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计赚划前二后二一起打在哪里能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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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二十年的时间,独自一个人沦落在异乡,四处飘荡,忘记了故乡的样子,说一口哪里也不像的话,身边全是陌生人,身外是陌生的城市、空气还有风。  心里一直有一个梦想,可以负起活着的责任,能够有一天,风风光光的回到心底的家乡去。可是怎么越活越觉着活着的不易,吃饭穿衣,房租水电气,交完了这样又那样,手里的钱好像越赚越紧巴,离梦想越来越远。  曾经有人说钱不是攒出来的,越花越有。如果你也听到有人这样说,记着,甩他一漂亮的大嘴巴,然后再吐他一脸唾沫,千万别和他客气。  不是每个人都能赚的比花的快,大部分人总是要面对不断增加的支出。  中国人一向较含蓄,不好意思张嘴闭嘴说钱啊啥的,总是欲语还羞,遮着盖着的,扭扭答答,但心里金黄金黄的,看着运钞车就眼冒蓝光攥拳头。其实你仔细分析一下,嘴里说着不差钱的,肯定钱比他命重要,嘴里说着钱多没用的,肯定是银行大客户。真正的老百姓,买套房子攒四十年,吃糠咽草,看邻居买块肉都咽好几口唾沫,啥都不缺,就差钱。  在现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里,没有钱已经不能用寸步难行来形容了,没有钱,是生死不能。吃喝穿带行居坐卧,就算死,骨灰盒还得几大千上万,想埋,墓地钱比房子也差不了多少,不埋?供在殡仪馆里比供套房子都贵。这就是现实。  总有人说,人为什么活着?我听过各种答案:为了有意义,为了为国家做贡献,为了实现人类和平,就没人说为了赚钱,其实呢,人活着,就为赚钱,你想别的也没用,一个连生活都不能自保的人,整一国家负担,你还谈什么贡献。  其实人这一辈子,就活在一感情圈子里,父母之情,兄弟姐妹之情,夫妻之情,天伦之情,友谊之情,同事之情,邻里之情,等等等等,靠什么来维系这些感情?得有钱。  有人说我说的极端了,说真正的感情不差钱,哥们,你有一情同手足的朋友,或是你亲兄弟姐妹,见着你影就是要钱借钱,要不然他连馍馍都吃不上一准儿饿死,你不躲着他?有了钱,才能上孝父母,中佑妻儿,下佐亲朋,也只有有了钱,才有这一切,这才是真正的,幸福的人生。  这些年来,把全中国转悠了一圈,接触的人没上亿也有几千万了,就没见着一个不想钱的,大家从黑隆江冲到粤东,从大西北杀到巴渝沪海,你不为钱?说出来地球都鄙视你。  所有人都渴望着有所成就,也就是赚到足够多的钱,可真的没几个人知道怎么去赚第一桶银子,这是残酷的现实,创业不是你弄点钱租个办公室挂个执照钱就来了,那是拍电影。  大学生现在都像蚂蚁一样多了,还是心比天高,没上大学的更多,像砂子似的,心到是不高,想钱想的睡不着觉,就不知道上哪弄去。  走路要有第一步,吃饭得先有生米,喝水得找着水,创业要有原始资本。  我这辈子,过去一半了,估计也就这样了,但所幸所走所遇极多,也算是开过了眼,就想趁着还有点活气,把见过的知道的写出来,希望通过罗里罗嗦的废话,能对想赚钱的人,对渴望着创业的人,对能奋斗的人有所帮助,最不及也能弄出个大致方向,要是万一有人通过这本废话连篇的文字发达了,千万要记着我的好,给我寄点银子来,好把上个月欠的电费缴上,也省得我晚上总跑别人家借光了。  其实我最讨厌纯理论家,都是穷得自己受不了,整出一大堆套话空话,想从别人那骗点银子吃饭,可是没办法,饿呀,理论就理论吧,你们把我当成实业家就行了,切记。  虽然讲的是故事,但我说的是创业,里面的一些数据可能因为地域差异会有所增减,您千万别和我较针儿。  文中所说的每个人都是真正的草根,要学业没学业,要技术没技术,也没有啥显赫门庭,上数八代,肯定没有超过副科级的,横数八层,肯定没有存款超过十万的,都是货真价实的小人物。故事的前后顺序是按着我个人的年纪和经历写的,没有特别的含意,纯属思维习惯,大概的起点时间是八十年代后期,所以因为年代和社会发展的关系,里面有些许数据肯定与现实有误差,我已经尽力去避免了,还请您靠自己去一一核实,创业是高风险的事,前期准备的越充分,后期成功的可能就越高。  还有一点就是要控制把握住自己的心态,这种控制所握不是一天二天的事,是一辈子的大事,很多人创业都成功了,最后倒在自己的心态上,这里的典型代表人物就是我自己,我十七岁离家出来自己闯,二十九岁小有资产,最后却在三十一岁倾家荡产,从此挣扎在生活里。  千万不要年少轻狂,觉得自己也算是个人物了,于是讲排场讲奢侈,生活的重心就转到玩上了,一年下来就啥都没了。盖楼需要一二年,拆楼只要十分钟,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这个要永远记在心里,写在墙上,不停的提醒自己才行。  心态还包括对自己对他人对社会的态度。见过太多成功者的嘴脸,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了自己的成功,虽然这成功在别人眼里可能连屁都不是。于是家人也好,亲邻也罢,就都不放在眼里了,钱是有了点,人情都没了,这是最得不偿失的行为。  还有就是有点钱了就得瑟,觉得自己是人物了,谁都不放在眼里,这肯定是吃大亏的标志性心态。中国有句老话:失意莫自欺,得意莫欺人,将来啥样谁都不知道。我认识的人当中有着亿万家产却抽每包二块五的烟,穿工作服骑自行车的就至少有两个,一个是做鞋的,一个是卖鞋的,当然不是一个品牌,他们也没什么关系。当时在背后我还嘲笑过人家,那时候大家身家差不多,觉得他们太土了。现在人家资产亿万了,我啥都没有,人家还骑着自行车,哦有一个开车了,奇瑞QQ,回过头来再看,正是这种心态让人家屹立不倒的,我想学也来不及了。  创业之中,对失败的态度也很重要。  失败就像水电费,你不管怎么抗拒它,它照样每月来一回,让你付出点,原因是你的行为,你用了水用了电了。于其掏了钱拿着单子骂,不如想想下个月咱怎么省着点用。拿我自己举例,当时在SH失败以后,有差不多五年的时间我都是一种自弃状态,结果工作也做不好,家庭也处理不好,更别说东山再起。  失败是经验,不是负担。  创业之中人脉也非常重要,有的时候可能比你的资金以及前期考查准备更重要。现在社会是个超级现实的社会,大多数人的处人规则是现用现交,喝酒不行就送钱,送钱不行送美女,这也算是一种人脉处理方式,不过是最下层的。别瞧不起任何人,尊重任何人,拿心去和任何人相处,靠点点滴滴积累起来的人脉才是真正你自己的财富。史白金当年随着巨人大厦倒下,如果不是柳联想几个帮他借钱给他,就没有现在的史白金。  最后说一句:在底层时别人可以瞧不起咱,咱自己必须拿自己当个人物;在上层时别人可以奉承咱,咱自己千万别把自己当成人物。  这世界上啊,啥都少,就牛人最多。
  黄土路。  顺着山势婉延曲折起伏的黄土路,一辆牛车宽,路面上深深的车辙里生长着车前草,在山风里轻轻的舞动着,路中露出土面的石头静静的看着天空。路两侧是黑森森的松林,一侧是普通松树,棕色黑色的松针铺满林底,另一侧是果松,长的要稀疏一些,林子里有人行走踩出来的小路,扭扭曲曲的,路旁有些矮草,几朵小花占缀其间。  这里是辽东,辽东半岛的山区,这里有个莫名其妙的地名,蜂蜜砬子。  从蜂蜜砬子顺这条土路往前走十几公里,叫头道河子,往后走二十来公里,叫二道沟。国防公路远远的经过这片贫瘠的土地,每天有一趟从市里过来开往县里的班车,上午过去,下午回来,顺着国防路扬起漫天尘沙的开过。蜂蜜砬子村的人无论是要去市里或是县里,都要顺着土路走上一个半小时,翻过一高一矮两座山头,然后站在路边等。班车并没有十分固定的时间,每两天相差个半小时到达这里都算是准点的。  盛夏八月,大太阳挂在头顶,正是正晌午,一天里最热的时候。  几个穿着已经看不出颜色的中山装或者汉衫,脚上穿着农田鞋的中年人蹲在国防路边,抽着旱烟唠着闲嗑,几个人身边堆着大包小裹的东西,塑料袋,布口袋,旅行包,编织袋应有尽有。  在几个中年人不远处,蹲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小子,剪着个锅盖头,穿着已经全黄的白色挎蓝背心,土布裤子,也蹬着一双农田鞋,鞋已经很旧了,侧边已经磨破了,翻着毛茬。  “小伟啊,你这是去县里啊?去嘎哈?正好你空手,一会车来了帮我递包啊。”一个中年人举着满是烟油的烟袋锅子,冲蹲在那里拿着草棍逗蚂蚁的半大小子喊。  小伟抬头瞅着说话的中年人,笑着点点头,露出一口不是很整齐的牙,说:“行。我就没事干去看看,四叔你去县里嘎哈?看我艳姐啊?”  四叔在路边刷着一米高白色石灰的槐树干上轻轻磕了磕烟袋锅,用枯黄的,布满老茧的手从系在腰间的布袋里捏了些烟叶出来按到烟袋锅里,说:“嗯,看看小艳,要生了,给送点东西过去。”  小伟说:“谁摊上四叔你这样的老丈人可真享福了,闺女嫁出去了还管,还跑这么老远给送这么多东西。”  四叔摇了摇头,看了看身边的大包小裹,说:“没法子,小丰家比俺家条件还差,老子没了,就一个老娘带个妹妹。再说了,这分到县里去了,虽然名好听,可就那三十来块钱死工资能干啥?也没个地种,一家人呢,这小艳就要生了,不管咋整?”  小伟笑了笑,没接话茬,问:“四叔,艳姐家姐夫是在农机局是不?”  四叔脸上流露出骄傲的表情,马上吸了吸鼻子掩饰过去,点头说:“嗯,那小子还成,从部队回来被领导相中了,给分农机局上班,其实也没啥,不都一样吃口饭嘛。”  边上几个一起抽烟的中年人纷纷夸赞起四叔的姑爷子来,四叔黑黢黢的脸上放着光,言不由衷的谦虚着。  这是1988年,改革开放的第一个十年头,农村已经包产到户分田分地,城里百废俱兴。  这个时候,农村和城市的差距已经拉开,吃皇粮已经是非常高大上的令人羡慕的职业,农民已经沦为城里人嘴里的土包子,全国上下商业发展进入快车道,物资供应丰富充足。  刘挎子磕了磕烟袋,把烟袋往装旱烟叶的布口袋上缠了缠,往裤腰里一别,呲着一口满是烟渍的黄牙在一边搭话:“那能一样嘛,小丰这是吃了皇粮了,那将来得有大出息,等将来成了局长,老四你可就牛大发了,到时候这些老兄弟你可得帮衬帮衬。”  四叔笑的脸上的褶子更深了,点着头答应:“那是那是,真有那时候谁也不能忘,乡亲里道的,有啥事吱声就行。”  远处一股黄烟渐渐靠近,班车到了。  几个人都收了烟袋,把烟袋锅子塞到裤腰里站起来。  老旧的方型圆角面包型客车卷着尘土带着热风停到人们面前,车门打开,挤的满头大汗的售票员从车上跳下来,正了正衣襟,边挽着衣袖边打量了一下地上堆着的东西,说:“人五毛,带这么老多东西啊?一件两毛,自己往上装。小心点啊,别把上面弄散了。”  车顶上支着一个和车等宽的货架子,上面笼着固定网,车尾上有上下的梯子。  四叔挽了下衣袖,顺着梯子爬上车顶,解开绑得紧紧的固定网,把原来车上的东西摞了摞,空出一点地方出来,冲下面喊:“小伟啊,帮我把东西往上递。”  小伟在下面答应了一声,把摆在路边的包裹拎起来,顶在车侧面,双手举着往上推:“哎呀四叔,你,你这都拿的啥呀,咋这沉呢?”边上一起等车的刘挎子几个也过来帮忙,四叔趴在车顶上,伸长了手臂往下够,抓住兜子往上面拉,说:“家里吃的,用的,小艳那啥,也没有,啥,不得,拿。”费力的把兜子提上去,人半跪在车面上,把兜子摆好,再来拿下一个。  车里的人靠着车门的都跳了下来,凉快一下,站在路边看着他们装车,有人喊:“慢着点啊,我那包里有怕压的,小心小心,你小心点,压坏了赔啊。”  售票员白愣了那人一眼,说:“扎乎啥呢?不放心你上去装去,吵吵啥?精贵东西你不抱着?”  那人看了一眼售票员,讪笑了一下,说:“你看,我就说一声也不行啊?我也没说啥别的呀。”售票员没再理他,抬头冲车上的四叔喊:“摆好啊,别都码一头,偏重不行,你着摸着点啊,别整翻车了。”四叔一边摆东西一边答应了一声:“中,俺懂,放心吧,也不是头一次了。这么大个个子还能翻?”  等把东西都弄上车顶,绑好固定网,已经是十几分钟以后了,这车不准点就是因为这个,人少就快,人多了东西一多,就说不上要多久了。  售票员等四叔从车顶上爬下来也顺着梯子爬上去看了看,扯了扯固定网,然后跳下来边拍着手上的灰边喊:“上车上车,走啦,你们把钱交一下,九个包一块八,都谁的?”  刘挎子从怀里掏出用手绢包着的钱,边掏边说:“大包小包一个价啊?不分个大小啊?”  售票员看着他手里的钱说:“要分哪?行,大包五毛,小包二毛,你给不?痛快的,一车人等着呢。”刘挎子拿出几张被汗湿了的毛票,有点不舍的递给售票员。  等四叔几个人都交完了钱,售票员把钱往挎着的售票兜里一塞,说:“上车上车,往后走,别都在门口堵着,走啦。”  小伟最后一个上车,一进车厢,汗酸脚臭夹着旱烟味裹在热气里扑面而来,他抽了抽鼻子,让呼吸暂停了几秒,才适应着慢慢喘气,售票员推着小伟的后背挤进来,车门关上,车缓缓开动。  售票员在小伟身后大声喊:“抽烟的都掐了,这么些人抽什么呀?少抽一口能死不?那边的,把窗户打开,你关窗子嘎哈?你冷啊?”有人跟着哄笑起来。  那个挨着窗子坐着的人回了句:“灰太大了。”  售票员说:“能呛死你不?打开,这一车人这么热你不知道啊?”那人慢腾腾的把窗子拉开,风夹着灰尘涌进车厢,没觉着有多凉快,车厢里的味道散了不少。  脏兮兮的客车摇晃着行驶在山道上,车玻璃随着车身的摇摆哗啦啦的响着,渐渐车里说话的声音小下来,坐着的闭上眼睛假寐,站着挤成一堆的抓着扶手看着车外不断后退的树木发呆。
  车内越来越热,汗味臭味烟味,袋子里装着的鸡味鸭味,虽然山风不断的从车窗吹进来,但也只是略胜于无罢了,人太多了,除了脑袋能活动一下,剩下的部位全都和别人挤在一起。  盘山路顺着河边弯来转去的绕着,另一边就是山坡树林山崖。  车像一个年迈的老人一样喘息着,咳着,一爬坡就一顿一顿的,机器大声喊叫着,就是没有力量。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勉强靠在车门上昏昏欲睡迷迷糊糊的小伟被刹车声惊醒,人随着刹车的力量向一边倒过去,又被前面的人顶了回来。  “门口的,往里面挤,开门啦。”司机扭头对着车门这边大声喊。  小伟也喊:“开吧,掉不下去。”  司机拍了拍破旧的方向盘喊:“扯**蛋,你不往上挤挤门特么能打开吗?让你压住啦。往上来。”  一车人哄笑起来。  小伟弄了个大红脸,一声不吭的推着前面的人使劲往车里挤,给车门这里让出来一点空间。  车门这里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车门晃了晃,然后慢慢的折叠,打开。  小伟也没转身,直接背冲着外面从车上跳了下来。  售票员也跟着跳下来,活动了一下脖子,冲车里面喊:“都别着急,慢点啊,外边的先下,里面的等等,别挤。东西我看着哪,都下来再卸,别着急。哎,那小子,你挤什么挤,没看前面是个老头啊?说你呢,再挤我削你信不?老实儿等着。那老头,你抓稳,别摔啦,这么大岁数不在家呆着出来跑啥呀你。慢点慢点,这有梯凳,踩准喽,哎,慢点。抓着我。有人接你没?去哪啊?能找着不?”  售票员一边啰嗦一边挤上去把老头扶了下来,一直到老头站稳了才松了手,问了一下有没有人接车,这才扭头看向车后面:“嗨,那个,你下来,爬什么爬,等人都下来的,就你着急啊?”  四叔在车里喊:“小伟啊,先别走噢,帮我卸下东西。”小伟站在车下边答应了一声。  车小肚子大,车门又窄,挤了满满的一车,已经算是严重超载了,不过这在这个时代是正常现像,没有人在意。足足有十几分钟,车上才算空了出来,坐着的也站起来往车下面走。售票员跷着脚趴在车窗上往里看了看,这才走到车后面,喊人下货,还是坐车的人自己上去拿,站在车下等着的不用吱声,一个一个伸手帮忙,往下拿就快多了,很快车顶也空了,四叔都没用上车,东西被人递了下来。  县城没有公交车,不过长途车站有“神牛”,就是人力三轮车,用脚蹬的,人坐在后面。  四叔拢好了东西站在那想了半天,才喊了一辆神牛,讲了半天的价少给了五分钱,这才开心的喊小伟帮着把东西搬上车,自己也爬了上去,向小伟摆着手喊:“那我就过去了啊小伟,你啥前回去?明天走不?要走咱约个时候一起。”  小伟抹了把头上的汗说:“不了四叔,我得呆几天呢,你明天就回啊?”  四叔摆摆手说:“家有活呢,东西撂下我就走,明天回。那走了啊,自己一个人加点小心。”神牛吱吱哑哑晃悠着走了。  这里是县城长途客运站,就一排平房,一个土坝子,连院墙都没有,坝子边上有几个摆小摊卖冰棍汽水的,也有卖吃食的,从坝子出去就是水泥路,顺着水泥路往前走几十米就有楼了,都是二层三层的,都是政府单位的。  县城不大,一横两竖三条几公里的水泥路就逛完了,然后水泥路变土路,就全是菜地和农舍了。  县城最中心不是县政府大院,而是县农机局,也是县城里最大的院子,里面摆放着各种农用机械拖拉机打粒机这些,院子里浓浓的机油味混着柴油味,地面上一块一块的油污,乱七八糟的。  80年代中期,农机局事实上是农牧渔业局的下属二级局,最上面是国家农牧渔业部的农机司,省里是省农牧渔业厅的农机局,而到了市一级,农机局就是和市农牧渔业局并立的大局了,到了县里,农机局的地位明显要超过了县农牧渔业局,连局长的行政级别都是一样的,直接归市农机局管理。  小市县农机局是一栋四层水泥楼,水泥雨搭,砖头砌的方柱已经有些破裂,露出里面红色的砖头。  和农机局遥遥相对的是县公安局,二层半的水泥楼,在路的另一头,两个局中间的十字路口往右拐走到头就是县政府大院,不过院子并没有农机局这边大,楼要高点,在四层上面多了个一块,是政府的大会议室,上面立着国旗,是整个县城的最高点。  小伟东张西望的一边打听一边顺着马路走到了农机局大门口,站在大铁门边上往院子里面打量。  “瞅啥捏?嘎哈的?”门卫室敞着的木门里走出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头,穿着挎蓝背心,军裤,裤腿挽到了膝盖上面,趿拉着一双板鞋,手里的扇子指着小伟。  小伟被吓了一跳,后退了一步,扭头看着老头,挠了半天脑袋说:“那啥,那个大爷,这是农机局吧?”  老头收回扇子问:“你哪来的?找谁?”  小伟舔了舔嘴唇,说:“我找我叔,我还认识我艳姐夫,叫小丰,都在这上班。”  老头皱了下眉头,声音却放缓了,问:“你叔叫啥呀?小丰大名叫啥?哪个屋的呀?”  小伟这会儿好像有蚂蚁在身上爬的样子,扭动了半天说:“我叔姓王,蜂蜜砬子的,小丰,叫啥我也不知道,是俺四叔的姑爷,真在这上班,这还能哄你啊。”  老头拿着扇子走了出来,问:“你找人嘎哈呀?”  小伟吭哧着说:“我叔让人带信让我来的,我也不知道嘎哈呀,我也纳闷呢,啥事能用着我呀,啥也干不了,字都不认识几个呢。”  老头打量了一下小伟,笑了,问:“没上学啊?”  小伟有点不好意思,说:“念了几天,学不会,七年级就不念了,家里活多,在家种地。”  老头点了点头,说:“书得念,还是有用。”扭头往北头看了一眼,大声说:“小李,小李子,来来,过来。”
  (新书求推荐收藏,求评论评价)  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听声跑了过来,问:“咋了大爷?有事啊?”  老头拿扇子指着小伟说:“这是蜂蜜砬子来的,他叔在咱这,姓王,知道不?”  小李想了想,问小伟:“你叔也是蜂蜜砬子的啊?”  小伟点了点头说:“嗯哪,当兵出来的,我艳姐夫也是你们这的,叫小丰。”  小李愣了一下,问:“你艳姐夫?你艳姐叫啥呀?”  小伟说:“叫王艳,刚才我和四叔一趟车来的呢,哦,四叔是艳姐她爸。”  小李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对老头说:“大爷,你不管了,把他交给我就行了,我领他去找王站长去。”  老头愣了一下问:“你认识啊?别给整错喽。”  小李说:“他说那四叔就是我老丈人,刚到我家,我这不刚从家里过来嘛,我就是他艳姐夫,我小名叫小丰。”  老头反手用扇子在后背上挠了挠,奇怪的问:“你不是叫李文化吗?咋又叫小丰了?”  小李拉着小伟往院里走,说:“小名,小丰是小名,行了大爷,你回屋吧。”  老头皱着眉摇着头回了门卫室,这边小李带着小伟进了农机局大楼,直接上到二楼。  “你叫啥?来找王站长有事啊?”小李问小伟。  小伟说:“我叫小伟,张伟,你就喊我小伟就行艳姐夫。艳姐夫,我叔是啥站长啊?官大不?你是啥官啊?”  县农机站站长也就是个股级干部,不过在农村这地方,股级干部那也是干部,也是能叫出名来的一号人物了。  小李看了看小伟,看着小伟那双好奇又真诚的眼睛,心里哭笑不得,如果说股级的站长在县里能算上一号人物的话,他这个刚复员回来分到农机站的小兵也就只能在农民面前称一声干部了,彻底的底层小人物。  领着小伟走到二楼里面第二间办公室门口,小李伸手在破旧的木门上敲了敲,里面喊了一声:“进来。”小李推开门领着小伟走了进去。  “站长,老家有人来找你。”进屋小李就对坐在老式旧办公桌后面看文件的中年男子说着,边说边侧过身子露出跟在后面的小伟。  王站长抬头看过来,看到小伟,脸上露出笑容,放下文件站起来说:“哟,来的挺快啊,前天才把口信捎回去吧?到啥前了?过来坐着吧,喝水不?”  小伟有点放不开,腼腆的笑了笑,说:“刚到。正好在门口碰着艳姐夫了,要不我还找不着呢。”  王站长瞅了瞅小李,说:“你们认识啊?”  小李说:“刚认识。他在和门卫刘大爷说,正好我在。”  王站长笑了,说:“还挺巧的,这小子是我家那口子的亲戚,和你媳妇家走的也挺近的,这认识了,以后有啥事照应一下吧,山里出来的,不容易。”  小李答应了一声,说:“那站长,我就过去了啊,你们唠。”王站长点了点头,小李冲小伟笑了笑,转身出去了,带上了门。  等小李出去关好了门,王站长在小伟边上坐下来说:“以前来过县城没有?”  小伟摇了摇头,说:“真大,漂亮,比村里强多了,全是楼,我都走懵了。”  王站长笑了笑,说:“家里还好吧?你爸身体怎么样?腰还疼啊?”拿暖壶给小伟倒了一杯水,放到茶几上。  小伟腼腆的用手扶了扶搪瓷茶缸,又马上缩了回去,说:“谢谢叔,那啥,我爸啊,还那样。活多嘛不是,那也得干呢,晚上一回家往炕上一躺就不行了,翻身都挺难的。我妈本来说让他来县里看看,他不干,说是等秋收过了的,估计秋收过了在家躺两天又那么的了,不能来。”  王站长点了根烟,把烟和火柴扔给小伟,说:“抽吧,以后少抽点旱烟,缺烟了就管我要,我这也不花钱。等冬营天吧,我去你家一趟,你爸那腰得看,要不然以后说不定咋回事呢,他要倒了你家就得完。”  小伟笨拙的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来,划根火柴点着,吐了一口烟气说:“还是烟卷好抽,清凉。”  王站长说:“知道我让你来嘎哈玩艺儿不?”  小伟摇摇头,看着王站长。  王站长说:“这不是秋收快完了嘛,我看你在家呆着也不是个事儿,反正你学也不上了,就在县城给你找个活吧,比种地轻巧,按月拿工资,你干不?”  小伟惊讶的抬头看着王站长说:“真的呀叔?我也能上班啊?嘎哈呀?”  王站长说:“现在县城扩建,要盖不少楼呢,包活那老夏是我战友,我给你说一声,你上他那去吧,让干啥干啥,亏不着你。去了长点心眼,机灵点,有事就来找我。记着没?”  小伟点点头说:“行,叔你瞧好吧,我肯定能干好,不丢你脸。”  王站长看了看手上的SH表,说:“今天就这样了,晚了点。走吧,去我那,让你婶给你整点好吃的,明天一早我领你过去。能喝点酒不?陪我整点?”  小伟红着脸说:“没咋喝过呢,我爸也不喝酒,家里也没有。”  王站长哈哈笑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大老爷们咋能不喝酒呢,没事,叔这有,管够,走吧,回家。”站起来拿了包,领着小伟出了办公室下楼,一路上不断有人打招呼,王站长板着脸,微微点头回应,一点也不像在办公室里喜笑颜开的样子了。  下了楼,王站长让小伟在门口等着,他去了后院,不一会儿,开了一辆BJ吉普出来,喊小伟上了车,一打方向盘出了院,左转,顺着马路跑起来。  小伟坐在车上,这里摸摸,那里看看,说:“叔,这是你的车啊?可比那大客强多了,跑的也快呢。”  王站长笑着说:“单位的,我哪能买起这玩艺儿,油也烧不起啊。你是没见过好车,和人家比起来,这吉普就是个屁,好好干,等以后混起来了,买好车开,让叔也跟着借点光。”  小伟听着就有点激动,重重的点头,答应了一声。吉普车在夕阳中带起一路灰尘。  别看小伟对王站长一口一个叔叔的叫着,王站长对小伟也是真的关爱,但事实上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的亲属关系,说什么媳妇家亲戚只是个托词。  如果非得要说一下关系的话,只能算得上邻居,还是十几年前的邻居。王站长退伍前就住在小伟家前院。反而小伟和艳姐家倒是有点亲戚,不算远可也不能说近,三福。在农村连来连去大家都能攀点亲戚出来,虽然法律规定五福以内是血亲,但事实上从三福开始也就是那么回事了。
  王站长家在县城的北角,县政府在这边修了一个家属院,一水的四层筒子楼,紧挨着县粮食局的仓库。  把车停在楼门洞口,王站长拿着包,领着小伟上楼,他们家在三楼,303。  小伟是晚辈,和王站长接触最长的时间就是小时候王站长总喜欢抱着他了,所以虽然感觉上亲切,行为上还是比较拘束的,默默的跟在王站长身后往楼上走,楼道里回荡着两个人的脚步声和喘息声。  到了门口,王站长把包换了个手,从腰里摸出一大串钥匙来,哗啦哗啦的打开房门,对小伟说:“来,进屋。”两个人进了屋,也没关门,直接走到屋里,王站长喊:“老伴啊?老伴,饭弄好了没?”  王站长的媳妇从卫生间里探出头来,说:“弄好了,在锅里呢,你去盛吧,我把这件洗完。哎哟,小伟来啦,啥时候来的?咋没提前说一声呢?”看到王站长身后的小伟,王站长媳妇从卫生间里走出来,边擦手边笑着对小伟说话:“啥前到的?家里还好吧?你妈咋没来呢?”  小伟也笑着回答:“婶,我一个人来的,我妈在家收地呢。”  王婶擦完手过来拉着小伟的手上下打量了一下,说:“壮实了,个也长了不少,这要走大街上都不敢认了。你爸腰还那样啊?去医院看了没?来来,过来坐,吃饭。”  王婶拉着小伟进了厨房,坐到桌子边上,她和小伟的妈妈从小一块长大的,处的像亲姐妹一样,这也是两家关系好的一个主要原因。  王站长从锅里盛出菜饭摆到桌上,问:“小红还没回来啊?”  王婶放开小伟的手站起来去帮忙,说:“没呢,估计快了,这会应该差不多到了。先吃吧,小伟坐大半天车肯定饿了,小红回来我再给她热。”  小伟说:“不用婶,等小红回来一块吃吧,我也不太饿。”  王婶手上不停,把一大海碗土豆炖芸豆放到桌子上,从边上柜子里拿出一碗炸好的鸡蛋酱放到桌子上,说:“不用,先吃,这会儿也该到了。”去水池里端出一个笸箩来放到桌上,里面是洗好的小葱生菜黄瓜,又去边上的盆子里捞了一碗煮好用凉水泡着的萝卜片,擦了擦手坐下来说:“吃吧,也不知道你要来,这也没整啥,别挑婶啊,吃饱,明天婶给你弄好吃的。”  小伟看着面前的一大碗二米水饭,咽了一口涶沫说:“还是等会儿小红吧,也不差这一会儿了。”  王站长坐下来拿起筷子,说:“瞎客气个啥劲儿,你小时候抢小红苞米吃的时候怎么不说客气客气,吃吧。”拿起一片生菜叶卷了几根小葱,沾了沾鸡蛋酱,塞进嘴里,嚼的卡卡响。  王婶对小伟说:“听你叔的,吃吧。”  小伟答应了一声,拿起筷子,喝了一口二米水饭。  “你们吃饭都不等我?太过份了。”一个声音随着脚步声进了屋,几个人扭头看过去,一个背着书包扎着大辫子的小姑娘撅着嘴气哼哼的进了屋。  王婶说:“扎乎啥?洗手吃饭,这也刚动筷。没看到你小伟哥啊?这丫头越来越不像样了。”  小红撇了撇嘴,风风火火的出了厨房,把书包扔到床上,跑回来在自来水龙头上洗了把手,也不擦,到桌子边上坐下看了看桌上的菜说:“二鬼子来了也不整点好吃的啊?起码炖菜里放点肉吧?妈你越来越小抠了,爸你得训训妈,这多丢你站长大人的脸哪。”  王站长抬头瞅了她一眼,没吱声,王婶拿手里的筷子往小红的脑袋上比了比,说:“一天没大没小的,让你爸惯成啥样了都。哥也不叫啊?谁教你的?”  小红斜眼看了看小伟,忽然一笑,说:“鬼子哥,啥前来的呀?累不?我给你捶捶不?”  小伟看了她一眼,把身子往一边挪了挪,说:“算啦,怕你把我捶死,赶紧吃饭。”  小红拿起筷子对王婶说:“妈你咋没烀几个茄子呢?成天吃黄瓜,我都快变成黄瓜了,爸你不管管啊,我妈现在越来越懒。”  王站长很没杀伤力的瞪了小红一眼,说:“吃饭。一天就你话多。嫌你妈懒以后你自己弄饭,自己洗衣服。“  小红冲王站长做了个鬼脸,夹了块土豆放到小伟碗里说:“来鬼子哥,多吃点,瞅你瘦的,像龙似的,就不能长点肉啊?明天炖点肉给你补补。”  小伟对她说:“你想吃肉就直说行不?别往我身上赖,我不想吃肉。”  王叔和王婶都笑起来,小红又往小伟碗里夹了几筷子菜说:“不懂事的玩艺儿,撑死你。”  四个人吃完饭,小红帮着王婶收拾桌子洗碗,王站长带着小伟进了屋,坐到靠椅上。  东北这会儿楼房还没有客厅,沙发都摆在房间里,不过这边儿房间够大,都有二十六七小三十个平方,倒也不挤。  这个时候的官员和老百姓的家里差别也不大,高低高大立柜,自制的沙发或者靠椅,缝纫机,收音机。电视这会儿还没普及,大部分家里都没有,这到是官员和老百姓的最大差距,当官的家里都有电视了,虽然只是十四寸的黑白机。  小伟坐下没几分钟就忍不住问:“叔,这就是电视啊?咋看呢这玩艺儿?”  王站长笑了,摇了摇头说:“插上电就能看,那上面有开关,跟开灯一样。这会儿没节目,得六点半才开始,一会开给你看。明天去了表现好点,勤快点,让干啥就干啥,干好,不会就学就问,看人家咋看,记着没?”  小伟眼睛还盯在电视上,说:“记着了,你放心吧叔,我能干好。”  王站长点了根烟说:“嗯,人家是盖大楼的,就是怕你没见过去了慌,去了得听人说,不让干的事就不能干,那和种地不一样,有时候出点事得要人命,懂不?”  小伟点头说:“懂。”  小红搓着手走进来坐下,说:“我爸又开始念经了是不?太能默及了,小伟你不理他。估计他当兵前也是别人受不了了给送回来了的。”  王站长呵呵一乐,也不生气,说:“作业写啦?一会六点半了啊。”  小红看看墙上的挂钟,说:“你先坐着啊鬼子哥,我写作业去。好烦啊,明儿个我也不念了,天天作业作业。”一边念叨一边去那屋了。
  (求收藏推荐,欢迎回家:)  小伟问王站长:“叔,小红几年级了?”  王站长说:“高一了,学的一般,也不知道将来能不能考上,咱县高中升学率不算高,去市里没门路,对付吧。”  小伟说:“能,小红多机灵啊,肯定能考上,到时候就是城里人了,可别种地,种地太累了。”  王站长说:“到时候看吧,找找人把她户口弄一下,看能不能在县里找个活。要是考上治专就好了,进本钢就真行了,比县里强。”  那个时代学校还不像后来这样只管收钱,乱开专业,根本不考虑学生的就业问题,一心只想着赚钱,那个时候的学校对学生的就业是相当重视的,开专业都是调查再调查,就怕学生毕业了工作不好安排,比如冶专,全称是冶金部本溪冶金专科学校,每年招生前都会和本钢安钢协调,然后根据需求调整专业,保证学生的就业。  那个时代,农村的学生基本上都是以冶专为目标的,考上就变成城镇户口,而且能进本钢工作,还是一般干部待遇。  六点二十七分,小红跑着进了这屋,喊着:“开电视开电视,哎呀终于写完了,差一点就接不上了。”跑过去把电视插上电,打开开关,电视机嗡的一声,屏幕中间出现一个小亮点,随即亮点向四周扩散,屏幕亮起来,显示出一个圆形,里面全是各种颜色的小方块,下面有一个电子计时器,跳动着时间。当然,黑白电视看不到颜色,方块全是黑白的,深浅不一。  王站长终于对女儿说了一句:“稳当点,多大的人了。”  小红吐了吐舌头,老实儿的坐下来,对小伟说:“这个动画片你看过没?可好看了。”  小伟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说:“没看过,我也没看过电视啊,堡里没电视。谁家买得起啊。”  小红又吐了吐舌头,也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说:“没事,以后在俺家看。跟你说,这动画片叫尼尔斯骑鹅旅行记,美国片,可好看了,那个尼尔斯欺负那个鹅,然后变小了,比鹅还小,那个鹅还能飞,带着他上天了,跟着一群天鹅一起旅行,他还能和鹅说话,都听得懂。”  正手舞足蹈的说着呢,电视屏幕一闪,一个小不点骑在一只鹅身上飞着,音乐响起来,开演了。  小红大声喊王婶,王婶在外屋答应了一声,边擦手边走进来,四个人静静的看着电视。  ……  第二天一早,吃了早饭,王站长开着吉普把小红送到县高中,调个头带着小伟往城外开去,说:“别紧张啊,那是我战友,你就当自己叔就行,关键是得撒冷,有眼力劲儿,别让人挑理。”  小伟点了点头,揪了揪身上的挎兰背心。  出了城,车开上土路,开始颠簸起来,顺着土路走了十几分钟,远远的看到一个山包,山包的顶端被削平了,盖了一栋大房子在上面。这面地势比较平,最近的山离这块也有几公里,这个小山包就成了这一片最高的地方,连上面的房子也显得高大起来。  车顺着一条水泥路拐了几个弯上了山包顶上,一上来就是一块挺大的平坝,房子就建在平坝的另一头,修着个大院子,院里还有一个游泳池,这在东北可是真的太少见了。  吉普车停在院子门口,王站长领着小伟下车走到院子大门朝里面喊:“老夏,老夏,老夏在家不?”  院子里几条黑背狗汪汪的叫起来。  站在这里看这栋房子,二层半的小楼,装着大大的玻璃窗,满墙贴着小瓷砖,在这个年代显得那么牛逼闪闪。  楼门一开,一个女人走出来,喊:“谁呀?”  王站长说:“嫂子啊,我农机站老王,老夏在家不?我和他约好了的。”  女人马上笑着走过来,说:“哎呀,王站长啊,在家在家,等你呢,还整的好酒,说是要和你喝一盅呢,快进来快进来。”女人边说边打开院门,热情的和王站长客气着。  小伟跟在王站长身后进了院,女人关了院门,快走了几步在前面领路,说:“王站长你这是贵人事情多啊,可有一阵没来俺家坐会儿了,是看不上俺家这小门小户啊?”  王站长扭头看小伟跟在自己身后,笑着说:“可拉倒吧嫂子,你家要是小门小户那俺们还过不过了?小伟,叫夏婶。嫂子,这是我老家的侄子,叫小伟。”  小伟冲夏婶鞠了个半躬说:“夏婶好。”  夏婶笑着打量了小伟几眼,说:“好,你也好,都自家人就不用客气了。来来老王,进屋吧,老夏在里屋打电话呢,你跟孩子直接进去吧,我去厨房看看。”冲东边指了指,急火火的到后面厨房去了。  王站长应了一声,领着小伟穿过一楼客厅,走进东面的小走廊,直接走到最里面一间屋,伸手在门上敲了两下,推开房门。  一个梳着大背头的中年男子正坐在沙发上打电话,听见门声扭头看过来,见是王站长,抬手冲王站长比了比,示意随便坐,把茶几上的烟和火机往这边推了推,另支手拿着电话听筒贴在耳朵上听着,不时的嗯一声。  王站长拉着小伟在沙发上坐下来,拿起烟点了一根,就这么静静的听着这男的打电话。  “嗯,嗯,行,我听你的。嗯,嗯,南头那块儿不太好弄,那片是稻子。西边北边都没问题,说实话东头河那沿都比南头强,你看着弄吧,你定就行。嗯,行。行,你说了就算。呵呵,行,还有事不?那我挂了啊?家里来两人,嗯嗯,行,记住了。嗯。”  中年男子放下电话手柄,抬手在大背头上拢了几下,拿根烟点着,说:“喝点?跟你说,这回我可是整来点好的,你肯定没见过。三十来年的陈窖,清酒厂底子清出来的,拢共就一件半。”  王站长说:“酒厂扒完啦?粮库那边有信没?”
  (求收藏推荐,求各种支持,免费期,求正版点击)  中年男人吐了个烟圈,目光在小伟身上晃了一下说:“刚就说这事呢,老厉想往南边走,那边全是稻子,怎么弄?那成本可高了去了,在说了,咱们这块拢共也就这点平溜地,都占完了啊?依我意思就往西或者往北,西边虽然不是平地吧,也不是啥大山大坡,就一片荒岭,连特么树都没几根,不正好嘛。北面也就几个山包包,削平了整呗,大不了修几个台阶,也多不了几个钱儿。”  王站长说:“能行啊?”  中年男人点了点头,说:“行了,说好了,我在那边给县里起几栋,这边粮库就归我了,也差不多了,还能叫我占着啥便宜啊?找你批农具还得塞盒烟呢,我这弄的啥?还行吧,一个屯出来的,老厉还行。这是你说那小子啊?”  王站长扭头看了看小伟,伸手在小伟肩膀上拍了拍,对中年男人说:“对,叫小伟,我侄子,小伟这是你夏叔。说实话老夏,我是拿他当姑爷子的,你可得给我看好喽,累点没啥,别让人给欺负了。”  老夏认真的看了王站长一眼,点了点头说:“行,我记心里了,说说吧,想干啥?”  小伟笑了笑,叫了声叔,说:“我第一次进城呢,啥也不懂,叔你给安排啥我就干啥,不会我就学,肯定不给叔你丢人。”  老夏点了点头,抽了口烟,又问:“上过学没?”  小伟挠了挠脑袋,有点不好意思,说:“就上了七年,家里活多,我也没我弟学习好,就不念了,我爸腰不行了,干不过来。”  王站长说:“他爸原来前吧,在小队打工分那时候,干猛了,把腰伤了,也没个人管,家里也没钱去看,就这么拖下来十来年了,这会儿是越来越重,小伟学不上了在家干活也是没办法的事,他哥当兵走了,他弟又小。”  老夏又点了点头,说:“本来我还打算着,他要是上过学呢,就帮我管管材料账,记记工啥的,也算个小头头,不用干活,就天天跑跑腿就行。小伟啊,咱俩头一次见面,不过你是老王侄子,那就是我侄子,叔说句话你记着,这学得念,不去学校了,自己咬牙也得学学,要不将来吃亏。”  小伟点了点头。  王站长说:“也没想着来占你便宜,你就看着给安排个活就行,这小子能干,别看瘦,有把子力气,我就是挂着让他出来长长眼,学点东西,总也不能一辈子窝在那块儿种地吧?”  老夏想了想,说:“行,那我就当个徒弟带着了。那就不用说了,和我当初一样,从小工干吧,先去伺候瓦匠,把这活干熟了再去搬砖,小伟你长点眼神,看看砖是怎么搬的,和人处好,搬砖和灰砌大墙是工地上最累的活了,看着简单,里面学问不少,也是整个工地的基础,多看多听多干,小伙子别嫌烦。”  小伟答应了一声,说:“行,叔你让干啥我就干啥,不会我能学,俺不怕累,怎么也比种地轻巧。”  老夏点点头说:“那中了,明天早上我领你过去,给你安排个踏实的大工。”  房门一开,夏婶走了进来,一边擦手一边说:“唠啥呢?弄好了,你们在这屋喝啊?”  老夏点点头,把茶几上的东西往边上推了推说:“就这在整吧,也没外人,你收拾完了也来喝一盅,这酒可不好整,喝一盅少一盅。”  夏婶答应一声转身出去了,王站长问:“你家丫头呢?今天不是不上学吗?”  老夏把烟头按在烟灰缸里,说:“出去疯了,这还能着家?天不黑回不来。大了,管不住了,一说就撅嘴,要是个小子我早就拍上去了,没个整。”  王站长就乐,说:“咱俩差不多,我那个还不是一样,我两张嘴也说不过她一个。”  夏婶端着个脸盆那么大的盆子走进来,说:“拿东西垫垫,有点烫。”  老夏从茶几下现掏了掏,拿了两本《大众电影》出来铺在茶几上,夏婶把盆子放下,把垫手的抹布叠了一下放到茶几下面问:“要蒜不?小伟,你要不要醋?”  老夏把茶几上的东西往下面塞,说:“拿几头来放这,谁吃谁剥。醋瓶子拿进来,吃就自己倒,整那么外道嘎哈。给小秀留没?”  夏婶拿起抹布往外走,说:“留啦,放心吧,还能亏了她?”出去没一会捧着碗筷进来。把碗筷在几个人面前摆好,说:“动手吧,客气啥?”边说边从衣服兜里掏了几头蒜放在茶几上,又众裤兜里掏出白醋瓶子放到茶几上,回身拽了个小板凳自己也坐下来。  老夏拿起筷子敲敲盆子边说:“来来,吃。小伟吃过没?狍子,刚成年,这年头要抓这玩意儿可不太容易了,都跑山里去了。”  王站长拿起筷子,用手抹了一把,伸进盆子里翻了翻说:“嗯,有年头没吃着过了,你进山了啊?”夹了一块肉出来放到小伟碗里。  老夏从沙发边上的小桌子里拿了几个酒盅出来给每人面前放一个,从桌子下边的柜子里拿了一瓶没有商标的酒出来,晃了晃,拿瓶起子起了盖子,给每人倒了一盅,放下酒瓶子说:“我哪有时间进山哪,身子也不行了。这是下边包工队的给送来的。来来,走一个,尝尝这酒。”  大伙举起酒盅碰了一下,五钱盅,放鼻子下面闻一闻,一口闷下去。  酒一入喉,像滚水一样一路往下烫到胃里,然后酒气从鼻子反出来,几个人都情不自禁的张嘴哈了一口,额上见汗。  夹了块蘑菇放进嘴里嚼了几下,王站长说:“好酒,爽快。”  老夏拿了块骨头啃,用筷子敲了敲酒瓶子说:“自己倒。”  王站长拿起酒瓶子,先给夏婶满上,再给老夏满上,然后自己倒了一盅,放下瓶子说:“小秀高几?高二?好像比俺家小红大一年是不?准备往上考啊?还是直接工作?”  88年的高中生和后世的高中生可不是一个概念,这个年头,中专毕业就肯定是干部了,高中正儿八经的算高学历,大学生那就是自带光环的天之娇子,算人才引进,可以挑岗位的。  现在大学生的地位连那时候的技校生都不如。
  老夏扔下啃干净的骨头,拿抹布擦了擦手,端起酒盅抿了一口,说:“看她自己吧,想考就考,想上班就上班,你也管不了啊?那主意可正了。”  夏婶翻了个白眼说:“还不是让你惯的。”  老夏嘿嘿乐,说:“我不惯着谁惯?再说了,小秀是干活不行还是持家不行了?就是爱玩嘛,小孩子哪个不玩?她爸能挣钱,吃好点穿好点碍谁事了啊?”  王站长端起酒盅和老夏碰了一下说:“是这个理儿。”  小伟在一边默默的啃着骨头,听着这一对女儿控在这摆经。  等老夏和王站长喝好吃饱,夏婶都在边上屋里睡了一觉了,小伟也在沙发上盹了几次。  老夏剃着牙送王站长和小伟出来,一直走到大门口。  “明早不用过来,我直接去你们局里接他。”老夏吐了口唾沫,对王站长说。  王站长在院门口的水龙头上洗了把脸,说:“行。你回去躺会儿吧,俺们回去了。哪天去我那喝。”  三人分手,王站长开车带着小伟从县城里穿过,一直来到县城南边,水泥路在这里戛然而止,眼前就是一望无际的稻田,已经快入秋了,稻田里已经开始泛黄,风吹过,稻子在风中轻轻摇摆着,形成一渏一渏的波浪。  下车,王站长对着稻田抻了个懒腰,指着边上说:“看那,看着没?那就是你马上上班的地方,一共六栋楼。那边,那原来是酒厂,也要盖楼,都扒完了,要盖新的县委大院,这活都是你夏叔的。跟着人家好好干,不指望你出人头地,踏踏实实学点东西,将来能养家糊口。”  小伟看着远处的工地点了点头,说:“放心吧叔,俺懂。”  ……  第二天一早,小伟跟着王站长来到农机局,王站长去上班,小伟就在门卫室坐着,和看门大爷唠着闲嗑。  老刘头就是农机局退休的,退休之前是下面驻公社的农机点负责人,在内部勉强也能称一声干部。  两个人也算熟悉了,内部关系,刘大爷也变得慈眉善目起来,笑呵呵的。  “小子啊,学不上可不行啊,你看现在,退伍兵都不太顶事了,还得高中生大学生,那一来就是干部,有级别的,升的也快。土里刨你能刨出个啥?你才多大?十六?让王站长给找个地上学学,考一考,去盖楼能当个屁,大工你干不上,小工累的要死一天块八毛钱的,娶媳妇都难。”  小伟就笑,说:“考不上,扔了好些年了,也就认几个字,考高中大学要考好些门课呢,数学政治物理化学啥的,书我都没见过,还得学外语,不赶趟了。盖楼能行,我好好干,别看我瘦,我有劲。”  刘大爷用扇子在身上拍了拍,叹了口气,说:“还得城里啊,咱农村不行啦。就看这上学就看出差距了,农村孩子不容易啊。去了长点眼神,多听多干少说话,不让干的事别干,要注意安全,懂不?那十几二十来米高呢,一个马虎就完蛋。”  小伟点头答应:“嗯,我叔和我说了的,我记住了。”  一辆公爵开过来停在大门口,车窗里探出老夏的脑袋来,两边看了看,喊:“小伟。”  小伟跳起来跑出去答应:“哎,夏叔,我在这呢。”  老夏冲小伟点了点头说:“来,上车,我带你过去。”  老刘头拿着蒲扇走出来说:“小夏,可给安排好喽,别给累着啦。”  老夏说:“自家侄子我还能不上心哪,放心吧老刘头,你儿子回来没?”从车里拿了盒烟伸出窗外,扔给老头。老头接了烟拿在手里翻看,说:“没呢,还有一年呢,回来我找你。”  老夏说:“找我有个屁用,你直接找你们局长啊,这事得提前说提前准备着。”  老刘头摇了摇头,把烟塞进裤兜里说:“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新来的小年轻和以前不一样了,从上面下来的,没情没份找了也白扯,就我这看大门都差一点回家呢。到时候还得你们这几个小子帮帮忙。”  老夏说:“行,你老刘头不嫌哄咱们,到时候就吱声,大不了跟我干,别的不说,养家肯定没问题。行了,那我就走了啊,哪天一起喝一盅。”摆了摆手,公爵无声无息的滑行,向县城南头开去。  老刘头看着车走远,叹了口气,回了门卫室。  车里老夏对司机说:“县里这回从上面下来不少人吧?农业农机,法院,交通全是上面下来的,这以后办啥事可没那么容易了,老刘头在农机混了大半辈子,你看现在,连孩子的工作都得找我这个外人,情分这玩意儿啊,越来越薄喽。”  司机点点头说:“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现在讲的是钱,没钱啥也不行,社会早变了。”  老夏点点头,点了根烟说:“明年老厉要去市里了,去哪还没定下来,要么进组织部,要么弄个副市长,咱们得跟上,准备准备,提前踩踩,明年咱们进市里去盖楼去,不就是挣钱嘛,咱们爷们不嘘这个。”  司机说:“成,我安排人过去。市里其实也没啥,我早就说去你也不点头,市里咱县出去的人多了,副市长局长的一堆,还能让咱吃了亏啊?”  老夏想了想,说:“这人情啊,越用越薄,算了,不想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几句话的功夫,车就到了工地,三个人下车,顺着铁管焊的大门走了进去。  一进大门就是一排简易房,里面黑古隆冬的也看不见啥,司机喊了一声:“小五。”随着一声答应,从里面走出个人来,打着招呼:“建军哥,哎哟,老板,你也来啦,进屋坐不?”  老夏说:“不进去了,你那屋里整的臭不拉哄的怎么进?拿几个帽子,我和建军进去看看,这段时间有啥事没?”  小五转头往另外一间屋走,边掏着钥匙边说:“没啥事,就砖厂过来要了一次账,让我堵回去了,咱还能差他们那三瓜俩枣啊,也不知道他急个啥劲。”开门进去,拿了三个安全帽出来,又把门锁上。
  老夏接过安全帽,递给小伟一个,自己戴上一个,说:“问没问是咋回事?老哈怎么说的?”  小五把手里的安全帽递给建军说:“问了,老哈说他小舅子要用钱,问能不能提前支点,我没答应。他那小舅子能干啥正事?也就老哈惯着,让我说,他那媳妇都应该踹了,啥玩意儿啊一家人。”  老夏笑了,抬脚踢了小五一下说:“成天瞎基吧叨叨,别当老哈面说听着没?人家自家事要你管。钱按合同走,该给就给,不该给的就不用管他。”  小五点头答应了,说:“我就是有点看不惯,你说老哈,这也就是这几年跟着咱们算是起来了,靠啥?结果整这么一帮子白眼狼,要不是你们拦着我早就削他了,越活越回去,傻基吧玩意儿。”  老夏对建军说:“你找个人,去市里看看,看他小舅子在那边嘎哈玩意儿,要是干正事就算了,要是扯基吧蛋就打断腿弄回来。这事别让老哈知道,你也别出面。”  建军点头答应了。  小五说:“关键还是他那败家媳妇,老哈能听你的,你劝他离了得了,还找不着啊?连个蛋都没下,就知道往娘家划拉,还过个什么劲儿啊。”  老夏挠了挠头,说:“这事他妈了个逼不好说啊,咋说?他就稀罕那娘们的挎子,你说怎么整?”  小五说:“我让人盯着了,我就不信她能是个踏实儿过日子的,别让我找着啥,找着了我弄死她。”  老夏说:“行吧,你看着整,别让老哈知道就行,要不然不好说,弄不好哥们关系就打了。”  说了几句,老夏喊了小伟一声,和建军三个人一起往工地里面走过去。  这时候盖这种三四层的板楼还是预制板工程,打个地基,浇个地梁就开始码砖,码好一层再浇个圈梁就上预制板,然后再往上码砖,连楼顶都是预制板铺出来的,再铺上沙子用水泥抹出坡,最后烫沥青防水。  这会儿也没有什么专业的脚手架,就是大木扛子用铁丝一扎,中间铺上跳板,连安全网都没有。  几台电动搅拌机轰轰隆隆的转着,大堆大堆的红砖码在四周,水泥棚子在工地另一头,有专人看着计数,沙子堆在最外边,中间隔着白灰池子。来来往往满头大汗的人用独轮车推着砖头沙子水泥,还有搅拌好的沙浆奔跑着。  每栋楼前面有一个大吊盘,独轮车推上去人下来,电动绞盘把吊盘吊到上面,再由上面的人把车推下去倒空,把空车放回吊盘。开绞盘的人在工地上显得相当高大上,这玩意儿一般人还真玩不转,这可不像是后世那些升降机,这东西就一根钢缆吊着,别的啥也没有,全靠经验玩。  这东西是不准坐人的,因为没有安全保障。但事实上工地的人总有偷懒坐上去的,因此受伤送命的事经常发生。  三个人走到工地楼下,这里也有几间临时房,吊盘绞车就在房头,一个女工戴着安全帽仰头盯着吊盘操纵着拉杆。  老夏对小伟说:“这玩艺儿不能坐啊,你记着,别懒得走那几步,这玩艺儿出事就是大事。”  小伟扭头看着绞车点头答应了一声。  进了屋。里面一个人正坐在桌子前面看图纸,光着膀子,衣服扔在一边,一个红色的安全帽扔在桌子上,屋里弥散着一股汗酸味,一台电扇嘎吱嘎吱的转着,也没见吹得凉快些。  “看什么呢陈工?”老夏进屋就问。  陈工扭头看了一眼,说:“夏总来啦。建军。我看看这几根主下水的位置,瞎琢磨。有事啊?”  老夏扯了把椅子坐下来,掏烟递了一支给陈工,说:“没啥事。琢磨啥?”  陈工看了看图纸,说:“我觉得这主下水的管道位置有点问题,看能不能改一改,现在这地方安完以后想改太费劲了,不拆墙的话够呛。”  这会儿盖楼,上下水管道全是铁的,由其是下水,铸铁管,一段一段接起来,用水泥密封,渗漏锈烂是很正常的事情,经常需要维护维修。  老夏点了点头,说:“这个我不懂,你看着弄,觉得需要改就改。陈工,这是我侄子,想来工地上干活,你给安排个稳当点的大工带带,先从小工干吧,工资按正常走。”  陈工看了看小伟,点头说:“行。”站起来拿过衣服穿上,拿起安全帽,说:“来吧,我领你过去。”  老夏对小伟说:“跟陈工去吧,好好干,有不明白的就问师傅。”  小伟答应了一声,跟在陈工后面往工地上走。  绕过砖头堆,里面的路让独轮车压的坑坑洼洼的,两个人就深一脚浅一脚的避着积水走,钻过木头架子,进了楼里面。  顺着楼梯往上,一直爬到最上面,第三层,上面已经搭好了预制板,正在扎钢筋浇圈梁,人来人往的。陈工领着小伟一直往里走,走到顶头,对一个正蹲在那抽烟的男人喊:“老刘。”  老刘扭头看过来,见是陈工,忙站起来,说:“陈工,有事啊?”  陈工说:“给你加个小工,刚来的,你多教教。”  老刘看了看小伟,皱了下眉头,说:“这么瘦?能行吗?太小了吧?”  陈工转头问小伟:“多大了?”  小伟说:“十七了。”东北说年纪说的是虚岁,也就是十六周岁。  老刘打量了小伟几眼,问:“以前干过啥?”  小伟说:“种地,上山打柴禾。师傅你放心吧,我能干,我有劲。”  老刘摇了摇头,搓了搓满是老茧的双手,看着掌心说:“这是刚从家里出来啊,这哪行,啥也不会,搬个砖都搬不了,放我这能嘎哈?陈工,这不耽误事吗?”  小伟脸一红,看了看老刘,又扭头看陈工。  陈工舔了舔嘴唇,想了想,说:“满十六了,能行,你教教吧。”对小伟说:“以后你就跟着老刘干,让干啥干啥,一天一块五,按月找我领工资,干一天算一天。”又对老刘说:“带着吧,多讲讲安全问题。”抬手在小伟肩膀上拍了拍,转身走了。
  (求收藏推荐,求正版点击)  小伟对着老刘笑了笑,说:“师傅,那俺以后就跟着你了,你放心,俺可有劲了,啥都能干。俺以前没干过这,啥也不懂,但俺能学,要是啥不对你就骂,俺改。”  老刘盯着小伟看了几眼,皱着眉头叹了口气,说:“这都快九月了,活正赶着进度,一下霜就干不了了,算了,说了你也不懂,那就先跟着我干几天吧,实在不行在说。”  小伟点点头,高兴的说:“谢谢师傅,师傅你放心,我学东西快,肯定不给你拉稀。”  老刘点了点头,又蹲了下去,说:“抽烟不?”拿了根烟出来递给小伟,小伟接过烟,挨着老刘蹲下来,借着老刘的手把烟点着。  老刘说:“家哪的?怎么出来干这个?累啊,挣不了几个钱。”  小伟说:“蜂蜜砬子的,这不秋收了嘛,闲着也没啥事了,出来学学,总不能一辈子窝家里种地呀。”  老刘点点头,说:“蜂蜜砬子啊,偏岭那边。我是怀仁的。那以后就好好干吧,干不动就说,别累着了,你还小呢,累着了以后就完蛋了,别逞能。”  小伟说:“行,我听师傅的。”  老刘笑了笑,说:“我就看你这小体格够呛,试试吧。这会儿扎钢筋呢,一会儿灌浆,推过独轮车没?”  小伟看了看远处摆着的独轮车说:“没呢,这玩艺儿好推不?”  老刘扔掉烟头站起来,说:“走,找辆空的,你试试。这玩艺儿新手怕是推不好,可费了劲了。”  两个人顺着预制板楼面走过去,找到一辆拉砖的车,车里还有半车砖,老刘说:“就这个吧,有点东西压着还好推点,你来试试,小心点啊,别砸了脚。”  小伟答应了一声,走过去抓住车把就往起抬,老刘伸手压住,说:“别急啊,先听我说。这东西全靠这两条腿支着呢,你一抬起来它就得倒,懂不?这玩艺儿它就没啥重心,全靠手掌着。你手得使劲,做好准备再往起抬。来,慢慢抬,觉得不行就赶紧放下,一倒谁也扶不住。”  小伟点点头,手上使劲,把车抬了起来,两条支腿刚一离地,车身就整个往一边倒了过去,他使劲扳也不行,想放下已经晚了,车侧着翻倒在地上,砖头散了一地。  老刘说:“怎么样?扳不动吧?弄这个得用巧劲,蛮劲你拼不过他,行了,支起来把砖头码进去,自己试着来吧,总得自己捉摸才知道怎么回事。”  小伟点点头,把车扶起来支好,把砖头往车里装。  老刘说:“拿砖不能这么拿,这么拿你得有多厚的皮才能磨得起。手指使劲,捏住,对,卡在虎口,对,不是甩下去,磨手,要放,一下全放开,不要让指头在砖上磨。你这么搬砖一天都干不下来,知道为啥上工地都是先干小工不?你们搬砖都搬不明白,不出活,学着吧。”  小伟看看不完处搬砖的工人,说:“我看他就这么扔的啊,捏紧放开,这么弄多慢哪。”  老刘扭头看了一眼说:“人家那是熟练了,别看他快,不磨手,懂不?你弄熟了也快,不过刚开始就得这么慢慢来,让手熟悉这个过程和力道。见过卖鸡蛋的没?你看她们倒鸡蛋,就是随意那么扔,你试试,全都得摔碎了。一样的事,熟了就好了,慢慢来,别急。”  小伟点点头,低头捡砖。  老刘说:“这两天浇梁,活少,正好你练手,要是忙的时候就得硬上,那你可就得遭罪喽,手得秃噜下去一层皮。”  小伟一块一块往车里装砖,一不注意就忘了方法,没一会儿手指就磨红了,有点疼。老刘就笑,说:“别怕,慢慢就好了,等你能码砖了,一天就能拿一块八,能推车运砖一天是二块,要是能推水泥灰一天就是二块四,慢慢来吧。”  小伟甩了甩磨的发疼的手问:“那师傅你一天多少钱哪?”  老刘笑了,说:“我算大工,一天六块钱,还有一包烟,咋样?想干不?哈哈哈。”  小伟惊讶:“那么多?”  老刘摇摇头,指着楼的那一头说:“我这不算多,我岁数大了,速度上不来,那边老左,一天八块,烟不算,每个月还有茶叶。小工靠力气,大工靠速度,总之就是一个熟练。慢慢来,啥都行。”  装好砖,小伟又去推车,这加有了点经验,双手使劲,慢慢的把车抬起来,感觉不对就放下,感觉要倒就摆车把,总算是往前推了几米远累得有点喘了。  老刘在边上慢慢跟着,说:“找着点感觉没?推独轮车不是一股劲往前走,要不停的两边晃把来找平衡,你别看他们推着跑的快,好像是走直线,其实不是,都是两边不停的晃着推,只不过他们熟练了,这个摆的幅度很小,走的又快,你不注意看不出来。”  小伟点点头,想了想,继续推起来,踉踉跄跄推了十几米,又翻了,再捡砖。  ……  “刘叔刘叔,我推了四圈啦,怎么样我操,哎呀。”捡砖,两只手十根手指又红又粗,一碰到砖头就火撸撸的疼,小伟咬紧牙声也不吭,稳稳的把砖放到车子里。疼痛也有好处,就是会让你尽最大可能的减少磨擦,反而使得小伟的搬砖技术直线上升。  老刘叼着烟卷坐在一边的砖头上看着小伟笑,说:“行啦,天都要黑啦,这一下午啥也没干,就看你折腾了。走啦,下班,明天早上七点半过来,也差不多了,慢点来也能凑和了。回去拿盐水把手泡泡,别碰埋汰东西,明天过来我去给你领副手套。”  小伟看着老刘呆了一会儿,问:“那你今天咋不给我领手套呢?”  老刘斜了他一眼,说:“不疼疼能长记性?再说了,手套是大工的福利,凭啥一来就把我自己东西给你?滚蛋。”  小伟嘿嘿乐了几声,把车子推到一边支好,跟着老刘下了楼。  ……
  老刘有自行车,带着小伟晃晃悠悠进了城里,其实拢共也就几公里路。  到了公安局门口这块,小伟从自行车后座上跳下来,从这就不顺路了,他可不好意思让老刘送自己。“师傅你慢慢骑。”小伟站在那冲老刘喊,老刘也没回头,摆了摆手。  顺着马路走回王站长家,上楼,门开着,直接走了进去。  王婶正坐在凳子上收拾菜,听见声抬头看过来:“小伟回来啦,今天咋样?”  小伟笑了一下,说:“还行,师傅教我推独轮车,练了一下午。”  王婶说:“行,好好干,学点本事出来,别怕苦。去洗把脸躺一会儿吧,一会吃饭喊你。”  小伟答应了一声,去厨房洗了脸,走进专门给他收拾出来的屋子,被褥全是新的。他站在床边上看了看被子,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纠结了一下,转出走出来,对王婶说:“婶,我去河里洗洗行不?”  王婶抬头看了看他,笑了,说:“咋了?嫌自己埋汰啊?去厨房关上门洗,河里水多埋汰呀。等下,我给你找身衣服,你这身不能穿了。”  起来进屋,不一会儿拿了王叔的背心裤子出来递给小伟,说:“先将就穿你叔的吧,明儿个去街上给你买几件。”小伟接过衣服说:“这就行,不用新买,我在那干活,几天就完了,白瞎了。婶你给我叔买吧,我就穿旧的,最好有那种抗磨的。”  王婶点了点头,坐下来接着摘菜,说:“行,平时你就穿旧的上班,等放假再买身新的穿。你叔不用买,他们单位发工作服。对了,我给你找一身去,他那工作服有一套是帆布的,那个可抗磨,就是有点厚,这天穿不热啊?”又站起来进屋去了。  小伟拿着衣服进了厨房,把门关好插上,把身上衣服脱下来扔到盆子里,打开龙头,就这么拿着肥皂就着凉水洗起来。  东北那个时候老百姓洗澡是相当不方便,浴池都是定时定点的,错过了就洗不上了,夏天还好,有点水就能洗一把,实在不行下河也对付,冬天就完蛋,除了浴池哪也洗不到,城里还行,农村上哪整浴池去,只能烧点水洗洗关键部位。  大老爷们洗澡也快,十多分钟,一个崭新的小伟就出现了,穿上干净衣服,把厨房门打开,又转身去洗换下来那身,王婶笑着骂:“行啦,装什么犊子,会洗啊?放那吧,过来帮我摘菜,吃完饭让小红给你洗。对了,那工作服,你看行不?有点厚。”  小伟过去拿起工作服看,深蓝色帆布的,是有点厚,不过这玩艺儿耐磨啊,工地上有不少工人都穿着呢,干活前套上,歇着前就脱下来。  “行,我明天就穿这个去。”小伟对王婶说。  王婶说:“行啊?那晚上我给你改一下,你说你怎么就不长个呢?还这么瘦。从今儿起每顿多吃一碗。”小伟长的像妈,个不高,十六七了才不到一米七,而且特别瘦。  小伟也不敢还嘴,就嘿嘿笑,拽了个小板凳过来坐下,伸手去拿菜,刚一伸手,王婶就问:“手怎么了?伸出来我看看,这怎么弄的这是?”本来脏兮兮的还没看出来什么,这一洗干净,十个红扑扑的小萝卜就太明显了。  小伟有点不好意思,说:“今天下午捡砖头磨的,没事,明天就好了,刚开始都这样。”  王婶拉住小伟的手仔细看了看,说:“这哪行啊,这全肿了啊,疼不?肯定得疼,这咋整?去医院看看吧,走。”说着就站起来。  小伟急忙拉住王婶,说:“婶婶,别急,真没事,就一点点疼,第一天都这样,习惯就好了,真的。我师傅说拿盐水洗洗就行,我不骗你,而且明天我师傅说给我弄副手套,戴上就没事了。”  王婶迟疑了一下,说:“真的呀?那快去弄盐水洗。我去弄。”  小伟拉着王婶说:“我弄了,刚才洗过了,哎呀你不用管,快弄饭吧,一会儿我王叔和小红都回来了。”  王婶有点不放心的样子,看着小伟的手说:“你叔不回来吃,去喝大酒去了,小红晚自习,没这么早。真不用去看看啊?是不疼?要不这活咱不干了得了,这多遭罪呀,明天让你叔给找个别的活。”  小伟摇摇头说:“没事婶,种地刚开始还不是磨一手泡,习惯就好了,我这不是第一天嘛,以后就好了,今天我师傅教我好些秘决呢。”  王婶看着小伟的手,叹了口气,不再说啥,坐下摘菜。  其实小伟这会儿两只手已经疼的快没知觉了,本来就肿了,破了油皮,又洗澡,又泡盐水,为啥老百姓总说往伤口上洒盐?那是真疼啊。  不过农村孩子,从小摔打惯了,承受能力特强,再说了,也不能当着王婶的面喊疼,一个是怕她耽心,二一个,十六七的大小伙子,面子上也放不开。  忍着锥心的刺痛,小伟一下一下摘着菜叶,好在弄的是芹菜,这要是芸豆或者土豆他就是再咬牙也弄不来,手疼的抖啊,不听使唤。  “鬼子哥,今天上班咋样?”小红背着书包蹦着进了屋,从后面拍了小伟一下问。  小伟头也没回说:“还行,跟了师傅,正练着呢,还没开始干活。”  小红把书包随手放到桌子上,走到两个人身边蹲下来伸手拿菜,问:“练啥呀?”  小伟说:“推独轮车,那玩艺儿不好摆弄,不听话啊,我弄了一下午,才绊绊磕磕的能推几圈。”  小红说:“独轮车是啥?一个轮子的车?为啥不弄两轮的啊?你手咋了?别动,我看看。”  小伟说:“没事。”就想把手抽回来,却被小红一把扯住了,拿起小伟的手挨个看了看,说:“这咋整的呀?怎么肿这样了?是不老疼了?那你还摘的什么菜啊,妈你没看他手肿这样啦?还叫他干活。”  王婶白愣了女儿一眼,说:“我不叫他干他听吗?能耐了,能吼你妈啦。”
  (收藏啦,推荐啦,正版免费看啦)  小红对小伟说:“就今天在工地上整的是不?我爸给你找的这什么破活啊?这不是找罪受吗?明天不去了。等我爸回来的。”  小伟抽回手说:“咋唬啥呀,干活哪有不磨手的,我这不是第一天没经验嘛,隔两天就好了。”  小红说:“那你明天还咋干哪?这接着弄不得疼死啊?”  小伟说:“没事,明天我不去弄砖了,光推车。再说我师傅明天就给我弄手套了,真没事。”  小红看着他的手,半天才点点头,说:“你自己招愣点,别像个傻子似的硬撑,不干这破活还能饿死啊?手坏了咋整?你别弄啦,一边看着吧。把手举起来点,那垂着血往下涌更疼。”  小伟把两只手像投降似的举在半空,说:“这姿势好看哪?”  王婶和小红被小伟一下子给逗乐了,小伟也跟着傻乐,气氛重新变得温馨起来。  做好饭,娘仨吃了饭坐到屋里看电视。  八点半,小伟累了一下午扛不住了,已经回屋睡下了。  王站长红着脸吐着酒气进了屋,刚坐到沙发上,小红撅着嘴瞪了王站长一眼,哼了一声,起来回屋去了。  王站长抬手在头上抓了抓,问王婶:“咋了这是?”  王婶看了一眼小伟,摇了摇头,说:“小伟今天上班,两只手都肿的像胡萝卜似的,丫头怨你给找的这活不好呢。也是,就不能找个轻巧点的?我看着都揪心。”  王站长乐了,看了看屋门摇了摇头,说:“哪有轻巧活?啥也不干就能挣钱我也想呢。大老爷们怕啥?还能比种地累呀?年轻不吃苦,将来吃啥?老爷们啊,就得熬,干几天看吧,看小伟自己的。丫头那,你哄哄。”  王婶点了点头。  ……  第二天一早,五点半,小伟呲牙裂嘴的从床上爬起来,睡前还不觉得怎么的,睡一觉全身上下没有不疼的地方,两只手火撸撸的,手指尖像要炸开一样的胀疼。  咬着牙穿上衣服,踩着鞋出了屋到厨房去洗漱,王婶已经在做早饭了,王站长还没起,小红揉着眼睛打着哈欠披头散发的站在厨房门口。  “鬼子哥,要不今天不去了吧?等手好了再去呗。”  小伟费力的握着牙刷刷了牙,把毛巾泡在水里沾湿了擦了擦脸,笑着说:“让你说的,就干一下午就跑了啊?那我还叫老爷们啊?这点小事算个啥,你赶紧洗脸,别一会迟到了让老师削你。”  小红撇了撇嘴,过来拿起小伟刚用过的毛巾拧了拧,在脸上擦了几把说:“我班级前十呢,老师稀罕还来不及,还削我。你自己干活着愣点啊,别傻呵呵的硬挺着,真伤着筋了没人伺候你。”  小伟说:“哪能呢,就皮上点伤,拿个砖头还能伤着筋,我是塑料人啊?”  王婶端着饭锅走过来,说:“赶紧吃饭,吃完饭都滚蛋。小伟这给你烙的饼,一会拿着,饿了嚼一口,这是装水的,背身上。”  小伟答应了一声,和小红两个人坐下来吃饭,王婶进屋去了,这会儿还早,还能睡一会儿。  吃了饭,背上军用水壶,把包好的饼装进军挎包背在身上,和拎着书包的小红一起出门下楼,出了门两个人一个往南一个往西,挥挥手,各自分开。  东北夏天天亮的早,三点半左右就亮天,这会儿大街上已经人来人往,牛奔狗吠了。  几家早餐小店开着,筋饼豆腐脑,吊炉饼,馄饨,包子馒头稀粥咸菜,油条豆浆,香味顺着轻风满大街的飘着,明明刚吃了早饭的小伟闻着香味肚子里咕碌咕碌叫了几声,咽了口唾添,揉了揉肚子,迈开大步往工地走去。  没钱买。  等他走到工地,工地上已经开始点卯了,老刘远远看到他进院,冲他招了招手。小伟赶紧跑过去,站到老刘身边。  “明天再早点,差一点你今天就没工钱了。”老刘压着嗓子对小伟说了一句,把手里拿着的一副手套塞到小伟手里,小伟伸手接过来,老刘笑了,说:“肿啦?疼不?昨晚睡着觉没有?”  小伟把手套往手上套着看,说:“还行,就是泡盐水的时候疼木了,没知觉了。昨晚睡的早,八点过点就睡了,还行,没那么疼。”  老刘伸手在小伟胳膊上拍了一下,转脸听工头讲话。  “……王一左,马明,刘老四,刘育红,张伟……”下面人一个一个喊到。  点完名,工头把花名册一卷拿在手里,说:“这两天倒梁,可能没那么忙,干活的事我也不说了,安全上我再说一次啊,别拿命不当事,你特么死了没啥,还得牵连兄弟们,牵连我,牵连公司,知道不?我跟你们说,你死了也逃不过去,谁作死你看着,赔偿我就不能让你家人平平静静的拿到手,你信不?完了我安排人天天去砸你家玻璃,你自己作死还不让俺们大伙好,你就是死了家里也别想好。”  下面工人哄笑起来。  工头拿花名册敲了敲手说:“一个一个嘻皮笑脸的,别觉得我说着玩。命是你自己的,就一条,再说了,出点啥事,不死也是残,你家咋办?马明,肖二蛋子,你们俩昨天工钱扣了啊,发钱前别和我默及。特么走几步道能死不?说了多少遍了吊盘不能上人,说了多少遍?明儿我特么也不管了,谁要坐的,上我这来写个保证书,死了算自己个的,按个手印,哪个孙子管你。”  “今天梁倒完,明天开始砌砖了啊,哪里砖还没到位的,今天加把劲,你不使劲,到时候耽误大工挣钱你得赔,听着没?新来了几个人,带人的师傅费点劲,多讲讲,啊,啥能干啥不能干勤叨叨点,出来都不容易,再说了,你带人也不白带,不是还有操心费呢嘛。”  “钢筋工细点心啊,扎结实喽,弯角的要到位,别弄的呲牙裂嘴的丢人,听着没?这楼盖出来要住人,要住十年二十年,兴许就有你自个家亲戚啥的,心里有点谱。行啦,就说这么多,上工。”  大伙哄的一声散开,说话的打闹的闷头走路的,往各自的岗位上走去,随即机器轰隆轰隆的响起来,工地上热闹起来。  小伟跟着老刘爬上顶楼,来到老刘的岗上,老刘把手套往地上一扔,一屁股坐下来,点了根烟说:“咋样?再推几圈?应该差不多了吧?明天要上沙灰了。别怕累,老爷们就得熬,熬出来就是龙。”  小伟挠了挠头,瞅了瞅支在一边的独轮车说:“能行吧?应该差不多。我推几圈看。”戴上手套,走过去拉住车把,忍着一使劲就来的疼痛,顺着空地推起圈来。  其实疼这件事,习惯就好了。  ……
  “小伟,吃饭没?你是回家吃还是吃食堂?”王兵拿手套拍打着裤子上的灰,边打边走过来。  小伟坐在安全帽上,手里拿着根烟,靠在墙上晒太阳,听见王兵说话扭头看了一眼,说:“不想动,就在食堂吃吧。”  王兵走到小伟身边也坐下来,冲小伟要了根烟点着,说:“你咋这么爱吃食堂呢?做的东西像猪食似的,从来也见不到块肉。”  小伟笑了,说:“吃饭就得呗,还想咋?原来在家种地前吃的还不如这呢。那会儿一天两顿,饿了也就是嚼个馒头,连咸菜都没有,不也活挺好。再说了,中午回去还得麻烦我婶给做,我要不回去她自己也好对付。”  王兵扭头看着小伟挤了挤眼睛,说:“心疼丈母娘?你这姑爷子可是真孝顺。对了,你对像真要考大学啊?那将来,可就成了城里人啦?小伟,到时候……,是吧,你得想好。”  小伟笑着说:“肯定得考,她不想考我也得让她考,能考上出去当城里人为啥要在县里混?我和她说好了,她上大学我供,让叔和婶省点心。你说的那个不能够,原来我在家种地,人家在县里上学,我叔还是干部呢,不也一样对我好,也没瞧不起我,小红不是那样人。再说了,就是那样我也认了,能出去就比窝在这强。”  王兵把烟头弹飞,扶着膝盖站起来,把安全帽拎在手里说:“行吧,你自己想好就成。那我回家啦,食堂那饭菜我吃不下去。走了啊。”转身下楼去了。  小伟这会儿已经是大工了,一天拿七块钱,还比师傅老刘多一块,烟也有了。  这两年,从推沙浆到搬砖,再到和灰,泡白灰绞麻刀,工地上的活从头干了一圈,终于熬出来了,当上了大工,虽然和陈工的照顾分不开,但主要还是他自己努力。  农村娃的韧劲让他骨子里就不服输,凭啥人家能干好自己不行?用心看,使劲干,再加上师傅老刘的不藏私,终于让他熬出了头。  现在他也带徒弟了,就是王兵,比小伟自己还大二岁,家里条件也挺好,老子在县里上班,初中毕业就没上学了,一直在混,被他老子给送到老夏的工地上来了,准备让他练练,学点手艺。这个年代,建筑大工相当吃香,是个能挣钱还有面子的活。  夕阳西照,太阳的余辉染红了这座小县城。  工地上电铃响起来,下工了。机器停止吼叫,工具按位置放好,工人们不紧不慢的边说着话边往外走,小伟拎着安全帽随着人群走着,王兵叼着烟走在他身边。  “今天砌了多少?”老刘从后边跟上来问了一句。  小伟笑了笑,说:“师傅。没多少,三米多,还是师傅你快点。”  老刘摇了摇头说:“你才干几天。唉,还是年轻好啊,我这心有余力不足了,体力跟不上。好好干吧,肯定比我强。”  到工棚这边签了字,人群涌出工地大门。  小伟骑着自行车哼着不知道是啥的曲子往王站长家蹬。  到楼下锁好车,把上衣脱下来拿在手里,上楼。  进了屋,把脏衣服脱在门口叠好,穿着毛衣毛裤到厨房洗了洗,开始帮正忙着的王婶做饭。  等最晚回来的王小红进屋的时候,饭菜已经摆在桌上,酒盅已经倒满,王站长已经笑呵呵的喝上了。  王小红同学马上要高考了,学习反而没那么紧了,放学也早了不少,也不用熬夜起大早,全家都跟着轻松了不少。  小伟帮小红盛了饭放在她面前,说:“今天咋这么高兴呢?”  小红拿起筷子吃了口菜,说:“今天测验,我在班上第三,让老巫婆大吃一惊,哈哈,高兴。”  她说的老巫婆是她的班主任,是个比较严厉的女老师,就姓巫。严厉的老师在学生心中一向都是恶势力的代表,有个外号太正常了,不过等学生大了以后,心里印像最深最想念的,往往也是这样的老师。  王站长瞪了小红一眼,说:“没个正形。给老师起外号是你该干的事啊?没个姑娘样。得瑟。”  小红冲王小长翻了个白眼,低头吃饭。  王婶给小伟夹了一筷子菜,问小红:“红啊?真要往上考啊?”  王小红瞅了老妈一眼,点了点头,说:“能考上肯定考啊,上了大学我就是城镇户口了,还兴许分到市里呢,到时候下来视察啥的,我爸还得向我报告,多有意思啊,哈哈哈,老王同志,你要加油哦。”  王站长叹了口气,对王婶说:“当初在医院没抱错吧?这丫头咋这么没心没肺呢?哪点像我?”  王小红停住筷子想了想,点了点头,说:“有这个可能,我也觉得我和你们不像,你看,爸你长的这么丑,我长的这么好看,哪像了?哎呀。”王站长拿筷子在王小红脑袋上敲了一下。  王小红瘪着嘴说:“要是哪天我被哪个大富翁或者大干部认回去了,我肯定回来找你报仇。”  王婶瞪了小红一眼,问:“想好往哪考了啊?那可就得出去念了,一走就是好几年呢,你真想好了?”  王小红塞了一筷子菜一嘴里,一边嚼一边点头说:“想好了,我就在省里念,离的也不算远,来回坐车也就一天时间,又不是跑多远。总得为将来努力一下嘛,也不能万事等着靠你们吧。”  王站长想了想,说:“去省里啊,行,也挺好,咱们省有几所学校还是相当可以的,确实也不远,你想好了就行。准备报哪个学校?”  王小红咬着筷子头说:“我想上东北工学院,那最好,可是我怕考不上。奉天大学?东北农业?化工?工大?哎呀,想那么多干嘛,考上哪个算哪个呗。吃饭吃饭。”  王站长哭笑不得的说:“傻孩子,你以为你想咋地就咋地啊?要你自己报志愿的,你得说你要考哪,如果你没报这个学校,就是分够了也去不上,想上大学的人多了,一年才招多少?”  八十年代考大学是考前报志愿,而不是后世那样考完估分报志愿,这个差别简直是天和地一样。而且这个时候大学还没有扩招,没有变成后世的赚钱机构,上大学的竞争压力比后世大的不是一星半点。
  王小红筷子还搭在嘴上,张着嘴,呆愣愣的看着王站长,半天才说:“还有这事?你懵我吧?”  王站长瞪了她一眼,说:“好好吃饭,看你那样,哪儿像个女孩子?你们老师没给你们讲吗?”  王小红把嘴里的菜咽下去说:“没说过啊?这老巫婆,这么重要的事情竟然没说,不安好心。气死我了。”  王站长说:“应该是还没到时候,临考试前会统一安排你们报志愿的,到时候会给你们讲学校的事情,还会根据你们平时的表现给你们提建议,到时候你好好听听。”  王小红想了想说:“不,我就报东北工学院,要么就农大,考不上就算了,我还不念了呢。大不了回来念治专,我不信我连冶专也考不上。”  大学和中专的考试是分开的,那个时候毕业生可以考三次,大学,大专,中专,中专也允许初中毕业生考。还有一种小中专,算是定向招生,一般毕业都是当老师或者进医疗系统,相当于后世的职校。  王小红气势凶凶的说完这段话,马上脸一变,可怜巴巴的对小伟说:“鬼子哥,我要是啥也考不上咋整?你养我不?”  小伟红着脸说:“养,能吃饱,我一边上班还可以种地。”  王小红脸一红,白了小伟一眼,说:“瞅你那傻样,就知道种地种地,没出息。”  王婶骂:“怎么说话呢?”  王小红马上笑着说:“嗯,我好感动。”脸一抽抽,说:“可是我真的不想种地啊,好累啊,那大太阳,就这么晒着,那汗,就那么流着,操劳一年,换几麻袋苞米,好可怜啊。”  王站长把饮碗放下,站起来,伸手在王小红脑袋上拍了一下,笑着骂:“搞怪。”进屋去了。  小伟很认真的对小红说:“没事,不用你干活,我一个人就行。”  小红红着脸白了小伟一眼,美滋滋的吃饭。  王婶瞅瞅这个,看看那个,笑着摇了摇头,也低头吃饭,不再说话了。  ……  时光飞逝。  转眼,到了高考。  那个时候的高考没有后世的自愿车,没有警察维持秩序,没有密密麻麻的家长陪同,也没有静街政策,没有答题卡,没有AB卷,没有免费的冰棍和汽水,一切和平时没有一丁点区别,只是学校里的高三学生从上课变成了考试,高一高二放假。  高三在教室里考试,高一高二的学生满操场的踢球玩闹,好不容易来的假期,像是要把所有精力都消耗掉一样,吵闹呼喊声起伏在整个校园,挨着窗的考生不时的看着满操场跑的学弟学妹们发呆。  不过还是有不太一样的地方,比如考试的时候单人单座,所有应届生打乱安排考场,学校间交叉监考,总而言之,气氛还是相当紧张的。  小市县县城里只有一所高中,监考老师是市三中过来的,带着一丝城里大学校的傲骄和俯视的眼神,这让县中的乡村学生们心里产生了一些压力,有些大气都不敢出。  农村娃,总是把自己想的太低,天生就有一种自卑心理,这是生存环境造成的。  小红第一次要求小伟送她上学,坐在小伟自行车后座上,嘴里不停的说着学校里的事情,小伟能感觉到,小丫头紧张了,不过也没做什么,自己小学都没念完,还是不要安慰人家高中生了,能做的只能默默的陪着。  到了学校,小红跳下自行车,冲小伟摆了摆手,说:“行啦,你回去吧,好不容易歇一天,回去再睡会儿,我考完自己回去。”小伟笑了笑,点了点头。  等小丫头进了校园,小伟下了自行车,把车推到一边锁上,然后在学校大门口找个地方蹲下来,点了根烟,看着来来往往的学生和路人发起呆来。  这个季节南方已经很热了,但东北还是乱穿衣的季节,早晚要加外衣,中午又热的出汗,随着太阳一点点升高,小伟把外衣脱下来抱在怀里,继续蹲在那里。  等待是枯燥的,时间像静止了一样,感觉过去了好久,看看表,才过去五分钟。  考场里是压抑的,时间像瀑布一样,感觉就看了几道题写了几个字,看看表,天哪,一个小时了。  东北少知了,多风,所以没有闷热烦燥,太阳照在身上暖暖的,小伟干脆直接坐在水泥地上,靠着学校的围墙,看着马路上人来人往。  学校里踢球的学生还在狂奔,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呼喊声回荡在整个校园里,小伟站起来,踩着石头爬到墙头上,就趴在那里看着这些学生满操场跑,干燥的泥土操场上不时的荡起一路的黄色尘烟。  小伟想到了自己家,同样的年纪,家里那些孩子这会儿正在地里锄草翻地布种吧,一年里最累最忙的时间,东北冬天长夏天短,种和收都像打仗一样,慢一点都不行。  “城里的孩子真幸福。他们肯定不会种地不会干活。”他在心里这样想着。  一声电铃从教学楼里传出来。  踢球的孩子毫不理会,从窗户能看见老师在收卷纸,交了卷的同学收拾着文具,开始往外走,上午的考试结束,下午还有一场。  很快高三学生就从楼里走了出来,有凑在一起说话的,有垂头丧气的,有兴高采烈的,有平静如水的,其实也看不出到底考的怎么样,但小伟还是津津有味的看着每一个人的表情。  很快在人群中看到了小红,她背着书包,和两个女同学一边走一边说着话,到是看不出什么情绪,感觉一身轻松的样子。  等小红她们走到学校大门,小伟从墙头上跳下来,站在那里等着。  “老远就看你趴墙头上,不是让你回去睡觉嘛,你等我嘎哈?”小红埋怨的说着。  小伟嘿嘿笑着,挠了挠头,说:“中午下馆子吧,吃点好的,给你补补,考试累。”  小红眯着眼睛看着小伟,摇晃着身体想了想,一挥拳头说:“好,走,吃好的去,你上班那么累,得多吃点肉。”  两个人一起笑着骑上自行车,直奔平时只能从门口往里望望的国营饭店,县委招待所食堂。  其实这个时候已经有私人经营的饭店了,但县城太小,做早餐的有几家,中餐还没有人敢,平时没有几个人舍得花大钱吃顿饭的,生意起不来。  “我要吃肉段,还有排骨,还有,肉,还有肉。”  “行,今天就吃肉。”  “好贵的。”  “没事,我发工资了。”  “你自己买几件衣服吧,咱们回家吃。”  “今天听我的,就去饭店吃肉。”  “好吧,就这一次啊,就这一次。”  “嗯,等你考完就不去了,就这一次。”  ……
  时间一晃就到了八月。  太阳越来越大,天气进入炎热季,东北的热季其实也和南方不同,只要有树荫就会很凉快。  中午。  小伟和王兵一起拿着手套从楼上下来。  王兵这会儿也能跟着砌点偏墙抹抹灰了,但是还没有出师,每天还是跟着小伟混。  “你家那块为啥叫蜂蜜砬子啊?蜂蜜多?到处是蜂子?”王兵今天忽然对地名有了兴趣。  小伟斜了王兵一眼,说:“那你家那……”王兵马上看了看四周说:“服了,我不说了,我走人。”小伟哈哈笑起来,王兵家那地方叫擦屁股岭,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落下这么一个奇葩的地名,让走出来的人羞于启齿,连家乡都不敢说细了。  王兵落荒而逃,小伟笑着走向食堂。  “鬼子哥,鬼子哥。”小伟忽然听到小红的喊声,站住脚看过去,只见小红站在大门那里跳着向他招手,忙快步走过去:“咋了?你咋来了?”  走到近前,王小红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芒对小伟说:“鬼子哥,我考上啦,给你看,录取书。哈哈,我厉害吧?”  小伟接过那张折起来的纸打开看,是东北工学院的录取通知书。  一刹间,小伟心里百感交集,即有高兴,又有失落,看着通知书怔怔的呆住了。  “鬼子哥,我厉害不?”王小红兴奋的问着。  小伟被小红的话惊醒,点了点头,把通知书递还给小红,抬手在脸上搓了几把说:“厉害,我知道你肯定能考上,啥前走?”  小红扯着小伟的衣服说:“九月十号开学,还早呢,还有一个来月呢。”  小伟点点头说:“嗯,你算着点,别晚了,到时候我送你。”  小红说:“嗯,好,那我回家去了啊,我拿了通知书就来找你了,还没和我妈说呢。你晚上早点回家,今晚咱们庆祝一下。”  小伟笑了笑,点了点头,这会儿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晚上,小伟下班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六点半了,王站长都回来了。  进屋,换了衣服,小伟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发了一会儿呆,使劲搓了搓脸出了屋,王婶已经在外边喊他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有点心慌意乱的,莫名其妙的有点烦,不是应该高兴吗?  出了屋,桌上已经摆了一桌子菜,竟然有一半是肉,王婶和小红里外忙活着,王站长乐呵呵的站在那抽着烟看着,脸上的皱纹都高兴的快平了。  小伟看着桌上的菜惊讶的说:“这咋的了这是?以后日子不过了啊?”  王站长笑着说:“小红出息了,高兴,今晚好好喝一顿,一会儿你夏叔两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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