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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芳的不辞而别,虽然,使我我感觉有些失落,但毕竟这种感觉不是太浓烈。我暗自庆幸:还好,我们尚未开始,就结束了。从钱芳家里回来后,我躺在床上百思不得其解:钱芳怎么就那么相信张八婆说的?竟然不愿听我解释,毅然决然放弃了我!那句话叫什么来着?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原以为钱芳对我是很看好的,看来也不过如此而已了。既然如此,就当经历了一场美丽的梦幻罢了。晚上,张八婆给我打来电话。我一见这女人的电话,我就想起她那不断扭动的皮裤的后档缝,还有她那张丑恶的包谷嘴,以及满脸飞溅的斑点,鼻腔里突然呛起一阵怪怪的味道,使我感觉一阵恶心。我没接电话,直接挂断。刚过片刻,又打来了。我又直接挂断。又过了片刻,又打来了。我不挂了。我把电话扔一旁,任其“叮里当啷”响着。响了半天,不响了。才消停片刻,张八婆又把电话打过来了。这种素质的女人,我真不知道她那张脸皮是用什么材料做的。我一想,好吧,我接。不就是八卦吗?接通之后随便哼哈几句及早挂了不就行了?刚一接通电话,那头就传来一声河东狮吼:“你#妈个X吴XX!你家里死人了咋地?!你敢挂老娘电话!你信不信老娘找人来弄死你?!……”哈!怎么有那么多人想要弄死我呢?我活着就那么逗人厌恨?我有罪?我罪当万死?张八婆这通破口,竟然用了十多分钟。我一言不发,听她痛骂。我竟然莫名其妙的变得下贱起来,我居然特想听别人骂我,感觉特刺激、特过瘾、特解恨!我吴清泉什么东西?钱芳对我抛心置腹披肝沥胆的时候,我不曾珍惜,我践踏了钱芳的一番深情厚意,我就是活该找骂的。等张八婆问完了我祖宗十八代之后,我平心静气问她:“张姐,什么事情?发那么大脾气?发脾气可伤身体哦!”张八婆本来偃息的怒气再次被激起:“你妈#的姓吴的!你别给老娘唱高调!装什么清高?!老娘告诉你,比你清高几千倍几万倍的,我见的多了去……”又是一通二十来分钟的“不拉不拉”,尽情宣泄……张八婆嗓子开始嘶哑了,我感觉她的喉咙就像一截锈迹斑斑行将枯朽的摩托车排气管子,稍一颠簸,就会朽裂。我应该颠簸她一下。等张八婆宣泄完了,我问:“可是张姐,你说了半天,我怎么一句也没听懂呢?你到底想说什么?”张八婆终于明白我这是拿她消遣,不再出声了。我问:“我可以挂电话了?”那边没声。我把电话挂了。然后,我拨通了苏婷婷的电话。苏婷婷的嗓音真是动听。我无比感慨:同样是女人,可这俩女人的差距怎么竟然如此之大呢!我问苏婷婷,你把张八婆怎么了,怎么这女人对我是恨之入骨,恨不得扒我的皮抽我的筋吃我的肉,你可别把这女人逗恼了,到时候给你带来一身麻烦……苏婷婷说,她没把张八婆怎么的,她只是远远的见了这女人,就远远地躲开了。并且已经把类似“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消灭四害、严防霍乱、麻风病传染”之类的指令上传下达了。如今,公司的人们,见到张八婆,都捂着鼻子离她远远的,如此而已。我叮嘱苏婷婷,尽量宽容不要过分,能饶人处且饶人,别赶尽杀绝给自己惹来不必要的祸患。我告诉苏婷婷,张八婆把所有的厌恨都归结到我的头上来了。这样很好。就让她的厌恨止于我处吧。我拜托苏婷婷帮我照顾好曾雅丽及窦燕,我说这俩为姑娘小小年龄,背井离乡远离亲人、千山万水只身在外打拼不容易,你要尽量给予她们帮助给予关心……苏婷婷有些不耐其烦了,问我:“吴老师,你下遗嘱还是咋地?尽管你的团队也是我的团队,但是,团队的管理也有你的责任,你可不能……”我不等苏婷婷说完,我打断了苏婷婷的说教:“婷婷,我很累……直#销事业我决定放弃了。当初因为我的愚昧,冒然选择了这个事业,并冒然把曾雅丽及窦燕带进这个行业,窦燕因此险些丧命……这两个女孩年龄小,她们在增员的时候,难以辨别好人坏人,我担心她们被坏人算计,所以,希望你能帮她们把把关,并且保护保护她们……其它的,我就没什么可说的了。挂了。晚安!”我挂了电话,我不想再听苏婷婷那边的“喂喂喂……”我抠开手机后盖,抠下电池,取出手机卡,将那张小小的芯片从那摇篮一般温暖的PVC凹槽里剥离出来,用指头卷了又卷,卷了又卷,最后,我用我的门牙将它咬扁,用大牙将之磕了又磕,直到这小东西变成了一粒小小的金豆,被我弃之于窗外……这张小小的芯片,来自何静的温情,如今,何静的温情冷却,我还留着这小小的芯片干嘛呢?曾经,钱芳叩响这小小的芯片,要我答应,至少每天晚上通过电话,陪她闲聊一两个小时。然而呢?钱芳这个时候会在哪里?她会不会在新马泰某个豪华的海滩别墅,跟某位幸运的白马王子共度良宵呢?哈哈哈!什么是爱情?我跟丽丽苦苦爱恋了将近五年,但这五年的感情,其价值竟然不如一纸每月两千元的工资条。我跟何静相恋时间不长,但何静用似火的热情将我卷裹、熔化。何静说,她愿一生不弃,也不准我轻言放弃。我那时的心灵,何其安适,我是何等的庆幸!然而,当爱情不能转化为一路上有你,不能共同尽孝、分担丧母之痛,于是何静选择了那位与她一路同行,跟她共同尽孝分担丧母之痛的男人。也许,在何静看来,离开了我,她只是离开了一个无情无义的男人而已。可在我看来,何静的离去,却带走了我的灵魂、带走了我对爱情的感知意识,从那以后,我对爱情的感知变得麻木。钱芳在我的生命中,留下的只是那么或轻或重、或浓或淡的几笔,然而,我对钱芳、尤其是钱芳的父亲,是非常感激的。如果不是我与钱芳结识,如果不是钱芳对我赏识有加,我不可能认识钱芳的父亲,那么对朱俊那个事件的处理,我就不会得到钱芳父亲的大力支持与大无畏的庇护,也许,我就没有了后来的人生了。如今,我把这张手机卡彻底废掉了。我想将我的大脑彻底刷新。不管是丽丽,何静,钱芳,苏婷婷,曾雅丽,窦燕,孔妮,还是那姓张的八婆,我要将这些人通通从我的人生,从我的记忆中删掉。我要开始我的另一段人生。我发现了一门生意,我见别人做的不错,我那时就想:别人能做的,我也能做!事实证明,那的确是个不错的生意……  
    同一个事物在不同人的眼里,其价值是不同的。有人认为这东西是宝贝、价值连城,然而却有人不这么认为,在他们的眼里那不过就是一堆粪土而已。我在GGYY做陌生拜访的那段时间里,曾经将一个冒牌的沿海人带到公司里去。这家伙二十四五的年龄。抄一口GD普通话。我原以为他是GD人。因为这家伙很有派头。小小年龄,竟然带了一档飞弟飞妹。可详细聊了之后,旁边的小弟说漏了嘴,说他们是本省QJ人。16岁就去GD打工了,在GD呆了8年,如今,从GD回来了。我问这位大佬一样的哥们,我问他怎么看直#销行业?这家伙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只是神秘了说,多年没有回来,如今从GD回到K市,他看到的是城乡差距。他说,现在的K市跟广州相比,就像QJ的乡下跟K市的差距一样,反差实在太大。这哥们没加盟我的团队,只是云山雾罩说了一通,带着他那一档老乡扬长离去。我为了表示友好,送下楼来,并送了好一段路程。我们一行人走在GGYY公司旁边的那条宽阔的大街之上。那哥们说,在他看来,如今的K市,遍地都是黄金。我见这老兄指着这条光秃秃的大街说,K市遍地是黄金。我懵了。在我看来光秃秃的柏油路面,这家伙是如何看到的黄金呢?我心想:难不成你有透视眼,你看到了地底下的黄金?你在故弄什么玄虚呀?!我那时候很不服气,心想,你个奴颜婢膝的混蛋,无非到沿海一带混了几年而已,怎么把K市说得如此不济?不就是GD吗,我也去过呀,我在花都呆了两个月,可我为什么就没看到K市与花都的差距?……如今不做直#销了,我开始勾着头弯着腰,四处找寻那位老兄所谓的遍地黄金。……某一段历史能够被人们记起,估计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那段岁月里承载了好些令人难忘的图腾、或许美好、也或许痛苦的记忆。在刘德华、黎明、张学友、郭富城四大天王当红的那些年月里,高腰夹克、太子裤、回力鞋曾经引领着那个时代的风尚,为那个时代的精彩增添了几道亮丽的重彩。那些年里,卖高腰夹克、卖太子裤、卖回力鞋的,可谓赚得盆满钵满了。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牛仔裤盛行,回力鞋悄然退出了历史舞台,取而代之的是风行一时的牛仔裤搭配“波鞋”,那时的所谓波鞋,百分之九十九都是人造皮的。再后来,人们发现人造皮波鞋坑爹没商量:一是容易引起脚臭;二是不耐久。于是人们开始关注真皮皮鞋搭配牛仔裤了。随着真皮皮鞋的风靡盛行,伴随而生了一个比较火热的怪相:皮鞋底普遍脱胶。于是,街边修鞋的补鞋摊变得热闹了。所谓修鞋,就是给破了洞的鞋帮子缝补丁,给脱胶的鞋底粘胶、上线之类的。当然,擦皮鞋的职业,是不能列为修鞋的。擦皮鞋不用技术,擦皮鞋的人只需分清颜色用对鞋油,别把黑色鞋油涂抹到棕色皮鞋鞋帮子上就行。而修鞋就不一样了。修鞋是要讲技术的,至于那技术难度有多大,我就不得而知了。然而,我在做服装工人及守化工仓库的那些年里,我知道有一项技术难关是修鞋师傅们一直以来不曾克服的。那就是:脱胶的鞋底一旦锥了眼、上了线,涂上502胶水之后,没过多久,遇上下雨天,路面上的水就会沿着鞋底锥眼里的尼龙线浸入,将整只鞋子里浸满了污水,将那只浸水的脚连脚丫带脚板被浸泡得犹如刚漂洗过的猪蹄,惨白得甚是可怕。我曾经被这脚底进水的烦恼搅扰得焦头烂额,束手无策。那时我就想,有没有好一点的胶水,直接粘合,不用锥眼、不用上线,就能把鞋底脱胶的问题彻底解决掉,这该有多好。实际上,有我这种想法的人,在那个年头里,可谓多了去了。凡是穿皮鞋的,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有这样的想法。有人曾经用502胶水直接粘接,可那胶水不争气,遇水就脱落。所以,粘接的效果,只是暂时性而已,过不了几天,污水就会沿着脱胶的缝隙淹到鞋子里去。那年月,人们都盼望有一种能够彻底解决皮鞋脱胶问题的胶水出现。人们盼星星盼月亮,但多少年过去了,人们还是没把这东东给盼出来。……就在我弯腰够头寻找所谓遍地黄金的时节,有一日我在农贸市场闲逛,见一个摆地摊的,地上铺着一块布标,布标上撒满了一大堆瓶装胶水。这人头上带了一个耳麦,耳麦连接着一个扩音喇叭。他的面前摆着一把美工刀、一只旧解放鞋、还有几片瓷砖、几枚硬币、一个水盆,水盆里盛满了一盆水。曾经见过无数江湖骗子,用的几乎都是这类家私,没什么稀奇的,不足以引起我的注意。我正想举步迈开。这位江湖骗子一样的小贩张嘴叫开了:“看稀奇看古怪啦啊,看瓷砖硬币谈恋爱啦啊……有鞋底脱胶,有鞋子断底,有墙砖地砖磕碰断角的,一粘就牢啊……过来看过来看啦啊……看稀奇看古怪啦啊,看瓷砖硬币谈恋爱啦啊……有鞋底脱胶、鞋子断底……”鞋底脱胶?鞋底脱胶能用你的胶水粘接?我来了兴趣,跟随了几个感兴趣的人围拢了看热闹。这小贩把两枚硬币涂上他的胶水粘上,片刻之后,交给看热闹的人说:“师傅,试试你的力量,看看你能不能把这两枚硬币掰开。”有人用了九牛二虎之力,就是掰不开。旁边有人说上了:“这不就是502胶水吗?502胶水也能把硬币粘起来。”小贩说:“我的胶水不是502胶水啊,我的胶水是510胶水。502不防水,我的510胶水是防水的啊……光说不练假把式啊,各位看看我的这个示范,你就知道了啊——”小贩将粘在一起的两枚硬币随手往水盆里丢了进去,对刚才用力掰扯硬币的男子说:“师傅,你就在这儿等上三五分钟,我一会儿把这硬币捞出来让你掰,如果你能把两枚硬币掰开,我奖励你十块钱!”然后小贩顺手抄起美工刀,左手拿过解放鞋,右手的美工刀往鞋底上划拉出大道大道的口子,嘴里不住口的念叨:“家里有鞋底脱胶、有鞋子断底的,只要用我的510胶水滴上两滴,就可以彻底修复,不留痕迹,粘接牢固,比新买的鞋底还要牢实……”于是,把那些划拉开的口子滴上胶水,将其粘接。过了片刻将这只鞋子丢给围观的人丛,让围观的人群一一过目检验……有人问这胶水会不会跟502一样,一旦开盖之后,是不是必须一次性用完,否则就会凝固不能再用了?小贩说不然。只要记得及时盖上盖子,可以贮藏两三个月的时间。两个月之后依然可以开盖继续使用。于是有人心动询价了。这小贩说:“10元一瓶、15元两瓶。要买要卖赶紧赶快,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啊……10元一瓶、15元两瓶!要买要卖赶紧赶快……”围观者跟小贩讲价,小贩“谢绝讲价!”然后,好些围观者你一言我一语:“5块一瓶,我们每人给你拿一瓶!”“从来没见过这东西,买回去也不知道管不管用?”“502一打开就必须用完,否则就全部凝固没办法用了。不知道这东西会不会跟502一个样?”“就是呀!万一买回去,一次用不完就费了,不就白白浪费了10块钱?5块得了!卖不?”……小贩坚决不卖。于是,围观的人群有人悻悻然散开了。有那么一两个愿意尝试的,各掏了15块,一人买了两瓶拿着,走了。其余的围观者遗憾着离去。于是小贩又开始叫上了:“看稀奇看古怪啦啊……”我没离开。我拿起那只被小贩划拉过的解放鞋,将那粘接起来的地方用力捂弯掰扯,还真像这小贩说的一样,真是粘得牢实极了。……后来,我跟这小贩聊上了。我问小贩,这东西真不会挥发凝固吗?小贩说,会挥发,但只要及时盖上就不会凝固。我问保质期,小贩说不开盖可保质半年。我问如果出现质量问题怎么办,小贩指着布标上的电话号码说,可以打电话要求退货换货。小贩问我,是打算多买还是另有想法?我问,可以拿批发价吗,我也想尝试尝试做做这个生意。小贩一下来了激情,说他是直接厂商,这是他们最新研制上市的胶水,目前在推广试销。我知道,这都是扯蛋。我只关心一个问题:批发价是多少?对方说,如果我想要摆摊卖胶水,要量大,一次性要五百瓶到一千瓶的话,可以给我底价——一块五毛钱一瓶!另外无偿提供宣传布标,一套扩音器。我心里暗道:哥们,你真够黑的。一块五毛钱的胶水,人家给你5块钱一瓶你还不卖,你非卖10块钱一瓶,就抱定你那85%的利润!你若是能一天卖掉100瓶胶水,那该是什么情况?你可就每天净赚800多块,你一个月30天可就能净赚两万多块,这可不得了啊!还真没想到,这种不起眼的地摊生意,竟然蕴藏着这么大的油水!我心动了。能不心动吗?  
    不同的人经营同样产品的生意,所表现的回报或收益却有着天壤之别的差异。有些人开的店面人山人海、顾客盈门,顾客挤破了脑袋,为的就是要买他的产品,做他的生意;而有些人的店面却门可罗雀,整日里惨淡经营。什么原因?大概是经营方式、经营手段的不同而已。我为这个卖胶水的老兄遗憾:你为什么非要抱定10块钱一瓶的价格呢?顾客都已然告诉你:五块一瓶每人拿一瓶,甚至有可能有人多拿呢,你能一瓶净赚3.5元,为什么不卖呢?如果我来做这个生意,我不会那么贪心,我只要能每瓶赚三块到三块五毛钱就行。每天卖100瓶,就能挣350块,比我卖烤肉串强多了。于是,我把这位叫焦老板的哥们,我把他的电话记上了。回到住处,我把何静给我置办的行头连同丽丽给我购买的西装皮鞋全部打包,封存了起来。翻出了我尘封已久的休闲服装。我决定摆地摊卖胶水——我决定做这个小生意了。做小生意,不一定要穿西装的。我尽量穿得休闲自在。有一天逛旧书摊,赫然见到一本《世界上最伟大的推销员》!这不就是张子房津津乐道的“羊皮卷”吗?我问价格——两块钱一本。我有些愤然:卖书的家伙,可是个不识货的主——我给了他三块!把这本《世界上最伟大的推销员》给收藏了。从那天开始,我每天早上起床跑步,总带着这本书。跑完步了,我就开始朗诵羊皮卷。我朗诵羊皮卷有两个目的:一是锻炼我吐字清晰的能力,二是我确实喜欢这羊皮卷里好些经典的言论。……几天之后,我跟卖胶水的焦老板联系上了。我一次性就给焦老板购买了500瓶胶水。焦老板除了给我配备胶水之外,还把布标、扩音器都给我配备好了。把这些东西交到我手里的时候,我看到这位老兄脸上洋溢出得意的神气,以及很是神秘的成就感。那一秒,我有些后悔,有了一种被宰割被愚弄的感觉:我为什么不跟这家伙讲讲价?只要讲价,我估计一块钱一瓶,甚至八#九毛一瓶的价格都可以成交的。这位姓焦的老兄,今天可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还带来了一个五大三粗的弟兄,俨然一个保镖打手之类的。我哑然了。七八百块的东西,犯得着带打手带保镖?钱货两清之后,焦老板说:“兄弟,祝你生意兴隆!祝我们合作愉快!卖完之后给我打电话。货源,我这里永远不缺,永远不会断货!记住!卖完之后,你只管给我打电话,我一定会以最快的时间给你送到!”于是,我开始摆起了地摊、卖起了这个叫“510”的胶水了。我卖胶水的做法跟焦老板的做法不一样。我不去农贸市场。我是带着胶水赶乡街子的。K市的城乡结合部有好些乡街子,每周七天,只要你愿意,几乎天天都有这样的集市可赶。今天赶这里,明天你就可以换个街子赶赶。一周之后,你又可以回到这条街子上了。小时候在GZ老家,我有个表哥,走乡窜地,尽做一些倒买倒卖的小本生意。他也是靠着这乡街子人流汇聚的机遇赚点小钱而已。不过,他那生意做得甚是艰苦。农村里的那种乡街子,距离总是几十里上百里的路程,他都是用脚去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出来的。他可不像我,在K市,我是骑着自行车驮着胶水赶乡街子的。有时候我想,如果我那表哥能够走出GZ那种愚昧贫穷,来到这繁华的都市,像他那样的人才,凭他的勤劳俭省,凭借他那种聪敏的经商意识,他一定能成为商界的传奇人物的!……每逢赶集日,整个乡街子人山人海,摩肩接踵,人头攒动,人流云集。我就在那人流量过往较大的地方找块地方,把布标铺上,把胶水摆上。当然,我也弄了一只解放鞋、一把美工刀。另外还有牙刷、水盆、干毛巾。我还准备了一把小马扎。水嘛,到处都有。管开店的老板老板娘要上一盆水,没什么难的。地摊费很便宜:有两块一天的、五块一天的、最多的时候也就是十块一天而已。我在扩音器里录了一句话:“免费粘鞋底!粘鞋底不要钱!”扩音器里不断重复、循环播放着这句话:“免费粘鞋底!粘鞋底不要钱!”我的摊子才摆下没多大会功夫,就有人来围观了。有人问我:“免费粘鞋底?”我说:“是呀!请坐!”来人坐在我准备的小马扎上,脱了鞋子下来。问我有拖鞋没,我说没有。于是这人就只能脱一只鞋,把脱了鞋的脚踩在没脱鞋的那只脚背上。他想把脚踩在我的布标上的。可我把水盆摆在那个位置上。客人没法踩,只能踩在另一只脚的脚背上。也有脸皮厚的要挪动水盆,我赶紧说别动,做小生意的,讲究这东西,动不得的。实际上,有什么动不得的呢?我的扩音器里虽然说免费粘鞋底,我可没说免费粘两只鞋底。我只免费粘一只。我为什么这么干?很简单,如果你两只都给人粘好了,人家还用买你的胶水吗?你就粘一只不粘一只,让他感觉那只没被粘上的鞋子,总是老大的不顺眼老大的别别扭扭,他才会竭力想要把另一只也粘了。有些人本来只想占点小便宜,来粘好一只就走人。可走了一段,怎么感觉怎么别扭!那只没被粘上的,就变成了老大的缺憾!于是,走了好长一段路之后,还得折回来!要粘另一只?对不起,付钱!5块!而且是超值的!你可以领取一瓶胶水走人!……水盆的摆放位置是我精心设计的。水盆摆在那个位置,能控制来人脱鞋。布标上的那个位置被水盆占据之后,客人来了,只能脱一只鞋,他如果脱掉两只鞋,就没什么垫脚了。所以,只能脱一只,把光脚踩在另一只脚背上。再说,你若是给客人提供脱下两只鞋的机会,却只给人家粘一只,显然不好,容易得罪人。倘若我限制了条件,顾客只能一只一只地脱,一只一只地粘,那就是我说了算了。粘好了一只,客人要粘另一只,我就可以这样说了:“你要粘另一只吗?对不起,时间有限,我只免费粘一只。”言下之意:你得付钱了。实际上,粘鞋的目的,除了刺激消费,还有就是找志愿者配合我做产品示范,教顾客学会使用胶水。我在暗示他们,这种胶水的使用很是简单。只要要用牙刷沾水洗刷脱胶的地方,洗刷完毕用干毛巾擦拭使其干燥,等到干燥之后滴上胶水,充分压合,登上一两分钟的时间,胶水已经发挥胶合作用了,这就OK了。等到这位自愿者满意地穿上自己的鞋子,付了钱拿走了胶水,不用我费舌,围观者几乎都明白了用我的胶水粘鞋的方法和技巧了。志愿者就配合我做了一个免费的活广告了。好些人本来还想让我给他粘鞋的,但一来没座位,二来操作简单,很多人宁愿选择买胶水回去自己粘。于是,买胶水的人就变得多了。有买一瓶的、两瓶的、三瓶的……我卖得最多的一天,竟然卖掉了300瓶胶水。最后盘点:平均下来,每天不低于卖掉120瓶胶水。所以,我那时每天的收入,不低于300块。……实际上,要在这个繁华的都市生存下去,没什么难的。无非就是放下脸面,做一些别人认为不体面的事情而已。有些时候只要这样去想:别人能做,为什么我不能做呢?这样就可解决好些难题。有好些事情,我们不愿意去做。为什么?我们顾及自己的面子问题。我们只想做体面的事情。什么是体面?有钱的时候,你是爷,你比爷还体面。没钱的时候,你比孙子还孙子,谈何体面?所以,只要有钱可挣,别去讲什么体面,先把钱挣到手里,装进兜里,存进银行里,再来考虑体面的事情!……我原以为,我能凭借摆地摊卖胶水这个生意发家致富,在K市稳住我的脚跟。然而,事情并不向我想象的那么顺利。两个月以后,我发现这个所谓不会挥发不会凝固的胶水,有那么几瓶竟然凝固得犹如发酵的袋装水泥,凝固得那么结实,结实得让我害怕。我有些惶恐了。我担心我再去赶乡街子的时候,那些买过我胶水的顾客会找我退货,或是跟我纠缠,那就麻烦大了。果不其然,有几次我再在以前的乡街子上卖胶水,有人反映说,这胶水还是不怎么管用,甚至有个妇人扬言要把胶水拿来找我退货。看来这“510”胶水,还是没能彻底解决掉鞋底脱胶的问题。再做下去,肯定没前途了。我开始思考我的退路了。……  
    后来,我不能赶乡街子了。我漫无目的,感觉哪里热闹,哪里没去过,我就往哪儿撂地儿摆摊。我在做垂死挣扎:虽然每天的房租、生活费尚且有所保障,而且我也有了将近两万块的存款,但我的内心始终有着难以平息的焦虑。于是,在摆摊的时候,我开始有了许多空闲的时间焦虑了。这些时间,我不能只是用来焦虑,我必须用来干点什么才行。用来看书吧,我只有把这些时间都用来看书,才能使我内心的焦虑有所缓解。那天中午吃过中饭,没有顾客,内心很是煎熬,我随手拿起我随身携带的羊皮卷,有事没事,当闲看了起来。正看得入迷,有个甜甜的声音叫我:“帅哥……粘一下鞋……”我将头越过书本,举头一看,一个挺优雅、挺单纯的女孩。女人的优雅,可以通过穿着打扮体现出来;而女人的单纯,可不一定装扮得出来。大凡单纯的女孩,总有一些共同的特征:欲言又止,行为举止总体现出太多的犹豫与不自信。眼前的女孩面容白皙、娇好。长发披肩。穿一袭白色连衣裙,裙摆齐膝,挎一个棕色挎包。这女孩坐在我摆放好的小马扎上,并拢双腿,褪下了右脚的白色高跟鞋,鞋跟处脱胶了。我合上书本放下,带上手套,接过这女孩子手里的高跟鞋,先用牙刷沾水,将脱胶处的污垢洗掉,然后用干抹布把水擦干,放一边晾着。我褪下手套,对女孩说:“等三五分钟时间,没问题吧?”女孩说:“没问题。”我拿起并翻开我的羊皮卷,继续看起来。我刚才看的那一卷是“坚持不懈,直到成功”。说什么“我要牢牢记住古老的平衡法则,鼓励自己坚持下去,因为每一次的失败都会增加下一次成功的机会。……”每一次的失败,都会增加下一次成功的机会?这从何说起?我回想自我当代课教师以来所走过的从业道路,我失败了多少次?失败之后,我获得过增加成功的机会了吗?从代课到当服装工人,到守仓库,到给别人当小弟、开赌台,到卖烤肉串,到做道具工作,到直#销,到如今的摆地摊卖胶水,虽然总算还有些小小的收获,可没有一次是让我感觉到成功的。成功是什么?在我看来,成功应该是挣足了成家、买房、买车、养老、养育子女孝敬父母的资本,真正实现了财务的自由,不为日常的生活开支发愁、不为未来可能突发的情况恐慌……只有挣足了这一系列的资本,我的人生才算是成功的。我的今天,离成功究竟还有多远的距离?!既然羊皮卷说:每一次的失败都会增加下一次成功的机会,可我为什么总感觉不到呢?眼看胶水生意就要做不走了,成功的机会在哪里?为什么我从每一次的失败里总是看不到成功的机会呢?是我愚钝吗?是我不够用心不够认真不够努力吗?我正想继续往下翻看:我想看看,这几卷羊皮卷里,会不会藏有支撑我继续摆地摊卖胶水的理论?我感觉对面的女孩一直在看我,似乎有什么话要问我。于是我抬头看她。女孩见我看她,怯怯地问:“你……看什么书?……世界上……最伟大的推销员吗?——你……喜欢销售吗?”这女孩是东北口音,她既有东北人快人快语的性格,却也有那种涉世不深的腼腆。一口气竟然问出了三个问题,却问得如此的语无伦次。我合上书本,把书名给她做了展示,我暗示她,这就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推销员》。至于我是否喜欢销售,我无从谈起。如果销售就是卖东西,那么,我是喜欢销售的。因为我喜欢卖东西呀。我为什么喜欢卖东西呢?因为卖东西有差价有钱赚呀!如此说来,我不是喜欢销售,也不是喜欢卖东西,我是喜欢赚钱。我喜欢赚到钱的感觉……我问女孩:“你也喜欢销售?”女孩说:“我不懂销售。”我心道:你不一定要懂销售,你也不用去想如何赚钱,你只需要搞清楚如何找到一个会赚钱的男人就行。你长得如此漂亮迷人,只要找到一个会赚钱的男人,你就成功了……我看她的鞋子也干了,我带上手套,给那只鞋粘上胶水,摆放到她面前,并叮嘱她:“最好让它多吹一会儿,干得越充分,效果越好。”女孩问我胶水多少钱一支,我说5块。女孩掏出100块,给我买了20瓶胶水。我感觉奇怪。我问她:“你买这么多胶水,用得着吗?”女孩说:“有些时候吧……你正碰还碰不上……我多买些送人。”女孩从我手里接过我为她装好的胶水,骑上自行车,匆忙地走了。我正欲继续看书,却发现女孩刚才坐的小马扎上放了一本《知音》杂志。这书应该是女孩刚才用来垫坐的。女孩爱干净,不喜欢直接坐别人坐过的凳子,垫一本书,没什么奇怪的。我把杂志拿了过来,随手翻翻,欲将它扔进我装胶水的编织袋里去。突然,中间有一个长条形牛皮纸信封赫然映入眼帘。信封表面是空白的,没写过字。封口没粘上。瘪瘪的,我想应该是个空信封,没装什么东西吧。至少,也不会有什么贵重物品。否则,这女孩也不会这么随意。我把这信封夹在杂志里,正想随手扔进我的编织袋里。可我有些迟疑,我似乎感觉这信封里有一张什么东西。于是,我把信封的封口撑开,把里面的那张东东取出来一看,我嘞个去!一张由中国人民银行开具的“十五万元整”的转账支票!我心想:这女孩怎么如此大意?十五万元支票,居然垫在屁股下坐着,走了还不带走,你就那么阔绰?!我把支票塞回信封,夹在杂志里,规规整整地平放在我那编织袋的底部。我继续看我的羊皮卷。过了约摸四五十分钟,女孩骑着自行车匆匆返回,还没到我的摊位面前,早跳了下来,绯红了一脸、急切地问我:“帅哥!有没有看见一本《知音》杂志?”我朗然一笑,说:“呵呵!不用着急,我帮你收着呢。”我从编织袋里取出杂志交给女孩。女孩迅速翻卷杂志,找到牛皮纸信封,捏咧了封口,自里面捻出支票,仔细看了之后,轻拍着跌宕起伏的胸脯说:“哎呀妈呀!谢天谢地……谢天谢地!”舒缓着长气。我故做不知,问女孩:“什么东东?那么紧张?”女孩说:“支票!好不容易才催回的货款,差点就被我弄丢了。真是谢天谢地!”我说:“这有什么?不就十五万吗?弄丢了叫对方重新开一张不就完事了?”女孩说:“哪那么容易!这张支票,我表姐打了无数电话,编了无数理由和借口,催了将近一年时间,好不容易才催到手哩,要是弄丢了,还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才了结这笔烂账呢!”女孩似乎有些虚脱了,坐回到小马扎上。这次,她不嫌小马扎脏了,装支票的信封依然夹在杂志里,手里攥着杂志。我觉得这女孩挺那啥的,我问她:“你为什么不把信封取出来装进自己的挎包里呢?”女孩说:“这张支票必须一点皱痕都不能有……我怕装进挎包里被弄皱了,到时候转不了账——还是夹在书里安全些。”我问女孩:“你是做财会的?”女孩说:“我只是暂时帮我舅舅的公司管管账,我不懂财会。”难怪了。一看就不是个做财会的。我问:“你舅舅的公司没有专门的财会人员?”女孩说:“有啊,我表姐就是。只是我表姐的宝宝快出世了,在家呆着养胎呢。”我没什么可问的了。事情很明朗:这是一家家族公司。女孩的表姐本来是这家公司的财会人员,因为怀孕即将生产,因此这个表妹被叫来暂时帮忙管管账之类的。所有情况证明,这就是一家小公司。如此而已。我继续看书。这女孩还没走,我感觉她在盯着我看,似欣赏又似在研究什么。我有些纳闷,我有那么好看吗?我抬起头,跟这女孩眼神碰了个正着。女孩有些急促,脸蛋飞起一朵朵红晕。想要闪避什么。这世界怎么还有如此单纯的女孩?我想为她化解尴尬,我问她:“你舅舅的公司是做什么生意的呢?”女孩说:“我舅舅的公司是生产保温材料的——自产自销。”“保温材料?做什么用的?”保温材料是什么东东,我第一次听说这东西,干什么用的?女孩说:“我也不知道保温材料是干什么用的。”我乐了。这女孩怎么如此呆萌?我好奇地看她。女孩更加急促了,说:“我才上完高中……舅舅就打电话把我叫来了。因为舅舅的公司缺人手,我上学也不争气,所以就只好来帮舅舅了……说真的,他们生产的这个保温材料是干什么的,用在什么场合,我还真不知道……”我觉得有些残忍:我没必要为难这女孩,我不该问她什么,我也并不想从她口里知道什么。可我为什么么要让她如此为难如此急促呢?真是罪过!我想:你可以走了,我得继续看书了。又过了一阵,女孩还是没走。我抬头看女孩。女孩怯怯地说:“帅哥,你那么喜欢销售,完全没必要做这种小生意……你可以到我舅舅的公司里试试销售呀,我舅舅的公司刚好在招销售人才呢!”什么?你舅舅的公司?你让我到你舅舅的公司销售保温材料?销售那个连你都不知道干什么用的保温材料吗?怎么销售?这女孩实在是太单纯、太可爱、真逗!女孩从挎包里取出一张彩页,拿出一只碳素笔,在空白处飞快地写了一串什么,递到我的手里,说:“你如果有兴趣,可以先看看我们的资料,给我打电话……”女孩匆忙将杂志塞进挎包,跨上自行车,飞也似的,转瞬就消失在人丛之中了。……  
    女孩叫白蕙兰。白蕙兰舅舅的公司叫BL保温材料有限公司。BL保温材料公司在东郊材料市场有一个店面。在白蕙兰的激情运作之下,我顺利进入BL保温材料公司,当上了一名业务员。我能进这家公司,源于白蕙兰对我“拾金不昧”品格的赏识与敬佩。我对白蕙兰千恩万谢。店里除了白蕙兰、白蕙兰的表姐——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还有一个20郎当岁姓梁的小伙——白蕙兰的小男朋友、另外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这个女人姓牛,是这个店铺的店面经理。牛经理是我跟白蕙兰男朋友小梁的直接上司。进了这家公司,我跟那个姓梁的小伙,就是牛经理的兵了,我们俩的工作、行动都要听牛经理安排,唯牛经理的马首是瞻。我们的底薪800块每月。提成10%。我们的工作是:到地州各个县市散发公司宣传资料,工作时间是两个月。差旅费凭票报销。每天另有50元的出差补提。有这么好的差事?800块底薪,加1500元底薪,不就2300块了吗?提成不提成的暂且不说。关键是,我每个月领着2300元的工资,还能到地州四处游逛玩乐,这该是个多么有趣的工作?!我曾经有一段时间,就想暂时走出这让我几乎窒息的K市,去呼吸呼吸外面的空气、感受感受外面的气息、欣赏欣赏外面的人文地理及风采。当牛经理问我有问题吗,我忙不迭的说没问题没问题。有人愿意出钱供我四处旅游玩乐,我还能有什么问题?除非我的大脑抽了筋,我才会说我有问题。于是,三天之后,我挎了一个商务包,拉着一个带轮子的旅行箱,先到公司报道,领了宣传资料、名片、几小袋材料样品,并在一张预支1000元差旅费的收据上签了字画了押,然后,我跟小梁在客运站集合,之后:他往西,我往东,我们各自凭票登上自己该乘坐的大巴车,分道扬镳踏上各自的征程了。我开始享受我长达两个月的出差生活了。每到一个地方,我首先得调查清楚当地有多少化工厂、冶炼厂,规划好拜访行程。然后给牛经理打电话汇报。实际上,每天晚上我总得用当地的电话给牛经理汇报两件事情:一是当天拜访的详细情况,二是第二天的行程计划及安排。我确实是在认真按我的计划和安排,踏踏实实地散发资料的。按牛经理传授的经验:到了一个新地方,见人就问、见到大烟囱就冲……BL保温材料公司生产的就一个产品:复合硅酸盐板。虽然公司也有其它的材料,比如岩棉、玻璃棉等,那些是从别人的工厂里进来的。BL主要生产、经营的是硅酸盐板。这种材料的用途主要是保温隔热。用得着这种材料的,一般是冶炼厂、化肥厂、硫酸厂、发电厂、焦化厂之类的大型工厂。我只要找到这些工厂,找到他们的办公室,把资料散发给办公室里的工作人员,然后记下他们的办公电话,有时候把该公司采购该人员、厂长之类重要角色的电话记录下来就OK了。我的工作就是如此的简单。简直就没什么挑战性。我似乎天生的就喜欢在那些大烟囱与大烟囱之间的田间地头穿梭奔跑,我也喜欢在那重山峻岭之间巍然耸立着一片片冶炼厂的矿渣铺成的山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滑行,跟将要落山的太阳赛跑……两个月的差旅生涯精彩无比。我几乎无可救药地爱上了这种生活,想要乐此不疲了。我曾在KY市客车站揍过迎面碰撞我、想要讹诈我的瘾君子;我曾逗弄过夜摊上憨厚淳朴、温柔善良的烤臭豆腐姑娘;我在一个冶炼厂后面的龙眼树林子里,吃得一地的龙眼壳,临走还摘了鼓鼓囊囊两裤兜龙眼;我曾经在深山里跟少数民族的青壮年弟兄比肌肉、摆格斗姿势,把那些憨厚的壮小伙揍得想跟我拜把子,他们甚至建议我把他们漂亮的姐妹带出深山野林,带到文明的都市里去……两个月后,我顺利跑完了一个地州所有的县市,我的出差工作顺利完成。然后我回到了K市。就在第二天我风尘仆仆进到公司,牛经理郑重其事跟我谈起了下一步的工作安排:“继续留在公司,就在K市周边跑业务,800块保底不变。出远差的工作没有了,出差补提没了……”我有些纳闷:怎么啦?不是还有好几个地州没跑吗?为什么不准出远差了呢?后来牛经理告诉我,都是白蕙兰的小男朋友惹出来的事情。这家伙说是出差,实则是鬼混。两个月的时间,跑一个地州,他只去了四个县市。电话号码倒是汇报了好些,但是牛经理打电话回访,对方说从来没人去发过什么资料。原来这家伙在邮局买了一本电话黄叶,把黄叶上的电话号码抄了汇报给牛经理,自己则游山玩水潇洒自在去了。所以白蕙兰的舅舅甚是光火,取消了地州发资料的宣传计划。不过,牛经理安慰我说,我倒是老老实实在拜访客户,通过我这段时间的付出,我已经积累了好些客户,叫我不要心急,就等着客户打电话到公司订货了。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我回来才四五天的时间,有一天,我正在外面发资料呢,牛经理给我打来电话告诉我,说我有一家客户打电话到公司订货了。牛经理将对方的信息跟我上报的信息做了比对,确定是我拜访的KY市化工公司无疑。牛经理问我打算怎么运作?我很奇怪,牛经理这么问是什么意思?牛经理说,我有两个选择:一是选择由公司运作——公司找车运输,把货发到KY市化工公司去,我就只能拿10%的提成。二是公司可以垫货,但是我自己找车发货,运费必须我自己出。我问牛经理,我该如何选择?牛经理说:“如果我是你,我选择自己运作。我替你报给买方的价格是480元一个立方,而公司的底价是230元一个立方,也就是说,你一个立方可赚250元。这次化工厂订货虽然不多,只有80个立方。但对你来说,有2万块的利润。你不赚白不赚。”我说,我没运作过,没经验。牛经理说:“公司运作,你就只能拿利润的10%提成,2万块的10%,你只能拿2000块。如果你自己运作,你不过找一辆车到公司装货,并亲自押到KY化工厂去,然后你就回来等对方把款打到公司账户上,只要对方的货款一打过来,公司立即会把你所赚到的真金白银结算给你……你有什么可犹疑的呢?”我问,找一辆车大概要花多少钱运输费,牛经理说,也就是3000块不到而已。我一算:有一万七千块的转头呢!就像牛经理说的一样,不赚白不赚!于是,我到银行取了五千块存款,很轻松——我根本就没想过竟然那么轻松,我就把这笔生意给做了。出差两个月,游山玩水两个月,没想到还能赚回一万七千块的外快,真特么不错。……两个月之后,牛经理打电话告诉我,上次的那个化工公司扩建,又打电话到公司要货!这次的量挺大——1000立方!牛经理颤抖着嗓音把这个消息告诉我的时候,我也是激动得差点忘了自己是谁了!每立方赚250元,1000立方不就25万了吗?我哪能记得我是谁呢?……  
    人嘛,尤其是年轻人,碰到好事,总会晕头转向不知所以。为什么呢?涉世不深,没摔过多少跟头,没经历过风雨的洗礼,一听到好事,被突然降临的幸福兜头浇下,晕头转向是在所难免的了。我在心里默默换算着:25万!我每个月的房租、生活费、水电费、电话费、杂七杂八费,总总共共加起来,最多两千块,一年12个月算下来,我一年的开支也就是两万四千块——就算两万五吧——25万!够我花销10年的了。只要拿下这笔生意,哥们便可以无忧无虑、悠哉游哉,在K市混它个10年8年的。然后,哥们可以用这10年8年的时间,从从容容找一份靠谱的工作,或者踏踏实实找准一门靠谱的生意踏踏实实地经营,一切都不是没有可能的,一切都有无限的可能!关键是哥们有钱!25万!我严重感觉生活在向我点头,未来在向我微笑,梦想在向我谄媚招手。我已经懒意洋洋躺倒在希望的田埂上,浸泡在幸福的蜜水里了。有道是幸福年年有今年特别多!我似乎提前领略到了上苍对我的格外恩惠了。我问牛经理:“牛姐,还是像上次一样,直接找车装货吗?”牛经理说:“嗯……你先回公司……见面再说吧!”我兴致勃勃回到公司。一路上,我心里并无什么悬念:不就是取钱、找车、装货、押货……不就是这些轻车熟路的事情吗?哥们不是第一次了,有经验——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回到公司后,牛经理、白蕙兰、还有白蕙兰那挺着大肚子的表姐,这三个女人都在。我本以为,这几个女人应该会提前为我贺喜为我喝彩。然而,可是……我看她们并无向我贺喜的情绪。相反,我见她们表情凝重、小心肝似乎被高高悬着。我心里咯噔了:出什么状况了?情况有变?难不成我10年的悠哉之梦竟然被悠哉乎矣了?!我不就骑自行车赶了一段十来公里的路程而已,也就是半小时不到的时间,就有这么大的变化?牛经理毕竟是经历过风雨的女人,见我忐忑震惊,她反倒变豁达了。飒然一笑,温和着问我:“清泉,你上次去交货,过程顺利吗?”我记得牛经理曾经问过我这个问题,我曾经很肯定地告诉过她了,怎么今天又旧话重提呢?我狐疑地看着她,肯定而又有些拿捏不准地回答:“顺利呀……出奇地顺利!”牛经理问我:“那个张经理验货的过程,你能再跟我描述一遍吗?”我想了想,肯定地说:“那天,货车倒进他们仓库,我跟他对接之后,张经理招呼他们的员工开始卸货。张经理先是打车尾随机抽取了一箱货,仔细检验之后,没说什么。等货卸到一半,张经理又随机抽取了一箱货进行检验,检验之后脸色较好。一直到了最后货物即将卸完,张经理又随机抽取了一箱货进行检验——之后,老头满脸的春光,很满意地跟我点头微笑,跟我握手,还忙不迭地跟我说:‘小吴,辛苦了,辛苦了!’我甚至都看见他秃顶上的那一块没头发的头皮伴随满意的节奏,不停抖动呢……”牛经理抱着手度着方步,暗自沉思。过了一阵,她闪烁了目光看我,肯定地说:“这么说,你上次交货是很顺利的呀!”转而咬着手指甲转动着黑白分明的眼珠,自言自语:“这姓张的几个意思呢?”我问牛经理,到底出了什么情况了。牛经理说,KY的张经理打来电话,说要我们派人下去参加研究研究招投标的事情。招投标?!这个事情,我就不懂了。我问牛经理,什么是招投标。牛经理说,就是几家保温材料公司聚集在KY市化工公司领导面前比肌肉、比拳脚、比身手比十八般兵器比神通广大,谁的武艺高强,谁的本领过人,谁对他们更有价值,他们就选择谁。也就是说,几家公司要在他化工公司面前比质量、比价格、比服务、比性价比,讲到底,他们要选择一家性价比最高的保温材料公司为他们供货。我一听,气泄了一半。呜呼!搞了半天,这25万不过是座空中楼阁,是人家随手凭空给我画的一个饼,我竟然那么天真可爱,竟然听风便成了雨了。哪里有25万的事情?八字还一撇都没有呢。牛经理见我泄气垂头,问我:“怎么啦?没信心了?”我问她:“我们……有胜算吗?”牛经理说:“有没有胜算,有多少胜算,全取决于你。”取决于我?什么跟什么哪跟哪呀!我算根什么葱?取决于我?这应该是公司实力说了算的问题,怎么会取决于我呢?牛经理呀牛经理,会说的不如会听的!你要我煮出一锅好饭,最起码你得给我好米呀。K市的保温材料公司,据了解,至少有十几家。挂得上前三名牌位的公司,压根儿就没有BL的份。也就是说,BL保温材料公司是个什么样的公司,对那些喜欢了解公司知名度、公司实力的买方来说,他们完全有可能不知道市场上有个“BL保温材料公司”,KY化工公司之所以有上次跟我们订货的事实,那是因为我吴清泉跋山涉水把宣传资料送到他们的手里,他们才知道K市有这么个公司,叫BL保温材料公司。那些年的信息是很闭塞的,哪会像今天一样,打开电脑,输入“保温材料”四个字,你就能见到铺天盖地的保温材料公司,厂家地址、电话号码、联系人、联系人姓名性别、联系人家里几亩田屋里几口人是否已有婚配喜欢吃香还是喝辣……一应俱全一目了然。也就是说,如今,你再去宣传保温材料,是没有你的戏份的了。你的戏份早被互联网拿去了。那时候不这样,那时候卖家与买家的互通有无,信息是靠我们用脚跑出来的。就像我这样憨不拉几如此兢兢业业去跑、去宣传,老板都还觉得成本投入太大有些亏大发了,只让我去跑了一个地州,就不敢再让我继续到其它地州宣传了。连这点投资都精打细算的公司,你拿什么去跟人家讲实力?你拿什么去跟人家比肌肉比身手比武功比神通?洗洗睡吧!我跟牛经理说:“牛姐,你不会是在告诉我要坚信成功学理论的权威性、正确性与不可置疑性吗?要成功先发疯头脑简单往前冲!——就是要冲,我也得有个方向吧?我该往哪个方向冲去?”牛经理说:“你呀,不用发疯无需瞎冲猛撞,你需要冷静、理性。”我说:“不懂。”“你期望太高。”“什么期望?”“回报。”“什么回报?”“你期望这笔生意能够拿大满贯,你期望25万一分不少全装进你的腰包。”我纳闷了:这有什么不对呢?我这种期望太高了?你该不会是要我降低单价去跟竞争对手竞争吧?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能通过降低报价争取到这笔生意,哪怕是少赚一些,我也不是不心甘情愿的。关键是,即使我把单价降下来,也得要有几分胜算的把握呀。我问牛经理:“牛姐的意思是说,我们需要把报价降低参与竞争吗?”牛经理说:“不是。我们不需要把报价报低,相反,我觉得我们上次报的单价太低了,我们应该把单价再翻一个倍,我们应该以每立方960元的单价报给对方的……”啊呀妈呀奶奶!嘛咪嘛咪哄!你在说些什么玩意儿?480元的单价,都不一定能够被人家选上,你还翻一倍!我掉进云里雾里,满脑子的晕头转向了……  
    牛经理的目光变得深邃了。透过这深邃的目光,我看到了深不可测遥不可及。这种感觉,对我来说并不陌生。虽然那是一种久违的感觉。在我的老家贵州,你总能看到一些眼窝深陷、暗藏一滩碧水的老头老太,要么敲木鱼念经的道士先生,要么哼哼唧唧跳神捉鬼的神婆,他们最最明显的标志就是这种眼神。这眼神意味着老谋深算、深不可测。这类人,似乎有一种相同的能力,那就是把复杂的事情变得简单,把不可能变为可能。八竿子打不着的距离,他们总会有办法把这种距离拉近、缩短,把那些遥不可及的距离变成零距离。看似不可能产生的关系,这类人总是会找到方法把关系建立起来,变得热烙,然后为自己所用。比如给自己的儿子女儿找个有钱有势的干爹干妈,再利用干亲家的关系为自己捞点好处什么的,这可是这类人最擅长惯用的绝招。封建残留的那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八命之说,硬是被这类人玩转得不亦乐乎。牛经理是个擅长此道的女人,这女人虽然只上过小学五年级,三十多岁四十不到,你跟她讲话的时候,偶尔用到一些成语她都听得似懂非懂,但人家就有本事当销售经理,并且把个保温材料公司的老板玩得团团乱转。这可不得不令我刮目相看敬佩有加。据说,她这个销售经理的宝座,全赖她两年前做了一件正确的事情,那就是为自己的女儿找了一个干爹,她那宝贝女儿的干爹,不是别人,正是BL保温材料公司的老板蔡总。蔡总是牛经理的亲家。亲家是老板,她这个当亲家母的想在亲家的公司里当个销售经理什么的,那可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她就是如此这般地,把不可能变成了可能……关于如何应付KY化工公司的招标事宜,我这个不谙世事的新兵蛋#子,只能洗耳恭听,聆听牛经理的高见了。还没听出点子丑寅卯来呢,牛经理的电话响了。牛经理拿起电话一看,竖起手指头“嘘”了一声,接通了电话。“呵呵!亲家,近来吃得可好睡得可香?”——我记不得具体是怎么说的,反正大概就这类意思,也就是问对方,问那个叫蔡总的是否吃得好睡得香之类的云云。然后,一阵“嗯……嗯……嗯……”之后,牛经理说:“YS那边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我这两天就抓紧去办,你放心好啦,不就两万方的订单吗?我搞得定!……KY这边,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我打算安排小吴跟蕙兰到KY走一趟,先让他们摸摸底,你看……行吗?……嗯……嗯……好!我这就叫他们准备!……”两万方的订单!谁那么大的胃口?开口就是两万立方保温材料的订单!我看着这个全身上下无不洒脱自在的女人,我对她佩服得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总之我对这个女人的佩服,那可是五体投地一塌糊涂。挂了电话之后,牛经理的目光不再深邃,而是变得闪烁跳跃,她跳跃着眼光看看我又看看白蕙兰,像是对我又像是对白蕙兰说:“你们俩准备一下,呆会儿厂部派人来接你们——清泉,蔡总想见见你——对了,来公司那么久了,你还没参观过我们的工厂呢,借这个机会,好好去参观参观我们的工厂吧!”然后,牛经理用商量征求的口吻跟白蕙兰说,她打算安排白蕙兰陪同我去KY见见KY化工公司的人,见了KY公司的人,具体说些什么,如何说,牛经理跟白蕙兰做了一番细致详细的交代。然后,牛经理对我进行了一番细致详细的交代与指示。她说,你们俩下去KY,要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跟我做了一通细致详细的指示交代之后,牛经理问我:“你都记下了吗?”我很佩服这个女人,这个文化不高,简直就没文化的女人,她竟然把这些事情考虑得如此周全!我虽然没能全部记下她交代及指示的详细内容,但十有八成是有所掌握的了。我抓抓头说:“牛姐,我不敢保证全部记下,但大体的轮廓我是有印象的了——时间还很充分,我会在路上仔细回味慢慢体会,有不明白的地方,我再打电话向你请教……”牛经理沉吟片刻之后,毅然决然:“行!先这样吧!”然后自顾忙自己的事情去了。没过多久,一辆面包车来到店门口,把我跟白蕙兰接到了西郊。在那一片城乡集合的凌乱之中,我第一次见到了蔡总,第一次参观了这间占地约四个篮球场并列那么大的工厂。在蔡总的陪同及讲解之下,我跟一群来自其它店面的七八个销售人员一道,受宠若惊,诚惶诚恐,逐一挨个参观了BL保温材料有限公司的生产车间、生产线、复合硅酸盐板整个的生产流程,以及公司一排长长的储货仓库。白蕙兰没有陪同我们一起参观。一到工厂,她的小男朋友就如同一张单薄的粘鼠胶把她给粘上了。那家伙实在是瘦得单薄,单薄得让人担心。这个姓梁的家伙自打从地州回来之后,被蔡老板从销售的岗位给揪了下来,调到厂部当搬运工来了,据说这哥们不是做销售的料,只能干苦力了。这么单薄的小男人,能干搬运吗?我为他捏一把冷汗。白蕙兰本来一路上情绪挺好,可被这个所谓的男朋友粘上之后,变得消沉了。秀眉紧蹙,道不尽的忧郁与厌烦。蔡总是个五大三粗的东北大汉,见我到来,老远就伸出一只大手笑脸相迎。蔡总的普通话说得挺有味道,而且味道不是一般的浓烈。自始至终,我猜他要表达的意思应该可大概归结为两句:“一、在K市的保温隔热行业,我的公司是数一数二的公司;二、你们只管放放心心去销售,货源永远没有问题,质量永远不打折扣!”——应该就这点意思吧,我想。让销售人员来参观公司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借助参观活动给我们这些做销售的员工打一针强心剂,让我们对公司的实力、对老板要充分信赖,要有足够的信心。如此而已。那天的中饭是在厂部的食堂里吃的。馒头、蕃茄鸡蛋汤外加一大盆烤鸭,当然,还有一钵米饭。谁做的米饭?简直不敢恭维。那米饭做的犹如枪#子儿般精神、劲道。北方人吃的是馒头、馍馍,做米饭不是人家的长项,到了别人的地盘,你得入乡随俗。那一钵米饭只是摆摆样子,表示人家待客的诚意罢了。下午三点,面包车送来了一箱东西。不用看,我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这肯定是牛经理为我准备的宣威火腿。这火腿是要带到KY去送给那个秃顶的张经理张老头的。然后面包车拉着我跟白蕙兰、还有那箱火腿回到公司店面,白蕙兰收拾行装完毕上车,之后面包车又把我送回我的住处,等我收拾行装上车之后,已是傍晚六点钟光景了,面包车把我跟白蕙兰,及我俩的行李连同那一箱火腿扔在客运站门口,径直扬长而去了。我们订了晚上八点的大巴车票。完事之后我俩就旁边快餐店吃了晚餐。八点,我俩挤坐在一排两两分列、四座并排的空调大巴上,开始了长达5各半小时的长途旅行了。跟美女同坐长途旅行的感觉,道不出的快意。记得有一次,从NX回K市,跟我同行的是我们场子里一个叫杨华的大美女,那是长达12个小时的夜间长途旅行,那次乘坐的是卧铺,我跟杨华挤在一张靠窗的双人卧铺之上,那本来应该是一次很微妙浪漫的旅行。我听杨辉说,他曾经在卧铺车上,在最后那一排的下铺跟一位陌生的女性旅客有过一段不该发生的故事……遗憾的是,我跟杨华的那次旅行,我竟然发着高烧。一路上,我只是拼命地掀被子、蹬被子,全身烧灼一样的感觉简直让我不堪忍受,那一晚,杨华为我捋被子捋了不下N次,我也不知道自己喝下了多少瓶矿泉水,最后那些水份全部自我的前胸后背渗出,我整件衬衫简直可以拧出半盆水来。后来,我一直对那次旅行耿耿于怀——多好的机会,我竟然无福消受。这一次,我没发烧。我很健康、正常、自在。只可惜,白蕙兰虽然漂亮,只是这女孩对我来说,只是一奶腥味尚在、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我实在没法往浪漫方面去幻想这次旅行。我质疑牛经理这样的安排是否合适:竟然用这个黄毛丫头冒充办公室主任陪同我去跟KY化工公司的那群老狐狸周#旋,这会是什么情况?等待我的将是个什么结局呢?白蕙兰哪里像一个办公室主任?年龄?气质?长相?没文化的人啊,就是没眼光没品位!连参加应酬的人选安排都如此的没品!我真担心,这出戏会不会被眼前的这黄毛丫头一不小心就给演砸了,那可关系着我的25万啊!一路上,白蕙兰不看我的眼睛,只是将视线定格,眼睛呆呆盯着窗外那一幕幕呼啸而过的黑黑乎乎,沉默不语。我心里打着鼓,心道:姑奶奶,明天的应酬场合,你可千千万万不能摆出这样的架势,不然那可真要哥的老命了也。我想打破这种沉默,给白蕙兰注点强心剂先。我问她:“蕙兰,牛姐交代的那些内容,你都记下了吗?”白蕙兰这才转过头来,说:“都记下了。”我突然感慨:我之所以进入BL公司,拥有这份工作,乃是源于我与眼前这女孩的一次偶然相遇,我之所以会有今天,全赖了眼前这女孩对我的大力、无私的帮助,于是我心里的感激不可言表。上次那桩生意做成,本来说好请她们几位吃饭的,可偏在那天,白蕙兰竟然没去。后来一直没机会很正式很隆重地向这女孩表示谢意,我一直心存遗憾。我问:“上次我请客吃饭,可你没去……”白蕙兰说:“那天我跟他……闹分手呢,没心情吃饭。”我一震!白蕙兰跟小梁闹分手了?怎么不曾听说过?白天我们去厂部,小梁不是还腻歪着她吗?呵!小青年谈恋爱无非就是过家家一样,闹别扭、分分合合、合合分分,那是家常便饭,今天分了,转眼明天就合了,没什么奇怪的。我问:“你俩闹别扭了?”她说:“不是闹别扭,是分手。”我说:“嗨!小两口闹点别扭,何必当真?”白蕙兰一急,生气了:“谁跟他小俩口了?!你可别乱说!”她是真生气了,我感觉没劲,只得缄口不言了。过了一阵,白蕙兰似乎感觉有些过了,主动跟我说起她跟小梁的故事来了。原来,小梁是白蕙兰表姐的小叔子。梁、白二人同村,打小俩人共一所学校上学放学,小梁比白蕙兰大两岁,比白蕙兰高一个年级。后来,白蕙兰姨妈的闺女,也就是白蕙兰的表姐嫁给了小梁的哥哥之后,这小梁跟白蕙兰也就从村邻变成亲戚了。小梁自小对白蕙兰是想入非非爱慕有加,从小学到初中、从初中到高中,一直跟白蕙兰形影不离、纠纠缠缠,天长日久,这两人的关系也就变得亲密无间了。在他们这个亲族的大人们看来,这两个活宝,男的玉树临风,女的貌若天仙,那是青梅竹马、天造地设,都认定了这俩人肯定会成为一对儿,将来共赴婚姻殿堂携手人生,那只是迟早的事了。殊不知,白蕙兰对这小梁,总是道不出的慨叹。对这瘦得单薄的男孩,她的感情是复杂的。说爱吧,没有那种波澜壮阔惊心动魄的感觉。说不爱吧,毕竟从小到大一路走来亲密无间。白蕙兰内心很是矛盾,也很纠结。从小到大,她似乎就没经历过爱情,她并不知道什么是爱,她不知道她跟小梁之间,是否有爱情的存在,她也不知道她跟这个男孩的将来,会是个什么样的将来。分吧,总有千丝万缕的牵绊;继续维系这种关系吧,这人却给不了她那种恋爱的感觉。小梁那种烂泥扶不上墙的颓废,让她生气,她对这个男孩,更多的是怒其不争恨其不为。按理来说,小梁自己没一技之长,没什么过人的能力本事,就该挣点气,自强奋发一些,可这家伙,一辈子似乎只惦记一件事情:就想整日价黏糊白蕙兰。似乎他的一生,就只做这么一件事情而已了。这如何不让白蕙兰生气讨厌?我安慰白蕙兰说,小梁爱你在乎你,这样的男孩子用情专一,实在难得,你要珍惜。爱情不过是两个人凑在一起过日子而已。尽管跟小梁的相处使你感觉平淡,然而最终,过日子才是人们一生都要面临的结局。所有轰轰烈烈的爱情,最后都是起点回到原点,那就是归于结伴过日子的现实。过日子是没那么多惊心动魄、没那么多恩恩爱爱的,你得接受人生的现实。感情就像酿酒,时间越久,酒味越浓。时间能将感情发酵,只要你们共同生活的时间久了,你跟小梁的感情也就浓烈了云云、云云。白蕙兰似乎有所感动,变得随和多了,她要我跟她讲我的故事。我本来不想讲我的故事,但想着这一路无聊,也就顺便说说吧。于是,我跟白蕙兰讲到我的学校生活,讲到我的英语老师,讲到我的代课生涯,讲到我跟丽丽的故事,讲到我跟何静的故事,讲到我跟钱芳的故事……我讲得传神,白蕙兰听得动容,直到最后,这女孩竟然用一双膜拜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我。于是乎,我感觉自己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我为什么要给这个单纯的女孩讲我的那么多故事呢?这个没经历过那么些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的女孩,听了我这些悱恻缠绵的爱情故事,将会给她带来什么样的心理冲击呢?看着她那动容的表情,那双同情、膜拜的眼睛,我惶恐了……
    人总有这样的本能:在敌人的面前竭力想要隐遁自己。然而男人却是犯贱的,男人总喜欢在漂亮女孩的面前变得透明,无需隐遁。我不知道我想在白蕙兰的面前变得透明,是出于一种什么动机。难道仅仅因为排解长途旅行的无聊?还是出于其他的原因,我不甚明了。实际上,我估计人都有这样的心里:人们渴望被理解,人们渴望别人聆听自己讲述,渴望别人聆听自己讲自己那些引以为荣的故事。也许,人都渴望给自己的虚荣心找一个安顿的所在,大概如此而已吧。被人理解是好事还是坏事?我个人认为,被人理解,如果能因此而给自己带来方便,那是好事;然而,如果被别人理解反而带来烦恼,那就未必见得是好事了。我在白蕙兰的面前袒露了自己,我是被她理解了,可是,这种理解会给我带来方便还是烦恼,我那时是无从预见的。那晚,将近夜间两点,我们抵达了KY市市中心。下车后在客运站的旁边找了一家旅馆,我跟白蕙兰各自分房住下了。一夜相安无事。第二天早上8点左右钟,我住的客房门被“笃笃笃”敲响,我赶紧起床隔门疑问:“谁呀?”门外传来白蕙兰的声音:“清泉……是我。”白蕙兰——老早的,你来干嘛?我问:“你怎么起床了?还早呢,多睡会儿吧!”白蕙兰说:“我买了早餐,吃早餐啦!”吃早餐?吃什么早餐呢?吃早餐哪有睡觉过瘾?吃了早餐,哪里还有睡意?好意难却,我把身子转到门后,打开一条门缝,伸出手去,示意白蕙兰把早餐递给我。四个包子两根油条还有一袋豆浆。我接过早餐,说:“蕙兰,回去继续睡吧,到十点钟叫我。”按照牛经理的吩咐,我们应该在12点之后给张经理打电话,邀约张经理见面的。这不才8点吗?时间还早呢,我可得抓紧时间补补觉才行。白蕙兰迟疑了一阵,说:“好吧。”门外传来白蕙兰由近而远的脚步声。我关了房门,把早餐往床头柜上一摆,倒头继续酣睡。也不知过了多久,敲门声响起,我于酣梦中再次惊醒。拿过手机一看,9点整。我有些窝火:这小白菜搞什么东东?不是说好10点叫我,怎么又来敲门?我扬高了声音:“谁呀!”门外果然是白蕙兰的声音:“是我……蕙兰!”这觉没法睡了。我应着:“等等……”赶紧起床,打行李箱内取出何静给我买的西服换上,略微整整造型,转身度步给白蕙兰打开了房门。白蕙兰早换了一身正装:藏青色西装,雪白大翻领衬衫打底,乍一看,我眼前不由得一亮!真想不到,这妞儿穿上一身正装,还蛮有韵味的。人靠衣装马靠鞍,这身着装这身打扮,使白蕙兰看起来显得成熟多了。我上下打量着眼前的这颗小白菜,很是意外也很满意:“呵!不错!白主任,这身行头跟你的身份还算匹配……不过,你不觉得太早了点儿?”这女孩今天早上,似乎换了个人,已然没有了往日的矜持与局促,倒显得端庄大方了许多,使我不得不刮目另眼相看了。我把白蕙兰让进了房间,自己进卫生间洗漱去了。等我洗漱完毕走回房间,白蕙兰早把我换下的衣服叠好,床铺也整理得整整齐齐了。我心想,这女孩没住过旅馆吧,哪有住旅馆还要自己叠被子的?该人家服务员干的事情,你操什么心?你抢人家的饭碗干嘛?多此一举。白蕙兰直腰挺胸危坐于床头,盯着床头柜上的早餐问我:“你……没吃早餐?”我拿过早餐,正欲打开袋子吃早餐呢,白蕙兰说:“别吃了!都冷了,还吃得下?”我说:“没什么,习惯了。”我拿起包子正欲往嘴里塞,白蕙兰站起身,劈手夺过我手里的包子,扔进食品袋,说:“走吧,到外面吃点热乎的去!”也行。我喜欢KY市的小吃。尤其是KY市的土鸡过桥米线,那可是这里的特色风味了。我问白蕙兰:“吃过KY的土鸡米线吗?”白蕙兰说:“没吃过。”我说:“我请你吃吧,这可是KY特色中的特色了。我敢保证,你吃了一次立马上瘾,以后,你的人生里难免对这KY的土鸡米线牵肠挂肚了……”在K市,一套25块钱的过桥米线,你根本就吃不出什么感觉。可在KY市,25元一套的过桥米线,那可是丰盛无比,人家所搭配的主料,那可是应有尽有、无所不用其极。在K市,25块一套的过桥米线,主料里的荤菜搭配无非就是一小碟假冒伪劣的土鸡块、几片猪里脊、两小个鹌鹑蛋而已。可在KY市,一大碟正宗土鸡块不说,连腰花、肚头都给你搭配上了。我问白蕙兰,在K市有没有曾经吃过过桥米线,白蕙兰说,吃过,是她舅舅带着全家一起去吃的。这样就好,我可以省去教这北方来的“白主任”吃过桥米线的麻烦了。我万万没有想到,这顿请吃,居然浪费了我十足的表情。白蕙兰一小时前才吃过早餐,这个时候如何能吃得下这套价值连城的过桥米线呢?最后的结局是,两套过桥米线的主料,几乎全被我摔下我的肚子里去。我百般无赖,总想找机会向白蕙兰聊表谢意,总是错过时机。也罢,来日方长,还有的是机会。面对那么多可口的菜肴,不吃吧,浪费可惜。吃吧,也吃得实在太过了。我摩挲着肚皮,打了个响亮的饱嗝。白蕙兰蹙眉,半是恶心半是嗔怪看我。我也挑衅着看她:“恶心是吧?都是你害的!”白蕙兰横了我一眼,恨恨着说:“狗咬吕洞宾!我那是省给你吃呢!”白蕙兰问我,KY这地方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我说我也不知道,每次来都只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我哪知道这鬼地方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呢?实际上,我知道远离市中心,有个出名的旅游景点,然而,我们下来KY,那是要办大事情的,接下来要办的事情还多着呢,哪有时间游山玩水?按照牛经理的指示,中午12点之前,我俩得退掉旅馆的房间,改住星级酒店。我俩打着车围绕KY市中心由内而外转了一圈又一圈,实在感觉不到有那么个合乎牛经理要求的、达到隐秘又不失档次标准的应酬所在。后来经我向出租司机打听,了解到距离城中心五公里处有个叫MQ的别墅山庄,出租司机说,那地儿幽静,消费也不贵。我让司机带我们前往那地方考察,到了目的地一看,呵!环境不错,真是个幽静的所在。只是,这地方不止幽静,简直也太他妈僻静,乍看之下,仿佛从来就没人来住过这里,还别墅山庄呢!司机告诉我,这地方本来很热闹,原来是开赌#场的,后来赌#场关闭之后,这地儿就显得冷清了。司机神秘而讨好地说:“这地儿呀,请客吃饭、唱歌、跳舞、谈事情……包括……干那种事情……总之,你想干什么都行!山高皇帝远,别人想管也管不着。最关键的是,这个山庄的老板后#台硬朗得很,所以说这地方对于那些隐秘的应酬是最合适不过的所在了……”于是,我跟白蕙兰下车径直步入山庄的接待处仔细打听——确实不错:环境优雅、档次不低而且价格合理。堂堂的别墅山庄,住宿费不过每晚300块而已。房间都是每两间一处,独立掩藏在蒙古包一样的小别墅里。特别说明一下:所谓的别墅,无非就是空心砖墙体,顶面加了茅草铺盖,然后精细装修而成。说实在的,300块住一晚,也讲得过去。整个山庄的格局,就像一个面包上镶嵌着星星点点的果脯,果脯之间由羊肠小道连接,四通八达。也就是说:餐饮区域、娱乐区域、住宿区域,所有区域都是独立的。餐厅的装修豪华而古典。歌舞厅分大、中、小规格,都独立于蒙古包一样的别墅里。你要从这个区域到另一个区域,必须沿着山庄里阡陌纵横的羊肠小道穿梭而行一段路程。我问清了这里的吃、住、玩、乐,包括找小#姐之类一条龙消费的所有行情,估摸一算,一顿晚餐加一个晚上的娱乐消费,估算下来,平均每人的消费完全可以控制在2000块以内。于是,我打电话向牛经理汇报,说城里没有合适的地方,只有MQ山庄这地儿比较合适:环境优雅僻静,而且档次不低,关键是收费合理,这可以为公司节约好些成本呢。牛经理听我一番叙述之后立即拍板:“行!就MQ山庄吧!祝你们马到功成、旗开得胜!”我一阵哑然。这个胸无点墨,平常不懂成语的牛经理,怎么突然间会用“马到功成、旗开得胜”这两个成语了?转念一想:嗨!这有什么奇怪的?听得多了,用的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不过如此而已。大概她每次出马应酬,蔡老板都会用这两个成语给她鼓励,所以她也就用得不打隔顿了吧……
    这次应酬,牛经理预计的投入是两万块。然而我自作聪明,我想争取一万块以内把事情搞定。张子房曾经教导过我,要充分为老板考虑。花小钱办大事嘛。按照牛经理的估计,张经理这个采供班子的人员,应该五人左右,一般不会超过五人。加上我跟白蕙兰,一共是七人的用餐、住宿标准。那么基本上可以在心里拟定一张消费的预算清单了。一、餐费:2000元。二、七间客房:2100元。三、舞厅消费:2000元。四、五个人找小#姐的费用:3000元。五、杂七杂八的费用:900元。一万块足矣。而且,难说这五个人里面,就会有一两个不太腐败不敢堕落的,难说还会省下一些。而且难说这个班子里还会有一俩个女性也未必不可能。女性的消遣问题,那就好解决了。总不能这个班子里的女人会明目张胆问我要男侍吧。实在不行,我就牺牲一次,把哥们顶上——倘若这个班子里的女人真敢那么腐败的话,也只有如此了……一切打算停当,我跟别墅山庄的管理员透露了我们将在此宝地举办一次应酬盛会的信息,山庄要求我们预付定金,我说时间还没确定,等时间确定之后,我会回来预付定金云云……然后我跟白蕙兰返城。我跟白蕙兰商量,退房的事情我们必须灵活处理,不能两间都退了。因为还没跟张老头约定,MQ山庄离城太远,我俩总不能端着火腿在大街上等吧。白蕙兰赞同我的决定。十二点整,我给张老头打了电话。电话接通之后,我说:“张总您好!”对方问我:“你哪位?”“我是K市BL保温材料公司小吴——吴清泉,上次贵公司订购我公司的保温材料,是我亲自押送下来交接的。那次小吴有幸跟张总见过一次面,不知张总是否对我还有印象?”“哦!是你!有什么事吗?”“张总接听电话方便吗?”对方沉吟片刻,说:“方便,你说……”“张总,关于贵公司扩建,即将订购保温材料的招标事宜,我公司委派我们办公室主任——白主任跟我来KY与贵公司接洽,只是——”我突然打住,嘎然而止。“哦!你说……”“张总,我们已经抵达KY市了。承蒙您上次的大力支持,我们才有了上一次的愉快合作。我公司老板——蔡总为了表示对您的感谢,特意托我给您带来了一点心意……我们白主任觉得,直接到贵公司与张总您见面并当面表示感谢,有欠妥当,所以……能否叨扰您几分钟时间,移驾到云雾水吧,我们白总想当面向您致谢……”张老头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他迟疑了片刻问我:“你说的云雾水吧在哪里?”我心里暗骂:老不死的!这云雾水吧你岂能不知道?这可是云雾三星级酒店附带的水吧,你不知道才怪呢!难说这间茶室里有多少张红木椅子就是被你个老家伙给坐踏了的!装什么大头蒜!我说:“云雾酒店大堂左手边那一排店面就是云雾水吧了——张总,要不我打辆出租过去接您?”张老头那边停顿片刻之后说:“不用了,那地方我有印象,我自己过来得了。”得!你这不就有印象了?我说:“啊呀,这多过意不去!那……就麻烦您了张总——小吴就在云雾水吧门口恭候张总您大驾光临了!”张子房最讨厌做销售这类事情。为了促成交易,销售人员必须做孙子,求爷爷告奶奶一样的向这群龟孙子讨好卖乖。我心里虽然痛骂这群人是龟孙子,然而,我却不得不装得比龟孙还要龟孙。猥猥琐琐,说着违心的话,做着违心的事情。没办法,你是在别人的饭碗里讨饭吃,你不做孙子谁去做?为了拿到那点佣金,仰人鼻息讨好卖乖那是必须的。实际上,我跟白蕙兰早就呆在云雾水吧的门口了。就等张老头答应过来之后,我们就得以最快的速度进茶室定位置,满脸堆笑恭候这位张财神爷的屈尊就位了。二十分钟之后,一辆崭新宝蓝色别克BuickSail停在云雾水吧门口,老远我就看见这辆车打着转向灯,我就知道老家伙到了。我赶紧一路小跑,屁颠着迎上前去给老家伙开车门压顶迎接。老家伙一脸的严肃,十分做作。我赶紧满脸谄笑探手热情邀请老家伙进了水吧。水吧二楼雅座里,白蕙兰早笔挺站立,双手置腹诚惶诚恐恭迎大驾了。见老家伙进来,白蕙兰赶紧抬臂与张老头握手致以诚挚欢迎。我腆着脸皮为俩人做了相互介绍,分宾主位坐了。服务员端来了一壶西湖龙井,为我们斟茶之后退去。我见白蕙兰有些不知所措,冷场的尴尬即将来临。我赶紧打圆场:“张总……您看起来比上次精神多了!”张老头“嘿嘿”干笑,说:“哪里哪里!”端起茶杯,撮了嘴唇左右晃动着脑袋去吹那杯中茶水。却拿眼睛去瞟对面的白蕙兰,眼神里透露出老大的狐疑:这小妮子是你们公司的办公室主任?!我有些不平了。老家伙怎么这态度这表情?你要喝茶没错,最起码你得等东道主邀请说“张总,请喝茶”你才能端起茶杯,可你不等东道主邀请就自顾端起了茶杯,是何道理?更让我气愤的是他那双贼眼,那颗秃头,看了就让人恶心。我虽然气愤,但还得压住火气,尽量显得谦卑与客气。我见他向白蕙兰投以蔑视的表情,赶紧腆着脸皮向张老头解释:“张总,我们白主任有两重身份:她既是我们老板的外甥女,也是我们的办公室主任……”我要给他一个信息:你一个小地方的土老帽,我们可是省城大公司来的。省城里大公司老板的外甥女亲自接待你,没委屈你,摆什么谱呢?老家伙听了我的解释,这才有些释然,脸上暴露出这样的神情:这还算靠点谱!嘴里却违心着说:“嘿嘿!小美女年轻有为呀——啊?晚生可畏呀——啊?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对不?哈哈哈……”白蕙兰尴尬着,语无伦次——真不知道牛经理是怎样交代她的!这女孩此时此刻竟然只会说:“哪里哪里,张总真是风趣……”然后就没有下文了!我感觉十二分的憋闷。尼玛这算回什么事情?哼!我可不能再让这丫头演主角了,我必须把风头给抢过来,我要跟这老狐狸打打太极,跟这老不死的周#旋到底了!尽管我身份低微,但是,我必须冒尖儿了。也许我冒尖儿的行为是错误的,也许我会因此而导致这次应酬的失败。然而,事情明摆着:我出不出头,都是死路一条了,既然横竖都是死,我何不跳出来搏上一把呢?想要依靠白蕙兰跟老狐狸周#旋达到目的,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了。牛经理呀牛经理,你是怎么想的?你是在培养接#班人吗?培养接#班人也不带这样的!你这不是在拿着这几十万的订单在开国际玩笑吗?我皮笑肉不笑的盯着张老头,说:“张总,换换口味,来杯咖啡怎么样?”不待张老头回应,我向服务员打了个响指,等服务员走近,我问服务员:“你们这里都有些什么咖啡?”服务员战战兢兢回答:“雀巢、曼特宁、克莱士、皇室哥本哈根……”我说:“给在座每位上一杯克莱士!”我把西服褪下横抱在膝头上、扯开了领结、解开脖领下的两颗纽扣、把袖口的扣子解开并挽起了袖口——奶奶的,对付你这种小地方的糟老头子,哥们就耍一回流氓,也来装一回爷儿们!那又咋地?!……
    张老头是个什么样的人?50挂零,瘦削。秃顶、眼眶深陷、鹰钩鼻。一身着装休闲而洒脱,既不奥特,也不张扬。除了形象给人感觉刚毅干练还有那深不可测的眼神,并无什么不当之处。他开的那辆别克BuickSail,是通用公司才打进中国市场就亮出的开山大作,这辆车不张扬也不显耀,跟他的身份及收入状况是极其匹配的。老张给人的感觉就是:咱老张是个老实本分遵纪守法的好好公民,别从我身上抓到任何拿红包吃回扣的把柄,你抓不到。尽管如此,但我始终感觉老家伙那神态、那举止、那谈吐,全身上下无不体现贪得无厌的腐败。据说走贪污腐败这条路,犹如高空走索,像踩钢丝。一个不留神就会从高空坠落,摔得粉身碎骨。可老张50挂零的人了,至今仍然犹如一颗永不生锈的螺丝钉,坚实地扎根在KY化工公司采供部经理的位置之上。可以想象得到这老家伙走钢丝的功力有多深有多厚!众所周知,采供这个差事,那可是个肥差。每一笔采购供应,都暗藏着多少油水。老张在这个位置干了不知多少年月,如今依然固若金汤。难道说是牛经理分析错了,连我也看错了此人——实际上他并不贪污并不腐败?不贪不腐?为什么会打电话到BL公司告诉牛经理,他们即将对保温材料的供货商实行招标运作?倘若真要实行招标运作,你老张直接发一纸招标邀请书到BL公司就可解决的事情,可你为什么要打电话给BL公司提前通知此事、并要求公司派人下来洽谈招投标事宜呢?这不是司马昭之心、此地无银三百两?不贪不腐,为什么我说公司委派白主任跟我下来接洽并带来了“心意”,要他移驾授领,他就屁颠屁颠赶过来了?既然来了,那肯定是带着期望来的。期望什么呢?期望我给他带来的“心意”。当然,最主要的是即将产生的这笔几十万的采买,这里面大有文章可做。老张应该满心期待,是冲这个而来的。既然是冲这个而来,他为什么对我跟白蕙兰如此的不敬?看来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嫌弃我跟白蕙兰太过年轻。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老家伙担心我们年轻人毛手毛脚,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做出一些不该做的事,那可乖乖不得了。他老张大风大浪都过来了,他可不想在阴沟里翻船。所以,他对我跟白蕙兰的态度也就不阴不阳满不在乎了。这老家伙绝对是个阴险狡诈、贪得无厌,老谋深算而滴水不漏的老狐狸。按照牛经理的牛式猜想来说,要赢得这几十万的订单,是件极其简单的事情。在她看来,拿几十万订单的事情,无非就是送礼、请吃请喝、拉拉皮#条、陪#嫖看#赌、送红包、给回扣——随便应酬一番——只要对方欣然接受,一切就水到渠成全在掌握之中了,什么招标、投标、竞标之说纯属扯蛋。牛经理有牛经理的猜想依据:你KY化工公司毕竟用过而且还在使用我们的保温材料,对我们的产品并没有不满意的反馈,这说明你对我们的产品质量、价格是认可的。如今你公司要扩建,要大量订购保温材料,你老张无非就是要点好处而已。我派两个新兵蛋#子下来随便应酬一下,告诉你我们不会忘记你的好处,你只要欣然接受我们的诚意,也就万事OK了。也许牛经理的猜想是对的,并无什么不当。然而,经过这短短的几分钟,与张老头的近距离接触之后,我开始恐慌了。张老头是一条多么小心谨慎的老狐狸!搞应酬这种事情,不该由我跟白蕙兰这般乳臭未干的角色来运作,因为老家伙并不相信我们能把这种事情办得密不透风让他老张心安理得。这样的情节,牛经理应该料想得到。可为什么要派我跟白蕙兰来趟这滩浑水呢?她凭什么就相信我俩就能够不辱如此艰巨而神圣的使命?像老张这类贪得无厌的败类,他们既想做婊#子,但还得立贞节牌坊。既能拿到好处,又能不留下任何把柄、惹下一丝一毫的麻烦,这可是他们一贯追求的最高境界。他们捞油水可不是见人就捞,他们要捞的对象是那些懂行业潜规则的厂家,以及那些厂家派来的、懂得行业潜规则运作、会来事的人。只有跟如此懂事的厂家、这般懂事的人合作,他们才敢放放心心伸出手去捞取他们想捞的油水。一般情况下,会来事、懂得运作潜规则的人,年龄都会在三四十岁以上。只有这个年龄层次的人,才会考虑深远,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该做不该做什么。只有这个年龄层次的人才会为他们想得周到,把事情做得干净利索,使他们吃得坦然,喝得踏实,睡得安适,活得自在。如今,BL把白蕙兰跟我:一个二十出头、一个离三十岁还差一大截——这样的两个小年轻派来跟他谈“招投标”事宜,这不是整他老张的难看、让他大跌眼镜吗?在他看来,这两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只会给他老张带来麻烦,他可不想做冤大头。他不想给眼前这两个有可能为自己带来麻烦的毛孩子摔好脸子看,他得制造点障碍,让我们知难而退。他所表露的那种不阴不阳的神情,使我感觉这老家伙在想方设法试探白蕙兰的水深,他想看看白蕙兰,这个所谓的办公室主任究竟有什么过人机智反应。我感觉老家伙即将开始对白蕙兰发难了。然而,白蕙兰哪里知道老家伙的用意与居心?她的年龄以及她那不谙世事的人生经历,哪能参透这些东西?我有种预感:无需几个回合,老家伙很快便知道白蕙兰只是个冒牌的办公室主任,这出跛脚戏即将穿帮。老家伙一旦明白白蕙兰只是个冒牌货,那么,接下来老家伙也就能大舒一口长气,肯定会不阴不阳地说:“小吴,带着你们的礼品回K市去吧!回去跟你们老板说,别搞那些歪门邪道,等着公司给你们发招标邀请函!回去后该准备资料的准备资料、该写竞标书的写竞标书、该组织竞标团队的组织竞标团队,一切按招投标程序正常运作……另外别忘记告诉你们老板,最好别把你俩个废柴给编进你们的竞标团队里去……”然后我只能跟白蕙兰垂头丧气打道回府,再然后,就只能等牛经理亲自出马了。牛经理呀牛经理,老牛要老牛!你真牛!你应该是个经验丰富的老狐狸,难道说这样的结局你竟然没料想到?她不可能没想到!可是,既然她能够想到,为什么还要把我跟白蕙兰指派下来,闹这么个滑天下之大稽的大笑话呢?看来,我虽然带来了礼品,可是我连把这礼品送到老狐狸嘴里的本事都没有了。我能不急吗?不急才怪!……
    咖啡上桌了。我自顾端起畅饮。  我在思考我该如何架构我的思路如何组织我的语言跟张老头周#旋。  招投标这种事情,我不甚明了。但我也有所耳闻。  一般来说,材料采买要实行招标,通常是国营的、大型的企业才会张罗。KY化工公司以前是国有企业,不过后来改革之后,不是已然被改变成国有企业私有化了吗。  一个私有化企业,一千立方保温材料的采买,你招哪门子标?小题大做有这必要吗?  即使实行招标,也只能是邀请招标。  说起这邀请招标,实际上跟不实行招标有什么两样呢?  好些企业利用邀请招标之名行虚假招标之实,这实际上是这个行业的普遍现象,并不罕见。  老张要搞招标,实际上也就是这一套而已。  表面上看起来冠冕堂皇,然而实际上那只不过是皇帝的新装,遮人耳目罢了。  我想,我该从这个点切入,正式开始我与眼前这个老狐狸的缠绵周#旋了。  于是我问:“张总,贵公司不是已经私有化了吗?怎么会……一千方保温材料的采买,也要实行招标呢?”  显然,我问老家伙这样的问题是不合适的。  为什么呢?因为我身份低微呀,我根本就没资格过问这个问题。  然而,既然我已经问起,老家伙似乎觉得不做点回应显然也是不合乎礼数的。  于是老家伙将两撇疏淡的眉毛高高扬起,不拿正眼看我,十二分的不高兴不情愿,迟疑着,最后勉为其难地拉长了腔调说:“这个……我不是在电话里跟你们牛经理说过了吗?”  言下之意:你小子什么货色?你不够资格跟我老张了解、谈论这个话题,这个问题只有牛经理才有资格来问我、来跟我老张探讨。  我才懒得在乎你这套莫名其妙的等级观念。在我吴清泉的字典里,等级观念就是纯粹瞎扯蛋。什么等级观念?滚一边去!  我瞪直了眼神,盯住老家伙、不咸不淡地说:“实际上这个问题,我也只是受我们牛经理的委托,代她想你请教。不过——张总!实际上不管你们公司招不招标,对我们公司来说,实际上并无影响!因为,最终贵公司90%是要使用我们BL公司的保温材料的!”  老张脸色“唰”地变了,极为难看!  在他看来,我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敢这样跟他说话。  他自信我一定会把他供奉如上帝,巴结都来不及,怎么敢用如此大不敬的口吻来回击他对我的蔑视呢?这是他压根儿就不曾预料的事情。  于是,老家伙的口气变得阴冷、粗暴:“你什么意思?!”  我说:“张总,大概您对本省的保温材料行情不是太了解。请允许我冒昧跟您仔细分析一下,您就会明白我说的意思了。  “纵观目前本省的保温隔热市场,我得出这样的结论:那就是到目前为止,在K市真正有生产基地,实实在在生产保温材料的公司,只有三家。一家是广寒宫保温材料有限公司,这是目前K市最大的一家保温材料公司。第二大的保温材料公司叫南北极保温材料有限公司。除了以上两家公司,我们BL保温材料有限公司排名第三。  “K市的建材市场上,好多店面都挂着这样公司那样公司的招牌,然而,实际上,他们只不过是这三家公司的代理商而已。他们从这三家公司进货,然后自己取个公司名称挂上招牌,摇身一变,就变成某某某保温材料公司了。实际上,他们根本就没有工厂、没有生产设备、没有生产基地。  “张总应该还不知道我所说的以上三家公司,他们之间的真实关系。我老实跟您说吧,这三家公司实际上是姐妹三人开的公司。  “大姐开的公司就是广寒宫,主要生产玻璃棉、岩棉;二姐开的公司是南北极,主要生产硅酸铝棉卷材;三妹,也就是张总眼前这位小姐——我们的办公室主任白主任的舅妈——她开的BL保温材料有限公司,主要生产的就是贵公司一直在用,并且将来还会一直长期使用下去的复合硅酸盐板材。  “实际上本省的保温隔热市场几乎被这三家公司垄断。80%的市场占有率一直被这三家公司独占。剩下20%的市场,由来自省外的一些保温材料公司你争我抢。  “我相信张总办公桌上一定摆着这三家公司的宣传资料。然而,只要张总稍加留意,您不难发现:这三家公司对硅酸盐板材的报价是有很大差别的。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广寒宫跟南北极的复合硅酸盐板材单价不会低于960元每方。能用480元每方的单价为贵公司报价并成交的,也就只有我们BL公司了——张总有没有兴趣了解了解……这是为什么呢?”  见老张的那张老脸在慢慢变绿,我停止了对他的刺激。我想知道他听我这番讲述之后,会不会对价格差异有想要了解的兴趣。  老张气馁了,他不再神气,掩饰不住的颓丧。  老家伙勉强着打起精神,从裤兜里取出一盒香烟一个打火机,自顾抽出一支点上,深吸了一口,故作洒脱吐出了几个圆圈,然后把烟盒向我递了过来,幽幽然问我:“为什么呢?”  我把老张递烟的手架开,说:“谢谢!我不吸烟,都戒了一年了。”  我调整调整坐姿,继续说:“关于价格的差异,很简单——广寒宫主要是推他们的玻璃棉、岩棉;南北极主要推他们的硅酸铝棉。所以这两家公司,对他们的妹妹的公司所生产的复合硅酸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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