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老家的房子房子,我和闺蜜怎么在地窖里(老家也没有地窖啊)然后我想出来我用绳子攀爬的,最后应该是出来了

灰姑娘也有春天
男人结婚就变鬼1998年惊蛰,一年中万物苏醒勃发的日子,一早的空气,清新芬芳,沁人心脾。但柳如雪和她的同事们昨天却是彻夜未眠,他们付出数不清的劳动和汗水的芙蓉纺织厂,对梅城工业经济发挥过举足轻重作用的纺织厂,仿佛一夜之间,成了空壳。其实,不是一夜之间,只是,如雪和那些朴实无华、视厂为家的员工们,得到的消息太晚太晚。厂长如一只硕鼠,经年累月地忙乎着,将厂里的钱财一点一点地往外搬,搬到他可以无所顾忌、痛快挥霍的巢穴里。职工们得到消息后,如同一只只泄了气的皮球,打不起一丝精神。芙蓉纺织厂随之瘫痪下去,车间里的机器毫无生机地成为摆设。如雪和米夭夭围着厂区逡巡了一圈,一种巨大的痛感,裹挟着她们的身心,她们仿佛在举行一场仪式,一场剪不断理还乱的、无法告人的仪式。当年,青春勃发的她们,带着对前程的美好憧憬,从百里之外的徽州桃园来到梅城,进入芙蓉纺织厂时,她们何以料到今天的结局。经过前几日的商谈,全厂职工决定在惊蛰这天一大早,派代表守候在厂门口马路两旁的法国梧桐下。选择在惊蛰这天,并非特意。很多时候,世上事,只是暗合了机缘抑或巧合。如雪、米夭夭和厂里的一些年轻有胆识的同事,一边商议着如何讨说法,一边耐心等待每天从这条路疾驰而过的2号轿车的到来。2号车,里面究竟坐的是谁,职工们不清楚,但他们清楚的是,里面一定坐着一个可以决定这座城市命运、决定他们这些芙蓉纺织厂职工命运的人物。眼尖的米夭夭远远见到2号轿车驶过来时,来不及紧张,来不及安抚一下自己怦怦的心跳,便一个箭步冲过去,其他同事跟着跑过去。被拦截的正是本市第二号人物、市长的车子。不大会儿功夫,来了两辆小车,下来几个干部模样的男女,争先恐后地站到市长跟前。紧接着,便有警车呼啸着行驶过来。市长对着围在他身边的干部们说,你们这是做什么,这里都是纺织厂职工,厂子倒了,他们的生计就无法得到保证。然后对着纺织厂职工说,大家的心情,我完全理解,政府已经成立了清产核资领导小组,并将认真商议,尽快给大家一个满意的处理方案。他一边说着,一边随着人流进入厂区。人群一阵骚动,议论纷纷:早干嘛去了?等到厂子被搬空了,成立清产核资领导小组,顶个屁用……芙蓉纺织厂这些年因为没有更新设备,现有设备均已处于淘汰落后状态,有两家同行业企业来察看过,均放弃接手。在家休产假的如雪没能够和米夭夭等同事一起加入维权战争,但她一直关注着事态的发展。听说,失去工作的同事们,在单位没有分到房子的,都纷纷有组织有纪律地占据了单位的集体宿舍,甚至办公室、仓库。在政府的帮助下,距离退休不足5年的,都提前办理了退休手续,年轻有能耐的,自己出去谋取了比较理想的工作,没有什么技能的,参加了市里组织的劳务培训,被“嫁”给了其他单位,还有的,拿了失业保险,享受下岗工人优惠政策,自己做起了小生意。像如雪这样没有给组织增添任何麻烦的“良民”,拿到社保机构每月发放的失业金,另有单位一次性给的失业补偿金和奖励,便与单位两不找了。如雪拿到的失业补偿金和奖励,加在一起近万元,也算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正好还了家里购房的欠款。这套房子是芙蓉纺织厂当年分给如雪的公公杨照坤的,他曾是厂里的高级工程师,四年前死于车祸。公公过世后,房屋的户主改成了杨高工的遗孀、如雪的婆婆,但如雪也因此失去了厂里的分房机会。这时,如雪的女儿杨丽川才过百日,孩子吵夜厉害,如雪饱尝初为人母的艰辛与不易。老婆婆自恃身体不好,每天早晨出门锻炼一下身体,回来后喝一袋长年订的牛奶,吃一只鸡蛋,外加带回的早点,便呆在家里看电视。丈夫杨子辰除了上班,也便无所事事。虽然初夏时节,窗外的花草树木生机盎然、摇颺葳蕤,但如雪的一颗心却沉在冰窖里,无法回暖。她现在真叫一无所有,住在婆家,吃在婆家,除了尽心尽力地做家务带孩子,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一家老小都等着如雪承包着一应家务、孩子事宜,还牢骚怪话地说如雪靠杨子辰养着。所幸的是,曾经也工作于芙蓉厂的丈夫杨子辰,去年在深圳打工的弟弟杨子亮的劝说下,找人换了一家单位,要不,这日子真叫没法过了。她和杨子辰结婚后,杨子亮和他的妻子徐敏芝说,没有退休金的妈妈就拜托哥嫂赡养了,父亲早年在单位分得的房子,趁着房改赶紧买下来,以后,妈妈过世,房产就由哥嫂继承。对于自己的生活和工作,如雪总是期待着转机,当然,她相信机遇总是垂青于有准备的人。如雪前阵子刚通过了汉语言文学的两门自学考试,也就是说,下半年再过最后两门功课,她就可以拿到汉语言文学的大专学历。中午,女儿杨丽川睡熟后,如雪躺在床上,眼皮很重,但脑子却纷乱如麻,无法入眠。往事如潮水,铺陈在眼前。想起自己和米夭夭刚离开徽州桃园,来到梅城时,她们的兴奋和对全新美好生活的向往,种种场景仿佛还在眼前,但世事难料,转眼间,已是地老天荒。她举起手,看着自己的十指,上面依稀还有纺纱时,不小心被纱线嵌进去的印痕。刺心的疼痛,袭过来,她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下意识地将手指缩进掌心,双手紧紧地合在一起。如雪的初恋情人强玉龙因为毕业前夕,醉酒后,跟外校学生从开玩笑到打架,最后发展到群殴,造成了极坏的影响,被分配到了梅城这个一般般的小城市、这座城市里效益一般般的芙蓉纺织厂。但是,在女孩子眼里,强玉龙与他的名字一样,俊逸潇洒。原本,如雪没有动过他的心思,因为,无论外貌还是文化修养,她自知自己与他有着太大的差距,可是,脸蛋妩媚、身材窈窕、性格泼辣、直爽率真的米夭夭总在想办法挑逗他。因为米夭夭,强玉龙注意到了常与米夭夭在一起的如雪,并开始追求如雪。所谓的缘分,这便是吧。可是,他们之间,到底情深缘浅。强玉龙不快乐,一次与如雪吵架后,他去赌博,输得精光后,如雪不得已筹钱去赎他,俩人又是一顿大吵。事后,如雪苦口婆心地劝说玉龙,但他走火入魔似地说,放心吧,输掉的钱,我一定会有办法赢回来,这里面的窍门,我已经研究了个八九不离十。如雪怔怔地看着眼前眉飞色舞的强玉龙,气愤得把手里的一只手提包扔过去,手提包不偏不倚地套在他的头上,他一点不恼,平静地唱:我和你今年咱们俩是兄妹,我和你明年睡一个炕头,不管丢脸,不怕羞,叫声哥哥你带我走……强玉龙的平静,令如雪震惊乃至震撼。眼前的他,在如雪眼中,渐渐陌生,一种前所未有的惊恐情绪严严实实地笼罩着她。如雪要将深深沦陷的她的恋人拯救出来,虽然,他们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深重,但她不能视而不见,不能听之任之。她找米夭夭商量对策,米夭夭简短地吐出两个字:举报!如雪反对,她想,如果举报,而强玉龙的脑子尚未转过弯来,过激的行动,会不会令他崩溃?米夭夭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般瞻前顾后,会把他害死的。米夭夭说这话时,如雪分明从她的眼神里捕捉到丝丝缕缕的怜惜和爱恋。是的,米夭夭是爱过玉龙的,谁也不能否认。她现在还爱着他吗?米夭夭没有顾忌如雪的反对,她在掌握好强玉龙的赌博时间规律和地点后,分别去芙蓉厂和派出所进行了举报。当然,她没有点名强玉龙,但强玉龙被抓了个现行。强玉龙认为这一切都是如雪所为,他认为她不是爱自己,而是害自己,所以,他选择离开,离得远远的,到一个谁都不认识他,谁都不了解他,谁都不知晓他曾经过往的地方去。回想起曾经与强玉龙之间的点点滴滴,不再有怨,不再有恨,有的只是无边的挂牵和思念。每每于路上看到身材背影酷似他的人,如雪都会凝视良久,泪光闪烁。杨子辰知道,虽然强玉龙早已不知去向,但如雪的心里一直有他。杨子辰有次跟如雪一起走路时,身旁一个外形与强玉龙相像的男人走过,如雪忽然间走神。看在眼里的杨子辰跟如雪狠狠地吵了一架。但事后,又花言巧语地哄如雪,说自己之所以如此冲动,是因为太爱她,太珍惜她了。如雪自与强玉龙之间的爱情纠葛,到强玉龙莫名其妙地消失后,便心如死灰,加上自己的家庭条件很差,也不再幻想什么白马王子,只想有个家,尽快安定下来。有了这等心态打底,她和杨子辰便鬼使神差地走到一起。曾经沧海难为水,如雪是信的。她和杨子辰的恋爱到婚姻,仿佛就是被一双神手推动着前行。妈妈曾经给她算过命,两只眼睛深深凹陷进去的盲人算命先生说,她此生必会跟了一个姓杨的男人,才能得以终老,否则,便只能是个短命之人。因为,杨柳的易生和韧性,在树种里,算是出类拔萃的。如雪回首自己和杨子辰的恋爱过程,平淡如凉白开,无色无味无温度,而带给她强烈记忆的是他们的新婚之夜。婚宴结束后,如雪回到家里,感觉非常的累,洗漱完毕,她侧卧于床上,眼皮合着,昏昏沉沉。杨子辰虽然洗漱了,但身上依稀还有些酒气和说不清道不明的酒宴上的混合味道,飘过来。如雪佯装睡着了。杨子辰猛地一把搂过如雪,如雪咕嘟一句,睡吧,我好累。杨子辰的脸孔在床头灯粉色的波光里,显得格外的红,兴奋的他,笔直不打弯地去脱如雪的睡衣,如雪抓紧自己的衣服,不让他脱。俩人拉扯着,杨子辰不耐烦地猛一用力,衣服被强行脱下。杨子辰嘴里骂骂咧咧,口齿不是十分地清晰。你不会到现在还放不下那个男人吧,啊,你要搞清楚,你现在是我老婆,是老婆,就要尽义务。无力的如雪合着眼睛,她不再反抗,也不再说一句话。突然一阵尖锐的疼痛,似箭簇般,袭入她的身体,她抑制不住地颤抖一下,泪水顺着脸颊无声流淌。她闭着眼睛,却仿佛清晰地看到杨子辰的脸孔,因为紧张,因为兴奋,因为满足,扭曲着,如雪的肠胃随之一阵翻腾,无声地干呕。发泄完毕的杨子辰翻过身去,呼噜声随之响起。朦胧之中,杨子辰说,我妈的话是对的,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从一开始就得搞出个子丑寅卯来,不能含糊,不能含糊……如雪听着,心间仿佛被放了一把尖刀,随着每一次呼吸,便会痛得山崩地裂。她穿衣起床,看着被撕开一道裂口的睡衣,泪水铺天盖地地流淌。掀开窗帘,对面楼房与如雪家对窗的五楼阳台上,爬山虎的翠绿在深夜的月光里透着隐隐绰绰的鬼魅影像,清雅秀丽不复寻觅得到,落在眼里刻进心里的,满是苍凉。一阵冷风吹过,窗外的大树上有叶片轻轻叹息着离开枝丫,无助地飞舞着,凄然坠向地面。那样的情景令她的一颗酸楚的心,更平添几分萧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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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生存求职奔波天快亮时,如雪才朦胧睡过去。睡梦中,强玉龙热情洋溢地向她奔跑过来,一把搂住她。如雪幸福地说,我就喜欢闻你身上男人的味道,烟草的味道,阳光的味道。强玉龙满足地笑,以自己的唇擒住她的唇。突然,杨子辰举着一把刀子,飞奔过来,一刀砍中强玉龙的脑袋。如雪惨叫一声。杨子辰被她的惨叫声惊醒,你这人,怎么回事,咋咋呼呼的!如雪不说话,睁着眼睛,泪水哗哗流淌。杨子辰再度沉睡过去。早晨,如雪勉强起床后,精神很差。她洗漱完毕,刚转身往脸上抹霜,杨子辰妈妈打开水龙头往下边的塑料桶里滴水,并交待,水龙头开着滴水,能省点水费也是好的。以后接到家里电话,记得掐掉,用单位电话回。不要说我小气,日子都是这么过过来的。早些年,子辰爸爸在外地大学教书,他的工资都铺公路铁路了。他老娘又没有工作,靠我们养着。我为了照顾他们一家老小,工作也辞了。要是不节约啊,只怕一个二个地都饿死了。后来呢,他调到芙蓉厂做高级工程师,哪晓得,没两年,就出车祸死了。这都是命。这个老头子,我跟他一生,受苦受罪一生,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他要是不死,凭他的技术,凭他的专业,给几个单位当当顾问,再拿份退休金,我哪要这么受罪,哪要这么省啊抠的。唉,现在说什么都没用,我是前世欠了他杨家的,欠了他杨照坤这个死鬼的。如雪懒得再听下去,她心里嘀咕道,怪不得杨子辰小气巴巴的,原来都是受她妈的熏陶啊。如此想着,嘴上还是答应着婆婆,心情已是黯淡灰败下去。婆婆让他们将包了礼金但没有参加婚礼的亲戚朋友名单一一列出,准备回礼。杨子辰接话说,强玉龙这人就这么销声匿迹了,也不知道是真消失了还是假消失了,搞得人还怪担心的。如雪骂他神经病,既然这么惦记强玉龙,为什么要跟她谈恋爱?杨子辰说,我只不过是这么一说,看你那气急败坏的样子,我就知道你心里放不下他。你看你一激动,话都讲不清了,我帮你纠正一下,不是神经病,而是精神病。如雪的脸孔涨得像紫猪肝似的,一股热浪在胸口汹涌,她咽了一口口水,呛得咳成一团,眼泪随之奔涌出来。她拼命忍住,趁着拂刘海的瞬间,一手抹去。然后瞪圆眼睛说,你一个大男人,不要没事找碴好吧?杨子辰说,我怎么叫没事找碴,你怎么想的当我搞不清楚啊?如雪没好气地说,我的想法你既然搞得那么清楚,干嘛要跟我结婚?杨子辰说,你后悔了,是吧,可惜啊!如雪的胸口热泪汹涌,她屏息强忍着。杨子辰兀自打开卧室里的电视看起来,《猫和老鼠》,他看得津津有味,不时地笑得前仰后合。想到这里,如雪不由得打了个冷战,觉得这个男人真是可怕,他的本原面目为什么到结婚时,才宛如竹筒倒豆子,急不可耐地暴露出来。米夭夭来到如雪家时,已是两个月后。她跟靠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的如雪婆婆打了个招呼,便径直随如雪走进卧室。夭夭说,你这婆婆一没工作,二不做家务,一家子好几口人,就等着你做饭做事,也都挺能沉得住气。我看她精神好得很,早晨出去锻炼身体的劲头有,做饭的劲头就没有?整天喊着腰酸背疼腿疼头疼。我就不懂,这世上的疼大概都被她独占了。我看她那样子,就一个字:装!如雪将手指按在唇上,轻嘘着,你轻点声。夭夭说,我就是搞不懂,你怕什么呀?如雪说,孩子都生了,还能怎么样,凑合着呗。夭夭说,凑合凑合,以后有你罪受的。如雪说,我在想我妈这辈子受了多少罪,还不也过了。一个人一个命,听天由命吧。正说着,摇篮里的丽川醒了,看到站在面前的米夭夭,咧开嘴便笑。如雪接过女儿,把了一泡尿,俩人便逗起了小丽川。一会儿,丽川直往如雪的怀里拱,如雪便如得到指令似地撩起衣襟给丽川喂奶。都说,女人婚前是金奶,结婚后是银奶,生完孩子是狗奶。如雪想,这话是有道理的。在如雪眼里,夭夭是女人中的女人,女人中的极品。令人叹为观止的是,她精致的脸孔上还镶嵌着一双梦一般的眼睛。夭夭身体的每一粒细胞都是挺拔丰盈的,流淌着润泽的波光。而这个夜晚的夭夭,更是明媚鲜艳,美人鱼一般,妩媚精致。一条紧身的橙色连衣裙,细长的脖颈,微微显现的锁骨,修长的双臂和双腿,长长的指甲上镶着细碎的水钻,每每随着说话和动作的配合,便在空中划出一道道闪亮的弧线。米夭夭是不待见杨子辰的,也仿佛天意,她每每来访,十有八九见不到杨子辰的踪影。芙蓉厂解散后,夭夭出去找工作,屡屡碰壁,不找工作不知道,一找工作吓一跳。她说,我原以为就我们倒霉,好好的一个国营纺织厂,说倒就倒了。放眼梅城,倒掉的厂,原来真不少。倒霉的人,岂止芙蓉厂职工,下岗失业的人,简直是多如蚂蚁。夭夭说,我就不信,活人能让尿给憋死。几番来去,她学起了美容化妆。如雪觉得,像夭夭这样天生的美人胚子,操持美容化妆,倒是绝配,她本身就是活广告嘛。夭夭抚摸着丽川,小宝贝,阿姨要远走它乡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如雪诧异地问,你去哪儿?夭夭说是一个朋友介绍她去雨城,去一家夜总会做化妆师。如雪颇为欣慰地说,好在雨城离梅城很近。她让夭夭不管去哪儿,一定保重身体,站稳脚后,一定来个消息。俩人说着,不舍之情由眼神里肆意溢出,心里都翻腾起一阵阵酸涩。新年一过,如雪便每日关注当地报纸上的招聘信息。双休,她把女儿交给杨子辰,自己去人才市场。大厅里人头攒动,如雪一走进去,便被喧嚣的人群淹没了。一个又一个摊位前的招聘启事上,她的眼神如狼狗般地逡巡,然后抽走招聘摊位上堆放的招聘表,找个偏僻的角落,填写了一张又一张。再将自己在家里精心准备好的资料,分别用大头针别好,挨个投到不同的摊位上。她每投出去一份资料,心里都会暗自祈祷一番。尽管外面是寒冷的,但如雪的身体却是躁热的,她的头发有些散乱,脸色显得灰暗。令她庆幸的是,在这儿,她不认识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人认识她。她发现每一个人都步履匆匆地仿佛赶集,经过一个摊位后略作停留,又快速地奔赴下一个目标。回家后,如雪仔细洗了手,把女儿抱在怀里狠狠地亲了一会。杨子辰问她感觉怎样?如雪说,反正带去的资料都投出去了。杨子辰问,有没有人跟你面谈?如雪摇头。放下丽川,如雪进了厨房,她的身体是累的,她的心情是酸楚的,她的耳畔总响着妈妈的话语,你对婆婆要好,哪个人没有老的时候呢!如雪的妈妈一生生有七个子女,其中三个先后夭折,四个长大成人,名字依次叫如柴、如火、如云、如雪。拿夭夭的话说,就如雪父母那样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的人,给孩子取的名字,倒很诗意,不仅诗意,还好听。柴火云雪,读着好,听着好,看着好,怎么样都好。柴火,很农民,很大山,而云雪,则令人感觉到烟火味的质朴生活里,透着空灵、飘逸、洁净、唯美。如雪想想也是,仔细深究起来,这几个字,好像把她老家桃园的诗情画意都浓缩了进去。如柴、如火是男孩,如云、如雪是女孩。如雪的爸爸在她出世不久,就因病去世,从此一大家人的生计沉重地落在了妈妈身上,天上地下山上水里家里家外的一应事务农活,妈妈咬着牙大包大揽,也因此,妈妈落下了类风湿的病根。如今,如雪姊妹四个都各自成家,但妈妈并没有能够闲下来,如雪的两个哥哥都在外地打工,带孙子的任务便不容置疑地落在了妈妈身上。每次回家,看着妈妈变形的骨关节,看着妈妈寒冷的日子或者类风湿发作的时候,咬牙起床咬牙做事的情景,如雪的心里便一阵阵地绞痛。可是,她无能为力,说是孝心不够也好,说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也好,眼看拖着病体带孙子操劳家务的妈妈,如雪没有办法解脱老人出苦海,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回家看妈妈时,……
买点老人爱吃的营养品。就这个,妈妈还不一定舍得吃,她可能将大部分美味都塞进了孙子孙女的嘴里。“生容易,活容易,生活不容易”,如雪想,这样的混账话,是谁说的?纯粹是无病呻吟,纯粹是忸怩作态,纯粹是故作聪明,纯粹是卖弄才情。这人真是呆在井里的一只蛙,根本不知道灿烂的天空下,有多少人生不易,活不易,他们卑微地活着,苟延残喘地活着,比动物还低贱地活着。都说社会是一个大课堂,如雪无法预测自己在这个课堂里将会以怎样的状态,生活一生一世。
@锅锅Vn 1楼
22:13:57不错的文哦,交个朋友认识下吧,跟你说一下关于你的文的事情。点击昵称看我头像,有惊喜哦!-----------------------------我点击了你的昵称头像,没看出啥门道哦。感谢关注!
@杨门二爷 4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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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机关里的边缘人如雪投递出去的应聘材料,仿佛是她放飞的一只只信鸽。这一只只信鸽能够带着她期盼的消息,回到自己身边来吗?她一天天地期盼着,又一天天地失望着,一天比一天焦灼,一天比一天忧虑。终于,在一个细雨霏霏的日子,她接到来自市信访办的电话,她将成为市信访办的聘用人员。这个消息,让她眼里的细雨都幻化成了彩虹,乌云都幻化成了艳阳,放下紧握话筒的手,她欣喜若狂,她把小丽川抱在怀里,不休不弃地亲她的脸蛋。阳春三月,下个星期一,她就可以走马上班了。都说走马上任,可是,能够重新去上班,于她来说,多么的不容易,所以,她愿意认为自己是走马上班。上班,多么的好啊!兴奋之情渐渐平息后,她发现,她还有很多亟待解决的问题,相对重要的便是女儿丽川的看护问题。杨子辰的妈妈、如雪的婆婆,她不傻不残,但自从如雪进门后,婆婆做人的底线是,不做家务,不带孩子,这是不可突破的原则。当时,如雪就决定给女儿断奶,在这点上,杨子辰与她的意见空前的一致。杨子辰的工资虽然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婆婆虽然有点抚恤金,但除去她每天的一袋牛奶、一只鸡蛋、早点,也应该所剩无几了,反正,如雪从来没有见过她老人家一分钱。一家子四张嘴,杨子辰一个人的工资,随着物价水平的逐日攀升,最基本的生活开销都可能无法得到保证。给小丽川断奶当日,杨子辰说,如雪,你正好去保姆行看看行情,也省得你在跟前,丽川就想往你怀里钻。如雪说,你是梅城本地人,看看能不能托人找个可靠的中年女人带丽川。杨子辰说,你先出去看看再说吧,我说起来是本地人,又没有一个亲戚在这儿,我去找哪个。如雪说,我就搞不懂,你这些年是怎么混的,到了要办事的时候,你是什么人都找不到。杨子辰便瞪着眼睛说,你罗嗦什么,你混得好!混得好,还要靠我养着!如雪一听这话,胸膛里的无名之火,宛如一只巨大的火把,一下子把她整个人都吞噬了,她脸孔赤红,眼睛赤红,嘴唇颤抖着。我靠你养着,你凭凭良心,我买断的钱,全部填补了买房子的窟窿,我靠你养什么了,啊!小丽川见两个大人吵得一塌糊涂,大哭起来,直往如雪怀里扑。如雪心疼地在小丽川的脸蛋上狠命地亲了亲。她怕自己给女儿断奶的决心遭到动摇,狠狠心,把她递到杨子辰怀里,抓起自己的包,走出卧室。婆婆靠在客厅的沙发上兀自看着电视,平静如水。一走出家门,如雪的泪水便夺眶而出,她的脚步破碎而纷乱,她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地走。身上的羽绒服是怀孕前拿一件旧羽绒服翻改的,黑色的主调,领子袖子口袋处镶了大红色的牙边,走着走着,她浑身燥热起来。“七九六十三,行人把衣单”,何况这阳春三月呢。当她停下脚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跨进了芙蓉纺织厂里。满地的蒿草,还有一处水管在往外淌水。曾经欣欣向荣的芙蓉厂,转眼之间,仿佛一个被人遗弃的没有自理能力的老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有蜜蜂和蝴蝶飞过来,如雪才发现自己站在一株桃树下,桃花,浅浅的粉,淡淡的红,清丽雅致,绵密芬芳。不远处的紫玉兰,大朵大朵、艳帜高张、气宇轩昂、飞扬跋扈地盛开。相形之下,烘托出桃花的不事张扬、简约低调。她就这样,看着,失神地看着,曾经同事们的脸孔一张又一张地在她眼前晃动,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唯有米夭夭,笑意盈盈地看着她,还有强玉龙,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她痴痴地站着,不知道今夕何夕。如雪往前走,她曾经工作过的车间里,机器的隆隆声仿佛还在耳边。曾经的女同事张大姐正在门口择菜,看见她,喊了一嗓子,从厂区原先的办公室里便呼拉拉走出来一群如雪曾经的同事们。如雪算是询问也算是打招呼,张大姐,你们都住在这儿啊?!如雪的到来,在这些曾工作于芙蓉厂有些年头的同事渐趋平静的生活里,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家先是一番寒暄问好,说了些如雪“瘦了、憔悴了、做娘不易”之类的话语,接着便发起了牢骚。他们说,我们这些人真倒霉,长身体时,自然灾害,缺粮少油;学知识时,知识无用,上山下乡;好不容易回城了,工作了,在岗位上积累了一些经验技能了,也算是老工人了,单位莫名其妙地倒了。想退休不到年龄,想找工作,人家嫌我们老了,都要知识化年轻化专业化。我们把青春献给厂,到临了,屌屌蛋蛋,寒心哪!那个叫刘欢的大歌星天天吼着什么“只不过是从头再来”,他那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要他像我们这样,从头再来试试看。我们这把年纪,孩子都老大不小了,再不占间房子,这把老骨头以后都没地方搁。如雪陪着他们一阵唏嘘。话题自然地向下延伸,便说到了孩子。想到女儿丽川,母性的柔情在如雪的心海里升腾泛滥,她忽然觉得乳房一阵阵的涨痛,奶水在隐秘处不管不顾地丝丝冒出来,湿了胸罩,湿了内衣。张姐客气地邀请如雪中午在她家吃饭,多说会子话。只这一言,如雪便滋生出请张姐帮忙照看丽川的念头,话在胸腔里几番辗转,终于说出口。如雪想很多事情都是天意,人与人之间离不开缘分。这一餐饭下来,张姐答应照看小丽川,对于如雪提出的每月200元的工钱,也没有推辞。张姐说,年轻多好,生完孩子就能上班,什么事都不耽误。如雪说,我也是被逼无奈,其实我更想在家把女儿带大点,但我们一家人得吃饭啊。如雪上班前,将女儿丽川送到张姐家。下班的路上,如雪像是打仗般地冲到菜场买菜,回家做饭,杨子辰则去接女儿,如果杨子辰出差,如雪还得先接女儿,然后再完成那一揽子家务。跟同事渐渐熟悉的如雪,闲暇时与两个跟她年龄不相上下的女同事万柳青、尚燕飞聊天时,知道她们回家后除了陪孩子玩玩,几乎什么事也不用做,都是老婆婆将孩子、家务料理得停停当当,心情便有些阴郁。她信命,当初,她高中毕业后,因为家里经济困难,她不得已放弃进入大学学堂求学的机会。但是,她的内心是不甘的。这份不甘,如一粒种子,在心田里生根发芽,终于滋生出绵密荆棘,蓬蓬勃勃,时常刺得她鲜血淋漓,辗转反侧,无以成眠。来梅城闯荡,是她不认命。为了能够在梅城站稳脚跟,也为了缩小她与初恋情人、全日制本科毕业生强玉龙的差距,她自学汉语言文学。但她和强玉龙显然是情深缘浅。强玉龙当初放弃米夭夭的暗示,而追求如雪,然后玩世不恭地糟蹋自己,离开如雪,这一切,仿佛只是上天在她生活中安排的一出伤感剧。剧初的点点亮色,很快地被阴云严实地笼罩,直至强玉龙离开。强玉龙,你现在在哪儿?怎样生活?快乐吗?幸福吗?还记得我吗?还记得我们之间的点点滴滴吗?如此想着,强玉龙似乎浮现在她的眼前。他扯着嗓子唱:星星还是那颗星星哟,月亮还是那个月亮,山也还是那座山哟,梁也还是那道梁……苍凉、沧桑的音质,宛如一只精美的瓷器被悬挂于空中,美固然是美,但听的人,总有着心提在嗓子眼的担心和忧虑。忽然,歌声戛然而止,瓷器落地,应声破裂成永远无法弥合的碎片……一天,如雪去卫生间,回到办公室时,方才与她聊天的万柳青、尚燕飞正嘀咕:如雪乡里人,她婆家肯定拿她不吃劲了,梅城男人找乡下女人,十有八九都怀着当保姆使的意思。一个人一个命,你看如雪那面相,一看就苦命。如雪怔怔地站在门口,进不是,退也不是。不料,咽口水时,呛了一下,眼泪一下子涌出来。门内的两个人应声住口。如雪用手背擦去眼泪,进了办公室。那两个很不自然地看了她一眼。其中一个说,如雪,我俩刚才在说,双休把孩子带去吃麦当劳,你把女儿带着,我们一起去吧。如雪冲她们挤出一丝笑容。万柳青是事业编制,据说只是一电视中专毕业生,她老爸是一司机。现如今的司机,已然不再享有七、八十年代时“四个轮子一把刀,白衣战士红旗飘……
”的无限风光,但她爸是给位高权重的领导开车的,为女儿解决个事业编制,也不算多大多难的事。据万柳青说,她之所以来这个狗都不愿拉屎的地方工作,只是因为这个地方当初好进,她虽然不屑,但拿此做个跳板,日后有了好地方再挪窝,也未必不是个上上之策。尚燕飞与万柳青一样,也是梅城人,学历比万柳青高,是一大专毕业生。但她只是寒门女儿,一无背景,二无后台,这个聘用人员的身份,还是在呼拉拉一帮子应聘者中过五关斩六将、脱颖而出的。拿尚燕飞的话说,虽然不是理想之地,但好歹也算政府机关,总比厂矿车间好。如雪和尚燕飞两人之间,每每总会滋生出些许同病相怜、惺惺相惜的彼此尊重。
生活中的不愉快无处不在中午,杨子辰一进家门,便慌慌张张地往洗手间跑,然后躺到床上。如雪放下从张姐家接回的丽川,打仗似地忙着煮饭、洗菜、炒菜,等忙完了叫杨子辰起来吃饭时,婆婆已经抱着丽川端坐在餐桌前。杨子辰说他不吃了,早饭同事在夷兴请客吃小笼汤包、煮干丝,他吃多了。“如雪乡里人,她婆家肯定拿她不吃劲了……”,万柳青、尚燕飞在办公室里嘀咕的这般令她难堪痛楚的话语,又回响在耳畔,如雪心头的火苗腾地燃起,她半是恼怒半是讥讽地说,你这好像不是头一回了吧?你以为别人劝你吃、说你能吃,是表扬你、赞美你啊?再说了,为了这点吃的,吃坏了肚子吃坏了身体,划得来吗?人家背后不知道会怎么嘲笑你呢,像是从饿牢里放出来似的。你家里还没有穷到这种地步吧!俗话说,吃小亏占大便宜,占小便宜吃大亏,你这人,我看注定了就是个一辈子占小便宜吃大亏的人。杨子辰一句话不说,眼睛闭着,仿佛睡着了似的。如雪气愤地转过身去,一抬眼,婆婆站在房门口。婆婆边吃着饭边说话。如雪啊,子辰这孩子缺点不少,优点也不少。他一不抽烟,二不喝酒,三不赌博,四不乱来,长得有模有样,工作比上不足比下有余,配你不说绰绰有余,但肯定能配得上,配得起。一点点小事,被你一说,怎么就那么不堪入耳、刻薄难听呢!如雪的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她将含在嘴里的一口饭囫囵咽下去,委屈地说,夫妻之间,做得不好的地方,难道都不能说真话,不能批评了?那还叫什么夫妻,那叫虚伪的同事关系。婆婆把脸一沉,筷子重重一搁。我是觉得家和万事兴。老古话讲,家里不和邻来欺,夫妻不和奴来欺。我已经老了,也就是比死人多一口气,我只是希望你们俩口子好好的,别让外人看笑话。如雪直觉得自己的食道那儿一下子鲠住了,吞不下去,呕不出来,她赶紧盛了一勺汤放进饭碗,勉强喝下去。当晚,如雪接到米夭夭的电话,夭夭说她现在工作很好,化妆师这个职业非常适合自己。如雪听着,为她高兴,她想夭夭应该比以前更加漂亮了。俩人说了很久。如雪也告诉了夭夭自己的工作和生活状况,她没有诉苦,但说话时,她的心情是灰暗的。夭夭说,她有天看到强玉龙的,当时街上人特别多,她刚想穿过人流去打招呼,才一眨眼,人便不见了。如雪对这话是不当真的,因为她自己每每看到背影、侧影与强玉龙相似的人,也总是一阵兴奋,但再仔细看过去,便只能是失望了。强玉龙离开梅城前,没有见如雪的面,只是在电话里说,唯有他的彻底离开,才能给她一个全新的开始,以他的状态以及对生活的态度,他们在一起不可能有美好的结果。与其俩人都深陷痛苦的泥淖里,不如他全身退出,相信坚强的如雪不久之后能够从泥潭里走出来。他还说,相处两年,他能够分明地感觉到如雪是个内心世界极其强大的女子,他相信她终会有一天化蛹成蝶,凌空飞舞。当时电话这边的如雪手在颤抖,身体在颤抖,她什么话都没有说。他们之间走到这一步,是天意,是必然。她紧紧地握着手机,一任泪水长流。许久,她哽咽着问,你什么时候走,我去送你。强玉龙答,不必送,我希望自己能够离开得轻松一点,因为,揪心的滋味不好受。都说小孩子愁生不愁长,一周多的小丽川也仿佛是见风长的,很多小衣服都已裹不住她那粉嫩娇柔的身体。周日,如雪和杨子辰一起抱着丽川,去选购女儿的衣服。路过银行时,杨子辰拿着存折进银行取钱,如雪抱着小丽川在门口等着,进进出出的大人总会在小丽川胖乎乎的脸蛋上轻轻地抚摸一下,小丽川也不躲闪,眼睛睁得大大的,煞是可爱。当时,取钱的队伍站得老长,快到杨子辰时,一位面色憔悴的中年妇女跟排队的人群说,大家帮个忙,让我先取钱吧!说着,便要往窗口挤。杨子辰说,干什么,都在排队呢,你怎么直接就到窗口了?那个妇女说,不好意思,我丈夫在医院等钱救命呢!杨子辰冷哼一声,哪个人不按章办事的时候,没有一大堆的理由,谁知道是真是假,我也等着钱办急事啊!那个妇女见状,简直要流下眼泪了,她从口袋里掏出住院证明,哭了。窗口服务人员发话,那位女同志过来吧!排队的另外一男一女嘀咕道,这个男人,长得清丝丝的,怎么就那么难说话呢!哪个人出门在外,不碰到一点难处,真是的!杨子辰听到这些不入耳的议论,瞪了他们一眼。门外的如雪听到银行大厅里的吵闹声,抱着丽川走进去,见人们纷纷地指责杨子辰,有的以言语,有的以眼神,那个正在窗口取钱的妇女,眼眶上还挂着泪水。如雪刹那间就明白了一切,她没有跟杨子辰打招呼,抱着女儿急急地走出去。俩人走在路上,谁也没有说话。杨子辰的脸是阴沉的,好像还在跟那个插队取钱的妇女生气。而如雪呢,装作不知道此事,她生怕自己一旦跟杨子辰说起此事,少不了责怪,弄不好,在大马路上吵起来,让路人看笑话。在瑞缘商场门口,有一牌子,上书:各柜台均有赠品,先购先得,赠完为止。如雪一家三口乘着自动扶梯,直奔四楼的儿童服装专柜。付完钱的杨子辰,提着选购好的衣服准备离开柜台时,突然,又折回身,来到营业员面前。商场门口的牌子上明明写着,各柜台均有赠品。我们的赠品呢?营业员说,不好意思,小孩子的衣物特别好卖,赠品都赠完了。杨子辰眼睛一瞪,赠完了?鬼才信!别是你贪污了吧?女营业员气得眼睛都红了。如雪在一旁拉杨子辰,我们走吧,赠品会有什么大不了的东西。杨子辰不依不饶,我去你们领导那儿讨个说法,没有赠品,你还有理了?什么态度啊你!正说着,柜台经理赶到,了解情况后,从另外的柜台拿来赠品递到杨子辰手上,谦恭地说,这位先生,对不起!杨子辰在回去的路上还在嘀咕,这个营业员真是少有,她不是说赠品都赠完了吗?一吵就有了!十有八九就是她想据为己有!如雪说,那是她的领导从别的柜台拿来的。杨子辰不理会如雪的话,自顾自地说,对待这种素质差的人,就不能心慈手软!深秋时节,如雪每天骑自行车上班的狮峰路上,两旁的银杏树纷纷披上金色的盛装,人间的富丽繁华为之独揽,足以承托得起一季风光。只是,一阵风过,满树的叶子,争先恐后地凌空飞舞,时间久了,累了,便就地歇息于路边的花坛里。如雪看着,心里刹那间翻腾起阵阵凄凉。妈妈患类风湿多年,天凉了,拖着病体带孙子、操持家务的老人家,现如今怎样?关节的肿痛是否又缠上了妈妈,夜不能寐,起床艰难?一阵凛冽的寒意陡然奔袭过来,如雪浑身的关节似乎都受到了重创,自行车就地停止了前进。周六,如雪带着女儿丽川赶往桃园老家,妈妈居住的两间房子,一间是卧室,一间是堂间兼厨房,旁边搭了个茅厕。门前的土路上,一捧中药渣无序地散落着,大门虚掩,苍凉的意境扑面而来。家里没有一丝动静,如雪的心凉嗖嗖的。她推开虚掩的门,中草药的苦涩气味浓烈地萦绕着,看着躺在床上的妈妈,如雪轻唤一声“妈”,眼眶便红了。床头柜上的一只饭碗里还剩着半碗饭菜,一双筷子搁在上面。妈妈看到如雪来到身边,强撑着要起床,想接如雪怀里的女儿,被如雪阻止了。妈妈强作笑容,我今天一早听见门口树上的喜鹊叫喳喳的,我就在想,是不是你要回来,还真是的,宝宝也回来了。可如雪走在回桃园村的小路上,听见的却是乌鸦的叫声。当时,她只觉得身上凉飕飕的,桃园村人历来都视听见乌鸦的叫声为秽气。妈妈说,我这身体害人,现在不能帮两个媳妇带孩子,还要人服侍我,造孽啊!如雪嗔怪道,妈,你为我们付出那么多,现在身体不好,就这样自责干什么呢!妈妈叹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不晓得,我这心不安哪,我难过哦。边说着,妈妈的瞳仁里便亮闪闪的。胥永波曾经转述过犹太人谚语: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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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儿子东西的时候,儿子笑了;儿子给父亲东西的时候,父亲哭了。妈妈因为类风湿加上年事渐高抵抗力渐弱,才给子女添了一点麻烦,心里已是如此难受痛苦。这样想时,如雪黯然神伤。母女俩絮叨一阵,妈妈抚摸着丽川的头发说,要想小儿安,要带三分饥和寒。老古话,没错的。接下来,妈妈又是一如既往地告诫如雪,要孝顺婆婆,要懂得为媳为妇之道。长大了,不能任性,凡事要往大处想,往宽处想,自己多吃点亏没关系。人活在世上,吃亏是福,人在做,天在看。如雪一一听着,一一应着。妈妈的话语、婆婆和杨子辰的为人姿态,都在她的胸腔里活跃着,这是两个来自不同方位、出于不同用意的气场,它们在争斗,在比试,大有一决雌雄的架势。如雪觉得很累,身累,心更累。太阳尚在半空,如雪便早早地做好了晚饭,妈妈吃得格外香甜。
妈妈的痛苦没有尽头如雪将碗筷清洗收拾妥当,把煨出浓汁的中药罐放进带着余温的灶堂里,牵着女儿丽川去了紧邻的都在外地打工的两个哥哥家。两个嫂子皮笑肉不笑地客气一番,如雪嘴上也是好一番客气,说了很多嫂子照顾妈妈辛苦了之类的话语。如雪从二嫂家刚转身离开,二嫂就嘀咕上了。说是嫁到了城里,还不是寒酸,那身上穿的衣服,也就跟我们的差不多。看看人家夭夭,长得漂亮,再让那些时髦的衣裳一衬,哎哟,那真是仙女下凡哪!都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嫁不好,还不如不嫁,拖儿带女的,又没人帮衬着,真是离了男人不得过啊!我说我受罪,可我们家这两个姑娘,一个一个的比我还受罪。瞧我们村里,哪个姑娘嫁到婆家,不帮衬着娘家,要出力时出力,要出钱时出钱,要里子有里子,要面子有面子。就老柳家的人,一窝子都苦命。二嫂的嗓音似呼啸的箭,锐利疾速,要命的是,这箭拐着弯地往如雪的耳朵里钻。如雪加快了前行的脚步,她希望赶紧回到妈妈身边,尽管妈妈的体温,无法温暖那座狭小简陋的房舍。有泪水顺着脸颊流淌下来,丽川怔怔地看着她,叫了声“妈”,便哭起来。为了避免妈妈看到伤心,如雪抱着女儿来到村边的山头上,站了很久,直至她们母女都平静下来。不能不承认,这座拍过若干部影视剧的村庄,有着一种非凡的美丽。一排排的素墙青砖,一层层鳞次栉比个性鲜明的碧瓦房檐,一间间顺畅妥贴地依附于房舍的天井,一座座让人肃然而生敬畏的祠堂,一尊尊稳稳当当地守护于各家各户大门的门神,一棵棵散落于院落里结满或黄或橙果实的柿子树桔子树,一缕缕腾空而起暖心暖肺的袅娜炊烟……世俗,素朴,厚重,丰美,华丽,惊艳,这样的形容词,似乎远远抵达不了这些景致、这个村落的内核。太阳慢慢地降落下去,崇山峻岭的那边,熊熊大火不依不饶地燃烧起来,白日里雪白湛蓝的云彩,你拥我挤地加入燃烧的队伍,漫天红霞照亮了浩瀚无垠的天空。那一份气势磅礴的美艳,不容置疑、令人窒息地直逼心灵深处。这一夜,一种复杂的情绪在如雪的胸腔里翻滚沸腾,她想自己回家的第一件事,就得跟杨子辰商量,她要将妈妈接来住一阵。月光从窗口扫射进来,丽川和妈妈相继入眠。床铺的另一头,妈妈的轻微鼾声传过来,如雪将妈妈的双脚轻轻地搂进自己的怀里,她想老人家今夜应该是温暖和幸福的。如雪的眼里,有泪流下,她的头紧紧地贴着女儿丽川。迷糊中,她感觉鼻子堵住了,她起身拿床头柜上自己包里的餐巾纸,轻轻地擦拭眼泪和清涕。妈妈轻轻地挪了一下双脚,往如雪和丽川这边推了一下被子说,盖好,别冻着了。如雪“嗯”了一声。妈妈说,我说的吧,你鼻子都不通了,盖好,啊!如雪睁着眼睛,不敢再有一点动静。如果当初,自己不那么莽撞地和夭夭坚持跑到梅城,那么,现如今的自己应该怎样地生活?做一个和如云一样的村妇,让丈夫去外面打工挣钱,自己在家种地洗衣做饭带孩子?乡村的女人,要么如此这般地生活,要么和男人一样的外出打工挣钱,前提是家里有人帮忙料理那一亩三分地,有人帮忙黑夜白天地带孩子。选择这般生活方式,唯一的好处可能是,嫁在邻近的村庄,可以三天两头地回家照看自己的妈妈,但前提是,婆家人得通情达理、本分厚道。清晨,如雪将稀饭煮开后,塞了把柴火,任由稀饭在锅里焖着,灶堂里还塞了几只从地窖里取出的山芋,那是丽川爱吃的。在朝阳与霞光的映照下,如雪挎着一篮衣服,来到村头深深的泉水潭边,她与村里一个个纯朴的村妇一样,蹲下身子清洗衣裳。大嫂大妈们见了如雪,纷纷地打招呼,夸她是个孝顺的女儿。高于气温的温暖泉水,散发着一缕缕雾气,手一把探下去,一股暖意沿着手掌包抄过来,漫过全身。溪涧、深泉之畔,参天的樟树、枫树、皂角树等树种汇集而成的树林,往外吐着沁人心脾的氧气。置身于天然氧吧里,由不得人不心旷神怡。虽是深秋,树上的叶子依然茂盛,或绿或黄或红的树叶绵密交织着。两株几人方可合抱过来的相邻的皂角树上,巨大的藤条沿着它们的枝干攀爬上去。不仔细看,以为树叶郁郁葱葱,浓密茂盛。仔细观察,发现大树的叶子几近凋零,那些长势良好、营养充足的碧绿叶子都是来自于藤条的。紧紧相连的生命,一个生机盎然,一个颓废凋零,是树的养分都被藤条吸收了,还是树的阳光都被敷覆于它身体上的藤条遮盖了,抑或是什么别的原因?如雪一边洗衣服,一边揣测着。藤条犹如雄壮大树娇嗔的小女儿,依偎在雄姿英发的父亲的怀抱里,撒着娇,无所顾忌地享受着父亲的一腔浓情一腔深爱;犹如居住在妈妈子宫里的胎儿,通过一根脐带,不管不顾、肆无忌惮地吸收着妈妈身体的养分;犹如一个撒娇撒痴撒泼的妇人,百般手腕齐齐用上,男人彻底被妇人的娇、痴、泼所征服,任由着她挥霍无度、蛮横不讲理,他们沦陷于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漩涡里,你情我愿……如雪回到村口,一间小屋旁,一丛丛土色的棉花杆斜斜地靠在青砖墙上,棉桃绽放开来,洁白的棉花一朵一朵,笑容可掬地洋溢于晨风里。肥硕健壮的鸡、鸭、狗、猪,苔痕斑驳的小桥、砖墙,攀爬于墙面上的青藤红叶,缠绵演奏着天籁之音的清浅水流……那些世俗的,带着浓重烟火味的物质,带着大地厚度、岁月深度的物质,带着皖南山区特有的沧桑与韵味的物质,它们的质朴与厚重,让她每看一眼,都会情不自禁地悸动,心疼,那些令人悸动与心疼的物质里,浓缩着山川的唯美,日月的精华。这座岁月悠久人文积淀丰厚的村落,让一睹其风采的人,无法不留恋赞叹她深深镌刻着大地色彩的美丽容颜。如雪回家时,门前的土路上,多了一捧中药渣,妈妈已经在喂丽川吃饭了。昨天妈妈还躺在床上无法起身,今天跟昨天比起来,好像换了一个人。就像妈妈常说的,人哪,活个精神,女人呢,活个心情。太阳照在她们老少身上,细小的微尘在阳光的照射下,形成一道柔和的柱子。看着被明媚阳光笼罩得严严实实的祖孙俩,看着妈妈开心的笑颜,如雪的心宽慰很多。回到梅城后,想将妈妈接来住一段的如雪,怕开口遭到婆婆和杨子辰的反对,便总在发呆。杨子辰奇怪地打量着她,说你这一趟家回得真是蹊跷,整个人像丢了魂似的,不会是见到了什么想见的人吧?一句话,点燃了如雪的满胸怒火。她愤愤地说,你这种男人,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我见到了什么想见的人?我还没那号闲功夫!我妈身体一直不好,你不愿意陪我一道回去看看也就算了,还说这种恬不知耻的话,你还有没有人味啊!一番争吵后,俩人不再吱声,各自睡去。夜里一点,难以入眠的如雪只觉得身边热乎乎的,拿手一摸,丽川全身发烫。如雪叫醒杨子辰,睡眼朦胧的他清醒过来后,血红的眼睛瞪着如雪,怒气冲冲地说,怎么搞的,到桃园去一趟,就把丽川搞生病了,搞什么玩意。睡在隔壁的老太太听到这边的噪音,起床问原因,杨子辰冲着如雪一番指责。如雪只觉得身上一阵发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随之,她的脸孔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赤红一片。来不及多作思虑,如雪帮丽川穿好衣服,跑到楼下,杨子辰跟在身后,打的赶到医院,急诊。一量体温,高达40.3℃。医生不容商量的口气:住院!小儿科病房已经爆满,丽川被安置在临窗的走道上。深夜的秋风,分外寒冷,如雪抱着哼哼唧唧的女儿,肠子都悔青了。她想一定是她后来睡着时,丽川掀被子的。真不应该带女儿回老家的。这下可好,还想把妈妈接到梅城来住一阵子,真是痴人做梦了。丽川在打过退烧针、吊上水后,安静下来,渐渐地沉睡过去,她的呼吸甚是急促。如雪询问医生。医生说,高烧时心跳呼吸频率加快,这是正常现象。被子盖松点,否则不……
@悟空与宝玉 10楼
11:34:58继续跟读。并祝贺子薇的新作品越走越顺!跟期待楼下的朋友热评,有时候看评价也是一种享受哦。 天涯博客一员-----------------------------感谢你的关注和支持!也祝愿悟空和宝玉的文学创作更上一层楼!子薇
利于退烧。杨子辰回家拿洗漱用品,如雪疲惫地合上眼皮。当她惊醒过来时,一瓶水已经快吊完了,丽川的身体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衣服都汗透了。丽川住院期间,多亏了芙蓉纺织厂的张姐。张姐跟丈夫商量好,这几日在医院看护小丽川,她那一贯不做饭的丈夫,义不容辞地接过为正在读高中的儿子做饭的任务。这样,如雪可以从容地洗菜做饭,然后,提着大缸小罐的汤水饭菜送给女儿调养。在这困难的时候,如雪还得感谢一个人,那就是她的科长胥永波。得知情况后,胥永波在第一时间带着手下万柳青和尚燕飞来探望,并安慰如雪不必担心,照看生病的孩子是大事,工作上的事,同事之间可以代劳。同事,同事,意思就是一人遇到事情遇到困难时,其他可以帮忙做事的人。这话,胥永波是当着万柳青和尚燕飞的面说的,如雪听着年龄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胥科长感人肺腑的话语,她由衷地感动,一股暖流从四面八方游走包抄过来,如雪的眼里闪烁着泪花。如雪想,胥科长待同事都能够如此的情真意切,对待自己的亲人爱人,更是不用多言,不知道胥永波的妻子是怎样的女子。有夫如此,妻复何求!
如雪打算应试公务员这一天,上访者一批又一批。其中有两批是沙岗区一所民办中学的教师们,反映医疗保险迟迟不能到位的问题。如雪热情地接待,认真地做了笔录,然后,电话通知沙岗区信访办,让他们安排相关人员将上访的教师们接回,并要求尽快解决教师们所反映的问题,在规定日期内向市信访办综合科反馈落实情况。昏天黑地地忙了一天后,下班时,走在前面的尚燕飞突然“啊”了一声,如雪和万柳青奔过去。尚燕飞疼得龇牙咧嘴,她歪在楼梯上,左脚已是无法动弹。胥永波让如雪和万柳青打个车陪尚燕飞去医院,万柳青答应得很是干脆。下楼,拦好出租车后,万柳青说,这么迟了,我还要去幼儿园接宝宝,不能陪着去了,并跟如雪千恩万谢一回,又跟尚燕飞说,赶紧到医院看,这几天请假在家歇着,你的工作,我和如雪帮着代做就是了。如雪疑惑地看着万柳青,心想,都满天星辰、万家灯火了,还去幼儿园接宝宝,幼儿园里的老师都应该走得一个不剩了,还有宝宝?如此想着,嘴上不便说什么,少不得应着声。如雪觉得万柳青如果当演员,真是块好材料,便宜给她占尽了,好话还被她一个人说完了。其实,如雪心里又何尝不着急,她得回家做饭啊。前两天因为女儿丽川从床上摔下来磕破头皮,杨子辰便对她横加责怪,俩人狠狠地吵了一架,他们这两天几乎不说一句话。但万柳青已经溜了,她如果再溜,就太没人情味了。车上,尚燕飞见如雪发呆,不好意思地解释道,你说巧不巧,我老公和老公公都出差了,老婆婆在家带宝宝,要不,我也不用麻烦你们。搞得如雪倒像是欠了债似的,脸孔涨得通红。她赶紧拿出手机给杨子辰打电话,说自己的同事尚燕飞脚扭了,她正陪着去医院。杨子辰“哼”一声,如雪赶紧把电话挂了,她真怕听到杨子辰的牢骚怪话。尚燕飞被诊断为软组织挫伤,敷上中药膏后,医生交待,伤脚抬高制动,每天自己在家换药,建议休息一个星期,再来医院检查。如雪搀扶着尚燕飞进她家的楼道时,燕飞说,听说信访办争取了几个编制,对社会公开招考,你知道吗?如雪摇头。燕飞说,这是个好机会,你在这儿上班,只要笔试过了,后面的事,还能搞不定?近水楼台先得月,你一定要报名。你看在单位,我们不在编的哪样事比在编的做得少了做差了?但是,我们就是低人一等,走哪儿都觉得灰头土脸的。如雪也叹一声,是的,芸芸众生,都竖是鼻子横是眼,看似没有什么差别,其实大家都井然有序地站在属于各自的台阶上。站在台阶高处的人,俯视着站在下面的人,下面的人如果想看一眼站在上面人的脸孔,必须仰视。燕飞接话,今年春节前,朋友发给我一条短信:单位就象一棵爬满猴子的大树。向上看,全是屁股;向下看,全是笑脸:左右看,全是耳目。新年到了,祝你使劲向上多爬两根枝丫,看到更多的笑脸,更少的屁股。如雪酸涩一笑。燕飞说,我是没指望了,自从有了宝宝,因为长期睡眠不好,患上了神经衰弱,不能看书,看到书就头痛欲裂。如雪,你是个学习能力很强的人,你好好准备,我希望你能考个编制,以后,再有个好前途,别忘了我们曾经同事过就行。就这样,俩人站在楼道里说了许久,如雪才将燕飞送回家。燕飞进家门时,如雪分明地看到了燕飞眼睛里闪烁的泪花,如雪觉得自己的眼睛也是潮湿的。推开家门,丽川便迫不及待地扑进如雪的怀里,指着自己的肚子说,妈,饭饭。如雪亲了一下丽川,跟着说,好,饭饭。家里弥漫着菜蔬的香味,如雪这才觉得自己的肚子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她走进厨房,如同发现新大陆似地看到婆婆正在厨房里忙乎着,可怜天下父母心呀,娘永远是心疼自己孩子的。她估计,自己回家的那两天,也是婆婆做饭的。不过,她有一点还是应该感谢婆婆的,她坐月子时,婆婆承包了家里的做饭任务,那时候,杨子辰担当了买菜的任务。都说孩子愁生不愁长,如今,丽川已经会走路会说话了。如雪说,妈,我来吧,边说边要去接婆婆手里的锅铲。婆婆面无表情地说,已经烧好了,你盛饭先喂丽川。丽川吃到一半时,饭含在嘴里,不再下咽。如雪问,丽川,为什么不咽下去,吃饱了吗?丽川不说话,愣头愣脑的,脸憋得通红。如雪抱着丽川刚冲进卫生间,丽川的大便就随着一声放屁声前赴后继地掉进便池里。给丽川清洗完毕,继续喂饭,她自己的胃已经没有了饥饿的感觉。晚上,如雪搞好卫生,洗潄完毕,已是筋疲力尽。她刚挨着丽川躺下,杨子辰便说,你那个破单位,加上你这个聘用人员身份,是要钱途没钱途,要前途没前途,干的尽是些个扯皮拉筋的事,哪头都图不到,你看你还天天忙得屁颠屁颠的。干脆,你出去另外找份工作。如雪说,虽说是这样,但毕竟上班比较规律,而且不用上夜班。杨子辰回道,管它什么规律不规律、夜班不夜班的,多拿钱才是硬道理。如雪说,我是单位倒了没办法,才不得已硬着头皮出去找工作,你不知道我多怕被面试。杨子辰“切”一声,那个纺织厂也没什么好,挡车女工更没什么值得留恋的。如雪白他一眼说,没什么好,你当初何必找我呢?说着说着,俩人便争起来。如雪说,总是钱钱钱,你一个月又能比我多挣多少钱?杨子辰说,比你多就行。如雪说,男人多挣钱是应该的。杨子辰说,放屁,我们部门清一色的男人,他们的老婆一个二个的,都一年挣头十万,而我的这些男同事们一个月才交几百块钱给老婆,还天天在外面吃喝玩乐,哪个像我这么模范,下班就回家。如雪说,你一个大男人,别昧着良心说话,你们科长蒋浩庭的老婆在家做全职太太,根本不上班。你们科也根本不全是男人,还有一个叫单丽华的女人。杨子辰说,你调查得蛮清楚的嘛。如雪说,我没有调查,也不用调查,是你们单位一个小青年结婚,我们去参加婚礼时听人家说的。杨子辰说,蒋浩庭老婆说起来是全职太太,但蒋浩庭什么事不靠他老婆,他的乌纱帽就是他老婆帮他一把屎一把尿地带大我们单位老大家的女儿搞来的。如雪实在是没有力气跟他再争吵下去,不再理他。她心里想,你这种猪的话,我懒得听,一个擅长恶意撒谎的男人,一个说话比放屁还让人恶心的男人。如雪的头部昏沉,脑子却异常的活跃。她惦记着自己的妈妈,寻思着妈妈现在的身体不知道怎么样了。如果再让两个嫂子端菜送饭,得不到好脸色事小,饱一顿饿两餐的事大。她真想将妈妈接到梅城来,但是眼下家里这种状况,不可能。自从如雪陪着尚燕飞看病后,她们之间的关系密切了不少。忙完一天的工作事务,燕飞说,万柳青是个精明得捉鬼都能卖钱的人,便宜都让她占了,好听话还都让她说了。又问如雪考试的事准备得怎么样了。如雪说不管行不行,死马当成活马医吧,我每天晚上把丽川哄睡着后,至少再看两个小时的书。这应试公务员的书,其实也不难,只是短时间内,要消化那么多的内容,还是不容易。燕飞以鼓励的眼神说,我真是佩服你,高中毕业后,来到梅城,参加自学考试,拿到大专文凭。说是成了家,却几乎包揽了家中的一应琐碎事务。相信上天不负有心人,你会成功的。俩人正说着话,胥永波将当天的接访记录连同整理好的材料拿过来,问道,这个材料是如雪起草的吗?如雪说是燕飞和我一起做的。燕飞说,是如雪一个人起草的。胥永波说,我只是在细部动了一两处,写得不错,条理清晰,言辞妥贴,建议也很中肯。明天,把这个材料转到综合科那边。说着,转身离开,刚出门,又折回身,问道,上次跟你们俩说的考编的事,准备得怎么样了?燕飞皱了一下眉头说,如雪在准备,我神经衰弱,暂时根本不能看书。胥永波“哦”了一声,不管怎么说,机会就在眼前,能够争取的,还是不要眼睁睁地错过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如雪和燕飞冲着胥永……
波离去的背影,吐了一下舌头。如雪说,胥科长的年龄比我们也大不了多少,但他的老成持重,真是好像修炼了多少年似的。燕飞“扑哧”一声,刚喝进嘴里的水喷了一地,调侃道,那当然,什么叫优秀男人?这就是,恨不相逢未嫁时了吧!如雪扬手打了燕飞一下,卑微地说,一个人一个命,像我这样的乡村寒门女儿,不要痴人做梦,既然命如纸薄,就不要心比天高,何苦非要把自己的一颗心塞进痛苦的深渊里煎煮呢。
要分手先还回年节礼品燕飞还跟如雪说出一个惊天秘密,她的一个女同学曾经跟杨子辰谈过恋爱,梅城太小,这个女同学的名字就保密了。恋爱一段时间后,女方父母坚决反对,他们跟女儿说杨子辰一个电大毕业生倒也罢了,人不能以学历论英雄,但他这种男人根本就是个小市民。说他弟弟杨子亮虽然在深圳只是个打工仔,倒是很大气。然后叹息一声,一娘养九种,九种不像娘。燕飞同学的脑袋并不是长在父母头上的,经过与杨子辰的相处,她发现杨子辰确实如其父母所说的,自私小气。燕飞同学分手之语一出,杨子辰便提出要女方退还过年送礼的烟酒。虽然燕飞的同学觉察出他的德行不行,但退还过年送礼的烟酒的要求,还是深深地令她感到震撼。于是,女方说,行,我还你过年送的烟酒,那点东西算个屁!我被你摸了亲了睡了多少回,按次论价,你照单补偿。如此这般,原本恋人之间的战争,升级为两个家庭之间的战争。女方父母提出让男方家赔偿女儿破处费。不提则已,一提,杨子辰妈妈来劲了,你拿个大喇叭上街喊去啊,还破处费,讲起来是个小姑娘,怎么比老妇女还不晓得丑呢,还没结婚就跟男人上床,看你女儿以后还怎么嫁人。一场针尖对麦芒的大闹,终于在女方通过七转八弯的关系找到梅城黑道上颇有点影响的人物支持后,才总算偃旗息鼓。如雪觉得杨子辰和他妈做人处事真是恶心透顶。想着自己幼小的女儿丽川,她想自己眼下只能调节情绪,将惨淡的日子熬下去。正难过着,米夭夭打电话过来,质问如雪为什么回家跟村里人说她在雨城夜总会工作,搞得她回家时,村里人都在背后对她指指点点的。米夭夭的话,让如雪一头雾水。如雪在电话里对天发誓,我这趟回家非常匆忙,根本就没顾得上跟村里人说什么话。夭夭说,在夜总会工作的事,除了对你,我没跟第二个人说过,不是你说出去的,难道还是我自己说出去的不成。说了就说了,何苦还要抵赖!我知道,你日子过得不舒心,但你也不能嫉妒我混得好,挣钱多,对吧?各人有各人的命,各人的命也是自己找的。不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至少也不能嫁个根本拿自己和家里人不当回事的男人吧!何况那个姓杨的据说在单位也是个混得一塌糊涂、人人鄙视的货色。没等如雪再回应什么,夭夭便将电话掐断了。如雪的泪水铺天盖地地滚落下来。从卫生间回办公室的燕飞喊一声,如雪,下班了。抬眼见如雪眼泪纵横,吓了一跳,忙说,对不起,我不该跟你说那么多的,惹你伤心了。如雪哽咽着说,我知道你对我好,我伤心与你无关,真的。骑车回家的路上,如雪看着满地枯黄的落叶,心里宛如灌了铅般的沉重。她在问自己,当初为什么要来梅城,她跟梅城难道前世结下了一段未了的孽缘,上苍必得安排她今生今世来偿还吗?细细想来,她来到梅城已近十年,这十年里,除了与强玉龙恋爱初期的那一段时间她是快乐的,余下的大把大把的时光,她从来就不曾真正地快乐过。她总在忧伤痛苦的漩涡里挣扎着,她力图与命运抗争,她希望自己能够强大起来,由内而外地强大起来,然后,有底气地快乐起来。但是,太艰难了!尚燕飞透露的杨子辰的恋爱史,宛如一根刺横鲠在她的喉头,与占有欲无关。她只是想不通,一个男人在与女人分手时,居然提出索回过年看望对方长辈所送礼品的要求,还有没有人味啊!与他生活了几年,如雪知道他是个恶人先告状的男人。以她的揣摩,杨子辰的为人处事哲学是,他先提出自己的苛刻要求,在士气上先将对方打下去,在谈判砝码上让对方低下去,他即便处于劣势,也要垂死挣扎地试图逆转为强势。用梅城人的话来说,此人狡得很。这个狡,意思是,不能吃亏,哪怕那个“亏”只有芝麻绿豆大。都说,占小便宜吃大亏,吃小亏占大便宜。这个观点,不是杨子辰考虑的范畴,他所要把握的底线是,他不能吃亏,至少,不能眼见着自己吃亏。如雪想就此事,来臭臭杨子辰,来跟他探讨一下,有关他的心态,他做人的风格。可是,话到嘴边,她还是觉得没有办法启齿。晚上,如雪照例将丽川哄睡了,然后,走进客厅,分别关上两间卧室的门,开始看书。书上的那些字,毫无吸引力,她眼睛盯着它们,心却陷入无边的茫然和痛苦里。她甚至压根儿就不认识这些字,她的脑袋里一盆糨糊。杨子辰走到她的身边,头一下子伏在她的肩上,嘴唇便吻上了她的脖子。如雪不动,好像一截木头,没有感觉的一截木头,任由他动作着。痛苦的滋味煎熬着她,折磨着她。终于,杨子辰试图将她拉拽着站起,如雪则努力让自己端坐在凳子上。杨子辰的脸在灯光下扭曲着,说,我要。如雪说,不行,我要看书,就要考试了。杨子辰说,你以为你是谁啊,玉女吗?李清照吗?李清照还离不了男人呢!如雪在心里骂,你这个畜生,李清照离不了的男人是极品,对于你这种垃圾,她只会鄙视。俩人拉扯了一阵,如雪刚才坐的凳子“轰”的一声倒在地上。杨子辰愤怒地骂了一声,你妈的个B,然后去卧室拿一包香烟,拎在手里,出门。婆婆走出来,以血红的眼睛瞪着如雪,扔过来硬梆梆的话语,过的什么日子,媳妇不像媳妇,老婆不像老婆,不知道桃园那边是怎么调教女人的。如雪没有答腔,扶起凳子,一屁股沉沉地坐下去。等婆婆进了房间,如雪看着窗外的夜空,她想这样的夜晚,多少女人与自己相亲相爱的男人,温情缠绵!此刻,杨子辰在哪个花街柳巷里,在哪个千人上万人骑的女人身上?滚他妈的蛋,这种人渣,他爱怎样就怎样,只要不碰自己就行。无数的画面在她的脑海里电影般地播放着,闭眼可以看见,睁眼可以看见,她斜靠在床上,双手死死地绞在一起。终于,她拿起电话拨通杨子辰的手机,听到的是,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第二天早晨,如雪跟平时一样,做饭,喂女儿。婆婆照例出去锻炼身体,回家后吃牛奶、鸡蛋、买回的早点。然后没头没脑地说,现在的女人哪,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这要是在我们做媳妇那时候,就是不被休了,也早给打扁了捶圆了。如雪装聋作哑,杨子辰彻夜未归,自己昨晚是不是过了点?如此想着,气焰更是低了三分。跟一个从来就不知道顾忌别人的老太婆,倘若回一句,闹得争吵起来,让邻居听见,只怕她的形象不毁灭殆尽,也好不到哪儿去了。看着婆婆悠然自得的样子,她想是不是她儿子已经跟她联系过了,否则她应该不会如同吃了定心丸似的不焦不急。不过,也难说,她的自私和冷漠,毫无保留地以基因遗传的形式,镶嵌进了杨子辰身体的每一粒细胞里。如雪将女儿丽川送至张姐家。张姐惊诧地说,哟,如雪,你这脸像从死人堆里扒出来的,一点血色都没有。生病了?没有,没有。如雪赶紧回答。她嘴上虽然逃避,眼圈还是红了,她装作看房子的天花板,伸出右手,悄然在眼睛上抹一把。张姐说,跟杨子辰吵架了?唉,杨高工多好的人哪,要本事有本事,要吃亏能吃亏,他儿子杨子辰在厂里上班时,我们接触不多,但听他们办公室人说,他在家给他娘惯坏了。但是,话说回来,既做了夫妻,那就是前世修来的缘分,夫妻之间,床头打架床尾和。这个年头,哪个活着都不容易,家里不和邻来欺,夫妻不和奴来欺,好好过日子,是正道。如雪看看表,时间不早了,没有特殊情况,她是不愿意迟到的。虽然在机关上班,迟到的碰到早退的,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但她不,一来是信访办的工作性质特殊,二来她不想违背自己责任心极强的心性。一到办公室,如雪就打了个电话到杨子辰单位,接电话的是杨子辰办公室的名叫单丽华的中年女人,她相貌随大流,但给人的感觉很精干。单丽华开玩笑说,杨子辰才到单位,你电话就追踪来了,他大概去洗手间了,等会他来了,让他打电话给你。如雪心里原本悬着的石……
头,此刻落了地,她赶紧说,我是要打电话给我一个同事的,结果拨错号了,丽华姐,谢谢你。如雪自己都搞不清楚,为什么一到单位便迫不及待地打这个电话。昨晚,杨子辰甩门出去时,她是不屑的,她想哪怕他死在外面呢,她都不会去管他,这种垃圾男人,死了才是对地球最大的贡献。中午下班后,如雪往张姐家方向骑过去,看见前方不远处的杨子辰,赶紧拐弯回家。丽川被接回家时,如雪刚将饭做好。如雪给丽川喂饭,一家人仿佛什么事也不曾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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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跃入“米萝”情感陷在“糠萝”憋了很多天的如雪,终于还是城府不够深地跟杨子辰说,听说你和我认识之前的情感经历还蛮丰富的。杨子辰回,我丰富,切,搞笑,我再丰富也赶不上你。杨子辰的死皮赖脸、倒打一耙的本真面目,一下子给抖出个底朝天。如雪的脸涨得通红,声音明显地提高。你是个二手货,倒也无所谓,只是你一个大男人,睡了别人女孩子,居然有脸讨还过年送给未来丈人的那点烟酒礼品,这就说不过去了。杨子辰猛地跳起来,双手在空中挥舞,你听哪个嚼蛆,啊,凡事都有个前因后果。你屁都搞不清楚,就听信别人的一派胡言。在你眼里,世上人都是好人,就我是坏人,那我就搞不懂了,你为什么要跟我呢?如雪气得脸色煞白,你这人说话就会岔,从南边一下子就岔到了北边。杨子辰不甘示弱,还我二手货,你不是二手货?如雪气得浑身发抖,说我跟强玉龙虽然谈过,但我们之间清清白白。我的处女身,是你新婚之夜才破的,床单上的血,第二天,我当你面洗的。杨子辰狡辩说,我根本就没看到什么床单上的血。还处女身,谁知道啊!婆婆听到俩人的争吵,将小丽川放在自己房间,急急地赶过来。两个人吵什么,好好的日子,不好好地过,非要天天吵得鸡飞狗跳的,是好听还是好看哪?作吧,迟早总有一天要作出事来,让人家看笑话。如雪没有辩解,只将他们今天争吵的前因后果简要道来。婆婆说,过去的事,计较什么呢,你不是也谈过恋爱吗?子辰都不计较,你一个女人还计较。如雪强忍住自己的眼泪,她宁愿让眼泪在胸腔里泛滥,把自己那颗已然千疮百孔、茧痂层叠的心淹没至荒芜,也绝不允许有一滴泪水在杨子辰母子面前落下来。她想自己婚前体检时,医生为什么没有写上个“处女”的结论,如今,她拿什么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其实,也真是小妇人之见,证明自己婚前是处女之身又能如何?杨子辰母子一转身,如雪的泪水便奔流而下。小丽川跑过来,搂着哭泣的如雪,也哭起来。如雪俯身一把抱起娇嫩如花骨朵的女儿,她在心里说,我便纵有千种委屈、万般怨言,又能够向谁倾诉?小小的丽川,你快快长大!她和杨子辰之间抵达如今这般不堪的局面,是她太挑剔、太苛求了吗?都说婚前要睁大双眼,婚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扪心自问,她觉得自己绝对不是一个自私小气狭隘的女人,那么,只能怪自己在失去强玉龙后,宛如一只荒原里孤苦无依的羔羊,看到一个愿意带自己回家将歇的人,便以为有了依靠,有了保障,于是不管不顾地投奔过去。除了自责,她还能怎样,只能怪自己识人不明,至识得时,为时已晚。如雪像是一个在无边无际的长夜里独行的旅人,丽川是上天在她暗无天日的生活里馈赠的一抹亮色。这一抹亮色,虽然柔润温婉有余,力量不足,但她藉此,足以有勇气在人生的旅途上,一步一步地走下去。她总对自己说,不要苛求生活,尽可能地适应生活。做人处事,一定要有一颗平常心,严于律己,宽以待人。看自己低一点,对与自己有关的或人或事,期望值低一点。如此,每一份收获,便是惊喜。话是这么说,想是这么想,但见到杨子辰,想到他身上点点滴滴的恶习,她的宽容之心便跑得了无踪影。她陷入痛苦的深渊里,每每几近窒息。她一点一点地消瘦下去。好在同事们总认为她因为公务员考试而劳心烦神,也因为孩子幼小而操碎了心,对于她的消瘦、她的灰暗面色,都本着理解的态度,谁也不会多问些什么。再说,这也符合机关的人际关系模式。人与人之间纵然偶尔表现出些许热情,其实,也还是仿佛隔了一层套子,有着距离的陌生感。距离产生美,如雪时常自嘲。像她和燕飞这样的关系,虽然没有好似亲姐妹,但在机关也算得上难得。考公的过场一一走过,当如雪被告知即将成为一名公务员、曾经的泥饭碗鸟枪换炮地变成金饭碗时,惊愕之余,她感觉自己处于云天雾地的梦境之中,不敢相信命运馈赠的巨大馅饼真的会砸到她的头上。同事们说着这一话题时,燕飞附和着同事们,轻描淡写地要求如雪请客,但如雪分明看到燕飞眼神中流露出来的失落和寂寞。生活于基层的人们卑微渺小,稀有人感受到他们的存在,鲜有人揣摩他们的生活状态,但他们都真实而贴切地生活着,喜,怒,哀,乐,每一样情感,不一定切肤,却一定鲜活,如鱼饮水,冷暖自知。人生的辉煌与卑微,相比较而言之,生活的本质没有什么不同,无非是——吃喝拉撒,七情六欲。人生,多数时候,都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有衣裳,还想时装,有面包,还想鲜花,有老婆,还想情人,有单元房,还想别墅,有低档车,还想豪华车,有了工作,想官职,有了官职,希望如日中天,蒸蒸日上。虚荣心作祟是一方面,更是为了能够赫然矗立于无形的台阶的高端,看到更多的笑脸,远离冰冷的屁股。为了将这一喜讯尽快地告诉妈妈,如雪独自回了一趟桃园老家。还没到家门口,如雪就远远地看见了正举着簸箕扬尘去灰的妈妈,她身后颗粒饱满的稻谷堆得很高,一群鸡埋头起劲地吃着那些被妈妈扬弃的秕谷。看着花白头发的妈妈辛勤劳作的样子,如雪的心里是酸痛的,但同时也是欣慰的。这样的状态,让她感知到妈妈身体状况的良好。如雪两个哥哥家的三个孩子在不远处追着跑着,见到如雪,喊了一声“姑姑”,便一齐围过来,如雪就地打开背包拿出糖果,挨个递到孩子们手里。晚上,如雪和妈妈躺在床上,长一句短一句深一句浅一句地说着话。妈妈说,老古话讲,人老话多,树老根多,你婆婆的话就是多,你也不要嫌她烦,人老了就能理解老人了。如雪说,我倒没觉得她话多,就是觉得她怪怪的。妈妈说,你公公在世时长年在外,她一个妇道人家撑起一个家,有苦处有难处的时候,身边没个帮手,也没有人诉诉,不容易。如雪知道妈妈的良苦用心,无非是希望她在婆家做个贤媳贤妻,她有意岔开话题,说到姐姐如云。妈妈的声音便陡然透着寒凉和心痛。我当初就看不惯余大海,如云这丫头不争气,架不住余大海的莲花舌,一根金项链就把她哄上了床,挺个肚子嫁到婆家,这婆家人还能拿她吃劲?如雪吐出宽慰之语,妈,这都什么年代了,婚前怀孕,婆家人就拿她不吃劲了?他们结婚时,我觉得大海家人还不错的。妈妈的话语里忽然便隐含着气愤,你晓得个屁!有句话一点不错,儿子要穷养,女儿要富养。我们老柳家是个穷根,没法子供所有的孩子念书。再讲了,就是供,也还要是念书的料才行。如柴和如火都念了书,念着念着就废了。如云这丫头从小在家里做农活,有什么办法,统共也就那一亩三分田,再养点鸡鸭猪狗,一大家人好几张嘴,不讲别的,饭总要吃吧。那时候,村里多少小子丫头,都到南方打工,我硬是没舍得让如云出去,生怕她被人骗了,可这个不争气的,到底给人家骗了。头胎肚子都挺了七八个月,还这事那事地忙着。那个余大海,花言巧语,舌生莲花,油头粉面,懒腰伸多长,看他那样子就是个不能挣钱不能吃苦耐劳的主。我那时就讲,这往后哇,有如云罪受的。都怪我,没把这丫头看得再紧些,这都是命啊!如雪说,妈,看你讲的,现在的农村还能穷到哪里去,余大海家条件毕竟不差,几代单传,上面五个姐姐,听如云讲都霸娘家,他们的日子不会差到哪儿去的。妈妈白了如雪一眼,不会差到哪儿去,我也巴不得你菩萨心肠佛家嘴,讲的话都能兑现,也省得我老得都快埋进黄土的人了,还替那丫头操那份心。如云二胎又生了个女儿,这下,她婆婆的脸简直不能看。如云月子里,她就在儿子跟前唠叨上了:我说的吧,这个短命鬼,搪炮子的,没人要的货色,你当个宝似的要了,这下可好,真是要我们老余家断子绝孙了。我们老余家三代单传,总不能到了你们这一代断了香火吧!大海说,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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