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开信封,看到HIV检查结果单的时候,米勒的手一抖,纸张掉在了地上。
原来如此……果然如此。
在拆看之前,米勒想过各种可能,当然包括这个最糟糕的可能性,甚至在联想到HIV的时候,不知为何,有种应该就是这个吧的直觉。
从今天的行为来看,吴斯不该是突然厌恶自己,起码不该到死活不肯让自己碰的地步,那唯一能够解释得通的,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他有绝对不能让自己碰的理由。
为了自己好,为了保护自己,所以才不惜一切推开自己。
那晚在包厢里,是因为害怕自己会被他传染,所以才会抗拒成这样的吧……米勒仰躺在沙发上,很是晕眩,呵呵,真是有够不切实际。
思路乱了,乱成了麻,心情更是混乱,既感到糟糕透了,又感到一丝欣慰,接着又为这一丝欣慰而羞愧,为什么会这样的,为什么不告诉自己,为什么,为什么。
当然,最多的还是问号。
闭起眼睛,米勒强迫自己冷静,然而晕眩感却更强烈了,他不得不坐起身,找出吴斯放在茶几下面的烟,在翻出烟的同时,也看到了好几瓶药,拿起来发现是阻断药,茶几里面还有很多空瓶子,看样子他已经吃了很多了。
翻看阻断药的说明书时,发现了它的副作用,很快便联想到了吴斯险些得了厌食症昏过去的情景,当时,他坚决不肯去医院的原因,让心理医生替他扎针的原因,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只是,在理解他的同时,又不免泛起淡淡的忧伤。他虚弱到昏倒在自己面前,即便如此,他仍旧把自己推开了,隔绝在这个秘密之外,不惜将离自己那么远的人叫来,而不愿意向自己伸出手。在他看来,自己就那么不可靠吗?他在害怕什么?
越想越乱,越想越无法冷静,米勒为自己点了支烟,让尼古丁来麻痹自己焦躁不安的神经。不要急,不要乱猜,不要慌乱,从头理一遍吧,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逆推的话,吴斯怀疑自己染上了HIV,所以去检查,但他并没有把这个告诉和他发生过关系的自己,也没有让自己去检查,说明让他产生怀疑的对象并不是自己,而且无论他有没有染上HIV,自己都不会有影响。
是在和自己最后一次发生关系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使他认为自己因为那件事情可能染上HIV。
该死的,会是什么呢,会是发生了什么,让他即使对两人造成这样的伤害也要守口如瓶呢!
太多的可能在脑中走马灯一样旋转,每一个可能性都让米勒心惊,烟灰掉落在裤子上的时候,他才慌乱地将烟按灭在烟灰缸里。
根本想不出任何结果。
忍不住了,米勒迫切想要知道事实真相,如果不知道的话,他一定无法静心工作,什么城市密码大结局,什么路易,什么票房,他现在只想知道在吴斯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是不是和某个携带者发生了关系?这没什么,也许只是一夜情,也许是国内的某个朋友,当时情况那么糟糕,他可能压力太大酗酒了,稀里胡涂就和别人上了床。
这都没什么,我可以接受。
虽然这么说着,但米勒还是感到自己的双手慢慢握紧,有些憋气,这种占有欲,还真是……不由自主。
拿出手机,翻出通话记录,找到那个甚至没有存上姓名的号码,回拨了过去。
米勒为自己的软弱感到失望。此时此刻,他不再是成功的大导演,不再是拥有良好教养的绅士,他不过是一个陷入爱情漩涡的笨蛋。
「抱歉,突然打电话给你。」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米勒深感自己打扰到了对方。
「没事,本来就是我先麻烦你的。」连涵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似乎对这个电话并不好奇。
「请告诉我发生了什么。」米勒同样没有含蓄,直截了当地说明了打这个电话的意图。「我已经知道化验的事情了。」
「那还有什么我能告诉你的呢,既然已经知道了的话。」
「并不是他告诉我的。」是我自己发现的化验单。
「很抱歉,我是一个有职业道德的医生,病人的隐私,我不能向其它人透露。」连涵这句话语气还是很客气的,但话里的意思却非常强硬。
「……」虽然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但米勒还是不死心想要尝试问一下,也确信了,电话那头的他知道这一切,吴斯什么都告诉他了。
还真是……不该吃的飞醋,却仍然控制不住去在意。
「虽然不能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但他这么做,是为了你好,既然结果是好的,就让它过去吧。」相信吴斯也抱着这样的希望,这一页请就这么翻过去吧。
刨根究底的结果,只会再次伤害到他。当然,会这么想,是站在吴斯朋友的立场上,无法做到公平。
「呵呵……」不受控制地冷笑,米勒闭起眼睛,知道再也无法掩饰情绪,索性痛苦地说,「好一个为了我好,你们谁又知道对我来说,什么是好?不要肆意认为是这样就这样,替我做了自认为对的判断。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结局不是这样,那我是不是一辈子都错过了可以待在他身边的机会?谁告诉你们,如果他染上HIV,我就一定会离开他?」
不,更直接的话应该是,这太不公平了,只因为不想让我痛苦,所以不让我来分担你的痛苦,让其它人陪在你的身边,这算什么,连努力的机会都不给我,就直接给了出局牌!
我根本不要这样的好!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才冷静地说,「我能理解你现在想要知道一切的心情,但知道之后呢,你会让他知道你知道了吗?」
「当然。」脱口而出的回答。米勒没想要对他隐瞒任何事情。
「是,你会让他知道,你知道了他想隐瞒的一切,从其它人的口中知道的。」连涵叹了口气,「既然结果都是知道,让他自己告诉你吧,这本来就是你们两个人之间的问题,不该有第三个人插手。」
这句话让米勒热昏的脑袋终于冷静了下来,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他有种过了好久的错觉。太激动了,怎么就没想到,吴斯如果知道自己不惜从别人口中挖出真相的话,以他的性格,绝对会非常生气。
「而且,」电话那头的连涵补充道,「我相信,你会有办法让他告诉你的,如果你真的觉得必须知道的话,把这个心情传达给他。」
吴斯这一觉,睡了足足十个多小时,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仿佛好久,没有睡得那么舒服了。睡到自然醒,硬要说的话,如果不是饿了,也许还能继续睡下去。
睁开眼,才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随着越来越清醒,更多的细节进入大脑,即便思维已经恢复运转,但动作仍然有些木讷,想起了随手带进来的检查报告,以及客厅并没有刻意藏起来的药瓶,只要米勒细心的话,一定会发现这些。
即使现在起来补救,也于事无补。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纯粹只是想,都没动脑子去想对应的办法,卧室的门被打开了,米勒走了进来,连带着还有一阵刺激吴斯胃部的香味。
「醒了?饿不饿?起来梳洗一下,我煮了点东西。」米勒看起来很正常,吴斯无法从这个神情和这句话判断他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点头,吴斯掀开被子下床,双腿踩在地上时膝盖一软,险些跌倒,如果不是米勒眼疾手快,先他一步撑住他的话。
还真是太久没做了。
「能站得起来吗?」把吴斯扶坐在床上,米勒关切地问,「要不要我把吃的拿进来,你在床上吃吧。」
之前厌食的时候,已经把身体搞惨了,自己……又故意把人做晕,现在看着吴斯惨白没有一丝血色的脸,米勒心里很是愧疚。
「不用,刚才起太快了。」吴斯没有放开米勒扶着他的手,反而把脑袋靠在了他的手臂上,「我得清醒一下。」
「也好,那我先把吃的准备好。」低头,在吴斯的额头印上一吻,米勒离开了房间。
说是煮了点东西,米勒在这十个小时里还真没少忙活。先是花了一个小时让自己冷静,不管怎么说,比起过去的,现在更重要,然后再细想连涵的那句话,比起逼问吴斯发生了什么,把自己为什么一定要知道的理由传达给他更重要,这么想着,发现问题也没自己想的那么难了。
至于吃的,他知道吴斯由于药物作用,胃口不大,而自己又只会做一些简单的西餐,于是特意开车跑到最大的华人饭店,点了一堆食物外卖,最后还去超市采购了好多有营养价值的食物,准备塞满冰箱,等他恢复食欲之后,可以随时吃到东西。
回来后,将买的煲汤炖着,其它小菜都用盘子装好,期间还给自己塞了个三明治垫饥。
吴斯整顿好自己走出卧室时,先是看到一桌子的食物,而炖着的汤则散发着刺激他食欲的香味,好久没有这么想吃东西了。视线一转,没障碍地看到了放在茶几上的检查报告以及阻断药瓶,米勒没有隐藏,就这么大大咧咧放在桌上。
果然……知道了吗。
看到吴斯的视线,米勒把盛出来的汤放在桌上,对他说,「先吃饭。」
其它的,之后再说。
话虽如此,但那东西确实影响到了吴斯的食欲,看着一桌子自己喜欢吃的东西,之前好不容易有的饥饿感瞬间消失,只喝了一碗汤,几勺子菜就再也吃不下了。
对此,米勒什么都没说,只是把几乎没动过的菜一盘一盘端进厨房。吴斯可以想象,米勒在买这些菜的时候,必然期待过自己高兴吃完的样子。
「饿了还可以吃。」似乎知道吴斯在惆怅什么,米勒反倒是安慰起了他,「吃不下不要勉强,停药后自然会恢复食欲。」
突然提到敏感的词汇,米勒却当没事人一样,吴斯看着他的视线,不自然地移开了。
收拾完桌子,米勒端了两杯红茶,递了一杯给吴斯,他在茶杯里放了点蜂蜜,对没胃口的人也许口感会更好一些。
「想聊什么?」这次是吴斯先开了口,在米勒刚在自己对面坐下后,就像是给自己勇气一样,先声夺人。
拜那十个小时的冷静所赐,米勒现在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他平静地看着吴斯,那双一向镇定的双眸终于带上了焦虑。
「我很想抽你一巴掌。」米勒冷静地说出这句话,也不怪吴斯立即皱起了眉头。「在你心里,把我搁在哪里?朋友?同事?上司?炮友?总不见得会是亲人吧?」
吴斯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我很抱歉骗了你,是的,就如你看到的,拒绝你的原因是我怀疑自己染上了HIV,并不是真的讨厌你。」并不是讨厌让你碰,讨厌到不惜一切躲开的地步。
「即使让我乱猜,痛苦不堪,也要欺骗的原因是什么?」
「是怕我知道之后鄙视你?不是吧,是怕我会追问原因不是吗?」明明想要好好谈谈心的,但话题一旦打开,米勒就很难不让自己激动。
「这是我的私事,没有必要……」昭告全世界。
「是,这是你的私事,我管不着。」米勒索性站了起来,绕过桌子,走到吴斯的身边,蹲下,与坐在椅子上的他平时,「那我问你,为什么你认为我会来管这个闲事?为什么你认为我一定会不惜一切逼问你原因?明明和我没关系,是没关系的别人的事!」
「因为……」离得那么近,根本无处可躲,吴斯逃不开米勒认真的眼眸,是的,他就是确定,如果在那个时候告诉他自己可能染上HIV,他一定会追问原因。
「因为你知道我喜欢你,动了真情,不是吗?」
「是!」如果让你知道了,吴斯不敢想象米勒会做出什么事情。正因为知道他对自己的感情,所以才不想让他知道。
「所以这就是你的回答吗?不觉得太残忍了吗?」将吴斯想要移开的视线再次移了回来,米勒努力想要让自己表达清晰一些,但有些东西总是失控地从口中跃出,「这不公平。知道什么才是你的私事,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吗?我喜欢你,而你对我完全没有感觉,这才是我多管闲事,你可以理直气壮地说这是你的私事,我管不着,但是……」
如果不是被抓着,吴斯很有冲动捂住自己的耳朵,他不想继续听下去,他知道米勒的话一定会让自己难受,就像每次伤害他之后的那种痛。
然而,他却躲不开。
「但是,但凡你有一点点喜欢我,这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是我们之间的事!」米勒放开吴斯,枕在他的大腿上,「你不能这么对我,什么都不告诉我,没有一个人受得了爱人最需要帮助的时候,陪在他旁边的却不是自己。你把我的感情回绝得太彻底,让我认为,你是真的一点都不在乎我。」
怎么可能不在乎,正因为在乎,才会不希望你难受。吴斯知道他为什么绝对不想告诉米勒的原因了,当时他告诉连涵,是因为这是他个人的事,没必要让其它人知道,其实不然,吴斯可以告诉所有人,唯独不想告诉米勒,是不希望他难受,他痛苦,他冲动。
他知道米勒一定会有这些感觉,说是自信过头也行,吴斯比谁都清楚,他对自己的感情,远比表面上看上去的要来得深。
但他不想,不希望因为自己,让这个男人失控,以至于毁了他的前程。特别是在那么重要的关头。
一定会露馅的,那种状况下,米勒绝对无法再假装冷静,更何况劳拉还在身边,她一定会发现端倪……所以……绝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原来,那个时候,就已经对这个男人动情了吗?
「告诉我吧……」蹭着吴斯的手,米勒难得表露出脆弱的样子,没有任何伪装,「让我知道发生了什么。」
「都过去了,以后我会注意,这次是我不对。」抚摸着米勒的脸庞,吴斯安慰地说道。
安抚着米勒的手突然被打掉,吴斯愣了一下,手举在半空,忘记了要放下。
「果然还是这样,呵呵……」之前深蹲着的米勒站了起来,吴斯看不到他的表情,他转过身去,留下个背影,「从来都是我在激动,我在争取,我在努力,而你呢,冷淡地就好像在处理公务!果然对你来说,只有那个人的事情才能让你失去冷静吗?!」
再转过来时,米勒的表情是暴躁的,一个几乎不会出现在他脸上的表情。
新生代绅士导演,用独特的法国浪漫主义情怀拍着恐怖片的个性导演,外界对他的印象,一直都是温文尔雅的,他甚至在对演员不满意的时候也从来不发火,只是用极好的耐心,带着强势的态度,让你一直试下去,直到你背后发凉,不敢再不当真。
这样一个人,原来也会焦急。
想起几个小时前,在床上终于忍不住吐出心声的他,也许这就像是一扇闸门,他终于找到了宣泄的洞口。
「你想多了。」想要安慰对方,自己对荆陌的感情和对他的不同,但,这到底是什么不同,又是哪个更重要,吴斯自己都还没理顺,甚至在连涵提醒之前,都没有认识到自己对米勒的感情,已经让他忘记了去关心荆陌。
「我没有。」米勒拖了把椅子在吴斯的对面坐下,说坐下其实更像是无力地瘫在椅背上,「是你给了我希望,请不要让我自作多情好吗?」
明明已经彻底放开了,再次拉住我的人,是你啊。
「我是喜欢你的。」吴斯这句话,要说是响应米勒,不如说是说给自己听的,他现在能确定的,是自己喜欢对方的心,如果这样说,能让他感觉……舒服一些的话。
「那就给我更多一些安全感吧。」米勒的声音突然变得无力,他垂下头,遮住了表情,「我会乱想,你为什么要去做这个检查的原因,是外公的事情压力太大所以找人发泄了一下吗?为什么我当时没有陪在你的身边,为什么当你想要做的时候,我却不在?还是因为回国了,所以和以前的旧情人再次发生了关系吗?那个人又会是谁,你们做过多少次,还留恋他的身体吗?我知道这样很没用,但我停不下来,这实在太痛苦了,原来我完全没有想象中那么大度,只是一个普通到极点的男人。」
比起之前的激动,这段话米勒说的很平静,就像在陈述故事一般,却让吴斯体会到了他胡思乱想的心情。
这些,是在他一边准备食物,一边徘徊在脑中的想法吧,挥之不去。
「即使知道了会很痛苦,也想要知道吗?」吴斯的话让米勒猛地抬起头。
「痛,总比现在这样忍不住乱猜测要好。」伤口是可以复原的,而明知道面前有一把刀,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刺中自己的担忧,才是真正要人命的。
「我不想让你难受。」刚才的随便哪个猜测,都要比事实来得容易接受,吴斯不介意米勒误会自己。
「别把我排除在你的人生之外,请让我了解你的全部。」
看着米勒真诚的目光,吴斯终于还是叹了口气,无法再坚持下去了,「那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听完就忘了,这只是一段插曲,绝对不会再发生了。」
米勒点头的时候,心中想道,果然,还是一夜情吧。
然而他却忘记了,吴斯从来不是一个矫情的人,也一向敢作敢当,不会因为背着你和别人上了床而不敢承认,最重要的是,如果事实真是如此的话,当初拼命推开你的时候,就会用更直接的方式告诉你他和别人上床了,也许染上了艾滋,这样一来,你一定会负气离开。
多干脆利落,何必让两人痛成这个样子。
明明是马上就能看穿的事情,米勒却完全没有意识到,他钻进了自己卷起的漩涡,彻底失去了一贯的睿智与冷静。
「我的外公没有出事,他在好几年前就已经去世了,我的妈妈也没有精神崩溃,出事的,其实是我。」吴斯握着米勒的手,用平静的语气开始述说,「在出去帮劳拉买消炎药的时候……」
没想到事情会是从那么早之前开始的,米勒意外了一下,他一直以为是吴斯回国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遇到了麻烦。」想到当时的情景,吴斯压抑自己的情绪,他必须得用无所谓的态度叙述这段,然而即便如此,对面的男人,也一定会很难受吧,「在买完离开的时候,被人堵在了路上,是我自己的失误,心不在焉,所以才被他们逮到机会,想要找机会逃走,却被人从后面打中后脑勺,昏了过去,失去了最后的机会。」
原本只是握着的手,此时被对方施加了大力,抓得吴斯生疼,而他的眼神,快要把自己灼烧。
「他们□□了我,还因为我的剧烈反抗,给我注射了镇定剂……」至于打到骨折,只是小细节,不需要详细说明,「所以,才不得不找借口离开。抱歉,用了不太合适的借口,我对劳拉小姐,没有意见,让你难办了,对不起。」
所以才会有之后HIV事件。
其实,真的说出来,也就是这么几句话,连五分钟都不用。
但需要的勇气,却让吴斯花光了所有的力气,整个人虚脱了一般,简直比当时像条破布被人扔在巷子里时,更无力。至今为止,他仍然不觉得有把事情说出来的必要,如果不是米勒露出那么痛苦的样子求他告诉他的话,吴斯绝对会隐瞒一辈子。
伤害已经造成,没必要再让自己在乎的人,再受一次痛。
米勒没有出声,甚至在听吴斯说完后整整一分钟都没有反应,抓着吴斯的手僵硬了,就在吴斯考虑要不要用温柔的方式结束话题给他一个亲吻时,米勒突然抓着吴斯的手,狠狠朝自己脸上抡了一巴掌。
眼睛瞪大,吴斯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幕,他根本做不出反应,只感到整个右手都麻了,可想而知那一巴掌的力气有多大,米勒的脸也立即红了起来。
「米勒!」想要抽回手,却依旧被狠狠抓着。
「为什么是这样!」米勒激动地吼道,「在那种地方,那种地方,我,我就在旁边不是吗?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回来!混蛋,畜生,那些混蛋!」
眼中迸出的杀气让吴斯愣了一下,虽然料到他一定会很激动,但从没想过,居然会愤怒成这个样子,一个完全陌生的米勒,吴斯从来没见过。
「你现在都已经这样了,当时如果知道了,一定会彻底失控的。」当时的样子,是啊,那个在巴士上连流氓都不敢来碰自己的样子,米勒看到的话,一定会疯的。吴斯没再试图挣脱被抓着的手,只想让对面的人冷静下来,「米勒,你当时受伤了,而且劳拉也在,你想过你会做出什么事吗?你难道想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昭告全世界,我们不正当的关系吗!所以,当时谁都可以,唯独不能告诉你,绝对不能。」
绝对隐藏不了的,对再得力的助手,和对恋人之间的区别,太明显了,只要是个人都会发现猫腻的啊!
吴斯的话让激动的米勒愣了一下,一口气噎住,吐出也不是,吞下也不是,他猛地站起来,甩开吴斯的手,在客厅踱来踱去,终于还是无法冷静,握拳用力朝玻璃茶几砸了上去。
哐当一声,玻璃碎了,茶水翻了,连带溅出的还有米勒的鲜血。
只是这样的发泄却还不够,他一拳又一拳,将整个茶几,全都揍碎,检验报告浸在了血水里,阻断药被揍飞到了角落里,断裂的玻璃,在他的手臂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的血痕,最深的伤口在四根手指上,有些甚至能看到白色的骨头。
眼泪落下的时候,吴斯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哭了,他就这么看着米勒自虐,满地的碎玻璃,满地的血红。
「够了……」咬住下唇,吴斯感觉这些玻璃碎片正在他的心上切割着。
等米勒终于停下暴虐的行为后,吴斯才走到他的身边,想查看他的手,却被他躲开了。手上还扎着很多小玻璃,他不想让自己受伤。
「为什么,」米勒粗喘着,用另一只没有受伤的左手把吴斯抱进怀里,「为什么到了这种时候还要想那些东西,为什么不能不顾一切向我求救,为什么不能躲进我的怀里,为什么不依靠我,明明那个时候最希望我能紧紧抱住你的,不是吗!为什么!」
无论如何呐喊,但米勒心里比谁都清楚,这就是吴斯,这就是为什么,他永远都会把最重要的人放在第一位,即使自己受到再重的伤害,也绝对不会让对方受一点点委屈。
心疼到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为什么这个男人会倔成这样?他到底要把爱他的人逼成什么样才肯罢手?再也没有一丝挣扎,米勒知道自己彻底沦陷了,他深深中了这个叫吴斯的□□,永远得不到解药。
安慰性地抚摸米勒的背,吴斯靠在米勒的肩膀上,「记得你答应我的事吗?这些事都过去了,不要再追究了,现在很好,一切都很好,电影很顺利,我也没事了,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所以不要再责备自己,如果真的愧疚的话,就对我好一点,让我们把这一页翻过去,好吗?」
没有回答,米勒只是紧紧抱住吴斯,好像要将他揉进自己的身体一般。
最后还是去了医院。
尽管米勒一直在嘀咕着没什么大事,把玻璃碎渣弄出来包扎一下就行了,吴斯却直接无视,把人送进了急诊室。
处理伤口整整用了四个小时,都能赶上一个中型手术,急诊医生出来的时候连连抱怨想死的心都有了,不说手上的那些惨不忍睹的血肉模糊,手臂上的一条过深的伤口就缝了二十几针。再加上米勒拒绝用麻醉剂,反倒让医生护士不太敢下手,小心翼翼生怕手下的人突然因疼痛而跳起来。
创伤室里只留米勒一人,不知是痛到昏过去了,还是睡着了,右手几乎全都缠上了绷带,万幸没有伤到骨头,这些伤口一个月内就能完全康复。
只是,十指连心的痛,光是想象,就难以忍受吧。
在车上的时候,米勒还在自责,明明知道那个地方乱成这样,居然还让你半夜一个人出去,该死,为什么我会想不到!该死该死该死,真该死!
那地方是很乱,但米勒电话里对吴斯说的那句话,只是随口说的吧,因为想陪在自己身边,所以才会添油加醋把情况说得那么严重,即便是你,也一定想不到这无心的一句话,却成了事实。这不该构成你责怪自己的理由。
于是,当时自己也不甘示弱地吼了回去,你到底想怎样,我们就过不去这个坎了,是不是!
然后,米勒默了,这个坎不能成为他们不能继续向前的理由,两个都是理性的人,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但即使不说,吴斯也知道,这道伤口会一直横在米勒的心里,时刻提醒他,让他愧疚难受,也许一辈子都不会消除。
比起心口的痛,手上的这些,不过是让自己好受一点的麻醉药。
「笨蛋……」我也会心疼的啊。
米勒的脸色很难看,疲劳过度,如今又失血过多,再加上前段时间心里的压抑,现在完全没有得到缓解,反而在知道事实后更加痛苦……
轻轻蹲下来,吴斯凑过去,吻住了米勒的唇。身后的一门之隔,是吵杂的急诊室,随时可能有人推门而入。
「嗯?」米勒睁开眼,看到了近在咫尺的人,刚才,他是在吻自己?
创伤室的灯光很亮,吴斯背着光,温柔地笑着,太不真实,米勒觉得自己一定是失血过多,脑缺氧才会产生这样美好的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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