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们好,请问原来的樟背鲁尔工业区区有个合意制品厂现在搬在哪儿了呢?知道的朋友请告诉我,谢谢

我18岁,现在在一个书店仓库上班。天天搬书。后来我们总经理让我去学_百度知道
我18岁,现在在一个书店仓库上班。天天搬书。后来我们总经理让我去学
我18岁,现在在一个书店仓库上班。天天搬书。后来我们总经理让我去学统计。因为原来搞统计的已经递了辞职信。一个月就走。所以让我接位。但那个人总是一脸忽悠。问她这个,她硬是回答那个。统计有很多本子,她看都不让我看清楚。然后让我实际操作去点货,我一...
我有更好的答案
既然她不愿意带你,你就自己去学,自学成才,不就是个会计吗,还有学不会的,时间长了你会慢慢上手的
调整好心情高高兴兴的上班,多学习生活技能,和没有发生过事一样,见到人打招呼,象往常上班一样就行。
应该不会让我学统计了,好烦
随便做什么都好,不如学习技能更好点,做事就要烦不做事就不能生存,好好干吧不论在那里都一样。
是不是锻炼了肌肉?
余秋雨:藏书忧 余秋雨 近年来我搬了好几次家,每次搬的时候都引来许多围观的人。家具没有什么好看的,就看那一捆捆递接不完的书。搬前几星期就得请几位学生帮忙,把架子上的书按次序拿下来,扎成一捆捆的。这是个劳累活,有两位学生手上还磨出了水泡。搬的时候采用流水作业,一排人站在楼梯上,一捆捆传递下去。书不像西瓜,可以甩着来,一捆书太重,甩接几次就没有手劲了。摔破一个西瓜不要紧,摔坏了书却叫人心疼。因此,这支小心翼翼的传送队伍确实是很有趣的,难怪人们要围观。 我当然称不上什么藏书家。好书自然也有不少,却没有版本学意义上的珍本和善本。我所满意的是书里那种以书为壁的庄严气氛。书架直达壁顶,一架架连过去、围起来,造成了一种逼人身心的文化重压。走进书,就像走进了漫长的历史,鸟瞰着辽阔的世界,游弋于无数闪闪烁烁的智能星痤之间。我突然变得琐小,又突然变得宏大,书成了一个典仪,操持着生命的盈亏缩胀。 一位外国旅游的经理来到我的书,睁大眼睛慢慢地巡视一遍,然后又站在中间凝思良久,终于诚恳地对我说,“真的,我也想搞学问了。”我以为他是说着玩玩的,后来另一位朋友告诉我,这位经理现在果真热心于跑书店,已张罗起了一个很像样子的书。我想,他也算是一位阅尽世间美景的人了,何以我简陋书中的杂乱景况,竟能对他产生如此大的冲撞?答案也许是,他突然闻到了由人类的体才智结晶成的生命芳香。 罗曼·罗兰说,任何作家都需要为自己筑造一个心理的单间。书,正与这个心理单间相对应。一个文人的其他生活环境、日用器物,都比不上书能传达他的心理风貌。书,是精神的巢穴,生命的禅床。 我的家一度在这个城的东北部,一度在喧闹的中心,现在则搬到了西南郊。屋外的情景时时变换,而我则依然故我,因为有这些书的围绕。有时,窗外朔风呼啸,暴雨如注,我便拉上窗帘,坐拥书城,享受人生的大安详。是的,有时我确实想到了古代的隐士和老僧,在石窟和禅中吞吐着一个精神道场。 然而我终究不是隐士和老僧,来访的友人每天络绎不绝。友人中多的是放达之士,一进书便爬上蹲下,随意翻阅。有的友人一进门就宣布,不是来看我,而是来看书的,要我别理他们,照样工作。这种时候我总是很高兴,就像自己的财富受到了人们的鉴赏。但是,担忧也隐隐在心头升起,怕终于听到那句耳熟的话。那句话还是来了:“这几本我借去了!” 我没有学别人,在书里贴上“恕不借书”的布告。这种防范密守,与我的人生态度相悻。我也并不是一个吝啬的人,朋友间若有钱物的需要,我一向乐于倾囊。但对于书,我虽口头答应,心中却在嗫嚅。这种心情,大概一切藏书的学人都能体谅。 我怕人借书,出于以下三方面的担忧。 其一,怕急用的时候遍找无着。 自己的书,总或多或少有内容上的潜在记忆。写文章时想起某条资料需要引证,会不由自主地站起走向某个书架,把手伸到第几层。然而那本书却不在,这下就慌了手脚,前后左右翻了个遍,直闹得脸红心跳、汗流浃背。文章一旦阻断,远比其他事情的暂停麻烦,因为文思的梳理、文气的酝酿,需要有一个复杂的过程,有时甚至稍纵即逝,以后再也连贯不上。有的文章非常紧迫,很可能因几条资料的失落,耽误了刊物的发稿,打乱了出版社的计划。于是只好定下心来,细细回想是谁借走了这几本书。想出来也没有用,因为这种事大多发生在深夜。 借书的朋友有时也很周到,经过反复掂量,拿走几本我“也许用不到”的书。其实文章一旦展开,谁知道用到用不到呢。有时我只好暗自祈祷:但愿最近真的用不到。即如我写这篇文章,几次想起周作人几本文集中有几条关于藏书的材料,可惜这几本文集不知被谁借去了,刚才还找得心急火燎。 其二,怕归还时书籍被弄“熟”弄脏。 这虽是外在形态的问题,对藏书的人来说却显得相当重要。藏书藏到一定地步,就会对书的整体形式重视起来,不仅封面设计,有时连墨色纸质也会斤斤计较。捧着一本挺展洁净的书,自己的心情也立即变得舒朗。读这样的书,就像与一位头面干净、衣衫整齐的朋友对话,整个气氛回荡着雅洁和高尚。但是,借去还来的书,常常变成卷角弯脊,一派衰相。有时看上去还算干净,却没有了原先的那份挺拔,拿在手上软绵绵、熟沓沓,像被抽去了筋骨一般。遇到这种情况,如果书店里还有这本书,我准会再去一本,把“熟”了的那本随手送掉。 或问:“你不是也购置远年旧书吗,旧书还讲究得了什么挺拔?”我的回答是:那是历史风尘,旧得有味,旧得合乎章法。我们不能因为古铜鼎绿锈斑剥,把日常器皿也都搞脏。 其三,怕借去后彼此忘掉。 我有好些书,多年不见归还,也忘了是谁借的,肯定永远也不会回来了。我坚信借书的朋友不想故意吞没,而是借去后看看放放,或几度转借,连他们也完全遗忘。3年前我去一位朋友家,见他书架上一套《阅微草堂笔记》十分眼熟,取下一看,正是我的书,忘了是什么时候被他借去的。朋友见我看得入神,爽朗地说:“你要看就借去吧,我没什么用。”这位朋友是位极其豁达大方的人,平生绝无占他人便宜的嫌疑;他显然是忘了。那天在场友人不少,包括他的妻子儿女,我怕他尴尬,就笑了一下,把书放回书架。那是一个20年代印的版本,没有大大的价值,我已有了新出的版本,就算默默地送给这位朋友了吧。好在他不在文化界工作,不会看到我的这篇文章。 但是,有些失落不归的书是无法补购的了。有人说,身外之物,何必顶真?倡这些书曾经参加了我的精神构建,失落了它们,我精神领域的一些角落就推动了参证。既有约约绰绰的印象,又空虚飘浮得无可凭依,让人好不烦闷。不是个中人很难知道:失书和丢钱完全是两回事。 由此我想到了已故的赵景深教授。他藏书甚富,乐于借人,但不管如何亲密,借书必须登记。记得那是一个中学生用的练习本,一一记下何人何时借何书,一目了然。借了一段时间未还,或他自己临时要用,借书者就会收到他的一封信。字迹娟小,言词大方,信封下端一律盖着一个长条蓝色橡皮章,印着他的和姓名。 还想到了警卫员尹荆山的一则回忆。50年代末,向黄炎培借取王羲之书贴一本,借期一个月。黄炎培借出后心中忐忑,才一星期就接连不断打催问,问是否看完,什么时候还。有点生气,整整看了一个月,在最后一天如期归还。黄炎培也真够大胆的,但文人对自己的藏书痴迷若此,并不奇怪。 又想起了我的一位朋友,半年前,他竟在报上发表告示,要求借了他书的人能及时归还。我知道他的苦衷,他借书给别人十分慷慨,却是个不记事的马大哈,久而久之突然发现自己的书少了那么多,不知向谁追讨,除了登报别无良策。我见报后不久来到他家,向他表白,我没有借过。他疑惑的目光穿过厚厚的镜片打量着我,问了一声“真的?”我不无惶恐,尽管我确实没有借过。 我生性怯懦,不知如何向人催书。黄炎培式的勇气,更是一丝无存。有时我也想学学赵景深教授,设一个登记簿,但赵先生是藏书名家,又德高望重,有资格把事情办得如此认真。我算什么呢,区区那一点书,面对亲朋好友,也敢把登记簿递过去? 藏书者就这样自得其乐,又担惊受怕地过着日子。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种更大的担忧渐渐从心底升起:我死了之后,这一屋子书将何去何从? 这种担忧本来只应属于垂垂老者,但事实是,我身边比我大不了几岁的学术界朋友已在一个个离去。 早在读大学时,我的一个同学就因患尿毒症死去。他本也是个书迷,身边钱不多,见有好书即便节衣缩食也要弄到手。学校课程安排紧张,夜间书店又不开门,等到星期天又怕书完,因此,他总在午休时间冒着炎暑、寒风赶到书店,回一本就引起全宿舍的羡慕。他死时,家里的一个书架已经相当充盈,但他长年守寡的母亲并不识字,他也没有兄弟姐妹。当时,全班没有一个同学有足够的钱能把这些书下来,即使有,也不想让那位可怜的母亲伤心。我估计这位母亲会永远地守护着这些书,直至自己生命的终了。照年岁计算,这位母亲已离开人世,那么这一架书到哪里去了呢,这些并不珍贵却让一个青年学子耗尽了心血的书?假设这架书还在,我敢断言,当年同宿舍的同学大多还能记起,哪一本书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来的,当时引起过何等样的欣喜。这是一截截生命的组接,当书者的自然生命消逝之后,这些书就成了一种死灰般的存在,或者成了一可怜的流浪汉。 如果说这一架书不足为道,那末,许多博学的老学者逝世的时候,如何处置丰富的藏书确实成了一个苦涩的难题。学问不会遗传,老学者或因受尽了本专业的风波险阻,或伯父子同在一个行当诸多不便,大多没有让自己的子女承袭己业。有的子女在专业上与父亲比较靠近,但在钻研深度上往往不能望其父亲之项背。总而言之,老学者的丰富藏书,对子女未必有用。学者死后,他原来所在大学的图书馆很想把藏书全数购入,但这是图书馆预算外的开支,经费当然不足,派往谈判者既要以行家的姿态向家属说明这些藏书价值不大,又要以同仁的身份劝家属不要让藏书随便流散,以保存永久性的纪念。家属对这些言词大多抱有警惕,背地里悄悄地请了旧书店的员前来估价。旧书店了他们所需要的书,学校图书馆也就因恼怒而不再登门接洽,余下的书籍最后当作废纸论斤掉,学者的遗槁也折腾得不知去向…… 有的学者因此而下了决心,事先立下遗嘱,死后把藏书全部献给图书馆。但是这些学者并非海内大儒,图书馆不会开设专室集中存放。个人藏书散入大库,哗啦一下就什么踪迹也找不到了。学者无私的情怀十分让人感动,但无可否认,这是学者的第二次死亡。 有位教授对着书反复思量,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最后忽发奇想,决定以自己的余年寻找一个能够完整继承藏书的女婿。这种寻找十分艰苦,同专业的研究生是有的,但人品合意、女儿满意的又是凤毛麟角。教授寻找的,其实是自己第二生命的延续,经历了一系列的悲剧和滑稽,他终于领悟,能谈得上延续的至多是自己写的书;至于藏书,管不得那么多了。 写藏书写出如许悲凉,这是我始料所未及的。但我觉得,这种悲凉中蕴涵着某种文化品尝。 中国文化有着强硬的前后承袭关系,但由于个体精神的稀薄,个性化的文化承传常常随着生命的终止而终止。一个学者,为了构建自我,需要吐纳多少前人的知识,需要耗费多少精力和时间。苦苦汇聚,死死钻研,筛选爬剔,孜孜??。这个过程,与书、读书、藏书的艰辛经历密切对应。书的形成,其实是一种双向占有:让你占领世间已有的精神成果,又让这些精神成果占领你。当你渐渐在书里感到舒心惬意了。也就意味着你在前人和他人面前开始取得了个体。越是成熟,书的精神结构越带有个性,越对社会历史文化具有选择性。再宏大的百科全书、图书集成也代替不了一个成熟学者的书,原因就在这里。但是,越是如此,这个书也就越是与学者的生命带有不可离异性。书的完满构建总在学者的晚年,因此,书的生命十分短暂。 新的一代起来了,他们必须从头来起,先是一本本地购读,一点点地汇聚,然后再一步步地自我构建。单单继承一个书,就像贴近一个异己的生命,怎么也溶不成一体。历史上有多少人能最终构建起自己的书呢?社会上多的是随手翻翻的借书者。而少数好不容易走向相对完整的灵魂,随着须发皓然的躯体,快速地在书中殒灭。历史文化的大浪费,莫过于此了。 嗜书如命的中国文人啊,你们的光荣和悲哀,该怎样裁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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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情、暴力
我们会通过消息、邮箱等方式尽快将举报结果通知您。亲兄妹合意啪啪可以吗?我们在一走同居快十年了,不想分开可以吗?我们想在一起,可是来自亲人朋友,以及_百度知道
亲兄妹合意啪啪可以吗?我们在一走同居快十年了,不想分开可以吗?我们想在一起,可是来自亲人朋友,以及
亲兄妹合意啪啪可以吗?我们在一走同居快十年了,不想分开可以吗?我们想在一起,可是来自亲人朋友,以及社会无形的压力中。
我有更好的答案
我觉得没有问题呀,如果你们有一点积蓄的话,可以搬得远一点去,这世界上毕竟还是世俗的人多!就算你们告诉他们不要孩子,他们也不会理解你们(当然啦就算真的要了孩子也不会怎样啦,只要你对你们家基因有信心的话,天才基因一纯合那可是爱因斯坦一般的存在)他们只会以伦理为武器压人,但是仔细想想呢,似乎也没什么不对啊!不就是两个人从小一起,然后互相爱慕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就算是从全人类角度出发,害怕你们的孩子万一畸形,对社会资源造成浪费,那你们实在不行也可以不要孩子嘛(相信你们也不是特别特别在乎)。我只有18岁,我还年轻,我还有一腔热血,我还能支持你们,可是,人越年老,就越难接受新鲜的事物,思想便越顽固,思前想后就越多!这就是你的同事和那一帮网友反对你们的原因!10年了,他们说散就散了?一个女人能有多少10年,去陪伴一个与你你情我愿的男人?你的青春,都献给了他!你能就这样放弃吗?没错,我看过缘之空,我也在为这部动漫而抑郁。另,我是男孩子
采纳率:66%
不要啦吧。乱伦啊!就算不要孩子也得不到亲人朋友的祝福的。
你也是女人吧!
都三十了不想分开了,我们一直在一起从未分开。
是的,但这种传统观念和男女没关系的
有无想过父母?
在你这代绝种了。不能再有后代
开始父母骂死了,去年我们回家过春节睡在一起他们也不骂了很亲切。
那你意思得到他们祝福了?
什么也不说。
你不自私吗?你可以给她婚姻。和孩子吗?
和以前一样就像没发生一样。
你的同学同事知道也觉得认可吗?
就算现在社会怎样开放,乱伦就系有违了道德
没敢告诉他(她)们。
劝你不要告诉认识的人,一定用异常眼光看你们
而且背后更会很多议论
人生太无奈了。
趁后生分开啦
同父异母的都不可以,更何况亲妹妹
分不开了从第一次到现在一直在一起。
你自己想清楚吧。你自己的事
本回答被网友采纳
法律的婚姻只是国家层面的认可而已,不给你们写结婚证但没说不给你们在一起。说到底只是为出现残疾婴儿断后。相爱为什么不能在一起?错的不是你们,是这个社会
月老蒙上了眼睛,还是命运的作弄桎梏在错位空间惩罚在滚滚红尘织就爱巢,抑或牢笼,珍惜情缘还是罪恶。
放手!放手吧……灵魔附身,吞噬灵魂,不让它得逞,换你自由。
感情这东西有时是说不清楚的,只要双方愿意,就没问题,只是不能登记,要孩子的话,最好产前做个B超,因为万一不健康,就只能做工人流产。
你俩出于同一胚胎。说不定、在妈妈咪呀子宫里就已经啪啪啪了,只是你们那时还不记事。所以我说,你俩乃天造地设、青梅竹马的天生一对啊!
近亲结婚孩子有75%以上的可能得疾病就算父母双方都是健康的也不可以结婚,这是生物原理
这个我们知道。
哪还在一起
我不想分开。
哪你们就等着绝种吧
选择了就承担吧!
都三十了别人会接受我这样的人吗?
你是什么样的人
你的个人图片
头像也是我呀!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勇敢去试
我是不是很丑。
我想减肥,哥哥说不用,他说喜欢这样的我肉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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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完坑】原著第三本『ロスジェネの逆袭』翻译收藏
瞎做的半泽新岗位名片镇楼
之前好像看到吧里有翻译但是貌似坑了..?于是我冒昧地来贴自己的翻译了……总之存货很多,快翻完了,容我慢慢贴
处女翻,水平不咋地,求轻喷迷失一代的逆袭第一章 抢椅子游戏
1 电脑杂技集团的平山夫妇二人的来访,是十月某个星期一的事。
也是2004年Ichiro在美国职业棒球大联盟打破由乔治·西斯勒所保持最多安打记录[1]的一周之后。
在半泽直树赶往第一会客室时,次长诸田祥一和森山雅弘两人就已经在接待IT产业的电脑杂技集团的平山社长和其妻子副社长的美幸夫人了。
电脑杂技集团,是平山在三十五岁之时辞去他在综合商品交易公司的工作后,创业成立的风险企业。这个容易让人联想到中国企业的公司名,则是曾经一睹中国杂技团表演的平山在感动之余,一边想象着在IT领域也能使用同样超绝技巧的专业集团的形象,一边命名得来的。
在创业板上市时创业之后的第五个年头,那时的平山就已获得巨额的创业利益,成为日本创业家中明星一般的存在,至今已是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之人。
今年就要迈入五十的平山,穿着仿佛工薪族一样朴素的西装,其夫人美幸却是一身奢华的名牌服饰。
大概是在半泽来之前就已经得到了什么好消息,诸田的脸上满是期待和兴奋,一边劝诱半泽坐到一旁的椅子上。一旁,森山一如往常地绷着脸,打开笔记,拿好圆珠笔准备记录。
“正想着再到您那里拜访一下,让您特意来这一趟真是惶恐万分。”半泽致意道。自两个月前从东京中央银行下调到这个东京中央证券后由于刚刚就任部长去寒暄过一次以来,和平山见面这还是第二次。
电脑杂技集团固然是十分重要的顾客,双方的关系却还是淡淡的没什么起色。虽说担任了其上市时的主干事公司[2],但没什么了不起的交易实绩。负责人森山常带去各种各样的投资产品,却每次都被拒之门外,双方关系状况可想而知。
“由于这次商谈的事项十分重要,还请部长务必在席。”
自顾自期待着这一定是重要商谈的诸田说道。半泽一边道谢着,一边看了看这对风险企业的创业者夫妇,忽然挑了挑眉。
二人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令人感到气氛的不寻常。
“不好意思,在您百忙之中多加叨扰。”平山社长上身前倾说道,“我电脑杂技集团来年就即将迎来创业的第十五周年。长此以来,凭着大家的不懈支持,得以顺利地提升业绩。然而,这数年来,经营环境日益严峻,我不得不开始担心以往的经营手法是否存在着应对的极限,面对今年的这一阶段,如今弊公司需要的正是能支撑下一个十年、二十年持续成长的大胆新颖的战略。为了实现这个目标,还请贵公司务必给予协助。”
虽然看起来朴素,但平山不愧是平山。他一直以来坚持积极经营,接连不断地成功实行战略至今,电脑杂技集团的营业额已足足达到了三千亿円的规模。“前所未有的经营战略么?还请务必让我等出一份力。”诸田插话道,“然后您具体是如何考虑的呢?”
“为了扩大企业规模,我决定采取最好最快的手段。”
从平山的话中可以感受到他的决意。“最快最好吗?听起来很不错。”诸田恭维道,“于是,有具体的计划吗?”
“这就看这次商谈的成果了。”这样说着的平山,吸了口气继续道,“我想收购东京Spiral。”
诸田惊讶一声,整个人冻结住了。森山停下了做笔记的手,凝视着平山,表情是再清楚不过的惊愕。
这也是人之常情,因为东京Spiral是可以和电脑杂技集团并肩的,IT之雄。
社长是濑名洋介,年仅三十。
和几个合伙人白手起家从因特网关联软件的贩售业务出发,让公司至今已成长到营业额超过一千亿円的企业规模,这份手腕在业界也受到了高度评价。
“您看如何,半泽部长。”平山的视线转向半泽。
“很是大胆的战略呢。”半泽坦率地说出了自己的感想,“可是,您又是考虑到怎样的商业利益呢?”
“我想得到那家公司运营的搜索引擎网站,有了它,就可以让依赖电脑等硬件的我公司转换经营结构,并在此之上构筑起网络战略新的立足点。”平山展开了计划的一部分,“有关东京Spiral的业务内容,我方已经做好了调研工作。这次收购成功的话,我公司就应该可以实现新的飞跃。所以这次想请贵公司担任战略顾问,成功实现这次的收购案件。”“承蒙社长您的信任,真是万分感激。”在半泽开口之前,诸田就先打断道,“请让我公司进行积极探讨。不仅是贵公司,弊公司也想从这次案件中得到飞跃性发展。这无疑是对我们双方都百利而无一害的生意,还请务必促成。待到谈妥细节后,本公司自会携提案书上门拜访,还请多多指教。”
诸田说着,深深低头致意。
“有趣的生意上门来了呢。”
电梯门关闭,诸田一边看着楼层示数变化,一边用兴奋道,“不愧是平山社长,该怎么说呢,真是胆大无畏。”
“可是作为收购案件,这桩相当有难度吧。”
半泽从慎重的角度说道。东京中央证券是东京中央银行的子公司,可以说资本不错,但无论如何事业资历太浅,在企业收购的方面没什么实绩。要问作为战略顾问有能力经手大型案件并收取高额顾问费这样的专业技术诀窍,说实话,很是令人担心。
“但我们应该接手啊,部长。”诸田有力地说道,“我认为必须要接手。”
这是因为战略顾问业务会带来巨额的收益。对于最近业绩低迷的公司来说,这可是求之不得的大生意。
“你觉得东京Spiral会接受收购吗?”半泽问,“恐怕会变成敌对收购。我们有这方面的经验诀窍吗?”
“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诸田道。但完全听不出这话有什么根据。东京中央证券一直以来经手的大型案件都是从母公司的银行那儿安排来的。对于这样一直吃给食、从不知市场之严酷的子公司来说,作为战略顾问经手这样的大型敌对性收购,不管怎么说负担都过于沉重了。诸田太过乐观了。
企业收购、M&A[3]这些用词虽然渐渐地渗透了进来,但还没有切身的感受。在这样的时代,就算企业规模有差异,收购敌对企业并将其收入帐下的战略也算是奇袭战术,但同时,失败的可能性也很高。
“不过会那么顺利吗?”森山说出了心中的疑问,“对于东京Spiral的员工来说,他们等同是被敌人侵略一般,一定会抵死抗争的。”
“所以这又怎么了?”诸田用不愉快的眼神看着森山,“电脑的负责人是你吧,你难道不想提升收益吗?不是一直呆坐就可以赚到钱的。你这个月的目标,还完全没有达成吧?”
森山收敛表情,闭上了嘴。
今年刚刚升格为调查员的森山,作为部下虽然优秀,但却很难使。爱讲死理,戒备心强。在组织中不媚上,性格使然,他会在会议等场面堂堂正正提出反对意见。跟上司处得也都不是很好。诸田就是其中一人,平时对待森山就很严厉。
“尽量针对‘接受’的情况进行探讨吧,加急。”半泽对森山下了命令,“虽然这是个棘手的案件,但我也认为我公司需要这样的经验。”“我明白了。”森山小小地叹了口气,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去。诸田目送他的背影离开。“那家伙想什么呢。”诸田厌恶地说,“什么态度啊。”
说着便像是征求赞同一样地看向半泽。诸田和半泽一样,都是泡沫世代入行的,一样从银行下调过来。职位是半泽比较高,入行年份则是诸田较早。要说诸田,应该是那种凭着“锐气”来工作的业务员,而森山却是逻辑优先的类型,根本就不可能合得来。
“这样一来本期的业绩也算是可以松口气了。”听诸田满是放心的语气,就好像契约已经成立了一样。----------------[1] Ichiro:铃木一朗,在2004年以破纪录最多的262支安打拿下安打王,打破美国职棒球员乔治·西斯勒(George Sisler)于1920年创下高悬84年之久的257支安打。[2] 主干事公司:认购证券公司代表。企业发行股票、公司债时,成为核心而认购的证券公司(干事公司)中的代表。[3] M&A: mergers and acquisitions 合并和收购,并购。
“东京Spiral是社长濑名和朋友二人合作创立的公司,已经完成上市。前期销售额为一千二百亿,常规收益三百亿,当期利润一百二十亿——”
“股价呢?”诸田打断森山的报告问道。这是在第二天下午六点召开的临时会议的席上。
“两万四千。”
“所以呢?”诸田略带急躁道,“要收购的话一共需要多少?”
“如果要获得过半数股份的话,至少需要一千五百亿的资金。”
森山说出数额的瞬间,小小的会议室里立即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经历这样大型的收购案件这还是第一次。
“完成这个案件的话,本期收益就将得到大幅上提啊。”
诸田的话听起来既是对全员说的,也像是对自己的激励。由于兴奋而略带颤栗的语调中显露出他对着天降的收益机会涌起的强烈期待。
“但是,电脑杂技集团当下并没有一千五百亿的资金。”森山说。
“资金什么的总会有办法的。”诸田带着怒气厌恶地说,“发行公司债券也好,直接接受信贷也好,像这样的方法要多少有多少吧。”
“电脑能用于收购的资金绝对算不上宽裕。”森山的语气也非常冷静,“勉强推进的话会背负上等额的有息债务,这样一来是不是就太过透支了?”
“这不是问题。”诸田毫不客气地顶回去,“一旦吞并东京Spiral无疑就能提高收益,增加资产,哪会有什么问题。”
“我认为风险过大。”森山严肃道,“本季度预计销售额为三千几百亿的公司,要背上其销售额的一半以上的债务去收购敌对公司?东京Spiral和电脑在社风方面的差异很大,彼此的敌对意识也很强。对于这次收购,东京Spiral绝不可能束手就擒,他们的员工也一定会强烈反抗。这次收购成功的可能性并不高吧。”
“要是都像你这样还怎么做生意?”诸田恨恨道,“我问的是在我们成为电脑的顾问之后有什么可能会成为阻碍,而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
诸田眼中有怒火闪动,盯着森山问道:“怎么样,有吗?”
“没有什么特别需要注意的阻碍。”
“那么一开始就该这么说!”性格急躁的诸田不客气道,然后重新转向一旁的半泽:“部长,如您所闻,这次的案件,能否能让我给平山社长肯定的回复?”
森山神情动了动,暗淡的目光朝着半泽的方向看了一眼,那眼神欲言又止,虽说没有直接对上半泽的视线,但却能从中看出他的不满。
半泽小小地叹息,把视线从森山那里收回,看向诸田。
“我明白了,就这样推进吧。另外要和平山先生商谈一下条件方面的问题,加急。”
“是,明白了。”诸田点头,转而向全员宣告:“开始编入顾问团队的成员吧。”当场选定了人员。
一共五人。房间里的气氛稍有凝滞,电脑杂技集团的负责人森山不在名单之中。
“就按照这些成员来推进吧。”诸田道。
“等一等。”森山的眼神中有什么在熊熊燃烧,“身为负责人,我也该算入成员之一吧?”
“不,你就当作这是常规业务之外的特殊案件好了。”
森山眼中的感情褪去。诸田无视掉森山,对角落里一人道:“三木先生。”那人是三木重行。
“你就是组长了,拜托了。”“是,明白!”三木挺直了腰,充满气势的回答回响于整个会议室。半泽却对这事意想不到的走向皱起了眉。
正因为是重要的案件所以把还年轻的森山换下,塞进自己的心腹三木吗。这样真的好么。三木职务虽然与森山同是调查员,岁数却比半泽还大一岁。也就是说,和诸田是同期,而且是从一个银行里出来的左迁组。半泽能理解所谓的情感共鸣,但怎么想也不像是个合理的理由。虽然不打算对这样的安排插手,但他始终无法释然。
在作为东京中央银行附属证券公司的东京中央证券里,有两类人。
公司固有的职员,以及来自银行的左迁组。实际上,因为固有职员也存在着资历尚欠的问题,公司的主要职位基本都由来自银行的左迁组占据着。在公司内部,固有职员对于左迁组的不公平感也同样根深蒂固。对银行左迁组就特殊对待么——刚才也的会议室中就有着这样的气氛。
“请等一下。”森山再也忍不住,“为什么要撤下我这个负责人,我完全无法理解。”
“丰富的经验是必要的。”诸田语气中带刺,“这个案件需要慎重进行,对于你来说负担过重。”
“——开什么玩笑。”
森山从齿缝里挤出一句,声音虽小,半泽却听了个清楚,场中的空气冻结,诸田表情变了变,眼里燃起愤怒的火焰。
“怎么,森山,你不服吗?”
“没什么。”森山敷衍道。
“‘没什么’是什么啊。”
诸田鬓角突起的青筋似是要噼噼作响。
“没有什么,不服。”
森山的话语中透出的不是愤怒,而是死心。和这样的人怎么争论也没有用,对这样的组织已经无从期待了——他的表情仿佛如是说道。
“没有不服的话就闭嘴。”
诸田愤愤地看着森山,低声道。
但森山并没有像向他所想的那样再作出什么反驳。
诸田再度看向三木:“期待着你的表现。”激励的话语和对森山那冷冰冰的态度形成鲜明对比。
会议结束后,森山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只见三木微笑着走来。
“森山,把电脑的资料给我吧。”
森山用下巴指了指桌上那本书籍皮上写了“电脑杂技集团”的厚厚的文件。
“请,自己拿不就好了嘛。”
“还怀恨在心啊。”
三木说着,面对着摆出一张臭脸的森山,不客气地拍起了他的肩。
“别拍了好吗。”
森山甩开肩,烦躁地看向这位前辈职员:“我才不会无聊到去怀恨在心呢。我更想知道三木先生你能否胜任这个案件。”
三木一反刚才在会议室中老实人的形象,眼神深处露出恶意的光:“是因为你不行所以才换我上的吧?”
“是吗?”森山轻笑一声,“我被撤下是因为我不讨次长喜欢,还会有什么原因。”
“这种案件你从来都没有经手过吧?”
“那三木先生你呢?”森山反问道,“亲自做过企业收购的案件吗?”
森山看着一时之间无言以对的三木,“至少来这里的三年里没有过吧?”“我以前在银行的情报开发部。”三木对这个小十岁的同僚起了好胜之心,“经常处理企业的收购信息,也有过成功完成案件的实例。”
“成功完成?”森山问,“银行的情报开发部还做企业收购啊?”
三木的脸色有些难看,但很快掩饰到面具之下。
“实务是营业负责人的工作,不过我了解买卖企业是怎么一回事,至少比起你来。”
“真是自信满满。事情真能这么顺利进展就好了呢。”“怎么说话呢?”三木盯着冷言冷语的森山。森山麻利地把桌上的资料整理好,“咚”的一声放到三木面前。
“电脑杂技集团的全部资料都在这里了,请。”
森木恨恨地看着森山。
“有什么问题我会来请教的。”
留下这么一句话,三木抱着资料转身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森山不禁砸了咂嘴。
“可别兴奋得过了头啊。”
在后面桌子听见了整个过程的尾西克彦目送走了三木,转过头看向森山。尾西进公司比森山早一年,和森山同时应届毕业后进入东京中央证券的公司固有职员。
“真是受不了。”尾西低声说,“去吃饭吗?还是继续剩下的工作?”
“已经提不起干劲了。”
森山开始整理办公桌上的各类文件,尾西也同样迅速地收拾完毕,两人一起站起身。
“我们先走了。”
两个人朝着次长席位这么说道,诸田低低地应了一声,同时瞥了眼墙上的时钟,现在是晚上七点钟。
这么早就走啊——诸田一脸不满。
我管你啊。
森山这么想着,和尾西一起步出楼层。最后再看了眼三木,只见三木早早地翻开了刚刚拿到不久的资料,正在专心致志地读着。三木决不会比诸田更早下班回家,他面对上司就会像是被捉住了脚的蚱蜢一样不住点头哈腰,脾气很好,面对下属却会摆起前辈的架子,总是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
可真是辛苦您了。
森山在心中冷冷讽刺,跟在尾西后面乘上电梯到了一楼,随即朝向丸之内OAZO[1]中常去的一家店。
森山和尾西都不是好酒的人,去了酒馆也至多喝个一两杯啤酒,接下来就是埋头猛吃。
咽下第一杯啤酒,浸润喉咙。
“话说回来,竟然让那种能力缺缺的人去负责,诸田次长怎么想的。”
“他是不信任我们这些固有职员。”森山盯着酒杯,握着酒杯的手渐渐用力。“碰到大型的案件一定想着他们内部消化吧。”
内部,指的就是来自于东京中央银行的人。诸田明显地有着轻视固有职员的倾向。重要的工作,要紧的顾客,关键的会计核算都被交给银行的左迁组,完全就是把固有职员当成助手使唤。
“他属于精英意识极强的集团嘛。”
“不如说他属于既得利益集团。”森山恨恨地断定,“在泡沫经济时期入行,明明也没什么能力现在却已经做到次长,总觉得他不是那块料。”
因为白天被视作了眼中钉,森山对诸田的批判显得毫不留情。
但越是批判,森山心里越是涌出苦涩的疏远感。不得上司厚待,作为公司职员实在算不上顺利。吃尽了苦头才进了这家公司,在这里却找不到自己的容身之所。“不过那种从银行下调来的人真的可靠吗?”也就是对着尾西,不必顾忌,森山的怒火愈燃愈烈。
“就是啊,像三木先生,成天只会说‘是,是’的,根本做不了业务。不仅如此,他连办公能力都没有。写的传票[2]也满是错误,户川都直叹气。”户川是营业企画部担任事务操作的女同事。“让他改一下吧,他却说‘那你帮我改下’。”
“就是因为这样才下调的啊,都那个年纪了还在做调查员。”尾西认定了,“这次的案件也是,真的不要紧吗。再说,三木原本就没有企业收购的专门知识吧。”
“他以前好像是情报开发部的嘛。”
森山说着,两人一起笑起来。
“所以呢?”尾西忍俊不禁,“情报开发部就那么了不起么?”
“他说经常接触企业收购的信息情报,还有过成功的案件实例。”
“什么实例啊,都是骗人。”
尾西笑着,却渐渐火大起来。
“归根结底,营业工作还是要看实务。”
森山附上一句,尾西敛去笑意,深深地叹息。
“结果我们还是什么都做不到。倒是那个顾问组里,除了三木先生之外的成员都还过得去。”
五人成员中,除了三木其他四人都是固有职员,都是精通证券的事务程序的专家。实际上,就算三木个人毫无作用,这个团队也无疑会发挥出一定的机能作用。
“次长大概就是想着把功劳全部归到三木身上,然后让他升一升之类的吧。不过让那种人升职,下面的人可会吃很多苦啊。”
就是。森山想。
“再说了,部长也真是的。”尾西的批评转到身为营业企画部部长的半泽身上,“他原来是营业第二部的次长吧?虽然不知道他在银行里捅了什么娄子,但那种精英中的精英为什么会到我们公司啊。明显是左迁嘛。到头来,那人也和诸田次长口径一致,同样也是在既得利益的集团中浸染过来的,和其他泡沫入行组的人一样。”
尾西的点评一如既往的辛辣。
泡沫经济时期,到底是个什么呢。
当时,森山的父亲是个在千叶县某个地方市政局里工作的公务员。景气好还是坏,跟市政局里的职员的待遇没多大关系。但和森山一起读中学和高中的挚友阿介的情况却不同。阿介的父亲在不动产公司工作,每年一到暑假,全家就会去夏威夷旅游。在泡沫时代的高峰时期,一次奖金就有五百万,比森山他父亲年收入的一半还多。也因为他读的是初高中一体的私立学校,不仅是阿介,同校的朋友都说着“父亲股票大赚”、“用奖金买了奔驰”之类的事。
虽然没对父亲直接提起过,当时的森山却也自觉有些可怜。整个社会都为好景气而兴奋沸腾,森山一家却不得不为了筹措森山高昂的学费而过着节俭的日子。即使父亲算得上是善于处世,却也并非有什么特别优秀的才能。只是踏踏实实地,每日千篇一律地重复着来回于市政局的路线,除开季末繁忙的几天,都是铁打不动地准时回家。这样的父亲,这样平凡的人生,森山并不喜欢。不想变得像父亲一样。森山从心底里这么想。
然而,从中学升到高中后第一年的秋天,发生了异变。
挚友阿介突然说要退学。
“老爸炒股票赔了。”
森山受到了很大的冲击。处境一定相当艰难才会让孩子退学吧。而这样的事竟然都是因为股票什么的,这都是怎么了。他把这件事同父亲一说,“啊,那是因为‘信用’吧。”父亲说道。父亲始终严肃刻板,一点都没有沾过股票,却与其他人一样有着相同程度的股票知识,并简要地说给森山听了。
在信用交易遭受了巨大损失后,阿介的父亲不仅穷尽所有存款,还不得不卖了房子去填补损失。要只是那样,阿介也不至于退学吧,坏就坏在他父亲还试图挽回那笔损失,却越陷越深。
与森山最最亲密的朋友离开了学校,举家搬去了不知在哪里的一个城市。自那以后,森山和阿介就失去了联络。
股价在那两年之前,也就是平成元年十二月的大纳会[3]上达到了日经平均约三万八千円的市场最高值之后,便是一路的下跌。以阿介的遭遇为契机,森山也开始关注报纸上的股价栏,那时的森山,从那简直如同生物一般摇摆动摇的图表中感受到了某粒种子的可怕以及魅力。他并不否定,这个经历,后来也成为了他大学毕业后立志进入证券公司的契机。
不只是阿介,截止高中的第二年,班上已经有好几个同学因为父母的关系而退学了。这个变故深深印刻在森山的心中,难以忘却。原本学生们整天挂在嘴上的“景气一片好啊”之类的话渐渐再也听不到,整个社会就像是多养了个久病不愈的家人,郁郁地沉寂。
另一方面,森山也像其他不少的大人一样觉着这萧条只不过是一时之事,暗暗期待着景气马上就能恢复。
然而,那只是毫无根据的单方面的乐观臆测罢了。无论再怎么等,再怎么期待,景气却迟迟没有要复苏的迹象。股价也好地价也罢,都在持续的下跌。这个名为不景气的怪物的尾巴一直到森山大学毕业,以及毕业之后,都以就职难的形式横阻在大路中间。
不得不在就职冰河期作为应届生求职的森山,面试去了几十家,也被刷了几十次。
正因为知道就职形势严峻,森山从学生时代就开始竭力启发自身,不单单是英语对话,为了拿到证券分析师证书,他一心奋发读书,上课几乎是全勤,成绩几乎是全优,尽管如此,他还是被淘汰。
而被淘汰的理由,也有许多并不分明之处。
难以理解,不,是荒唐。
面对着接踵而来的落选通知,森山的愤怒卷起漩涡,那是无处可去的愤怒。
从那时起,人们把从森山中学延续到高中的好景气开始叫做泡沫,而那之后的萧条则就是泡沫经济崩溃。
被形容作“泡沫”的这个奇妙的时代,是谁造就了它?又是谁毁灭了它?
虽不能特定其罪魁祸首是谁,至少那并非森山这一代的过错。但连份工作都找不到,一直在吃亏的却无疑是自己这一代。
每次接受面试,他的自尊、自信就要寸寸粉碎,连叫喊不公平的力气都丧失了。那时的森山,只得一边与对未来的不安抗争,一边不屈服地向上爬,忍受着这样的漫漫长日。
尽管不是大企业,但当最后拿到东京中央证券的内定,他还是不禁深深地安下心来。企业是一流还是二流已经无所谓了,只要找到些许容身之地就好。友人中还有到最后都没有找到工作,留一年继续准备下一年应聘的人,森山已经算好的了,至少拿到了内定。
森山所经历的的被称作“就职冰河期”的就职难,在那之后也继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这2004年情况也依旧没有好转。
整个社会就像是一下子进入了一个名叫“泡沫崩溃后的萧条”的隧道,这十年,是苦苦找寻出口的十年。而在1994年到2004年长达十年的就职冰河期内步入社会的年轻人,则由后来的一份全国性报纸的命名为契机,开始被称作“LostGeneration”,即迷失一代。
磨尖了头才通过挺过面试进了的公司,放眼望去,全是那些只因为当时是卖方市场而大量采用的没有什么能力、缺乏危机感的职员,这些人却占据着中间管理层且手掌大权。
所谓泡沫入社组。
对与森山来说,他们充其量只是乘着好景气的势头被大量采用,只会坐吃工资却能力缺缺的累赘的一代。
为了养活被大量采用的泡沫一代,少数精锐的迷失一代被迫劳作,饱受虐待。
社会没有为森山这一代做过些什么,更不要想公司会伸出什么援手。
泡沫一代想必深深相信公司就是保护神吧,
可是对于森山他们迷失一代来说,能保护自己的只有自己。
“公司是公司,我是我。”
略显昏暗的店内,森山盯着墙上不存在的一点。这句活与其说是对着尾西说的,更像是念给自己听的咒文。
“我也这么想。”过了一会,尾西带着似是理解的点点头,道:“半泽部长也好,诸田次长也罢,那个白痴三木也一样,单方面能力明明不如我们,就是因为有了公司组织这种机制,他们才有了作为上司来指挥我们的权利,仅此而已。把他们的职称去掉,他们就什么也不是了。只要他们一天不离开,公司就一天不能成为凭实力说话的组织。”
尾西此时的语调简直就像发起反政府革命的斗士一般,“在那之前,我们还要为了供养这群无能职员付出臃肿的人员开支,同时去和竞争企业拼个你死我活。不过这些事在哪个公司都一样吧。泡沫一代现在已经超过公司的范畴,开始上升成为整个社会的饭桶了。简直就是社会的一大问题啊。”
到头来,无论走到哪儿吃亏的都是我们迷失一代——森山如此确信到。---------------------------[1] 丸之内OAZO:丸之内,日本东京都千代田区皇居外苑与东京车站之间一带的地区。丸之内OAZO,大约是商场名。[2] 传票:记载钱物出入等的具有一定形式的专用纸。是会计记账的基础。[3] 大纳会:一年之中第一天和最后一天于日本证券交易所举行的活动。
“如果照约算的一千五百亿円收购金额来看的话,收益相当可观啊。”
与电脑杂技集团缔结合同那天,中央中央证券社长冈光秀的心情分外晴朗,半泽去社长室送文件让他签名时便是这么一副高兴的样子。
曾任东京中央银行专务的冈,在争夺行长职位一役中败落,一年前到了现在这个职位上。
冈的升职欲望和好胜心都很强烈,感情比较外露,口头禅是“让银行瞧瞧”。
“本案件我们选择了成功报酬制。”半泽道。
选择成功报酬制是诸田的提案,这样一来虽然佣金没有那么高,但在失败的情况下却不用赔付一文钱。然而这个案件必然进展不畅,风险实在过高,半泽面有难色,冈却下令道:“就这么办吧。”
原因有一,他想在企业收购领域大幅提高收益,让母公司刮目相看。
“一定要成功,这是死命令,半泽营业企画部长。”
冈牢牢地看着半泽。说真的,半泽实在没有成功的自信,但现下也不是反驳的时候,“我当全力以赴。”留下这么一句话,半泽告辞离去。
“社长说什么了?”
回到位子上,诸田走过来,脸上挂着期待的笑。他无疑是在等着冈的表扬,却听半泽说:“社长给予了我们很大的期待,同时也意味着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诸田的表情严肃起来,“现在企划组正在研讨方案,相信很快就可以上交报告。”
“有希望得出好方案吗?”
“就凭我们鼓舞的士气,一定能做出好方案来的。”
就是诸田这种唯心主义的观点使半泽不安。
以前在银行的时候也经常听到这样的说法。而每次听到这种都会让半泽愈加感到厌烦。世上明明不知有多少事,就算竭尽全力也仍然不得成功,真的简简单单只凭气势就可以攻克这个案件吗?
对于担任营业企画部次长这样的要职的人,半泽所期望的,是能看透事态的冷静的判断力,而诸田有吗?
“事后可不是一句‘我们尽了全力’就能算了的。这个案件可是能左右我公司本季度的业绩的。”
“我明白,此件如不成功,我们作为证券公司就没有未来。”
诸田思维太跳脱了,半泽开始感到烦躁。
“考虑到今后还可能会出现这种事,我话先说在前头,这样的唯心主义能不能先抛在一边,探讨和调研的工作应该更客观地进行。”
诸田的表情微微扭曲,因为自己的工作方式不被半泽认可而感到不满。
“部长,这个案件我会负起责任跟进到底的,您能完全交给我吗?”诸田有些急躁。因为他以前在银行便是证券部门的,所以自负比专业领域不同的半泽跟精通吧。“企画组的成员全都是本公司出类拔萃的精英,分析再怎么客观说到底也只是预测,结果才是一切不是吗?”
本来就是自尊心极强的男人,诸田说着说着就有些抑制不住内心的火气,眼看着脸就涨了个通红。
“那么,请拿出结果。”半泽道,“既然选择了成功报酬制,你该拿出的结果就只有一个,那就是使本次收购成功。”
“当然,多谢您的期待。”诸田挑衅似的看向半泽,稍施一礼后出了房间。目送他背影离开的半泽,不由得深深叹息。
然而,与诸田的意气满满正相反,在那之后过了约一周的时间,三木所领导的企划组都没能做出任何具体的方案来。半泽还是在那天企划组商讨会的席上知道了他们的窘境的。
“我认为还是应该先向东京Spiral方面表明收购意图,毕竟不确定对方的态度就不能决定我们的方案。”
发言的是营业本部一个叫金谷的男人,长时间在营业第一部工作,虽然看上去土里土气的,对证券实务却很是精通。
“说的也是。”
主持会议的队长三木边做笔记边点头。
“那就先告知平山社长,请他私下去试探下对方的意向好了。”
看着在场的所有人都像是很赞同三木的意见,半泽慌了。
“等等,你们像是把收购作为既定方针了,不觉得太急了吗?关于东京Spiral你们做了多详细的调查?先彻底调查,弄清平山社长所考虑的收购在战略上是否正确才是先决吧?根据情况不同,也应该还有不收购东京Spiral这个选择啊。”
会议室一片沉默。
“部长,这可是成功报酬制啊。”三木反驳道,“我认为应该向收购方向进行探讨,而且关于收购与否已在签署合约之前就调查过,也探讨过了。”
“事前调查也只是说收购的可能性并非为零不是吗?你们就准备直接把结论囫囵吞下吗?”
“已经签好合同了……”三木申辩道。
听得半泽直仰头望天。
“简直不明白这个企画组有何存在意义。”他再度看向三木,粗声说道。
“之所以聚集起你们这些专家,真是为了做出缜密的评估和方案吧?暂时忘记成功报酬的问题,先从这个收购案件究竟可行与否开始。而且——”半泽缓缓环视在场的五个人,“对之后的方案也不加研讨就让平山社长为你们去打探东京Spiral的口风?在平山社长眼里我公司的信用岂非一落千丈?”
没人回答。
等到三木的队伍做好一份像样的提案时,又过了大约一周的时间。
那天的房间内,空气中好似能听到有什么在噼啪作响。
这是在电脑杂技集团的会议室里。半泽坐于正中,次长诸田坐在旁边,而三木所率领的企划组的五人则神色紧张地等待着平山社长的到来。
不多不少正好十点整的时候会议室的门被敲响,平山社长现了身。
“副社长因为有别的要事在身,抱歉不能到场。”平山开口就为妻子的缺席而致歉,然后看向排成一排的东京中央证券一方,“不知诸位今日来所为何事?”
半泽有些意外地睁大了眼睛,不用明说便该明白是有关收购案件的事才对,平山这是什么意思?
“有关于正在磋商的这件事。”虽然心中疑惑,半泽还是回答道,“今天我们带来了收购案件的基本方案,想请您允许我们针对这个方案进行说明。”
“啊,是那件事啊。”
看到平山为难地笑了笑,半泽心中不禁升起一丝异样。
这场会议,对于意图收购东京Spiral的电脑来说该是盼望不及的。然而,从眼前的平山身上却感受不到一丝的期待和热情。
“这件事已经够了。”在半泽敏感地感觉到异变的同时,平山说出了令人震惊的话。“这是怎么一回事?”半泽连忙问道。平山的目光一下飘去墙上,转回来时,眼中充满的是愠怒。
“半泽先生,距我那天拜托你们已经过去两周多了吧?”静静的语调,却流露出平山现在不寻常的情绪,“但是在此期间,贵公司一次都没给过联络。原本是看贵公司在在我公司上市时结下的缘分才想着把这个案件交付给你们,但这样的应对处理显然不能令人放心地托付工作。”
听得“一次都没给过联络”一句,半泽下意识看了眼三木,三木的脸变得僵硬,愕然得合不住嘴。
“那真是十分抱歉。”半泽道歉道,“可我方的企画组对此件全力进行了调研——”
“太迟了。”平山神情严肃地打断道,“对于我们IT界来说时间就是生命,速度才是一切,做的是‘雁过拔毛’的工作。以你们这样的速度,作为合作伙伴是不能信赖的,由此,半泽先生——”
平山盯着半泽道,“前些日子签下顾问合约的事,就当做没发生过吧,那就这样。”
平山说完,站起身来。
“社长,请等一下。”
半泽急忙道,然而平山不做理睬,头都不回地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连再谈谈的机会也不给。
一旁的诸田抱住了头,然后对着同样哑然的三木和它的企画组怒吼道:
“为什么没去联络!”
坐在椅子上的企画组成员们就像土甬一样僵着,没有回应。最后,三木道歉道:“非常抱歉。”
“真不知道你们都在想什么。”诸田似是极度悔恨,表情稍稍扭曲。“有关单方面毁约条款里怎么写的?中途解约又是怎么规定的?”
三木从包里抽出合同书,快速地确认着条文。
“没有处罚的规定。”
诸田听了,不禁仰天,痛苦道:“怎么会这样。”
“对不起。”三木苍白着脸再次道歉,“上周太专注于完成方案了。”
现在这样的借口毫无意义,明知平山严厉,却还是在应对上天真大意。半泽闭上眼,随后缓缓起身。
“走吧。”
说着,第一个走了出去。
“哟,这不是半泽嘛。”
正要走出大楼,迎面有人打了个招呼。
“伊佐山先生。”
东京中央银行的证券营业部部长站在那儿,一身藏青色的西装。拥有一米九的体格的伊佐山就像是俯视似的看着半泽,令人印象深刻的马脸上浮起微笑。
“好久不见啊,怎么样,在中央证券里?”
“还行吧。”
半泽一边说着,从站在伊佐山身后的人中捕捉到了野崎的身影,心下微微讶异。野崎是东京中央银行的证券营业部次长,被任命为国内外企业收购方面的主任。
野崎为什么在这里?还未等半泽想出答案,只听伊佐山似乎心情不错地继续道:“那就好,于是今天是来电脑做业务吗?”
伊佐山似是自来熟一样亲切地问候着。其实半泽和伊佐山以前在银行的企画部可是斗得不亦乐乎。历经合并的东京中央银行内部,则有着分别称作旧T和旧S的原东京第一银行和原产业中央银行的错综复杂的人脉关系。半泽是旧S出身,而伊佐山则被认为是未来必定进入经营中枢的旧T的年轻领袖。
伊佐山显然是看半泽不顺眼的。而现在他脸上浮现出的得意神色,便是对下调到证券子公司的半泽的优越感吧。
“差不多就是如此,您呢?”
半泽瞥了眼野崎,问道。
“也差不多吧。”
伊佐山含糊其辞,身后的野崎锐利的目光看了过来。升为伊佐山左右手的野崎,自然觉得伊佐山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敌人。
寒暄就此结束。
“再会。”伊佐山举了举右手,领着身后的行员们走向前台。半泽此事也顾不上去探寻伊佐山他们来电脑的理由,目送走伊佐山之后也快步离去。
“这是怎么回事!”
冈尖声斥责道。骇人的愤怒似是让墙角摆放的花束也为震动。
“非常抱歉。”
直面冈扑面而来的怒火,半泽致歉道。从电脑回来,半泽第一时间就来向冈报告。
“为什么没有和对方联络?要是联络了也不至于此。”
“我方的方案那时还未成形。”
“没那回事。”冈说出了令半泽意外的话,“难道不是企画组已经做出了草案,却被你命令拿去重做了吗?”
半泽惊讶于冈对此事居然如此曲解。
“那是因为我认为最初的方案不会被平山社长所接受。”
“那也总比晚了要好。”
冈毫不客气地说。
——还有话要说。
可是说出来的话责任也许就会落到三木头上,虽然他是没用,但毕竟是半泽的部下,而且把与平山的联络全部交给三木的自己也有责任。
“是我办事不力。”
“还真是坏事不断啊,半泽。”听了半泽的道歉,冈却还是咬住不放,“你,在银行里好像也是问题频出吧?就因为你,我公司丧失了获得巨额收益的机会。这个责任你要怎么承担!”
“非常抱歉。”
“真是个不得了的瘟神啊。就因为你一直都误以为还能想在银行时的那样做做大少爷生意,事情才会闹成这样。”
冈恨恨地看着半泽,骂着骂着就渐渐满口歪理。
“我会让你负起责任的。”
冈扔下一句,扭过脸去。
半泽略施一礼离开了社长室,冈的内心开始涌出苦涩的败北感。
不战而败的感觉。
虽然现在再说这些已经为时已晚——成功报酬制也是让平山能够轻易撕毁协议的一个要因。如果是在事前必须支付一定金额的类型的合同的话,可能就不会被中途解约了。
半泽回到办公室,过了一会儿,伴着似是略带犹豫的敲门声,诸田走了进来。
“十分抱歉,部长。”
说着,诸田低下了头。
——“难道不是企画组已经做出了草案却被你命令去重做了吗?”
冈的话再脑海中掠过,真想问问面前的诸田是不是他说的。
——“多谢您的期待。”
曾经对着半泽故作自信的那番气势早已消失不见,现在诸田一心只想明哲保身。
“够了。”
不想多说些什么,半泽站起身,背对着诸田,窗外可见的大手町一带泛着暮秋的阳光,半泽不禁眯了眯眼睛。身后传来房门关上的声音,诸田已悄悄离去。
那个下午,半泽的友人——东京中央银行信贷部的渡真利忍来了电话。
“听说了一件有些难以置信的事情,于是想向你确认一下。”渡真利一向小题大做,半泽心下看死了不过就是什么无聊的人事传闻,但听了接下来渡真利所说的,他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这件事,千万别说是我说的啊。”渡真利先说了一句,这才进入正题,“证券营业部和那个电脑杂技集团签了份合同,不会是从你们那里抢来的吧?真的假的?”
“银行?”半泽问,“怎么一回事?”
“说是证券营业部察觉到企业收购的情报,利用自己主要银行的地位说服了平山社长,让他把顾问更换成了银行的证券营业部。”
半泽眼前浮现出伊佐山那张女气的脸。原来如此。半泽不禁屏息,半响都没能出声。
平山指出了东京中央证券在应对上的迟缓,可谁知道那是否只是单纯的借口?
“而在背后操纵一切的就是伊佐山么?”半泽问着,又歪了歪头,“可是,为什么伊佐山会知道电脑的收购案件呢?”
平山应该不会把同样的案件也带到银行去“货比两家”。应该是从什么地方泄露出了情报吧。
“谁知道呢。”渡真利答道,“要不,我帮你查查?”
“那就拜托你了。”
向渡真利道个谢,挂了电话,半泽又马上向电脑杂技集团的平山打去了电话。接电话的是秘书。
“能占用社长一点时间吗?”
秘书以社长事务繁忙的理由拒绝了。大概是平山事先说过了吧。
“是很重要的事。”半泽道,“若是没有面谈的时间,至少请让我通过电话和社长谈谈,不会花很多时间。”
“请稍等。”听到回答的同时,响起了挂机时的旋律《卡农》,听了大约两遍,才听到平山接起电话,“我是平山。”
“今早实在是对不起了。”半泽致歉道,随后切入话题,“社长,战略顾问这件事,您似乎与东京中央银行达成了协议?”
“知道得可真清楚。”顿了顿,平山道,“怎么了吗?”
“我在想为什么银行方会知道贵公司的收购案件,社长您知道些什么吗?”
“我公司跟谁签合同有什么关系吗?”平山试图回避话题。
“是否被银行施加了压力?”
过了一会儿,才传来回答。
“是谁这么说的?”
“只是稍有耳闻而已,事实究竟如何?”
“事实什么的很重要吗?”平山生硬地回道,“确实,银行对此件表现出过意向。但你们的应对迟缓也是事实不是么。”
“因为应对迟缓被解约和因为银行干涉而被解约完全是两个概念。”半泽道,“能告诉我真相吗,社长?”
“事已至此你还想做什么?”平山语调中夹杂着焦躁,“和贵公司已然解约。无论有什么借口,贵公司作为顾问都是不合格的,仅此而已。我现在正忙,那就这样。”
电话被挂断。
“把组里的人都叫来,只叫现在在组里的人。”
半泽在电话里结束了和平山的会话,出了办公室,正巧看见坐在自己位子上的三木。刚从外面回来的森山也被半泽叫住,“——你也过来一下。”
集中在会议室的有顾问组的四人、森山以及诸田一共六人。
“刚才,我从某个渠道得到的情报,我们没有成功拿下的战略顾问一位被‘银行’抢走了。”
所谓“银行”,指的就是东京中央银行。所有人都像是在缓缓思索这话的意味,屏息沉默着,然后视线像是被收束成一根线一般看向半泽。
“您是说电脑向银行方面提出了要求?”
面对森山的疑问,半泽摇摇头。
“说是银行知道了收购的事,就说服平山社长更换了顾问。电脑在去年的中国进出口交易中接受了数百亿円来自银行的支援。如果被银行硬逼的话确实很难拒绝。”
“所以,归根结底我们就算是拿出多好的提案,结局都是不会改变的吗?”
森山扭曲了表情讽刺道。
“恐怕是。”半泽皱眉答道。
“怎么想都不能释然啊。”组里的一个人发言道,“是电脑把收购这件事告诉了银行的?”
“我觉得并非如此,如果电脑跟银行说了这件事,一开始就不会来委托我们当顾问了。银行是在别处得到情报的可能性很高。然后他们凭着这份情报向电脑提出了更换顾问的申请吧。问题是情报出自于哪里。”半泽环视着每一个人,“我认为可能就是从我们之中泄露出去的,有人有头绪吗?”
没有人回答。室内蔓延着疑惑的气氛。
“真是过分。”森山漫不经心的一句话传到每个人的耳中,“如果情报是从我们这儿漏出去的话,岂不就意味着我们中间有人和东京中央银行有勾结吗。”
在东京中央证券里有很多是来自东京中央银行的左迁者,但知道电脑杂技集团的收购案件的却仅限于营业企画部的部员。也就是说,是有关者中的某个人。
“横抢生意这种事也就他们能做的出来了,银行到底把我们公司当什么了?”森山阴沉地看向半泽,“我们算是子公司吧?母公司居然把子公司好不容易接到的生意给强硬抢走,这也太奇怪了吧?而且招呼都不打一声。”
组里的好几个人都大幅度地点头同意。组里面只有三木一人年长大家很多,剩下的都是和森山年龄相近的年轻人。森山的发言道出了他们的心声。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半泽说。
“部长真的明白吗?”森山脸上浮现出苦笑,“被银行玩弄过后还不能表现出不满,再这样下去我们简直就像傻瓜一样。”
“不,这笔账我一定记着。”
半泽道,“——人若犯我,加倍奉还。”
第二章奇袭攻击
“半泽,能来一下吗。”
打来内线的是人事部的横山。比半泽年长三岁,同样来自银行。
“银行方面也来打探了好多次,但我想着能不能听听你的意见,毕竟事关你自己。”
半泽走进人事部小小的会议室后,横山开门见山道。
“我?我不是才刚刚调过来吗。”半泽扬眉。
“你做了很多事嘛。”横山含糊其辞。
“是社长的要求么?把我调走。”
似乎一语言中了,横山移开了视线。
“暂时不能说。”横山语调冷淡,“你有可能要听从银行的人事部的指令。”
这意味着什么,不必再问。
再度左迁。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次将不再是附带条件的下调,而是真正的有去无回,也就意味着他将迎来银行员生涯的终点。
“冈社长的信条是,信赏必罚,假如失败就一定要有人来承担责任。这次的事,是你管理不善。”什么信条啊,半泽吞下这句,盯住对方。冈的心里,根本没有可以称作信条的信念。有的只是对把自己撵到子公司来的银行心有不甘,那一点点卑微的固执罢了。
“于是呢?”半泽问。
“关于你可能要听从银行的人事部的指令这件事,想听取一下你的意见。”
“我的意见很重要吗。”半泽嗤笑,“就算我拒绝了,你们仍然会这样做的不是吗?”
“正是如此。”
这家伙是有病吧。但半泽把这句感想也咽了下去。
“那我倒是想说几句。”半泽道,“对才上任一个月的人说什么‘因为你管理不善所以要听从人事部调配’什么的,这样的组织有问题吧?这就是所谓滥用人事权么。”
看着横山脸上开始发红,半泽毫不介意地继续,“什么事都照上头说的去做,胡乱任免,这样的人事部还有什么意义。这还是人事的正确姿态吗?不妨冷静一下再好好想想吧。”
“你这个人啊。”横山不愉快道,“能一直这样硬撑下去就好了呢。银行也是有忍耐限度的。”
“我早就不介意那些了,所以现在才在这儿。”半泽说着,催道,“然后呢,其他还有什么人事命令?”
“这事嘛……”横山啧了一声,没有再进行无意义的铺垫,“其实,上面来打探过有关于三木的调动。”
“这不也太早了吗。”半泽问道。三木下调来证券也才只有一年半。横山侧头,似乎也难以释怀。
“但这对本人来说也是好事,所以我想接受。是来自银行证券营业部的邀请。”
“证券营业部?”
难以理解。半泽问道:“为什么要三木?”
“我也不明白,但指名要他。说不定哪个跟三木熟的想要拉他一把呢。”
“我倒不认为他有特地被拉上去的实力。”
半泽不禁说出了心声。
“反正我管不着。”横山道,“接受还是拒绝?”
“任免令什么时候到?”半泽问。
“是有点匆忙,如果你接受,下周就会到。”
“我明白了,那就这样吧。那,他的替任什么时候来?”
“这件事嘛。”横山像是有些难以启齿地动了动身子,愁眉道,“人员费消减也算是当务之急,很对不住,没有替任,就辛苦你组织余下的人员继续工作了。”
半泽只得愁闷着脸叹了口气。
“喂,是调动诶。”
听说三木被人事部叫去了,坐在森山后面的尾西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
不久,三木满面红潮地回来了。
“不错啊,三木先生。”
看诸田的祝贺就知道大概是什么样的人事了。
“去哪里啊?”
背后尾西正喃喃着呢,和三木说着话的诸田嘴里漏出“证券营业部”一词,两人不约而同对望了一眼。
“不会吧。”尾西瞪圆了眼。
但不到五分钟之后,那句“不会吧”却被证实是准确无误的。三木接受了任免令,荣迁至银行核心的证券营业部的调查员一职。
“这到底是怎么么回事。”中饭过后,两人在食堂里喝咖啡的时候,尾西再次睁大了眼,“银行就这么缺人才吗,已经到了要特地把那种人喊上去的地步了吗?”
作为东京中央证券固有职员的尾西和森山,都把这个公司作为了自己的埋骨之所,从来没有过要去银行的念头,他们倒更希望像三木这样不中用的同僚走得越多越好,话虽如此,这次的人事调动却实在是令人费解。
“看见三木那张得意的脸没?我都要吐了。”尾西嘴下不留情,“那个大叔还以为是他自己的实力呢。”
森山喝一口卡布基诺,一下陷入了思考,喃喃道:“三木先生的荣迁,不会是因为实力,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怎么了吗?”尾西低低问道。
“这不是很奇怪吗?我是不知道三木先生是怎么自我分析的,但不论是谁,不论怎么看,都应该能明白三木先生没有多大的实力,这个岁数还回到银行本部?他也拿不出这个实绩啊,更别谈专业技能了。这其中一定有什么。”
“有什么?”尾西问。
“有关系门路之类的。”
“可能吗?”尾西摆摆手,“有的话一开始就不会下调来了,这次大约是诸田次长之类在银行做了工作吧?不过这也太迟,都被落下一圈了吧?”
太迟,说的是三木的发迹。听着尾西饱含恶意的玩笑,森山陪着笑了笑,心里却并不这么想。
不可能是这样。森山想。诸田才不是这么天真的男人。
三木的人事,森山怎么想都难以释怀。
伊佐山和野崎从沙发上站起来,快步走入房间的平山示意不必多礼,自己则坐在了对面的椅子上。稍后而来的妻子美幸坐在平山旁边。
这天是十月下旬的周五。
“百忙之中还来打搅真是非常抱歉,关于正在进行的案件,可否让我们听一听进程报告呢?”
平山的语调听上去有些急躁。
“刚好我们也正想上呈几个提案呢。”伊佐山松了口气,“可以吗?”示意了一下,便从胸前的口袋里取出烟,点了火。
平山不吸烟,所以招待重要来客专用的会客室里并没有烟灰缸。
美幸匆匆忙忙站起来,打了内线电话,硬声命令道:“拿烟灰缸来。”
秘书马上就拿着烟灰缸飞奔而来。
“不好意思啊,副社长。”
伊佐山往刚放下的烟灰缸里悠然地抖下烟灰。这动作仿佛就像是东京中央银行与平山率领的电脑杂技集团重新确认合作关系的仪式一样。
去年,东京中央银行在电脑杂技集团进军中国市场时支援提供了周转资金。
平山在争夺国内用户的方向上早早的感觉到了极限,于是便把目标市场放宽到整个亚洲,其第一步就是要在中国国内设立在线购物公司。
在上海设立公司本部,进一步在广州等三个城市设立流通据点,计划要建立成为容纳数千名员工的销售公司。
为了能在飞速更新换代的网络关联产业中生存下来,电脑杂技集团所主张的是极具攻击性的经营战略。但要支持这样积极进取的战略,相应的资金也是必要的。
上市时所集中的资金早就被用于别处的投资,平山不得不请求东京中央银行来支援那笔进军中国市场的费用。
那是为了胜过其他竞争企业所必要的资金。
就算是仅仅一时的周转资金,但在凭时机和速度取胜的这个业界,获得巨额资金的电脑杂技银行的业界地位也必然会得到大幅提升。
“这件事,我方也进行了充分的讨论,对手如果是东京spiral,就绝不是准备好收购资金就可以解决的问题。老实按照正常程序提出收购的话,东京spiral一定会拒绝,我们需要建立在这个假设基础之上的作战方案,今天我们就是为此而来。”
听了伊佐山的话,一直神经质似地紧皱眉头的平山舒缓了表情。
“速度好快,不愧是名声在外的东京中央银行。”
伊佐山理所当然地接受了平山的赞美,示意一旁的部下,“野崎。”
野崎拿起放在腿上的信封,从中取出提案书,平山和美幸各给一份。
“接下来我们要展示的是收购东京spiral的第一阶段的计划。我来简单地说明。首先电脑杂技集团要运用七百亿円收购东京spiral的近百分之三十的发行股票。”
野崎继续,“——这近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将会通过东京spiral所无从得知的方式,也就是暗中交易取得。等到他们察觉,恐怕贵公司已经跃居成为东京spiral的大股东了吧。”
正读着提案书的平山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看向野崎,脸上浮现出的是难以掩饰的惊愕。
“这真的有可能吗。”
野崎没有回答平山,而是继续说明道:“请翻到下一页,我将详细说明。”
平山慌忙翻页,看着那张方案图,低低地赞叹。
“这真称得上是奇袭作战啊。”
野崎如若未闻,接下来花了近一小时的时间来说明提案的内容,面对来自平山和其妻子明显外行的疑问,他也耐心做了解释。
“太完美了。”
最后美幸这样叹道,她的两颊早已染上兴奋的红晕,像是被迷住一样,一份提案书不知翻来覆去地读了几遍。
“社长,您觉得如何?”一直安静听着的伊佐山问道,“您还满意吗?”
“当然了。”平山说,“恕我无礼,我实在是没想到你们的提案竟然已经深入到了这种程度。看来把顾问换成贵行真是明智之举。”
“居然不得不被拿来与子公司‘证券*相比,真是令人遗憾。”
伊佐山笑起来,和旁边的野崎交换了一个“干得漂亮”的眼神。东京中央银行的人大多把子公司的东京中央证券简略的叫做“证券”。
“实在抱歉,是我以前不了解原来双方实力相差如此悬殊,想着东京中央证券在我们上市的时候还有过主干事公司交情,就一不小心把这件事拿去和谈了。”
“您能明白就最好了。”伊佐山回得从容大气,断言道,“反正规模又小又缺乏经验的他们是不可能完成这么困难的案件的。”
“您说的是。”美幸一脸信服,回头看向平山,“那之后东京中央证券也跑来抱怨了呢。”
“是这样吗?”伊佐山像是来了兴趣,“怎么抱怨的?”
“问是不是贵行给我们施加了压力什么的。”平山答道。
“这让外人听到了可不好。”
伊佐山夸张地作出惊讶的样子,眼神深处却毫无笑意。凭借过去进军中国时给予过的支援实例和今后将给予的周转资金的支援,逼迫平山与证券解约的,不是伊佐山还能是谁。事实上确实是施加了压力,但这件事居然已经被东京中央证券知道,这可真是意料之外。
“是谁对您这么说的?”伊佐山问道。
“不知道您认不认识,是营业企划部的半泽先生。”
“啊啊,那个人啊我倒是很熟悉。”伊佐山半是讽刺道,“他总会搞出些棘手的事,一度还让他当上了营业第二部的次长,结果银行供不起他这尊佛,给下放到证券去了。”
“原来是这样啊。”平山和妻子面面相觑,“但从之前给我们的印象来看倒不像是这种人啊。”
“但事实上您不是说过他们的答复很是迟缓吗?”野崎道。
“确实。”平山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可是他也说中了我很在意的事,为什么银行会知道这件收购案呢,他来问我是否透露给过银行。”
野崎动了动身子,偷偷看向伊佐山。
“社长您是怎么回答的呢?”
“我就说了不是我说的。”平山继续道,“不过东京中央证券消息也真灵通啊。”
“对那些人绝不能疏忽大意,来,先不谈他们了——。”伊佐山一下把话题拉回来,“社长,这次我们提交的计划,您什么时候可以作出决断?”
“我现在就可以决定。”
不愧是“独裁”的社长所说出来的话,野崎却慎重道:“不经过董事会的裁定不要紧吗?”
“董事会?”平山笑了出来,“那不过只是走形式,我不会让他们多嘴的。”
“三木先生的事你听说了么?据说被分配到总务组去了呢。”
周末,森山下班后和同事们一起去喝酒,在席上听到尾西压低了声音道。
“谁告诉你的?”
森山擦去干杯过后啤酒杯外的泡沫,睁大眼睛问。
“银行里认识的人。”尾西坏心眼地嘻嘻笑着,“真活该。”
“这我就不明白了啊。”
大家都看向歪头疑惑的森山。
“他不是被证券营业部邀请回本部去的吗,为什么会分到总务组去啊。就那种工作,能胜任的人要多少有多少,也不必特地从证券子公司挖人过去吧?”“确实是这样啊。”尾西也思考起来,“莫非,他做总务实力非凡?”却是开起了玩笑。“明明连传票都不会写?”一个后辈的话让大家都笑起来。
森山却笑不出来。
“笑一个嘛,森山,这样一来心情也就好点了吧?谁都没觉得他有实力,这样不是很好吗?”
“不是这个问题……”森山还是表情严肃,“仔细想想最近发生的净是些奇怪的事情,一开始电脑杂技集团提出的要约本身就很不自然,三木的人事也是,还有他在银行受到的冷遇。这一系列的事都显得很不协调。”
“三木的问题先放一边,电脑的要约很不自然是怎么回事?”尾西摸着鼻子问道。
“虽然这种事由我来说也很奇怪,但我就一直在想,为什么电脑要来拜托我们呢?”森山答道,“我们公司企业收购方面的经验又少,况且目标又是东京spiral,方案做得出做不出还得两说。很遗憾,但比起提案能力的话,我觉得确实银行的证券部门更胜一筹。不仅仅是银行,大型证券公司或是外资投资银行等等,能接下案子的公司也多得数不过来,为什么不让他们去做呢?”
“因为是平山先生吧?”尾西说,“总之看起来是个严肃认真的人,他本人不也说了吗?感念着当初作为主干事公司的我们的恩情。”
“嘴上是这么说,但他可不是会为恩情所动的人。”森山说出了意外的看法,“他是个典型的效率型商人,再说得明白点,他的行动准则只决定于一件事带来的利益得失。至今为止,我也向电脑杂技集团提出了许多提案,然而他们却没有表现出过一丝一毫的兴趣。和平山社长也只是在上任的时候去打过招呼见了个面,平时作为交流窗口的财务部也是,恐怕根本不把我们公司放在眼中吧,然而为什么把这么重要的案件交给我们?没道理呀。”
“想找大型证券公司没有门路,去找外资又会被剥削,难道不是这样吗?”尾西说出了自己的推测,“平山的警戒心远超常人,可能是想选择可以信赖的合作方吧。”
那么一开始就会去银行谈。
应该有更合理的原因吧,直接关系到利益的原因。
但究竟是什么呢?森山现在还不知道。
“话说回来,就算是东京中央银行要赢下这次的案件也很困难吧。你想到什么可行的方案了吗?”
森山一时被问住了。
痛失了顾问合同是事实,可要问有什么有效的方案,确实还是难以回答。
“银行究竟会用什么法子呢,这下有好戏看了啊。”
尾西说着,嘴角含着一丝冷笑。
“三木先生,这个拜托复印一下。”
一个入行五年的年轻人抱来一叠厚厚的文件。
“什么啊。”三木轻蔑回道,对方因感觉到他语气中的刺而警惕起来。
“那个——毛冢次长让三木先生你复印一下。”
三木朝着楼层正中的毛冢的办公桌方向一瞥,从三木的角度可以看到那个男人一如往常神经质似地皱着眉。证券营业部五个次长之一的毛冢是比三木小了三岁的上司。
“要复印自己来。”
无视掉对方的踌躇不决,三木再度将视线转向桌上的交接资料。
那年轻人忍住没说什么离开了。
简直忍无可忍。把我当什么了。三木想。
一旦自尊心被触及,愤怒便如火焰一般迅猛蔓延。
“喂,三木。”
抬起头来,看见对面毛冢在向自己招手,那个让自己去复印文件的年轻人则为难地站在一边。
“‘要复印自己来’是什么话?”毛冢烦躁地看向三木,“那种事就是让总务做的啊,你看量还挺多的。”
毛冢的话里透出的是不容分说的傲慢。
“总务组不是复印组。”三木回道,“请您不要搞错,总务也是有总务的工作的。”
毛冢脸上的表情覆上阴霾,把手上的圆珠笔拍在文件上。
“有大量资料需要复印的时候,从事务的效率来考虑,就是应该让总务做的吧!”
三木无法回答,他没听说过这种事。
“为什么不懂规矩?”毛冢不客气道,充满怒气地盯着三木。
刚来没几天的三木不清楚也是情有可原,但毛冢才不会听这种借口。
“那么,我让谁去复印吧,急吗?”
“当然了。”或许是终日处于极度的压力之下,毛冢也一副找架吵的态势,“也别找别人复印了,就你吧。”
毛冢一副高高在上地样子,“别人都忙着呢,这不正好吗,你现在还没工作做吧?”
话语中渗出的是明显的敌意,亦或是,恶意。
“来,仲下,把资料给他。”
这么对站在旁边看了全程的年轻人说了句,毛冢又马上开始对付起了桌上的文件,就差没说一句“真是浪费时间”。
“那,这些文件,拜托了。”
被那份厚厚的文件塞了个满怀,三木只好没精打采地回自己的位子上去。
“泷泽小姐,这个马上复印一下拜托了。”
旁边正好有一个女行员正站着娴熟地工作,着看起来很繁忙,三木招呼了一下,递给她那份厚厚的文件。泷泽脸上出现了那么一瞬的厌恶,但还是沉默地接了过来。
“我说啊,这种事你能尽量拒绝么?”
泷泽的直隶上司川北次长看到了,一脸为难地让泷泽注意一下。
“但毛冢次长不是说大量文件的复印是要让总务做的吗?”
三木不假思索地说,但马上被堵了回去。
“这叫大量?顶多就两三百张吧?这种量的也叫总务做的话我们人手再多也是不够用的。这种事情你要自己判断呀。”
川北一脸失望地看着三木。他入行虽比三木晚上了那么一年,当上次长却已经是两年多前的事,遥遥领先于还在调查员一职上徘徊的三木。
看泷泽还拿着那份文件,“行了,那个给三木。”川北说,“她手上活够多的了。”
泷泽默默把文件放到三木的桌子上,冷着脸随即回了自己位子。
没办法,只好抱着文件站到复印机前去,三木心中满是屈辱。
就算是之前那份工作也没有做过这种事。
心不甘情不愿地把最上面一份文件放上去,按下按钮。差不多复印到第三张的时候,传来川北的呵责:“干嘛一张一张放啊,用连续复印功能不就好了吗?你以为是多少年前的复印机啊。”
不知哪里传来了笑声。三木连忙去看复印机机身上的操作说明,但还是不会弄。
“喂,泷泽,不好意思你去教教他吧。”
泷泽不情愿地走过来,不发一言地拿过三木手上的文件放进复印机上部的某个槽里,按下开始键就走了回去。她的侧脸上就像是写着“复印也不会么”,透出对三木的轻蔑。
不该是这样的。三木想。
但自己只能始终茫然地站着,对这荒唐的事情发展无计可施。
可恶,一个个的都小看人,都给我等着——
就在这时,三木看见伊佐山从部长室走出,悠闲地走出楼层。
他追了上去,正好,等电梯的就伊佐山一个人。
“您辛苦了。”三木搭声道。
“啊,你也辛苦了。”伊佐山心不在焉地回道,对刚来到新职场的三木也没一句关心的话。
三木索性直接切到正题。
“部长,能让我在直线部门做吗,而不是什么总务部。”
直线部门,意味着他想去营业部的前线。
伊佐山看看自己的鞋,接着又看看电梯的楼层示数,然后冷淡地回道:“你不行吧。”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
“好歹回到了银行不是吗?而且是说好的证券营业部。”
对伊佐山来说这大概是烦得不能再烦的话题吧,语气听上去是那么的漫不经心。
“但我不想做总务,能让我进入营业部的团队中去吗?”
“你是觉得自己有那个能力?”重重击中三木的话一句接着一句,“我姑且替你问过了,还是没办法,总之就是这样。”
无法接受。
电梯来了,伊佐山大步走了进去。
只留下三木一个人,无尽的丧气与失望席卷而来。
“对电脑的支援好像被批准了,一共一千五百亿。”
十一月的第一个星期一,渡真利打电话来。
“顺利通过了?”
半泽忽然有些在意地问道。
“并不是,不出意料起了些纷争,是中野渡行长不给过。”
“行长他爱讲理嘛。”
为什么决定支援了?支援是否有必要?为什么必须是我行来支援?——在背负上这些风险之前,中野渡谦从始至终都着眼脚下,脚踏实地地注重最根本的问题,不仅如此,身经百战的他还拥有着独特的嗅觉。“就算不给过,也不会把它重新打回一张白纸的吧。”半泽道。顾问合同已经签订完毕,看在这份上也至少会认可其中一半的金额吧。
“中野渡行长似乎对这方案不甚赞同。”渡真利说出了意外的事,“他说:‘这样行吗。’”
“于是这份方案最后还是被批准了吗。”
“虽然内容被严密处理我也不是很清楚,但好像全权交给副行长和证券营业部了。是否照这份计划行事都是他们的自由。”渡真利答道。
“也就是说,在他们有所行动之前谁都不会知道是什么内容么。”
“明天会有动作哦。”渡真利突然道,“宣传部在准备记者见面会。”
“听近藤说的?”
近藤直弼和半泽渡真利是同期,现在在宣传部任次长职。
“您明察。”渡真利调笑了一句,“似乎是证券营业部去打了招呼,说是要举行记者见面会,野崎那家伙究竟会使出什么招,就让我们领教一下他的手段吧。” “能不能帮我监视一下东京Spiral的股价?有变动就来告诉我,应该会是很大的动静才对。”第二天早上九点不到,从渡真利那里得到情报,吩咐过森山之后,半泽自己也打开电脑,调出了电脑杂技集团和东京Spiral两大IT企业的股价。
只要电脑一有购买东京Spiral股票的动向,股价一定会瞬间涨停的。
与此同时,东京Spiral也会觉察到有公司正怀着某种目的暗中收购自家的股票吧。查出买家是谁也只是时间问题。
九点左右的股价图净是些小幅度波动,没有大量买进的迹象。
照理来说,电脑方面早早地开始收购也不奇怪,但现在却毫无动静。
就这样,上午收盘了。
怎么回事。半泽歪着头想。部长室的门被敲响,是森山。
“我一直都看着屏幕却好像没什么变化?部长,今天真的会有动静吗?”
半泽也想知道。
“有什么可能的情况可以作为参考?”
半泽问道,森山陷入了思考。
“电脑杂技集团一定希望能够早日取得东京Spiral的股份,然而市面上能够买的股份有限,就算走议付交易[1],一旦要买进三分之一以上的股份就必须进入公开收购的程序。假如是那样的话,一千五百亿円的融资也不会是一次用尽,而更可能是先买进行少于三分之一的股份吧。”
“就算如此,股价也会出现大幅度变动才是。”
对于半泽提出的问题,森山也点头表示赞同。
“也就是说,接受融资的那些钱还没有被投入到收购中去。”
森山这么下了结论。
“应该就是这样吧。”半泽颔首道,“总之,继续监视下午的股价吧。”
森山用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点了点头,走出了房间。而是下午也依然无事收盘。
“到底是什么样的方案啊……”
下午三点过后,半泽看着屏幕上“交易终止”的字样,自言自语道。
又或者说,是在将要召开的记者见面会上发表公开收购的消息之后再开始吗。半泽正想着,手机响了。
是渡真利。
“今天什么事都没发生啊。”半泽先开口,“怎么回事。”
“有动静哦。”
半泽有一瞬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说,有动静了。”渡真利重复了一遍,“刚才在记者见面会上发表了消息,说是电脑杂技集团已经买到了了东京Spiral三成的股份。”
“怎么做到的?”
半泽就这么看着已经停止更新的页面,屏住了呼吸问。
“通过市场外交易。”
完全是预想之外的答案。
“靠市场外交易就获得了三成股份?”
“虽然我也不是很清楚,”渡真利说,“但可以确定的是,今后为了将东京Spiral收入囊中,电脑会进行以获得过半数股份为目的的公开收购。喂,半泽,你在听吗?”
--------------------- [1] 议付交易:当面议价交易,买方和卖方无需中间人,由双方经合意签订合同,并由各当事人负交割责任的买卖方法。
第三章 白色骑士[1]
“刚才新闻里说是‘珍珠港[2]’哦,还真贴切。”
为了弄清记者见面会的详情,半泽和渡真利约在了晚上见面。
因为是月初的缘故,比较繁忙,只能约在晚上九点半,新桥碰头。烤鸡店就在车站旁边,走进去后两人坐在了角落的位置,同往常一样地点了啤酒,压低了声音说话。
距离傍晚举行的记者招待会已过去了五个小时以上,电脑杂技集团的收购手段也已明白无疑了。
对于市场外交易这样的奇袭作战,外界为之兴奋了一阵,却对此褒贬不一。与之同时发表的股份公开收购期限[3],为之后的十一月三日到年末的五十八天之内。由于当日已通过市场外交易取得了近三成的股份,只要在年内收购完毕剩下二成多的股份,电脑便能完成其将东京Spiral收入旗下的计划。
“抛开做法不说,站在我行的立场上来看,这样做能够带来很大的好处。”渡真利道,“不能达成目的的话,说什么规矩道德都是虚的。对于今后计划高难度收购的企业家们来说,这无疑是为我行做了一次绝好的宣传。而记者发表会召开的地点不是在电脑而是在我行,也是算好了的,好像是伊佐山的提议。”
“伊佐山也好,野崎也罢,都大大地加分了呢。”
“正是。”渡真利回道,下一句直指半泽,“对你却是减分。”
“话说回来,是哪个大股东把股份卖给电脑的?”半泽问道。
“关于这个,记者会上说有关于个人隐私所以未能公开。”
“人数也没说?”
“平山先生只说了是‘多人’,具体也没说清楚。问题就是东京Spiral的态度了。”
根据新闻报道所称,东京Spiral的濑名社长在晚上七点也召开了记者见面会,断然宣称对于收购将采取抵抗到底的措施。
“终于进入了全面敌对态势啊。”渡真利半带着兴奋说道,“电脑究竟能否取得对方过半数的股份,接下来才是胜负的关键。”
结束了记者见面会,回道房间的濑名洋介脱了力一般坐倒在椅子上。
“社长,您没事吗?”宣传负责人担心地问。
“没事。”
这是位于东京樱丘町一幢大楼上的东京Spiral的社长室。
得知了电脑杂技集团单方面召开的关于收购的记者招待会,濑名这时再急急忙忙举行记者招待会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多,而且只有濑名一个人。
本来应该一同出席的财会监理董事和战略监理董事却没有踪影。
被期限外交易[4]的手段买去了近三成的股份的濑名无处诉苦,但更让他感到疲惫的是,在这样的事态之下,他还不得不孤军奋战。
“可恶!”
掏出手机,濑名调出清田正孝的号码,打了过去。
被切换到了语音信箱,濑名愤愤地挂掉。
“混账。”
从电脑召开记者招待会开始,他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给财会监理董事的清田打电话了。
能拿出近三成的股份的,除了清田和战略监理董事加纳之外不作他想。
濑名和主张极端扩张路线的二人激烈对峙,最终,在上个月决裂。
再给加纳打电话,听到是语音信箱的一瞬,濑名直接把手机摔在了桌子上。
“平山那个混蛋!”
正当濑名破口大骂之时,门被敲响,探进一张不安的脸。
是新上任的财会监理董事望月。
说是董事,其实也才二十几岁,也没什么经验。在此之前财务一直由清田全权包揽,在其手下工作的望月不过只是一介事务员。
果不其然,望月走进来,只是说了一句“您辛苦了”,便默默站在一旁等待濑名的指示。若是清田,必然会在濑名开口之前先说清自己的主张,望月与他相比实在是相形见绌了。清田,亦或是加纳,都是和濑名一起建立东京Spiral的创业伙伴,在濑名面前是不用多客气什么的。
“他们是准备用卖掉股份的钱去开新公司么?”濑名不忿。
“关于这件事……”望月迟疑道,“他们似乎对好几个人都说过要不要跟过去一起干。”
“什么?”
听出濑名语调中饱含的怒火,望月的脸色有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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