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钱一分货一分钱有时都不给,不可能的,有时他要买学习用品,买点他

一年一次|一分钱,不捡白不捡!休斯顿学习用品大甩卖开启!
开学季,准备学习用品不用担心腰包紧张了!从现在开始一直到8月12日星期六,许多学习用品大甩卖,带上家里的孩子赶快去采购吧。
本周末,全美多周都对部分商品实行减免销售税,这可是一年才有的一次打优惠,与此同时,还有更多的商家进行大促销,上演一场清仓大活动。。。
先来看看到底有多便宜,登、登、登。。。一分钱还能买到东西?别不信 ,开学季,大家最最需要的很多学习用品就可以一分钱拿下。
下面小编把自己平日里喜欢光顾的几个告诉大家:
一、Office Depot and Office MAX
$ .01固体胶,美国的学校重视培养学生们的动手能力,各种手工艺术课,可是一大把一大把地要用得上的。
$ .01 Office Depot作业本,虽说学校课本不用自己买,但作业本本可不能缺,一个科目怎么也得来上一本。
$ .01 Office Depot文件夹,这种文件夹可不光只是学生需要,可是分类的好帮手。
$ .01 Office Depot橡皮擦,来美发现一个与国内一大不相同的就是,学生们普遍用铅笔写作业,这个可就派上用场了。
但是消费必须满5美元,这简直不是条件,哈哈!
二、Staples
$ .10笔记本
$ .50 2号铅笔12支
三、沃尔玛
四、Walgreens
蜡笔,马克笔和铅笔买一送一
$.49 Elmer’s胶水
$ .99部分商品
版面有限,小编就不一一罗列,自己上网站一搜就可以找到自己需要的,看见便宜就使劲捡吧。记得别错过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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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昨天&09: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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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心尚尔/不一样的我们》作者:希夷(完结)
总下载数:19 非V章节总点击数:178030   总书评数:1323 当前被收藏数:1045 文章积分:29,410,026
十年后重逢,遇上不一样的我们。
三篇完结文:
没有真爱是一种悲伤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近水楼台
搜索关键字:主角:郁玲,钟乐 ┃ 配角: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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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基本信息
文章类型: 原创-言情-近代现代-爱情
作品视角:女主
作品风格:正剧
所属系列: 无从属系列
文章进度:连载中
全文字数:259755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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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完结文
《故人心尚尔/不一样的我们》《爬上月梢》 《没有真爱是一种悲伤》《脆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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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带微笑心存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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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昨天&10:03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新章节,修文修出来的。
  一回深圳,郁玲就去趟海天顾问,得到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街道办对她的授课大加赞誉,年前就把这次培训作为辖区民生帮扶的特色项目向上级部门汇报。当时区政府就有意向要在全区推广。年后刚上班,袁嘉齐就得到他们确认购买公司服务的消息。
  “区政府倒是一直很重视对底层弱势群体的帮扶,但以往的再就业培训都搞什么手工技能培训,找一堆中年阿姨做手工皂,永生花啊,当兴趣还差不多,当职业,压根就吸引不了急切需要提升职业水平的年轻人。再说现在南山区房价冲天,动辄七八万的单价,高新园区一个单间月租都是五千块,还留在这里挣扎的年轻蚁族和本地年轻人,根本不会考虑这种低附加值的技能培训。这个我前期也是做过调查的,所以一月份我们一出手,反响就特别好。”
  郁玲附和,心想街道办都能如此雷厉风行,年前就递交了报告,大概也是出自袁嘉齐之手,人家当年在世方就是做简报的好手。她问:“南山区有多少个街道办?”
  “8个街道,98个社区。”
  “那有得忙了。”虽然这类职业培训档次不高,但也正好给她练练口。
  “这样吧,等我们和区里签了合同,具体的跟进就由你负责,毕竟这笔单是你挣回来的。按回款结算提成,35%,可以不?你若忙不过来,可以找外面的小朱小秦,她们都是助理讲师,总之你来分配安排。”
  “这么高?”据郁玲了解,政府采购项目的利润空间并不可观,还分她这么多,可见袁嘉齐的目的并不是单纯想挣钱。南山区内国家级的高新企业就有一千六百多家,上市公司一百多家,大多集中在高新技术园,能和区级劳动、人力部门保持良好合作关系,对一家刚成立的小顾问公司而言,无疑是受益匪浅的事情。
  “谁叫你是郁玲,出手就不凡。本来我还焦头烂额,二三月份是业务淡季,钱一笔没挣回来,房租工资得照发。”
  “也是运气。”郁玲由衷地希望,2016年她能延续这样的好运气。
  见她神采奕奕,钟乐也开心,劝她干脆把装修全包出去,选一家知名的家装公司,用料施工都有保证,费用会有那么一成的上浮,但是让人放心省事。
  郁玲又忙起来了,虽然挣的没有以前多,但讲过十来节课后,她发现这份工作带给她一种奇妙的踏实感。每讲完一节课,这种感觉就强烈一分,好似身后走过的地方都钉了一个梅花桩,看着就结实。
  钟乐帮她分析,因为你是独立作业,虽然你也会和客户学员沟通,但严格来讲,你没有领导没有下属更没有需要配合的同事,工作的内容时间节奏完全自控。
  “有道理,看来我还挺适合自由职业的。”
  在另一个街道办讲完一期培训,课件里她又添不少内容。帮她整理PPT的小朱说:“郁老师,你这课案都可以出书了。”
  郁玲当是恭维。袁嘉齐却亮了双眼,让小朱转过电脑屏幕给他看。过几天他再联系郁玲,说他有个构想,想听听她的意见。一直以来他都想开发一个职业咨询平台,主要为中小型企业服务,但眼下公司的规模架构还无法支撑起这个平台。小微企业,活下去最重要。
  但也有另一个方向值得一试,他们可以做一款职业提升顾问APP,受众对象是工作三年内的职场新人。这些人普遍都有提升职业素养的需求,有些甚至还处在迷茫期,不知到底该选什么行业工种。而市面上几乎清一色都是求职面试APP,专业的职业咨询少之又少。
  公司自行开发成本过高,他打算外包出去。关于APP的内容和界面,想法也还在雏形阶段。只是那天小朱说起郁玲的课案,让他灵光一闪,觉得可以在这些课案中挑出一部分精华案例,做免费培训,以此吸引客户。再根据他们的定制需求,开展不同价位的会员制服务。
  这倒是一个全新的思路,还很模糊,但郁玲觉得可行:“那你了解过没有,做这款APP的成本?”
  “保守估计25-30万,如果还算后台的运维和宣传推广,半年内起码要50万。”
  “那盈利呢?十个客户来公司逛一圈,总会有那么两三个买服务产品。但APP想要盈利,注册用户必须是百万级。”
  “所以风险也挺大的。假若项目上线半年还不能进入盈利周期,基本就死翘翘。”
  “这50万你去哪里拉投资?找马晓兰?”
  “晓兰现在是晨星的人事总监,工作忙家事多,已经婉拒我好几次。”袁嘉齐突然问她:“你有兴趣没?要不我们一起合伙。公司注册资本是30万,我再出30,你出40,占股四成,如何?”
  出乎郁玲意料:“我还真没想过要自己创业。”
  “工作这么多年,大家也心知肚明,与其卡在瓶颈口,再去别的公司将就,不如自己拼一把。”
  这倒是个大事。郁玲说:“容我回去想想。”
  钟乐也很惊讶:“老婆,你要创业?之前你不还说我俩是最按部就班的人。”
  人活着,就总有被自己说出去的话打脸的时候。
  “时势逼人。这几年整体的民营经济环境都不好,世方从2013年起就停了人力财务等后勤部门的校招,就连社招也都卡得很紧。差不多规模的公司,也都在缩编员工。今年还放开二胎了,我这种已婚待孕的妇女,是人才市场里最不受人待见。我实在不想再辛辛苦苦的找工作,结果找来的比世方的还要闹心还熬不住。更何况,我也不想再过之前的生活了。医院里躺着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值得。八年了,那么多时间,我应该多匀一些出来,自己散心也好,陪伴家人也好,可我都没有,我的生活被工作填得很满,但我意识到了,那不是充实,更不是快乐。”
  曾经工作带给她安全感,因为有报酬,明码标价,一月月一笔笔打入她的银行账户。她眼见他人谈情说爱欢笑着,又眼见他们为此争吵失落,一番付出打了水漂,再低头看看自己荷包,觉得一颗心稳妥极了。这世上的许多付出和回报都不成正比,若还有没那么有失偏颇的,也就只剩工作。
  可是八年过去,她却发现,除了用她本该无比珍惜的时间和健康换来的一点钱,工作还留了什么给她?她曾看不起那些工作两三年就去生小孩的女同事,没错,职场确实没她混得好,但人起码留下了家庭和孩子。
  她曾卖力工作八年的世方对她毫不珍惜;她积累不少的技能和心得,她以为可以在职场里游刃有余的闯荡,可这同样是双刃剑,年龄及性别歧视一直相伴相随。
  此前她志向高远,认为自己在三十岁定能爬上管理层位置,所以一直没想通,为何每家公司里四十岁以上的普通员工会那么少。那些人去哪儿了?他们被迫退休,被迫改行,被迫创业。
  郁玲心有戚戚焉,也终于认可自己也就是普罗大众里的一员。
  “创业会很辛苦。”
  “工作也很辛苦。但是自己出来做,哪些事情必要,哪些事情能免去,心里有数。再说时间可以灵活安排,还可以在家里办公。要是让我一个人出来单打独斗,我还真是不敢。但有袁嘉齐的公司在这儿,已经搭好基本的架子。如果我参股,就再去游说马晓兰。这两个人都是我在世方认识的,袁嘉齐的沟通和执行力一流,马晓兰有远见、洞察力一流,和他们联手,我还是有点信心。”
  “那就放手去做吧,我支持你。”钟乐从来都是个乐天派。郁玲有五成信心,他就有十成信心,“对了,你刚才说要做什么APP,需不需要我……”
  “打住,打住,”郁玲双手在胸前交叉,“我们家还在搞装修,你记得吧,我再投了这四十万到海天,就真的身无分文了。你别想着跟我干,乖乖的在晨星上班。以后每个月的生活费,还有我的营养费,孩子的奶粉钱,都指着你挣回来。”
  “我没说要辞职,但我可以兼职,帮帮你们忙。”
  “也是。”袁嘉齐马晓兰和她都是做人事出身,在技术方面可谓三张白纸。
  马晓兰听闻郁玲参股,主动找过来:“你们什么情况?”
  袁嘉齐把他打算做APP和咨询平台的想法说了。
  马晓兰瞪他:“真是的,袁嘉齐,你没和我说这些。”
  “那时想法不成熟,不敢说,怕你笑话。”
  “这才像创业的样子。”马晓兰看前方两米远外立着的白板架,“之前你和我说做企业培训,我心里就犯嘀咕,就这么点规模人员,大公司的业务接不来,小公司也不一定鸟你。培训市场价钱公开透明,你这一单单挣小钱,得猴年马月才能盈利?现在谁不捧个手机,谁开公司不借助互联网平台。那些卖奶茶的都比你有觉悟。”
  “但成本不小。一个APP做下来,把我和郁玲这些年打工挣的钱,全扔进来了。”
  马晓兰看郁玲一眼,“铁公鸡投多少钱?”
  “40万,嘉齐60万。”
  “可以啊,这么大魄力要做老板了。”马晓兰略一思索,“你们只打算做一个APP?为什么不把企业咨询平台的APP也一同做了。找同一家外包公司,有些模板可以重复使用,报价能优惠些,然后后期的运维和宣传也不必出两份力。”
  “投入太大了。而且同时推两个没有重点。”新凑出来的这70万,可不只管APP的项目,还有公司传统的日常经营。
  “这样吧我也出25万,你们两个匀出一些股份给我。我是最后加入的,又不管公司具体运营,只管分红,占股就稍少些,15%,够可以吧?”
  袁嘉齐望向郁玲,见她没意见,便道:“那我和郁玲各减7.5%股权,我让人重新拟股权合同。还有之前我给自己开的工资是每月五千,交五险。公积金目前就算了,我们交不起,我给郁玲开同样一份工资,至于晓兰,暂时就免了你的。”
  五千工资也是少。袁嘉齐她不管,郁玲怕是把老底都抽出来了,马晓兰转下眼珠,说:“那目前还有的线下项目,怎么分提成?这样吧郁玲要是接着讲课,该给的讲课费照给。然后我们三个人,谁拉来的项目提成按员工标准,照给,如何?”
  再好不过,每个人的利益都照顾到了。
  该谈的事情都谈妥了,郁玲便说:“那今天会就先开到这儿吧。找外包公司这事,我回家找钟乐商量,我心里一点谱都没有。你们要是有想法,随时联系。”
  “今晚就开始做产品需求了?对呀,我都忘了你家的钟工程师,虽说他目前还在晨星,但我作为人事总监,也不介意他有空就到这里走走。创业初期,能省钱就省钱,能白用就白用。”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新章节,修文多出来的。
  马晓兰快人快语,袁嘉齐和郁玲做事也丝毫不含糊。三月底海天顾问才确立互联网咨询的发展方向。四个月后第一款具备主要功能模块的APP已经开发出来。
  从最初和外包公司接洽,到提交产品需求,到架构策划,到界面设计,再到测试审核周期,每一个重要的节点,钟乐的参与可谓广泛而深入。
  袁嘉齐说他是名义上的技术总监,等项目盈利定会给他一个隆重的交代。钟乐说,不用单独给我,给郁玲就行。他下班后还往这边跑,无非是想,这事是他专业内的事,他多帮一些,郁玲无论精力还是费用,都能节省一点。
  到最终确定的版本上架到应用商店,所有人都舒口气。钟乐说事情不算完,才到一半,你们是不是还得招个产品经理,再不济也得招个渠道推广。
  围在他身后的两人面面相觑,他解释得直白,说新的APP上线,最初注册登录的那一批种子用户,一定要保持黏度,要不断的收集问题,和技术运维即时沟通,解决问题优化版本;还有新的APP如何推广,公司费用有限,也要好好布局渠道,尽可能把营销的每一分钱都用到刀刃上。
  袁嘉齐说:“招什么产品经理。都是在软件公司里呆过的人,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我们自己上。”
  到八月中旬,这款名叫职道的APP正式发布,配合首发,公司购买了微博营销,热度上升得快,去时更是了无踪影;与此同时,公司的微信公众号也开展免费的会员营销;办公室仅有的八名员工,还不停地人工转发各类广告软文到微信群、朋友圈、知乎等有大流量的公共平台。忙乎了整整七天,注册用户数才刚刚破一万,其中只有143位用户购买了30-150元不等的会员服务,首周收入才七千元人民币。
  局势不太乐观,但近百万的费用都已投了进去。是的,郁玲发现,无论装修房子还是开公司,最后的花销总会远远大于预算。可到这时所有人除了拼命向前、穷命推广,别无选择。
  好在线下项目进行得不错。通过和政府部门的精诚合作,海天顾问打开了小微企业界的大门,已拿到十几家小微企业的培训订单,不仅能够弥补传统业务费用,还能稍有盈利,用来支撑线上的产品宣传。
  如果线上渠道还不够给力,那就地面营销也来一轮。整整三个月,郁玲没有休过一天假。每到周末,甚至是平时上下班的高峰期,她和公司同事便拿上彩页单张,去商业区人头攒动的地铁站,去写字楼裙,去政府行政大厅,去职业学院,去大学的招聘宣讲会,去人才市场。所有他们认为职场新人最频繁出没的地方,全都一一踩过。
  到十一月底,用户数据终于不那么磕碜了。注册用户已达65万,日均浏览量近20万次,转化率到了1.5%左右,虽然还未能扭亏为盈,但是大家都松了口气,活下去似乎不成问题了。
  例行的股东会上,马晓兰看了分析数据后说,线上课程的单个营收金额太小,每一笔都缺乏后劲,得想方设法对接到线下来。老师现场授课、同学们发言交流,它会形成一个封闭的氛围,让人觉得自己学到货真价实的知识,这才能带来真正持续的购买力。
  郁玲点头,觉得马晓兰所言极是,亦认为是她接下来的工作重心。
  袁嘉齐的关注点,却是市面上出现了一款同类型竞争产品,亦在大举宣传。他高度紧张,说大家都在产品初创期,受众完全重叠,不是它拿钱砸死我,就是我拿钱砸死他。
  可是他们是一分钱也拿不出来了。
  毕竟他是大股东,袁嘉齐熄掉烟:“只能去找天使轮了。”他转向郁玲,“公司运营目前都交给你,我去找找投资人,看看他们开的条件。”
  谁说万事是开头难,万事是事事都难,自三月底到现在,郁玲已在创业者的路上走了八个月。创业有多难,远不是坐格子间的白领所能想象到的,但创业带给郁玲从所未有的干劲和充实感。
  这一年过得极快。
  早上钟乐醒来,问郁玲今天是什么日子。她迷糊着眼说不就是周六嘛。确实他们好久都没痛快地过个周末。钟乐摇头:“你真是为公司操碎了心。今天可是11月27日。”
  郁玲瞬间清醒,是结婚一周年纪念日。她转头望向钟乐:“你打算怎么过?”
  “你打算怎么过?”钟乐反问她。
  “我带了公司的单张回来,打算等会去塘朗山跑步时分发给路边的行人。这边上有深圳最大的经济适用房小区,住了不少单身白领。”
  钟乐盘腿坐在床上,无可奈何地看着她。郁玲吞吞吐吐地问:“不行吗?”
  “行,你要怎样都行。那跑完步、分发完单张,能不能赏点时间和我一起吃个饭,再看场电影。”
  “没问题啊。正好我也想歇歇,去做个SPA,放松放松。”
  钟乐下床,从他包里取东西出来,郁玲瞄到边角,黑色的小方形盒子,一看就知道装的是首饰。一个鲤鱼打挺,她就趴到床尾:“给我买什么了?”
  除了刮风下雨和身体抱恙,晨跑她是一日未落。她还去了健身房练力量增肌,身体确实比以前要结实要灵活,就连精神也是蓬勃向上。
  钟乐打开盒盖转过来,是一条蒂芙尼的玫瑰金项链,吊坠是镶嵌的圆形钻石,简单大方,倒是符合她的审美。她接过来戴脖子上:“你还会买这个?”
  “我怎么知道?但我老板说他老婆非这个牌子的珠宝首饰不要,说简单优雅知性,我就记住了。反正这牌子也大,买了总不至于出错。”
  像是他干的事,有时郁玲觉得他比自己还要稳妥。
  “这得多少钱啊?咱家现在穷成这样了,你还存私房钱买这个?”她佯装生气,实则开心。
  “存私房钱不给自己充值玩游戏,不给老婆买首饰包包,难不成还买油盐酱醋?”
  虽是冬日,这天外间气温仍有24度。相隔600公里的老家,气温跟过山车似的从18度掉到5度,好不容易爬回12度。姜美凤打电话过来,说这两天冷得她把羽绒服都翻出来。
  公园外头人来人往,手机放耳边也听不清楚,郁玲干脆开了免提。
  钟乐凑过来说:“妈,你干脆来深圳过冬好了,今天阳光灿烂,我们还穿着短袖。”
  姜美凤在电话里就笑开了花:“我过来干什么?”
  “给我们做好吃的,这阵子我们可忙了。”
  “郁玲有了没有?她有了,我过来还差不多。”
  郁玲把手机拿回来:“妈,这有什么好催的。”前方公园门口围了一堆人,似乎在搞宣传活动,她说,“我有事呢,有空再聊。”于是把电话挂了,和钟乐凑进去看。
  也是一个新上线的APP在做地面推广,穿橙色文化衫的女孩见郁钟两人一身运动装扮,走过来:“两位过来跑步还是爬山?”
  郁玲接过彩页一看,是个户外运动APP。
  “两位对户外运动感兴趣吗?我们经常组织驴友活动,想参加可以扫一下这个二维码。”
  钟乐问郁玲:“扫吗?”
  “扫吧。大家都是创业者,都不容易。”
  扫完码后,这女孩子接着说:“今天我们在塘朗山搞定向寻宝活动,两位参加吗?前三名都有奖励。”
  “什么奖励?”
  顺着女孩的指示,郁玲看到一张大大的海报,湛蓝天空中海鸥飞翔,绿色岛屿边椰林别墅,十足的美景。破坏这番纸上美景的是硕大的黄金字体——马尔代夫双/飞机票,另加浮潜套餐。她看向钟乐:“这不是你心心念念的蜜月旅行吗?”
  “对啊。”钟乐问这小女孩,“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这是第一名的奖励。定向寻宝时间是两个小时,深圳五个公园同时展开,活动结束后我们会统计,规定时间内寻宝最多,自然就能得到这个奖品。”
  五园同时开展活动,郁玲啧啧两声:“你们是拿到投资了?搞个地面推广都这么阔气。”
  女孩笑笑说:“我只是今天过来帮忙。”旁边一个年级稍长的男同事接话,“是的,我们都拿两轮投资。”
  郁玲心想原来你们混得比我们好。她把所剩无几的单张从袋子里掏出:“我们也正在创业,大家相互支持一下,扫个码吧。”她说得脸不红心不跳。几个月的地面推广,把她脸皮磨厚了许多。
  “没问题。”男同事接过单,让他团队里每个人都扫了一遍,然后转身过来:“你们参不参加?”
  “当然参加。”郁玲正在看活动说明。
  男同事问:“你们要不要和他人组个队?”
  “不组队,就我们两个,机票又不能分。”钟乐不假思索地拒绝。郁玲问:“你这么有把握?”
  “我在成都经常玩这种活动。”他环视四周,“你看这些人都不咋的,我有经验。”说话间他已登录这款APP完成报名,打开了电子藏宝图和GPS。
  十点寻宝活动正式开始,一堆人朝着公园门口的上山路狂奔。钟乐悠哉游哉地喝了水,给郁玲戴上帽子:“现在就跑,还是上山的坡,没几分钟就累了。”
  塘朗山公园位于深圳南山区的东北部,山脉以东西走向为主,面积有10平方公里,是真正毗邻城市中心的郊野公园。公园开发有限,定向寻宝活动范围只在第一期的塘朗峰景区。这一年来,郁玲与钟乐在这条登山道上来去无数回,地理环境比旁人要熟悉得多。钟乐方位感极强,出发前已对藏宝图做了研究,规划了线路;郁玲观察力也不弱,总能在各种掩饰混淆的大致范围内一眼看到宝物所在。两人配合有度,一路上竟是收获满满。
  这日的阳光也甚是配合,始终高悬于空。站在半山腰上就可见分明的城市景色,没有一丝雾没有一丝霾。山间的树湖中的水,山外屹立着的数百栋大厦,容貌都格外新翠溢彩。
  眼见到结束时间,两人背着包飞奔在下山的环道上。奔跑十来分钟,钟乐问:“你还好吗?要不要歇一歇?”
  风呼拉拉地从身后吹来助力,郁玲越跑越惬意,大声朝前方喊:“不用,我觉得我这速度,能去跑个半马。”
  钟乐朗朗的笑声从风中传来:“今年不行,报名都满了。明年我们一起跑个深马。”
  截止时间两分钟前,他们到达出发的活动集合点。大口的喘气,短暂的等待。五个公园活动点的人都实时在APP里更新信息。
  天时地利再加人和,这个第一名想不是他们的,也难。
  工作人员给两人颁发了一张烫金的获奖证书,说你们要保存好这个,得靠它才能去公司行政部订双/飞马尔代夫的机票。
  听着就不踏实。郁玲咯咯地笑,和钟乐说,其实海天也有挺多不靠谱的时候。第一批用户一听说要弄会员制,都担心我们会骗钱跑掉。
  走吧,就相信他们好了。等我们都空出时间,就去找他们订机票去度假。
  回家的路上,两边的紫荆花又迎来了花期。年年如此,开了又落,落了会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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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昨天&10:02
  一说喜庆,郁玲顿时想起这个月27日的婚礼。眼下不到十天,她康复得再好,也没法车马劳顿地回老家,穿着婚纱和高跟鞋,在众宾面前来来回回地逛一整天。
  “我们讨论过这事,你身体还没好,不能这样折腾,干脆延到明年正月里。”
  “请帖都发出去了。你们还得一个个通知。”
  姜美凤坐到床侧:“我先回去处理这件事,你爸啊我怕他搞不定,若是落了几个人没通知到,那天跑去酒店吃不到喜酒怎么行。不是亲戚就是多年的街坊。我不在,先让你婆婆照看你两天,等事情弄妥了我再过来照顾你。”
  “你回去吧,家里事多就不用再过来了,我恢复得挺好的,也没那么娇弱。”
  吃午饭时,姜美凤也没让她下去,而是把菜端上来,在床上给她支了小桌子。郁玲一看:“这么多菜,我吃不完。”
  “钟乐上来,怕你呆得闷,陪你一块吃。”
  “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反正你家里桌椅碗筷,没一样齐全,楼下啊也没他位子。”
  钟乐上楼来,姜美凤把位置让给他,他大咧咧坐下:“谢谢妈啊。”
  “等会吃完记得端下来。”
  “好咧。”钟乐夹了鱼肚肉到郁玲碗里,“终于我们也享受一回,我看韩剧里那些主人公,都是在房里吃饭,对不对。”他学她们双手合一过头顶,然后跪拜到地:“麻麻,”瞬间呆住,后面的台词他也不会讲,于是脱口而出,“撒朗嘿呦。”
  郁玲捂着肚子强忍着笑:“钟乐,你不能这么逗我,伤口裂开了怎么办。”
  钟乐已在附近的酒店开两间房,供两家的父母歇息。等过两天郁玲起床下楼无碍,大家都陆续走了,只留下陈婷照顾,酒店的房间也就退了。
  可公寓里还是只有一张床,为难死了钟乐。他把沙发上的抱枕放到一侧:“妈,天气太冷,这被子也单薄,要不你上去和郁玲睡一张床。”
  陈婷拍拍靠垫:“我就睡这儿。”
  “不舒服,还冷。”
  “医院值班惯了的人,哪有那么多讲究,我怎样都睡得好。倒是你,已经在医院睡了好几天的折叠床,今天上去好好休息,明天还要上班。”
  “不是,妈,……”
  陈婷指了指楼上,轻声说,“你觉得郁玲是希望你上去还是我上去?她会打心眼里愿意和我睡一张床?”
  钟乐动摇了。他妈再推一把:“别在我这里假惺惺地扮孝顺,我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
  钟乐蹭蹭地上楼,又蹭蹭地下来,多给他妈一床毯子,也不肯多陪一会。“那妈,我上去了?”
  “去吧,去吧,都是没良心的家伙。”她甩开被子,窝沙发里睡着。钟乐突然捧起她的脸亲了一口:“妈,我还是有良心的。明天下班回来给你带最好吃的光明乳鸽。”
  楼上郁玲也未睡,开了台灯看书,见他来来回回窜好几趟,问他:“你到底睡哪儿?你妈上不上来?”
  钟乐长腿跨过郁玲,钻进暖烘烘的被子里:“她在下面睡。”
  “这样可以吗?”郁玲合上书,“你妈也55岁了,到我们家睡沙发?回家和人一聊天,那不成我虐待她了?”
  “她让我上来的。她老是叫我多陪陪你。”
  郁玲关了台灯,一点点的挪进被窝里。亚麻窗帘没有天鹅绒挡光,她望着窗帘上不时掠过的外间光影,说:“你妈和别的婆婆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钟乐不敢凑得太近,怕挤着她疼。
  “也许在妇产科呆了这么多年见得多了,知道女人失去孩子后会是什么样子。”
  钟乐的手一点点靠近,叠在她的腹上:“你还是很难过。”
  “就是不能想。一想起来,就觉得从肚子那儿,一路到心脏,都揪在一块儿。”
  钟乐能触到那道疤痕,指腹一点点的摸过去,很短但是凹凸不平。到此时他才体会到他爸妈叮嘱他,不要老和郁玲提起孩子的用意。
  虽然他也很痛心,但郁玲是用血肉之躯去体会的。他只能憧憬时光能把这一切都渐渐抹平。
  钟乐去上班,公寓里便只剩婆媳二人。早餐陈婷只给郁玲两个包子,到中午她就饿了,于是下楼去看,陈婷还在厨房里忙着。她赶紧进去:“妈,你随便弄点就行。”
  话音刚落,看砧板上无非就是两个切碎了的西红柿,旁边一个碗磕了三个蛋,再有就是一条黄瓜。郁玲摸摸鼻子,就这样的全素菜,她也能在厨房里磨蹭一两个小时。
  陈婷问她黄瓜吃不吃皮,郁玲说还是削了吧,她拿起刨子削皮:“我很少在家里开火,做菜也不怎么讲究。你等会尝尝,要不习惯,就点外卖。”
  “没事,你随便做吧。我对吃也不是太讲究,没有钟乐在行。”
  “钟乐应该是从小跟着我们吃食堂,吃怕了,为了吃点好的,不容易,自己给练成一番技艺了。”
  中午就两个菜,西红柿炒蛋,清炒黄瓜。就着它们,郁玲吃了一碗米饭。
  陈婷小心翼翼地问:“会不会太淡?”她不了解郁玲的口味,实在不敢放盐。
  郁玲舔舔嘴唇:“我觉得还好,”她又夹了一片黄瓜,“不淡也不咸,好像生了点,但黄瓜生点也无所谓。”
  郁玲一向不殷勤,也不怎么说漂亮恭维的话。看来和她一样,口粗不挑剔。
  陈婷心下宽慰:“那我下午再给你煮点排骨汤?”
  “不用麻烦,我喝牛奶就好,牛奶也补钙。”
  下午陈婷收了晒干的衣服,上楼放衣柜里,郁玲还在看书。这一天下来,她也没句闲话跟她这个婆婆讲。真是不近人情,但也不是针对她。十几岁时,她就是这般勤奋又清静的模样。
  陈婷站窗前看了一会,回头对郁玲说:“你这房子除了小点,真还挺不错,你看外头这风景。”郁玲疑惑,外头除了对面破落的财神,还有什么风景。
  陈婷指着窗外的左侧,这个角度竟看得到一点点的山头。郁玲才恍然大悟,“那是塘朗山。”
  “我看也不远。钟乐说那里修了个公园。等你身体好了,有空你们两个就去爬爬山,还能呼吸新鲜空气。”
  一个下午,许久不见的马晓兰前来探望。她和郁玲之间,通常没事就不联系。这日她看到日历,想着离郁玲结婚的日子也不远了,居然还没给她送请帖,未免太不把她当朋友,于是跑去问钟乐,才知宫外孕的这场事故。
  郁玲给她开的门,她在屋子里左右瞧瞧:“不是,钟乐做得出来,就放你这么个病人在家里,也没人照顾?”
  “不是,他妈来了。”
  “那人呢?”
  “下午没事,出去玩了。”
  “真有她的。” 马晓兰撇嘴,因自家婆婆的问题,她对天底下所有的婆婆都没什么好感。
  “我好得差不多了,就是不能跑,弯腰也有点吃力,但家里也没什么活让我干,不需要人专门来照顾,他们不放心而已。”
  陈婷在她这里呆得也是闷。两个人一日三餐吃得尤为简单,日常家务也不多,她天性比郁玲要活泼开朗几个档次,在海蓝公寓没呆几日,就和一帮练太极的老太太交了朋友。每日早上买了菜和早点,便匆匆下楼去练太极。
  其实她不在家里晃来晃去,郁玲还觉得轻松些。马晓兰说:“千万不能跟他们客气,你这一刀为谁挨的?他们的孙子。这时候都不看重你,那什么时候看重你。”
  “无聊。我不需要谁特意来看重我。”郁玲转了话题,“晨星的摊子接得怎么样?还顺利吧,我看你也没个电话。”
  “顺利个头。我每天忙到晚上八/九点,回到家我妞妞都睡了,第二天连那一个小时的哺乳假都不能休,一大早赶回世方给黄维元做报告。你说他要是不信任我,何不另请高明?去他娘的。”
  郁玲苦笑:“你有工作可做,有薪水可领,总比我这样呆在家里强。”
  “辞职后你一直没找工作?”
  “找了,本来都和MCC谈妥入职条件,但后来怀孕了也去不了。瞒着入了职,那工作量也不是孕妇能熬下来的。况且我们原本就是做人事的,隐孕入职,那不特丢脸么?”
  “可惜孩子也没保住,鸡飞蛋打一场空。”
  “慢慢来吧。”郁玲想起一事,“你人脉广,帮我找家能挂靠社保的单位吧。个人缴的和单位缴的都我自己出。深圳这边医疗保险断交三个月,账户就清零了。这个月再不缴也不行了。”
  “哟,正好。你还记得袁嘉齐吗?”
  “和我们一起进的世方人事部,呆了有四五年吧,后来跳槽去信软,怎么了?”
  “还能怎样?”马晓兰的手在脖子前比划一下,“卡住了呗,上不能上,下不能下。辞职了,两个月刚开一家人力资源公司。他还给我打电话了,没找你么?”
  “没找,陌生电话我通常不接。他公司主要做哪块业务?”
  “我没细问,好象是承接培训这块吧。”
  “那他打电话给你做什么,世方有规定,他在信软呆过,是接不到公司业务的。”
  “倒不是为了业务,他还是有点人脉关系的,政府单位也好,信软也好,”马晓兰看郁玲的神色,“你有兴趣?”
  “我这段时间都没法找工作。他那边要真缺人,我能不能去做培训讲师,多少赚点?”
  “要不我们哪天去看看?”
  “你也感兴趣?”
  “他拉我入股,可我心里没谱。”
  ☆、072
  过一个星期,马晓兰就载郁玲去袁嘉齐的公司。南山区一处中档写字楼里,他租用的办公室面积不大,一百四十来个平方,尚只有四个卡座坐了人办公。对着门的墙上,贴了海天顾问的标牌和logo。
  袁嘉齐看到郁玲倒是意外:“几年没见,你瘦了不少。马晓兰说你不在世方,在哪高就?”
  “赋闲在家。”郁玲如实回答。
  袁嘉齐一愣,马晓兰说:“你看我多好,知道你刚开公司不容易,给你拉帮手来了。”
  袁嘉齐讶异,更不清楚郁玲来此的目的。
  “我听晓兰说你开公司了,过来看看。”郁玲望向尚显空旷的办公间,“是做企业培训?”
  “大家都在这个圈子干了多年,也都了解行情,我觉得这一行还是大有可为,比给人打工拿死工资强。只不过我才刚跑完公司开办的流程,说实在的业务还没接起来,都是些小鱼小虾。”
  “万事都是开头难。”郁玲再问,“听说你这儿还缺人,哪个岗位?”
  “不会吧,你要来我公司?”袁嘉齐故作夸张地往后倒,“你看我公司规模,加上我,才五个人。郁玲你那么厉害,……”
  “我也跟你实话实说,”马晓兰在桌底踢郁玲,郁玲不理她,“我最近开刀动了手术,这段时间就没有上班,但我也不想闲着,所以到你这边看看,有什么我能效劳的。”
  “理解,”袁嘉齐心想,也就只有身体抱恙,才能让出了名的工作狂没法去工作。可他这儿终究是小庙,等郁玲有着更好的机会,肯定会走。他略一沉吟,“我这儿倒是缺培训讲师,说给你们听也不怕被笑话,真正讲课的老师才一个半,”他指了指坐窗前穿深灰色西装的女孩,又指指自己,“我就是那半个。我也愁得很,毕竟项目不多,专职的讲师招多了,费用吃不消,可手上要是没这方面的资源,反过来又限制我们接项目。”
  “那你觉得我行吗?”郁玲单刀直入地问。
  袁嘉齐耸肩:“当然没问题。还是要看你怎么想,若是专职的,你得跟我签劳动合同,来这里上班。也可以做自由讲师,我这儿要是有客户的培训安排不过来,你去讲课,我们按项目结算提成。前者适合刚入行的,后者无疑已是行业内积攒一些名气了。”
  培训这一行,郁玲也只是当年在世方轮岗时做过两年,但七分职责用在组织统筹,三分用在课件内容上,莫说名气,她连行业内的老手都算不上。她笑道:“我的情况暂时还没法做专职。不过你开公司是新手,我做讲师亦是新手,大家就别互相嫌弃了。”
  袁嘉齐大笑,拿过来一张打印好的A4纸:“区街道办组织的就业培训,2016年第一期八节课都是公司免费提供的。毕竟才刚起步,为了以后能少些磕碰,熟悉码头搞好关系,比什么都重要。”
  马晓兰哎哟一声,这个袁嘉齐,拿这么没油水的项目糊弄郁玲:“嘉齐,这就开始让郁玲去讲课?那讲课提成的点数,也一起讲清楚好了。”
  郁玲接过A4纸来看。听马晓兰这么说,再一次不领她的情:“无妨,嘉齐都说了,这项目他不挣钱。我也正好拿这项目试试手,先上两节课,根据上课质量和学员们的反馈,我们再谈项目提成的事吧。”她抬起头来,眼睛敞亮亮地看着袁嘉齐。
  袁嘉齐一拍桌子:“郁玲你真是一点没变,快人快语,做起事来毫不含糊。”他伸出手,“以前在世方就对你的作风印象深刻,没想现在还能一起共事,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郁玲再从包里拿出她的证件及复印件:“那我的社保能放你这儿代交吗?我每个月月初都把费用打到你公司账户上。”
  袁嘉齐伸手接过,爽快地说:“举手之劳。”
  晚上吃饭时,郁玲便和钟乐说了此事。钟乐边听边点头,陈婷却急了:“郁玲,小产都要休一个月,你可是输卵管破裂,还有大出血,休息二十天不到,就要去上班?”
  “妈,我不是做全职,就是去兼职讲课,一个星期才两节课,一节课才90分钟。街道办组织的就业培训,主要针对辖区里失业或是低职业技能的年轻人。我负责的这一期主要就是教他们使用一些常用的办公软件,挺简单的,备课也不难。”
  吃完饭,郁玲就上了楼开笔记本做PPT。
  陈婷瞪了儿子一眼:“你也不说说她。有些话我不好说,但你得提醒她,为什么会宫外孕?虽说很大程度是偶然因素,但这也和她长期漠视身体健康有关系。我知道她事业心强,但也没必要……”
  钟乐打断她:“她都说了工作强度不大,你让她去做吧,不然她会心慌。”他吃完饭也上了楼。郁玲余光瞄他一眼,手指敲击键盘的声音不歇。
  他只好开口问:“你怎么突然想起去讲课?”
  “总不能什么都不干,在家歇着吧。这间公司老板是我以前同事,人品可以,做事也踏实。而且给人培训讲课,也是梳理自身知识体系的机会。”
  “那你也不能光想着讲课,就不注意身体。”
  “知道,”郁玲转了椅子过来,“元旦后让你妈回去吧,我好差不多了。今天下午在床上做仰卧起坐,肚子也不疼了。”
  “你现在就做仰卧起坐?”钟乐大惊,坐起身来,“能不能悠着点,慢慢来啊。”
  “怕什么,马晓兰还生了个孩子,半个月就在家做产后操。她教我的,应该没问题。”
  “那你今天就要动工?”钟乐努努嘴,“离你第一次讲课还有十来天。”
  “笨鸟先飞啊。我知道自己的弱点在哪儿,知识性的东西我都不差,我缺互动性这块。写完PPT后,你也帮我看看,尽量弄得生动些。”
  “别说帮着看,帮着改帮着写都行,不过我有条件。”
  郁玲轻而易举就猜到他的条件。她把手机打开递过去:“你看,我都定了明早的闹钟,早上先走三千米,如果不吃力的话,晚饭后再走三千米。你总不能现在就让我去健身房。”
  钟乐来劲了,从床上翻身而下:“明天早上我陪你走。”
  他坐在郁玲身旁,看她在网上搜资料,还打草稿,似乎是要从头写。“不是,这种办公软件的PPT教程,网上一搜就是,你下载一个下来,改改就成了。”
  郁玲撇他一眼:“那些都是随便写了应付别人的,我起码得讲半年的课,甚至更久,就不能存应付的心思。况且不是自己写的,台上一讲肯定出问题,我还得靠刚开始这两堂课拉高提成呢。”
  “半年?”似乎她都有打算了,钟乐小心翼翼地问:“你是想半年后再找工作?”真能歇个半年再上班也不错。
  “我想趁这半年好好休息,把身体调养好,同时把碧月花园的房子给装修了。”
  “不租出去了?”
  “不了,你不会怪我一会儿一个主意吧。”
  “怎么会?”
  “之前我考虑事情是不周到。这次我动手术,来一家子的人都没地方住。若不是我一味坚持要住海蓝公寓,你妈也不至于要睡沙发。”
  钟乐连连点头:“对啊,反正都是要装修的,晚装不如早装。”
  他总是这样,她说什么他都点头。好是好,可有时也会让人迷糊,不知他到底是怎么想的。“还有你,我说什么你都说好。有些事情你若是觉得我做得不妥,不要总是迁就我,说出你的想法你的方案来,我也会听啊。以后你要是一点意见都不肯提,我就会觉得在你心里,我大概是个冥顽不灵的人,所以连商量都没必要。”
  钟乐伏在桌子上,笑出声来:“我没有一味迁就好不好?只是很多事情,我觉得这样也可以那样也不错,并不是非要在你我之间,分一个胜负出来。”
  是哦,他不一直如此?
  两人抵头而笑。钟乐说:“你非要我提意见,那我就说了。这半年你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养好身体。虽然我知道不应该干涉你找工作的事情,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找相对不那么忙的。MCC那种就放弃吧,拿自己的时间和身体换来的高薪,不要也罢。”
  “还有,就算这半年没去上班,你也不用慌张,有我在。今年的年终奖应该有不少,我都给你。而且我也会更努力工作,能不摸鱼就不摸鱼。”
  郁玲每天早上六点起来散步,起初是慢走,渐渐地成了快走。日复一日的天色微明,慢慢的也能跑起来。她本不用起这么早的,但钟乐非要和她一起晨练,他还要上班,她只好陪着早起。
  暗淡的晨光中,一切都静悄悄。小区围墙卸下夜的阴影,墙头上的三角梅露出新叶间暗红色的花苞,墙根的青苔也从连为一体的深褐色中苏醒过来,露了点毛茸茸的外观。
  比夜与晨的更迭更快的是钟乐,只一眨眼的工夫就跑出小区,消失在围墙后面。以他的速度和耐力,半个小时他就能在塘朗山下跑个来回,但他更情愿陪着郁玲。
  郁玲跑得极慢,她在手机上下载一个健身APP,显示她的配速是9.28。几天下来,也就提到了9而已。
  在钟乐看来,这分明就是快走。郁玲气喘吁吁,一口咬定她就是在跑:“几天前我快走,就没这么喘。”
  许是大病初愈,不敢跑也跑不动。钟乐不催她,自个先跑上坡去,回头瞧不见人,就原地做拉伸等着她。总是要等好久,才见围墙下茂密的叶子间冒出来的小头。
  那小头儿沿着围墙外的小径,一点一点地向他挪动着。路上也有其他晨跑的人,他看过几次,只有一位上了年纪的老爷爷没超过她,始终在她身后四五米外。
  ☆、073
  若说郁玲也有不擅长的事,那无疑是体育。她吃力的样子,让钟乐想起许多年前的夜晚,她也是这样埋头跑步。那是他第一次当体育委员,拉了她参加学校的运动会。
  他只是想凑个人数,她却不想只跑个过场,她说既然报名了,总得练一练。
  老家的冬天比深圳冷得多,下晚自习后更冷。浑浑噩噩上一天的课,钟乐只想回家,躺被窝里睡觉。他答应陪郁玲跑步,却只陪了那么一两次。因为郁玲真的跑不动,400米的跑道,她跑一半就得歇下来,“不行了,我这里疼。”。
  钟乐跟在后头,实在不忍她这么辛苦:“算了,冬运会别参加了。”
  “你不把名单都交上去?”
  “我看还能不能找人替一下,没人的话,到时你就说不舒服。”
  “行吗?”郁玲叉着腰问他。
  有什么不可以的。可是郁玲在清冷的月光下走了片刻,还是绕着操场跑了起来。
  总是在这样的等待中,天色就亮了。昏暗的薄雾悄无声息地溜走,晨曦的光将天地万物占为己有,风流动起来,爬满院墙的叶子婆娑起舞。夜间滞留的淤塞和沉闷,终于一扫而光。
  钟乐起身再跑。
  郁玲跑步从来只盯着前方一两米的地界,突然间一双黑白相间的跑鞋闯入视野。她吓一跳,抬起头:“你怎么往回跑?”
  “陪你啊,你累不累?”钟乐停在她前方半米开外,倒退着跑。
  “累啊,可是三千米才跑了不到一半。”
  她跑步时的喘气声特别重。钟乐说她呼吸方法不对,她摇头,“没用,我肺活量不行。”
  “那你要不要歇会?你要哪里不舒服,就停下来走走,千万不要逞强。”
  郁玲边说边喘:“没事,我能坚持。虽然每次跑时都跟要死了一样,但白天的状态很好,肩膀也不疼了。”长期伏案的工作就是容易落下肩颈的毛病。
  她瞄一眼手机屏幕:“你看,配速已经是8.8了,跑上一个月我就能适应。”有些人不管身处怎样的处境,遭遇怎样的困难,都是不会变的。
  “你还记得高一时,我怂恿你去参加运动会,报了个800米的中长跑?那时你跑步就不行。”
  “怎么不记得?本来是你求我参加运动会,说好了陪练。结果你也就第一天陪着跑。”
  钟乐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那时我喜欢的还是球类运动,觉得和一帮人一起玩比较开心。大晚上在操场上跑步又冷又闷,结果你还跑不动,我跟在你后头,觉得自己特像个监工,索性一下晚自习就溜了,这样你也不用受罪。”
  “可我还是去跑了。”郁玲认为他在说谎,大概是想安慰她那时的苦闷。“我还跑得挺伤心的,因为他们都说你追上了高二三班的班花。”
  “谁和你说的?不要听人瞎讲,我就没交过比我大的女朋友。”话音一落才知说错了话,郁玲就比他大。他俩同年出生,但月份不一样,郁玲一月生日,他是四月生日。但大三个月,那也是大。
  郁玲跑快两步,要来打他。钟乐飞快地转了个圈,朝前窜几步,躲了开去。
  “你还躲!你也不想想,那时我对跑步能有多大兴趣。”
  虽说他们经常会聊起过去,但都是聊事不聊心。这还是郁玲第一次当着钟乐的面,吐露她过往的心思。说得如此平淡轻快,她才意识到那真的都是过去的事,像河水淌过细沙,像飞鸟掠过天空,它留过痕迹,却是一点也不伤感了。
  2016年是个全新的开始。
  几乎从不跑步的郁玲,在钟乐的鼓励和带领下,每天都绕着小区的外围跑上两圈。
  她还做了一份以前从来都不会去想的工作。她不喜欢讲课,更准确的是她不太喜欢对着陌生人滔滔不绝说一大堆东西,她还不喜欢和他们交流职场心得,不喜欢回答他们提的莫名其妙的蠢问题,更不愿意违背自己的心意和良知,去说一些毫无根据的煽情的、正能量的小故事。而这恰恰是受众们接受度最高的课程内容,自然也是最挣钱的方法。
  元月五号郁玲讲了第一次课,街道办的培训教室里稀稀落落坐了十几个人。课前她简单问了学员们的情况,都是二十来岁的本地年轻人,几乎都是高中或职高学历,而且没有一个有在一家公司任职超过一年的经历,眼高手低,好高骛远,既不愿意去车间当工人,也不愿意当店铺里的服务生,只想谋个正经的写字楼里的工作。
  好吧,职业无贵贱,但人总是会有偏见的。那些漂亮堂皇的写字楼,有好学历可以进,有相关的工作经验也可以进,有人脉更可以进,但要是以上都没有的话,那就好好学这期课程,说不准可以谋到一个文员或者是助理的职位。郁玲的开场白从来都是这般利落直接。
  到这一期的最后一堂课,培训教室里已坐了四十多号人,就连街道办好几个雇员也都凑进来学习。“郁老师你说的都是干货,不论是excel还是公文写作,全都有实例。我把我的高中同学都带来了。”有学员这样和郁玲说。
  总算没有白费她的心血。为了让枯燥的课程稍微有点意思,又能将所学真正运用到工作中,郁玲模拟了一个初入职场的员工在工作中所能遇到的各种情况。
  这已不再是一个单纯的办公软件培训,因为稍用点心的人,在网上也能搜出一大堆实用技巧。她还接着讲这个,一是不动脑筋,二是大材小用。她添进去许多办公场景里的工作指导,让学员能以最快的方式看到问题,解决问题。
  来这里参加再就业培训的人,无论天资还是后天努力都欠奉,能少走点弯路就少走点弯路吧。这也算是近九年的职场老兵所能给予的谆谆善诱。她想了好久,才为自己暂时的讲师生涯找到一个切入点,那就是真诚,不走过场。
  到月底一个晚上,郁明和小倩拎了两瓶橄榄油和一袋泰国香米过来,说是单位发的年货,但他们开饭少,马上又要回家过年,不如送到海蓝公寓这边来。有钟乐这等做菜好手,才不至于浪费这上等的米油。
  郁明没看到郁玲,问钟乐:“我姐哪儿去了?”。
  “今晚她有课,还没回来。”
  “都是晚上上课?”
  “对,一个星期两节课。”钟乐看下时间,“要去接她了。”
  她讲课的地方也不远,十来分钟车程。但自她从晨星辞职后,车子都是钟乐在开,他既然下班回来了,理应去接她。
  “我们也去吧。”郁明说,“最近好忙,都十来天没和姐见过面。正好我做了一笔业务,请你们吃宵夜。”
  钟乐心道这才是他们今晚来的目的。他看了眼厨房墙角的米油,没错,就他俩的小厂小公司,能发四百多元的橄榄油做年货?他替郁明高兴,更替妻子高兴:“这个时机能挣到钱正好,你过年也不至于两手空空回家了。”
  接到郁玲的第一时间,钟乐便和她说了有好事,郁明挣了张不错的单。
  “是吗?”郁玲边扣安全带边问:“你去厂里都快四个月了,终于有业绩了?挣了多少提成?”
  “有一万二。”
  “那还真的挺大一张单。”
  郁明很兴奋:“我师傅也说了,做业务只要打开局面,以后会越来越好做。”
  到了烧烤餐厅,钟乐和郁明去烧烤台点餐。小倩问郁玲:“玲姐,你这个月都讲的什么课?刚刚在车里等你,看到宣传栏里的海报,但大晚上的也不看清。”
  “再就业培训,挺简单的,教他们做些表格公文,处理些简单的文职工作。”
  “免费的?那我能来听吗?”
  郁玲真是意外:“是免费,可今天晚上已经是这一期最后一堂课了。”看小倩脸上的失望神色,“我下周再帮你问问,他们应该还会搞,就算不是我讲,但你来报个名听课,是没问题的。”
  郁明回来了:“你怎么想起要听课?”
  “还不是经理让我把去年的东西给汇总做个表,我9月份才上的班,以前的都不熟,老是被他骂。”
  钟乐和郁玲对视一眼。他耸耸肩,眼神示意郁玲不要额外给她补课。新手上岗,被人骂骂也正常。
  郁明也劝小倩开心点,工作中哪有一点磕碰都没有?他又问他姐:“你不找工作了?还是以后就做培训讲课了?一节课多少钱。”
  “两百块。”袁嘉齐承接这个项目并不挣钱,可郁玲大病初愈就如此劳神费心,他再怎么入不敷出,也得给人发点辛苦费。
  “两百块?”对面两个人大吃一惊,一个月才挣一千六?这么点钱,怎么就入了郁玲的眼?
  吃完烧烤,回程路上,自是先送郁明小倩回宿舍,再回海蓝公寓。
  看车灯晃得越来越小,小倩胳膊拐进郁明的臂弯里:“你姐是不是遇上什么问题了。两百块一节的课,要是天天都有,那也成,可一个月才八节课。你不是说她之前一年能挣三十万吗?”
  郁明怔怔地望向黑夜里:“应该是吧。”
  这些年郁玲事业上都顺风顺水,挣那么多钱,可让他羡慕了。可感情上她连个泡都冒不出来。去年桃花运终于来了,钟乐也很不错,但是人的运气就是有限的,人就是不能两头都占,两头都好,她的事业一落千丈,连身体都遭遇一个不小的坎。
  他觉得他姐有变化,没有那股看谁都不顺眼的狠劲了,自从出院后她再也没有骂过他。
  ☆、074
  隔了整整四年,郁玲终于回家过年。不回来也不行,她和钟乐婚礼一拖再拖,最新敲定的日子是正月初九。姜美凤打电话和她说时还心有余悸,应该不会再起波澜吧。
  郁玲说马上就回来了,还能有什么波澜,只是事太多了。过年在前,婚礼在后,钟家尚有许多亲戚不认识郁玲,郁家也有许多人不认识钟乐,一对新人,说什么也少不了挨门挨户的拜年。
  不要说郁玲愁,钟乐都不喜欢:“这么多人,大伯二叔四姑大舅二姨三舅小舅的,还不是都住城区。到人家了得吃顿饭打会麻将吧,这逛亲戚都能把人给逛趴下,还结什么婚?”
  双方父母同时出声别啊,这酒席是托关系搞定的,请帖也再发一遍,婚礼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改期。陈婷出了主意,初三还是初四吧,再定一个厅,把这些必须要去拜年的长辈亲戚全都给请上,吃顿饭,一次性拜个年。结婚的新人最大了,没时间一家一家走。我陈婷的脸就搁这里了,他们愿意来就来,不来拉倒。
  当然,搁桌子上的还有姜美凤的脸了。
  少了这许多的人情应酬,他俩还能安生的窝在家里烤火看电视。
  老家的冷是典型南方的冷,湿淋淋的能钻到骨头缝里去。十年前的郁玲,每到最冷的那两三个月,恨不得吃睡都在火桌边,钟家却没有架火桌的习惯。钟家父母一来忙,没有时间坐火桌边上不动弹,二来他们认为不能靠烤火来抵御寒冷,否则一旦人离开火桌,更容易生病。
  钟乐事先也不知道郁家的习惯,从深圳回来当天陪郁玲回去吃顿饭,出门就召出租车直奔电器商城,买了个一模一样的取暖器,带回了钟家。
  郁玲说:“爸妈,我在自己家烤火惯了。”
  “没事,烤火就烤火。”钟自在挥手,“我们家没有烤火的习惯,所以想不到这个。你要有不习惯的地方就和我们说,和钟乐说也行。我和他妈都是很随意的性子,我们家也没什么规矩。既然你们都结婚了,这也是你家,怎么舒服怎么呆。”他还把沙发上两个靠垫扔过来,“出去这么多年,家里的天气你们都不适应,靠着吧,省得背也凉。”
  郁玲起初并不想一直住钟家,她觉得拘束,打算睡一两个晚上就回自家去。只不过公婆确实不怎么管他们,既不管他们睡觉起床的时间,也不管饭,更无所谓要拖着他们应付人情,倒是比在自家还自在些,她也就不提要回去住了。
  钟乐倒是忙多了,正在厨房做酥炸,老家的传统春节美食,用鸡蛋混合糯米粉,再加一点点的肥肉沫和香葱,放盐放糖,调成面糊,一条一条的放入油锅里炸制而成。
  油滋滋地响,让人无比怀念的香味充盈这小小的房子。另外三个都起了身,站在小厨房的门口。油锅里,炸条变得色泽金黄,陈婷啧啧出声:“我们钟乐还是能干。”
  见她翘首企盼的模样,郁玲乐出声来。她这婆婆真的和别的婆婆不太一样。过年了,厨房柜子里依旧是空空如也。四个人不是得在外头吃,就是得靠钟乐下厨。
  虽然婚前气势汹汹给了她个下马威,却更像是没心没肺的闹剧,转眼就没了后文。
  钟乐做了美食,却没法享用,脱下围裙说下午要出去一下。郁玲问什么事?
  “同学聚会。你去不去?”
  “哪些同学?”
  “就宁少,坤边他们几个,还有泽帆。”
  刚刚出锅的酥炸芳香酥脆,不比那同学聚会更有吸引力么?郁玲满嘴热乎乎地,拿手扇风:“更不去了。我要回趟家,婚礼当天太冷的话,得在礼服外面套件大衣,我和我妈一起去挑。”
  晚上九点刚过,钟乐便回来了。外间下了雨,他把羽绒服的帽子折下,拍打衣裳上的水滴。屋内只有他爸妈二人:“郁玲还没回来?”
  “下雨了,又这么冷,应该是歇那边了,没给你打电话?”陈婷说。
  钟乐挑出手机看一眼,“没有。我去接吧。”他又戴上手套去拿伞。
  “等等,”陈婷招呼他去餐厅,“你奶奶知道我不会做饭,怕我亏待她孙子和孙媳,熬了老母鸡汤端过来,我一直小火炖着,你要不要先喝一碗?”
  正巧他淋了一路的冷雨,身上都快结冰了,鸡汤又是这么的香气四溢,接人也不急在这么一会。“来一碗。”
  陈婷给他盛一碗端过来,看他慢慢喝:“等会郁玲回来也喝一碗,暖暖身子。”
  钟乐看窗外黑压压的,雨滴打在雨篷上砰砰直响:“要是一直下雨,我们就不过来了。”
  “那汤呢,我和你爸都还舍不得喝,要留到明天吗?”
  “家里不是好多保温饭盒?你把鸡汤舀过去,找个结实的袋子打包好,我拎过去。”
  “你奶奶一个劲问我,是不是孙媳妇也不会做饭。我说是啊,钟乐会做。她说那不行,也得自己会做。她等了好久,郁玲也没回来。走之前跟我说让我稳重些,有点婆婆的样子,要会提要求,女孩子都结婚了,怎么能老在娘家待着。”
  陈婷边说边笑,钟乐也开玩笑:“那你有什么要求没,等会我帮你把话带到。”
  “我能有什么要求?你们安排好你们的工作生活就好。”
  “真没要求?”
  “要求是相互的。我这个儿媳,不要求婆婆买房子落名字,买车子给彩礼,就连开刀住院这么大事,我照顾她二十多天,回来你爸都讲我,照顾什么,骨头汤都没熬过一回,可她也没要求我要做好吃的,要尽心满足她。那我这个做婆婆的能提什么要求,算咯。”
  浓浓的鸡汤喝下去,真的暖心窝。钟乐说:“妈,越相处你就越知道郁玲的好。”
  到了正月初九,淅淅沥沥下了许多天的雨停了,虽然还是冷,但总算露了点晴。
  老家习俗,喜酒得吃晚宴,白天时间充裕,也请了婚庆公司,各项事情忙而有度。
  郁玲从来都对喜庆场合的玩闹无感。若是可以选,她宁愿选西式婚礼。虽说不信教,在教堂里举办有些附庸风雅,他们也没有美国乡下的白房子和绿草坪,但深圳的海边或是市区公园,都有景色非常不错的地方。两个人,两家至亲,外加三五好友,再有大家都尊重的长辈做证婚人,举行一场朴素的仪式,吃一顿简单营养的西餐。这样多好。婚礼是见证是分享,搞得太炫目铺张,容易把自我掏空。
  此刻她就是掏空的阶段。早上六点天还黑蒙蒙的,她就被姜美凤折腾醒来,然后被化妆师折腾,被各种小习俗折腾。到九点,接亲的人过来了,再是各种莫名奇妙的穿鞋、踩火盆的习俗。郁玲记得她小时也参加过各种叔姨的婚礼,也繁琐也讲究,但也没这么经不起推敲的传统。当中也只有新儿媳给钟家长辈敬茶这个说得过去,但那也太古板,凭啥钟乐就不用去她家跪拜敬茶。
  她揪着裙角,跑到钟乐身边,凑过去把她的腹诽说了一通。房内人声嘈杂,钟乐也要凑过来说:“那回门的时候我再跪好了。”有人问他事,他转头答两句,又凑过来笑着耳语:“跪就跪嘛,又不损失什么。”
  他今日打扮得极帅气,黑色西装考究精致,将他多年锻炼出来的好身材展现无遗。郁明也跟过来凑热闹,看到钟乐拍他肩膀:“乐哥,就差一副墨镜就是大佬了。”
  “那是。就我们家这地盘,方圆十里没有比我更好看的。”
  跟拍的摄像师转过来拍今天的主角,钟乐就着把他的镜头当镜子,摆弄头顶已硬成块的发型,然后把郁玲搂过来,“这是我的新娘,郁玲,很漂亮,是吧,我见到她时都傻眼了,因为她在我跟前从来没化过妆,”郁玲翻白眼,旁边有人起哄,“难怪不认得,现在的女孩子化妆跟没化妆,是两个人。”
  钟乐接着说,“别给我惹事,我的老婆,没化妆一样漂亮,然后你看,”他示意摄像机往下,“她今天穿这么长的裙子,直接拖地。还有,”他又示意郁玲托起大红礼服的裙摆,露出高跟鞋,“这鞋起码得有十厘米,她也从来没穿过,刚才她走楼梯上来,见到我就伸出双手,知道为什么?因为不会走路了。”
  他又指着窗外;“今天气温只有六度,我老婆还是个特别怕冷的人,但就穿了这么件单薄的礼服,天没亮就开始折腾,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因为她要嫁给我了。”
  镜头一直在眼前晃荡,数十人前他说得这么直白,郁玲低了头。
  有人说:“乐哥,你这说甜言蜜语的功夫跟谁学的?郁家姐姐这么个女强人,就是被你这一招给哄到手的吧。”
  外间寒风侵肌,屋内喜气融融。同样都是跟拍,但对摄影师而言,确实比在郁玲家有趣得多。
  重头戏是晚上的喜宴。宴会厅前站着迎了两个小时的宾,郁玲的脚在高跟鞋已呆得痛不欲生。
  现代人生活讲究仪式感。结婚时,新娘挽着父亲胳膊走入婚礼拱门,徐徐步过花童开辟的花道,到证婚台上与爱人对视,无疑是最有仪式感的事情。郁玲却难以进入状态,只顾对着钟乐笑,直到看到郁治平的眼角有了泪光,一瞬间懵懵的。再一看,隔着的姜美凤已是泪如雨下,把一大早化好的妆全给洗了。
  至于嘛,她过去搂父母:“爸妈,结婚是开心的事,我又不是嫁出去,就不做你们的女儿了。”司仪还在那里大肆煽情,讲天下父母的苦心。郁玲拿开话筒,低声说一句:“结婚不是离别,不用讲这么多。”司仪一怔,但人家历练场面无数,即刻就把此话题收了尾。
  一桌一桌敬酒才是对新人的考验。但也是出乎意料的顺利。郁玲在红酒里加了大量可乐,没人说不好。给长辈们敬酒那都是意思到了就可以。然后偶有几个不安分的年轻后生,每逢喜事都要闹酒,可不是被伴郎伴娘挡掉,就是被自家长辈摁住。
  他俩婚礼延期的缘由,至亲好友是知道的,在老家通常只要不是好事,一人知众人皆知。如今婚礼隔不到两个月再办,眼看郁玲又瘦一圈。大家将心比心,也不愿意再折腾他们,晚上闹洞房这一出也没了。
  宴后送完客,两家父母在弄收尾工作,郁玲也要过去帮忙。
  陈婷说:“你们回去歇息吧。”郁玲确实累了,没跟她客气,转身就走。陈婷追上来:“我都忙糊涂了,不是让你们回家,我订了酒店的江景套房,房卡你问问钟乐拿上了没?别回家,家里我还没收拾呢。”
  宁少还未走,钟乐正在宴厅门口和他聊天。郁玲走过去,两人都转身看着她。宁少酒喝多了点,一脸红光。他这个绰号可不是什么人都配得上,高中时的他肤白俊美,宛若民国剧里风流倜傥的纨绔子弟,没想岁月无情,如今也快变成油腻腻的中年大叔。
  “郁玲,真没想到,最后竟然是你和钟乐在一起。”郁玲走近了,他再一看:“还是钟乐你有眼光。郁玲这妆一上礼服一穿,这身材气质和明星也差不多。”
  即便是恭维话,那也是受用的。郁玲笑着说谢谢。她问钟乐房卡在哪儿。
  “在我这儿。”钟乐摸上衣口袋。
  宁少恍然大悟:“就要走了?对了,今天可是洞房花烛夜。”
  “没事,就是妈让我过来问问,今天事太多了,怕丢在哪儿想不起来。”郁玲客气地说。宾客未全走光,她和钟乐理应呆在这里。
  宁少左右瞧瞧:“就我一个啦,没事,你们走,我送你们。”
  郁明今天当司机,开了一辆奥迪A6在大堂外候着。宁少推着两人下去,油腻红光中倒是纯粹真挚的笑容。郁玲窝进车厢前,再向他道了声谢:“那我们先走了,以后再联系。”
  宁少哈哈大笑:“你是真要和我们多多联系,”他猫了腰,朝已坐在车后座的钟乐说:“还是你厉害,你瞧郁玲现在这说话多温柔,多有人情味。”
  车厢内郁玲问钟乐:“你和他聊什么呢?”
  “李泽帆初七就回上海了,托他带个红包来。”
  ☆、075
  酒店顶层的江景套房里,钟乐摊在大床上,扯下领结扔一边:“结个婚累死人。”郁玲也脱了缚在身上的礼服和高跟鞋,再泡了澡。
  繁重劳累的一天终于过去,她的心情和高楼里往外望的景色一样流畅。
  她印象中这儿没有江,只有一条两米宽的河道。陈婷说给他们订了江景套房,她暗自撇下嘴,心想这里只有稀稀疏疏的垂柳,有什么夜色江景可言。
  她尚不知道离开的这些年,这条由西向东穿过老城区的河流,已是面貌一新。河面拓宽许多,宽到河中央填了绿洲盖了亭台,还修了曲曲折折的亲水栈道连接两岸。岸堤修得漂亮平整,堤岸两边高大的垂柳间,依次排开地挂了红灯笼。正是春节,河道的音乐喷泉也开了。水有形光有色,空中交相辉映,转瞬间又哗啦啦的全沉寂在黑黝黝的水面里。
  钟乐从背后抱住她:“有这么好看?”
  “倒也没有。”比不过维多利亚港的烟花表演,也比不过秦淮河上的璀璨夜景,郁玲是没想到,一个七八线的县级小城市,竟也有了这么漂亮的景观公园。
  “都盖好几年了,”钟乐把头埋进她脖颈间,“别看了,春宵苦短。”
  郁玲任由他抱去床上。四目相对时钟乐问她:“今天可以吗?”
  他得问,必须问。自从郁玲住院后,他们就没亲热过,小打小闹都没有。
  郁玲声音又轻又小:“应该可以。”
  他低头吻她,热切地吻她的唇,他卸下她的衣服,冰冷的夜里只有身体是炙热的:“那我试试,若是你觉得疼,我随时停下来。”他没有停下来。
  沉沉睡去时,郁玲想,这大概是这个男人最温柔的一夜了。
  翌日早上,两人是被郁玲的手机铃声吵醒的。钟乐翻身过去:“谁这么不识趣,不知道我们是新婚燕尔。”
  是袁嘉齐来的电话,今天正月初十,他公司也该开工上班了。
  挂完电话,钟乐翻身过来搂着她,他的心跳近在耳旁。
  不愿起床的早上,这有力的咚咚声带给她满足,也带给她安全。
  原来安全感真的可以放在他人身上,她以前从来不信。她晃他的胳膊:“你睡了?你在听吗?”
  “听着呢,你说。”
  “以前我一个人过的时候,总害怕自己会失业,怕挣不到钱,在这个不认识人的城市里呆不下去。我觉得生活压力很重,每一天都可能会有危机。其实我从没经历过真正的危机,直到那一刻来临,才意识到我可能搞错了真正重要的事情。”
  “你是一个人拼太久了。你要慢慢习惯有我在你身边,你的害怕你的压力都有人帮你分担,就像我的事情你也会帮我分担一样。”
  “所以我现在一点都不害心失业,因为害怕一点用都没有。只要我们都好好的,我们关心着的人也都好好的,我便什么都不怕了。”
  钟乐搂得更紧:“只要你好好的,我也什么都不怕。”
  婚礼后两人即日赶回深圳。临走前的聚餐桌上,陈婷和姜美凤把新婚的人叫到一边,拿出一张卡递给他们。“前天婚宴收的礼钱,我们都整理出来,一共十七万八千块。”
  “大都是你们的人情,”郁玲想,他俩的老同学都凑够一桌,“不是说各收各的?”
  “可你不是说要装修房子吗?”陈婷问。
  “那你之前不给了钟乐五十万?够了。”婚宴的开销全是长辈们出的,她想,这十七万八还是留给他们补费用好了。
  “郁玲,你真是见外。大人掏钱给孩子办婚礼,那不是天经地义?我看别人家孩子结婚,家底都要掏空。你俩倒好,给什么都不要,拿着吧,你俩刚结婚,用钱的地方多的是。”
  饭店回来后,姜美凤为他们准备许多家乡特产。郁玲在客厅里来回踱步,然后站定在她跟前:“妈,你这边收的礼钱是多少?有个数没?”
  “八万四,怎么啦?”
  “给我看看单子。”
  姜美凤拿过来,郁玲快速浏览一遍:“舅舅给了一万,小姨给了五千,三叔给了三千,还有郁明给了八千,啧啧。”郁明给了八千,还挺让她意外的。
  姜美凤趁机说:“再也不要说你弟弟心里没你了,我都说他经济不好,不要给这么多,他说他到深圳后更晓得姐姐的难了。结婚一辈子就只有一次,他给得再多都不为多,只可惜他没有更多钱了。剩下的钱,他给小倩买了个项链。他手机屏幕都碎了,老早就说要换手机,可这次回来过年,我看他用的还是那部手机,只是找人把屏修了一下。”
  “你为他说这么多干嘛。我先结婚,他后结婚,他能在我这里吃了亏?”
  “你们是姐弟,不要一天到晚说谁吃亏谁占便宜,我不爱听这个。”
  “我把我们这边收的礼金,都退给你吧。”
  姜美凤不理解:“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结婚,你花了也有小十万吧。”郁玲坐下来,看她妈拿了个5L装的塑料油壶,把瓶口处剪下。瓶口变大了,土鸡蛋就一个一个地放进去了。放一层土鸡蛋,撒点糠,再接着放鸡蛋,再撒糠,都装满了,然后拿透明胶带把剪下的瓶口再给粘上去。这样操作,鸡蛋不会在旅途中破碎,油壶有把手也好拎。妈妈们的生活智慧也是无穷无尽的。
  “我看小倩爸妈,这次态度好多了。郁明的婚事怕也就在这一两年。他要结婚,可不是你花十万就能搞定的。”
  姜美凤叹气:“可不是。到时候再说吧,钱也不是我想来,它就能来的。”
  “我现在没工作,房子又要装修,三四十万是要投进去,可这都是钟乐他家的钱。郁明结婚时,你不要指望我。我没钱,就算有钱我也是先顾自己,所以只能现在把你的钱退给你。”
  姜美凤拎起油壶,再晃晃,看粘好的地方够不够结实。
  “你不用退给我,自己留着用。哪有嫁女儿一分钱都不花的爹娘,说出去我都要遭人骂的。郁明的婚事顺其自然吧。你看你拖这么多年,不也找到挺好的?小倩也不是不知道我们家的境况,好算不上,差也不至于。她若是心气太高,即便现在嫁了郁明,将来也会后悔。况且也没这道理,你收了婆家的钱,退了娘家的。将来要是被知道了,解释不过去。”她在厨房里四处兜兜,看还有什么郁玲爱吃的,一并捎上。
  “到时候我找到工作挣钱了,不就补上数了?”大大小小的包裹袋子占据半个餐桌,不能再给了。郁玲说:“你给我这么多干吗?分些给郁明。”
  “给他干嘛,他做还是小倩做,浪费!再说他一个大男人没生病,又不用生孩子,吃那么好做什么?”年前乡下亲戚拿来一袋子干货,上好的野生菇子,姜美凤也塞进包里,“让钟乐多炖点鸡汤给你喝,别的不用放就放这个,可香了。”
  “搞得我好像是第一次出远门。”
  “可不是?你个没良心的,四五年才回家过一个年。”亲生的女儿为什么不肯回家过年,以前她认为毛病全出在郁玲身上,现在也会反省反省自己。
  “玲,我承认我是偏疼郁明一些。以后你生了孩子,也能体会得到当妈的心。能干的优秀的孩子,就任他出去闯出去拼。不上道的呢,自然天天挂念着,还想死命拽着拉着,把他给拉上道来。”
  “你这钱还给我干啥?我心里清楚得很,也愧疚得很,你结婚了,我只能为你花这十万块。我们家家境本来就没钟乐家好,还有两个孩子,我没法像钟乐爸妈支持他那样来支持你,我还得把所剩的积蓄都用在郁明身上。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但我也希望你不要那么计较。郁明再不成事,他也是你弟弟,以后你遇上大问题,爸妈老了走了,一点忙都帮不了,他也不会不管你。就像你再怎么嫌弃他,你也不会不管他。血缘是这个世界上最稳定的关系。”
  一番话说得郁玲都快哭了,拎起箱子要下去:“钟乐快过来了,先把东西拿到楼下去。”
  姜美凤把最重的袋子抢过去:“九十斤都没有的人,有什么力气拿行李?”
  母女俩在楼下等着钟乐。姜美凤再三叮咛:“回深圳后让钟乐多做点好吃营养的菜。你啊,得吃胖点才行。”她又笑:“钟乐啊,真是个挺逗的人。”
  “怎么啦?”郁玲看着妈妈,她那张被冻得红彤彤的脸颊,亦带了几缕春风。
  “还是你住院的时候。有个下午他看你睡着了,就叫我出去,说和妈妈喝几杯。哪有女婿专门请丈母娘喝酒的呢?我就去了,医院北门口的大排挡里,他红着眼睛跟我说你是个很要强的女孩子,这些年也过得不容易,让我不要什么事都和你吵,也让我不要什么事都偏着郁明,他说你心里都有数呢,哪里对郁明不好了。他还说让我多爱着你顺着你,说你这种人就得顺毛捋。”
  “之前你怎么不跟我讲,他还说了什么?”郁玲觉得诧异又好笑。
  “大概他心情也不好,喝多了几杯就话多,就这些话,唠唠叨叨个没完。也好,是个话痨,你也就不用那么寂寞。”
面带微笑心存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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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庆节过后的这一个月过得极快。
  马晓兰去晨星代管人事部,郁玲的离职申请未有任何阻拦,顺利通过。
  曾给她打过电话的猎头诸多,素质良莠不齐。但做人事工作久了,从电话那端传来的语速口吻就能判断他们的大概水平。语速过快显得急躁,一上来就推销公司岗位尤为不专业。
  其中有一个女猎头,给郁玲留下沉稳温柔的好印象,她依着人留下的手机号码拨回去,对方接起来,毫不意外地叫出她的名字。“郁小姐,好久没有联系。”
  大概有半年了。半年前郁玲未有离开晨星的打算,直言拒绝这位名叫王荔琳的猎头。然而她却并未放弃,保留了她的通讯方式也许还有更多信息,以待时机。
  等待时机,才是专业猎头最该有的素质。
  郁玲暗自赞叹,约了她在海蓝公寓附近的咖啡厅见面。见面一看,声如其人,穿白色的西装套裙,温柔又干练。
  两人握手后就坐,王荔琳也不多寒暄两句,就奔主题:“晨星是世方目前全力发展的电商平台,而你在世方也工作八年了。我得到消息,晨星人事部的何青最近离职了,郁小姐留下来不更有发展空间?怎么也要走?”
  何青被辞职也就是国庆节前的事,这位猎头听闻风声倒是很快,看来和世方不少人有联系。郁玲无意隐瞒离职的原因:“既然你知道何青离职了,应该也知道她离职的原因。我无意去接这么一个烫手的山芋。恰好我男朋友也在晨星就职,离职便顺理成章了。”
  “男朋友?在晨星哪个部门?”
  “研发。”
  “是要结婚了?”王荔琳瞥见郁玲手上的戒指。
  姜美凤前两天正好来电话,说翻过老黄历,也联系了酒店,将婚礼安排在年底的12月27日。这会王荔琳问起,郁玲仍不隐瞒,点头:“年底结婚。”
  王荔琳大感意外:“也就两个月时间。结婚是人生大事,你可有得忙。”
  “我和男友是中学同学,打算就在老家办婚礼。所有事情都交给两边的爸妈□□,到时我们回去参加婚礼即可。若是找到新工作,也不会耽误什么事,老家离深圳很近,婚礼在周日举办,最多不过请两天假。”
  “结婚之后马上就该要孩子吧。”
  郁玲苦笑,她早有准备,这是她绕不过去的坎:“两年内不会考虑。”
  王荔琳忖思片刻。她从事专业猎头服务近十年,早已不是拿本电话簿就漫天打电话的嫩头青。她胜在专业素养,胜在人脉宽广。她主动联系郁玲,即已表明她早就从某个渠道知悉郁玲的个性,更认可郁玲的能力,认为郁玲能为她的客户,当然还有她自身,带来获利。
  主动辞职跳槽,有时能为主人公带来意想不到的跨越。这其实是个好时机。但此时结婚,又很容易把当事人,尤其是女性,卡在瓶颈处,进退两难。
  郁玲身为人事高级经理,恐怕也不需要她过多的提点。她的婚礼办得如此仓促和置身事外,也是在向她和她背后的客户表明诚意。
  女人若想要在职场厮杀出一番成绩来,总要对自己格外苛刻些才行。
  王荔琳对郁玲惺惺相惜:“闻名不如见面,郁小姐果然雷厉风行。”
  郁玲问王荔琳可有合适的岗位推荐给她。
  王荔琳笑着说:“我长期服务的客户里,最大的一家,想必你心里也有数,世方的对头,信软。如果郁小姐急着找工作的话,我马上就可以推荐你去信软。职位目前不好说,但入职后,惯例是比郁小姐原来的薪水多30%。”
  挂不得会找她,两家互挖墙角不是一两天。世方曾有一位高层带了近十位的营销干将投入信软麾下,重创世方的销售渠道。黄维元气得深夜开会,说要改变对离职员工的优待办法,从那以后,世方的离职员工,只要后来在信软任过职的,不管职位期限,公司永远都不再接纳他们,亦不会考虑将他们所创立的公司和团队,作为公司的供应商及伙伴。
  那次会议形成的备忘录,正是郁玲所写。她记得黄维元说这些人都是背信弃义的人,她当时资历尚浅,深表认同,过几年不再这么想了,工作只是工作,不犯法不违背职业道德,爱去哪就去哪。
  但她还是不想去信软,王荔琳惊讶,以她现在的尴尬状态,信软能要她就不错了。
  郁玲问她:“王经理有没有做过统计,每一年都有那么多竞争公司的员工跳去信软,他们后来的职业发展如何?”
  果然是做人事的出身,事情看得比一般人透彻。
  郁玲说:“我还真关注好几年,那些世方跳去信软的旧同事,信软跳来世方的新同事,没有一个有长远的发展。他们只是公司彼此打压消磨对方的棋子,从未被当作真正的骨干培养过。进去时颇欢快,过几年全都黯然辞职收场。”
  王荔琳想,她是很久没碰到这么有心气的职场女性了,心中竟燃起跃跃欲试的火焰,她伸出手:“郁小姐,有没有带简历?”
  这个自然带在身边,郁玲交给她,薄薄两页纸,王荔琳匆匆看完,扬扬手:“我带它去拜访几位客户,有消息,第一时间给你电话。”
  这一别王荔琳,竟是三周都没消息。郁玲沉住气不先给她电话,自己上网看到合适的工作也投了简历出去。
  一家新三板的科技公司,主打人工智能,创业五年,人员不足三百,要招一位人事总监,看职责简介,其实就是部门经理。郁玲自觉应付这家公司的工作量,是绰绰有余,但新三板的创新企业潜力不可估量,官网上的机器人也有模有样,于是便去面试。
  面试她的是企业老总,人事方面的专业问题一个也问不出,倒是死咬着她的私人问题不放,她说了好几遍“接下来两年仍是以工作为重”,他丝毫没听进去。
  郁玲放弃和他沟通,环顾四周,怎么看也不像一家科技公司的总裁办公室该有的简约明亮,吸引她前来的自动化机器人也不见踪影,于是她问:“李总,目前公司人工智能进行到那一步,做出什么样的产品了?”
  李总从办公桌下抱上来一只白色的机械狗。郁玲饶有兴致的等着他介绍。
  “这只狗是我们公司的第二代智能狗,它能根据语音识别做出不一样的动作。”
  郁玲点头。李总开始说话:“你好,智能汪汪。”
  机械狗里传来机械化的声音:“你好。”
  “你能给我唱一支歌吗?”
  “好的。”等待几秒,机械狗的两只眼睛开始闪烁:“一闪一闪亮晶晶,……”
  郁玲看得目瞪口呆,一直等它唱完:“就这些功能?”
  “还会跳舞,还能转弯,还能和人聊天,……。”
  郁玲再点头。“它是目前公司主打的产品?”
  “特别受小孩子的欢迎,同类产品中销售量遥遥领先。”
  直到离开这家公司,郁玲才吐了口气。一个宠物玩具,就当能人工智能的噱头,它是怎么坑蒙拐骗上的新三板。
  另外发来面试邀约的是传统制造行业的龙头大佬。制造业是公认的劳累命挣钱少,况且办公总部在广州,郁玲本不想去,但转念一想,反正她也没重要的事,过去看看也无妨。
  这天一大早,郁玲先后搭乘深圳地铁、城际高铁和广州地铁,耗时两个多小时才到达面试公司楼下。她掐着点来的,以为来了就能面试,没想接待的人事部员工让她在会客室里等,等到中午下班也没人来面她。她去问为什么,人告诉她因为刘总在开会。
  “可是面试时间不是早就约好了?你们没有和刘总说要预留时间?”
  那位员工一脸的麻木:“刘总临时要开会,我们也没办法。”
  郁玲再向她确认,刘总即是这家公司的人事总经理,便说:“麻烦你进去问一下,刘总还要开多久的会。我这边才知道还要不要等下去。”
  员工翻个白眼:“刘总开会,最不喜欢被人打扰了。你若是忙,就别来了。”找工作的人还这么神气,她也是第一次见。
  郁玲被气坏了。若是她有这样的下属,早就被骂得狗血淋头了,不,早就开了。
  接待面试的员工,会给求职者留下第一道不可磨灭的印象,他们的表现亦是公司的门面。今日遇到的招聘专员如此态度,那位刘总的水平和整个公司的治理,自是管中窥豹,可见一斑了。
  出师不利并不能挫败郁玲,更激发她要沉稳下来,找工作不是目的。能在一家企业里长久的干下去,最起码也得相看两不厌。如此一来,她的选择面看似宽广,实则更狭窄。
  趁着这空档期,她也有许多事情要处理。
  她和钟乐本打算回来就去区民政局领结婚证。谁知上网一查,才知如今登记结婚,都必须提前网上预约。预约就预约吧。可这十月大概也是个好月份,凑集了很多的新人。他俩便排到十一月初,恰逢那几天是钟乐的攻坚战,估计没空去领证,只能再往后排。
  然后她便让钟乐把碧月花园的房子挂在中介出租,一时间竟也不好租出去。
  中介带的客人不是短租,就是群租。这样的租户,郁玲都不喜欢,房租不稳定还容易毁房子。但中介说目前小区内像他家这样的三房房源众多,而携家带口的家庭租户,到十月中旬也不多了。单身客自然只想要一个单间。再说,租客过年都要回老家,这当中的许多人尚不知明年还来不来深圳,此时签长期合同,就要多付春节假期的租金。
  中介还说,租房的高峰期就在春节后,到那时不仅租客多,而且租金涨得高,要不,你们等等?那就等年后再说吧。
  郁玲做事向来有效率,偏偏这段时间,所有事情都磨磨蹭蹭的解决不掉,心里也不舒坦。但让她真正郁闷的,还是另外一件事。
  ☆、062
  郁明和小倩比她早一天回深圳,小倩仍住在郁玲的公寓,她在郁玲不在,郁明也不愿意住工厂宿舍。郁玲回来后便发现她仍没法回她的公寓。郁明更是堂而皇之的说他一个做销售的,隔两天就要来市区跑客户,住关外那么偏干什么?每天浪费那么多时间在公交车上,还不如把这些时间节省出来和客户喝喝功夫茶,联络感情。
  “那我住哪儿?”
  轮到郁明和小倩不解,“你不都已经住到钟乐那边去了。”
  郁玲要发作,钟乐拉她,另一只手拎着行李箱出门。郁玲出门前再警告他们:“别来打我主意。我才不管你工厂宿舍偏不偏,你要想住市里,自己找房去。我这边只有一间房,而且钟乐也要搬过来,最迟这个月底,听到了没。没道理我这边要付房贷,他那边还要多付一份租金。”
  有这两位小祖宗,郁玲便只能在钟乐宿舍里住着,一住就是半个多月。虽说还没上班,其实也不闲着。找工作去面试,都是要花费巨大精力准备的事,就算前几次的面试结果不满意,她也不会放低自我要求。她还报考了高级人力资源师,这个职称的报考条件极其严格,她也就是这两年才达到报考要求,含金量不比CPA或是司法考试,但职业空窗期拿下它,也是聊胜于无。
  再有琐碎的时间,她便把钟乐宿舍仔细收拾一番。虽说也住不久,但她早已习惯在私人空间里,尽量让自己呆得舒适。
  钟乐无疑是体会这种舒适惬意最深刻的人。他除了做菜,并不擅长其余家务,之前宿舍没到杂乱不堪的地步,也只不过靠着一点不能被人嫌弃的觉悟,乱了就随便收拾下。
  郁玲却能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
  每当夜深人静回来,他怕吵醒郁玲,只拧开玄关处的小黄灯,静静地放下包,静静地脱鞋。环视四周,昏黄的光圈里,每样东西都被收拾得妥当,不逾规越矩一步,仿佛天生就该静静呆在那里,它们的主人则从容安静的睡在床上。
  钟乐都快忘记一个月前他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了。
  郁玲洗过的衣,都带有别致的芳馨香气。她说上班还是尽量穿精神点,这段时间免不了熬夜,随时都要带上置换的衣衫。她把他所有的衬衫西裤都清了出来,一个下午的时光给熨得笔直挺括,颜色从浅至深,一水的挂在衣柜里。
  每次晨起换上熨烫一新的衬衫,他的心也是服帖的。
  郁玲还爱洗床单被子,且必须是一整套的置换。假如不是一套,她的心就会一直纠在那里。钟乐说,那请钟点工过来帮忙。郁玲瞪他一眼,你多大的房间,还要请阿姨,我每天不用一个小时就搞定了。
  一个细心有条理的人做任何事,都赏心悦目。钟乐看她把被套翻过面来,四个角上的系带麻利地和空调被绑在一起,靠近拉链口的两个被角抓住,翻出正面,大力一甩,被子在空中划出一道波浪线,然后松软服帖的伏在床上。阳光浸透在这些织物的纹理里,空气中也满是新晒后留下的沁人芬芳。
  钟乐上班也会开小差,尤其是改了几行代码等待测试结果的时间里,会没来由的困,想把自己躺平,想躺回自家的床上,躺到郁玲温润的怀抱里。
  一个周日晚上,钟乐难得的不加班,陪郁玲在一家云南菜馆吃饭,饭后两人散步回家。
  郁玲突然想起,这么多天郁明也没打个电话说他房子找得怎样了,便拐个弯回趟海蓝公寓。人不在,还好她带了钥匙,开门进去是目瞪口呆。
  门口摆满了鞋子,一直铺到楼梯口;沙发上堆满从阳台收回的衣服,天鹅绒窗帘大开着;电视柜上则摆满各式零食点心的包装袋;去到厨房,从来都是滴油不沾的洗碗池里也塞满碗碟,垃圾桶边还扔了两个狼藉的外卖袋子。
  她立马拨通郁明电话:“你们哪去了?给我回来!”然后蹭蹭上楼,楼上床铺凌乱已是意料中的事,卫生间亦分不出干湿区域,洗漱台上还放着两人未来得及洗的衣裳。
  钟乐跟上来,看这邋遢的光景,也实在没什么理由来劝郁玲莫生气。
  等了一个半小时,郁明小倩方才赶回来。郁玲劈头盖脸就骂:“听不懂人话吗?不知道赶快回来是什么意思。”
  被骂的两人脸色当场就不好了。小倩踢了鞋,一声不吭坐到被衣服包围的沙发里。
  郁明陪着笑脸:“姐,我们在看电影。今儿个是周末,又没什么急事,干嘛看十几分钟就出来,浪费电影票。”
  “哦,你的钱是浪费,那我的屋子,你怎么就不觉得糟蹋呢?”郁玲指着一地的鞋子,又指向沙发。
  “哪里糟蹋了,就是乱了点。我们俩都上班,有时还要加班,没那么多空收拾屋子。”
  “这座城里谁不上班,谁不辛苦?上班加班就有理由不收拾?今天不是周日,我看你们也挺闲,还跑去看电影,为什么东西一直堆那里不收?我只不过半个月没回来,就乱成这样。你们把这当自己家了?”
  郁明看了眼钟乐,希望他能帮忙圆圆场。钟乐装没看见,靠餐桌边低头看手机。
  他第一次来郁玲家,便觉得那是他所能想象的最适合郁玲住的房子,简单又温馨。就算请设计师来设计,也不一定有这么好的效果。他们懂房子懂设计懂风格,但不懂住这屋子里的人。买下碧月花园的房子后,他曾独自一人去挑选家具,组装搭配,结果也还是弄了个半吊子,难看得很。
  这么漂亮的小公寓,是郁玲多年的心血。
  小倩离开沙发去阳台打电话,似乎是哭了。郁玲未理她,和郁明下通牒:“你们马上就给我搬,都月底了,还磨蹭什么?”
  郁明也生气:“你别这样说话行不行?我今晚一宿不睡,帮你把屋子收拾干净,还不行?
  争吵间,阳台已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郁玲怔住,小倩装聋扮瞎的本事一向厉害,何时变得这么敏感。她不好再开口。郁明冲去阳台,急急解释:“小倩,我姐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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