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受被关在宝物库里在金币下压耽美文

【禁宫】by末回(皇帝攻护卫受。年下。肉肉很足呦~)【耽于美色吧】_百度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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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宫】by末回(皇帝攻护卫受。年下。肉肉很足呦~)
嘤嘤。为神马发不了图片
昨天刚看完。呆萌的小受受~本文内容均来自互联网,与本人本吧无关。保留作者大人的一切权利,如有侵权,请联系吧主,立即删帖
你可以说安傻气、实在,甚至可以说他很笨,但无法否认一个事实,那就是宋平安体格强健,并且坚韧敏捷。因为,他毕竟是一个守卫皇宫的护卫,天下之大,倾尽天下之力供养一人,皇宫之处,自然什么都是最好的,包括在里面的每一个人。 护卫选拔之严苛,不仅要求出身,身体达不到制定标准更不会录取。五官端正、四肢匀称、身体矫健、行动敏捷是每个皇城守卫必定要具备的,而在数千名的护卫之中,从小在乡田野地里摸爬打滚长大的安的身体条件可排在中上。若不是他这个人太过于循规蹈矩,以他这样的条件,升任大内侍卫根本不在话下。 自然形成的强健加上八年来在护卫营里的长期操练,安的身体和反应速度一般人是比不上的,之前之所以会被偷袭,一是受冻造成反应速度迟钝许多,二是没想到皇宫里还会出现掳人事件所以麻痹大意导致。 所以现在他四肢被缚、意识浑沌,但仅凭最后一丝清明,他也尽量用触感探清周围的情况。算是求生的本能吧,对未知的一切,他此刻只想掌握主动权,或逃或知道是谁把他掳至此地。 想到此处可能只有他一人,安便强忍身上的燥热,奋力地想合拢被分开的双脚。他整个人被悬吊在半空,一挣扎起来,身体便开始轻微地摇摆,被吊起来的双臂传来的酸痛更加清晰。 滚烫的皮肤和空气摩擦,传来的轻轻颤栗让安差点失声尖叫,没想到身体竟然敏感至此,只不过挣动起来,甚至没有一处和其他地方接触,都能引来如此巨大和剧烈的刺激。 是刚刚被灌下的药的原因吗? 安喘着粗气艰难地思考着。他发现自己呼出的气息甚至都能灼伤自己人中上的皮肤。 这时,安感到有一个人慢慢走到自己面前,一句话不说,但他敏锐地察觉这个人投注在自己裸露身体上的炙热目光。光是被看着,都能引来身体的又一阵颤栗,宋平安只能尽力绷直身体,拼命地忍耐。 「……是谁……放开我……放开我……」 竭力发出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这一开口,吐出的气息同样滚烫。喉结的移动,是曾经都不会注意的细节,可现在,他甚至能想像那块软骨向上移然后慢慢滑下来,所接触的每一寸皮肤都能带来极致的感受。再也按捺不住,他痛苦地发出低泣一样的呻吟,全身绷直得连脚趾都紧紧地蜷了起来。 站在他面前的人慢慢移到了身后,炙热的视线在自己裸露的背上来回移动,让安的身体再次引起一阵阵颤栗。在快被这个人的视线折磨得发疯时,宋平安忍无可忍正要继续开口说话,一只温度适中的手蓦地轻轻贴在他的尾椎处——这样的刺激是真实的,比空气摩擦自己的皮肤还要疯狂百倍千倍,宋平安的身体猛烈地弹动起来,喉咙因为刺激过大而暂时性失声,只能发出一声又一声粗重的喘息。 他动弹得太厉害,束缚他的铁链发出刺耳的声响,原本只是轻轻贴着他的手索性一把抓住他坚韧有力的腰肢,强硬地固定住他的身体。之前还是四处流动到处撩起身体欲望的血液顿时移到被抓住的那一处,迅速的膨胀,似乎下一刻就会爆炸。 「放开——放开——」 再也顾不上什么,这种毁灭一样的绝顶刺激让他想疯掉,让他只想摆脱、摆脱! 手的主人没有听他的话,牢牢地抓紧他的腰,另一只手从后面直接覆上他结实的小腹,坚定且缓慢地开始移动,像在仔细地描绘他身体的形状。 「不——」 蒙住眼睛的黑布传来湿意,在足以致人疯狂的刺激之下,任是安这样的成年男人也忍不住哭泣。也许是他再也控制不住的哭泣声起了作用,折磨他的双手终于移开了,可宋平安除了松一口气外,随即涌上来的空虚开始让他焦虑。 没有让他想太多,触摸过他身体的手又回来了,同样是紧紧抓住他的腰固定身体,另一只手分开他的双股的同时在那个私密的穴口上抹上微凉的软膏。 「你干什么!放开!放开——」 在安惊恐的挣扎和沙哑不安的声音中,手的主人只是坚定的重复这个行为。先在外面抹上一层,再把手指插进去仔细的抹上软膏,抓着他的腰的手同时往上轻轻安抚似的抚摸。宋平安感觉到丝滑微凉的布料贴上他的背,一股炙热的气息喷洒在他肩膀和脖子相接的地方,随即一双同样炙热的唇贴上这个地方的皮肤,湿润柔软的舌头移过之处,留下一片湿凉。 若说个性傻气的安对之前的行为都还是浑浑沌沌搞不清楚状况的话,这种时候再不明白过来,那人不是没经过世事,就是脑子有问题。偏偏宋平安两者都不是,再怎么老实的人,和护卫营里的那帮痞子相处久了多少都会沾染上一些坏毛病。宋平安年满二十的时候,和他称兄道弟的那帮损友送给他的生辰大礼是集体出钱带他上青楼「见识世面」,宋平安的第一次就是献给了青楼里一名没有什么名气、长相只能说过得去、胸脯也不够丰满的妓女。 第一次毕竟是第一次,虽然当时给他的感觉不是很深刻,但他一直都记得,毕竟直至如今这种经历也还是第一次。 尽管经历过,但一开始之所以没能反应过来,是压根没想到,他这样的人居然也会遇上这种事!被劫色这种事,一般不是只有在女人身上发生吗?虽然听过某些高官富贾对男色颇有偏爱,但前提是这些男子长相一定不俗,甚至比女人还要美上几分。当初只是当笑话听听便算的事情,如今发生在自己身上完全超出了安能够理解和承受的范围。 他的五官真的只能算是端正,那就是眼睛鼻子嘴巴都摆在应该摆的地方,不偏一分不差一毫,以他不甚出众的尊容,人们看过一眼基本上不会记住。安很有自知之明,毕竟皇宫每年选取护卫,长相就是一关,护卫营里的英伟男子随手一抓至少出现一个。 后背留下一串湿渍,在肩胛骨处突然传来刺痛,让因过于惊骇而陷入呆滞中的安吃痛地大声惊喘。疼痛越来越甚,那里仿佛要被咬下一块肉来,可就是这样的疼痛,竟让一直在他血液里流淌折磨他的痛苦稍减,痛呼的声音里似乎夹带些许快意。贴着他后背的人仿佛听出来了,环抱他身体的手在使力,身体贴得紧密,宋平安甚至能听清衣服和皮肤摩擦的声响,丝丝入耳。 一直在他身体里蠕动的手指插入得更深,手指每移过一处,那里就留下一片麻痒,恨不能有什么东西塞进去狠狠地戳动。情难自禁的时候,安本能地绷直身体夹紧那处,想让插在身体里的手指能够摸上痒得不可思议的嫩肉。 「呵。」耳边,浑浊的脑海里,似乎浮现谁似有若无的轻笑声,这个时候的安全然顾不得了,身体热得难受,那里痒得痛苦,谁能来救他! 贴在背上的衣料让他好过些许,他就竭力地贴上去,插在身体里的手指能够让他解痒,他就用力地夹紧,低泣着挣扎着。也许他现在不知道,若他知晓,一定恨不能一头撞死,因为,他此刻的样子比最淫荡的妓女还要淫荡。 身体里的手指在他的渴求之下增加成两根,不断地往深处摸索,似乎在找寻什么,直到摸上某处稍做停留然后用力按上去时,身体已经濒临崩溃边缘的安惊喘着仰首绷直身体抽搐着泄了出来。一阵一阵地,每一波都刺激得眼泪不住的奔涌。 安从小到大耿直憨厚,很少哭,现在他的泪水却控制不住地接连跑出眼睛。发泄过后,炙热的感受并没有因此消弭,反而以燎原之势迅速升温,后庭像是被千万只蚂蚁爬过,痒得教人发狂,他想夹住磨蹭埋在身体里的手指舒缓这种感受,可手指的主人却邪恶地在这时把手指蓦地抽出来。 突如其来的空虚让安焦躁地扯动身体,这一次,属于别人的炙热气息很快贴到后颈,柔软的舌头舔上脖子最细嫩的地方,弄湿之后,再一口咬上去。宋平安弹起身子,可一只手放在他的小腹上把他往前移的身体用力按了回来,同时,一样隔着布料的炙热坚硬的物体贴上他的股间,缓慢而坚定地蹭着那处的嫩肉。 安下意识的就知道那是什么,若是意识还有几分清醒,他一定会羞愤地躲开,只是他现在完全被折磨得只剩下身体的本能,在那个东西贴上来时,他发出低低的难耐的抽泣声,颤抖地主动去蹭。尽管只是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可这种隔靴搔痒的碰触更让只剩下本能的人不满,不管怎么挣扎,不管怎么贴紧,身后的人都保持不紧不慢的速度,就像在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陷入疯狂,也似乎是等待什么…… 安再也忍受不住了,此刻他的身体绷直得连脚背都弯了,不停发出一阵阵低泣。 「求你……求你……」连本人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为了能好过些许,身体上的一切行为早脱离了掌控。而他低泣着求饶一样的话语,终于让一直不紧不慢保持速度的人开始进行下一步。 没有言语,但他的行为表明了一切,只要安能主动开口,他就能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除去了最后一层隔阂,直接贴上股间的是让安更为疯狂的早已经勃发坚硬的炙热欲望。一双手掰开双股,私密的洞口呈现在空气里,变得湿润的顶端蹭着洞口周围滚烫无比的,还是那种教人头皮发麻的缓慢速度,仿佛那里非常甜美于是四处留连,完全没有进去的意思,不管接近疯狂的人怎么挣扎都没用。 早已经被欲望主宰的人根本没能坚持多久,在知道索取无望后,他被迫哭着再次乞求,乞求身后的人插进来,填满自己空虚得难受、痒得厉害的身体,然后狠狠的戳动,让炙热得快要爆炸的身体好过一些,好过一些! 「呜……求你……进来……求你……」 果然,只要他开口,一切都如他所愿。手指微微把狭小的隙缝分开一些,一直停在外面留连的炙热总算尝够了美味愿意更深一步进入探索了。安身后的人一定是个礼貌的客人,不管被折磨得快要发疯只想他快些进来的人,依然保持自己儒雅而缓慢的速度,像在一点点回味又像在一点点探索,光是进入顶端,就让屏息等待的宋平安很快进入焦躁之中,恨不能立刻撕裂身体痛快结束这种折磨。 火热的不仅仅是他的身体,还在他所处的这个地方,以及身后紧贴着他的人。屋里一直弥漫一股说不出的香气,浓郁且奇异,不断地吸入这种香气,让安的脑袋更是浑沌沉重。 安出了一身的汗,从皮肤里渗透出来,密密麻麻覆盖他全身,整个身体宛如抹上了一些油般滑腻。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样子有多诱惑,也不知道身后的人为保持原本的速度需要多大的忍耐力,更不知道在终于听到他按捺不住的一句快点进来时,此人暗地里松一口气,收紧握住他腰间的手,一鼓作气深埋进去。 柔软湿滑的那里紧紧包裹脆弱又强大的欲望中心的同时,两个人同时满足地喘息出声。只停留稍许,已经深埋到顶点的巨大柱状物试着移动,电击一般陌生且颤栗的剧烈刺激让安再一次颤抖着粗喘着宣泄了。 对情事不甚在意的安在平日里都很少自己动手发泄,几乎是一直保持着清心寡欲的生活,这一次接连出来了两次,像是把他全身的力气都抽光了,停下来后,他疲惫不堪地不停喘气。因为药物的影响而一直绷紧的身体同时放松变得柔软,意识也暂时麻痹了,没有察觉到自己的一条腿被分得更开,深埋于体内坚硬的柱状物先是浅浅地撞了几下,然后猛然抽出大半,再狠狠地撞进最深处—— 巨大的刺激让安陷入昏厥,然后又在被重重撞上要害的刺激下醒过来。原以为进来后是解脱,可明显,这种让呼吸都错乱的撞击更是加剧了身体的负荷,这一次,宋平安连哭着求饶的力气都没有了,泪水依然在蒙住眼睛的布巾下涌出,地张开嘴巴,只能不断地发出无力沙哑的呻吟。 每次都是深入浅出,再浅出深入交替重复,每次都特别避开可以让他解脱的那一个地方,每次都折腾得他只剩下默默流泪的力气。 当陷入皮肤抓紧腰身的手移到身前,抓住他在药效和撞击折磨下再一次挺直的分身,并不需花费多大的精力,只不过稍稍捋动几下,就让安叫喘着爆发出来了,这次,他因为身体负荷过重,终于昏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他的身体不知什么时候被放到了柔软的床上,之前在身后折磨他的人压在自己身上,他的双腿大张着任由这个人不断索取。被泪水湿透的布巾还蒙在眼睛上,尽管这时候能感觉四肢自由了,但宋平安的身体仍然沉重得不能动弹一根手指。 宋平安醒来后微弱的挣扎似乎引来压在身上的人一声暧昧不明的笑,下一刻,一只手用力按在他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放在他的膝弯处把他的腿用力压往身侧,把他的腰几乎呈对折的姿势完全露出下身,然后慢条斯理地在他体内辗转着移动,继续撩拨他的精神底限。 这次难受的姿势再加上撩人的折磨,再怎么没有力气,宋平安还是难受地挣扎着,结果是他动弹得越厉害,就会让撩人的折磨更加明显,最后他只能无力地任其摆布。 不知是持续了多久,当被对折一样的腰身传来抗议的酸疼,下身也麻痹到快要失去知觉时,一个深深的挺入再与剧烈的颤抖过后,一股热液喷洒在他的身体深处,滚烫得仿佛要灼伤那里。 留在里面没有出来,带着汗意的身体重重地压在他的胸前,过度的疲惫让宋平安只能无力而躺着,身上的人略显单薄的胸膛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一阵沉寂过后,这个人撑起上身,起他的下巴,一阵凝视,突然低头咬上他的唇,不顾他的抵抗用舌头入侵他口腔里的每一处,甚至试图钻进更深的地方。 不容抵抗的占据,不留情面的索取,像一个高高在上的霸主,冰冷而狂傲地俯视跪拜他的臣民。 当这个人总算放开他时,好不容易缓过气起来的宋平安胸膛又开始剧烈起伏,他努力地呼吸,牵引身体的每一处,依然留在他体内的小兽也敏感的察觉到了,也开始逐渐起了变化。这个变化让宋平安害怕得想逃,当然,结果只是徒劳,无力的他竭力的挣扎仍败在对方一只手轻易的镇压之下。 但是,他微不足道的挣扎依然引起这个人的不满,另一只手倏然放在他的左胸上,捏住小小的突起,然后用坚硬的指甲猛然掐进去。「啊!」尖锐的痛觉陡然窜上头顶,随着一声短短的惊喘,宋平安痛得绷起身体,同时不由得夹起后庭。被他夹紧,原本只是半苏醒的小兽顿时咆哮的爆发,胀大到了最顶点,没有料到的人发出噫的一声低吟。 当然,其间也夹带无数快意,手指松开了被掐得快要断掉的突起,双手移到腰侧处掐进皮肤握紧,又开始用可以令自己能得更大快感的速度和频率撞击起来。 这次插入抽出的动作更为猛烈,早已经变得脆弱不堪的宋平安好几次差点再度陷入昏迷,在剧烈得连呼吸都会停止的行为中,蒙着眼睛的布在与床的摩擦之下,逐渐松脱开。蒙胧的双眼触及光明的那一刻刺痛地只能合上,在身体摇晃之中逐渐适应后,在温暖的火光之中,透过雾蒙蒙的视线,他先是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然后看见微微抿起透着些许凉薄之意的红唇。 视线再往上,再往上,终于看见了这个人的模样,可这一见,宋平安如坠谷底,不如不见第二章 十四岁的皇帝某日心血来潮看上在皇宫内院当值的某个年轻侍卫,把人弄到寝宫恣意玩弄,第二天叫人抬出去处置。 获知消息的皇太后命人截下,草绳一条当场勒毙。参与或知晓此事的人,皆被封口或处死,皇宫秘辛,不得外传,违者,死! 宋平安会知道这件事,是某位和他关系不错,从护卫升任侍卫又从这次事件中侥幸活下来的同僚酒后说出来的,要不然他会和其他人一样,以为这个侍卫是病死的。深深皇宫庭院之中,在辉煌而雄伟的宫殿之下,到处隐藏多少龌龊和血腥,外人并不知晓,就连只能待在外围的护卫们,也只是略微听闻皮毛。 那一日这件事,在宋平安的心里留下一片阴影。时隔三年,这件只被略略提及过一次的事情在平淡的生活中被逐渐冲刷,淡得快要忘记,可就在这时,又突然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 宋平安被惊醒,艰难地睁开眼睛,他看到灰暗的天空,和迎面吹来的丝丝冷风。他被人抬着前进,这个认知让他艰难地挣动起来,可很快,有一个人按住了他,一身绯衣盈满他的双眼,让他微微一愕,随即紧紧地抓住这人的衣袖—— 「公公——」他不想死,可如今,却不得不死,「公公——小人有一事相求——」 已经顾不上平常连看一眼都难,身分与自己差之千里的人会不会理睬自己的乞求,陷入绝望中的宋平安只能紧紧抓住眼前这唯一的救命稻草。 「你想说什么?」尖细的声音响起,似曾听闻。 「公公……小人之前的衣服里有几锭碎银子……可否请您在小人死后……托人转交给家人……」 「你说什么?死?」他沙哑微弱的言语被些许拔高的声音盖住,「笑话!你的命已经不是你自己的了,想死想活,由不得你说了算。现在,你死不了,安心躺着吧。」 宋平安被他一把按回担架之上,不擅思考的脑袋加上昨夜的一连串刺激更是迟钝麻木,久久不能体会这句话里的真正意思。 宋平安认定自己活不成了,可他再次醒来的时候,自己正躺在护卫营的通铺上。格子窗棂外阳光明晃晃地透过一层窗纸照进来,一切恍然如梦。 难不成,真是作梦? 宋平安一个巴掌重重打在自己脸上,啪一声脆响,把正推门进来的人吓一撂脚。 「宋平安你睡傻了,打自己巴掌干嘛呢?」 「队长?」 走进来的人是管宋平安他们这一队的护卫队长贾思奇,只见他惊异地朝宋平安径直走过来,皱着眉审视一番他肿起半边的脸。 「我看你小子八成是傻了,不然怎么会在这么冷的天跑到外面去睡?」 「我?」宋平安瞪大眼指着自己,「跑到外面去睡?」 「是啊。是陈强他们巡视收队回来发现你睡在西城门的石阶上面,叫你也不醒,就直接把你抬回来了。我现在来也是看看你怎么样了,好不容易有一天假,你都睡了大半天。你小子也真是奇怪,好端端地跑那儿去睡干嘛?」 宋平安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的贾思奇,久久不知如何回话。他这副傻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早不当一回事的护卫队长摆摆手,不以为然。 「行了行了,只要不犯宫规,你小子爱睡哪我也管不着,别冻出毛病就行。你看,下了好几天的雨,今天总算晴了,你一睡大半天,难得休假,剩下小半天你还要出宫回家一趟吗?要的话就去登记领出宫牌子,亥时赶回来就行。」 「要!」宋平安蓦地抓住队长的衣服,把他吓一跳,「队长,我……我还想休几天假。」 贾思奇看他微微发白的脸,狐疑道:「休假?病了?」 宋平安用力点头。 「你要休几天?」要是其他手下突然说要休假,贾思奇根本不会理会,但换成宋平安就不同了。他进宫当了八年护卫,休假的次数寥寥可数,安分守己得甚至让他这个护卫队长过意不去。 「我……我……」说要休假是突然之举,现在说要休几天,一时还真是犹豫不决。 贾思奇提醒他:「先说好,三天之内我可以找人代替你,三天以上你就要写假条,我帮你上呈护卫营主事请他批复,这一来二去需要耽搁两、三天,你才能知道结果。」 一听这话,只想马上出宫的宋平安不假思索地道:「那就三天,三天!」 得到三天假,宋平安没有多加耽搁,稍微收拾一下就到护卫营办事处登记领牌出宫了。 走出宫门,午后的一道阳光刺进眼睛,宋平安不由举手遮挡。太阳出来后,天气也暖和不少,但此刻,他的心里却是一片阴凉。以为是梦,可几乎直不起的腰和后庭的肿痛却残忍地提醒他,一切都是真的。 他还有很多不明白的事情,尤其是,为什么是他? 不在皇宫内院当差,日常接触内廷官员的机会都极少,更别说是那个人了。也是在祭祀大典时,众侍卫簇拥之下,在权力最顶端的那人坐在精美华贵的龙辇之上缓缓出现在宫门处,他淹没在成千上万的卫兵之中,偷偷地、敬仰地,奢侈地远远望上一眼。 那时看到的只是一片明黄之中一个模糊的影子,为何,在那个时候一眼就能认出来? 是啊,为什么? 宋平安浑浑噩噩地走回了家。隐藏在大街小巷之中,门前低矮褪色的门槛,门上到处是斑驳的青漆,过年时贴上的对联还红得鲜艳,这就是宋平安住了二十多年的家。 推开半掩的门走进去,眼前就是一个四面见方的小小院子,种着一株萎渺的石榴苗,铺着青石砖的地面除了常走的地方,其他全布满了青苔,再前面,就是陈旧的有些破败的主屋,一共三间。这些早就见惯的景色让宋平安松了一口气。 加快步子走进去,年近四旬却显老许多的母亲正对着窗缝衣服,见儿子回来,赶紧放下东西迎上来嘘寒问暖。 宋平安一天没吃东西,饿得全身无力,就让母亲帮他下一碗清面。他娘见他睑色不佳,寻思是事务太多累着了,便从挂在梁上的篮子里掏出一个鸡蛋,打进面里煮。家里的母鸡一天下一个蛋,她一般是收好,过个几天就拿出去卖钱的,平常都不舍得吃。 宋平安端过面,看到摆在面条上的鸡蛋时,不由说了一句娘你怎么这么浪费,他娘也不答话,就是束手在前笑眯眯地看着儿子。 宋平安无奈,只得端碗吃起来,几口下去就吃了大半,期间他问母亲爹去哪了。他娘告诉他,有一家要办喜事,他爹去帮忙抬轿子了,能领几个钱。一听这话,宋平安忍不住发牢骚,说他这个爹就是闲不住,都快半百的人了,还出去干活,他现在又不是养不起这个家。 说罢,放下碗从怀里掏出几锭碎银子,一部分是刚发的薪俸,一部分是出入宫门的官员打赏给守门护卫的银子,见者有份。虽然不多,却是他们一家一个多月的花销了。这也是为什么守门的护卫比皇宫巡视城墙的护卫还要重要还要好的原因之一。 他娘双手捧过这些小小的碎银子,仔细数过一遍,取出一个比较小的,其他就全部小心翼翼收好。而这颗比较小的碎银子,被塞进了宋平安厚实的手里。 「娘,我不要!」宋平安很快又把这锭碎银子推了过去。 「孩子,拿去和宫里的伙计们吃饭喝酒,你一个小伙子,手头里多少要留点钱,听娘的话,啊。」 宋平安说不过他娘,只得把银子塞进胸前小心收好。他娘看他脸色不好,便在他吃完面后推他去睡觉,宋平安没有多说什么,起身走去自己的房里,往木板床上一躺拉过被子一盖就算是睡下了。 母亲揭开帘子在门边看了一会儿她的孩子,见他睡得香,便微微一笑,继续去干自己的活了。 那夜的事情就像是一场噩梦,宋平安一直难以相信,回到家后趁只有一个人时脱下身上的衣服一看,立刻骇出一身冷汗。他全身上下布满大大小小的印子,有的是咬出来的,有的是掐出来的,尤其是颈背的那个,手摸上去,还能接触到牙齿留下的凹凸不平。 待在家里的这三天,宋平安一直提心吊胆,根本不相信自己真的能逃过一劫,可是一连三天都是相安无事,和同僚打听宫里的消息,也没听说有什么特别的事。受惊过度的宋平安依然还是半信半疑,第三天假休完后,只能磨磨蹭蹭地进宫当值。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身上的痕迹逐渐消失,就连肩胛骨处的那个最深的咬伤都褪了血痂。接连一个月,他的生活还和从前一样完全没有任何变化,皇宫深处也还是该怎样就怎样,宋平安这才算是慢慢地放下一颗心。 这一次,又轮到宋平安值夜,天气回暖之后,值夜已经不再是一场煎熬,轮值结束后,宋平安还能和其他护卫一起说说笑笑往护卫营处走去。 「宋平安!」 抬头一看,原来是队长贾思奇,宋平安赶紧一溜小跑过去。 「队长,有事?」 贾思奇上下打量他一眼,拍拍他的背,道:「你和我过来一趟。」 宋平安一肚子疑问,却没敢问,只能跟着他左拐右拐,走得差点晕头才终于走进一间亮着灯火的屋子里。 贾思奇一进屋就朝背对他们站立的一人拱手哈腰道:「公公,人带到了。」这人嗯的一声回头,把宋平安吓白了一张脸。 绯色袍服的人看宋平安一眼,细声道:「哦,这个就是宋平安吗?」 「是的,公公。」贾思奇又是一拱手,见身边的人没动静,赶紧重重压下他的身子,凑过去低声道:「还发什么愣,眼前这位可是司礼监大总管秦公公,不可怠慢,快行礼!」 宋平安一个激灵,扑通一声跪在冰冷的地面上,重重磕头下去,瓮声瓮气地道:「守门护卫宋平安见过秦公公。」 秦公公摆摆手,「起来吧。」
本来就是难以启齿的一件事,再加上对方是难以启齿的人,口齿愚笨的宋平安只觉得有苦难言。 看他这副模样唐青更为好奇,正待仔细追问,通向皇宫深处的路上突然传来急匆匆的马蹄声,不久果然出现好几个人。唐青一看,赶紧把宋平安拉到一边,对着这帮一看穿着就知道品阶不低的公公和侍卫弯腰施礼,等到他们走过才敢稍稍抬头。 只见这帮人走到城门前,带头的公公举牌高声道:「开宫门,奉旨出宫办差!」 等到身分较长的护卫队长上前确认令牌,才叫人把紧闭的宫门打开,又是一阵风似地刮过,这帮人消失在了宫门外面,而偌大的宫门随即又紧紧合上。 这本来早就是守门的护卫们司空见惯的事情,但唐青却对此流露出非同一般的好奇。 「才刚到寅时,皇上是怎么了,火急火燎地派人出宫办事?」 唐青对此事好奇,是以为又有大事要发生,因为夺权案的序幕也是在清晨发生的。 当时也是他们守的门,皇室在皇宫深处暗地里栽培的数千精兵几乎是一夜之间倾巢而出,把正为庆贺六十大寿的开国元勋,掌握全国二十万兵力的虎威将军的府邸给揭了个底朝天。据闻当时将军府齐集了不少将军的幕僚,奢侈得让人咋舌的宴席上,大多数人早已经喝得不省人事,被绑起来都不知道。 皇帝对这件事雷厉风行,被打入大牢中的将军府上下还骂其不自量力自掘坟墓,因为将军在外带领二十万大军驻守边疆的亲信得知消息,一定会攻打让他吃尽苦头!十六岁的皇帝听闻只是扯嘴冷笑,叫人把将军的这名亲信的头颅交给他们看,当即让他们哑口无言。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但他的确办到了,在所有人都看轻年幼的他的时候,他已经把一切都深埋在心底。 虎威将军最后的结果是被凌迟,这位曾经当着部下的面捏着八岁幼帝的脸说他是小奶娃儿好欺负的老人的家人,被诛九族。 序幕一旦拉开,这场战争除非你死我活,否则没有停止的时候。最终,早有准备,早就布局一切的人赢得了胜利,皇帝拿回了属于自己的权力,而菜市场门口的地皮则被鲜血染红了一层又一层。 当时,没有涉及夺权案事件的百姓无尽唏嘘,人人自危,而更是一点都不沾边的皇宫护卫们,则时不时拿出来提一提,警戒之余,也更敬畏位处皇宫内院的他们的帝王。 这个事件才过去一年多,染血的地面似乎还弥漫血腥之气,现在又是在相近的时间出现紧急出宫的事情,如何不让人好奇,担心,怕,又出什么大事…… 唐青的话让宋平安多了一份心眼,他没有像唐青那样想太多,而是单纯地认为,大清早就派人出宫,肯定是有要事,既然有要事,那么就代表,今天的他是平安的? 没错,宋平安今天一天烦恼的事情就是这个! 昨天被少年皇帝抱着睡了将近两个时辰,等他醒来时榻上只剩他一人。 进来什么话都不说,叫他把衣服穿好,接着又把他眼睛蒙上把他扛回护卫营附近。 等要走时,他犹犹豫豫地说,皇上还会不会再找他时,秦公公只是看着他露出高深莫测一笑,道:「你说呢?」说完,秦公公便走了,留下宋平安苦恼地思索皇帝还会不会找他。 第一次还可以告诉自己事情过去了,第二次还这么想就是自欺欺人了,皇上为什么会找他,而他最后的下场会如何? 值夜的时间是三天,昨天才是第一天,知道还剩下两天,着实让宋平安心有余悸。猜想今天自己不用再经历那种耻辱和痛苦交加的事情,这一天都在苦恼这件事的宋平安听到皇上派人出宫的这件事时,的确是松了一口气。 这就是宋平安,他只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人而已,他不会思考太深远的事情,只要眼前没事,就能得过且过的生活下去。 而平凡人和高人的差距,在于他们没有深谋远虑的本事,高人善于未雨绸缪,平凡人就只能应付种种突发事件。老天爷喜欢开这样的一个玩笑,就是在人们以为可怕的事情终于过去,接下来总算可以高枕无忧的时候,让更大的刺激降临。 以为今天自己会安全后,宋平安总算是缓了脸色,有了和唐青说说笑笑的心情,两人走着走着,宋平安倏地被藏在暗处的一道黑影给拽没了。 唐青丝毫没有发觉,自顾自说着话朝前走,走了一阵发觉宋平安一直没应声,好奇转头去看,咦,人呢? 唐青也是个被皇宫里三层外三层的森严守卫给麻痹的人之一,他压根没想到宋平安是被人掳走了,而是一拍脑门,笑道宋平安这小子肯定是内急憋不住急匆匆找地方解决了。 说完,他扭身继续朝护卫营处走去。 而此刻,宋平安正被掳人的死死捂住嘴,瞪大一双震惊的眼睛,完全发不出任何声响。 侧耳倾听唐青的脚步声走远后,才放开宋平安的嘴。 「皇上要见你。」 也不多废话,直接从袖子里扯出让宋平安既熟悉又心有余悸的蒙眼睛的带子。 「——」宋平安一见这架势,顿时慌乱不安地欲跪下来乞求,却被秦公公一把抓住肩膀给拦截了。 「宋护卫,咱家还是那句话,你求咱家可没用,你要求就去求上面那位。」 指了指天空,说完后,拿起带子不容反抗地蒙住宋平安的双眼,最后在他脑后牢牢的打个结。注意到宋平安的恐惧,秦公公好心地提醒他,「宋护卫,别怪咱家事先没告诉你,那位爷今天心情可不好,你伺候的时候可得千万小心。」 心情不好? 这句话才在宋平安不擅于思考的脑袋里转一个弯,人就已经被放在温暖的宫殿里,蒙着眼睛的带子也被解开了。 「万岁,人带到了。」 「你退下。」 「小的告退。」 同样是退着一步步无声地离开,当大门合上的声音响起,宋平安蓦然惊醒,猛地往铺着地毯的地板上跪。 「小人宋平安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 「起来!」 硬生生截住宋平安的话的声音冷入骨髓,让他情不自禁一颤,再发不出任何声响。这一声之后,殿中寂静得令人不安,宋平安迟疑片刻,还是磨磨蹭蹭地站起来了。 「过来!」 似乎一直在等这一刻的人还没等他站稳,冷洌的声音又响起。宋平安战战兢兢地稍稍抬头一看,顿时明白过来,的话是真的,皇上今天的心情,非常不好。 看过少年皇帝昨天倚在床榻上一脸随兴翻书的样子后,就算宋平安脑袋再笨,也能对比出来今天的他和昨天有何不同。 今天宋平安被带到的地方是类似处理政事的大殿,少年皇帝坐在高高的书案后面,身上还穿着与大臣议事时穿的朝服,此刻正拧起眉青着一张脸盯住案上一张完全摊开的图纸,连一眼也没扫向宋平安这边,尽管不声不响,但他周遭流露出来的冰冷气息足以让人退避三舍…… 这时候过去?再怎么迟钝还是会有自保意识的宋平安很不确定,可就在他犹犹豫豫拖拖拉拉的时候,皇帝很不耐烦地冷冷瞥过来一眼,也不用说一个字,就让宋平安吓得不得不赶紧走过去,在书案前站定。 「站到这来!」 皇帝指了指身边的位置。宋平安一看,忍不住结舌,可最终还是败在他冰冷的目光之下,一步一步挪到他身边,只不过双脚忍不住地在打颤。 宋平安才靠近,皇帝蓦地放下手中的东西,在他的心跳到嗓子眼的时候,拦腰把他拽到自己的腿上坐下。宋平安慌得止不住地挣扎,可是环在他腰上的双手如同铜墙铁壁般牢不可破,不管他如何努力都是徒劳。 「皇、皇上……请放开小人……这、这于礼不合……」坐在龙腿上,他会遭天谴的!此时此刻,慌得脑袋只剩一团浆糊的宋平安完全忘了他连龙床都睡过,连更加不合礼数的事情都被迫做过了。 「去他妈的于礼不合!」 非常之市井化的一句话从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嘴里猛然冒出来,让宋平安委实吓了好大一跳,甚至有些不可置信地想扭头去看一直不敢正眼直视的人。 「别动,让朕抱一抱。」 身后的人制止了他的动作,环住他的腰的双手更是用力,像是要把他嵌入身体里一般。宋平安感觉到他把脸贴在了自己的背上,幽幽响起的话让他一直恐惧不安的心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似乎在一瞬间,身后的人不再是一个冷酷无情高高在上的帝王,而只是一个十七、八岁,受尽委屈的少年。 因为少年在这个刹那之间,或者是无意中流露出的脆弱造成了宋平安的幻觉,让他这个老实人的善良脾气发作,竟然在不知不觉之间,把手抚上交叠在他小腹上的——龙爪。 这不得不说是一项无心之举,要知道,若是老实傻气、认死理的宋平安此时还有一丁点的常识,给他一万个熊心豹子胆他都不敢这么做。因为在老百姓心里,皇上就是天子,是高高在上的真龙现世,是掌握世间百姓生杀大权的君主,是他们这些凡夫俗子不可随意亲近的人。正所谓伴君如伴虎,谁知道你摸一摸龙体,拽一拽龙须会不会导致龙颜大怒,而陷自己于万劫不复之地呢? 宋平安怎么说也好歹是小老百姓一名,当然也有这样的常识,至于他现在这种看似自掘坟墓的行为,只能说,他昏头了。 不过,他这么主动一摸,似乎让抱着他的人轻微地颤了一下,但终究什么话也没说,抱着他的力道又是加了几分。 身后的人一直很平静,因为对方一时流露出来的脆弱而渐渐解除危机感的宋平安,眼睛不经意地扫向摊开在书案上的图纸上。 宋平安完全不识字,他只看得懂图上画的是连绵的山,和一条长长的河流。 「平安,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不知道,我——呃,小人不识字。」在紧要关头,宋平安这才忽然想起身后的人的身分,放在对方手上的手也立刻惊慌地收了回来,这时的他,完全没注意到皇帝竟在直呼他的名。 「这是地形图。」 皇帝把下巴支在他的肩膀上,一手握住他收回去的手,抓紧,让他不能逃也不敢再逃,随后皇帝取他的一指放在地形图上的两个字下面,道:「这两个字念。」 宋平安不由双眼一亮:「小人知道,是我们国土的最西端。」 「对,,域外的西狄人又称它为哈兰其,意思就是易守难攻的地方。这个地方原本是由虎威将军邓克亲自驻守,他虽然是个狂妄傲慢、见利忘义之人,但不得不承认,带兵征战的能力目前朝廷上下还真没有一人能比得上他,而他培养出来的亲信能力也相当不错……只可惜他的野心不小,他要的不仅仅是他所带的二十万大军,不仅仅是虎威将军的功勋,而是朕的皇位,所以朕唯有铲除掉他——」 这时皇帝撇嘴自嘲一笑:「朕成功了,而一直被邓克压制的西狄人得知这个消息,算好时机派出大军进攻。而朕派出去带兵的人一个个都是草包,一点用都没有,你知道吗?半个时辰前,朕刚刚得到消息,潼关失守了。」 「皇——」这个消息让宋平安哑然失声,很快,他又吃痛地皱紧了眉,「皇、皇上——」 少年皇帝突然紧紧抓紧他的手,像是要把他的手骨掐碎一般用力,宋平安痛得差点失声叫出来。 「是啊,朕赢了,朕终于夺回了皇权……可现在,朕会后悔吗?会后悔吗?」 宋平安手疼得全身颤抖的时候,不经意之间瞥见少年漆黑眼中一闪而过的痛苦,他的心微微一揪,不假思索地大声说道:「皇上,欺负了我们的人,我们就再打回去,没什么可怕的,只要人还活着,就还有机会!」 掐紧的手劲突然一松,宋平安赶紧趁这个时候把手抽回来,只来得及略略看一眼被掐得青紫的手,就把全部注意力放在似乎失神的少年身上。 少年皇帝看似在发呆,目光一直注视书案上摊开的图纸上,须臾之后,他突然大笑起来。 「哈哈,欺负了朕的人,就再打回去,没错,绝对不会放过,绝对!」 说完后,皇帝似乎平静了许多,他深深看一眼平安,然后伸出手握住他刚刚被掐的那只手,轻轻抚过被掐出痕迹的手,轻轻地问了一句:「疼吗?」 宋平安一怔,随即摇摇头:「回皇上,不疼。」
身体里满满塞着别人男性的感觉很是怪异,此刻从脸红到脚底的宋平安的心情已经不是羞耻两字可以道明了。 「叫朕烨华。」皇帝向来清冷的声音此刻略微低沉沙哑。 「烨华?」宋平安傻怔怔地重复,随即恨不能一口咬断自己的舌头。他竟然直呼天子的名讳! 把他的表情全看在眼底,皇帝勾唇一笑,抱紧他的身子,动起深埋于他体内的欲望,让原本吓得脸色完全变了的人惊喘一声后,不由得逐渐地沉溺进去,在有力而坚定的撞击下,只能随波逐流。 在冒着热气的池水里颠龙倒凤似乎特别耗费体力,被折腾得第二次泄出元阳后,被蒸得像煮熟的虾子的宋平安连动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脑袋也像是被雾气熏熟了般,迟钝得厉害,别说思考问题,想要维持清醒都是个大问题。 反观宋平安的无力,身子精瘦柔韧的皇帝同样泡了这么长时间的热水,反而是越泡越精神。在宋平安体内宣泄完毕,他抱着因为无力而显得更为柔软的宋平安的身子休息片刻,便退出来,耐心地为他清洗里面,再稍稍清洁两个人的身子,便抱着他从浴池中走出来。 在宋平安浑沌得厉害的脑子里,只迷糊地感觉到自己被人擦干了身子,送上了柔软得如睡在云层里的床上。因为实在是太累了,他也没多想,翻个身换了个更为舒服的位置,迷迷糊糊地嘟哝一声,脸蹭了蹭温暖的被褥,安稳地睡了。 皇帝邵烨华一直站在床边,把这一幕从头到尾看了个遍,挑了挑眉,被这个成年男子十足孩子气的睡相逗得哑然失笑。 看着熟睡的平安,皇帝向来冰冷的双眼在不知不觉间逐渐充满柔情,他轻轻坐在床沿,曲起一指轻轻刮着平安的脸颊。 「平安,你还记得吗?记得八年前,那个饿得受不了,去偷你的吃的男孩……」 八年前,宋平安刚刚入宫不久就被派去值夜,当时他还是巡视皇宫城墙的小小守卫,他娘知道他正是长身子的时候,给他烙了好几个包好塞进他怀里,让他值夜饿了时可以摸出来吃几口。老实人一个的新兵宋平安时常被老兵到处使唤,那时候,皇权还在四位辅政大臣手中,皇宫通常都被冷落忽视,守卫自然没有现在这么严格。老兵把巡视城墙的责任全交给宋平安,他们则跑去打牌赌钱了,傻气的宋平安老老实实地一个人绕着偌大的皇宫城墙巡视。 有一次,他觉得饿了,坐在宽大无人的石阶上掏出正要吃时,前方忽然传来声响,警戒性很高的宋平安高呼一声:「谁!」立刻放下手中的烧饼跑过去查看。可过去仔细一看,却什么都没发现,当他摸着脑袋百思不解地回来时,发现自己的烧饼不见了! 肚子正饿得咕咕叫,却不见了!当时他没想到是被人给偷了,第一反应是被野猫给叼走了。带着几分气恼的他赶紧去寻,不久后,借着月夜,他发现某个高墙的角落似乎有一团黑影。他踮着脚尖悄悄走过去一看,原来是一个小小的身影,心中当即一凛,一声「你是谁!」就喊了出来。 背着他蹲着的小身影猛然一僵,转过头来的时候,宋平安发现他嘴里塞得鼓鼓的,手上还抓着自己的! 「你——」宋平安的一声你刚喊出来,这名约七、八岁的小男孩就突然起身往另一边跑掉了。宋平安还没来得及追,小男孩没跑几步就扑通一声趴倒在坚硬的青石板面上。 好大的一声响,听着就让人觉得疼,宋平安赶紧跑过去扶起小男孩,一边道:「别怕,我不打你,你饿了就给你吃,给我瞧瞧,摔疼了没有?」 宋平安抬起男孩的脸,借着月色,看见他光洁的额头上蹭破了一层皮,正往外丝丝地冒血,宋平安心疼地赶紧用衣袖给他轻轻擦去。 「不疼不疼,吹吹就不疼了。」宋平安拭完额头上的血,还哄孩子似地在他额头上轻轻吹了吹。宋平安人从小老实、懂事,街坊之间谁若有事忙都会把孩子交给他带,久而久之,宋平安慢慢懂得应付在照顾小孩时遇上的各种各样的事情。 低头一看,才知道有一块青石板砖缺了一个角,深深地凹下去一块,小男孩估计是一脚踩进去才会摔得这么厉害。宋平安以为他会哭,没想到眼前的这个小男孩只是睁着一双黑黑大大的眼睛一声不吭地看他。 「还疼不疼?」宋平安轻声。小男孩摇摇头。 「还饿不饿?」宋平安又道。小男孩停顿片刻,才稍微点了点头。 宋平安笑了,他从怀里掏出自己仅剩的一个,递给男孩。 「这个本来是打算留着明天值夜时吃的,不过,你饿就先给你吃吧,拿着。」把包着的布揭开,取出圆圆扁扁的烧饼递给他,见小男孩没动,就拉起他的手塞进他手里。 小男孩握着和自己的脸差不多大的看着他好一会儿,才低头咬了一口,宋平安一见,笑得更是高兴,小男孩抬头的时候,恰好看见他的这张笑容。 趁着男孩继续吃,宋平安的目光在地面上找了几圈,然后走过去把小男孩跌倒时摔出去的吃剩半块的拿起来,拍一拍,又用布包好,小心塞回怀里。小男孩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在他走回来时,把手里的烧饼撕开一半,递到他面前。 「我不饿,你吃吧。」宋平安把他的手给推回去。 小男孩同样坚定地把半块递过来,一双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他,宋平安第一次见到在这种年纪的孩子居然能有这么深邃且坚定的眼神,不知不觉间就被迷惑,接过这半块烧饼。 半块不用宋平安吃两口就没了,他一吃完,伸手欲抱起小男孩。猜想他是哪个宫里的小太监正要送他回去时,小男孩一被他接触身体就猛然抽搐了一下。宋平安愣了愣,随即道:「是不是还有哪里摔着了?」 说完,直接就剥下男孩身上单薄的衣服,这一剥,出现在眼前的情景着实让宋平安吃了一惊,小男孩的整个背都是青紫交加的伤痕,有很多一看就知道是才被打不久的! 「谁打你的?」 面对宋平安震惊的质问,小男孩只是垂下眼睛不说话。 过了好久,宋平安才颤着声道:「你是不是被宫里的其他太监欺负了?他们打你,还不给你东西吃,是不是?」 小男孩慢慢抬起眼睛,月夜之下,宋平安眼里的心疼和担忧丝毫不掩,好像在他面前的是自己最重要的亲人或朋友,值得他牵肠挂肚。小男孩看着看着,一直坚强的双眼终于露出些许裂缝,脆弱和难过透过这些小小的缝隙一点一点渗出…… 小男孩用力地忍耐,他低下头,空洞地道:「……做得不好,被罚了……」 眼前小小的人,明明身上受这么重的伤,还一直忍耐,宋平安不由揪起一颗心,忍不住避开他背上的伤,把他小心搂入怀里,什么也不说,就是不停的轻抚他的小脑袋。 这里是皇宫,宋平安明白,自己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凡夫俗子,无法真正为眼前这个孩子做些什么。尽管才来不久,尽管只是身处皇宫的外围,但上级压着下级,新人被旧人欺负的事情他却见过很多次,听说,皇宫深处,有时候人被打死了都没有人知道…… 宋平安只能为这个孩子心疼,只能如此,只能如此而已。 小男孩静静靠在他的怀里,不再出声,半晌过后,小男孩才小心翼翼地伸出双手,揪住他胸前的衣服,小小的身子不停地颤抖。宋平安不知道他是不是哭了,但却知道自己很想哭,为自己的无能为力,也为男孩乖舛的命运。 后来,宋平安想起找些伤药给小男孩抹上,他把男孩安置在他认为安全的一处后,就跑向护卫营处找药了,可等他回来的时候,小男孩已经不见踪影。 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宋平安都会带着伤药来到他们初次见面的地方,可是小男孩却再没有出现过。宋平安曾经试着询问太监之中有没有这么一个人,然而他一个小小的巡视皇宫城墙的护卫又能问出什么,自然是没有答案,只能在每次想起他时,为他祈祷,期待终有一天能再相见。 一年、两年、三年过去了,这件事在宋平安心里被逐渐淡忘,只是在巡视过那个地方时,会不由得望过去一眼,等他换岗成为守门护卫之后,这个地方,他就再没来过。 宋平安睡了一个好觉,逐渐苏醒的时候,迷糊之间不远处似乎有什么声响,他睁开眼睛一看,先是被眼前精美绝伦的床榻给震了一下,这时耳边又听见什么声音,注意力便转移向床外。 透过一层若隐若现的帏幔,宋平安只能看见几道模糊的身影,完全看不清谁是谁。 「……等他睡醒,你就送人回去。护卫营那边的事情你处理好了吗?」 「万岁,都已经处理妥当了。护卫队长贾思奇一直认为宋护卫是专门给小的办事的,不会起疑。」 「嗯。行了。」明黄的身影挥一挥手,围在他身旁伺候穿衣的宫女和太监当即退下。 「摆驾奉天殿。」 所有的人立刻退出寝宫之外,一身明黄的人转过身,突然揭开挡住视线的床幔,没来得及闭上眼睛的宋平安被逮个正着。 一身龙袍的皇帝站在不远处,朝他抿嘴一笑,道:「天色还早,你再睡会儿。」说罢,放下床幔转身走出宫殿之外。 宋平安却再也睡不着,慢慢从床上坐起来,傻怔怔地透过一层半透明的床幔看向皇帝离开的方向。 秦公公要送宋平安回去,在被蒙上双眼前,宋平安突然:「秦公公,小人会被赐死吗?」 秦公公没有说话,只是深深看他一眼,宋平安苦笑一声:「小人知道,秦公公肯定要说这事只有皇上知道。」 他话一落,秦公公却摇摇头,道:「宋护卫,皇上最后会不会让你死,咱家确实不知道,但若太后知道这件事,你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宋平安睁大一双眼看向秦公公,而秦公公却用一条黑布蒙住他的双眼,挡住他所有的光芒,让他只能看见一片黑暗。 抛开与皇帝的那段难以启齿的经历,宋平安的生活还和从前一样,丝毫没有发生任何变化。每次看见太阳从高高的城墙照射进来,他都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此时此刻,是梦是真? 值夜的第三天,宋平安战战兢兢地不住看向暗处,深怕秦公公会突然冒出来蒙上他的眼睛,把他带向从前的自己从来不敢奢望进入的皇宫内院。 然而那一天,秦公公没有出现。那一夜,朝廷大臣纷纷奉旨入宫,又陆续出宫办事,没有乘轿的大臣将领神色各异,行程匆匆。由夜半至清晨,皇宫大门都没能关上。 虽然护卫营里也多少知道了一些消息,但等宋平安轮到休假领牌出宫时,才知道京城百姓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失守,皇朝大军退兵百里坚守落霞关与外敌苦战,皇朝前途堪忧。 战争才平定不到三十年,又要打仗了吗? 之前热闹非凡的大街已不复以往,没心情做生意的商人散得七七八八,只剩几个小摊铺还在支撑,寥寥几个行人也是匆匆而过,连看一眼的心情都没有。 和经历过盛世繁华的皇朝不相同,战场止息不过三十载,此时战争的记忆还残留在百姓心里,说是反应过度也罢,说是胆小如鼠也罢,很多人都开始准备东西,只要稍有不对,就卷包袱逃离。 也有人在抱怨,之前四位辅政大臣虽然相互牵制,但为了收留人心,他们还是会装模作样稳定政局,改善民生,兴修水利。而这些事情,的确为他们赢得不少人心,当初相继被处刑,还有人在刑场上大骂狗皇帝,然而这些反抗和咒骂,都在当今皇帝的血腥镇压之下,逐渐消失。 血腥的记忆还没完全消散,此时人们的抱怨,也只是围在一起不敢张扬地嘀嘀咕咕。 宋平安心情沉重地走过大街,正要穿梭一条小巷回家时,不远处一道高亢的声音响起,让他不由得停下脚步。 十步左右的地方,有几个人围观一个披头散发、衣着凌乱、举止疯狂,很像是疯子的一个男人,而这个疯子正指手画脚地叫嚷道:「这是报应!这是天谴!为了争夺皇权,皇帝不知道杀了多少人,血腥冲天,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了,所以他要覆灭这个皇朝!要血债血偿!」 疯子反反复复叫嚣血债血偿,宋平安站了片刻,终于忍不住走过去,扒开围观的人,握紧拳头对准疯男人的下巴重重地挥了过去。他用了七分力道,把疯子一拳打翻在地,下巴磕出不少血。 「打一次仗,会死多少将领,会死多少百姓,会有多少个家庭妻离子散,你可知道?就算会有报应,百姓也是无辜的,如果老天爷真的有眼,要报复的也是叫嚣着要用整个皇朝百姓的性命来血债血偿的人!」 宋平安义愤填膺地说完,深深看一眼倒在地上的疯男人,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疯子擦拭嘴边的血,呆呆地看他离去的身影。 回到自己陈旧的家,意外地看到总闲不住的父亲也待在家里,问了才知道,听说要打仗了,大家都忙着准备逃命,自然也没有活可干了。 「又要打仗了啊。」
吃饭的时候,他爹忍不住叹息出声。安听见,吃饭的动作不由慢了下来。他爹是经历过战争的人,那些年为了躲避战争日夜东奔西跑,不但三餐不继,还和家人失散了,到如今都没找到人。 他的娘亲想了想,对他爹提议道:「他爹,我们给平安找个媳妇吧,看能不能在打仗前,添个孙子。」 他娘的意思他们都明白,破败的家需要添些喜事,并且战争来时各自忙着逃命更不可能有闲情去成亲了,谁也不知道战争要多久才会平息,更不知道平息战争时,他们是不是还活着,添个孙子,至少他们宋家还能有个后代。 他爹沉默半晌,最终摇摇头,道:「算了,别害了人家姑娘。要是在战乱中失散,谁也不好过。」 对于时至如今都未找到亲人,安的爹一直觉得很是遗憾。 父亲的话说完后,三个人对着昏黄的油灯默默吃饭,再没说过一句话。今天的晚餐是比较丰盛的,因为进宫当差的平安十天才会回家一次,母亲就会奢侈在菜汤里打个蛋,让他补补身子。不过这个蛋,总是在一家三口的相互推辞之下,一分为三,一人吃一些。 安已经二十三岁,像他这个年纪的男子都能做几个孩子的爹了,他娘在他十八岁时想给他说一门亲事,不过人家都嫌他家穷不肯嫁。他娘便一直存下银两,想有朝一日,让儿子风风光光的娶一门媳妇。 在家休息一日后,安就要进宫当差了,进宫的路上,他被一名疯子拦住去处。 「你干嘛?」 安奇怪地看向拦住他的疯子,一开始以为对方是想把之前他打的那拳给还回来。宋平安也觉得自己昨天冲动了,再怎么样他也不该打人,更何况自己的手劲不小,希望没把疯子打得更是疯疯癫癫,所以对方今天要打回来的话,他一定不会还手。 没想到疯子只是看他好一会儿后,突然咧嘴嘿嘿一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问这个干嘛?」该不会是钉在小人身上诅咒他吧?当了这么久的护卫,安警戒心还是满高的,立刻狐疑地反问回去。 「我叫郑容贞,想和你做个朋友。」 疯子依然嘿嘿地笑,他一身脏兮兮,牙齿却意外地洁白,傻笑一般的脸,莫名让安徒生几分好感。 不过安觉得眼前这人确实疯得厉害,他昨天一拳把对方打得嘴角出血,对方今天居然说要和自己交朋友? 奇怪是奇怪,但不管是乞丐还是疯子,心地善良的安都不会对他们另眼相待。更何况多一个友人对自己又没有丝毫损失,有何不愿呢? 从此以后,安就多了一个叫郑容贞的疯子朋友,一开始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但在很久以后宋平安才感悟,原来高人都是喜欢装巧卖乖、装疯卖傻的,比如皇帝,比如这个郑容贞。 第五章 打仗就需要招兵买马,准备粮草,而招兵买马、准备粮草都需要银两。尽管抄完曾经的四位辅政大臣的家确实充盈了国库,但国库的钱并不能全用来打仗,国家建设还是需要的,偶尔来个天灾人祸,也是需要大量金钱的。上下官员奉皇命把国库里的银两宝物精算到一分一厘,然后战战兢兢地回复皇上,不管再怎么省,用这些钱财打仗之余还想留些来进行国家建设是绝对不可能的。 钱不够怎么办?无一例外的就是让百姓捐助了。有钱的商人是大头,有钱的百姓就得多捐,没有钱的捐些人力或铜铁什么打造武器也是好的。 当然,朝廷若让百姓捐钱却自己不带头,影响是不好的,会被百姓指天骂死的,所以最先捐钱的便是当。从前朝皇室手中夺来的皇宫上下尽是当初耗尽民脂民膏填充建设的奢华宫殿,天子一声令下,所有皇宫当中的奢侈品全被搬出去卖了,他这一带头,皇宫娘娘妃子们纷纷跟随,什么宝珠金钗玉环、绫罗绸缎都捐了出来。 一名地位不低的娘娘,一口气把她当初进宫时从娘家带进来的宝物全捐了出去,得到天子一再赞赏,顿时赢了不少脸面,其他娘娘妃子一见,咬一咬牙,狠心把自己私藏的心爱之物全捐了出来,为的仅是当的一记侧目。 看吧,皇族成员都如此慷慨,朝廷官员们怎么能落后?捐钱捐物捐传家宝的都有,至于是不是真的就不得而知了。 朝廷有这等作为,百姓自然无话可说,该捐的都捐了。 安也捐了不少东西,其中还有自己半个月的薪俸。 郑容贞问安:「你捐去自己仅有的一切,难道是认为有了这些钱,朝廷就一定能打赢这场仗?」 安反问他:「你就知道这场仗一定打不赢?」 郑容贞笑一笑,望天道:「若当是个聪明人,他一定知道,如今皇朝缺的不是银两,是可以带兵杀敌的能人!」 郑容贞不止一次告诉过安,皇帝和四位辅政大臣的夺权斗争,断送了这个皇朝大部分人才的性命。皇帝赢得了夺权的战争,却也败在这场斗争之中,四个权倾朝野的大臣将近三十年的经营,能网罗的人才都被他们网罗了,于是最终导致了今天的这场悲剧。 「不是还有一小部分高人吗?」 安的这一席话引来郑容贞放声大笑,笑他太过乐观,也笑世间的风云变幻的确无常。 这一次,皇帝足足有两个月没有来找安,但这一次,宋平安却没有松一口气。 皇宫大门这段时间经常昼夜大开,因为来往的官员络绎不绝,带来的消息一个比一个让人沉重。安不由想知道,那个对着地形图凝眉的少年皇帝此刻的模样。 四位辅政大臣相继被处死,朝廷上下大洗血,这一年里,很多新上任的官员都没弄清情况就得面对如此严峻的问题,他们推荐的将领每次紧急赶去战场,总是没过十天,不是战死就是战败,从没回过一个好一些的消息。听闻,少年皇帝的脸色一日比一日阴冷,不管是谁,光是瞄上一眼,都能吓得双腿发软。 当落霞关失守的消息传至京城,举国哗然。 那一夜,安在护卫营处的房间通铺上辗转难眠,听着身边其他护卫此起彼伏的打呼声,他终是爬下床穿衣走出去。上完茅厕走出来后,在路上,他意外地看见秦公公正如一抹幽魂,静静立在阴暗处。 若不是安胆大,一定被他吓得屁滚尿流。 安暗暗吃惊,脚步却不由上前。 「秦公公……」安顿了一下,才道:「是皇上叫您来的吗?」 不料秦公公却摇了摇头:「不,是咱家私自来找你的。」 「秦公公有何要事?」 「想让你……去见一见皇上。」 「我?」安意外地瞪大眼睛。 秦公公双眼盯着他看:「除了你,咱家想不出还有谁能劝一劝皇上了。」 「皇上他怎么了?」 「皇上已经三天三夜没合过眼了……」秦公公幽幽说完,随后又道:「宋护卫,若你不肯去,咱家也不强求。毕竟这次是咱家自己跑来找你的,皇上他会不会动怒,会不会责罚我们俩,咱家不敢保证。」 「我可以吗?」安讷讷地问。 秦公公摇头道:「咱家也是估且一试。」 安不由沉默,可是这几天一直在他心间纠缠不已的少年皇帝抱着他时的脆弱模样此刻又浮现。他的心告诉他,不要去,你忘了那个被太后赐死的侍卫了吗?皇上,不是你这等凡夫俗子可以接触的人,纠缠越深,下场就越可悲…… 然而,他的身体却早一步背叛了他的心,他对秦公公说道:「我去!」 安话一落,秦公公直接从衣袖里扯出蒙眼的黑带子,宋平安对这东西从没好感,心直口快地道:「秦公公,为什么一定要给小人蒙上双眼?」 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问,秦公公稍愣一下,摇头道:「这是皇上的意思,至于为何,咱家也不知。」 皇上曾对秦公公说过,带他来时,就蒙上他的眼睛吧。秦公公小心问这是为何,年轻的皇帝没有回话,视线落在大开的宫殿门外。 秦公公把人带到了一座宫殿的门外,扯下带子后,对着点灯的宫殿轻声道:「皇上就在里面,你进去吧,万事小心,咱家就在外头。」 安走过去,轻轻推开虚掩的大门,先为散乱一地的卷宗折子愣怔片刻,才抬腿走进去,小心掩上宫殿的门。 这个地方远比之前安看过的两个宫殿还要庄重宽敞且奢华,一眼望去,左右各处都没有一根柱子,唯有的四根金柱之下建起三阶高的台面,上面设置宽大精美的金龙屏风,屏风之上是一块四个字的匾额,台面左右环绕龟、鹤、曰晷、嘉量,前方还设置四座鎏金香炉,殿内铺尽明晃晃的金砖,着实让宋平安看得目瞪口呆。 过了一段时日,安才知道那四个他原本看不懂的字就是「正大光明」,而这个他像个乡下人一样瞠目结舌仰望的宫殿,就是内廷的正殿乾清宫,是皇帝处理一般政务、批阅奏折和接见大臣的地方,也是皇帝的寝宫。 安并没能观望太长时间,伏首冷面不断批阅奏折的皇帝一个冰冷的「滚」字彻底让他惊醒,不得不再次面对眼下的局面。 这一声冻彻骨髓的「滚」字,若是别人听了一定吓得当真愿意滚着立刻离开,尽管安胆子不小没真滚出去,但也被骇得双腿发软,差点就要转身离去。但在动身时,隔着远远瞥见高高坐在位置上的皇帝一脸青白,脚步莫名就停下了。 站在下面的人胆敢抗旨!火气正盛的皇帝一怒之下取过一边的奏折狠狠丢过去,并大骂道:「谁放这狗东西进来的!来人,把他给朕拖出去杖——」 声音在看清站在下面的人时戛然而止,但丢出去的奏折已经来不及收回,眼睁睁看它打在安的身子上,啪的一声,掉落。 被打中的安怔怔地看着皇帝,似乎还没回过神来,而皇帝邵烨华恼羞成怒地拍案而起,指他大骂:「你真傻了,也不知道躲!」骂完,见下面的人还没反应,突然像泄了一身气,瘫坐回椅子上,伸出一只手撑住额头,看似疲惫不堪。 安这时才慢慢跪在地面上:「护卫营守门三等护卫宋平安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安中气十足,声音嘹亮。这句之前从未能说完的迟到的叩见,今日终于让他说完了。皇帝依然捂着额头,不声不响,宋平安跪在地上,没有起来。
「起来。」 清冷微哑的声音划破静谧的空气。 「谢皇上。」 宋平安这才站了起来。 「秦公公带你来的?」 宋平安低头默不作声,皇帝却早已知晓答案,除了秦公公,没有人有这个本事和动机。 「叫你来又有什么用呢?」皇帝自言自语,说完后,自嘲一笑。 「秦公公叫小人来劝一劝皇上。」 「哦?那你要如何劝朕?」皇帝换了个姿势,拭目以待。 宋平安无言半晌,老实摇头:「小人不知。」 皇帝顿时不知是哭还是该笑,静静望了会儿台下的人,他突然道:「平安,叫秦公公送你回去吧。」 宋平安错愕地抬头,皇帝幽声道:「朕不想让你看到朕现在的这副样子,至少不是现在。」 年轻的皇帝一脸平静,但宋平安却错觉般地仿佛看见他脸上的寂寥,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眼睛直视高高在上的帝王:「皇上,让小人帮忙吧!」 「你能做什么?」 「让小人赶赴战场,小人宋平安愿为保家卫国马革裹尸,誓与西狄外寇拼尽最后一份力气!」 皇帝拿起一份奏折,翻开,边看边道:「原本共有二十万大军驻守,后来潼关失守,二十万大军剩下不到十三万死守落霞关,朕接到急件紧急从各地调出兵力十五万赶赴落霞关,其后,每个上任的将领都带三到五万兵力赶至战场,前前后后的兵力加起来,已经超过五十万。可落霞关失守之后,知道还剩下多少兵力吗?不到二十万!」 啪的一声重重合上手中的奏折,皇帝一把丢在地上。 「我邵氏皇朝将近五十万大军竟然不敌西狄十五万兵力,可耻可笑可悲!平安,你去有什么用,不过再添一具尸首罢了!落霞关一失守,西狄大军稳占要塞之地,横冲直闯我朝西地边塞各城镇村落,烧杀淫掳不说,还嚣张地说我朝无能人,他们要一口气抢到京城来!」 宋平安哑然地跪坐在地上。落霞关被破他已听说,但他没想到西狄人如此凶恶,当地来不及逃离的百姓,遭受的只能是地狱般的折磨。 皇帝累极地朝他摆摆手:「平安,你下去吧,让朕静一静。」 抬头就看见少年皇帝一脸青白憔悴的神色,宋平安咬一咬牙,站起来,却没真的下去,而是说道:「皇上,秦公公说您三天三夜没合过眼睛,皇上还是休息一下吧。有了精神才能想出更好的办法,弄垮了身子,才是什么都完了!」 「面对这样的事情,朕怎么还睡得着?」 「皇上……」 年轻的皇帝本想让他离开,可看见他脸上不加遮掩的担忧,话到嘴边又落下,最后道:「你若真想让朕休息,那就陪朕睡觉吧。」 宋平安唯一的反应就是呆若木鸡。 不过最后他还是陪着皇帝在寝宫中睡下了,因为皇帝说没有他,自己就睡不着。休息的地方就在宫殿的后面,地方很宽,莫名让人觉得一阵清凉。 这次不用特别洗浴,宽衣解带之后,两人双双躺到床上,面对面而卧。年轻的皇帝双手搭在平安的腰上,炙热的气息在他头顶上喷洒。平安闭上眼睛躺了一阵仍没有睡意,当他小心翼翼抬头去看时,皇帝已经熟睡,长长的睫毛下面是一圈青瘀,是熬夜的证明。 害怕惊扰熟睡的人,宋平安一动不敢动,就连呼吸都尽量放轻。侧耳聆听近在咫尺的心跳声,却在不知不觉间合眼沉睡。 皇帝醒来的时候,宋平安还在睡,他仔细地看着眼前这个长相不怎样的男子,却发现其实他的每一个部位都长得恰到好处,越看越顺眼。 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气息,似有若无,需要贴近去嗅才能发觉,这股气息总令他感到心安,从第一次相遇起至今,都是如此。 年轻的皇帝在床上看着熟睡的人,做了一个决定。 宋平安醒来的时候,秦公公告诉他,皇上去了。 ,是如今的太皇太后的住所。烨华来到后挥退左右,一个人进入新建不久的祠堂,已经满头华发的老妇人跪坐在佛前,烨华轻步走到她身边,坐到她旁边放置的蒲团上,小声喊了句:「皇祖母。」 老妇人一直默念经文没有搭理他,直到告一段落,才闭着眼道:「皇上有空来看哀家了?」 烨华不搭话,老妇人睁开眼睛,看一会儿高处的佛像,才对烨华道:「皇上找哀家有何事?」 「皇祖母虽然退居后宫不问政事,但朕想,朝中上下所有事,定是瞒不住您,朕找皇祖母所为何事,皇祖母想必一定知道。」 老妇人朝烨华瞟去一眼,哼笑道:「皇上这是在怪哀家呢?」 「孙儿不敢。」烨华垂下眼睛。 老妇人执起念珠站起来,口中喃念:「等翅膀硬了,还有何不敢的。」烨华也跟着站起来,留在原处看着老妇人从一本佛经中取出一纸信封。 「皇上来找哀家,证明皇上已经撑不下去了,国之大事,并不能事事如意,远比你想像的还要困难,经历这件事,皇上想必懂得不少。当初为早日助你夺回皇权,处死四位辅政大臣的事情是处理得草率了些,才会导致今天这场局面。哀家料想会有这一日,便也留了一手。皇上派人拿好这封信赶到北方慕容家交给慕容家主,他自会为你排忧解难。届时,不管他提出任何要求,皇上都要一一满足,不得有任何延误,事情处理完后,皇上也请从此不要再打扰慕容家。」 烨华接过信封,不由轻蹙眉头。 慕容家族长居北方高地,向来与世无争,他们家看似也没出过什么名人,更没有在世间留下什么比较轰动的事情,说是低调处世也不为过,是很容易就会被人遗忘的一个家族。烨华有些不解为什么太皇太后会提起慕容家,并把它看得很重要。 但既然是这个深谋远虑的人推荐的人,想必,一定有她的理由。 「慕容家向来不参与国事,若不是哀家曾经救过慕容家主,也得不来这样的机会。」看他蹙眉,老妇人意味深长地又道。 烨华拿着信封,退后一步,「皇祖母,事情紧急,那孙儿就先去办事了。」 「去吧。」 烨华头也不回地走出去,意外地发现皇太后正站在门外。 「皇上。」皇太后示礼。 「母后。」烨华回礼。 「母后,朕还有要事,先行一步,改日再来向您问安。」说完,也不等皇太后回话,拂袖匆匆离去。 期间他一直没回过头,也不知道皇太后一直目送他离去,而后才提裙进屋,见到立于屋中的太皇太后,轻道:「母后。」 太皇太后轻叹一口气:「那孩子在心里恨着我们。」 想起之前烨华连一句话都不愿多说的转身离去,太后眼帘一垂,低声道:「母后,我们都是为了他好,假以时日,他定会明了。」 太皇太后不语,转身走向内屋,太后慢一步跟上。 开元十五年三月,西狄将领诺塔率军二十万攻占邵氏皇朝边境,邵氏大军被逼退至百里地外的落霞关。六月,落霞关失守,国土相继被占领,邵氏皇朝军队损失惨重,一时之间朝野震惊,举国慌乱。六月下旬,皇宫里一名信使快马加鞭疾驰万里换马无数送信赶至北方慕容家。七月初,慕容家主率其子与亲属共三名,接过领兵虎符,赶赴战场。 八月,经过一个月与西狄军队虚与委蛇,于八月十七日诱得意忘形的西狄外敌进入埋伏地,一举歼没,此战大捷,落霞关夺回,西狄副将战死,将军诺塔侥幸逃离,俘虏敌兵三万,敌方战死近一万,邵氏皇朝军队伤亡共计三千名。 二十三日,军队在落霞关处经过六日休整,于当日深夜,兵分三路突袭被敌寇攻占的,敌军被杀个措手不及,尽管迅速调整,但仍不敌在慕容家主带领下取得大捷后军心大振的二十万大军。最终,占据潼关的西狄军队,被从三面赶至的军队夹攻,腹背受敌,于第二日午时被攻进潼关,整个西狄军队军心溃散,不堪一击。此战大捷,敌将诺塔领剩下不到两万的残兵退回被一条大河分隔边界的西狄国境。 邵氏皇朝军乘胜追击,直攻入敌国边境,一连夺下敌国三处要塞。面对国土曾经被占领,国家百姓被凌辱而心存愤恨的军队,慕容家主严厉制止对敌国百姓进行报复,凡是不听军令骚扰百姓者,杀无赦! 此后,军队一路大捷,直逼近敌国国都,迫使西狄国主派出使者求和。经过数月协商,西狄国主愿意割让部分土地和每年进贡大量宝物给邵氏皇朝以换长年和平相交。 将近半年的战乱,从一开始的节节败退到后来的一路大捷,致使西狄国主主动求和告终。 因为夺权案而斩杀无数有志之士引起的国难,这次事件在史上又被称为四仕之难。 经历这次事件,为佑皇朝长治久安,同年十二月隆庆帝改年号平安。 开元十五年十月,隆庆帝下令放宽科举条件,每三年一次的会试改为一年一次,武举同例。 隆庆帝此令让天下人叫好不已,邵氏皇朝之前一直由四位大臣专政,皇帝无实权,科举形同虚设,稍有才华又想加官之人只要有人送钱举荐就能直接跟在四位大臣左右,导致天下无数不愿同流合污的莘莘学子投报无门仰天长叹。 慕容家主于战局稳定后不接任何功名,不收任何嘉奖,不顾隆庆帝再三挽留,还回兵符便继续退隐北方慕容家了,其子与其亲属三人则留下培养带兵能人,时日一到,也将离开赶回慕容家。 隆庆帝对此扼腕不已却也无奈,下令此后不管朝中何人,都不能扰乱慕容家与世无争的清静。 十七岁的隆庆帝经过这次的事件,日后处理政务更为高明圆滑,最终成为名传千古的英明帝王。 宋平安一出宫就会去找疯子郑容贞,知道这个疯子喜欢喝酒,宋平安偶尔会带一壶酒给他,不过是一壶粗劣的杂粮酒,却也能让这个整天不知道在干什么的郑容贞乐得跟什么似的。 疯子郑容贞住的地方比宋平安家还要小还要破败,外面一下雨,他家肯定也跟着一起下个不停。宋平安曾经提议帮他修一修屋顶,郑容贞神秘兮兮一笑,道:「修什么,这叫与天共乐懂得不?」 宋平安老实地摇摇头,道:「我只知道要是晚上雨水一直滴到床上,我肯定睡不着。」 郑容贞听罢,放声大笑。 宋平安不知道他是真的疯还是假疯,有时候觉得他没疯,有时候又觉得他疯得厉害。 他整天神神叨叨,也不像个正常人去工作挣钱养家糊口什么的,可有时候,他满口道理还真能唬人,比如现在—— 「放宽科举条件的确是个不错的点子,可是这治标不治本呀。」 宋平安正在给他倒酒,听完他这话,便放下酒壶问道:「为什么?」今天他们讨论的内容就围绕这个让天下读书人兴奋不已的事情。宋平安不识字,本不该凑什么热闹,但放皇榜公告这件事时,人们脸上难掩的兴奋也不由感染了他,回来跟郑容贞一说,向来对朝廷嫌弃得很的他也不由点点头,可很快便话锋一转,又挑起朝廷的错处来。 「皇帝放宽科举条件为的是什么?不过是想为朝廷多添些人才,可人才是经过磨砺,经过培养才逐渐形成的。当年皇帝一声令下,斩杀多少读书人?这时候真正能用的读书人少啊,这一扩招,怕招上的多数是些庸才,要想多找些真正有本事的人,还得慢慢栽培。」 郑容贞拿起酒杯,一口饮尽,然后放下杯子示意宋平安再倒些,多倒些。 宋平安只得又给他满上。 「那你说,如何才能治本?」 郑容贞放到嘴边的酒杯一顿,随后才一口饮下:「百年树人,十年树木。广开学院,多收学童。战乱止息不过几十年,这时候人们多数认为读书还没多种些粮食有用,皇帝最好还是先想办法安定兴盛国家,百姓吃饱了才会想其它,届时学子自然会多起来。」 宋平安继续为他斟酒,却暗暗把这些话记在心里。 后来他把郑容贞的原话同皇帝一说,少年皇帝思索良久,感慨道:「你这朋友还真有几分想法。只是眼下战事方休,国库空虚,我问朝中一干大臣,尽是出些增税扰民的馊主意。」 后来皇帝又问平安:「你这朋友叫什么,愿不愿意入朝为官,为朝廷效劳?」 宋平安一听,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皇帝为什么,他又支支吾吾答不出来,皇帝看他一脸慌乱,略一思忖,道:「是他不想来?」 宋平安犹豫道:「他总疯疯癫癫地,小人怕他难以胜任。」平安没敢说郑容贞对朝廷不满得很。
「哦。」皇帝一声长吟,陷入沉思。 就战事方休国库空虚一事,宋平安又跟郑容贞说了,尽管他人是经常不清不楚,但真要分析问题来,还真能说得头头是道,更何况皇帝说他看似有几分头脑,只不过这些话还不知道是不是皇帝随便一说的。 又是一壶酒,把郑容贞乐得跟见着金元宝一样。 等宋平安把话说完,郑容贞笑咪咪地拍拍他的肩,说他不过是一介守门护卫,竟然对国家大事如此在意看重,就这份心而言,也算是难能可贵。 「休养生息,现在朝局比较稳定,西狄损失严重,至少三到五载不敢来犯,哪个国家建朝初期不是面对满地战后疮痍?虽然现在皇朝比较特殊些,但也不是毫无办法可想。西狄求和进贡,国库虽说是空虚,但一定还有剩余,若用在刀刃上必定事半功倍。嗯,现在各地人烟稀少,大片土地荒芜,我认为,朝廷若能用一部分银两购买好的粮种分给全国农户,并免去一定税收,鼓励农户大量开垦荒地多种粮食。税收名目看似减少,但因为各地农户种粮存粮的积极性提高,实际税额定然不减反增。百姓能够吃饱穿暖,国库又能增加,一举两得。届时,继续发展城镇建设,兴修水利,国家逐年兴盛指日可待。」 宋平安听得一愣一愣,回到宫中等见到皇帝时,又把这话跟他一说,皇帝又是一阵沉思。 「这人真的是疯子吗?」皇帝长思后,不由一叹。 「皇上,这个法子可以吗?」宋平安眼巴巴地问。 皇帝朝他露出一笑,「值得商榷。」 宋平安不由松一口气。他什么都不懂,不能为皇帝分忧,若自己找来的办法能帮上他也是好的。毕竟皇帝烦恼的是国事,国事也是天下百姓的大事,皇帝一顺,天下诸顺。 皇帝被他诚实的样子逗乐,一把抱过没有防备的他,趁机在他脸上亲了一记。 「皇上!」宋平安的脸顿时像颗熟透的柿子。 尽管战事已休,但这段时间皇帝一直忧心国事,很少让秦公公把宋平安带过来,即使他人到来,也只是让他陪自己说说话,陪着睡会儿觉罢了。宋平安向来没什么心思,其实也就是看过即忘的类型,见皇帝举止安分没有太多不轨行为,渐渐地也放松了警惕,没了多少防备,这会儿被皇帝抱住猛亲,才突然想起,眼前此人非乃恶虎。 只不过宋平安真给忘了,眼前这人是当今天子,是天下一人的皇帝,他就算再警惕防备也只有一个下场,乖乖听令。 不过现在皇帝似乎并不想用自己的身分压他,而是起了兴致和他玩捉迷藏,宋平安躲,皇帝追。宋平安是真躲,不过他很快发现寝宫的大门被人从外面销得严严实实,逃无可逃;皇帝是真追,笑嘻嘻地一把抓住正与紧闭的大门奋斗的人,拦腰轻松抱起,走进宫中,直接丢往床上。 至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自然是月下欲羞语,私藏声声娇。 第六章 清晨的时候刮起北风,随之下了一场雨。在南方,十月左右若是下雨,就证明天气要转冷。 下雨的季节总会让烨华想起很多事情,从前的,现在的。记得,当初也是下雨的天气,突然间就烦躁起来,枯坐于桌前对着长明灯思前想后,终于还是向秦宜下了那个命令。 带他来吧。 当时秦宜脸上的震惊他如今还清晰记得,他没说这个「他」是谁,但是秦宜知道,因为秦宜也见过他。 秦宜被太后派过来他身边时,已经三十多岁,当时的秦宜没给他留下太多印象,不过是以为又是太后派来监视他的人之一,那时的他六岁。 他不知道其它六岁的孩子过的是怎样的生活,但对他而言,连多想片刻都觉得阴郁。 一想起小时候的事情,如今乃至尔后,烨华都只会说一句话,那就是心怀怨恨的女人是可怕的。 怨恨已了,那两个把他当成复仇工具的女人一个开始潜心修佛,一个整天栽花裁树,看似无害,但她们手中握着的操纵他的绳索从来没有松开过。 四仕之难就是她们在给他的一个警告,尽管他已经手握皇权,但没有她们,他将一事无成。在他什么力量也没有,在所有人都察觉不到的地方,她们也在经营自己的国度,暗卫、忠诚于她们的人,乃至如今朝廷中的大部分官员,甚至把西狄军队打退的家也和她们有所关联。而看似权倾天下的他,除了手中的皇权,还剩下什么? 在他的记忆里,没有被她们拥抱过的印象,他最记得的一次拥抱,是那个人带给他的,温暖而且让人眷恋。 那一夜,那个人说过他可以经常去找他,可那之后,他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因为秦宜总是随时跟在左右。 那两个女人不允许他身边出现任何让他在意的东西。曾经宫里出现过一条小狗,也不知道是哪个宫女偷偷养着的,莫名地亲近他,每次睡不着的时候抱着它总能睡个好觉。 可有一天醒来,太监送上来的早膳里多了一道狗肉,从此以后,那条总会偷偷溜进来找他玩的小狗不见了。 她们告诉他,身为帝王,坐拥天下,却绝不能独钟一物,若太在意,便容易失分寸。天下之主,可以博爱,却不能独宠。 她们不允许他对任何事物执着,若有出现这种征兆,便会想尽办法毁灭。 那个时候他还小,不懂对那个人产生的思念是什么,只知道想去找他,想去见他,想让他再抱一抱自己。记得那一个温暖的怀抱,顷刻之间就让身上的疼痛和阴冷散去了。 等他终于找到机会溜出去找他时,已经过了大半年,那时天气炎热得恨不能整个身子泡在冰水里冷却,即使是深夜,吹来的夜风都带着一股让人皱眉头的闷热。 他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没等到人,忍不住去找,顺着高高的城墙走到一个偏僻的小屋里,路过虚掩的门听见里头传来声响,不由透过门缝望去,眼见的一幕让他毕生难忘。 银白的月色下,那人裸着上半身斜对自己,先从井里一桶一桶提水,然后举至头顶,然后从头淋下,清澈的井水顿时淋湿他的身体,整个背在月光的照射下呈现柔和的光芒。清凉的井水冲去身上的躁热,他的脸带着浅浅的满足,很快,又是一桶水从头淋下,滑过他结实的身体,在他的下身滴落,凝结成一圈圈水洼。 他穿着的裤子湿水后紧紧贴住他的皮肤,圆滑的臀部完整的呈现出来。似乎觉得这样挺不好受,他一手抹去脸上的水渍,左右瞟瞟见附近没人,便站起来一把脱去身上仅剩的一条裤子。 夜色中,被月光拂遍的偏黑的结实身子很快便呈现在烨华眼中,当时才十五、六岁的男子身形比较瘦,但长年劳作缎炼还是在他身上留下健康稳重的痕迹。两条匀称的长腿从裤筒里分别抽出来,然后站直,提起一桶水继续从头浇上身体。 清澈的水珠迅速滚落,银白的月色点缀湿透的他的身体如同在散发盈盈光芒,美得极致。 烨华莫名就觉得身体发热,不是天气造成的那种闷热,而是从心底传来的心痒难耐的热。 他一直在看,忘却一切地看,屏着息,静静地看。他不知道自己当初是什么表情,他只知道,那一幕此后如同梦魇一般,总会时不时出来纠缠他,折磨他。 那个人最终擦干身子换上干净的衣服离开了,而他也莫名失落地慢慢转过身,可这一回头,却吓得当时的他在大热天里出一身冷汗。 秦宜像个幽魂一般,静静伫在他的身后,眼睛微垂,不知道来了多久,也不知道看到了多少。 当时的他在瞬间想到了很多事情,包括那条最后成为一道菜的小狗,想到那个人可能会死,他顿时起了杀心。 秦宜发觉了,他甚至没有动一下,只平静地道:「皇上,您若要小的死,小的绝不反抗。但小的再怎么说也是太后派来的人,事后太后知晓,定会彻查此事,届时,真的是谁都逃不掉。」 「你在威胁朕?」 「不,小的是想告诉皇上,请您相信小的,小的绝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 不管信是不信,当时的他只有一个选择,不能直接杀死秦宜,毕竟他说的是对的,秦宜是太后派来的人,他一死,事情不会就这样结束。 当时他只有八岁,是一个没有皇权,更被两个女人操纵在手中的傀儡,从来都是默默承受的他,那一刻,觉得寒意袭身。他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秦宜,第一次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痛苦和悲哀。 秦宜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也是这件事情后,他渐渐开始相信秦宜,他也逐渐开始培养自己的亲信和暗卫,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在任何人都发现不到的地方。 等烨华自往事中神游回来时,朝堂之下,众大臣还在一句一句,臣以为……臣以为…… 隆庆帝忍无可忍,大喝一声:「全给朕住嘴!」满朝文武顿时鸦雀无声。 隆庆帝指着他们骂:「你们一个一个除了臣以为还会说些什么!废物!饭桶!国事当前,朕需要你们提些能够用上的利国利民的建议,你们可倒好,主意没有一个,意见反倒一大堆,减去农户一部分税收怎么了,就算这些是祖制,但若不符合当今的国情就得改!你们是不是怕税收减少了你们就赚得少了!」 底下的诸位大臣一个个被他骂得灰头土脸,垂着脑袋恹恹一气,看得隆庆帝更是气从中来,一句退朝直接拂袖离开。 走出殿外被冷风一吹,年轻的皇帝顿时冷静不少,他迫切地需要一些有用之材来帮肋出些治国良方,而且这些人要和后宫的那两个女人毫无关系,可目前…… 隆庆帝闭目疲惫地揉一揉太阳穴。 平安提过的郑容贞似乎是一个人才,虽然听平安说他是个疯子,但每次提出的建议都在点上,让人不得不在意。 隆庆帝觉得他得找个人——或者亲自去看一看。 回到寝宫前,听到秦宜说平安还在睡,知道他还在寝宫里,原本焦躁的心顿时变得轻松。推门进去,果然看见趴在床上熟睡的人。 睡在床上的人比起皇宫的妃子和男宠来,实在算是平凡无趣,个性又愚笨木讷,可是竟让他从八岁起一直在意至今。自从被秦宜发现以后,他一直强烈地克制自己不去看他,却怎么也按捺不住思念他的心。 他十三岁在太后的安排下,和一个受过训练的美丽女人有了关系。当时的他任由这个女人挑逗都没有欲望,可是这个女人背过身去褪下衣物露出光洁的背时,顿时让他想起当日月夜下那具矫健的身躯,下身立刻硬了。 情欲迸发的同时,他明白了一件事,他对那个人,从来都不是单纯的思念。 尝试了欲望却从来都不能获得满足,更多的时候,只有脑海里想起那一幕才能提起兴致,也更是强烈地想要得到那个人。 在终于品尝到他的味道时,他才真正知道,身心获得满足是多么畅快淋漓的一件事。不再是单纯的发泄,更不再是为了留下子嗣而随便应付,那是真正的满足。
第七章因为平安身体不适,皇帝没有像之前那样命秦宜立刻将他送走,看他脸色仍是不佳,便让他继续休息。宋平安确实疲惫不堪,又说不过皇帝,最后还是乖乖躺在龙床上睡了。期间,他被皇帝烨华摇起来一次,虚软地枕在垫高的棉被上,一阵香气扑鼻,揭开眼皮去看,皇帝正捧着一个粉青釉莲花碗,盛起一勺细白的久熬入味的香米粥轻轻吹凉才递到他的嘴边。宋平安当即诚惶诚恐地想爬起来接过皇帝手中的碗:「皇上,还是让小人自己来吧。」皇帝避开他的手,并不悦地瞪了他一眼:「让你吃你就吃,别拖拖拉拉浪费朕的时间,朕还有一大堆事情没处理!」宋平安被这话一噎,只能不知所措地待在原处,在汤匙贴近唇边时,下意识地张口吞下。见他如此听话,皇帝不由抿唇浅浅一笑,一直没怎么敢正眼直视皇帝的平安看愣了眼,然后再第二勺香米粥送来时,傻傻吞进去。「好吃吗?」赶紧把嘴里的米粥一咽,平安老实回答。「好吃。」他家的糙米粥和这个完全没法比,入口软绵米香盈口,吞进肚子后从嘴里一直香暖到肚子里。吃的时候宋平安还没意识到,过后他才想起,他竟然吃了御膳!这是除了皇族或是有功之臣才有资格品尝的人间美味啊!尽管只是一碗清淡的米粥,但好吃到宋平安肯定自己吃过一次绝对不会忘记,像这种东西他这样的小人物从前连奢想都会觉得浪费时间,能够吃一次已经算是三生有幸。而那时候为这件事感叹不已的宋平安压根没想到,他这辈子会吃御膳一直吃到老死。宋平安吃东西向来很快,小小一碗的米粥很快就让他吃没了,皇帝捧着空碗还要吃吗?想起皇帝说过自己还有事情需要处理,只吃了不到三分饱的宋平安赶紧摇头:「皇上,小人吃饱了。」皇帝瞟了他一眼,用手中的汤匙轻轻敲了一下莲花碗,莫名一笑:「朕记得一次要吃三大碗米饭才会饱,这次怎么吃这么少?」没料到皇帝连这种事情都了如指掌,「欺君罔上」的宋平安傻住了。皇帝转过身去又盛了一碗香米粥。「秦公公说你现在那里不适,吃多不好,所以只能再吃一碗。」说罢,又装了一勺米粥递到平安嘴边。宋平安呆呆地看着表情平静的皇帝,最后温顺地张口吃下。一碗粥很快见底,这次皇帝没有再喂,而是放下碗扶他去睡,为他拉好被子,看他合眼后,才起身离开。床太软,睡不习惯却又疲惫不堪的宋平安只觉得昏昏沉沉似梦似幻,好几次他睁开眼睛,透过迷蒙的目光,总能看见皇帝坐在不远处的矮案上,执笔对叠放在案上的一大堆奏折一本本批阅。有时候,他表情愤怒,快速看一遍就把奏折丢开;有时候,他表情温和,仔仔细细地执笔圈圈写写;有时候,他脸上蒙着一层阴霾,半天没有动静……宋平安不知道看到的这一切是真的,还是作梦看见的,只觉得这样的皇帝无比真实,又无比的虚幻,但不管如何,皇帝的每一面,都深深刻在了他向来平静无波的心里。等平安醒来后,已经是傍晚,坐在床前的皇帝已经不在,矮案和一大堆奏折也已经消失,秦公公像是算准了般,看平安下床静静穿衣完毕后,扯出了那条黑色的带子。小时候和其它小伙伴玩捉迷藏,其它小伙伴都不愿做内鬼,没有什么要求的宋平安总是做鬼,当眼睛被蒙上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了,一开始总会惊慌不安,但习惯后就没事了。现在的宋平安也习惯了蒙起眼睛,出入这个华丽奢侈的宫殿。对于宋平安过一段时日都会消失一、两天,贾思奇当然很奇怪,但有秦公公放话在先,再多的疑也只能压在心底,若是哪天宋平安在当值之中突然消失了,他还会在其它护卫前来询问时,随便找个借口敷衍过去。今天一脸疲色的宋平安来找他报到时,他还是同样拍拍宋平安的肩膀,道:「秦公公是太监总管,在宫里,除了皇上和后宫的几位主子,他的地位是最高的了。你辛苦些多为他做些事,过不了多久,定能升职,怕还能直升上侍卫!」皇宫里什么龌龊的事情没有,国之中心,偌大的宫殿聚集人间珍品,同样所有的阴暗也都汇集于此。贾思奇在皇宫里当差也不是一年、两年,见识过的事情比宋平安还要多得多,他肯定秦公公让宋平安干的不会是什么好事,因为好事不需要藏着掖着。安慰宋平安的同时,他心里也难免为这个老实人担忧,见不得光的事情,定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事了之后,秦公公会不会灭口,还很难说。当然这些贾思奇没有明说,在他心里,平安不会有事的希望更大一些,毕竟秦公公虽身居高职,名声倒是不错,在他手里,还没发生过一件冤杀事件。听见队长的这番话,宋平安的心思意外地和贾思奇不谋而合,就是甭提能不能升职了,最后能不能活着还是个问题。就算他相信了皇帝的话,他不会杀他,但太后呢?秦公公说过的话宋平安一直没敢忘记。烨华本想等平安醒来的,可是一份由礼部尚书上呈的奏招顿时令他气火顿升,看到最后,他差点想把这份奏折撕了。丢下这份奏折后,他起身在原地转了好几圈,终还是无心继续批阅奏招,叫人进来把书案奏折什么的全给撤了。思前想后,他叫人备好玉辇,坐上去直奔。他从御驾上下来时正是申时七刻,下午时分,太后和太皇太后都在屋里,品尝前不久御贡的新茶,桌上摆着几样精致的小点心和几样新鲜的水果。皇帝的驾到让两位长辈不约而同放下手中的茶盏,笑脸吟吟地相迎,皇帝也假模作样地上前问安。若是单单只看这一幕,外人皆以为这祖孙母子三人真是相尊相互,关系融洽。待三人都坐好,太皇太后向宫女吩咐:「还不快去给皇上上茶,这新上的茶入口回香,好得很。」对着皇帝,她笑道:「皇上日理万机,操劳国事,怕是没心情坐下来慢慢品饮,今天难得有空来给哀家和你母后问安,就趁这个机会好好尝尝。」说罢,她拿起几样点心摆到皇帝面前。「知道你们男人不爱吃甜食,但配茶吃一些,也是妙极。」烨华等茶上来,揭开茶盖慢慢啜了一口,接着拈起一块绿豆糕放进嘴里。「皇祖母说得不错,这糕点配着这茶,味道是极好。」太皇太后自己也拿起茶杯慢悠悠饮了一小口,意有所指地道:「只是呀,再好吃的东西,也要有懂得品尝欣赏的人。」太皇太后语尽后,屋内的这三个于这天下间,身分皆无比高贵的人再无声。烨华等了片刻,看面前的这两个长辈都一副不会主动开口的样子,索性自己先把话给挑明了。「皇祖母,朕今天看了一份折子。」「哦?」天下之大,事情天天有,折子天天上呈,有什么可奇怪的?「是礼部尚书赫连玥递的折子。」「哦。」太皇太后还是一脸不咸不淡的表情,反倒是一直不怎么说话的太后终于抬眸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把面前这两人的神情皆收在眼底,烨华垂眸浅浅地笑:「赫连玥说今年国事接连受挫,如今战事已休正是百废待兴,现在民间却是沉浸于郁郁之中,若年底举办一场盛大而隆重的典礼,定能冲走这一郁气——他提议,朕可趁此机封后,一是后座空置已久,二又能兴盛国气,一举两得。」太皇太后闻言,喜不自胜,不由赞道:「真是好主意!」烨华却于私下冷笑。「皇祖母不知道此事?赫连玥是您一手提拔上来的人,朕还以为这是您老人家的安排。」太皇太后听闻此话,慢慢敛下喜色,放下茶盏时望了一眼身边的媳妇。似猜出什么,太皇太后忽而又笑笑,用手绢轻擦嘴角,面对皇帝:「皇上,你也知道,这两年哀家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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