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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部又诡谲又温暖的推理作品,史上最尴尬难为的侦探,如何大显身手?本文写作风格借鉴了众多美国著名侦探小说家,尤其雷蒙德•钱德勒,熟悉侦探小说的人读来倍感亲切。亚马逊网站上评价者众多,出版当月即获得50多家媒体好评,出版2个月后
1  PClady特邀作者供稿,未经许可请勿转载!&&& 内容简介:  十年前的一场车祸,使克脑部受创,罹患不可治愈的发作性嗜睡症;睡意随时来袭,无法抵挡。而发作性嗜睡症的奇特之处就在于:患者意识是模糊的,身体却能够如常行动,甚至能与人自如应对。  多么危险又易受控制!偏偏,他是个需要精神高度集中的私家侦探。他的怪病为他带来一连串的麻烦,为此,他受尽同侪嘲笑。  一天,地方检察官漂亮的女儿珍妮弗来找他,悲愤地哭诉说有人偷走了她的手指,并且拍下她的不雅照片企图勒索。保罗沉吟间,女孩消失不见,仅留下两张暧昧的照片。  珍妮弗究竟有没有来过?她的手指到底在哪?这一切是真实发生的,还是保罗嗜睡症发作时的一场幻象?随着调查的深入,一件隐没几十年的死亡事件、一段迷乱荒诞的青春,渐渐浮出水面。保罗没有想到的是,这些,都直接跟现今本地的一位著名人物有关,而且,也与他自己挚爱的父亲密切相关&&  作者简介:  保罗&崔布雷曾三次获得布莱姆&斯托克奖。他是短篇小说的多产大师,其作品常出现在《剃刀》杂志、《CHIZINE》、《奇幻故事》等刊物上。他曾获过全美最佳短篇小说奖和最受欢迎奇幻故事奖,以及2007年最佳奖。。  崔布雷的写作调侃荒诞,却又诡谲温暖。他的故事中虽然也有死亡和暴力,却没有血腥和骇人,这使他甚至获得了许多女性读者和青少年的喜爱。他居住在马萨诸塞州,有数学硕士学位。  编辑推荐:  这本小说不能改变你的人生,却能陪你度过一个难眠之夜。从本书的英文书名(the little sleep)来看,是对推理大师雷蒙德&钱德勒《长眠不醒》(the big sleep)的致敬之作,总体来说,可以视作一本硬汉派侦探小说。  但与传统硬汉派侦探小说的冷硬、客观迥然不同,本书的语言非常生动传神,幽默慧黠,又不失真诚和感动。以幽默随意的文风写推理,连女人和小也喜欢读,是崔布雷的书最大的特点,也是美国推理作家评价的所谓&新黑色&。  本书的主人公作为侦探,可谓史上最尴尬难为的了,患有不可治愈的发作性嗜睡症;毒舌;貌丑(因为车祸导致);单身;无作为(连帮人寻猫寻的案子都难接着),虽然如此,他却有着最坚忍的意志力和最善良的心。他的奇遇也因其矛盾的处境而绵绵不绝。本书得到了美国诸多专业推理作家的赞颂,台湾推理评论名家黄罗为其热情推荐和专文分析。2  &新黑色小说&名词解析:  &新黑色&&&迥异于传统冷硬;即使是不喜欢推理的人也会爱上的推理小说  & 作者崔布雷曾荣获:美国最佳短篇小说奖、最受欢迎恐怖小说奖;最佳奇幻故事奖。  & 幽默生动的语言:与传统的硬汉派侦探小说的冷静、严肃的文风迥然不同,本书的语言非常生动传神,又不失真诚慧黠。  & 即使书中依然有死亡,但丝毫没有渲染暴力和血腥。  & 以幽默随意的文风写恐怖和推理,连女人和小也喜欢读,是崔布雷的书最大的特点,也是美国推理作家评价的所谓&新黑色&。  相关评论:  构思巧妙,语言诙谐,让人爱不释手。崔布雷的新作融黑色幽默、犯罪和神秘的医学为一体,具有很强的可读性。高度推荐。  &&《图书馆杂志》  它是如此地与众不同,如此地富于原创性,与久违的雷蒙德&钱德勒的传统有着某种异曲同工的妙处。  &&《出版家周刊》  &我们欣喜地看到,大师钱德勒后继有人。《嗜睡侦探》是一部讽刺犀利、妙语连珠的&冷硬派&侦探小说。跟乔纳森&勒瑟姆的《布鲁克林孤儿》一样,保罗&崔布雷将&新黑色&的表现手法切割研磨,有机地融入自己独特奇异的笔触之中。全书节奏明快、轻松活泼,会为你带来百分之百满意的阅读感受。  &&《红虾餐厅的最后一夜》的作者斯图亚特&奥南  &《嗜睡侦探》是我这些年来读到的最好的作品之一。崔布雷打破了私家侦探故事固有的套路,成功挑战了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小说采用散文体叙事,语言简洁凝练、诙谐幽默,情节惊心动魄、引人入胜。神秘的真相随情节推进层层剥开,带来与传统侦探小说截然不同的全新体验。这样的侦探小说是绝无仅有的。  &&汤姆&皮奇里利,畅销小说《最冷的一英里》和《寒点》的作者  &如果科幻小说家菲利普&迪克和侦探小说家罗斯&麦克唐纳合作撰写一部神秘小说,他们很可能写出像《嗜睡侦探》这样的作品&&。我过去从未使用过&新黑色&这个词语,但是本篇小说改变了我。《嗜睡侦探》是一部华彩不断的&新黑色&小说。值得一读。&  &&比尔&克莱德&谢里夫&丹&罗德&系列推理小说的作者3  连载正文:  一  早春三月,下午两点左右。南波士顿下着冰冷的大雨,抹煞了人们关于阳光的所有回忆。不过,这场大雨对我没有丝毫影响,因为我安然地待在办公室里。我身上的二手毛西服有二十年的历史,它棕色的颜色早已过时。我脚上穿着黑色的汀鞋,配黑色袜子。因为没刮胡子,看起来可能又脏又邋遢。虽然没喝酒,可是感觉晕乎乎的。  一个女孩坐在我桌子对面。我不记得她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可我知道,她叫珍妮弗&泰姆斯,是本地一个二流明星,参加了&美国之星&选秀节目,是萨福克县地方检察官的女儿。她比我的西服大不了几岁,小麦色的皮肤,嘴唇微翘,五官标致。她身材高挑,大老远从北缅因赶到波士顿,一路风尘仆仆,此刻却故做娇小地蜷缩成一团,坐在那里,像一本合上的书。她只穿了件白色T恤,和一条刚到膝盖的短裙,在这个季节显得过于单薄,可是我并不介意。  我戴了一顶软呢帽,过分摆酷,反而显得有点落伍,或者说是反潮流,我也不知怎么形容合适。办公室的门关着,百叶窗也拉了下来,光线很暗,该开灯了。  我说:&你不是应该在好莱坞吗?我没看电视,可我知道你已经进了决赛,实况比赛明晚就要开始了。&  &他们送我回来的,在购物中心和我的母校拍些宣传片。&她回答说。我不太喜欢她谈论母校的口气,仿佛她已经离开了很久,而不是仅仅一个月。  &你很幸运嘛&。  她没笑,反而一脸严肃,&我需要你的帮助,詹尼维奇先生。&她边说边举起搁在腿上的双手,它们都套着白手套。  我说:&我不信任戴手套的人。&  她嗔怒地瞪着我,仿佛我说了最不该说的话,或者根本就没听她的故事,尽管她还没开讲。她摘下右手的手套,露出绑着绷带的手指。绷带包扎得很马,纱布没有缠牢,乱七八糟地翘着,有如用旧棉纸裹着圣诞礼物。  她说:&我要你找出偷我手指的凶手。&  我想拉开百叶窗,也许亮些更好;我想清理桌上的空苏打罐;我想推掉南波士顿这套房子的租约,这个办公室兼公寓前停了太多车;我想到无限膨胀的宇宙&&所有这些都比她说的事情更有意义。  &你说什么?&  她的一双蓝眼睛死盯着我,仿佛试图确认事实的是她而不是我。她说:&昨天一觉醒来,我发现有人偷了我的手指,并换上了这些。&说完她把手伸给我,仿佛我会把它们拆下来仔细研究似的。  &我能看看吗?&我轻轻接过她的手,解开假手指上缠着的纱布,露出一圈缝合的红线,像个愤怒的戒指。她忽地抽回双手,好像生怕时间一长,我就不把假手指还给她了。  &瞧,泰姆斯小姐,虽然没有证据表明你在说谎,但我还是认为,你说的情况不可能出现。&我指着她的手,我想说,她的手不可能变成这个样子。&如果这是真的,那我那些《疯狂科学家周刊》算是白订了,上面虽然文字多图片少,可从没提到有这么偷手指的。&  &你信也罢,不信也罢,这不重要,詹尼维奇先生。因为只有在你替我查清楚以后,我才会付钱给你。&她斩钉截铁地说道。我感觉她还不习惯有人对自己说&不&。  我理了理桌上的纸,把有用的堆到一边,没用的扔进垃圾桶。我想抽根烟,但忘了烟盒放在哪里。&你要找我?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我一字一句地问道。  &这重要吗?&她蹦出的问题还挺尖锐。她本想再说点什么,把知道的和盘托出,但却欲言又止。或者,她只是跟其他人一样,对我失去耐心了。  我说:&我已经不再做实地调查了,泰姆斯小姐。我很早就不干这一行了,早到我还没来得及找工作呢。看到这台了吗?&我把纯平的电脑显示器转向她,屏幕保护程序上是变化无穷的埃舍尔埃舍尔,全名毛里茨&科内流斯&埃舍尔(Maurits Cornelius Escher),1898年出生于荷兰北部。他把自己称为一个&图形艺术家&,专门从事木版画和平版画创作。他从数学和逻辑学中获得灵感,创作出许多反映非欧几里德几何学的精髓的图形和作品,对现代艺术影响深远,却被史学家遗忘了。&&译者注图形。&这才是我做的事:调查研究,画结构图,搜索数据库。通过这些,帮人寻找失物,核查在其他州的担保状态,或者查找地址。要是这些方法都不行,我就在克雷格分类广告网或者eBay网上登寻物启事。我是个宅男侦探,工作全部在网上进行。直觉告诉我,你的手指不会在那儿。&  她说:&我会先付给你一万美元作为定金,&她把一张长方形的绿纸扔在桌上。我估计那是张支票。  &嗯?怎么不是装在皮纸信封里的现钞?&  &等你找到偷手指的人,我会再付你五万。&  我刚要义正辞严地谴责她挥霍老爸的钱财,她却瞬时消失不见了。4  二  梦醒时分总是我感觉最糟的时候,满脑子的问题纠结着,分不清哪些属于梦境,哪些属于现实。珍妮弗&泰姆斯不见了,我却一头雾水。我竭力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事情,试图把脑中的&雾水&赶走,可这如同企图用拳头握住水银,结果自然是徒劳一场。这些迷雾总是阴魂不散地萦绕在脑际,是挥之不去的咒语。我是一个发作性嗜睡症患者。  我睡了多久?办公室已经暗了下来,不过它总是这么暗。我感觉睡了很久,或者也就一小会儿。我搞不清楚。昏睡之前,我一般不看表,也总是忘了调准时间。时间在我这里是无法测量的,只能靠猜测,而我常常猜错。缺乏时间观念是我们这行最忌讳的,可我居然混了这么多年。  我从凌乱的桌上摸出一盒香烟,它就在下面。我点了支烟,它温暖、洁白而致命。我想通过吸烟保持清醒,让尼古丁等致癌物质带给我点好运,可是往往事与愿违。吸烟对我不过是种消遣,聊以打发睡眠间隙的暗淡时光罢了。  糟糕,那张绿色长方形的万元支票没在桌上,我刚刚才对这玩意儿产生好感。桌上有个皮纸信封,我的记事本上画了些什么,如同我故障心脏的心电图。黄色的记事本看起来活像一个交通指示灯。  我向后靠在椅背上,想找个最佳姿势,好看出点东西来。椅子抱怨着,弹簧发出咯吱的声音,仿佛在嘲笑我整天坐在它上面无所事事。这把自以为是的椅子,该把它换掉了。  至于珍妮弗&泰姆斯丢手指的事,我把它归结为自己入睡前的幻觉。睡前幻觉是嗜睡症的众多典型症状之一。它发作时,大脑半睡半醒,各种光怪陆离的梦便接踵而来。  我拿起牛皮纸信封,取出里面的东西:这是两张黑白照片,带有底片。  照片一:珍妮弗&泰姆斯坐在床上,披肩长发遮住了大半边脸,对着我,不,是对着小心翼翼的镜头,抿嘴笑着。她身穿白色T恤和深色超短裙,膝盖上有淤青和伤疤,修长的双臂紧紧合在胸前,像一只螳螂。  照片二:珍妮弗&泰姆斯跪坐在床上,上身赤裸,下身只穿了条内裤。她跪坐着双脚,手搭在大腿上。皮肤煞白,身体弯曲,看起来像个手工折纸。她的双臂向侧面并拢,把一对小乳房挤到一起,肋骨清晰可见。她闭着双眼,头仰向后边。一道光从她头顶直射下来,把脸孔漂成白色,脖子上有勒过的痕迹。第一张照片中的微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貌似扭曲、痛苦的表情。  照片好像经过多次冲洗,有点起皱退色。流逝的时光令它们变得古老而沉重。它们残缺不全,正如我的记忆。  我把照片并排摆在桌面上。刚才的那支烟已经燃尽,充当烟灰缸的可乐罐口满是烟灰,我却以为刚把烟点燃。这就是我的时间,它是我的宿敌,稍不留神就来刁难我。  好吧,言归正传,这不过是一宗简单的敲诈案。有人以公开这些隐私照片为威胁,企图敲诈珍妮弗一笔,然后她就会上钩,并在&美国之星&的比赛中落败。  然而,敲诈者要把底片一并寄来呢?照片很可能经过数字化处理,并存在硬盘里。底片的主人,开始是她,然后是我,迟早要遇到麻烦的。这不,我的麻烦已经来了,除了她的假手指,我根本不记得我们还谈过什么。我只好又点了一根烟。  照片上的珍妮弗,跟电视上和我亲眼所见的并不完全一样。这种差别很难形容,但它确实存在,就好比天然黄油和人造黄油味道的差别。我一遍遍端详着照片,她可能是几年前那个还没经过化妆师和造型师包装的珍妮弗。或者,她可能是假冒的珍妮弗。  我翻开记事本,字都写在了纸的上方。我睡着时例行公事地记了些笔记,这跟穿鞋、边开车边听音乐这些习惯动作一样,属于下意识的行为。当然,现在我已经不开车了。  在短暂的睡眠里,被嗜睡症控制的大脑会继续指挥我的行动,让我完成一些熟悉的任务,但我对此不会有任何记忆。这些活动对我来说也是个谜。我醒来后,常常会发现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邮箱里多发了几封电子邮件,书桌上堆满装汤的罐子,卧室的墙纸被扯到地上,餐具跑到冰箱里,杂志和书籍的封面都被撕破,如此等等。  下面是我的笔记:  内容大多为胡涂乱画。嗜睡状态下,我的习惯动作毫无精确可言。上面有一些奇怪的箭头,那些凌乱的数字也没法拼成一个有意义的电话号码或别的什么联络信息。但是,&南湾购物广场&几个字却写得很清楚,这应该是珍妮弗公开露面的地方。我需要跟她谈谈。我有种预感,这宗敲诈案可并不比量子物理学简单多少。5  三  上午的时间一晃而过,除了打电话什么也没干。我想通过珍妮弗的经纪公司找到她,可是运气不好。我了解的情况虽多,却不能向秘书透露,加上我不善于即兴撒谎,结果就只有吃闭门羹了。  不过,我至少搞清了一点,那个嗜睡的我记错了地址,根本不是南湾购物广场,那个我实在是不靠谱。今天下午,泰姆斯小姐会在波士顿市中心的科普利广场开见面会。  见面会开始的时间比我预想的要晚,雨还在下,我手里的黑咖啡散发出榛子的味道,我讨厌榛子。等着见泰姆斯的队伍比查尔斯河查尔斯河是波士顿地区的一个灵魂,它弯弯曲曲,途经哈佛和麻省理工学院所在的剑桥市,穿过波士顿,最终汇入大西洋。&&编者注还长。我要的另一杯咖啡加了奶精和糖,甜得发腻,不过没关系,我没打算喝它。  科普利广场很气派,装修得金碧辉煌。这里专为高端顾客服务,见不到廉价的一元店,不过它毕竟只是个商场罢了。广播里放着&美国之星&的宣传广告和泰姆斯的新歌,可是我更喜欢校园民谣的经典老歌。  这里到处是少男少女,大多倚着楼上的栏杆排队等候。所有楼梯上也都站满了人,甚至还有一小群朋克装扮的家伙,跳进喷水池,捡别人扔的硬币。大家都在欢呼、拍照,挥手造着人浪,还有人举着海报,上面印有心形图案拼成的字母&i&,和写成&luv&的&love&。商场里泰姆斯粉丝的数量,要比和复活节子的总和还多。  排队傻等对我保持清醒非常不利,所以我尽力朝前挤去,嘴里念叨着&麻烦借过&之类的话。  我不是什么大人物,可是,们和他们无奈前来的父母全都给我让路。这是个小花招:我端着两杯咖啡,明显向着重要人物走去,权威自然毋庸置疑。当然,他们也可能是有点怕我,怕我这个戴呢帽、穿风衣、声音低沉又没带小孩的男人。反正不管怎么样,这招儿奏效了。  我挤到了队伍前方,前面只有十来个人。在这里只须等一小会儿,同时离珍妮弗又有一定距离,不至于被她身边的警察或保镖一眼看到。于是我停下来,站在一对推自行车的父女后面。  那个爸爸穿着布鲁因斯冰球队的球衣,圆得像球一样,那球衣正好配他。女儿也是个小圆球,穿仔裤和粉红色T恤衫,上面印着泰姆斯苹果般的小脸。别看小姑娘这会儿兴奋至极,到明天准忘个一干二净。  我端着两杯咖啡,它们成了我的&特别通行证&。我边走边喊着:&借过,泰姆斯小姐让我帮她带杯咖啡,谢谢,伙计。&听到的人纷纷退向两边。  穿球衣的胖爸爸点着头说:&过吧&,边说边把女儿拉到身边,给我让路。至少他得确保女儿不被烫到。  旁边没有人质疑,队伍前面怎么多了我这个新面孔。队伍后面倒是有抱怨的,但没我必要跟他们解释。那些人离得远着呢,他们不认识我,也拿我没办法。就算他们站在胖爸爸的位置,也不见得会吱声,因为多数人都是胆小鬼。  我小口啜着咖啡,它们沾到胡子上,留下榛子的味道。难闻的榛子。我真想点支香烟,猛吸一口,让烟味把榛子味驱散。可我两手都被热咖啡占着,香烟不会自己长翅膀飞到我嘴里。  队伍开始缓慢移动,我不需等太久了。然而,眼前的光线似乎暗淡下来,一种麻痹的感觉开始蔓延,蚕食着周围激动喧闹带来的刺激。本已准备好要对泰姆斯说的话怎么也想不起来。我用胳膊夹住咖啡杯,腾出一只手,伸进裤兜,在大腿上猛掐了一下,然后重新站好。晃脑袋,喝咖啡,这些提神的方法也纷纷用上了。  我把目光投向人群,试图给注意力找个焦点。当我看着某个人,那人会迅速看向别处。周围的人一定在想,&如果这小子真是给珍妮弗带咖啡的,他干吗要一直站在队伍里呢?&不过,没等他们前来刁难,我已经排到第二个了。泰姆斯身边站着两个保镖,块头大得能赶上复活节岛的巨石雕塑复活节岛位于智利,岛上矗立着600多尊巨人石像。一般高7~10米,重达30~90吨,造型奇特,是一个待解的世界之谜。&&编者注。当然,他们还是跟她保持着一两步的距离,好让她能跟粉丝亲近一小会儿。  终于轮到我了。说不定她会在我的帽子或手上签个名呢,我肯定不会洗掉。  泰姆斯坐在堆满自己靓照的桌前,拿着蓝色签字笔,头发紧紧扎成尾,露出红苹果般的脸颊。她穿着牛仔裤和波士顿红袜队的大衬衫,化了点淡妆。这身中性的打扮并不扎眼,跟那些逛商场的小美女没啥不同。  在这种场合见到我,她应该不会生气吧。大庭广众之下,我该怎么跟她窃窃私语呢?她雇我查案子,可我一开始就睡过去了,该怎样跟她解释呢?  我走到桌前,把加糖的咖啡递给她,宛如疲惫的东方贤士向初生的耶稣献上礼物。当然,我的礼物既不是乳香也不是没药。《圣经》记载,耶稣基督出生后,有来自东方的三位贤士,分别带着黄金,乳香,没药(一种用作香料或药品的树脂)三件礼物来到伯利恒,朝拜刚刚降生的耶稣。&&译者注  我说:&想必您会需要一杯咖啡。&这样的开场白,既能让后面的话不至于太唐突,也能表明我乐意为她效劳。  她招牌式的微笑释放出一千瓦的迷人电力,但又显得那么平易近人。每个人都能感受到那笑涡漾出的光彩。她脸上看不出任何似曾相识的表情,只有送给陌生人的笑容,她早就精于此道。她一定是把我当成义工了。  她说:&我不喝咖啡,不过谢谢你,你真好。&一个&雕塑&走过来,接过咖啡。或许是要把它拿去化验,看看那些榛子、奶精和糖霜里是否含有致命的毒物。我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我竭力保持镇静,但说话还是带着颤音,&抱歉在这里打扰您。您代表我们地区冲进决赛,是大家的骄傲。可是&&我来这里,是想要您本人的直线电话。我之前联系过经纪公司,可他们根本不理我。&我断断续续地说出事先准备的台词,似乎漏洞百出,不过,如果她有任何疑问,我都会一一解答。  &你要给我的经纪公司打电话?&她往两边看了看。电力十足的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求助的表情。那两个大块头保镖显得有些不耐烦,他们互相使了个眼色,不约而同地龇着牙,鼓起胸肌,攥紧拳头,好似两个刚睡醒的邪教魔头,要把冒犯者撕成碎片。  泰姆斯是认真的吗?还是当着众人故意装糊涂?都有可能,这可不妙。情况已经比预想的要糟糕。  戴着帽子,我的脑袋开始冒汗,沾了咖啡的胡子有点发痒。紧张对于缓解局面的恶化没有任何帮助,我还得硬着头皮说下去。  &泰姆斯小姐,我给您打电话,是因为我对您的案子还有些疑问。&我这样直呼其名,显得既正式又亲切,还能突出我的职业身份。  &案子?&  &是的,案子,您的案子。&  她怔住了。  我尽量探着身子跟她耳语,可她好像还是嫌声音大,迅速向后靠上椅背。看来,我在追星方面还是个菜鸟,表现得笨手笨脚。这地方闹腾得像座山,我也猴急了。&天哪,你想想,你留给我的信封里装着什么?肯定不是圣诞卡吧。&  我彻底搞砸了。不合时宜的问题,笨拙粗鲁的语气。她显然不愿意谈及这个话题,至少是在公众场合。这一点我早就该想到。  她说:&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我站在这儿太久,大家都盯着我,觉得不对劲儿。我跟她的交流彻底失败,很快就会有人过来打断我们。  &好吧,那就给我一张签名的照片吧,&我故意顿了一下,想看看她对我强调的词语作何反应。结果,没有任何反应,她装出一脸困惑,仿佛真不知我是谁。 再三考虑后,我又低声补充道,&然后我就走。&  她惊讶地张开嘴,退缩成防御性的姿势,显得有点慌张,就像第一张照片中的女孩。不知道她膝盖上还有没有淤青和伤疤。  &是我不对,抱歉,打扰了。&我边说边从大衣里掏出名片。我本想把它留在桌上,然后快步离开。管她呢,是她先联系我的,她肯定有我的电话号码。不过,我得想办法挽回面子,来证明我不只是个钉梢的。  我用被烟熏黄的手指抽出名片,甩在桌上。那两个&雕塑&走过来,把手重重地搭在我的肩上,潜台词是&我们早就对你小子不耐烦了&。是我的笨拙无能,得罪了这些异教的神灵。我不怪他们。  我估摸着现在该是走人的时候了,虽然还没拿到签名照。两个&雕塑&把我&护送&到出口。路上,我又想了想案情和下一步的安排。我得打车回办公室,继续给珍妮弗的经纪公司打电话,在网上多查查,算是启动我的方案B吧。6  四  第147章:24节。 申请:申请者资质  私家侦探行业或者保安、守卫、巡逻等行业执照的申请表,须按各州规定的格式填写,并呈交州警察厅总警监审核,申请人应宣誓确认申请表中的陈述属实。  乔治和我一起从库利学院退学。我俩学过三个学期的犯罪学,都不喜欢学校的生活。退学前的一周里,我们整天翻阅黄页手册,搜集创业指南和建议。最后,闭着眼睛选定了未来的出路。  我选择做私家侦探。因为我料想,母亲艾伦肯定不乐意我退学,可假如我选择的行业跟专业沾边,她也许能够勉强接受。结果证明,我是对的。  我在八年前获得了私家侦探执照。根据萨诸塞州法律,只要满足以下条件,再加上五十美元注册费,我,马克&詹尼维奇,就能成为私家侦探了。  申请者应提供其所居住或执业社区三位声誉良好的联邦公民出具的证明书&&  也就是在那年的某一天,我坐着乔治的货车,从康涅狄格州的福克斯伍德大赌场飞奔回南波士顿。  乔治来自新泽西郊区的中上层黑人家庭,但他总是假装自己来自波士顿。泡吧时,他总是戴着波士顿红袜队的帽子,用波士顿口音讲话。他爱玩基诺游戏,也买刮奖彩票。他告诉酒吧老板自己是爱尔兰裔,从南波士顿来,人们多半都相信他。  乔治选定的创业生意是洗地毯,周末我也过去帮忙。他只有一台机器,那玩意儿排出的废气比臭蛋还难闻。我打算把南波士顿的办公室分租给他,略收点租金。因为艾伦是房子的主人,所以,我这么做不会有任何问题。  乔治小店的名字叫&地毯勇士&。他的白色货车上放了一个充气的卡通玩偶,是超人版的乔治:身穿红色紧身衣,肩披黄色披风,护胸上写着&CW&字母,肌肉发达。不过,乔治长得并不像超人。他是个细高条儿,腿细得像树枝,一阵风就能吹倒。乔治每次上车之前,总喜欢自嘲地对着小超人摆个战斗的造型,喊一声&别怕,地毯勇士来了!&  乔治那时二十二,比我大一岁。在赌场,我玩轮盘赌,他则沉迷于二十一点那样的扑克游戏。我们输了一大笔钱。回去的路上,我们俩都沉默不语。突然,他冷不丁地说: &真烧钱,够买十条地毯的。&然后,我们都笑了。他总是笑得比我更大声,更有感染力。我们当时似醉非醉。  突然,一个轮胎爆了。我刚听到声音,就感到身体猛地往下一沉。货车冲进路边的排水沟,并接连翻了好几个跟头,如同一只死貂,被闻见麝香的大叼起来反复摔打。我只感到眼前一黑,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因为没系安全带,我一头撞上侧面的车窗,脸蛋开花,鼻骨粉碎,血肉模糊,比毕加索画里的人还要难看。  我撞破了玻璃,但身体还在货车里。乔治则没有这么幸运,他飞出挡风玻璃,摔到车身前面。他飞得并不远,正应验了我的那句话:他不是超人。侧翻的货车最后恰好压在他身上。乔治死了。我很想他。  && 证明人与申请人相识不得少于三年,无婚姻或血缘关系,证明人应仔细阅读申请表中的所有陈述,并确保陈述内容真实可靠&&  那次事故以后,我做了好几次手术。为了遮盖脸上的伤疤,还留起了络腮胡子。现在,我的左眼比右眼小很多,位置也略低,看起来好像总在莫名地冲人眨眼。可惜,胡子没法遮住不对称的眼睛,我只能把帽子压得更低。  恢复后,我跟朋友胡安&米盖尔,还有另一个大学同学住在南波士顿的公寓,就在我办公室的楼上。刚一出院,我就出现了发作性嗜睡症的症状,这是严重创伤留下的后遗症。我感觉自己活像正在变成少年狼人的迈克尔&兰登迈克尔&兰登(Michael Landon)是美国电影《我是少年狼》(I Was A Teenage Werewolf)的主演,他在片中饰演的托尼(Tony)年轻气盛,经常无缘无故地发神经,对人暴力相向。他向一位科学家求助,却不幸成为其实验对象,身体开始发生了变化,最后变成一个少年狼人。&&译者注,整天无精打采,浑身无力。不管是在用、看电视,还是在吃早饭,打电话,一不留神就会昏睡过去。所以,我尽量不接电话,改用电子邮件沟通。我也不再外出,除了偶尔出去喝点酒,让自己不省人事。酒精对我的病没好处,这一点我知道,可就是管不住自己。  有天晚上,胡安&米盖尔回到家后,发现我趴在浴缸上,光着屁股,裤子脱到膝盖&&我在卫生间昏睡过去,然后掉进浴缸。我跟他解释说自己喝多了。但实情并非如此。  不该睡的时候,我总是睡着;而该睡的时候,我又很难睡着。睡觉做梦,醒着也做梦,好梦噩梦轮番登场,折磨得我疲惫不堪。我甚至还会像《歌剧魅影》中那个变成怪物的男人,幽灵般地在房间游走,把冰箱里的东西吃个精光;或者点燃香烟却不抽,留下许多诡异的痕迹。  更恐怖的是,我会突然失去意识,自己脱下裤子,搬开沙发靠垫,在里面撒尿。当然,撒完也不会把靠垫放回去。这种恶心的举动每周发生,我觉得自己连猫狗都不如。  &&申请人应诚实守信、道德表现良好&&  当然,对于这些,我决不认账。我从不睡沙发,就算偶尔在上面打个盹儿,那也是因为喝多了,我怎么会干出这些可怕的疯事呢?绝不可能。就算被同屋看见,我也矢口否认。他们在骗我,那是他们瞎编的诋毁我的玩笑。厨房桌上和我床上那些点了没抽的烟都是他们放的。沙发上的尿是猫干的,有个室友养了猫还不肯承认。上帝啊,我怎么会干出那种没驯化的畜生才干的事呢?  我必须坚决否认这些事情,这很重要。真相太令人难堪,简直是毁灭性的。我总跟室友争辩,好辩成为我性格的一部分。他们说的我统统否认,哪怕是跟嗜睡症甚至我本人无关的小事。掩饰新的怪诞举动的唯一方法,就是如过去的现在的怪诞举动一律不认。我变得更加与世隔绝,整天宅在自己的小屋里,一次次坠入嗜睡的深渊。嗜睡的我肆意地释放着天性,把自己变成半夜在沙发上撒尿的魔鬼。不到一年,室友们纷纷搬了出去。  发作性嗜睡症并不是一种行为障碍,而是由神经紊乱导致的生理性病症。养成良好的习惯对于缓解症状有一定帮助,可这不能治本。这种病是治不好的。它没有固定的症状。我试过吃药,但化学药品的刺激会引发妄想和剧烈的情绪波动,让心脏狂跳不止,并引发更严重的失眠。于是,我只好停药。医生建议我戒掉烟酒和咖啡,喜欢顺其自然的我也没能做到。  八年前,我获得了私家侦探执照, 也患上了嗜睡症。这些年来,它们一直如影随形地陪伴着我。  扯远了。这会儿我醒了,有人在我房里,正对我大喊大叫。7  五  睡眠是沉重的。它有重量,这重量有时无法承受。睡眠作为一种特殊的存在,我无法拒绝,无从逃避,更无力改变。偶尔,睡眠也是轻盈的,轻到只是一个梦,轻到我能行走其上。但多数时候,睡眠令我不堪重负,仿佛被上万吨海水压在海底。  &&&着火了吗?天哪!快醒醒,克!&  不能承受之重消失了,我瞬间浮上水面,并坐了起来。脉搏狂跳,心率加快,仿佛要直入喉咙撞击脑部,难受极了。  是艾伦,我的老妈。她站在客厅过道里,穿着肥大的蓝色小丑裤,和印有&立陶宛&字样的T恤衫。她一直喜欢这件T恤,没事总穿着它。小丑裤倒是第一次见到,我真希望它也是幻觉。  我发现自己坐在沙发上,张着嘴巴,因为我睡觉就是这个样子。我使劲地眨眼,并用手背揉搓着眼睛,想把瞌睡虫赶走。在我的右手里,左边很热,正在冒烟。  是沙发在抽烟吧?真是改不了的坏习惯。它居然不听大夫的警告,看来得拿补丁封上它的嘴。  我抬起左腿,躲开烟雾,烟蒂从腿上滚落,留下一片红色的烟灰。靠垫上有个硬币大小的窟窿,边缘焦黄,而且还在燃烧。要是没被看见,我可以扯谎说那是一块污渍。可现在被逮了个正着,是我把沙发烧了个洞。  我拾起烟头,被烫了一下,又赶紧扔到地上。我拍打着沙发,火灭了,越来越多的烟从烧焦的洞里冒出来。  我解释道:&我没睡觉,也没抽烟。&艾伦明白,我撒谎就意味着:我不想说这事,说了也于事无补。  她摇摇头说:&马克,你早晚有一天要把自己烧死。我真不该多管闲事。&她的警告对我来说是老生常谈,起不到任何作用。我们的关系就是这样,虽然在外人看来很不正常。  因为尴尬,我的问候多了些嘲讽的意味。&很高兴又见到你,艾伦。出去的时候请带上门。&我心想,幸亏这次她看见的,不是我赤裸着下身睡觉,电视里还放着色情片《阴茎手爱德华》。  艾伦每周都会在我的公寓住几个晚上。如果我不愿意,她就会找些借口,不是要在这边玩基诺牌,就是要跟朋友去L街的意大利餐馆吃晚饭。她不愿承认自己实际就是我的保姆。她是我惨淡的私家侦探生意的担保人,也是我的房东。她不希望自己从祖上继承的大房子毁之一炬。我没有理由责怪她。  艾伦在南波士顿出生,长大,并渐渐变老。跟许多老住户一样,她了解这里的每个人、每件事。在这座小城,旧城改造和外来户的迁入削弱了大家的地域观念,可老居民还是喜欢像过去那样抱团儿。艾伦就经常跟我聊些本地人的家长里短,仿佛我也能对城里的事情如数家珍。  &几星期前,戴维&T告诉我,他知道她一直在撒谎。他就是能看出来。你能看出别人撒谎吗,马克?据说得看对方的眼睛。如果他朝左边或者上边看,说明在回忆;如果朝右边或者下边看,就说明在说谎。当然,也可能是相反的方向,我记不清了。你应该报个班学学这些。我打赌,网上肯定能找到这样的学习班。&  戴维&T是我们隔壁开比萨店的希腊人。艾伦还自言自语里说了些什么,我就没印象了。我看了看手机,没有短信。珍妮弗的见面会已经是一天前的事了。  艾伦说:&不管怎样,戴维&T就是看出来了。今晚的新闻肯定都要说这事儿。他们发现她说的都是假的:癌症,基金会,所有的一切。什么人会做这种事儿啊?&艾伦一边说,一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她的小丑裤愉快地沙沙响着。她打开窗,挥挥手,新鲜空气一下子涌进来,把烟味驱散。太神奇了,一定是因为那条裤子。&也许应该让你来查那个案子,你肯定能查出来,对吧?你兴许能帮我们纳税人省一大笔钱呢。&  为了避免谈到我的窘境,和差点烧毁房子的恶行,艾伦故意把话题转到一些已破获案件的细节上。她大概认为,我也能处理这些案子,而不是只会在前敲敲键盘,或在图书馆和市政厅登记处瞎转悠。  我不停地拍打着沙发上烧破的小洞,仿佛自己能像希腊神话里点石成金的迈德斯迈德斯(Midas)是希腊神话中的弗里吉亚(phrygia)国王。他曾捉住半人半兽的西勒诺斯(Silenos),并对其宽大处置,所以酒神狄俄尼索斯(Dionysus)答应满足迈德斯的一个愿望,以示酬谢。迈德斯希望狄俄尼索斯赐给他点物成金的法术,当他在拥抱女儿并因此将她也变成黄金时,他才要求解除魔法。&&译者注,拍拍就能让破洞复原。我说:&那是当然,艾伦。&然而,事实上,我的自信和自尊正在心底厮打,看哪一方崩溃得更彻底。  打给经纪公司的电话如同泥入海,杳无音讯。在等珍妮弗回电的时候,我又睡着了。既然找不到一点儿线索,我所能做的也只有等待了。我不知道敲诈者是怎么把照片给她的,是通过邮寄还是放在门口,其间他们有没有什么联系。在客户拒绝谈话,甚至不知客户是谁的情况下,这个案子实在是无从下手。  我问艾伦,&那你干吗打扮得像个小丑?&  艾伦走进厨房,然后说:&上午我一直在给小孩儿拍照,有个小祖宗哭个不停,直到我穿上这条小丑裤子逗他,他好容易才停住。&当艾伦不在我的公寓绽放母爱的时候,她住在奥斯特维勒的一栋旧木屋里。奥斯特维勒是科德角一个小有名气的,她在市中心开有照相馆和古玩店。她拍摄照、婚礼照、毕业照等等。摄影并不是她的爱好,自从我老爸去世以后,她一直以此谋生。  &假扮成红鼻子小丑,吹个号角,就能把照片给拍好喽?那还不如用会喷水的假花呢。你还是应该专心把摄影水平练好。&  &什么,你现在倒成专家了?对摄影,我可比你懂得多。&她摆弄着那条小丑裤,把裤边提到膝盖,折成一个马戏团的小帐篷。&我得改变一下。&她突然走进我的卧室,把门重重地关上。  我捡起地板上的烟头,想把房间稍微收拾一下。我把用过的水杯和盘子放进水槽,把杂志堆到一边,并掸了掸上面的灰尘。我还仔细查看了沙发,确保不再有被烧着的地方。  尽管刚查过短信,我还是又看了下手机。她不回我电话呢?就算这是一个极其特殊、高度机密的案子,总这样也破不了案呀。她把那些照片塞给我的时候,那个睡着的我应该婉言谢绝才对。那个我对自己实在太不负责任了。  时间还早,我上网草草搜了搜信息,浏览了博客和留言板,没有发现任何关于照片的蛛丝马迹,也没有任何敲诈和威胁的线索。珍妮弗阵营的一切活动看起来都是理智的、积极的,甚至连一张伪造的裸照都没有。网上这种炒作的伎俩对刚出道的女星并不新鲜,她没有负面新闻我反而不能理解。讽刺的是,如果我把那两张照片贴到网上,说不定能帮助她提升人气迅速走红。可我不会这么做,我又不是她的经纪人。  艾伦从卧室出来,她把齐肩的灰色头发扎了起来,戴了副黑框眼镜,厚厚的镜片让她的眼睛显得更大了。她还穿着那条小丑裤,T恤外面套了件灰运动衫。  我说:&打算待会儿也给我拍张照片?要不也给我系个动物气球?我要长颈鹿,蓝色的。&  她说:&我们立陶宛俱乐部的人肯定都喜欢这条裤子。它又舒服又好看,多适合在家穿呀。&经过我身边时,她拍了下我的肩膀。&那么,晚饭想吃什么?&艾伦做饭前从不跟我商量,她这么征求我的意见,不过走走形式。我并不是不会提建议,只是找不出挑剔的理由。  我说:&艾伦,你做什么都好吃。&我隐隐感到,如果对那个案子不管不问,我不仅会少赚一大笔钱,还可能耽误某件重要的事情。这对我意味着绝佳的机会,来证明我&&艾伦的儿子,不只是个整天趴在电脑前睡觉、生活不能自理的人,不只是个帮人找猫找的小侦探。  那么,干脆直接从方案B跳到方案X。我突然想起,珍妮弗那当地方检察官的父亲,也在南波士顿长大,跟艾伦年纪相当。艾伦会不会知道珍妮弗的事呢?不排除这个可能。那我就从这第一个线索开始查起吧。  我问艾伦:&你还在看&美国之星&吗?&执行方案X时得注意:提问一定要讲究艺术,要显得对她并不是真感兴趣,否则,一旦暴露,我那奄奄一息的案子就真得玩完了。我可没有方案Y或方案Z。  艾伦一脸狐疑地看着我,好像觉察出我刺探情报的企图。&你不会在开玩笑吧?我每集都看,五季的节目一集都没落下过。&  当然,这我知道。她看&美国之星&看上了瘾,前两季节目她在奥斯特维勒时就看过,到我这边后,还要我都录下来给她看。  &干吗问这个?莫非你也开始看这个节目了?&她问道。  我耸耸肩。肩膀不会撒谎。帽子没能遮住我长满胡须的脸。车祸让它面目全非,加上胡子更是奇丑无比。可是艾伦从没有要求我刮掉胡子,真是母不嫌儿丑。  我说:&这节目现在铺天盖地,想不看都难。我昨晚看了,但后来睡着了。&艾伦对这个回答肯定不满意,于是我继续说,&听说我们这儿的一个女孩也参加了,她是地方检察官的女儿?&  艾伦笑了:&也许是我神经质,但听起来你好像要从我这儿打探消息吧?你要问什么就直接问吧,我肯定会说的。我希望能帮到你,这你是知道的。&  我不能告诉她,不能让她知道我接了一个需要出去调查的案子。我得离开公寓独自在外面跑,她绝不会答应。她的帮助是以我老实待在家里为前提的。  我说:&没有,就是随便聊聊罢了。艾伦,你的小丑裤好像太紧了。&  艾伦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想找点吃的。她说:&是的,她是他女儿。她好像&&比你小个十来岁?&  我感觉自己简直比她老五十岁,&是的,我猜是这样的。&  她说:&冰箱里没什么好吃的了。&她关上冰箱。&我没时间买东西,我们得出去吃。我这身儿正好适合出门,对吧?&  我站在厨房门口,想坚持把问题问完。&泰姆斯检察官也是南波士顿人吗?&先打个擦边球,问个她不大可能拒绝的问题。  &对,他也是本地人。他仍然是东百老汇路尽头那栋豪宅的主人。不过,他本人不再住那儿,而是把它租给了别人。&  &你跟他熟吗?&  &很熟,或者说曾经很熟。比利&泰姆斯跟你爸爸关系很好,他们从小就是好朋友,过去住在海港社区的同一幢楼房里。&  她把我的擦边球打出了界外。这完全不是我想要的回答。为了不把事情搞砸,我故意放慢语速,把字句砌成一堵墙,仿佛它能保护我。&是吗?你以前从来没跟我说过。&  艾伦说:&拜托,我以前跟你说过。&  &不,你没有。&这不是强词夺理,而是实情。从艾伦那里打听父亲的事情,比从沙堆里拣金子还要困难。她总是小心翼翼地珍藏着这些回忆,从不肯跟别人分享。我早就不问她这方面的问题了。  &这不可能。&艾伦想尽量显得轻松、满不在乎,但这很难。&是你忘了。&她低声补充道。她的底气随着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细成一缕游丝,仿佛睡着了。如果等待的时间足够长,万事万物都会睡着的。  她这样说对我不公平。的确,我总是忘事,可是,多年以来,她对父亲的事情一直保持缄默,不肯提及,她不能这样把责任推给患嗜睡症的我。我想说她冤枉我,不过,现在争辩这些没有意义。我得继续刨根问底。我说:&真有意思。那蒂姆和检察官是曾经合穿一条裤子的铁哥们了?&  &是啊,的确,他们是好朋友,可当年穷得都没裤子穿呢。&艾伦笑了,可我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们俩过去形影不离,老是惹乱子,当然,都是些小乱子。你知道,南波士顿的男都好逞强。&她挥了挥手,仿佛这里也有烟雾需要驱散。看来,要了解更多,我还得继续追问下去。  不过,这些零碎的线索,似乎已经可以解释珍妮弗的举动了。她带着照片来办公室找我,是因为她父亲不能介入这个案子。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检察官的女儿正在走红,一旦消息泄露,记者肯定会蜂拥而至,围着他刨根问底。于是,检察官父亲只好让女儿把这个案子,这个烫手山芋般的敲诈案,托付给一位世交的儿子&&一个在当地默默无闻的小侦探。而这小子,考虑到先父跟检察官的交情,肯定愿意不遗余力地为他们效劳,对秘密也会守口如瓶。这样解释似乎说得过去,可唯一的问题是:我,作为重要的当事人,对他们的安排却一无所知,一切都仅凭猜测。也许,他们告诉过我,可当时我睡着了;也许,他们什么也没告诉我;也许&&  &嗨,马克!&  &干吗?&我发现自己半靠在墙上,差点滑倒。我赶紧挪动麻木的双脚来保持平衡,哪知偏偏力不从心,不但身子没站稳,还把椅子踢倒在地上。不知道我的脚跟地板有什么仇,它们好像总想逃开似的。  我看见艾伦正坐在厨房的桌旁,抽着我的烟。她说:&马克,你正准备出去呢。&她从不谈嗜睡症的事,至少在我面前。  谈话的时候睡着实在太不礼貌,可我还是厚着脸皮让谈话继续,我都习惯了。&你觉得检察官还记得爸爸的名字吗?&  &当然,他绝不会忘记你爸爸。&艾伦突然探出身子,踩灭香烟,就像踩死一只讨厌的蚂蚁。通过刚才的谈话,她一定已经猜出我想问什么,而且很可能不会让我再发问。&你问这些干吗?出什么事了吗?马克,你肯定有什么事瞒着我。你最好离检察官远点,这种烂事让那些拿枪的人管吧。&  &别紧张,没什么事。这些都是有用的信息,我问这些还不是为了更好地混口饭吃吗?干我们这行的,家里有个老熟人在要害部门,对案子总是有好处的。&  &什么案子?&她忽地站起来,身后的椅子倒在地上。看来她对我的解释并不买账。  看着她这么紧张,我反而暗自窃喜。她并不确定我在查某个案子,就算能确定,这点泄密比起我的收获也是微不足道的。这可是通过合法手段得来的,实实在在的成果。多亏她,我终于为案子找到了线索,即便只有一个,我也可以顺藤摸瓜地查下去。我松了口气,坐到桌旁,摘下帽子,用手理了理稀疏的头发。  &艾伦,我只是打个比方。我是说普通的案子,或者哪天可能碰到的案子。&说完冲她挤了下眼,这是个错误,因为车祸以后,自己已经没有这个表情功能。  &你今晚感觉怪怪的。&她看着桌子说道。我听到却没有作声,算是对她冤枉我的小小报复。  艾伦一脸担忧,她用结婚戒指敲打着几乎空了的烟盒。我父亲蒂姆&詹尼维奇去世二十五年了,可艾伦还戴着结婚戒指。为什么呢?是出于习惯?迷信?还是由于挚爱离世而陷入永久的失落?这失落都铭刻在戒指上,它记录了她挥之不去的伤痛,所有人都能看见。在她眼里,戒指就代表我父亲。戴着戒指,就好像把父亲捧在手心。  我靠上前,从艾伦的烟盒里抢走最后一根香烟,她停止了敲打。我点燃一支烟,深吸一口,停一小会儿,然后慢慢吐出,如此反复几下,好让自己把话说得更明白。  我说:&别担心,我的小丑妈妈。没什么案子。检察官和我很快就会相熟的。&8  六  蒂姆生前靠干些零活谋生,比如帮人设计庭院,看管仓库,照看度夏的小木屋,或者打杂。死神是在他工作的时候降临的。那天,他正在别人蛛网密布的地下室里检修油泵的保险丝,脑动脉瘤突然破裂,就那样死了。我猜,我们詹尼维奇家的男人,大脑这个部位都不太走运。  三天过去了,一直没人发现他。他从不记录自己的日程安排,加上那天早上是骑车出门,把轿车留在家里,艾伦也弄不清他究竟去了哪里。她只好去报社登寻人启事。那几天, 蒂姆&詹尼维奇被列入失踪人员名单,他的名字天天见报,在小镇可谓家喻户晓。  木屋的主人在阵亡将士纪念日定于每年的11月11日,以此纪念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及其他战争中牺牲的军人与平民。&&编者注的假期回到木屋,他们发现,地下室的隔板敞开着,蒂姆趴在地上,手里还握着那根保险丝。当时我五岁,大人们说我也参加了葬礼,但我不记得了。  关于蒂姆我能记住的不多,对他模糊的印象并不是来自回忆,而是更多地来自想象,或者说,来自照片上的形象。我恨照片。  车祸造成的脑部创伤过去了太久,我也昏睡了太久。不论昏睡的时间是长是短,都会在我和现实之间架起一道无形的鸿沟,因为,每次睡醒,我都会发现一个全新的世界。日积月累,昏睡在吞噬我的时间,同时又创造出了大量虚幻的时间。我成了比利&皮尔格里姆比利&皮尔格里姆(Billy Pilgrim)是美国作家库尔特&冯内古特(Kurt Vonnegut)的小说《五号屠宰场》(Slaughterhouse-Five)的主人公。皮尔格里姆盲目从军被俘虏,亲身经历了德累斯顿大战,战后回国精神混乱,幻想自己到特拉法玛多尔星球旅行,在演讲中被人暗杀。&&译者注和瑞普&凡&温克瑞普&凡&温克(Rip Van Winkle)是美国小说家及历史学家华盛顿&欧文(Washington Irving)的同名小说的主人公,他整日无所事事,一天,为躲避发怒的妻子去山上散步,遇到一群小矮人,喝了他们的酒后昏睡了二十年,醒来后发现山下已经物是人非,世界发生了巨变,他不得不调整自己以适应新的生活。&&译者注的混合体。对我而言,蒂姆的死仿佛是一百年前的事。  尽管如此,我却经常在梦里见到父亲。在奥斯特维勒,我们家的后院。蒂姆把工具放回库房,然后拿出一把小铲子。他比艾伦矮一些,背有点弓,穿着法兰绒上衣。这就是他在我梦里的样子。  蒂姆嫌我太小,不肯让我进库房,怕里面纷杂的工具伤害到我,他得保护我。他递给我一个购物袋大小的棕色纸袋,并拍拍我的脑袋。我们就到院子里边遛弯边捡粪,他还鼓励我唱歌。我家没养狗,但邻居家的狗喜欢聚在这里。蒂姆每捡起一块狗粪,都要猜猜狗的名字,那些最大块的肯定来自一只叫克里奥的狗。  我记得,自己在梦里唱的永远都是那首著名的&带我去看棒球赛&,而蒂姆也会把歌词改了唱给我听,他把那些狗的名字放进歌词,跟曲子正好搭配。印象里,他从不故意在我面前说一个脏字儿,连狗屎的&屎&字都不例外。那个梦里的我,那个记忆里的我(虽然其实从未存在过),常被这经过篡改的拙劣的歌词逗得前仰后合,然后,我会煞有介事地唱出正确的歌词,像在恢复宇宙的和谐。  我们的木屋依山而建,前院有个大斜坡,我们不得不侧身站着,以防滚落下去。把院子清理干净后,我们绕到库房后面,走到带刺灌木和草丛组成的植物隔离墙边。墙外是一片小树林,邻居的房子在半个街区以外。蒂姆接过我手上的纸袋,把满满一袋狗粪倒空,每次都是在同一个地方,边倒边说着&投弹完毕&或&天然肥料&之类的话,把五岁的我逗得咯咯直笑。  然后,我们回到库房。蒂姆打开门,屋里堆满工具和器械,它们的利刃在黑暗中闪着白光。我很想摸摸它们,看看到底有多锋利。他挂好铲子,折起纸袋,下周,不,是我下次做梦时候,还要用到它们。蒂姆站在门口对我说:&嗯,,觉得怎么样?&  有时,我会向他要杯柠檬水、冰激凌或者苏打水。有时,如果我能意识到自己在做梦,我还会问他一些问题,他都逐一回答。刚睡醒的时候,我还能回忆起这些简短的对话,但这记忆就像水里的冰块,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然后永远湮灭在我一次次的昏睡里。9  七  威廉姆&比利&泰姆斯担任萨福克县地方检察官有十年之久。他人缘颇广,是政界的宠儿。本地所有报纸和电视节目,都对他和他那参加&美国之星&的女儿作过专题报道。他是闻名遐迩的&星期天慈善午餐会&活动的发起者,午餐会旨在为无家可归者筹款,隔月便在波士顿南区著名的阿姆汉斯餐厅举行一次。本地的名流和政客每年至少要在午餐会上露一次脸。  尽管身为蒂姆&詹尼维奇的儿子,我从未在午餐会的邀请之列。不过,今天,蒂姆的名字还是帮助我跟地方检察官单独见了一面,地点在他办公室。蒂姆不愧是他的老朋友!  赴约的路上,我一直强打精神,可还是在出租车里睡了过去。被司机推醒的时候,已经到巴尔芬奇广场一号,我不得不多付二十块钱的绕路费。政府真是给地方检察官安排了个好地方。位置,位置,还是位置。它夹在市中心丑陋的纪念碑和干草市场之间,周围是殖民地风格的建筑群。它距圆石餐厅、法尼尔厅市场、昆西市场等可以用餐的地方都很近,那里的十七家餐厅个个价格不菲。  虽然有车上小睡的耽搁,可我还是早到了。我不能提前进去,因为,这意味着,我会被请进接待室,坐着舒适的长椅或沙发,在轻柔的背景音乐中昏昏欲睡。那里提供的唯一消遣,就是一大堆无聊的娱乐杂志,上面充斥着矫揉造作的靓女。一般人在这种环境都很容易被催眠,我这个嗜睡症患者更是在劫难逃。我一定不能进去。  我沿着人行道踱着步子,路边的鸽子受到惊扰纷纷飞起。它们一定很讨厌我,我缺乏爱心,从不把它们当做有生命的动物。我又抽了根烟,喝了杯咖啡,让尼古丁和咖啡因全都进入血管。但愿待会儿在检察官办公室,这些燃料能让我保持清醒。希望是绝望者唯一的财富。  我给检察官的秘书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我就在大楼外面,享受着三月难得的艳阳天,我还问她,检察官什么时候有空见我。她嗲声嗲气地告诉我,检察官现在就能见我。太好了,一个小小的胜利。接下来的随机应变足可以让我思维活跃。这个头儿开得不错,我一定能搞定这个案子。  但是&&  还存在着许多&如果&,它们比叮人的虫子还要烦人:如果按照我的设想,检察官让女儿来找我办案,他不直接跟我联系呢?再者,如果这个案子非常机密,连他本人都不能介入,我又怎么能轻易跟他公开见面呢?通话的时候,他的语气显得很迫切,当场就敲定了第二天的会面。  还有很多很多的&如果&,它们压迫着我的神经。压力,跟时间一样,也是一个致命的敌人。如果说嗜睡症是一把破坏力极强的手枪,压力就是扳机上的润滑油。也许只能靠香烟来提神了。  我跨出电梯,走向检察官的办公室。明亮的大厅里站着许多穿制服的人,不是官员就是带枪的警察,那些手提箱和子弹让我有些不安。  地方检察官办公室的休息区十分敞亮,百叶窗都被拉开,见不到一点儿阴影。这里摆了几个木凳和镶金属边的玻璃茶几,装修既现代又简洁,处处透出务实的风格。  两个大块头的汉子在休息区等候。他们身穿深色西服,都在小声对着说话。手机紧贴耳朵,简直要陷进肉里,仿佛两条吸满了血的机器血吸虫。  两人故意不往我这边看。也许是我神经过敏,但在通常情况下,当我走进房间,里面的人都会盯着我。他们会仔细打量我不对称的面孔、凌乱的胡须和过时的打扮,好像每个人都想为我画张肖像。我丝毫没有夸张。即便我的嗜睡症在公共场合发作,人们因为害怕而尽量不看,也有人会忍不住再瞟几眼,以便记住这个怪异的面孔,好在饭桌边多一些谈资,我的长相总能引出他们的妙语。  我并没有直接走向秘书处,而是故意绕了段路,欣赏一下墙上镶框的奖状,伸着脖子眺望窗外干草市场的景色。那两个家伙始终没有看我,这说明,他们在这儿就是为了监视我。这点雕虫小技,我都不屑于讽刺。  &詹尼维奇先生吗?&秘书问道。  我被认出来了。目标锁定。  那两个家伙仍然头也不抬。其中一个剃着秃头,残留的发茬硬得能把剃刀刮坏。另一个圆圆的脑壳上盖了一头红毛,脸上布满雀斑和粉刺留下的小坑。他们不约而同地对着电话说几句,然后停下来听一会儿,仿佛小孩在玩过家家,面对面地给对方打电话。  &是我。&我回答道。检察官为什么要派两个凶神恶煞的家伙来监视我,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检察官先生现在可以见你了。&秘书坐在桌前一动不动地说道。她涂了灰色的眼影,年纪跟艾伦相当,不知是不是也穿了条小丑裤。  &我猜他就在这间办公室吧。&我以为这样解释会比较自然,但话一出口,就如同坠落的一箱蛋,稀里哗啦摔个满地。  秘书给我指了指她桌子后面的办公室,我径直走进去。由于走得太快,忘记把门关上。  地方检察官威廉姆&泰姆斯坐在自助餐桌式的橡木办公桌前。这庞然大物占据了大半个房间,上面足以停放一架塞斯纳双引擎飞机。他说:&克&詹尼维奇,进来吧。噢,我简直不敢相信,蒂姆的儿子长这么大了。很高兴终于见到你了。&检察官绕过桌子向我走来,伸出的右手像一把利剑直刺过来。  我不太习惯这里的礼节。该如何还礼?怎样表达我的荣幸?我试探性地说:&检察官先生,谢谢您在百忙之中会见我。&  泰姆斯的块头不比外面两个家伙小。我暗想,为了展示自己发达的肌肉,他一定在我来之前匆匆做过几百个俯卧撑。他身穿笔挺的蓝色紧身衬衫和灰色长裤。头发灰白相间,修剪得一丝不苟。牙齿整齐而洁白。他的外貌足以唬住公众和民意。包括我。  我们的手穿过办公室的重重阻隔终于握到一起。他的握手十分有力,在相持中显然占据上风。他说:&可以叫我比利,请坐吧。&  &谢谢。&我没脱外套,也没摘帽子,却把皮纸信封掏了出来。我坐下去,深深陷进柔软的皮椅中,正好坐在检察官的眼皮底下,眼睛正对着他那岛国般巨大的办公桌。我等着他也坐下,但他好像没有要坐的意思。  他问:&那么,艾伦好吗?&  他没有过问我脸上的疤痕,这种礼貌和教养让我更加自惭形秽。不过,我们能够寒暄起来,这已经相当难得,它能为后面切入一些不那么令人愉快的话题(比如他的女儿)打下铺垫。  我说:&她很好,过得很愉快。&  &你们又住到南波士顿了吗?多切斯特路和百老汇路拐角的那栋房子还是她的吗?&  我说:&是,还是她的。我住在那里,不过艾伦时常来南波士顿。&  &天哪,多少年没跟她讲话了。我得邀请你们参加下星期天的慈善午餐会,真想跟她好好聊聊。&  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挤出了一句&这挺好的,比利&。我的语速很慢,显得窘迫不安。我在想象,当我说出实情以后,他会责怪说&你怎么不好好查案子,反而跑到珍妮弗的见面会去骚扰她?现在又来我办公室,走漏消息怎么办?&他会勃然大怒,瞬间变成一个绿巨人,张牙舞爪地咆哮着&惹我生气你会很惨!&然后,让那两个壮汉保镖进来把我拖走。  他说:&马克,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呢?&  虽然此时我们的谈话还处于互示友好的初级阶段,然而,我已经意识到,他并没有联系过我,也没有让女儿来找过我。他并不知道我此行的目的。  我必须开门见山,直奔主题。不能装傻,不能点头哈腰、挤眉弄眼。我的挤眼跟闭眼看起来没什么区别。&比利,不知您是否了解,我是一名私家侦探。&  检察官依然微笑着,&哦,是吗?你做这行多久了?&  &八年左右。&我顿了一下,因为不知接下来说什么好。  他直接接上话茬,&没开玩笑吧,那我这办公大楼里面,说不定还放着一份你的执照的复印件呢。&他笑着说。这是威胁,还是无谓的玩笑?玩笑从来都不是无谓的。  或许这是一个错误,或许是我准备不足。我本应该待在公寓的写字台前,忘掉这一切。我有种不祥的感觉,这不是虚幻的直觉,而是具体、有形的感觉&&我体内某个地方正在&嗡嗡&地微颤,手在信封上轻轻抖动。我的系统指针转向红色警示区域,耳边响起电影《星际迷航》中机器人对濒临险境的罗宾逊一家的提醒&&&危险,威尔&罗宾逊!&这跟每次猝倒来临之前的症状一样。  猝倒,是嗜睡症的一个症状。它的来临意味着:我在清醒状态下突然发生快速动眼睡眠,身体完全失去控制,肌肉停止工作,不能言语,瘫倒在地,动弹不得。此时,我并没有睡着,意识清晰,但身体彻底瘫痪,不能移动也不能说话。对我来说,猝倒就是最可怕的噩梦。  我发生猝倒的频率并不高。最近一次,是在看色情片睡着而被艾伦发现以后。她走进房间,我突然惊醒,发现自己的裤子脱至脚踝。她并没有大惊小怪,也没做任何掩饰,只是笑着。她原本可以早点进来,恰好撞见我玩弄世界上最可爱的小猫咪,逮我个正着,让我意识到自己有多么龌龊。但她没有。我尴尬极了,羞愧得无地自容,强烈的情感在大脑里掀起五级飓风。就在我赶紧要穿上裤子关闭电视的时候,猝倒发生了。我突然失控,像个死人一样重重倒向地板,砸在那张廉价的咖啡桌上,并把它压碎。电视里仍放着片子。艾伦关掉电视,没有对阴茎手爱德华和她的三个擅长杂技的女邻居作任何评论。她帮我穿上裤子,拉好拉链,看我开始慢慢苏醒,便去厨房准备晚餐了。约二十分钟后,我终于恢复,自己走到厨房。我们吃了道煸炒菜,有点咸,但很好吃。  距离检察官的最后一句话,一定又过了很长时间,因为他脸上招牌式的笑容已经不见了,他靠在桌上,问道:&马克,你给我带了东西是吗?信封里装的是什么?&  一个新点子涌上脑海,我想自己能够把病情掩饰过去。我不可以想得太多,得认真地听,小心地答,想必这会有助于避免情绪失控,把蠢蠢欲动的嗜睡征兆扼杀在萌芽中。  我说:&您的女儿,珍妮弗小姐,有天早上来我办公室,雇我帮她解决一个小问题。&我握信封的手出了汗,留下潮湿的印迹。  检察官直起身子,瞥了一眼四周。他重复着我的话:&珍妮弗到你办公室要你解决问题?&  &是的,她还留下了这个包裹。他没告诉您吗?&  检察官摊开双手:&马克,你把我弄懵了,我从没听她说起过。&  鉴于开场介绍的友好气氛,我推断他讲的是实情,可是,这却让问题复杂了许多。为什么珍妮弗不把照片的事告诉她当检察官的父亲,而是偏偏选择告诉我?南波士顿有那么多私家侦探,我是地大运了吗?我不相信。她和这个案子在我睡着的时候突然降临,这肯定是有原因的。  我说:&我之所以来您这儿,是因为我以为是您让她来找我的,让我这个老朋友的儿子来调查案子,好避开公众的视线。&  &天哪,马克,你就直说吧。珍妮弗有危险吗?发生什么事了?&  如果他真的没让珍妮弗来找我,那就是我弄错了。关键时刻,如果再不给他看照片,我的&&嗜睡症就会暴露。我不能说得太多,不能给珍妮弗留下话柄。我不希望这个案子落到别人手里。  我说:&那是我搞错了。既然您并没有让珍妮弗来找我,我就不应该出现在这儿。我得替客户保密。&我站起身,可双腿却像生了根一样动弹不得。  检察官也迅速起身,绕过桌子来阻止我。他动作很快,我没有小偷达金斯达金斯是狄更斯名著《雾都孤儿》中的一个人物,他是引诱主人公奥利弗加入盗贼团伙的惯偷,绰号叫&逮不着的机灵鬼&。&&译者注的身手,没法从他眼皮底下溜走。他说:&等等!你到我这儿来,扔下个关于珍妮弗的炸弹,然后不由分说甩手就走,这办不到。&  &你跟外面监视我的保镖说吧。&明知这样说于事无补,但我还是说了。  &什么?&他摇晃着脑袋,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让我们从头再说一遍。珍妮弗,出什么事了?你得告诉我她会不会有危险。你知道,我这边儿也许能帮上忙呢。&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办公室,炫耀着他庞大的司法帝国。  我的神经系统仍然在超负荷工作,双手继续颤抖,还隐隐地抽搐跳动,嘴巴很干。现在不能犯病,一定不能是现在。  我说:&那我们还是坐下来谈吧,你可以看一下这个。&我得坐下,这样,即使犯病,我也不会立刻摔倒。  我们都坐了下来。我紧紧倚靠着椅子,手不再抖了,可疲倦像潮水般席卷全身,势不可当。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不去管什么客户的秘密了。面对这样的客户,死守行规只会毁掉我的小生意,让我那点街头口碑丧失殆尽。我想看看检察官的反应。我想知道他女儿为什么要把这些照片给我,同时又不让她父亲知情。  我张大嘴,打了个呵欠,深吸一口气。检察官死死盯着我,好像我要在他晚餐的红酒里撒尿。我耸耸肩说:&抱歉,能帮上忙的不是您,而是我。&  我打开信封,把两张照片递给他。我冒险给他看了原片。底片在我抽屉里,我没想要加洗。我就是想看看他对原片而不是副本的反应。  检察官接过照片,端详一番,然后跌坐在椅子上。他大惊失色,照片仿佛给了他的铁石心肠重重一击。我都替他感到难过。别人走进房间,把自己的裸照扔到怀里,换了谁都不会好受。  他把两张照片并排举到眼前,反复地仔细查看。照片遮住了他的脸,但我感觉他好像看出了些什么。  检察官问,&这些照片是谁给你的?&  &我告诉过您,是珍妮弗。请认真听我的话。&  &那是谁给她的?&  &这我还不知道。这就是问题所在。我办案的本领虽然高超,但还需要一些时间来施展我的魔力。&我本来想说&神力&,却不小心说成了&魔力&。  他问:&还有谁看过照片?&  &不清楚。&原来说出真相就像度过周日的早晨一样容易,真是难得。  &你还给其他人看过吗?&  &没,当然没有。您把我当成什么样的私家侦探了,连替客户保密都做不到吗?&  他又看了看照片,然后看着我。这眼神好似把关节掰得咔咔作响的拳头。他说:&马克,我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照片上这个女孩显然不是珍妮弗。&  他的反应出乎我的意料,我扭了扭身子,椅子突然变得滚烫。我感觉自己像烤盘上的烤肉。我压住想打呵欠的冲动,想把这股气往下推,但它留在那里,打算用自己的方式释放出来。现在我遇到的问题比呵欠大多了。我问:&您凭什么这么说?&  &这不是她,马克。&他不再拐弯抹角,而是要指责我。这种攻击性的语气仿佛是准备起诉我。情况不妙。  我说:&是她。是珍妮弗把这些见鬼的照片给我的。如果照片上的人不是她,她干吗要来找我呢?&我气得发狂,可在这里发狂显然不合时宜。我不能像个小孩子,听说世界上没有牙齿小精灵牙齿小精灵的故事在东西方文化中都有出现,传说小朋友的牙齿脱落时只要放到枕头底下,就会有牙齿精灵来取走牙齿,并留下一些钱作为补偿。&&译者注就大发脾气。  检察官聚精会神地听着,仿佛此时正在法庭上。他说:&她们的外表有区别。珍妮弗的锁骨上有一颗痣,而照片上的人却没有&&&  &用Photoshop很容易修改,这一点您应该清楚。&我插话道。  他作了个否定的手势, &头发也完全不对。照片上这个女孩的头发比珍妮弗的要卷,看起来也不像假发。而且,她的牙齿比珍妮弗大得多,笑容也不同。另外,她比珍妮弗更瘦小。她只是长得像珍妮弗,但显然不是她本人。马克,我可以确定。&  好吧。那接下来该怎么办呢?我问,&我能拿回那些照片吗?&天哪,我在恳求他的许可。我成了可怜的奥利弗奥利弗,全名奥利弗&退斯特(Oliver Twist),是狄更斯的小说《雾都孤儿》的主人公。&&译者注,在祈求桌上的面包渣。  检察官并没有立即把照片还给我,我的心坠落到谷底。我无法收回照片,更没法收回我的心。如果有一本手册教我怎样吞掉这些该死的照片,我就不会把事情弄到这个地步。  他终于还是把照片给了我,我又看了看。她的头发、微笑,所有细节,都不一样。他是对的,这不是她。我错上加错。我捻了捻胡子,把照片收起来。得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检察官再次站起身,走到窗前,然后转向我,眉毛拧在一块儿。也许现在,他才第一次正眼看到伤痕累累的我。他问:&马克,你究竟想干什么?&  &检察官先生,我已经跟您解释过了。尽管我也没法确定那究竟是不是您女儿,可我是认真的,不是开玩笑。&  他把手从口袋里抽出来,环抱在胸前,像一尊花岗岩雕塑;而我,则是一个被人丢弃的破。  &也许我们该给珍妮弗打个电话,然后一切就真相大白了。&他说着,不等我同意,就掏出手机按下几个键。  &好主意,打吧。&我又打了个呵欠,大脑又回到它固有的混沌状态。我有点担心这个电话,因为我只能听到他这边的讲话。  他说:&嗨,宝贝儿,是爸爸&&我知道,但我想问你一个可能有点麻烦的问题,你必须尽快如实地回答我&&我知道,打电话这样开头很好&&那么,你雇了一个叫马克&詹尼维奇的人吗?&&马克&詹尼维奇,他是一个私家侦探&&他就在我办公室,他说你去了他南波士顿的办公室,雇他查一个案子,还说你给了他一些照片&&什么?&&是他?&&好,好的,不&&别担心,珍妮弗。没有我解决不了的。我得挂了&&祝你今晚好运。你昨晚表现真棒,我相信你能顺利闯关进入下周的决赛&&我也爱你。&  听了这话,我不禁火冒三丈。我想反驳,可根本找不到攻击点。我说:&你们父女的关系真好,可如果她说自己从没见过我,那就是在撒谎。&  &珍妮弗说,你前几天出现在科普利广场的见面会,声称自己在帮她查案子,还给她留了你的名片。&  &是的。&  &她还说在科普利之前从没有见过你。&  我又打了个呵欠。检察官面露不悦,我却无能为力。我说:&我办公室有她签好的合同。&我是在吹牛,不过,他好像也知道这一点。  他走到办公桌前,坐到桌上,一只脚触地,另一只脚悬空&&摆出一个检察官跳弗莱明戈舞的姿势。他说:&马克,敲诈勒索可是重罪。&他突然抛弃了之前的强硬,换上一副同情的面孔,摊开的双手仿佛在说,&瞧瞧你,一副行尸走肉,简直无药可救。&他说:&马克,如果你需要钱,或者需要帮助,我都能给你,但这样可不行。&  我笑了,笑声很难听。&谢谢您的好意,检察官先生,可我还过得去。我没有敲诈任何人。如果我真想敲诈,怎么会愚蠢到跑到您的办公室来呢?别那么小看我。&  &好吧,好吧,可是,马克,请你从我的角度想想,你就算没有敲诈,毕竟也甩给我一桩没有头绪的怪事。你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就凭几张不属于我女儿的照片,口口声声说她雇佣了你。我这么说你不反对吧?&  我点点头,又打了个呵欠。瞌睡虫似乎喜欢上我的椅子。谈话声变得越来越模糊。我得活动一下,让重量集中到脚尖,好把瞌睡虫赶跑。我站起来绕到椅子后面,假装要伸个懒腰。  他说:&珍妮弗否认在科普利之前见过你。你到底想要我相信你什么?&  问得好,我自己也想知道答案。我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跟您说。孩子经常跟父母撒谎,尤其在遇到麻烦的时候。也许她遇到了什么坏人,或者她感觉有点难堪,不想让爸爸知道有人在威胁她。那些裸照看起来太像她了,一旦传出去,大家肯定以为照片上的人就是她。&我其实也不相信自己的这一番话,因为其中隐瞒了重要的内容,那就是我。这些照片怎么会在我手里呢?  他说:&没人会相信照片上的女孩是珍妮弗。&  我耸耸肩:&他们会信。如果放在合适的灯光下,照片上的女孩看起来跟珍妮弗像极了。而且&坏事传千里&人们总是愿意相信负面的消息。&  检察官用手托住他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又是一个经典的姿势,他说:&回头我还会跟珍妮弗详谈,不过现在,我相信的是她而不是你。&  他的话并不出乎意料,但却刺痛了我。自己就这么轻易地被打发了,我用近乎偏执的顽固来回击他。&没关系,我相信的是我自己,而不是你们。告诉我,检察官先生,我怎么确定刚才在电话那边跟您通话的人真的就是珍妮弗呢?&  他瞪着眼睛,站起来,走到办公室门口,一把拽开门,说道:&行了,我想我们的会面该结束了。如果我再听到或看到任何关于这些照片的消息,别怪我拿着逮捕证到你办公室。&  &看来这儿没我的早茶了。&我摆正帽子,把信封塞进外套,&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您的女儿着想,因为她现在是我的客户。&  该说的都说完了,我们都无话可说。我走出办公室,他的门在我身后重重地关上。我扣好外套,信封紧贴在胸口。秘书头都没抬一下,继续敲她的键盘。  两个保镖从接待室里消失了。也许,他们根本就没在这儿出现过;也许,像珍妮弗的黑痣一样,他们也被PS掉了。房间里空无一人。椅子和杂志都摆放得整整齐齐,一切看起来井井有条,然而,这是一个故意设计的、没有尸体的犯罪现场。  我又变成独自一人,和不承认雇佣我的客户,以及不属于她的照片。我又变成独自一人,一无所有。我想坐下来好好想想,可脑子里只有一团乱麻,我试图把它们整理成一幅拼图,它们却突然消失,只剩下些许碎片。我得叫辆出租车,回到办公室,从头开始,研究这些仅有的碎片,看看能不能再把它们拼到一起。10  八  回到办公室,我坐在写字台前,一遍遍仔细端详着这些照片,试图找出遗漏的线索,可是却一无所获。第一张照片,也就是珍妮弗穿衣服的那张,画面里有一个书架,上面摆着十来本书。书名的字体都很小,难以辨认,但从一本厚厚的精装书的书脊下方,却能清楚地看见&LIT&三个白色的字母,这可能是图书馆的书。第二张照片是相机斜着向上拍摄的,我只能看见天花板、墙,还有上身赤裸的珍妮弗。  我把照片和底片一起锁进写字台抽屉,在沙发上睡了一下午,又做了那熟悉的 &爸爸在后院&的梦,梦里还是有捡不完的粪。没有电话,也没人吵醒我,没有人意识到我的存在。对此我早已习惯,而且早就不往心里去了。  直到凌晨两点,我怎么也睡不着了,只好在公寓里走来走去,像没拴锁链的焦躁不安的狗。我已经厌倦了自嘲,可这就是嗜睡症患者的。  我打开录像机,观看录下来的两集&美国之星&,是昨晚和今晚的。前一集的主题是迪斯科之夜。珍妮弗唱了&我会活下去&这首歌。她唱得还行,歌词和旋律都不错,但显得有点僵硬。她的臀部像生锈的合叶,双脚不停地乱动,整个人像头小驹站在布满洞穴的地面上。评委也指出了这个问题。有个英国评委说她表情冰冷,动作呆板,像个毫无生气的橱窗模特。观众冲着这个评委起哄,尽管他评价得挺中肯。真理总是遭到蔑视。  珍妮弗不但没有认真听取评委的意见,而且还反唇相讥,她的争辩和抱怨显得粗鲁无礼。她把头歪向一边,瞪着眼,双手叉腰,气得差点在舞台上跺脚。下台前,她指着观众说: &我认为我演得很好,他们也是。&这些话换来了几声零星的掌声。  珍妮弗忘记了,参加选秀,重要的不是看你唱得怎样,或者说得怎样,而是看你演得怎样,看你怎么在公众面前表现自己。如果采用正确的方法,将自嘲、谦恭、自信、果断和幽默有机地结合,跟评委据理力争,她大可借此机会让自己家喻户晓。也许,她应该雇我当经纪人,而不是私家侦探。  趁着录像机倒带准备播放投票那集的时候,我打开,查看网络留言板和博客空间上关于珍妮弗的评论。网友对珍妮弗骂声一片,很多人说她是特权家庭里宠坏的小孩。她将很难翻身。投票结果与网络评论不谋而合,珍妮弗是&美国之星&决赛第一个出局的选手。我猜她的演艺生涯就将如此匆匆结束。在投票秀环节,珍妮弗的表现同样欠佳。人们在这档全国播放的节目里看到的,不是灿烂的微笑和优雅的挥手,而是一个与父母争吵后摔门而去的。当我想到珍妮弗要独自面对这声誉扫地的十五分钟,就禁不住同情起她来。有些时候你就是赢不了。  这也许意味着,她返回波士顿以后,就会回我的电话了。她没准儿会为她的不诚实导致我当众出丑向我道歉。在他父亲办公室,正当我需要她帮我解释的时候,她却向我投来烂西红柿而不是玫瑰。当然,也不排除另一种可能,就是她虽然退出比赛,但始终不给我回电话,案子就这么不了了之。  我关掉录像机和,回到床上,失眠正在那里等我。棉被和床单都不舒服,莫名其妙地布满棱角,枕头也太硬。我成了误入小熊家的金发戈蒂 出自英国童话《金发戈蒂与三只熊》,讲的是一个名叫&金发戈蒂&(Goldilocks)的小女孩在森林中迷路,误入了熊的家,家里有熊爸爸,熊妈妈和熊。她把每个人的物品都尝试一遍,喝了它们的粥,坐坏了它们的椅子,还睡了它们的床,可挑剔的小姑娘觉得这些都不舒服。&&译者注。  我在床上辗转反侧,用我的糨糊脑子把一切又回忆了一遍。是的,你可以说我走火入魔,可我还得想办法再见珍妮弗一面,把是非曲直理清,或者说,给案子画上一个句号。11  九  电话响了,响声来自遥远的地方,仿佛是另一个宇宙。我从书桌上抬起头,擦了擦脸,浑身充满难以置信的力量。我身上盖满了泡沫塑料饭盒,胡子上粘着剩米饭粒,桌子和大腿上也尽是饭粒。我得记个纸条,提醒自己待会儿用吸尘器把它们清理干净。  同检察官的见面已经过去两天了。其间,我办公室的电话只响过一次。那是南宁中餐厅打来的,想再次确认我的订单,因为接电话的女子拿不准我点的是宫保丁还是左公鸡。我点的当然是左公鸡,这还用问。  两天来,珍妮弗的案子毫无头绪。她的经纪公司没给我回电话,我也不清楚她下一次公众露面的地点。自从把照片锁进抽屉以后,我就没再看过。我多希望,在下次拿出来研究之前,答案会自己以某种方式显现出来。与之前的瞎摸乱撞相比,按兵不动或许更好。  电话依然在响,看来有人坚持要跟我说话。好吧,既然如此,我就接吧。  我说:&喂,我是克&詹尼维奇。&自己的名字从嗓子眼深处蹦出来,好像更难听了。  &你找到它了吗?&一个男子的声音,听着有点苍老,这是一种随岁月流逝而变得深沉、厚重的声音,就像我的声音。  有点失望。满以为会是珍妮弗,结果却是个想躲的客户。在泰姆斯的案子找上门前,我这儿还压着两个寻找失物的案子。  我说:&没有,还没找到,我还需要时间。&我应该立刻挂断电话,去处理那些剩饭粒。  &我想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年轻人。一辆红色轿车总在围着我的房子转。今天下午已经是第四次了。真见鬼!&  莫非是在做梦吧,我很快就会从沙发上醒过来,或者是再次醒来,脸上沾满饭粒,一切都会重新开始。也可能是老朋友胡安&米盖尔的又一次恶作剧。我们住在一块儿的时候,他经常这样打电话逗我。我决定陪打电话的人多玩一会儿,了解更多情况以后,再下结论也不迟。反正我每天都是这样过的。不过,电话里的声音似乎包含着某种让人难以拒绝的诚意。  我说:&别紧张,保持镇定。如果你不招惹它,那辆红色轿车是不会骚扰你的。&  &红色轿车里坐了两个人。他们知道,或多或少地知道照片的事。浑蛋!他们又来了,每次经过房前都要减速。你还没把照片给任何人看过吧?你不能,除非你找到&&&  当然,打断这番话的人是我。听筒从我沾满油腻的手上滑落,弹到脚上。真该死!至少我知道自己醒了,因为做梦和出现幻觉的时候,我不会连电话都拿不稳。  我拾起听筒,&对不起,打断了一下。我还在听着。&我站起来,穿过屋子关上办公室的门。走廊里自然是空无一人,但艾伦随时可能不打招呼进来。&不,我没给任何人看过。&因为还不知对方是谁,撒谎自然易如反掌。  他说:&我不该把那些照片给你。我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这么干对谁都没好处。真是愚蠢。现在我们都倒霉了。我本该像母鸡孵蛋那样把它们藏好,现在搞得一团糟。根本就不该做&&&他的话碎成奇怪的片段,时断时续,夹杂着隐藏多年的词汇,显得含混不清。他喝醉了,这对于他的妄想症,或者是我的,没有任何帮助。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好像在对身边其他人絮叨,又好像在自言自语。话筒一定从他嘴边移开了,我几乎听不见了。我得让他继续说,即便不是对我。  我说:&嗨,振作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等我找到。&&&咦,找到什么呢?&&找到&它&。我的话结束得不那么流畅。我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希望能找个救星帮我,可谁也找不到。幸好,他没有在我犹豫的地方过多追问。  他说:&你得抓紧时间。我不想多说了。既然他们能开车绕着我家转,就很可能也会窃听我的电话,这些浑蛋。&  看来他和我一样,都没少看这种电影。我准备对他表示赞同。我还有好多问题要问他,而且先得弄清他是谁。可是,我不得不假装自己全都知道。  我说:&好的,好的。不过,先别急着挂电话,我想我们需要再谈谈,面对面地谈,这对我们两个都有好处,相信我。见了面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不能在你办公室。我不能再来南波士顿。我现在哪儿也不去。我就待在家里,把门锁好。&  我感到自己好像被电了一下。他之前来过我这里。我说:&好吧。我来你家。把你的地址给我。&  他说了地址,但没留名字。没关系,有地址就够了。我记了下来。见鬼,他住在科德角,在奥斯特维勒,离艾伦的房子不远,那是我儿时生活的地方。现在,脑子里的碎片终于拼到了一起,只是并没有拼成该有的图案,好像方形的楔子钉进圆形的洞里。  我说明天就去他家,他挂断了电话。房间又恢复沉寂。桌子和地板上的剩饭粒多了不少,看着像老屎。我重重地吐了口气,拿出一根香烟点燃。  我打开抽屉的锁,拿出照片,尝试以一种新的眼光审视上面的女孩。可能她的确不是珍妮弗。再看照片本身,相纸和底纹都已经退色,有的地方已经泛黄。它们无疑是旧照片,但是,到底有多旧呢?  好吧,慢慢来。我现在意识到,珍妮弗从没到过我办公室。她的出现只不过是我嗜睡状态下的一种幻觉。然而,明明是电话里的那个人前来造访,我会梦见是她呢?难道只是因为她的长相酷似照片中的人,我才把她放进梦里?难道我们会面时提到过她的名字?难道电话里的人只不过是&美国之星&的一个疯狂的粉丝?他也可能是企图敲诈,只是没能得逞。他电话里提到的被跟踪的事儿,会是真的吗?  他不希望我把照片给任何人看,除非我找到某样东西,可是我已经给检察官看过了。哎呀,这个打电话的人,假定他来自奥斯特维勒,为什么偏偏选择我呢?他是从艾伦那里听说我的吗?他要我找的东西又是什么呢?笔记上的南湾购物广场,红色轿车,奥斯特维勒,一个科德角的醉汉,我该从哪里查起呢?  我想自己一定是错怪了珍妮弗&泰姆斯和她当检察官的父亲。我对这个案子真是一无所知。胡子上还粘着饭粒,不过,至少我明白客户是谁了。好吧,明天上午就去科德角,去拜访我的客户,可是,这个案子我还一分钱没拿到呢。12  十  我坐在艾伦的绿色小轿车里。这是一辆有十五年历史的老车,副驾驶座很不舒服。我不得不弓着背,蜷着腿,把身体弯成介于问号和卡西莫多卡西莫多(Quasimodo)是维克多&雨果的小说《巴黎圣母院》中的人物,是个又聋又哑、长相丑陋、身材畸形的敲钟人。&&译者注的驼背之间的形状。这样难受的姿势倒是不利于睡眠。不过我还是困极了,头不停地往下点。我得继续跟瞌睡虫斗争。  我们沿着三号公路往南开,朝向科德角的方向。现在是旅游淡季,路况不错,可是艾伦开车时一直在抱怨交通多么糟糕,人们的驾驶技术多么差劲。而且,她还把汽车的后挡板放到了前面,所以我们只好紧紧地挤着,挤得我都能看见收音机的调频。  我现在仍然持有驾照,但是没车开。更换驾照对我来说不是问题,真正的问题在于驾驶。我有六年没开过车了。  昨晚,我告诉艾伦,我需要去奥斯特维勒图书馆查个家谱,时间很紧。她没有询问更多细节,因为她知道问了我也不会说。今天早上开车接我的时候,她也没有质问我,卫生纸都散开了,把厨房的餐桌缠成个木乃伊?为什么公寓大门没锁,而我卧室的门却锁着?她很清楚,那个嗜睡的我夜里又出来巡游了。  我闭着眼,猜测我们现在处于诺威尔和士菲区之间。  艾伦问:&你醒着吗?&  我正准备坐着小睡一会儿,或者考虑该对奥斯特维勒的神秘客户说些什么。那个地址对应的住户是布兰登&沙利文和珍妮丝&沙利文,我在网上就能查到。  我说:&不。我睡着了,又梦到你穿那条小丑裤了。&  &住嘴。我只是不想穿着它进睡袋,怕把它给弄皱。这些皱褶很难去掉。你想不到涤纶也会这样吧。不管怎么说,开车穿它肯定会很舒服。&  我说:&我想我已经醒了。&  她说:&很好。你肯定猜不到昨晚谁给我打过电话。&  &你说得对。&  &猜猜看。&  我把帽子拉到眼睛,使劲儿挪了挪身体,试图找到那个不可能会实现的舒服姿势。我说:&州彩票委员会的工作人员?你一定是中了刮奖彩票的大奖。&  &哪有这么容易,&她拍着我的大腿说道,&是你的新朋友,比利&泰姆斯。&  她拍的好像不是我的大腿,而是大腿之间的位置。我一下坐了起来,帽子滑向前额蹭到车顶。我重新坐好,试图换个姿势来掩饰自己刚才有如鱼上钩般的痉挛。我说:&从没听说过他。&  &别这样,马克。我知道你前两天去拜访过他。他告诉我了。&  &既然我都醒来两次了,不介意我抽根烟吧?&  &介意,我尽量不在车里抽烟。&  &好的。&我点燃香烟。  她叹口气,把车窗摇开一条缝。&我真有点不敢相信,你自己在城里走了那么老远,到检察官的办公室。&一小段路被她说成很远,好像我得用护照才能到达似的。我的自尊又被抽打了一下,不过这是自作自受。  我说:&我不得不叫了辆出租车,不过路上还蛮顺利的。&  &我没想到你把那天的闲谈看得那么认真,关于检察官是咱们家老朋友的事。&她故意停下来,等我接着说。我不能接着说,即使是为我自己着想。她猜到我瞒着她做过什么,我是做了,但我不打算告诉她,因为她听到一定会不高兴,更不会开车送我去科德角跟沙利文会面。  我说:&我一向办事认真,艾伦。&确实,我得搞清检察官为什么给她打电话。如果不问,到了奥斯特维勒,这个问题会一直纠缠我的。&那他为什么要给你打电话呢?&  &事实上,他是想邀请我参加星期天的慈善午餐会。是不是很棒?&  &真棒。我想,你那些朋友听说你进了名流的圈子,都会替你激动万分的。周四晚上,你一定会成为立陶宛俱乐部宾果游戏的明星。&艾伦一言不发,于是我补充道,&得了吧,艾伦,你跟我一样,都不善于说谎。他到底要干什么?&  &我没有说谎。&  &艾伦,说谎会把小丑裤撑大的。来吧,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她又打了我一下。&他的确邀请了我。而且,他还问了一些关于你的问题。问你最近好不好。他说,见面那天你非常怪异,感觉好像在斗争。&  &斗争?又是政治家的陈词滥调。&  &是的,斗争。他就是用的这个词。&  &那你怎么跟他说的?&  艾伦连声叹气,说话时还不时把手从方向盘上拿开。应该有人替她开车。&我告诉他,你一切都好,当然,我也跟他提到了那次车祸,还有嗜睡症的事。不过,我跟他强调,你的行为完全没有问题。&她对我的经历如数家珍,就像在唱一首歌,一首以前唱过多次的挽歌。她唱得很好。  &上帝啊,艾伦。谢天谢地。我喜欢腌泡菜和番茄酱,小时候爱抠鼻屎还尿床,这些你也跟他说了吗?&  她说:&你紧张什么?他就是关心一下,仅此而已。难道你希望我撒谎或者掩饰吗?&  &不。告诉他我很好不就行了吗?他没必要听我那些伤心往事。&  &我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现在,如果我再有案子要他帮忙,他肯定不会认真对待了。&  &他当然会。没人会拿嗜睡症跟你过不去的。&  &行了吧,艾伦。每个人都这样。没人真正相信我是身体上出了问题,他们只会认为我懒,或者像检察官说的那样,怪异。&我停了下来,其实还想说:在多数人看来,只要我不想睡,只要我集中精力,我完全可以控制住不让自己随时随地睡着。仿佛嗜睡症是个数学等式,只要我认真学,完成作业,就可以解决它。我只是个笑柄,是个调侃的笑料。我是漫画《菜鸟从军记》里的披头贝利,总是在人们的嘲笑中睡去。我也许还应该穿上艾伦那条讨厌的小丑裤。  &我没有那样想,马克。&她快被我和我的诉苦气疯了。我不怪她。  我把烟头掐灭,大腿上的烟灰比烟灰缸里的还多。是的,我把即将要见沙利文的紧张和焦虑,宣泄到了艾伦和我自己身上。  我说:&你是对的。我知道你不那样想,我的小丑妈妈。我是你的&美国之星&&。13  十一  艾伦开车把我放在奥斯特维勒自由图书馆。这是一栋砖结构的平房,有许多白色的装饰和立柱,当然,它可比不上希腊的帕特农神庙雅典卫城主体建筑,为了歌颂雅典战胜波斯侵略者的胜利而建。存有全希腊最大的雅典娜女神像。&&编者注。艾伦要拍摄好几组全家福,还要跟一位拍婚纱照的顾客恰谈,于是,我有了三个小时自由活动的时间。  我在小图书馆里面露了个面,在书架前转了转,有意避开讲解员和活动室。我翻了翻本地人编辑出版的奥斯特维勒简史。不是我顾意挑刺,这些编书的蠢货恐怕连家里有多少只猫、多少个房间都数不清楚。如果艾伦比我先回图书馆,我可以借口说是去找书或者出去散步了,管她信不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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