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钟从老家拿到新家大象背上的钟好不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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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门的钟对着大门我家大门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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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门的钟对着大门我家大门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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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地址:崇安区锡沪路280号
位于建材核心商圈的核心,扼守无锡东大门,地理位置优越。此项目的建筑面积达到15万平方米,方便客商的各种配套设施完善,包括免费停车场、超高阳光中庭、32部扶手电梯、2部观光电梯、2部货梯、中央空调及电脑系统,大屏幕*显示屏等。产品规划以建材为主,经营种类包含卫浴产品、地面材料、厨具用品、油漆涂料、门窗型材、墙面材料、照明用品、电工电料、管材管件、木材、五金工具、家庭装饰及基础建材等16大类,上万种产品,是中心市区内最大规模的一站式建材采购好去处
A:您好,很高兴回答您的问题
你可以做个屏风,博古架之类的档一下
希望回答对您有所帮助
A:不好家宅的大门正对着窗户,也是漏财的一种。大门的开动会带动屋内的财气,若大门正对着窗户,也称“穿堂风”,表明财气从门入,而后随窗户出去,直来直去,没有留下来的意思,难以聚财希望我的回答对您有所帮助。
A:对着窗,没有多大的影响。对着别人的墙角尖就不好。住宅大门*注意事项: 1、安装住宅大门时,必须看清楚木纹是顺生或是逆生。通常由下至上生的纹是顺纹,上至下生的纹是逆纹。顺纹门使家宅安宁畅顺,逆纹门则可能使家宅反覆多变和不畅顺。 2、住宅大门的高度要合乎比例。通常以七尺为标准。太高的门会使人做事失却理智和贪婪虚浮,有凶相。太低太小的门则显得闭塞、百事不顺、旺气进不来,可能使人做事失却信心或产生诸多挫折。 3、开左门:住宅大门*学上,以门的前方有明堂为吉,如果前方有绿茵、平地、水池、停车地等,以开中门为首选。如前方无明堂,以开左方为佳,或说,大部分的的门都应由左边开:所谓左青龙右白虎,青龙在左宜动,白虎在右宜静,所以全部的门应从左开为吉,也就是说人由里向外、门把宜设在左侧。开门如有左右颠倒容易导致家庭纷争。而开北门为玄武门,更是不吉,国外称之为鬼门,也有“败北”之意,所以居家一定要慎开北门。 4、住宅大门不可正对电梯:大楼住家其大门不可以正对电梯门,正对造成冲射不利财运,住户容易得患疾病。 5、住宅大门不可直线对窗、后门或厕所:门和窗户是理气进出屋内的开口,大门不可与窗、后门连成一直线,形成前后门相穿,使理气穿堂直出、不能聚集于屋内,因此财富无法结集,所以谓之退财。厕所是提供人们排泄的空间,本质并不干净,所以大门也不宜直对厕所。大门直对厕所会使理财投资出错,损害家人的财运。 6、住宅大门与客厅应设玄关:*要诀“喜回旋、忌直冲”。大门与客厅设置玄关或矮柜遮档,使内外有所缓冲,理气得以回旋后聚集于客厅,住宅内部也得到隐蔽,外边不易窥探。住宅内部隐蔽深藏,象征福气绵延。 7、外大门、内大门、屋内门等不可在同一条直线上,此为穿心煞。前后门相穿,主财富不能聚。另外,大门直通到底会引来诸多麻烦。如屋中有好几个房间连在一起,切不可设置从大门直通到底的数扇门,也忌像旅馆饭店一样,一条长廊连着一排数间房间,否则容易发生外遇或私奔事件,家中平安难保。 8、门之道:大门口是住宅纳气之口,宜整洁明亮,不宜堆积杂物,以免阻碍运气。应该避两门正对或重叠平行,否则会损害健康、事业和家庭和平;两扇门相咬,会使家人常常发生争吵。而开门见墙或开门可看另一房间的活动,则会扰乱人体内气的流通,引起*不适。卧室、起居室等大房间应开大门,浴室、厨房等小房间应该开小门。希望我的回答对您有所帮助。
A:如不放心,如果认为不妥,可以在家门口适当位置挂红旗
A:最常见的方法就是做个屏风遮挡一下!还可以把主卧次卧卫生间的门,统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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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加悬赏:&新家里的生活:找到了新朋友 交通是最大困扰_新浪上海_新浪网
新家里的生活:找到了新朋友 交通是最大困扰
  一个新家的诞生&
  转角沙发、宽阔的双人床、高大的橱柜,这些家具都是以前赵B逛家具店时从不会留意的。
  日早间,赵B一家四口人再一次来到集中受理点。这一次,一切都已经就绪。
  在我们的镜头下,四口人面对着7份合同,一一在上面写下自己的名字。写完这28个名字之后,赵B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微笑。“接下来就等着拿钥匙装修了。”在付掉了近10万元的首付之后,赵B一家每个月还要承担2600元的月供。不过赵B并不担心这一点:“南昌路的房子租出去有一笔收入,这笔钱可以抵掉一点月供,每个月也花不了多少钱。”
  让赵B高兴的是,她在搬家方面并不用经历太多麻烦:孩子正好赶上读初中,可以到新房附近的学校上学,而不必半途转学;父亲虽然身体不好,但并不用定时服药或是就诊,因此医疗方面的问题也不大。而喜爱沪剧的母亲方丽萍则已经盘算好,以前一起在公园里唱戏的票友们,以后可以一批一批来自己的新家活动,“以后家里大了,可以多招待招待客人。”
  日,赵B拿到了新房的钥匙。之后便是辛苦的装修工作。近90平方米的房子,足够让赵B挥洒自己的创意。不过,她并没有在新家放太多东西,装修装饰都以简约流畅为主,房屋的空间显得很是宽敞。空调、橱柜、床……一件件家具在新家里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虽然装修并不豪华,但整个装修过程也花了5万多元,这还不包括她丈量了新家的大小之后,添置的家具、家电。&
  转角沙发、宽阔的双人床、高大的橱柜,这些家具都是以前赵B逛家具店时从不会留意的――原因很简单,它们太大了,放不进自己的家。现在,这些家具放在新家里,正正好好。
  离老家越来越远
  搬家时,大大小小的杂物还真是不少,原来,一个家,有这么多满满的回忆。
  日,是个晴天。赵B早早地打包好了老屋里的所有东西,几十个纸箱堆满了不大的空间。我们来到她家时,她正在为最后几个纸箱封口。
  别看房间不大,但要维持一个家,大大小小的杂物还真是不少。原来,一个家,有这么多满满的回忆。古旧的老皮箱上还蒙着尘灰,里面装的是旧书旧物;新买的收纳盒满满当当,里面全是被褥衣服。赵B特地请来专业的搬场公司来帮忙,四个壮小伙子忙上忙下,沿着狭窄的楼梯,背起冰箱、电视,往下运送。
  从小小的房子里竟然能搬出这么多东西来,简直像是魔术。2吨的搬场车,硬是没能放下这么多行李。最后,连被请去新家做客的宾客们,也都在怀里抱着箱子上了面包车。而搬场公司的工人们没法再坐进已经满满当当的货车车厢里,一起前往赵B的新家。
  赵B的家位于博雅苑,这片经济适用房小区离开市中心可不近,打的总要100元上下。由于附近仍在进行基础设施建设,不少道路都没开通,进入小区还得绕上一点路。
  “远是远了点,好在有地铁,上班大概是一个半小时。”赵B一边忙着开箱,一边对我们说,显然她早就踩过几次点。儿子的初中也有着落了,学校离新家不远,步行不过十分钟的路程。“浦江二中,学校是很好的。”赵B满意地点头。
  之后的一段日子里,因为还要处理老家的行李,加上孩子尚未从小学毕业,赵B陪着孩子住在老家,而二老则搬去了新家,开始打理起来。孩子毕业后,两人也住进了新家,把老屋租了出去。这意味着,老家虽然在经济上和户口上仍然属于他们,但她们已经距离它很远,很远。&
  新房又不够住了
  交通问题现在是困扰赵B最多的麻烦。赵B相信,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入住这里,配套设施会慢慢改善。
  日早上10点,赵B坐在家里看电视。居住了近半年,这间新房子已经被磨损抛光出了家的感觉――除了实木家具散发出的淡淡漆味,装修时的味道已经散发殆尽。&
  赵B计算好了时间,准备在11点钟出门,坐地铁去上班。从家里到淮海路上的“红房子”西餐厅,原来只需要10分钟的步行,现在就没那么容易了:从小区出来乘183路到航天博物馆站,再乘上轨交8号线到人民广场,转轨交1号线到陕西南路站,要一个多小时路程。&
  183路平时要20多分钟一班,晚上8点就没了车。赵B12点多开始上班,晚上10点才下班,回到航天博物馆时就只能靠“黑车”回家:“回来还算容易,晚上要出去才难,连‘黑车’都没有一部。”
  交通问题,现在是困扰赵B最多的麻烦,“电视台也来拍过了,做了个专题说我们这里乘车难。但是公交车在这里开本来就亏本,政府说协调解决,也难。”
  除此之外,居民小区必需的医院、超市,也都还在规划、修建阶段。“半个月之前,儿子发肠胃炎,吐了一晚上,也没办法,只好熬过晚上,第二天叫车带他去龙华医院看。”
  赵B相信,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入住这里,配套设施会慢慢改善。毕竟,家本来就是慢慢建立、完整的。从老家到新家,并不是简单地搬个场,这个道理,她是明白的。但她也希望,先入住的居民们,不用等待住户们到齐后才完善配套设施,而是能先享受起新家的便利。&
  看得出,赵B已经习惯了新家的生活。她现在操心更多的,是孩子的学业问题:“年级里170个小孩,他排120多,你说以后怎么考高中?我们这里市重点就是七宝中学,至少要年级前十位才能进;区重点也要前六七十名才能进。如果到初三还是这样,上普通高中都难。操心也没用啊,总不能自己替他读书。”
  除此之外,父亲身体不好,也不方便出外活动,总是一个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小区附近只有小小的卫生站,老年人的常用药未必能配齐……
  而赵B的母亲方丽萍倒是没有那么多操心的事。老人家搬进新居之后,并没有因为老朋友们难碰面而悒悒不乐,她很快在新小区里结识了新的朋友,每天跳舞做操不亦乐乎。记者见到她的时候,她染着时尚的酒红色头发,穿着颜色亮眼的卫衣波鞋。见到我们,她只是微一寒暄,就拿上伴奏碟下楼跳操去了,“下面他们还在等呢。”
  这几天,原本宽敞的新家里来了客人,变得拥挤了不少。因为赵B的弟媳快要临盆,为了便于家人照顾,夫妇俩便一起暂住在了新家。“还是双胞胎,等小孩生好,这里就热闹了。”赵B的语气里有掩不住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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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挂家里哪风水好
我有更好的答案
钟表摆放的注意事项和效用,有什么讲究与禁忌?导语:家居风水中,钟表摆放有哪些风水讲究和禁忌?要想助于家居运势,钟表摆放又有什么注意事项?时钟可以避煞,如果房屋有构成“煞”的,可把钟对准煞气的方向的位置悬挂。如:宅居内门门相对,门窗构成一直线,可在相对的一直线上的某一墙悬挂钟表。其它的时钟最好能坐南向北,它表示家宅平安。
家居中时钟最好方形,居家宜静不宜动,方形钟较稳重,象征着家人安于室。办公室却适宜挂圆形钟表,主生意如轮转,其门如市。
若钟表款式是三角形、六角形或八角形,则象征屋内的人容易不和,是非多,矛盾多。
钟表不需要太大,大的钟表容易令人心绪不宁、坐立不安,造成屋里人精神紧张,一定要避忌。
有些人比较喜欢很大的座钟,假如住宅面积不大,在居室摆放大座钟并不合适,一来“当当当……”的钟声容易使人产生恐惧,导致心神恍惚。二来有喧宾夺主之嫌,象征屋中的长辈无威严,子女不听话。
如果是报时钟,它每次报时时所发出的悦耳的响声是有助于活跃家中的气,有利于家居风水。
钟表不可以冲向门和窗,寓意为抬头见&终&。钟表不可以挂在床头和床尾,就象灵牌。家里的主钟最好一个,其他的小钟表也不要太多,以免乱了家里的气。你只要不冲门,窗.不挂在床头,床尾就行。在东方及东南方悬挂或摆放的时钟,应该以绿色、青色为主,形状以方形为吉利。因为这两个方位属木。在南方悬挂或摆放的时钟,应该以红色、紫色、橙色为主,形状以八角形为吉利。因为这个方位属火。在西南方及东北方悬挂可摆放的时钟,应该以黄色、啡色为主,形状以方形为吉利。因为这个方位属土。在西方或西北方悬挂或摆放的时钟,应该以白色、金色为主,形状以圆形吉利。因为这个方位属金。在北方悬挂或摆放的时钟,应该以蓝色、黑色为主,形状以圆形为吉利。因为这个方位属木。钟是每个家庭必备之物,除了其本身之作用外,有人会把钟来作室内的装饰物。
家居风水中,钟的效用:
钟是动的,有转动之意,有去旧迎新之功用,也有反覆变动之效应。因此,钟的摆放亦须讲究。
(一)主钟只需一个,其余房间内的小小闹钟亦不可超过一个。如屋内的钟太多的话,会使宅内安祥之气不定,宅内的人也会常有反覆多变的烦恼。
(二)宅内的钟宜用方形,尽量避免用圆形、三角形,六角形或八角形等。因圆形的钟会使宅内的人不安于室,其余形状的钟则会使宅内牵起是非争拗。唯独方形钟最显安祥。
(三)睡房内的钟不可大,大则会使人心绪不宁,坐立不安和聚少离多。
(四)面积少的住宅,不宜摆放大笨钟,一方面喧宾夺主,另一方面钟声亦是一个声煞,会使人有恐惧之感,和有「空」的效应。
(五)钟宜挂在吉方而面对凶方,这样它能把对面的凶物挡住和转走。 钟的摆放注意事项:
1、可摆放或悬挂于朱雀方,因为朱雀方即是前方(南),前方本属动者;
2、可摆放或悬挂于青龙方,因为青龙方为吉方(东),所以客厅的左方也宜放时钟;
3、不要摆放或悬挂于白虎方,因为白虎方为凶方(西),所以客厅的右方不宜放时钟;
4、不要摆放或悬挂于玄武方,因为玄武方为后方(北),宜静不宜动;
5、沙发的上方不宜悬挂时钟,否则,常坐这方位的人身体容易出现问题;
6、在睡房内摆放或悬挂时钟,大致上与客厅摆放方法相同,但床头床尾不可悬挂时钟。
钟表摆放风水的讲究:
钟表风水,圆形钟表五行属金,方形钟表五行属土,长方形钟表五行属木,三角形带尖的钟表五行属火,波浪形钟表五行属水,严一道师傅提示大家可根据自己的五行命理来选择生旺自己的钟表形状,颜色方面:白色属金,黑色蓝色属水,绿色属木,红色橙色属火,黄色属土。
宅内的钟宜用方形,尽量避免用圆形、三角形,六角形或八角形等。因圆形的钟会使宅内的人不安于试冬其余外形的钟则会使宅内牵起长短争拗。唯独方形钟最显安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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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如果说人生是一本书,那么从读者的角度讲,陶然觉得自己的这本乏善可陈。&&&&在应该上学的年龄上学,应该毕业的年龄毕业,应该恋爱的年龄恋爱,应该工作的年龄工作,应该升职的年龄升职,一切都按部就班,不早不晚。&&&&感情生活也平淡无奇,在同龄女子情海翻波几起几落,男朋友像春天的韭菜一样割了一茬又一茬的时候,她和初恋男友林醉已经不知不觉走过了七个年头。&&&&论及事业,陶然自知资质平平,运气平平,二十七年来所有成就全靠自己努力,一分汗水,一分收获,多劳多得,不劳就没的得,真正按劳取酬,从来没被所谓的馅饼砸过,事实上,头顶上空连旺仔小馒头都没掉过半只。&&&&就是这么一本书,没有悬念,没有意外,你也许会觉得没啥看头,陶然自己却很满足。&&&&她不喜欢意外。说起来,七岁那年父亲的离家出走算是她生命中少有的一次意外。&&&&这样的意外,一次已经太多。&&&&职业习惯使她总是尽量把所有可能的变化纳入意料之中,然后备出应急预案,未来按部就班,令她觉得安全。&&&&可是呢,常言道人算不如天算。陶然甘于平淡的人生,老天爷却不甘做一个平淡的作者,它就喜欢让你猜得到开始,猜不中结局。&&&&于是,故事翻到第二十七页,命运忽地从暗处蹦出来,冲她喊了句:&&&&“SURPRI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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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上午十点,艳阳高照,都市里的写字楼像个巨大的蜂巢,一拨又一拨忙碌的工蜂进进出出。  电梯停在二十九层,门还没开完全,一个红衣女子踩着七厘米的高跟鞋冲了出去,咯噔咯噔走进明澈广告公司。  总经理助理艾豆豆老远就听到了顶头上司铿锵有力的脚步声,赶紧拿起一堆文件,还没起身,一抹红影就闪到了她面前。  “豆豆,救命咖啡一杯!快!”  一阵香风飘过,人都没看清,那影子就闪进了里间的总经理办公室。  和以往的无数个早晨一样,豆豆张开嘴,只来得及冲着那扇没关稳的门说声――“秦总早”。  秦琉璃冲进了屋,一眼看到桌上整整齐齐的几堆文件,全都摞得老高,不由得呻吟一声。这年头,打工的累死累活可以怨天怨地怨老板,做老板的累死累活只能是活该。  坐下,打开电脑,瞪着眼前这堆快把她埋起来的小山,她决定还是先等等那杯救命咖啡再说。  有人径直走了进来,却是创意总监吴锐,只见他顶着乱蓬蓬的头,眼窝深陷,胡子拉碴,两眼布着血丝,一副几夜没睡要咬人的样子。  琉璃有种不好的预感。虽然知道熬夜加班对创意部来说是家常便饭,但能让老吴狼狈至此可是很少见。她刚想陪着笑脸殷切问询一下,话没出口就听见对方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琉璃,我跟你说,陶然疯了!”  琉璃一愣,“哈?”  “陶然疯了!”吴锐一屁股坐下,斩钉截铁地重复了一遍,他的声音有点嘶哑,但实在不像在说胡话。  琉璃有点反应过来了,摇头苦笑:“我说老吴,你就饶了我吧。你看我这昨天刚从纽约飞回来,时差都没倒过来呢,昏头昏脑的实在没力气给你们维和。对了,这是你在公司的最后一周吧?马上就要和娇妻happy去了,临走之前还不跟多年的老战友依依惜别一下?”  本来,吴锐和陶然作为明澈的创意总监和客户总监,是琉璃的左膀右臂,但是和所有广告公司一样,左膀和右臂在亲密无间的合作之余,也常常亲密无间地“打成一片”。  广告这东西,实在太主观了,一万个人就有一万个主意。  行内人公认,广告是门说服的艺术,唯一的分歧在于,是你服还是我服?  轮到吴锐和陶然这对,一个才华横溢直觉敏锐,一个冷静稳重擅长理性分析,秉性各异,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谁都不肯服。  所以琉璃对于这种夹在中间维和的局面早就见怪不怪了,但吴锐近日新婚,寻寻觅觅年近四十岁才找到心仪的伴侣,开心得非要把蜜月过成蜜年,月前一纸辞呈递了上来,声称要带着娇妻环游世界去。琉璃痛失爱将,陶然也痛失战友,本以为他们两位老搭档会在这最后一个月中惺惺相惜,和平共处,不成想,刚刚出差回来就又碰上了这熟悉的一幕。  不由得琉璃连连叫苦,只得无奈地问:  “话说,这回又是因为什么道不同不与为谋?”  老吴疲惫地挥了挥手:“琉璃,你先跟我说,公司现金流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啊?”琉璃眼睛瞪得老大,“老吴,你是不是想问我缺不缺钱?没有啊,咱们小本生意,大钱没有,但也不至于手头拮据。你这话从何说起?”  “那就奇怪了!你不知道你出门这半个月,陶然像发疯一样,大大小小揽了一堆活回来,也不知道她哪来那么多精力,不停地见客户,调业务单,不停地开策略会!她可以二十四小时不吃不睡,我们创意部可奉陪不起。照这样没命地接单子,每天不是出样就是开会,一天赶好几个deadline,过几天我倒是撒丫子跑了,留下二十几个兄弟可都快吐血了!你要是不缺钱,赶紧让她悠着点!”  老吴连珠炮的一番痛诉把琉璃说得一愣一愣的:“这……我走之前也没跟陶然特别交待过什么啊。而且你知道,大量接单根本就不是陶然的风格,你忘了她总跟咱们念叨客户在精不在多?”  老吴做了一个“所以我说嘛”的表情,下定结论:“她中邪了。”  正说着,豆豆敲门进来了,放下咖啡,问琉璃:  “秦总,外面许经理找你,要不要叫她进来?她好像有急事。”  琉璃看了一眼老吴,对豆豆说:“再帮吴总拿一杯来,一样,黑咖啡。顺便让许经理进来吧。”  豆豆应声,走了出去。  一个短发圆脸身穿孕妇服的女子推门而入,正是行政主管许美姗。  她面带忧色,似乎有话要说,看到一旁的老吴,欲言又止,笑着冲他点点头:“老吴早啊,又开夜车?”  老吴苦笑。  “美姗,半月不见,肚子怎么也不见长?”琉璃笑问。  “宝宝还小那,一时半会看不出的。你怎么样?美国那边一切顺利?”美姗一边问一边拉开椅子坐下。  “不错,顺利完成任务,还有意外之喜,有空跟你长聊。刚刚豆豆说你有急事?”  “嗯,是有点,其实也算不上什么急事,刚听说你进公司了,想想还是过来跟你说一声。”美姗性格好,讲话也总是慢条斯理的,“是关于陶然的。”  话音刚落,那两个急性子的人异口同声地问:  “她怎么了?”  “别紧张别紧张,不是什么大事情。你们知道,公司不是给陶然配了一辆车嘛,陶然驾驶技术不错,人又谨慎,这么多年就她那辆车收的罚单最少,只是最近有点奇怪,连着撞了两回。十天前是一次追尾,车头损坏得厉害,拖进车厂去修了,今天刚拿出来,我怕她见客户不方便,就临时把那台闲置的桑塔纳调给她用了,没想到昨天又给撞了,不过还好,只是轻微刮蹭。车倒没什么,修也是有保险的,公司这几台车,偶尔撞到碰到也不稀奇,但半个月两次,还是发生在陶然身上,实在有点……不寻常,你觉得呢?”  美姗探询的目光望着琉璃,带着几分忧虑。  琉璃紧锁眉头。  另一边老吴也担心起来:“那陶然没事吧?”  “放心,人没事,上海的路,车都跑不快。”  “哦,那就好,我就记得嘛,她昨天因为清莲纸业的一个案子还差点跟我吵呢,能吵架说明精神好,没事。”  说着,豆豆把老吴的咖啡端来了,琉璃叫住她:  “豆豆,最近有去客户部那边吗?看没看到陶然有什么不对?”  “陶总?最近没怎么见,她好像不是在外面跑就是一个人关在办公室里,午饭不大出来吃,晚上好像也走得很晚,有几天可能还通宵。”豆豆若有所思,“好像是有些不对哦。”  “你不是常和客户部的几个小姑娘一起吃饭?有没有听到什么?知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豆豆略一踌躇,才吞吞吐吐地说:“我之前也不知道,……不过,今天好像知道点了。”  三个人疑惑地看着她,都没怎么听明白。  “等一会儿。”小姑娘说着,一溜烟地跑了出去,片刻拿了叠报纸进来,放在桌子上,一边哗啦啦地翻找着什么,一边说:  “今天好多报纸都有登,在哪来着?我刚刚还看到了,……呶,这里!”  琉璃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那是一张娱乐版,头条一行黑体字十分醒目:“名模牵手网络新贵,甜蜜亮相时尚酒会”,旁边配着整版高的图片,一个美艳逼人的年轻女子,脸上带着骄傲的甜蜜,紧挨着一个高大英挺的青年男子,姿态亲昵。  一看到那个男人的脸,琉璃、老吴和美姗全都大吃一惊,脱口而出:  “林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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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一看到那个男人的脸,琉璃、老吴和美姗全都大吃一惊,脱口而出:  “林醉!”  三个人合拢嘴巴,面面相觑,意识到谁都没眼花,那就是林醉,网络新贵,年轻有为的商业巨子,风头正健的悠游公司创始人兼总经理――林醉。  他的另一个身份,是陶然的男友。  共君一醉一陶然。  他们俩的故事,明澈广告的每个人都多多少少有些耳闻,公司里的剩男剩女们在屡战屡败的时候总会想,看看人家林醉和陶然吧,看看他们俩走过的这七年,就会觉得,也许有些东西仍然是值得相信的,尽管前路迷茫,但终不至于绝望。  就是那个林醉。  就是这个林醉。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还是琉璃打破沉默:  “好了,我有数了,老吴、美姗,你们先回去,豆豆,打个电话给陶然,说我找她。……那个,报纸留下。”  凝神思忖良久,琉璃把刊着照片的那页报纸挑出来,折了一折,又折了一折,随手塞到一摞文件底下。  手边的咖啡一直没顾上喝,抿了一口,有点凉,很苦。  她眉都没皱,一饮而尽。  片刻。  敲门声响起,笃笃笃的三下,不疾不徐。  琉璃微微一笑,总是这样,对于有些人来说,门是用来推的不是用来敲的,比如吴锐,有些人则是无论何时都会敲门直到听到“请进”,哪怕是对着一扇开着的门,比如陶然。  “请进。”  门开了,一个标准版的office&lady走进来。  米色套装,大V领白色衬衫,长发一丝不苟地盘起,优雅利落,正是陶然。  “早,刚回来?”她笑着冲琉璃打了个招呼,坐了下来。  “是啊,昨晚到,飞了十几个小时,别提多累了。”琉璃大声地抱怨,“我现在站着都能睡着。”  “没事,再缓两天就好了,看上去气色还不错。”  “那是咱的粉好。”琉璃夸张地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脸,起身绕到陶然身边,斜倚在桌沿上问到:  “陶陶,你最近怎么样?”  近午的阳光明晃晃地射进来,因为琉璃身影移开直映在陶然脸上,十分刺眼。  陶然微微偏了偏头,流利地答道:  “业务这边还算顺利,冠欧汽车和盛记食品的案子客户已经签收,都很满意,牡丹工坊的那个网站设计进度有些拖延,但主要是由于客户那边内部意见不统一,来回反复浪费了很多时间,另外最近接了几个新单,其中有两家单子很大,做的好了希望能发展成长期客户。对了,我让豆豆放了几份合同在这儿,就等你签字了。”  琉璃笑:“不急,我听老吴讲了,说你最近废寝忘食,效率惊人,他投诉我欺压你呢。也真是的,半个月做这么多事,你不吃不睡啊?要是人人都像你这样,怕是很快就要实现**主义了,你让我们这种资本家怎么活?”  面对老板的冷笑话,陶然弯了弯嘴角,算是捧场。  琉璃却收敛笑意,又问:“最近你怎么样?”这次她加重了那个“你”字。  陶然的脸色不易察觉的一僵,旋即恢复正常,答得简短又迅速:“我?挺好的,老样子。”  琉璃忽地恼起来,她从来就不是个能沉的住气的人,顿了顿,转身把那页报纸抽了出来,递到陶然面前:“那这是什么?”  陶然接过来,瞥了一眼,顺手放回桌子上,平静地回道:  “没什么,我和他已经分手了。”话里没有一丝起伏。  琉璃眉头拧作一团:“为什么?”  “不为什么,无疾而终。”  大多时候琉璃都十分赞赏陶然的冷静和沉着,但显然不包括现在。她撇了撇嘴:“无疾而终?翻译成中国话是不是就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陶然对她明显的不满无动于衷,垂下眼睛,表明不想多谈。  琉璃叹了口气,拉过椅子,坐到陶然身边。  “陶陶,你瞧你又是这副死样子。你知道我不是爱管闲事的人,要是别的什么人,分手八百次我都懒得理,可你和林醉怎么可能说分就分呢?上个月咱们仨还一起吃饭呢,不都好好的?这后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你说出来,我好帮你想办法啊。”  陶然当然知道,琉璃是真心关心她。  自从六年前进入明澈,直至今天,眼前这个坏脾气女人早已不止是她的老板,更是师长、朋友,甚至亲人,正因如此,她不想她担心。  她拍拍琉璃的手,语作轻松的说:  “真的没什么,可能,是七年之痒吧。”  琉璃真的火了,眼一瞪,牙一咬,“我看是林醉这小子皮痒!”  她一把抓过手机,陶然按住她,飞快地说道:“琉璃,报纸上写的是真的,那是他的新女友。他要分手,我同意了,就是这样。”她看着琉璃的眼睛,半是郑重,半是央求:“别去找他,我不想难堪。”  “你同意了?七年啊,你就这么说同意就同意了?”  “不然怎样,一哭二闹三上吊,还是满地打滚抱大腿。到了这种地步,又有什么意思,做人不能太琼瑶。”陶然难得的说起冷笑话。  琉璃却一点也不觉得好笑。  “说得这么轻松,那车又是怎么回事?”  “是意外。”  “少跟我轻描淡写!陶陶,我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你这个死犟脾气,什么都憋着烂在肚子里,明里暗里不知要吃多少亏!就算是这个人咱们真的不要了,你有什么委屈也该说出来,不是玩命工作就是整天撞车你是想吓死我?”  “你别急嘛,没那么严重,真的。”陶然温言细语,听上去更像是她在安慰琉璃。  谁都知道,琉璃这个人着起急来像个火药桶,方圆一里鸟兽尽散,人就更是有多远躲多远,偏偏是对着陶然一筹莫展,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十分的力道莫名其妙就被卸解个七七八八。  她疑惑的目光在她的脸上逡巡。  认真看上去,陶然有些许的清瘦,眼睛底下带着疲惫的阴影,在薄妆的掩盖下倒也不怎么明显,神情却十分平静,像一片静海,波澜不惊。  琉璃在心里叹了口气,她不相信陶然真的若无其事,可她也知道,陶然打定主意的事,任何人都无计可施。只得挥挥手:“算了,要是你真的不想谈,就算了。不过从今天起,放你一个月的假,把手上的案子暂时分给别人去跟,你愿意休息也好,出门散心也好,都随你。”  听了这话,陶然居然没心没肺地笑了一下,“一个月那么多?老板你突然这么大方,我很不习惯的。”眼看着琉璃又要瞪眼睛,她连忙收起玩笑,安抚道:“放心啦,我真的没事,失恋而已,死不了人的。你放我一个人无所事事,才真的会闷死人。”  琉璃气馁:“好好好,懒得管你。”说罢,返身回到小山一样的文件堆后面,看样子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陶然不以为忤,轻轻笑笑,转身离去。  琉璃一贯如此,把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脾气也像一阵风似的,来了就去。  陶然是羡慕这样的琉璃的,直白、坦率,活得肆意透明,简单清澈。  陶然的世界,是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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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到家的时候已经夜色阑珊,进了门,陶然揉揉疲惫地有些僵硬的脖子,放下包,弯腰去寻拖鞋。  突然间所有的动作都停下来。  黑暗的屋子里,有道微弱的光线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她缓缓地直起身,光着脚,轻轻地沿着那线光走过去,直到书房。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他正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脑屏幕忙碌着什么,察觉到门口有人,他抬起头,像无数次往常那样微微一笑:  “回来啦,饭菜在微波炉里,今天阿姨做了你喜欢吃的栗子鸡。”  她真是喜欢他的声音,低沉的,带着一种特别的磁性,熨贴地拂过耳侧,让人莫名地感到安心。  她没有动,就那么挨在门边,头倚在木框上,默默地望着他。  电脑的荧光在他的脸上跳跃,使他看上去有些陌生。  屋子里很安静,能够清晰地听到手指敲击在键盘上的哒哒哒的声音。  无声无息中,她的眼泪扑簌簌的落下来。  不可抑制。  ……  一阵心悸,陶然猛地睁开眼,四下漆黑一片,喘息未定间,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脸颊,没有湿意。  床头钟荧荧的显示:4点13分。  天快亮了。  她爬起身,目不斜视地经过空荡荡的另一边床,走去卫生间。  刷牙,洗脸,上妆。  粉底,眼线,腮红。全神贯注于手上的每一个动作,耐心而细致,像是对待一件异常重要的任务。  全部结束的时候,4点54分。  进到厨房,煮一壶咖啡。很快,浓郁的香气溢满整个房间。她斟上一杯,走到露台,窝进宽大的藤椅。  夏末的早晨,刚飘过一阵雨,空气凉沁心脾,天空是烟青色的,远处的高楼笼着一层淡黄的光晕。  陶然安静地注视着这座城市渐渐醒来。  拂来一阵凉风,握着咖啡杯的手有一点抖。  这不是她第一次梦见林醉。  她又梦见他回来了,莫名的,即使在梦里,她都知道这一定是在做梦,眨眼间悲伤汹涌而至,迅猛得来不及防备。  很奇怪,梦里的自己哭得很凶,陶然这辈子流过的眼泪加起来都不会有梦里那么多。  陶然很少流泪,可能是因为见过太多的眼泪,早已免疫。  妈妈为了那个抛弃她的男人哭了整整半生,陶然一直不解,一个如此瘦小的身躯里怎么能释放出那么那么多的液体,完全不成比例。  或许是母女连心,母亲有先见之明,早就把她的那份眼泪流完了也说不定,陶然有些自嘲地想着,只有自己像个睁眼瞎子一样,琉璃说的没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事情发生的那天毫无预兆。  她回到家,天色不算太晚,林醉也已回来了,在等她吃饭。平常两人都忙,一起吃晚饭的机会不多,所以她还挺开心的。  两人随意地聊了点各自公司的事,没什么异样,至少陶然没觉得。  “前天晚上《浪迹》同时在线人数突破100万了。”林醉说。  “是吗?那真该庆祝一下。”《浪迹》是悠游公司的主打游戏,推出时间不长就有这样的成绩,陶然很替他高兴,职业病使然,又问,“有没有让公关公司配合宣传一下?”  “新闻稿已经发了,俊唐的人给数字加了水,按130万公布的,他们说是行业惯例,别的游戏公司都这样。”林醉埋头吃饭,说得不怎么起劲。  陶然一哂。俊唐广告以游戏推广见长,曾先后做过两家大型网游公司的代理,对这一行十分了解,所以陶然才把他们推荐给林醉,反倒没有推荐明澈。琉璃说她胳膊肘往外拐,自己人的生意给别人做,她解释说术业有专攻,明澈对游戏领域不熟,也没有计划开拓这个市场,与其腾出人手接这个单,不如把现有的汽车、纸业、食品等几块盘子大的市场做精做强。当然她没说的另一个理由是,恰恰因为琉璃是自己人。自己人和自己人做生意,东西做的好了坏了,价钱给的多了少了,话说的深了浅了,都是麻烦事,万一因为生意伤了感情就更是得不偿失了。  后来事实证明,当初悠游选择俊唐还是很明智的,做广告的或多或少都玩些花头,现在听到他们在宣传数据上做手脚,陶然也不怎么奇怪。  聊着聊着,陶然顺口说了句:“哎,你觉不觉得阿姨今天烧的菜跟平时不太一样?”  林醉细嚼慢咽地把嘴里的饭吃完,说:“今天的饭是我做的。”他说得挺平常的,可陶然知道自从请了钟点工,他们俩都有日子没动过灶台了,不由笑道:“今天什么大日子?我们家林总亲自下厨,看来我得多吃两碗。”  林醉笑笑,说好呀。陶然也没追问,想着可能是阿姨请假了吧。  吃完饭,那天的心情真是不错,陶然把冰箱里的平日没空吃的水果拿出来,洗净切好,拿到客厅叫林醉出来分享。  夏末的晚上,开着窗,一室盈风。  她蜷在藤椅里,身边的沙发上坐着她的爱人。  那样的一刻,陶然不是不幸福的。舒舒服服的家,舒舒服服的两个人,尽管没有你侬我侬的甜甜腻腻,正在放的言情剧也有点老套无趣,但最重要的是安心惬意。  人一生的幸福时光,多在这样不经意的时刻。  那些刻意求来的成功、欢乐和收获,真正得到的那一刻,反而更多是怅惘。  可是,可是,当时只道是寻常。  后来,电视里演到女主小白又可爱地忽闪着眼睛问男主,你真的愿意和我在一起吗?男人点头,说愿意,女主又问,永远吗?男人更重地点头,说永远。煽情的音乐毫无意外地响起来,两人相拥而泣。  简单得令人感动,陶然看得想乐。  这时忽听林醉开口:  “然然,你记得我说过永远不会离开你吗?”  热恋的时候,林醉没少说过这样的肉麻话,陶然喜欢听,但那并不是因为她对那些不着边际的誓言信以为真,她只是喜欢他的声音,她就是喜欢。甜点终究不能当正餐用,后来两人的日子一天天过下来,他渐渐地也就不再随便拿永远造句了。  今天他问得突兀,陶然脸悄悄一红,眼睛盯着电视机,轻声嗔道:“老夫老妻的……”  然后,就听他一字一句地说:  “然然,我可能做不到了。”  陶然愕住,定了几秒,缓缓回头,直直地看向林醉的脸,目光对上林醉的眼睛,她心头一窒,无端端地打了个冷战,手上的一片橙啪地掉到了地毯上。  刹那间,仿佛回到二十年前那个下雪的早晨,父亲送她上学,站在教室门口,也是这样地看着她,说爸爸走了,然然你原谅爸爸好吗。她当时太小,脆生生地说声爸爸再见,一扭头就跟着同学进了教室。从此以后,她再也没有见过那个男人。  为什么。  下意识反应出的三个字已经冲到喉咙口,被她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她垂下眼睛,把地毯上的那片橙拣了起来,放到盘子里,收好刀叉,端起盘子,起身走到厨房,把东西放到水槽里,放水一一冲洗。  龙头开得太大,水花四溅,声音很响,可她还是听到他的脚步声慢慢靠过来,停在她身后,半晌,听到他用她为之着迷的声音说:  “我认识了别的女人,她怀孕了。”  太阳底下所有的故事都可以用三句话讲完,林醉只用了两句。  陶然用全身的力气压住想要歇斯底里的念头,她一丝不苟地抹着盘子,用最平稳的声音问:  “什么时候认识的?”  身后的声音闷了好大一会才说:  “今年二月。”  “所以这是分手?”她把盘子里的水沥干,开始洗刀叉。  背后半天没有言语。  陶然把水槽活塞拔出来,污水咕嘟嘟地流下去,她用抹布仔细抹掉刚刚溅到台子上的水渍,“你说好了,你知道我会同意的。”  仍然没有回应。  一切收拾停当,陶然把抹布整整齐齐地叠成小小的正方形,放好,却仍然没有回身。  突然一股腥甜流到舌尖,她一惊,放开不知何时咬紧的下唇,无声一笑,对着他映在窗上的影子说:  “我同意,你走吧。”  他好像动了脚步,想要靠近她,却还是停住,终于又开口:  “然然,你不会原谅我,对吗?”话里竟有几分赌气。  陶然沉默。  真奇怪,他们不稀罕她,却都稀罕她的原谅。她不明白她的原谅有什么用?可以裱起来挂,还是煮起来吃?  她再也无力说出一个字,更没有力气原谅,只有沉默。  “那你恨我吧!”  他摔下一句话,恨恨地,扭身就走。  不多时,外面传来嘭的一声门响,震得空气都在发颤。  不知过了多久,她想坐下,全身的骨头却像用力用过了头,于是生了根,动也不能动。  她只好站在原地,忽忽竟是一夜。  自始至终处在一种奇异的状态之中,那感觉十分奇怪,就像是大脑切断了隐藏在身体某处的漏电保护开关,没有天崩地裂,没有撕心裂肺,没有死去活来,仿佛神经和大脑骤然失去联络,思维独立而清晰,整整一夜,她只是不可遏制地翻来覆去地想着一个问题:  二月,我在哪里?我在干嘛?  我在哪里?我在干嘛?  ……  时至今日,麻木的冲击波早已散去,感觉渐渐复苏,大脑重掌每一个神经末梢,才发现目之所及,满是疮痍。  难言的痛楚刺破肌肤,绵绵密密,昼夜疯狂地滋长,一日甚复一日。  对于此,陶然有她最擅长的方式――忍着。  早晨的宁静被越来越多的人声车声所覆盖。  陶然揉了揉压得有些发麻的小腿,收起杯子回到屋,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拣起车钥匙,走出家门。  又是新的一天。  再一次,陶然对自己说,失恋而已,死不了人的。  当车子轰的一声撞上消防拴的时候,陶然无暇后悔话说的太早。  和前两次一样,一切都在一瞬间,她完全搞不清状况。  眼看就要到公司了,虽然时间尚早,路上车不多,她却仍然格外小心,全神贯注地盯着路况,可仿佛盯着盯着脑子不知何时就一片空白,等她意识到的时候,车子距离前方那个推着自行车的行人已近在咫尺,她清晰地看见对方惊恐万状的五官,心里咯噔一下,反射性的向着右侧猛打方向盘!轰的一声,震耳欲聋,斜在胸前的安全带狠狠地勒了她一下!头部撞到硬物,眼前一黑,险些痛晕。  恍惚中听到哗哗的水声,车门被拉开,灌进一阵凉风,一个尖叫的女声响起来,语无伦次地喊着她的名字,“陶陶,陶陶,……”这声音好熟。  陶然挣扎着张开眼,目光漂浮地寻找着什么,直到看到路中央的那辆自行车和那个行人――还好,都是整个的。  她松了口气,放心地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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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醒来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琉璃铁青的一张脸。  胸口好痛,头也好痛,可陶然预感自己应该没什么大碍,因为琉璃脸上的愤怒明显多过担忧,她努力地冲她安慰地扯了扯嘴角。  这可给了琉璃发作的理由。  “赫,还有心情笑?陶大小姐你这次终于如愿以偿了,很开心吧?车子撞得稀巴烂,还搭上一根消防拴!……”  琉璃平时说话就快,发起急来更是机关枪一般。不过这么多年厮混下来陶然也习惯了,尽管痛得有些分神,还是听明白了大概。  事故原因很简单,陶然负全责,因为闯红灯。所幸开得不快,还来得及在最后一刻避开斑马线上的行人,只撞上了路边的消防拴,消防栓当场撞坏,水柱喷得老高。  恰巧也刚开到这条路上的琉璃在后面目睹了整个过程。当她看清那是陶然的车时,三魂七魄都飞上了天,一路狂奔过去,把她从水淋淋的车里拖出来,送到医院。一番手忙脚乱之后,医生说,陶然只是胸部勒伤,头部撞在方向盘上导致暂时性昏迷,万幸的是车速不快,冲力不算大,否则在这种事故中断几根肋骨再加上脑震荡是最常见不过的。  琉璃悬在嗓子眼的一颗心总算落回肚子里,火气立刻升上来,好一通数落,陶然只有乖乖听着的份。想想也不是不怕,伤了自己是小事,如果真的撞到人那才是后果不堪设想。可她无论如何都回忆不起来,自己过了成千上百次的路口,这次怎么就没注意红灯?  一顿脾气过后,琉璃的火也消了大半,看着陶然茫然的眼神,忍不住又道:“你不是说不用我管,没什么严重吗?那这算什么?或者你给我解释解释什么才是严重?”  陶然赔笑:“对不起,害你担心。”  “谁担心你?我是担心我的车。”琉璃抢白说,“还有那根破消防拴,两千五百八,该死的简直是抢钱,从你薪水里扣!”  好的好的,陶然忙不迭地应承。  琉璃仍绷着脸,掏出一张纸塞到陶然手上。  “这是什么?”  “明天晚上六点,去这里,我找了个人请你吃晚饭。”  “呃……是谁?”怎么突然对她这么好?  琉璃顿了顿,“一个做心理咨询的朋友,为我的车子着想,我想你最好和他聊聊。”  陶然咧嘴,“哇,要不要这么夸张?”她小声嘟哝,“好端端的,看什么心理医生?”  “谁说是看医生?吃顿饭聊聊天而已。”琉璃瞪眼睛,“别不识好歹,人家执业十年,外面不知多少人预约都约不到,没有我,你捧着香火去都找不到庙门。”她伸出手指戳了一下陶然贴着纱布的额头,“快说去不去?”  “我去我去。”陶然的嘴咧得更大了,这回是痛的。  琉璃满意了,起身道:“医生要求再观察三个小时,你撞车有功,歇着吧,我去买午饭。”  陶然捂着额头的纱布,苦着脸点点头,随手将那纸条塞进手袋里,胳膊带动胸肋,针扎般的疼,她连吸了几口冷气。  第二天早上,她突然觉得这痛也不是什么坏事,虽然整晚都辗转反侧,睡得断断续续,但是,梦里没有林醉。  可这注定不会是太好过的一天,因为拗不过老板,放假三天。  站在镜子前,陶然对着自己发呆。琉璃不明白,她最不需要的就是休假。  简单洗漱一番,草草地涂些护肤品,实在没有力气化妆。手臂痛得抬不起来,一头长长般的卷发,好不容易才梳通,随便拨了些刘海到额头前面,遮住一指宽的纱布。然后从衣柜里翻出一套最容易穿的衣裳,打点停当,陶然费力地拿起笔记本和手袋,直奔星巴克。  服务生轻车熟路引她到老位子,角落,靠窗。  窗外人流如织,路人的影子穿过玻璃窗,落在深木色桌面上,倏忽而去。店里的客人渐渐多起来,间或响起低低的喁喁私语或一两声欢笑。  陶然把自己陷进软软的靠垫里,捧起一大杯摩卡,打开笔记本。  电脑里有几个客户的企划案需要完善,若干创意提案等待她的意见反馈,还有零零碎碎的杂事,足够消磨这一整天。  不知不觉,日上中天,渐渐西移。  店里亮起了灯,等到肚子饿的时候陶然方才察觉天色已晚,看看表,将近八点,发完最后一封电子邮件,她扬手召唤服务生。  “一份吞拿鱼色拉,玉桂卷,再加一杯摩卡。”  说完拿过手袋翻钱包,无意中扫一眼手机,赫然看到八个未接电话。  仔细一看,全是琉璃。  一个念头闪过,陶然暗叫糟糕!  似乎琉璃给她订的约会就在今晚,可她压根就没想去,本来打算找个理由推掉,竟也忘了。现在这么晚,怕是人家早走了。  正在发愁怎么跟琉璃交代,手机丁丁咚咚又响起来,“琉璃”两个大字在屏幕上闪个不停,迟疑了几秒,陶然小心翼翼按下接听键,捏着手机放在离耳朵稍远的位置。  “陶然!!”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传过来,陶然把手机放得更远些。“你出息大了?学会放鸽子了?!……”  “琉璃我错了,你先别急,听我说……”陶然镇定地思索了一下,决定申辩。  “别废话!你要是二十分钟内再不到,我……”声音戛然而止,屏幕熄灭。  ……没电了。  该死!这下陶然倒真的急了。那边琉璃正在气头上,要是再误以为她挂断电话,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刚才那个“我”后面没有好事。  出路只有一条。  陶然叹口气,跟等在一旁的服务生道声歉,收拾东西,迅速出门。  上了出租车,司机问去哪,陶然急忙翻找那张不知被她塞到哪里的便条,总算是没丢。上面写着:  “刘家明,某某路10号,寒舍”  路途不远,还好没有堵车。  站到那两个闪闪发光的大字底下,陶然看表,离deadline还有5分钟,再不进去,没准今天就真成她的dead&day了,无奈地摇摇头,她推门而入,对咨客小姐道:  “我约了人,有没有一位刘先生?”  咨客翻了翻预约记录,彬彬有礼地鞠了一躬:“有的,这边请。”  跟在导引服务生后面,陶然破天荒地感到一丝胆怯。  她以与各种各样的人群打交道为职业,可是心理医生?倾诉衷肠?实在不是她的强项,其难过程度不亚于躺在妇科的检验台上发现进来的是个男大夫。  好吧,再糟也糟不过这个了,站在包间门口,陶然给自己打打气,走了进去。  事实证明,她错了。  ***&***&***&***&***&***  如果女朋友可以换算成山楂的话,那么把陆浥尘从小到大的女朋友加起来,足够穿串糖葫芦了,而且是加长加大的那种。这就是为什么他现在坐在这里,自己都觉得有点滑稽。  他是来相亲的。  比相亲这件事本身更土的是,他还穿着一件很土的西装,系着一条很土的领带,使整件事情土得完美无缺。  按照表姐的说法,这身装扮是成功人士的标准行头,可以给女孩子留下青年才俊事业有成的良好印象。  ――莫非这边的女人都喜欢黑手党?他暗自腹诽,当然没敢说出口。  表姐的脾气太像祖母,看上去她应该是祖母的亲孙女才对。  想起祖母,陆浥尘又一次出现头痛胸闷的抑郁症早期症状,那个暴躁的老太君就是他现在傻坐在这里的直接原因。  从三年前开始,老太太就不停地整天念叨,“三十而立,成家立室。”一路从孔夫子说到圣经,“结婚是为了彰显神的荣耀,是为了神的旨意和托付。”甚至连真&主也被搬出来,“安&拉说,结婚是一件功修。”  总之,全世界的圣人都站在祖母一边,认为作为陆家唯一的男孙,陆浥尘的首要大事就是结婚。而且按照夫子的意思,显然不能超过三十。  上个月,陆浥尘三十了。  他不是没想过反抗,可从小父母早逝,祖母一力将他抚养成人,早就树立了绝对权威,于情于理他都只有缴械投降的份。  OK,结婚就结婚吧。  浥尘不喜欢结婚,但还远没到抵死不从的地步。什么年代了,老婆和女朋友又有什么区别,无非都是合则来,不合则去。如果结婚可以让祖母满意,那也不失为一件一劳永逸的好事。  他实在不该低估祖母的满意标准。  没有一个他带回家的女人能让祖母满意。  Amada?太骄纵。  Doris?太风骚。  Fiona?太鲁莽。  浥尘猜,祖母多半是歧视白种人。(可这是美国啊!)  他自觉地带些华裔女回来。  Jeannette&Chong?太聒噪。  Michelle&Ng?太幼稚。  Sharon&Lau?太娇气。……  几次三番,三番几次,浥尘从刚开始的抓狂,到了后来,变成了更多是好奇,他真想知道,到底什么样的女人才能入得祖母的法眼?  偶尔忍不住他也会问:“我亲爱的奶奶大人,这么多漂亮女人您就没有一个看上的?”有一点浥尘是绝对有自信的,他的女人,皆是艳女,美艳不可方物。  不能悦目,如何赏心?  可祖母不以为然地撇撇嘴,掷地有声地说:“娶妻娶德,选妾选色!”接着抱怨:“这样下去,哪能过一辈子?”  浥尘哭笑不得。  祖母出身中国旧时大家庭,自小与同龄子弟入读私塾,总能冒出些莫名其妙的道理。可浥尘生于美国长于美国,尽管从小接受严格的中文教育,但骨子里早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一辈子?听上去可真奢侈。  他没想到,在这场旷日持久的选秀中,祖母比他先不耐烦了,终于在他三十岁生日这天发飙,声称选孙媳妇这件事由她老人家全权接管,急急勒令他打包回中国相亲,直到找个真正的中国女孩回来。  Ridiculous!  浥尘的第一反应是老太太急糊涂了,或者只是想吓唬他罢了。  ……他又一次低估了祖母。  想到这,浥尘挫败地抓了抓脑袋。  他扯松领带,端起酒杯走到露台,独自享用餐后的一杯白兰地。  那个表姐口中的“又端庄又娴淑的大家闺秀”始终没有出现。  他一点都不急,也不去问,好吧,坦白讲,他其实是有点幸灾乐祸。传说中的中国闺秀连基本的社交礼仪都不遵守,他很想看看祖母知道之后作何表情。  当然人可以不见,饭不能不吃,表姐推荐的地方果然了得,浥尘点了几个地道的招牌菜,个个美味,他吃得心满意足。  这家名为寒舍的酒店由上个世纪初的老别墅改建而成,藏在梧桐小路尽头,站在露台望出去,远处是大都会的霓虹靓影,近处是石库门老民居,影影绰绰的,可以看到三三两两的居民穿着各式各样的花睡衣在小路上聊天散步,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浥尘还是哑然失笑。  这座既优雅又世俗的城市,对他来说是个新鲜地方,对于祖母而言却是故土,她老人家固执地认为这里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包括女人,而对浥尘而言,这座城市唯一吸引他的就是――这里离家足够远,远得晨昏颠倒,远得根本不在一块大陆上,正因为想通了这一点,他才爽快地听从表姐的建议,说来也就来了,希望拖个一年半载,祖母过了这阵子给孙子找媳妇的热乎劲,可以放他回去过安静日子。  正打着如意算盘,却听背后门声一动,有服务生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小姐,里面请。”  陆浥尘眉峰一挑,转身看去――  女主角登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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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陶然拢了拢微蓬的头发,轻吁一口气,顺着服务生的指引就进了屋。  包房不大,一看就是由老别墅的大房间间隔而成,仍旧沿用着十八世纪洛可可装饰风格,满眼细腻柔美的曲线,华丽、精巧,以致繁琐累赘。  一眼看去,竟没见到人。桌子中央,珐琅蜡台空自摇曳着烛光,两端各摆着一副餐具,其中一副显然已经用过。  正在纳闷,从露台的方向传来轻微响动,她循声望去,不由一怔。  室内光线细弱,顶灯和烛火加起来只能勉强照到落地窗门边。  窗外,明明暗暗间,隐约见得一个年轻男子,身材高大,俊秀挺拔,深色西装使他几乎融于墨蓝的夜色之中,领间的白衬衫显得格外出挑,映得一双令人无法忽视的眸子幽亮幽亮,如寒夜晴空,有着漩涡般的致命吸引。  他微倚在露台的铸铁栏杆上,掌中托着一只泛着莹光的水晶杯,就那么随意地站着。  不语不动,尽着风流。  怎么有人可以生的这么好。  陶然心中暗叹,眉头却皱了一皱,眼前这位和她心目中严谨朴素的心理医师形象相去甚远。  她向来对皮囊太好――也就是她所谓“相貌超标”的人心中存疑,别家广告公司招聘客户代表恨不得都按貂禅潘安的水准找,可就她不。她有歪理,人生得太美,相对而言,万事都来得更加容易,久而久之,比平常人总是差欠一点,欠在努力,欠在珍惜。  琉璃开始总是笑着骂她酸葡萄心理,后来也招过几个人人称艳的女孩子,结果做不上半年,不是被同行挖走做对手,就是被客户挖走做老婆,培训费都赚不回来,索性也就认了陶然的歪理。  直觉上,陶然不怎么信任这个男模一样的刘医生。  老实说,做男模都超标,这双眼睛太夺人,观众的注意力都在他的脸上,谁还顾的上看衣裳。  可既来之,则安之。无论如何,陶然对琉璃的推荐还是信任度很高的。她按下心中犹疑,对着那身影微微一笑。  陆浥尘撞上她的视线,迈开长腿走了进来,放下酒杯,礼貌地拉开座椅,也笑着开口道:  “Hi,……晚上好。”  他招呼得倒是神态自若,其实暗地里在绞尽脑汁地想,她应该叫什么名字?欧什么还是娄什么?――对方的突然出现让他措手不及,系统蓝屏,大脑死机。  还好陶然也没在意,道了声谢。  待她坐下,浥尘略微尴尬地指了指桌上剩下的杯盘:“不好意思,以为你不能来,所以我……”  陶然赶紧抢过话来,“是我不好意思,我……临时有事,迟了这么多,真抱歉。”  “没关系,要不要点些什么?”&浥尘一笑,做个手势唤服务生过来。  “不,不用。”陶然摇头,看到桌上的冰桶,略一迟疑:“来杯酒好了。”  服务生上前斟好酒,退了出去。  两人又客气地互道了几遍歉意,便再也找不到什么话头,双双沉默下来。  平生第一次遭遇相亲场面,浥尘难得地在女人面前拘束起来。  面前的女子低垂双睫,细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高脚杯上轻轻转动,像是害羞,又像是在凝神思索着什么。  他趁机好奇地打量她。  她人高挑而清瘦,轻盈利落,但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他偏爱肉感一点的,娇媚,而且抱起来舒服。  她穿了一件在他看来介乎于斗篷和口袋中间的衣服,完全看不出身材,所幸有一双长腿露在外面,线条迷人。  五官还算不错,虽然和高鼻深目的西方美女不能比,但胜在清秀细致。她的脸色有着不同寻常的白皙,不像妆容,更像一种缺少血色的苍白。浓密的长发微微卷曲着,在光影下面显得柔软而蓬松,自然地披落下来,遮住些许脸颊和额前的……一块纱布?  似乎是感觉到他的目光,陶然抬起眼,微微张了张嘴,仿佛想说些什么,可还没出声,又被她吞了回去。  陶然明白琉璃的好意,人人都说倾诉是最好的良药,或许是吧。她也不是不想试。可说什么呢?说她和林醉的七年,还是说他离开以后的这十四天?说怨,说恨,说愤怒,说不解,说梦里那些哭不完的眼泪还是说梦醒时那种哭不出的绝望?抑或是,说她用尽力气说出“我同意”之后仍要一次又一次地在电话旁边挣扎,生怕自己拿起话筒不顾一切地对他说,说让我们谈一谈说你真的忍心说我不能没有你说只要你回来。  可惜世上没有感同身受这种事。  所谓切肤之痛,是切到谁的肤谁才会痛,说给旁人听一概于事无补,说的多了,听得人生厌,便连痛都痛得没有尊严。  所以陶然不想说。  可此时当下,似乎她又不得不说点什么。  露台的门开着,忽地进来一阵疾风,桌上的烛火呼拉拉地抖个不停,最外侧的一只红烛险些熄灭,她下意识地伸出手,用掌心护住那团微蓝的火焰,直到看到橘红色的火苗缓缓升起。  她放下手,抬眸望住那双美得不像话的眼睛,开口道:  “对不起,可不可以冒昧地问一句,您有女朋友吗?”  浥尘正在思忖找些什么话题来填补满屋子的沉默,忽然听此一问,疑惑地看着她,当然摇头,“没有。”  “那您有过女朋友吗?”  浥尘愣住,莫非这就是中国式的相亲开场白?  这还用问吗?三十岁还没有过女朋友的男人不是性无能就是性倒错。不过经验告诉他,慎用反问句回答女人的问题。于是他老老实实地点点头:  “有的。”  “很多吗?”  下一个问题接之而来,噎住了他。他看看她的脸,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他忽然觉得有趣,便笑了出来,眼梢微翘,唇角轻扬,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答道:  “不算太少。”  看来在进入正文之前还得先交待一下前情提要,他想。  他倒也不介意交待,只是不知道打烊之前说不说的完。  陶然轻轻摇晃手中的酒杯,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荡了一荡,她低声问:“你爱她们吗?”  浥尘笑容一僵,挑了挑眉。  爱?这个字眼太隆重了,由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女人问出口尤其显得突兀。事实上,连他以往的女友们都很少这样问,他们在一起,问的更多的是开不开心,快不快活?唔,或者说,只有这样问的女人才会成为他的女友。  Life&is&a&short&journey,&just&make&it&easy.  而爱,太复杂了。  也有那么一次,是Joanna吧,在某个激情弥漫的夜晚突然问他:  “Eason,你爱我吗?”  他惊讶地盯着她,她似笑非笑,他也跟着笑起来,抚弄她光洁的脖颈,反问:  “你爱我吗?”  “嗯……”她拖长声音,“也许吧。”  “那我也是。”他低头吮住她的耳珠,含混不清地答。  她吃吃地笑着闪躲,他捉住她的手,固在她的腰后,翻身覆了上去。……  从没想过第二个在他面前问出这个字的竟是个陌生女人,而且,显然郑重的多。  浥尘凝视着眼前这个出现不到十分钟却让他越来越惊讶的女人,想从她沉静如水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一无所获。  见他半晌不出声,陶然再次开口,语中带着一分惊疑:  “你不爱她们?每个都不?”  “不能这么说。”他模棱两可地否认。  陶然停了停,看着他,目光清亮。  还没等他松口气,又听她问:  “如果你爱,为什么又离开她们?”  “因为不爱了。”他实在不想纠缠于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呵,原来这么简单。”  陶然轻笑,隔着桌子冲着他举了举杯,略一颌首,还不待他反应,已经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浥尘无声哀叹,他开始后悔答应这场相亲了。如果不是为了堵住奶奶的嘴,他也不会这么轻易地同意表姐给他匆忙安排的约会,本来以为就是简简单单地吃个饭,聊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应付一下场面而已。  谁知场面会这么诡异?  正当他后悔的工夫,陶然又自顾自地倒了杯酒,酒意给她苍白的脸上抹了一层淡淡的粉,衬得目光愈发冰冷。  她忽地弯了弯嘴角,嗤笑一声,缓缓问道:  “若果真这么简单,那你说忠诚这两个字,造来做什么用?”  这回陆浥尘就是再蠢也听得出她话里的讥讽,一向禁不得挑衅的他唇边一挑,朝她倾了倾身,闲闲地说:  “爱的时候爱,不爱的时候不爱,既不欺人也不欺己,难道不是最大的忠诚?小姐你说呢。”  陶然一震,眼里腾地燃了一团火,她抿紧双唇,瞪了他好一会才绷紧声音道:  “请问刘医生,对于一个您所谓的忠诚理论之下的牺牲品,您就没什么别的话好安慰么?”  “比如?”  “比如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  陶然终于爆发。话音未落她蹭地站起,抓起手袋和笔记本拔腿要走。但显然在最后一秒她克制住了自己,定住身体,颌首说道:  “对不起刘医生,恕我先走一步,告辞。”言毕,长发一甩,转身离去。  看着转眼间空空如也的座位,陆浥尘目瞪口呆。  刚刚陶然突然起身的时候,他还以为她要拿酒泼他,电光火石间他连往哪闪都想好了,没想到下一秒钟对方却彬彬有礼地道别,然后头也不回地走掉。  显然他对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没什么好感,但也不得不承认,在所有怒火中烧的女人中,这个,是他见过的最有风度的一个。  可他思前想后,回忆两人刚刚不算太长的谈话,一头雾水。  模模糊糊的,他感到有些东西不对头,一时却又理不出什么头绪。  眉头皱了半天,他决定放弃,按玲叫服务生进来结帐。  “先生,帐单刚刚那位小姐已经付过了。”  “What?”  “帐单刚刚那位小姐已经付过了。”  两头雾水。  不过,晚上入睡前,朦朦胧胧地陆浥尘终于想到是哪里不对――为什么,她最后叫他的名字时,听上去更像“刘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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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出了门,陶然发疯似的一路疾行,不辨方向,也不顾身上被牵扯的火烧火燎的瘀伤,直走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不知奔了多少路,才终于精疲力竭地停下来,扔掉手上的重物,拄着双膝,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一腔怒火随着汗水渐渐蒸腾,只剩下凉沁沁的悲哀。  多年前,当她第一次给林醉讲起父亲的突然离去,讲起寄人篱下的童年,讲起母亲,讲起那些浸泡在母亲泪水之中的往事的时候,林醉激动地拥住她,紧紧的,说然然然然,你现在有我,我发誓,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她淡淡的笑,眼睛使劲地眨了眨,伏在他的怀里说,我没那么贪心,我不会要求那么多,只希望你走的时候能让我知道,只要你想走,我就会放手,所以一定要让我知道。  林醉摇头,说别傻了,我不会走的,我不会留下你过你母亲一样的生活。  她沉默良久,轻轻推开他,仰起头说,不,我不会的,就算你离开,我也会好好地过。  ……  却原来,却原来,她能够做到骄傲地放他走,却远远做不到一个人好好地过。  费力伪装的冷静和坚强只因素昧平生的陌生人的寥寥几句话便功亏一篑,令她明白自己有多么的天真和自以为是。  陶然疲惫地坐在路边的花台上,怔怔地呆了许久,夜色渐深,一阵寒意从冰冷的大理石台面传遍全身。  她打了个寒战,拾起地上的包袋,起身叫住一辆出租车,对司机说:  “去海德疗养院。”  像所有软弱的孩子一样,她突然格外地想见母亲,尽管,她们之间有那么多的爱怨纠缠。  ***&***&***  海德疗养院位于城市的北郊,是一间由英国人设立的以康复医疗为主的疗养机构,这里的心血管康复中心在国内享有盛誉。自从两年前,母亲的心脏病严重发作,经过一次大手术之后,陶然就把她从老家接到了这里。  门口的接待护士看到她,有点惊讶,但只是职业地微笑一下,说:“陶小姐,你来啦。”然后在电脑上给她登记,制做门禁卡。  陶然每两个星期会来探视一次母亲,总是在周六,早上十点半到,十一点离开,风雨无阻,两年来几乎从不间断,可也从不多来,从不多留。  上个周六她刚刚来过,所以怪不得护士小姐今天要疑惑地多看她两眼。  陶然接过门卡道了声谢,向电梯走去。护士在后面好心提醒:“今天的探视时间快要结束了,不要太晚哦。”  陶然点头,说好的。  长长的走廊上没什么人,几乎能听到脚步的回声,偶尔有一两个穿着粉色医袍的护理人员走过,轻声跟她问好。  站在708病房门口,她突然有些后悔,这么晚了,可能母亲早就睡了。想了想,还是轻轻把门推开,打算进去看一眼再走。  床头亮着一盏昏黄的小灯,母亲安静地躺在床上,背对着她。陶然刚走过去,她就警觉地转过头来,见到是陶然,也是一愣。  “你怎么过来了?”  “我……在附近办事……顺便过来看看。”陶然含糊地嗫嚅了一句。  看上去母亲不大相信&,她又说:“下个周末我出差,可能就不过来了。”  母亲面色稍缓,挥挥手道:“有事就去忙吧,不能过来就算了,我这也没什么事,反正都是一天天等死……”说着,她忽然皱眉,抚着胸口咳嗽起来。  陶然拿起杯子到饮水机上调了半杯温水,默默地递到床头。母亲坐起身,半靠在枕头上,接过水杯润了润喉咙。  “这两天开始凉了,晚上最好不要去外面。”陶然平淡地说。  母亲不置可否,好像突然想起什么,问:“小林呢?有一阵子没看到他了。”  陶然拿过母亲手里的空杯子,转身又去接水,一边接一边说:“他公司忙,最近没什么空。”  “忙忙忙,你说你们两个,一个忙,两个忙,是不是忙得连婚都没空结?老这么拖着,要是你爸在……”母亲不满地埋怨。  “对了,我收到舅舅发来的请柬,说他们家玲玲要结婚摆酒,日子已经定好了。”陶然不露声色地接过话头,打断母亲。  一旦提起父亲,如果任由她说下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打住,而且肯定不知说到什么地方又要开始抹眼泪,怕是要一晚上都睡不好。医生也说,她的病最忌情绪波动。  母亲果然转移话题,顺着她的话说道:“你舅也打过电话到我这了,说要请我回去参加婚礼,我说我这身子骨,哪禁得住这一路折腾,我跟他说就让你和小林全权代表了。到时你替我备份厚礼带回去。你说送什么好?打一套金首饰怎么样?”  “好,改天我去老凤祥选一套,店里应该有现成的结婚首饰。不过……”陶然顿了一下,“婚礼那天我可能出差,怕是回不去了,我会把礼物和礼金寄过去。”  她边说边瞄着母亲的脸,果然看到母亲面色沉了下去。  “你就忙成这样?你舅舅一辈子才嫁一次女儿,你都没空去?你忘了这么多年,是谁照顾咱孤儿寡母,你从小到大,都是住谁的吃谁的喝谁的?没有你舅,能有你今天?哪轮到你七忙八忙?”  陶然垂着眼睛,等母亲数落完,才平静地说:“我没说不去,是怕实在走不开,要是工作能安排的开,我还是会去的。”  “随便你!”  母亲恼怒地放下枕头,重新躺了下去,背朝着她恨声道:“跟你爸一样,狼心狗肺!”  说罢,喘着粗气,一言不发。  昏黄的灯光下,母亲在宽大的床上显得愈发干瘦,头发稀疏灰白,比她的实际年龄老了不止十岁。  陶然神情一黯,对着母亲僵硬的背说:“我先走了。”  母亲不出声。陶然拧灭床头的小灯,在黑暗中退了出去。轻轻带上门,疲惫地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夜深人静,思绪飘荡起伏,清晰如昨。  母亲说的不对。她从没忘记这过去的二十年。  她甚至还记得二十年前。  那时,母亲年轻健美,也很丰腴,远非现在这样瘦小干枯,更不像现在这样,言谈举止都带着戾气,把死啊活啊挂在嘴边。  那时的母亲爱笑,笑起来眼睛弯得像月牙,她总是不厌其烦地笑着问她:“宝贝,你说天底下谁最漂亮?”小小的陶然每次都会奶声奶气地回答:“妈妈最漂亮!”于是母亲就会开心地笑,搂着她对父亲说:“喂,听到没有,然然说我最漂亮。”  父亲。  父亲的样子是模糊的,陶然只记得他很高很瘦,带着一副眼镜,斯斯文文的,每当母亲这样说的时候,他都会笑答:“我看还是然然最漂亮。”  那是她童年记忆里最美的一幕,她把它藏在脑海深处,时时翻出来温习,并常常忍不住地添加细节,比如母亲微笑的样子,带着点撒娇的语气,或是父亲看着她们时宠溺的表情,时间久了,她甚至有点分辨不出,这一幕究竟是真正发生过,抑或是完全出自她的臆想。  无论如何,随着父亲的离去,一切都不一样了。  父亲走得很奇怪,自从那个落雪的早晨以后,再也没人见过他。  他像人间蒸发一样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如果不是因为他对小陶然说过那句“原谅爸爸”的话,人们几乎以为他是无故失踪。A市是一座小城,一个高级工程师的出走成了人们茶余饭后津津有味的谈资,引起了无数的猜测和揣度,后来谜团渐渐有了眉目,父亲的几个同事不约而同地说出,曾经在这里那里见到父亲和一个打扮入时的漂亮女人偷偷来往,每次见到熟人都有点紧张,有一次他还给人介绍说那是他的远房亲戚,据这个人后来绘声绘色地描述,父亲这样介绍的时候甚至还在脸红,一看就知事有蹊跷。  父亲离开后,那个漂亮女人也不见了,人们带着兴奋地惋惜说,看来是英雄难过美人关,没想到老陶这么新潮,居然学人家小年轻玩私奔。  后来,和所有的丑闻一样,人们像嚼甘蔗似的嚼着嚼着就没意思了,索性扑地一下吐掉了事。可对陶家母女来说,那个男人留下的是一块不能吐的黄连。  母亲整日以泪洗面,逢人便要哭诉,人们初时还很同情,陪着流泪的也有不少,时间久了次数多了,那套说辞母亲一张嘴人家都会背,连至亲好友见面都恨不得躲着走。母亲无处发泄便开始往公安局跑,翻来覆去地报案,不是说丈夫被绑架,就是说丈夫被谋杀,有时甚至扯着小陶然,守在派出所里哭闹,搞得警察看到她都怕。  再后来,原本就心脏不好的母亲身体彻底垮掉了,大部分时间抱病在家,无论怎样都有心无力,虽说当时的国营单位还没改制,不在乎养活个把闲人,但一向事事依赖丈夫的母亲根本无法撑起一个家,微薄的工资又几乎全都花在了看病上。不得已,两母女被姥姥接回娘家,或者,更准确的说,是舅舅的家。又或者说,是韦玲玲的家?  ……  思绪纷乱如麻,如扯不开的茧。  陶然闭上眼,她不想想这些。  每当那些陈年旧事泛出心底的时候,她都对自己说,过去的事已经过去,母亲一生的悲剧都源于她不肯走出过去,可陶然不会,她不要想从前,她要想以后。  可这一次,她也不想想以后。  她忽然有些明白母亲。  那些从前的苦从前的坏,走过去了再回头,她可以潇洒地挥手,优雅地作别,以为这就是勇敢和宽容。可那些从前的好和从前的爱,又该怎样去说再见珍重,好走不送?  从此以后,是一个人的以后。  一股热气从胸口上升,凝成硬块,哽在喉间,陶然一次次地摒住呼吸,执拗地跟自己较着劲。如果姥姥在世,是不是又会揉着她的头叹气,叫她“傻小囡”?  “小姐,探视时间结束了,您该回去了。”一只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  陶然一惊,慌忙睁开眼,带着歉意对陌生的护士说:  “好的。”  走出门厅,保安跟在她的身后落了锁。  外面,偌大的中庭没有一个人影。  陶然绕过喷泉,沿着鹅卵石小路穿过一片精心打理的小花园。  已是九月,蔷薇谢,桂花开。小路两旁的灌木丛里,大朵大朵的栀子花萎落成泥,清冽的香气却萦绕不去,仿佛是对夏天倾诉着最后的依恋。  她缓缓走在缱缱花香之中,心神渐渐镇定下来。  坐进出租车的时候,陶然觉得她已经想通了。她开始为自己刚才对刘医生的质问感到可笑,其实她早就明白,这世上有太多的词藻只是造来随便说说随便听听的,比如忠诚,又比如永远。何必较真呢?没有谁是谁的永远。先是父亲离开她,然后是姥姥,现在是林醉,将来也许是母亲,直至她自己。  时近午夜,出租车转过一个个空寂的街角。  司机扭开收音机,一串干净的吉他音流淌出来,如珍珠坠地,丁丁咚咚滚落到远方,消失在寂寞的夜色之中。  有个男人在唱,那声音有些沙哑,有些笨拙,有些不知所措:  “冰块还没融化&你在看表&我笑的尴尬  你说最近很忙&改天聊吧  那天我在楼下&想了很久&想你说的话  你说爱情很窄&世界很大&而我们应该长大  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我想我听懂你话中的话  而我知道那真爱不一定能白头到老  而我知道有一天你可能就这么走掉  而我知道我知道这一切我全都知道  我就是受不了……”  “师傅,麻烦停一下车。”  一路沉默的陶然忽地出声,吓了司机一跳。  “啊?”他扭头看她,“小姐,您不是去浦东花木路吗?这刚到甜爱路,还没过江呢。”  “不,我就在这儿下。”  司机疑惑地瞥了瞥倒视镜里那个立在路边的单薄身影,越来越远,渐渐不见。  他摇摇头,叹了口气。  陶然只是静静地站了会儿,片刻,拢拢被风吹乱的头发,一使劲,把沉重的笔记本电脑抱在怀里,沿着马路朝着出租车离开的方向走去。  经过路牌的时候她扫了一眼,惊讶地发现自己刚才没听错,原来这个地方真的叫做甜爱路。  甜-爱-路,她默念了一遍,心想,多怪的名字。  突然觉得好笑,她咧了咧嘴。  只一刹那,泪如雨下。  很久以后,陶然也可以不失风趣地跟别人聊,说失恋就像感冒,说人一辈子总要感上一次冒,说感冒没有特效药,得了就只能扛着,又说感冒总会好的,时间长短而已,所以因为失恋而要死要活如同因为感冒就进ICU(重症监护病房)一样,会被人嘲笑。  说这些的时候,她听着音乐捧着红茶,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但那是很久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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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TW:&上海的确有一条甜爱路,在四川北路附近,上海的马路大多以全国各地的省市名来命名,如江苏路,赤峰路,潍坊路等等,所以我常常想,是不是在什么地方,也有一个甜爱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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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陶然一直知道琉璃是个破坏力惊人的人。  有一次,琉璃和老公大刘在家吵架――在他们家,所谓吵架就是一幕火爆的独角戏,女主角力撑全场,而大刘,与其说是男主,更像是道具,常常像闷嘴葫芦一样一声不吭――那次也是这样,琉璃乒乒乓乓嚷了半天,得到的回应加起来不过三句,后来大刘被她吵得烦了,索性走进书房把自己反锁在里面,琉璃本来就发泄无门,这下更是连道具都没有了,气得抓狂,竟然自己找来工具,吭哧吭哧把书房的整块门板顺着合页给卸了下来!  事后听他们说起这事,陶然骇笑不已,连声说地球女人好可怕。  她没料到,有天早上她会一睁开眼睛就看到这个可怕的地球女人站在她家门口,旁边竖着的是她的门板。  她是被一声巨响惊醒的。  陶然迷迷糊糊睁开眼,脑子还在混沌中,就看到门口有个身影冲过来,琉璃惊慌失措的脸在眼前瞬间放大,她使劲晃着她的肩说:  “陶陶,你没事吧?!”  “呃……什么事?”  没头没脑地,陶然被她摇得更迷糊了。  “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一晚上!手机关机,座机没人接,来你家敲了无数遍门也没人应,到处都找不到你,急死我了!”  “喛……”陶然有些清醒了,她先按住琉璃的手,免得被她摇散,慢悠悠地解释:“手机没电了,我回来的晚,吃了点安眠药,什么都没听见……”  “安眠药?!”琉璃的表情像是被人卡住了脖子。  陶然好像明白了,苦笑道:  “两粒。”  琉璃愣了愣,半天才放松下来,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沙发上,长长地吐了口气。  陶然揉着被她摇得隐隐作痛的肩,一抬头,发现大门洞开,门板吊着半边,一个陌生男人正在那探头探脑,看见陶然瞅他,憨厚地笑了笑,指指琉璃说:“还没给钱呢。”  “哦对对对。”琉璃赶紧掏出钱包走过去,把人打发走,扭头回来,一本正经地给陶然解释:“你这门太复杂了,我找了个专业开锁的。”  陶然哭笑不得,指着琉璃说了句“你”,叹了口气,便没再说下去。  琉璃不服气,道:“我这不是担心你嘛,昨天电话断了以后,你一晚上没出现,连句交代都没有,这可一点都不像你,我急死了,到处找,连警察局都去过了,该死的他们说失踪要满24小时才能报案,我哪等得了那么久?生怕你一个人在家……啊……那个啥,所以一大早就去满世界找锁匠,死说活说才说服一个肯来,你说,我容易吗我?”  陶然被她一阵抢白,有气无力地反驳:“哪个啥?你看我就那么像要那个啥?”  琉璃连忙把语气放软:“我也没觉得你是会那个啥的人,可这不是非常状况非常对待嘛。万一……”  陶然按住琉璃的手,没让她说下去,“琉璃,咱们就别啥啥啥地打哑谜了,你不是说过,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要真的是那种想不开的人,也等不到今天,多少难过的槛儿都过来了,既然那些不值得死,那么这次也不值得。你放心,我会好好的。”  她的声音不大,语气却郑重认真。  琉璃眼睛忽地一热,嘴上却嗔怪道:“你这人就爱粉饰太平,嘴上总说好好好,其实全不是那么回事。”  “我怎么不好啦?”陶然不满地抗议。  “还说没有?车的事先不说了,就说现在,你看看你,有床不去睡,乱七八糟地躺在这,还有……”琉璃扯过身边的提包从里面翻出一面化妆镜,伸到陶然面前。  陶然疑惑地往镜子里一瞧,吓了一跳。  只见镜子里的自己两只眼睛又红又肿,下面挂着大大的黑眼圈,脸也有些肿,头发乱作一团,昨天的外套还穿在身上,早在沙发上揉得像块抹布。  她呻吟一声,推开镜子捂住脸:  “天,这个猪头是谁?”  琉璃扑哧一声笑出来,心彻底放了下去――还知道自嘲,说明事情再坏也坏不到哪去。  “好啦好啦,看你可怜兮兮的,我也不跟你计较昨天放人家鸽子的事了,不过下次再害我丢脸,哼哼……”她煞有介事地挥了挥拳。  “啊?”陶然惊讶地放下手,“我放谁鸽子?昨天不是去了吗?紧赶慢赶才赶得及你的二十分钟。”  “你去了?”琉璃也惊住了,“去哪了?”  “就是你说的那个寒舍,见了那个刘医生。”……还冲他发了通脾气。  陶然把后半截话咽了回去。  “不可能!”琉璃斩钉截铁地说,“昨天家明在那边等了你好久,我始终有跟他通电话,你一直没出现,后来等到大概九点多钟,怎么都联络不上你,我就着急了,说要来你家看看,家明还陪着我过来了一趟,也陪我去了公安局,后来实在太晚了我就让他先回去了。从头到尾他都没见到你!”  听琉璃说得头头是道,陶然也晕了,分明事有蹊跷,她迅速理了一下思路,开始慢慢地回忆:  “昨天你说让我20分钟到,然后手机就没电了,我放下电话就往那边赶,到了饭店我还特意看了一下表,大概八点一刻左右,我就赶紧进去了,跟门口的服务员说找一位刘先生,服务生就把我带到了二楼东侧的一个包房,然后……”  陶然说得很慢,尽量不落掉每个细节,边说边想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差子。  说到和包房里那个男人不愉快的谈话,直至后来一言不和拂袖而去,陶然知道自己言行失常,觉得不好意思,三言两语便带过了。  “……出了饭店我去海德那边看了看我妈,回家的时候已经晚了,很累,就在客厅沙发这躺了会儿。”陶然又指了指茶几上的小药瓶,“后来顺手吃了两片安眠药,再后来,一睁眼睛就看到你了。”  至于脸怎么肿成猪头样,陶然只字未提,琉璃也不问。她似乎对那个神秘男人更感兴趣,追问道:“你怎么会对一个不认识的人大动肝火?这听上去太不像你了,他怎么惹你了?”  “也没什么,有点自以为是的一个人。”陶然轻描淡写地回道,又说:“还好和你没关系,不然我还发愁怎么和你交待。”  “自以为是?那肯定不是家明,他那个人,低调的很,脾气又温吞,跟我都吵不起来,更不要说是你了。”&琉璃想了想,又道:“昨天的包间是我订的,到底是不是在二楼东边我就不清楚了,不过家明肯定没见到你,除非……”她略一沉吟。  心念一闪,陶然叫道:“糟,肯定是走错房间了!”  琉璃却皱眉:“可是也不对啊,如果你真的走错房间,那个人应该根本不认识你,你们怎么可能聊的起来?”  陶然也迷惑了:“对啊,而且我进去的时候,他还好像等了我半天的样子。”  “奇了怪了!”  两个人左思右想,猜测半天,都没想出个所以然。  琉璃不耐烦,手一挥说:“算啦算啦,反正又不认识,八百辈子才遇一次的人,不去管他。”  陶然想想也是,站起身,一边按摩着浮肿的眼睛一边往内屋走去,“你还没吃饭呢吧?先坐一会,等我救救这张脸再去给你弄吃的。”  “别提吃饭了,因为你我连觉都没好好睡。”琉璃心安理得的往沙发上一躺,忽地又坐了起来,“哎,陶陶,我决定午饭和晚饭也在你这吃了。”  “你不去上班啦?”陶然在洗手间里含着牙刷问。  “不上啦!老吴休婚假,你休病假,今天我也要休一天懒假。你这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没?有就说话,我可难得有空。”  陶然含了口水,把嘴里的泡沫吐掉,探出头来:  “我还真有件事要你帮忙。”  “啥?”  “你你你,赶紧把门给我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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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琉璃总爱说自己是劳碌命,果然连休懒假都懒不成,一整天下来,除了重新找锁匠装门,还陪着陶然一起把屋子翻了个底朝天。  林醉的所有东西都被整理出来,分门别类封在箱子里,打好包。  两个人很有默契地一边忙碌一边闲聊,有说有笑,仿佛这只是一次普通的搬家。  傍晚的时候,半个客厅已被大大小小的纸箱堆满,沙发上也摞着纸袋,两人被挤到角落的吧台旁边休息。  琉璃哧地拉开一罐啤酒,倒在两个杯子里,拿起一只递给陶然,一抬手,把空易拉罐稳稳地丢到远处的垃圾筐里。  陶然接过杯子和琉璃碰了碰,揶揄道:“是不是老拿你们家大刘练瞄准,身手都练出来了。”  琉璃不以为然地笑笑,仰头把酒一饮而尽。  窗外已有几分暮色,对面林立的高楼间夹着半个太阳,挣扎地投了几道余晖过来,在地上留下一片长长的光影。  琉璃心不在焉地把弄了一会儿杯子,扭过头,冲着满地的箱子努了努嘴,语带深意地问:  “真的不要啦?”  陶然目光一黯,有不知名的情绪涌上来,又沉下去,她摇了摇头,“我明天就叫快递给他送到公司去。”  琉璃不置可否,又拿来一罐啤酒,打开,倒满,倒得急了,泡沫扑扑地泛出来,顺着杯沿流到台面上,她胡乱扯了点纸巾擦掉水迹,缓缓道:  “陶陶,我知道你一向是很有主意的人,别看表面看着挺温顺的,其实骨子里拗的很。我明白我也未必就劝得动你,但有些话听不听在你,说不说在我。好歹咱们也一起摸爬滚打六年了,明澈能有今天,一半的天下是你打下来的,你不说我也清楚,这外面动你念头的公司何止十家八家,但你这人最重感情,才会一心一意留在明澈,老实说我秦琉璃也从没把你当过外人,你就当我是仗着这么多年的感情,有些话不得不说。”  琉璃停下来,似乎想等陶然回些什么。  陶然低着头不出声,这时才抬眼看看琉璃,笑了一下:“说什么呀?军功章里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  她似要把话题岔开,琉璃没理她,愈发凝重地说:  “陶陶,我到底是比你大着几岁,周围这分分合合的事也见过不少,尤其是在咱们这个圈子里,所以才更觉得你和林醉能走到今天不容易。人一辈子没几个七年,何况是能分享彼此生命里最好的七年,如果因为一点意气就说放弃实在太不值得。”  “不是意气。”陶然静静听着,突然插了一句。  “那是什么?”琉璃紧跟着问。  陶然不作声。  琉璃也沉默,片刻又开口:  “陶陶,你别怪我多事,我知道可能会惹你生气,不过,……我还是去找过林醉了。”  “我不生气。”陶然淡淡道,“依你的性子,要是不去找他我才会奇怪。”  琉璃看上去并未释然,反而更加吞吐起来:  “可我没找着他,秘书说他出差了,但不肯说去哪,另外,我托一个常做秀场的朋友查了查报上的那个女人,叫什么什么田田,这两年很红,听说,她参加完上次的酒会就离开上海,去了纽约,公司外宣说是海外培训,可是……”琉璃像在掂量着什么,“私底下也有些捕风捉影的闲话……”她又犹豫了一下,“不过,没有确实的说法,道听途说,做不得准的。”  她落了话音,不再出声。  陶然仍旧低着头,像是认真在听,又像是在认真走神,双目间或一眨,有浅浅的阴影在睫毛底下黯然掠过。  过了处暑,白天一日比一日短,夕阳燃不了多久便落了,屋子渐渐暗下去。  琉璃沉不住气,她带着几分急切地说:“陶陶!你再这么不紧不慢下去,人可就真的回不来了!”  “他不会回来了。”  陶然从高脚凳上下来,走到房间另一边,拨开顶灯,屋子被一团柔光笼罩。  她坐回原处,继续平静地说:  “那个女人叫何叶田田,是新势力公司的首席模特,年轻,长得美,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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