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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爱我家租的房子。相寓房司令。是一个隔断,十九大期间居委会给拆了。现在没办法住他会退我什么钱?(来自西安我爱我家小区)
在我爱我家租的房子。相寓房司令。是一个隔断,十九大期间居委会给拆了。现在没办法住。我提出退房。因为他房子现在不具备居住条件。他会退我什么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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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事》N部曲之第一部)
& & & & & & & & & &&我是令狐冲
&&&& 本书中的人物、情节及发生地点均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版权所有,请勿抄袭,未经作者本人同意,请勿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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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井底”与“底民”&&&&
&& 这是一个恣意奢华的城市。似乎为了证实这份奢华,她在不停地把市区的规模向周边扩展,就像滴在宣纸上的一小滴墨水,很快就被洇成了极大的一块。原先的市中心早已被废弃,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离其十几里远,新建的现代化的高档的商业和政治中心。以这个中心为起点,八条双向十八车道的主干道,就像章鱼的八只脚一样向外延伸着,路面平滑如镜,当高档轿车疾驰而过时分贝仪上的指数显示仅达到1。华灯初上,行道树上五颜六色的彩灯和霓虹灯相交辉映,商店橱窗里展示的是世界各地的顶级奢侈品,有珠宝、时装、皮草、手表、化妆品、名酒、箱包、手机,不一而足,反正都是名列世界奢侈品排行榜,价格高得令人咂舌的。但是,无论城市面积扩张的速度如何快,也只能用算术级数计算,而人口增长的速度则必须用几何级数来计算。当再也无处可扩时,就只有往高处伸展了。于是就像雨后的春笋一样,卯足了劲儿赛着往上长――三十、五十七十、八十……一百层的高楼拔地而起,大有赶超迪拜世界第一高楼了的架势。在它们中间有一座建筑物,高度并不是第一,不过五十层而已,但因设计独特――座座高楼都肩挨着肩,整齐划一地围成了一个圈,就像一个巨大的
“竖井”,成为了这个城市的一道独特的风景。据说这种建造方法既占地多,又耗费资金,常被不知内情的建筑大师们耻笑,其实他们不知道这全是为地形所迫,最早要追溯到清朝末年。这里原是一个乱坟岗子。由于饥荒和兵乱,周边无以为生的农民只能向城市涌来,无处栖身的他们无奈,只能与野鬼们为伴。开始官府还派人来驱赶,可赶走了这拨儿,又来了那拨儿,管事们也只好眼睛半睁半闭随他们去了。后来有人出主意,何不在坟场外面画个圆圈,再砌上一道墙,规定灾民只能居住在这个圈内,墙外则砌房作为兵营,这样就万无一失,不怕“贱民”们造反了。随着时间的流逝和朝代的更新,圈外的房屋盖了又拆,拆了又盖,越盖越高,越盖越大,无论你怎么盖,始终都是沿着这个圆圈,于是这些建筑便成了“竖井”的“井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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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里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由于饥饿和疾病,“井底”的“底民”(自称)们虽经几代,生生死死,但人口的数量与来时基本相当,这种情况一直维持到解放。解放以后生活条件改善了,“井民”们的数量才有了大大的增加。
由于藏身于“井壁”的之后,一般人哪里会知道“井底”的风光,人们都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些商场或写字楼的后面应该是它们的附属部分。寸土寸金之地,哪还会有人情愿白白浪费掉也不去理会它的。但令人绝对没有想到的是,当没等你回过神来,房价已经搭上火箭“嗖”地一声上了天,“井底”这块地的价格又一次刷新升到了钻石级时,开发商们依然丝毫不动心。看来他们的智商有时比我们也高不到哪儿去。直到某年某月某日某个电视台在航拍一个宣传片,直升飞机掠过“竖井”的顶空时,答案才被揭开。导演和摄像师从飞机上往下俯身一望,只见满眼尽是房顶,密密匝匝的一片,房顶与房顶之间靠得过近,几乎找不到缝隙。房子低矮不说,盖房顶所用的材料真是五花八门,有用油毛毡的,有用彩条布的,甚至还有稻草的,只有两个是瓦的。“哇!整个一个‘城中村’嘛。”导演说。原来按照市里的规定,谁拆迁谁负责安置。光安置费就是一个天文数字,你说哪个开放商还敢染指?于是这么好的一块黄金宝地成了无人问津的鸡肋。
晌午以后天逐渐暗了下来,预示着一场大雨即将来临。路上的行人都匆匆地往回赶,在家的也都忙着把晒在外面的衣物收进来,关好了门窗。因为这时各家没有人从外面回来,在家的“底民”(他们戏称自己)们不可能知道快要下雨了,三百多米高的“井壁”挡住了光线,对“底民”们来说这里的白天与夜里,屋外与屋外都是同一个概念,反正都是一样地黑。不通电,省下了购买家用电器的钱;不通水,到建筑工地上去接,用桶挑,或者用手拎,连水费都不用缴了。好在这个楼盘完工了,那个楼盘又开建了,永远不愁找不到水源。不通煤气或天然气,反正工地上有的是废木头,只要不惜力,不怕没柴烧。只有雷解放和黄建设等少数几家烧蜂窝煤。令人最头疼的恐怕是没有厕所,方便的问题要走上二十分钟到大街上的公厕去解决,憋不住就等着尿裤子吧,所以经常有人拎着裤飞奔而去,那准是腹泻了。现代文明的物质生活似乎与他们都无缘,唯一能和居住在“井壁”高档公寓中的“壁民”同样享受到的就是性生活,除了吃喝拉撒,不和老婆睡觉还能干什么?父生子,子生孙,子子孙孙是没有穷尽的,现在连不知是当初灾民们第几代的孙辈们都已经在谈婚论嫁了。从他们第一代的老祖宗开始,这里就有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娶儿媳妇时只能在自家的屋外,靠着自家的墙,接盖一间披屋,不许另盖,也不许多盖,因为他们知道还要留些地儿给后辈们。那时候只要走出自家的窝棚,抬头就能看到大片的蓝天,但随着人口的大爆炸,窝棚越盖越多,看到的天越来越小了。房子靠着房子,屋子连着屋子,大门对着大门,出了自家的房门就踏进了邻居家,两家之间只能留个一尺半的空隙供一人走过,遇到对面有人过来,一方不得不退后避让。
雷解放有两个儿子,大儿叫大宝,二儿叫二宝。大宝五岁那年的冬天天气特别冷,本来为了省煤他家的蜂窝煤炉都是晚上灭火早起再生的,那晚因为下雪破例没有熄火,第二天才发现带着大宝睡觉的雷奶奶煤气中毒早已没了气,老雷夫妇上大夜班不在家才逃过了这一劫。大宝的命真大,虽然中毒不轻,好歹也活下来了,只是原先聪明活泼的孩子自此成了一个脖子以下就不能动的瘫子,不会说话,只能勉强发出几个简单音节。有人说他活着还不如死了好,活着白白浪费粮食。不过你说他傻吧,耳朵又灵敏得不得了,一点点响声他都能听见。本来老雷和雷婶还指望能治好他的,没钱上医院,就按照别人给的偏方给他灌腌菜卤,灌了一年多也不见效,最后只好放弃了。又有人说趁着年轻赶快再生一个吧,老了有个依靠,还可以照顾照顾大宝。说的是不错,这回可没那么简单了:家里名义上是有两间房,其实也就是一间隔成两间,中间的隔板比硬纸板厚不了多少,还没隔到顶,一点儿也不隔音,那边轻轻放个屁这边都能听得清清楚。房子又矮又小,屋顶是人字形的,最高的地方老雷举手就能摸到顶,幸亏两口子的个子都不高,否则在屋里都得猫下腰;小又小到什么程度呢?低处塞些杂物,紧靠着隔板在两边各摆下一张大床以后,两口子这边只勉强塞下了一张方桌,那边也只能放个煤炉兼作厨房了。奶奶在世时一见到老雷看雷婶的眼神不对就知道下面他想要干什么了,赶紧抱上孙子出去,到大街上转悠个把小时再回来。小孩子总是喜欢问“为什么呀?”“为什么呀?”的,为了堵住他的嘴,一向节俭的奶奶不得不放血在小摊上买些廉价的零食或者小玩意儿给他,还要千叮嘱万叮嘱他不要跟别人说,这时也是大宝最快活的时刻。奶奶死了,老雷只好等大宝睡觉的时候才敢“那个”,可偏偏大宝的觉头儿又那么少。你以为他睡熟了,每次刚刚有点儿动静他就在隔板那边哇哇大叫起来,闹得老雷兴趣索然,只好停下来。第二天邻居们无论男女都会意味深长盯着老雷坏笑,调皮的还会明知故地问:“雷叔,昨晚大宝叫什么呀?”引得他身后一阵哄笑。就这样过了好几年雷婶才怀上了二宝。
雷解放正躺在床上望着屋梁发呆,他在想二宝婚房的事。说起这里人的婚姻,世代一般都是“自产自销”,很少有出了“井底”这个圈儿到外面去找的,就像黄建设的大女儿黄丽丽一样。从小一块儿长大,结婚不过是女方从自家走进男方的家而已,公婆的习性早就摸得一清二楚,绝对不会有受气的,所以转了几圈以后家家都成了亲戚。老雷有些后悔,当初心软没听别人的话把大宝丢在儿童福利院的门口,起码现在还可以腾出半间房给二宝。他曾经想过把房顶掀了,用水泥板铺成平顶,再在上面搭个简易房给老两口和大宝住,把下面留给小两口做新房。想得容易做起来难,墙非常单薄,还不知道能不能承受得住水泥板的重量呢!他也想过把房子全部推倒了重盖,但疙瘩大的地块,打了地基再砌上厚点儿的墙,剩下的面积恐怕连张大床都摆不下了。再说翻盖得花多少钱,虽说日子比起从前好过多了,可要是凑足盖房的钱对他家来说还是吃力了点儿,现在材料和人工费都大大地涨了。再说了,虽说这些房子既无房地产证也没人来管过,但你要是不办手续私自搭建,那些管事的都出来了,等到几十个章盖下来,孙子恐怕也该小学毕业了。
他正想得出神,睡在板壁那边床上的大宝又哼起来了。三十年下来家里人从他发出的声音马上就可以知道他要表达的意思,是饿了,要拉屎撒尿了,还是觉得身上冷了、热了,还有其它的。这回是告诉父亲外面快要下雨了。雷解放想不出他是怎么知道的,莫非有特异功能?他比气象台的天气预报还准,从来没有错过。想到这里老雷不禁为自己刚才还后悔没把大宝扔掉的想法感到惭愧,恨不得狠狠地甩自己几个耳光,手心手背都是肉啊!他特地绕到板壁那边轻轻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大宝从来没有享受过父亲这种亲切的举动,他笑了,居然懂了。
雷解放扛起了梯子冲到门外。好几个月前他听见发情的野猫们在屋顶上乱喊乱叫,瓦被它们滚碎了好几块,一下雨就漏。现在这种瓦不好买,他托了好多人才在农村买到。老雷不敢上房顶,下面的椽子太细,年代久了,怕已经朽了,吃不起他的分量。还好,上次他让雷婶趴着慢慢移过去换过瓦的地方没坏,他用眼光仔细巡视了一遍屋顶,看到上面每一片瓦都是好的以后才放下心来。本来想把邻居们都喊起来的,他们的房墙下面一部分是砖砌的,也就一尺高的样子,而上面用的都是“战备砖”(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中苏边境局势紧张,居委会通知各家都要做一定数量的“战备砖”,就是用木框填黄泥制成砖的形状的泥胚子,统一交上去,在居委会砌的土窑里烧成砖),这种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砖,水浸得时间长了墙就要倒了,所以这里的人最怕下大雨。但当他仰起头来看看天色,发现天色似乎又慢慢地缓过来了,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此时正是他们午觉未醒,睡得正酣的时候。
站在梯子上,雷解放顺带也用目光检视了邻居家的屋顶。想到年轻人总和他开玩笑说他是李嘉诚,是“井底”的“首富”时,他笑了。
老雷这一辈的“底民”大多很小就辍学了,那时中国还没有实行九年义务教育的政策。没有文化,只能干些擦皮鞋、摆小摊、修理小物件和拉板车的活计,改革开放前他们还要时不时地被居委会叫去接受教育,但要彻底割掉他们的“资本主义的尾巴”也非易事,一家大小就靠“尾巴”生活,割掉了叫他们靠什么生计或者呢,所以往往是割掉了没几天又长了起来。磕磕巴巴上到初中的只有他和雷婶,还有黄建设和黄婶等几个人。初中临毕业时遇上了“文化大革命”,然后是动员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被那些辍学孩子的家长笑破了肚皮,他们说:“多耗几年的灯油和脑油,还不如早点儿苦钱贴家。”回城后他们被分到街道工厂,虽说工资不高,毕竟稳定,就是那时他和雷婶结了婚,又把家里的草房推了,到居委会开证明买了点砖瓦,自己动手盖起了这间房。
的确从房顶上可以看出这家的经济状况,日子比起过去好过多了。工厂倒闭以后又熬了几年,总算熬到了退休年龄,现在社保局每月都会按时将退休职工的退休金打到他们的银行卡上,他和雷婶合起来一个月也有四千多元的收入。二宝工作了,连大宝都吃上了低保,有了居民医保,跟那些没有收入,仅靠拿低保生活的家庭相比,他理所当然地算得上是“首富”了。
雷解放正想得出神,下面有人用手碰了碰他的脚踝,“解放,解放!”他低头一看是黄建设在叫他。老雷赶快下了梯子,两个人前后脚挤进屋里。老黄个子高,进门的时候不得不低下头。屋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雷解放摸到放在桌上的打火机想把灯点上,被黄建设伸手挡住了。“就说个话儿,”他说,“省点儿是点儿。”从他说话的语调雷解放听得出今天他又没带来什么好消息。老黄和他同年,从上小学一年级开始一直到初中毕业都是同桌,一道去农村插队,被分配在同一个生产小队,同期回城,在同一家街道工厂工作。黄建设的女儿黄秀秀和雷二宝同年,职高毕业以后在同一家服装生产企业找到了工作,黄秀秀在流水线上作“车工”,雷二宝是裁剪工,虽不在一个车间,但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连两家的房门都是对着开的,真是骨灰级的“门当户对”,这两个人要不走到一起连老天爷都睡不了安稳觉了。黄秀秀的工资没有雷二宝的高,再加上黄婶两年前查出得了直肠癌,虽然有医保,但毕竟自己还要付一部分,所以黄家的条件不如雷家。
2. 因为卖淫和嫖娼二宝和秀秀被带进了派出所
黄建设也记不清自己已是第几次到社委会去打听动迁的事儿了。从“竖井”还没动工开始就传说“井底”这一片也要和“井壁”一道拉平,可等到“井壁”都盖了好几年了,下面还丝毫没有动静。今天传说前面美国人开的大商场要买下这块地盖仓库;明天传说有一家世界五百强要进驻了,觉得其它环境都符合要求,就是下面飘上来的怪味让他们受不了,条件是把下面改成他们的后花园;过了几天又信誓旦旦地说协议都签好了,法国人要盖上个大玻璃顶下面作高级餐馆;不过还有人说是卖咖啡,也有说是卖德国啤酒的,或是办健身房的,甚至还有人说是挖个游泳池。反正说得都是那么有鼻子有脸,馋得“底民”们一次又一次地伸长了脖子,那种渴望拆迁的心情,用“望眼欲穿”来形容一点都不夸张。虽然他们也清楚要安置这几百户的成本有多大,有哪个肯做这种傻事?但他们又心存侥幸:这么好的地段,早晚总会有人看中的。既然文件规定安置好了才能拆迁,那就不愁到时没有房子住,哪怕是给钱自己买也可以。所以他们的心就像坐上了过山车,忽而高兴得升到了顶点,忽而又失望得跌落到了低谷。
“别说了。知道没希望,我就没指望过它。”老雷说。
两人默默地坐在床沿上低头抽闷烟,过了好久,老黄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
“秀秀她妈说,凭她这个身子骨儿也不知能不能撑到秀秀结婚了。”
秀秀妈的身体一直不好,说也奇怪,从小家里就穷,年轻时又吃了不少苦,可得的尽是些富贵病,什么高血压,糖尿病,还有高血脂。两年前又得了直肠癌,真是屋漏偏遭连夜雨。
老雷不知说什么好,他知道他家已经耽搁得人家姑娘太久了,除了沉默自己还能说什么。正巧二宝下班回来听到了准岳父的这两句话,便调皮地,学着电影《列宁在1918》里面瓦西里的口气笑着说:“放心好了,钞票会有的,房子也会有的!”黄建设的脾气有些暴躁,人送外号“黄老邪”,雷二宝有点怕他。他一听二宝那种满不在乎的说话口气便有些火了,但碍于雷解放的面子又不便责骂他,只能大着嗓门说:
“哼,会有的,是会有的,就看你的本事了。秀秀可比不了你,她是个姑娘,总不见得等她过了四十再生孩子吧!”
雷解放看了儿子一眼,意思是让他小心不要说错了话。二宝连忙陪着笑脸,小心地说:“黄叔,哪能让秀秀等那么久,女人四十岁才生孩子是要难产的,对孩子也不好。我有办法的。”
“哦,你有办法的?你倒说说看,你会有什么办法?”黄建设说。
“现在房价不是在往下跌吗?我准备等它跌到最低点以后我就出手买房。”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你当我是三岁的小孩,拿块糖就能哄的住?看你穿上龙袍也不像个太子的样儿,还敢说什么买房,你也不问问自己一个月拿多少工资,你买得起房吗?你想秀秀跟着你去讨饭啊!”
雷二宝要买房的说法一下子把黄老邪给激怒了,他暴跳如雷,劈头盖脸地把二宝骂了一顿。雷二宝本来还要跟他争辩几句的,但被雷解放给按住了。老雷轻声细语地陪着不是,说:“建设,小孩子家不懂事,不知道天高地厚,满嘴胡訾,你大人大量,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黄建设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站起身来干咳了几声,借口要回家烧饭转身走了。其实他的心里也满是苦涩,不知道回家以后该怎样去向病榻上的老伴汇报。
这天的晚餐特别丰富,雷婶特地买了一只鸡炖好了鸡汤。大宝最喜欢吃鸡,今天是他的生日。雷婶把鸡汤端过去,看见大宝正瞪大眼睛直愣愣地望着房梁,她笑着问:“儿子,想什么心思?”说着舀起一勺汤吹了吹,等到不烫了才送到大宝的嘴边,平时他总是迫不及待地张大了嘴,迎上来大口大口地吮吸着,可今天他竟然一动不动地丝毫没有反应。雷婶说:&&&
“大宝,今天是你的生日,这是你最喜欢喝的鸡汤,来,妈喂你。”看说了几遍大宝都不搭理雷婶急了,不由地提高了嗓音:“大宝,你怎么了,妈妈可经不住吓呀!”
本来雷解放和雷二宝还在隔壁吃饭。二宝正在气恼黄建设,雷叔劝解他说:“黄叔一向脾气不好你也是知道的,本来他就觉得你说话有些油滑,也不是太愿意把秀秀给你的。曾经也有人想给秀秀介绍个外面的人(他这里说的“外面的人”就是指不在“井底”的人),人家有房有车,就是年纪大了一点,是秀秀死活不肯,老黄也在犹豫,怕秀秀跟她姐姐丽丽一样……”
雷解放还想继续说下去,但听到雷婶的话以后,两人都丢下了碗筷,赶紧绕过板壁到了这边。
“大宝,”雷解放说:“是不是鸡汤不好吃,那让你妈买肉给你吃。”
“哥,”二宝说:“是不是身上不舒服,要我给你做按摩?”
不管三个人怎么哄,怎么骗,大宝都不肯吃一口。摸摸他的头,一点儿也不烫,不像是发烧了。
“要是明天早起还不肯吃,那要请个大夫来瞧瞧了。”雷婶说:“二宝,你今天晚上睡醒点儿,我跟你爸也听着点儿,要是不好赶紧送医院看急诊。”
他们一夜都没睡好。第二天早饭大宝还是不肯吃。医生来了以后给他量了体温和血压,又听了心跳,说:“挺好的呀,一切都正常,没生病。”医生又掀开被子捏捏他身上的肌肉,翻过来看看身上,说:“照顾得很不错,在床上瘫了三十年,身上没长过一个褥疮,衣服和褥子都干干净净的,就是好的专业护理人员做得也不过如此。不简单,不简单。”
“都是他妈和他弟弟的功劳,他弟弟冬天给他暖被窝,夏天帮他扇子、赶蚊子,洗澡。”老雷说:“经常把他抱出去,到公园去晒太阳,临睡前还要给他讲故事。”
雷婶感慨道:“他们两兄弟的感情好得不得了,这样我们两个老的也可以安心进火葬场了。”
大宝已经两天拒绝吃饭和喝水了,急得二宝心火直往上冒,燎得满嘴起大泡。下班回家的路上他和秀秀一直谈着大宝。
“据说人要光喝水不吃饭能活七天,不喝水不吃饭三天以后就要没命了。明天就是第三天啦!”黄秀秀说。
“我哥也真可怜,凡是男人该享受的他都没有享受过。除了我妈,还没被女人摸过呢。”雷二宝又暧昧地看了秀秀一眼,“看我们多好,只等领了红本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那个’啦!”
黄秀秀脸一红,啐了他一口:“呸!连半间房都没有,还‘那个’呢。”
二宝转头朝朝后面望了几次,秀秀问:“你看什么呢?”
“我看你爹是不是躲在后面什么地方跟着我们。”
“不会的,他陪我妈上医院复查去了,不到下午两点是不会回来的。”
“那我就放心了。”
雷二宝说完抓起黄秀秀的手,两人手拉着手欢欢喜喜地开始逛街。还没逛多久,二宝就不走了。他停住脚站在一家商店的台阶上,朝着对面望去,他眼睛突然一亮,得意地说:
“有,我说老子这么聪明的人还会找不到茅坑拉屎吗?”
秀秀顺着他的眼光望去,只见对面有一家门头上写着“爽极宾馆”的旅馆。“你干嘛,想住店啊?”黄秀秀心里觉得纳闷。
“你看那家旅馆门前的玻璃门上贴着一张红纸,上面写的是什么?”黄秀秀看见红纸上面用黑墨写着两行醒目的大字:钟点房,总统套房,50元/小时。
“好,这下有办法了!”雷二宝说完拉着秀秀过了马路,来到旅馆门前。两人隔着玻璃门往里望,里面黑乎乎的一片,也看不出有什么名堂。黄秀秀小声嘀咕道:“乖乖,五十块一小时,两小时就是一百块,够我妈挂一趟专家号了。她不知道雷二宝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于是问道:
“二宝,你拉我到旅馆来干什么?”
雷二宝做出非常诚恳的样子,一本正经回答说:“秀秀,我和你的年纪都不小了。看来拆迁也没多少指望了,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我想我们先把红本本领了,就算是已经结婚了。平时哪,你还住在你家,我也还和我哥一起睡。不管是你,还是我,实在憋不住了,就花他个五十块,一次一小时包你够了。”
“你怎么知道一个小时就够了?”
“你要是觉得还不过瘾,那我们就两个小时。”二宝说。
谁知秀秀瞪大了警觉的双眼,逼视着二宝,喊道:“你怎么晓得这么清楚?懂得那么多?一个小时还是两个小时,你是不是在外面已经有了别的女人?已经跟她干过那种见不得人的肮脏事了?”
二宝心里暗暗叫苦,他一直认为秀秀没他聪明,好骗,没想到今天却上了她的当,被她给绕进去了,人得意就难免会说错话。看着黄秀秀哭着喊着要回家告诉她爹,他吓得腿一软,差点跪下来。他赶紧指天画地地发誓道:
“我雷二宝要是敢对黄秀秀有二心,出门就让火车撞死!”
“火车站离我们这里那么远,出门哪撞得死!”
“那就让地铁,不,让公共汽车、大卡车、私家车、皮卡撞死。”
“亏我对你那么好,等了你那么多年!”
“我还不是听包装车间的那些老妇女说的,她们手不闲嘴也不闲,上班尽谈些晚上和老公在床上怎么、怎么的。”二宝急得脸红脖子粗地。他又低下了头,轻声说道:“她们还教我管他什么红本本,买瓶酒先把你灌醉了,然后,然后……她们还笑我这么大的人还是个童男子……我是想呀,可不敢,怕你爹那个黄老邪……”他又颇感委屈地又加了一句:“现在连初中生都知道怎么回事,什么七十二种,一百零八种姿势的。”
“好了,好了,别说了,就再相信你这一回吧。”秀秀的脸色平和下来,心里颇为得意,因为二宝还从未这么低声下气地和自己说过话。
看到门口一对青年男女在争吵,旅馆的老板娘推门出来,笑盈盈地迎上前,问:“老板是不是要看看我们的钟点房?”老板娘把他们俩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番。
“不要,不要!”秀秀赶快摆手说。
“你这位姑娘,不租进来看看也可以么。”她挽起黄秀秀的胳膊硬往里拽,这个胖女人的劲儿还真大。
“看看就看看。”二宝说着跟着她们进了店。
“还是这位老板有见识,进来看看又不会少块肉。姑娘还是第一次吧?别害羞,多干干就习惯了。” 老板娘把他们当成是小包工头找了姑娘来寻乐子的。她在黄秀秀的耳朵边轻声说:“过去有句老话,叫着‘笑贫不笑娼’。到我们这里来的有不少还是女研究生呢,伺候好了被大老板包养,再生个儿子,一辈子都不用愁啦!”她回过头来对二宝说:“老板尽管放心,我们宾馆在派出所有内线,遇到大检查都会先通知我们,从来都没出过事。房间里的东西齐全,连避孕套都是名牌的。”穿过昏暗的店堂,老板娘对柜台里的小伙计努努嘴,说:“把钥匙带上来。”
走完狭窄的走廊,胖女人推着黄秀秀在最后一间房的门前停下来,小伙计用钥匙打开门。门刚打开,一股汗酸和人身上体臭的味道就扑面而来。再一看,床单上污迹斑斑,估计最起码也有半年没换过了。地上到处是吃过的方便面的空袋子、纸屑和烟头。
“你这个能叫总统套房?”二宝笑出了声。
“看这位老板常来的份上,打个折,三十块一小时,要是时间长点儿还可以优惠。”
二宝心想坏啦,说我常来,这下秀秀又要起疑心啦。他急得脸红脖子粗,连忙分辨道:
“你不要胡说,我什么时候来过啦!”
“昨天下午你还来着呢!”
“昨天他一直和我在一起”秀秀说。
“那就再优惠一点,二十块钱一个小时。”
“你就是倒贴我们也不要。”二宝拉起秀秀就走。
“哼!你拿老娘开心啊!告诉你,进了这个门就得听老娘的话,不留个千儿八百的休想开溜!”她叫小伙计:“去给派出所打电话,让他们马上派两个人来。”
小伙计下楼去了,过了几分钟真来了两名警察。老板娘压低声音骂小伙计:“我是吓唬吓唬他们的,谁叫你真打了。”小伙计感到很委屈,争辩道:“我是今天才来的,他们交代我一定要听话,老板娘叫做什么就要做什么,我哪知道是要我真打电话还是假打。”警察问:“什么事啊?你们这里报警说有人打劫,劫匪在哪里?”老板娘连忙满脸赔笑道:“警官,不是打劫,是这两个人在我们店里卖淫嫖娼被我抓到了。”“哦,到底被我们处理过多次,大有进步了。”警察讽刺说。“麻烦你们四位跟我们到所里走一趟!”老板娘苦着脸问:“我也要去吗?”“当然要去,你举报有功,我们要报告分局给你请功。”
四个人跟着警察到了派出所。两个警察中年纪大些的先做了自我介绍,说自己姓安,又指着另一位说他姓蔡。安警官负责询问,蔡警官负责记录。安警官先问雷二宝:“你知道为什么带你们到这里来吗?”
二宝摇摇头,说:“不知道。”
安警官又指着秀秀问:“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二宝回答:“她是我的妹妹,我是她的哥哥。”
安警官继续问:“是亲兄妹吗?”二宝点点头。蔡警官到底年轻,有点儿沉不住气,一拍桌子喝道:
“你胡说!你长得像个黑蛋,她又白又胖,你们两个一点儿也不像,到了这里还不老实。”二宝说:“咦――,这有什么奇怪的,我像爹,她像妈。”蔡警官气得还要说什么,被安警官阻止了,他看看他,示意他坐下,然后又问二宝:“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里?”
“我叫林二宝,她叫王秀秀。我们家住在,住在……”二宝想编个地方,一时又想不出编哪里为好。秀秀的胆子小,她从来也没见过这样的阵势,吓得打了个哆嗦。
“别编啦,小伙子,哪有人想不起来自己的家住在哪里的。”安警官哈哈大笑,对蔡警官说:“你在电脑里查一查这两位是不是网上通缉的在逃人员。”当得到否定的回答以后,他又问:“你们两人既然是兄妹,到旅馆去干什么?”
“我们家有个亲戚要从外地来出差,让我们先给他定个旅馆。”这一回二宝的脑筋动得飞快。安警官又问秀秀:“他说得对吗?”
秀秀颤抖着嘴唇,指指二宝说:“他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那你叫什么名字啊?家又住在哪儿啊?”秀秀因为紧张怎么也想不起来刚才二宝说自己叫什么了。
“告诉你,要是卖淫嫖娼按规定要拘留一到十天,并可以同时罚款五千元人民币的。”安警官的语气倒不重,但把黄秀秀可吓得不轻,她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地把前因后果都如实说了出来。安警官说:“你们要是一开始上来就说实话,也用不着浪费这么多的时间了。”他又让蔡警察在电脑里核实一下两个人的信息,发现并没有犯罪记录,黄秀秀说的都是实话。不过蔡警官还是不服气,说哪有人没房就结不了婚,急得要去找钟点房的。安警官叹了口气说:“小蔡你年纪小刚参加工作,社会上有些情况你并不清楚。慢慢地等你办的案子多了你就知道了,什么古七八怪的事都会发生。”他又让小伙计把他们俩进店的经过叙述了一遍,小伙计如实讲了。于是让三个人都在记录上签了字。安警官对二宝说:“虽然你没犯罪也没违反条例,但鉴于你上来不说实话,罚你,让你们家里人来领你。”
“哎哟,我的亲爹,我不说实话就是怕我那个未来的老丈人黄老邪知道了发火,你弄得我这下连老婆都没了。我看我还是让你拘留个一天吧,回去好骗他是在厂里加班的。”二宝苦苦哀求。安警察笑了,说:“我跟你开玩笑的,走吧。”他回过头来对老板娘说:“你是屡教不改,这次又想欺诈勒索,还报假警,你说该怎么处理?”老板娘哭丧着脸说:“罚款,罚款,我愿意罚款。”“这次可不是罚款这么简单罗,你就等着被判刑吧。”
二宝他们走到派出所的门口时电话铃响了,电话里有个男人人报警说:
“警官,不好啦,我们家出事了。我的女朋友和我谈了有一年多了,马上就要结婚了,我们家只有一间半房子,她嫌我家房子小,又要和我父亲同住,逼着我另外买房,威胁不买房就不结婚。但是我一时还买不起。后来被我父亲知道了,他以为是他拖累了我,他一时想不开就跳了河了,想把房子腾出来给我结婚。现在人是被救上来了,但他就是不肯回家,求求你警察,快来帮忙做做他的工作。”安警官对蔡警官说:“这下你明白了吧!”他一边安排出警,一边叹息道:“唉,又是一个被房子闹的。”
“不好,快走!”二宝听完以后脸色大变,拉起秀秀就往家跑。一路上随便秀秀怎么询问原因,他都只管低头赶路,一个字都没透露。当他们气喘吁吁地跑到家时,已经将近夜里十二点钟了。和离开时的情况一样,大宝依然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面色苍白,早已失去了往日的红润,活像一具僵尸。雷解放和雷婶泪眼模糊地站在床边,不过才三天,两人也都大大地瘦了一圈。二宝冲到床前跪下来,大颗大颗的眼泪流下,摇晃着大宝的肩膀声嘶力竭地喊道:
“大哥,大哥,你不要这样,你想自杀,把地方留给我结婚,用你的命换来的这种婚事我不要了!”
听到他撕心裂肺的哭喊,邻居们都从床上爬起来,纷纷涌出了家门,朝雷家跑去。雷家的屋里屋外都站满了人,大家唏嘘一片,不禁感叹道,一直以为他是个傻子,原来他什么都懂,还知道弟弟对他的好,比起那些脑子好使的,为钱、为房子亲兄弟咬得比狗还凶的人来说都强。听到弟弟的话,大宝也哭了,但是他仍然拒绝进食,谁劝也没有用。
说是黄建设要陪黄婶去看病的,但他却是单身出去,到这个时候才回来。他问清缘由,看众人都一筹莫展,束手无策的样子,于是想了一想,从后面挤了进来,大声说:
“好消息,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动迁的事批下来了,我刚从社委会回来,后天就来签协议!”有个男人笑道:“你是半夜做美梦还没醒吧,这个时候社委会还会有人上班?”话刚落音就被他老婆狠狠地在他脚上狠狠地跺了一下,小声骂道:“不说话怕把你当哑巴卖了呀!”他马上明白过来,连忙附和道:“好啊,好啊,是用钱还是用房置换?”
所有的人都兴高采烈地讨论起是拿钱好,还是拿房子好。有人认为这里是钻石级地段,还是拿钱合算,拿个几百万到郊区买一套大的;有人认为还是拿房子好,现在房价飞涨,拿个几百万去买房,一眨眼就少了十几个平方米的面积。他们煞有介事地表演着,演技堪比一流的大明星,不但骗过了大宝,连自己都被自己骗过了,沉浸在片刻的欢愉之中。大宝笑了,雷婶乘势把热过一遍又一遍的饭端过来喂他,他大口大口地吞咽着。人们放心地离去,各自回家睡觉,继续去做美梦。二宝把秀秀拉到了大街上,擦干泪水,说:
“你今天也看到了,其实我哥他聪明得很,可是这样的谎话骗得过一时还能骗得过一世吗?”他停了一会儿,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秀秀,我们分手吧,不要再等了。你到外面去找个好人家,只要他能给你一间房,我不想再拖累你了。”
“是吗?好呀!”秀秀先还以为他是在开玩笑,后来看到他凝重的表情不像是假的。她突然蹦了起来,跳着脚,歇斯底里地哭喊着:“雷二宝,我是那种人吗?我死也要拖着你一块儿死,你要是不要我,我就到山上尼姑庵里当姑子去!”
二宝把秀秀紧紧地搂在怀里,深情地说:“好,我不再等了,明天我就去找房子去。我发誓,我就是卖肉、卖血、卖器官,借高利贷我也要买房子,我一定要让我的老婆孩子住在正儿八经的房子里。一有了房子我立刻跟你领证去!放心,钱会有的,房子也会有的。”
秀秀把眼泪一抹,“好,我也不管什么房子不房子的了,也不管我爹骂我什么了,我把户口本偷出来,明天就跟你领证去。
3. 律博为了给石磊出气了朱可义耳光
列车从北京站驶出,普通车厢里一如既往地拥挤。初冬季节,车厢外的气温比起前些日子来已经大大地降低了,但车厢内的温度却始终是高如夏季,连外套都穿不住。人们拖着行李在过道里挤过来挤过去,有时人挤过去了,但手拉着的行李却被其他旅客挡住了。一只手拉不过去,只好回过头来用两只手去拽箱子上的拉杆,狠狠地拽了几下以后,拉杆箱的轮子在人家脚背上滚过,行李终于被拉过去了,随即一场大的冲突爆发了。开始还仅仅是争吵,紧接着上升到谩骂,最后上演的是全武行。好了,这下谁都想过去了,狭窄的过道得了“肠梗阻”,要不是乘警过来干预,打架的早就西瓜开瓢――露了红瓤了。孩子哭,大人骂,买站票的人看到有空位赶快一屁股坐下来,等人过来了让他让座时,他还不甘心,非要人家拿出车票,经核对无误以后才怏怏地站起来,再往前挤过去,到下一个车厢去碰碰运气。“喂,请让一让,让一让!”“借光,借光!”一个男青年一边高喊一边往前挤,凭着身高力大的优势,他把一个特大号的拉杆箱举过头顶,顺利突围到了他的座位前,和坐在同一排,靠着走廊一侧座位上的人打个招呼,把箱子竖在了茶几的前面,然后把占着自己靠窗座位上的人一把拉起来,他坐了下去。坐在对面的人正巧抬头,相视一看,两人都笑了,同声说:
“咦,这么巧,是你啊!”
对面的人中等身材,微胖,络腮胡,戴一副黑框眼镜,镜片上的“年轮”一圈又一圈,说明近视不浅。“律博,出差?”坐在对面的人问,他叫石磊。
“哪里出差,打回老家去。”高个子说。他叫律博,和石磊同是北京一所著名大学法学院的校友,石磊比律博高三届。两人是同乡,又在同一间宿舍住过,关系很不错。毕业后因为都忙于工作,渐渐地联系少了。
“听说你毕业后先在北京一家三级公办医院当医生,后来又跳槽到了那家中国数一数二的律师事务所,干得也不错。怎么又突发奇想打回老家去了?”
“说的是干临床,占的是法律顾问的名额,连患者和医务人员吵架这种鸡毛蒜皮的也要你去调解,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临床医生还是法律顾问。快活是快活,两不管,但这样磨蹭下去,要得软骨病了,所以干了一年赶快开溜。至于那家律师事务所,听听是不错,却是表面风光而已。”
“能进那家律师事务所可是我们梦寐以求的啊,学校里有多少人削尖了脑袋往里钻都没钻进去,有不少还是已经有了好几年工作经验的呢。”
“在二三环内的高档的写字楼里办公,冬暖夏凉,穿着笔挺的西装是蛮神奇的。其实越大的律师事务所,日子也越不好过。小案子绝对不肯接,怕丢不起这个份儿。即便是大点的案子,钱少的,不是有影响的也不许接。效益不好还要死撑着,天天加班,搞得办公室里灯火通明,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业务一定多得干不了,所以常有朋友给我打电话,要我匀点儿业务给他们。当初要我进去是看在我有医学和法学两张文凭的面子上,希望能接到一些重大的医疗事故的官司。他们不知道中国的老百姓个个都是良民,不到迫不得已谁去打这种官司?与其劳心劳力和医院打官司,还不如扛个死人去医院门口闹腾来得爽快。事务所赚不到钱只能克扣我们的提成,靠工资那点钱只够在五环以外跟人家合租一个套房。深更半夜连地铁都没有了,只好打车回家,光一个月的车钱就叫你吃不消。第二天一早还要挤地铁去上班。唉,冷暖自知呕!”
“现在学法律的多如过江之鲫,政策放开,一个人也可以申请办个律师事务所,不像以前还至少要三个才能注册。当律师的门槛又低,早知道读什么硕士、博士的,混个大专就够了。居民楼里租套房子,小律师事务所就可以开张了。”石磊也感同身受地说。
“你还记得我们班的管风云吗?”律博问。
“听说过,不熟。”
“他在一个小律师事务所。他是每天背个电脑包,等民政局离婚登记处一开门就挤了进去。天长日久,勤快点,帮人家扫扫地,打打开水,搞卫生的老太太都欢喜他得不得了。他叫她们暗地里帮他注意哪对是假离婚的,哪对是真离婚的,真离婚的一般没等上班就在门外候着了。老太太一边扫院子一边偷听他们夫妻之间争吵的内容,从中筛选出有那么点儿钱的,然后给他通风报信。口齿伶俐的还假装劝架,把一方(多半是女方)拉到一边,告诫她双方的离婚协议书一定要请律师看过,否则肯定要吃亏。”
听到这里旁边的乘客都笑起来了,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这下肯定要请律师了,请得肯定是他了。”“搞不好还要给老太太回扣呢!”“也是应该的,信息费么。”
“怪不得听说我们学校毕业后留在北京的同学都先后离开了北京,你好像还是最后一个。”石磊说。
“有几个有你本事的,把肉藏在碗底吃,居然把校花追到了手,儿子都有了。”
“什么校花,都是瞎起哄。她也是被哄得昏了头,再加上学法律的女生又少,在学校时是这个看不上,那个瞧不起,出了学校才知道早成了剩女了,不嫁给我嫁给谁去。”
律博大笑,说:“有本事到秦沛玉面前去说,不罚跪搓衣板,吃毛竹笋烧肉才怪。”
石磊问:“住处定下来了吗?”
律博摇摇头,“我十二岁离家到北京投靠亲戚再也没回来过,家里的房子早卖了。我准备先找个小旅馆住一夜,然后再找中介租一间房子。”
“现在的租金贵得吓人,你何必花钱去住旅馆,就在我那儿挤一挤,等找到正式工作以后再搬。”石磊又加了一句,“不过我那儿也是租的。”
两人正谈得高兴,列车停了,这是个大站,停的时间比较长。站台上有人在敲车窗,律博转过头一看,是位五十多岁的男子。看他的头发,一丝不苟,乌黑贼亮,也不知是真的还是染过的,发式虽不时髦,但看得出是出自高级美发师之手;身材也保持得很好,背挺得笔直,不像这个年纪绝大多数的男子那样已经开始发福了。他的穿着尤其得体:高级定制的西装三件套,用的是舒适考究的英国进口面料,修身剪裁,听说这个牌子的西服需经过繁琐的350多道工序,由经验丰富的裁缝师至少花上48个工时、全部手工缝制才能完成。脚上再配上一双外国名牌软牛皮皮鞋,把此人稳重、精干、时尚又不失亲和的商界精英风貌呈现出来。
&&律博看他向石磊招招手,便问:“你认识?”“我老板”那个男人示意要石磊下车,石磊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站起身来硬从人群中挤了过去下了车。他们俩在站台上谈了几句,那个男人朝律博看了一眼,脸上堆起了笑容。不知他跟石磊谈了些什么,他又朝律博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也下来。律博刚挤到车门口,那个男子就在下面等着他了。他迎上去握住律博的手,热情地说:“幸会,幸会。”
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律博一番,满意地说:
“好极了,好极了!学识好,年轻,个子高,身材也好,英俊,潇洒,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像你这样的人才,在我们律师界可谓是凤毛麟角,比我年轻时还要彪。”
律博被他说得一头雾水,要不是听石磊说过是他的老板,否则还真以为是来选男模的。“小伙子,到我的律师事务所来。”
律博正在犹豫,石磊向他点点头,暗示他同意。朱可义对石磊说:“放你两天假,大后天上班你陪律博先生到事务所来。你帮他找一处好一点的房子,要幽静,租金贵一点没关系。房租和这次来的车票都到财务科报销,就说是我说的。”
这时开车的铃声响了,朱可义建议律博和他一起坐到软席车厢去,说那里很空,补张票就可以了,但被律博婉言谢绝了,说是要和老同学续续旧。朱可义也不好太勉强,只好一个人回软卧车厢,律博和石磊又回到硬座车厢去了。
石磊和秦沛玉在一个老旧小区里租了二楼的一个小户型的房子。说是有一室一厅,其实那个厅不过是个过道而已,只能放下一张两用的大沙发,把沙发翻下来当作一张双人床以后,连人都走过不去了。厨房也很小,只能容得下一个人在里面转身。厕所里有一个蹲坑,剩下来的地方只够勉强塞进去一个洗衣机。
秦沛玉和石磊同年,律博看她几年不见居然老了许多。在学校时虽说不上美如鲜花,却也还算水灵。追求的人多了,这个送化妆品,那个送衣服,还有送水果送零食的,反正小日子过得还挺滋润的。如今跟着石磊过着苦日子,头发蓬松松,衣服皱巴巴的,裤子上还能看见星星点点的菜汤、奶液、甚至小孩屎尿留下的痕迹,到处可见八个月大的儿子的“杰作”。&&&
看到学弟秦沛玉特别高兴,把儿子往石磊手里一塞,说是要到厨房去炒几个鸡蛋给律博接风。律博在路上听石磊说,秦沛玉在学校时只顾玩乐,功课不太好,毕业时靠导师帮忙,才勉强拿到了博士文凭。毕业以后只能在律师事务所找个前台接待工作做做,工资低不说,还经常被那些比她后进来,年纪比她青的小姑娘欺负,受了不少气。现在有了孩子,请不起保姆,两家的老人又没办法帮他们带孩子,只好辞职做了全职太太。一个孩子已经够她受的了,别说忙其它家务了,家里的日子过得颠三倒四的,两人的心情都不好,经常吵架。律博把秦沛玉从厨房里拉出来,从自己的箱子里翻出条围裙围上,再把来时在路上买的菜拿出来,在水池子里洗好、切好,三下五除二,二十分钟就做好了两个炒菜和一个汤,再加上两个熟菜,端上来放在折叠的矮桌上,颜色搭配,还真像那么回事。
“哎呀,律博,你这是反客为主了,还叫你破费了。”秦沛玉颇有些不好意思。
“哪里,二位师兄师姐肯收留小弟,这叫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住旅店的钱省下来了不吃点好的还能干什么?”
八个月大的孩子似乎很知趣,吃完牛奶后打了个哈欠,慢慢地闭上了眼睛睡着了。秦沛玉把孩子抱进里间放在床上以后出来,三个人一边喝啤酒,一边谈些学校老师和同学们的往事,谈着谈着秦沛玉又数落起丈夫来了,她说:
“律博,石磊要能有你一半的能耐我就心满意足了。不要看他在大律师事务所工作,当个大律师助理,可挣的那点钱还不够给宝宝买奶粉呢。工作这么多年了不要说买不起房,连租房还要家里贴,我们两家都是小门小户,也贴不了多少。为了贴补我们,两家的老人退休以后还要在外面继续干。”
她长长叹了一口气,说:
“有了宝宝以后我连一件新衣服都没买过,高中同学聚会每次我都托词不去,去了怕她们追问我开的是是什么牌子的车子,是住豪宅还是别墅。在路上遇到了,我也是赶快绕路躲开,人家还以为我嫁了个所谓的大律师摆架子呢!其实我心里这个苦啊,嫁了这么一个窝囊的丈夫,豪宅、别墅不提了,连个小二手房都买不起,租个破房子,房东动不动就要加租金,再下去连这种房子都快要租不起,只好睡马路去了。”
看石磊气得脸红一阵白一阵,秦沛玉还要絮絮叨叨地说下去,律博赶快打圆场道:
“其实石磊是学姜太公钓鱼,引而不发而已。我们在火车上遇到他老板,要不是他大力推荐,我哪会这么快就找到工作,大后天就要去上班了。”
“你要去石磊他们事务所上班了?”秦沛玉兴奋不已,拍手道:“太好了!太好了!事务所里除了老板就是他资格最老,学历又最高,他是大律师助理,在老板面前还是说得上话的。现在的小年轻真是比猴子还精,也不跟事务所签长约,他们挂在事务所的下面,靠着能说会道,专拉为贪官辩护的案子,花言巧语地骗贪官的家属放血。一听有大律师,什么法院又有人,包你无罪释放什么的,事务所要多少钱都肯给,他们的提成当然也多。没几年连车带房都买上了。石磊这个老实头,嘴又笨,又不会耍滑头,苦差事都是他干。原来还有张合同作保障,合同满了以后,老板不肯续签了,经常借口克扣工资,他连哼都不敢哼一声,你说这样的男人还有什么用?”
还好石磊出门去倒垃圾没听到,否则,即使再老实的男人也容不得老婆在外人面前这样数落自己。律博想。
“你是愿意自己单独干呢,还是愿意挂在大的律师事务所下面拿提成呢?”秦沛玉又问。“当然愿意有自己的律师事务所,不过现在条件还没成熟,一旦水到渠成那就不客气
“哎呀,太好了!要不是石磊实在太笨,宝宝又离不开我,否则我早就叫他自己干了。律博,你千万要带着石磊啊,有了你帮衬,他在所里再也不会受老板和同事的气了。”
吃过晚饭,律博抢着把碗洗了,秦沛玉感叹道:
“律博,也不知道以后哪个有福气的姑娘才能找到你。”
“也不知道哪个没福气的姑娘才能找到我。三十而立,而我再过几个月就三十了,连安身都没做到,还谈什么安家?”
“你可以先谈起来,等有了基础再结婚。”
“有人说,不以结婚为目的而谈恋爱的是耍流氓,我觉得很对。‘有爱饮水饱’说说而已我不想去害人,也不想害自己。”他走出厨房,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脑。
石磊问他:“你要查什么?”
“我想找找看,有没有比较实惠的房子出租。”
秦沛玉说:“到哪个城市都一样,只要你肯多出钱自然再好的房子也能找到。既然老板说事务所可以为你报销房钱,有什么客气,尽管宰他就是了。”
“说实话,我不是太喜欢他们那个老板,觉得他有点虚伪。我不会在他那儿干很久的,所以想还是自己出钱租房比较好。”
秦沛玉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们换个两室一厅的房子,我们合租,你看好不好?”石磊说:“你倒真是老实不客气哦,你看律博人大方又勤快又能干,处处想占人家的便宜。”律博说:“谢谢秦沛玉看得起我,这个方案也可以考虑。”他指着电脑频幕对石磊说:
“这几处的房子还可以,设备齐全,价格也还实惠,明天我准备和房主通个电话,如果有人在家,就过去看看。”
石磊说:“你路不熟,明天还是我陪你去,这样可以多看几家。”
两人马不停蹄地连跑了两天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房子。晚上回来石磊累得一屁股瘫坐在沙发上,他告诉秦沛玉:“网上说的那么好,照片也拍得那么漂亮,比宾馆还要好。结果去了一看,要么价钱超出几倍,要么房子比我们这里还要破。我就说了一句,怎么跟网上说的不一样,人家回我们一句,网上的东西你们也相信?”
律博说:“不好意思,我可能还要麻烦你们几天。”秦沛玉答:“我说的是真心话,我真是求之不得呢!”
九点钟上班,石磊坚持要按老规矩提前一个小时到了事务所。办公大厦一层的接待大厅的墙上有一块巨大的铭牌,上面刻着楼里各家公司的名称及所在的楼层。其它公司都是两家,甚至三四家合租一层,唯有
“朱可义首席大律师事务所”将整个楼层都包下来了。市中心高档写字楼的租金贵得离谱,更何况还是顶楼的整个一层呢,可见事务所的实力。出了电梯,迎面墙上镶着“朱可义首席大律师事务所”的几个一米见方的大金字,字的上方是一排世界钟。左手的墙上有世界地图,图上有一个大的红色的圆点,圆点旁边写着“朱可义首席大律师事务所”,一个个箭头从圆点射出,指向国内外所有重要的城市,意思是该事务所的业务已经遍及世界每一个角落。右手的墙上是事务所的律师榜,上面有每位律师的照片和介绍,排在朱可义的后面的是一块新留出来的空白,石磊说很可能是为律博留下的。
石磊掏出一串钥匙将每个办公室的门都打开,然后到工具房拿出吸尘器、扫帚和抹布,从首席大律师办公室开始,再到会议室,直至把各个律师办公室都打扫干净。然后把净水器换上新的水桶。
“你这是干什么?”律博吃惊地看着他,“难道你们事务所没有请勤杂工吗?”
“事务所的效益不好,每年的租金就是一笔巨大的开支,老板又不肯放下身段,不让我们去接小案子。请过几名勤杂工,都嫌活儿多工资少走了。”
“那就让你这个名校毕业的博士接任?”律博生气地说。
“老板没说,但这事总得有人干呀。除了老板,就我一个还算是固定员工,我不干又有谁干呢?今天是周一,挂靠在事务所的人都要来开会,平时他们都不来,所以也没多少事。再说了,干净一点,客户看着舒服,案子也可以多一点。这事你千万不要对秦沛玉说啊,她知道了又要吵闹个没完了。”
“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闻所未闻!”我不但要说,还要马上就打电话告诉她!”
“我知道你不会的。”石磊拎起水桶又要去冲厕所。
“你去做你的劳模吧,像你们这种事务所,这种老板,我绝不奉陪!”律博说完转身要走。
“好了,好了,厕所我不打扫了,你千万不要走哦。”
律博余怒未消地坐下,环顾四周,说:
“看看你们的事务所,朱红色的地板,深绿色的墙壁,厚厚的黑色丝绒窗帘把阳光都挡在了外面,这种装修风格,简直是疯人院。居然你还能呆下去。”
“事务所的生意不好,搬到这个新的办公地点前,老板特地花了几百万从香港请了一位著名的风水大师来看过。大师说,办公室一定不能太亮,窗子太多太大,财气都从窗子跑掉了,因此一定要挂上厚窗帘。黑色的吸热,会将财气给吸进来。朱红色的地板,说明你的事业必将走上一个转折点,事务所的名气过去还不够响,以后一定会大红大紫。至于深绿色的墙壁,一般人装修都避讳红配绿,你却反其道而行之,独树一帜,你一定会成为法律界翘楚中的翘楚。”
律博哈哈大笑,说:“看来风水先生骗钱真是太容易了。我也不当律师了,买几本破书看看,也当风水先生去。”
“也不是这么容易的,要别人相信你才行。”石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像你这种不婚主义者哪能理解我们这种已婚人士的难处。你会觉得在这种地方工作很可笑,我们首先考虑的是要有一碗稳定的饭吃,虽然这碗饭吃不饱,也不容易吃,但毕竟还是一碗饭。现在的工作……”石磊正要发牢骚说工作难找之类的话时,看见参加会议的人都陆续地来到了会议室,便不再说下去了。
大约有五十多人与会。不知情的人理所当然地会以为这个事务所的规模这么大,有这么多的律师,实力当然不可小觑。
朱可义在开会前特地把律博叫到了他的办公室,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是事务所与律博将要签订的合同。律博浏览了一下,发现上面所列出的保底工资相当高,还有提成,住房和交通补贴,甚至还提供一辆新的轿车,而且合同一签就是三年。合同上面有朱可义的签名和事务所的公章,等律博签字以后马上就可以生效了。律博把合同塞进了公文包,说他要仔细看过考虑一下才能签字。朱可义拍拍他的臂膀,说:“小伙子,这么优惠的条件,我还是第一次开出呢!”
律博扫视了一下参加会议的人,这群人,包括朱可义,一律都穿着黑色的西装,所不同的是朱可义的西装所用的面料比别人都高档,裁剪得更精致,熨烫得更挺括,还有所佩领带的颜色也更鲜艳。乘着朱可义和律博谈话的时候,石磊也去换上了。律博心想,怪不得临走前他再三提醒自己一定要穿黑西装呢。比往常的例会又多了一项程序,就是在会议结束前,朱可义郑重地向大家介绍了律博,当说到决定聘请他兼任新成立的一室的主任时,不知为什么会议室里有人在偷笑。当介绍到律博的学历、工作经历以及精通英德两门外语时,人人都站了起来,涌过去,把他围在中间,争先恐后地递上了名片,嘴里嚷嚷着“久仰、久仰”、“初次见面,请多关照”和“我觉得您很面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等等从日韩电视剧中学来的,场面上惯用的开场寒暄用语。
会议室里热闹,会议室外也不差。电梯一开,一帮人涌了出来,气势汹汹的样子,一副来打架的架势。前台的接待小姐连头都没抬,见怪不怪地朝里面努努嘴,说:“今天总算给你们碰上啦。他在会议室,你们赶快去,晚了他又要跑掉了。”说完她从前台不慌不忙地绕出来,跟在这群人的后面,跑到会议室门口,假装焦急万分地冲着里面喊道:“哎呀,老板,他们人太多了,我拦都拦不住啊!”
那帮人循着她的指向冲到朱可义的面前,领头的是一名五十多岁妇女,皮肤和身材都保养得很好,看来是位经常出入高级美容院的主儿。女人一把抓住朱可义西装的前襟,叫道:&
“朱可义,你这个猪,我看你今天还能逃到哪里去!”
看到来者不善,朱可义先使出死不认账之计,作出一脸的无辜的样子,说:“请问这位女士,您是不是认错人了,我和你素未谋面,怎么……”
“嘿嘿,素未谋面?”那个女子打断他说:“你就是烧成灰我都认识你这个龟孙子。你以为你的事务所搬了家我就找不到你了?告诉你,你就是钻进他妈的乌龟壳里,老娘也能把你揪出来!你当初是怎么对我讲的?你说你是首席大律师,三级法院的院长都要买你的帐,检察院的检察长是你的拜把子兄弟。不要说我爱人贪污几个亿,就是百亿也在你一句话。只要你出庭,保我当庭释放。你说要打点这个,打点那个,除了诉讼费高得吓人不说,光公关费就从我这里拿了几百万。结果呢,要不是我爱人退还了所有的钱,主动交代了检察机关还没掌握的证据,我又卖了十套房,准备帮他交罚款,一审才被判了个死缓,没把命丢掉!”
女人说着一头栽到他的怀里,哭着骂着要他退钱,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难缠的委托人。两人撕扯着,一向注意仪表的朱可义真是狼狈不堪,头发乱了,西服纽子被拽掉一个,口袋也被扯坏了。会议室里所有的人都站在一旁抱着膀子看笑话,本来石磊还要上前劝架的,被律博阻止了。这下好了,一向盛气凌人,自封为法律界大佬的朱可义这下可在众人面前出了大丑了,这要是在法律界传开,岂不是要笑掉大家的大牙。看到那个女人不饶不休,后面跟着的人吹胡子瞪眼,马上就要动手的样子,更没人敢上前了。朱可义到底是朱可义,他一眼看到站在身边干着急的石磊,马上又有招了,他想出了转移视线,准备好金蝉脱壳的计谋:挣脱那个女人,扬起手来狠狠打了石磊两个大巴掌,说:
“那天我临时接到了美国司法部的电话委托,要为那个重要的客户、跨国公司的总裁庄史密斯出庭,就把为这位女士爱人辩护的case交给你了。我已经把证据都收集了,路子也通好了,连辩护词都指导你写好了,就让你出庭吃碗现成饭,你到庭上是怎么辩护的?连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你这个博士怎么混的?笨蛋,傻瓜!”他又信誓旦旦地安慰那个女人:“放心,这不过是一审,还有二审,二审不行,还可以到省高院,最高法院,我都免费帮你打。”他这一招还真起效了,那个女人也不吵了。
这时的会议室里一片宁静,石磊低着头,默默地擦拭着嘴边流出来的血。朱可义心中暗喜,拔脚准备开溜,却并律博拦住了。他走到他的身边,抡起胳膊,狠狠地甩了他两个大嘴巴,打得朱可义踉踉跄跄地向后倒退了两步,站在那里愣住了。
“这两个巴掌,”律博说:“是我代石磊还给你的,几年来他受你的盘剥,受够你的气了。你这个人渣,法律界的败类!”他拉起石磊,朝朱可义吼道:“他是老实厚道之人,为了老婆孩子,忍辱负重,你就是利用了这一点。告诉你,他是人,他有他的尊严,从今天起,他不再给你卖命了!”说完拉起石磊,转身向门外走去。
朱可义气急败坏地在他们身后叫道:“滚,你们滚,看你们出了这个门,还有哪个事务所敢用你们!”
律博笑嘻嘻地转过身,回头对那个女人说:“不要上他的当,法院和检察院都是他家开的?”他又问:“你会上网吗?”女人摇摇头,从身后拖出一个男青年,说:“这是我儿子,他会。”
律博对那个害羞的青年说:“你可以登录律师网,查一查司法局的规定,以及物价局制定的有关律师收取诉讼代理费的标准。”青年用自己的手提电脑查询,很快报出了一个数字,他告诉他妈上了朱可义的当,按规定根本收不了那么多钱,他怂恿他母亲:“我们把他多收的几百万要回来,他要是不给,就到司法局和物价局去告他。”一听这话,那个女人又闹起来了,这次比上次闹得更起劲,她把朱可义扯到了地上,两人翻过来滚过去,旁边的人乘机你一拳,我一脚地,直到打得他讨饶答应退钱为止。律博和石磊走到电梯口,前台小姐向着律博伸直胳膊,握紧了拳头竖起拇指晃了晃,表示她的敬佩。
走出大厦,石磊在台阶上停了下来,犹犹豫豫地对律博说:“那些人那么凶,不要闹出事来,我们是不是回去看看?”
律博说:“你尽管放心,有那么多人在,打不死他的。”他凑近石磊的耳朵,笑嘻嘻地问:“你是不是还想回去求那头猪原谅你,再把那只破饭碗给你?”
石磊支支吾吾地说:“我想我还是有点责任的,那天朱可义确实没有出庭,可能我在庭上表现得是也不够好。”
律博火了,大声说:“这种铁板钉钉的案子还想翻过来,真是白日做梦,朱可义早就想好对策了,要不这么有影响,可以大出风头的机会他会轻易放过吗?你如果还执迷不悟,那真是脑子进水坏掉了。从今天起你要还敢走进这座大楼,跨进他的事务所半步,我就跟你绝交!”律博掏出那份还没签字的合约,“嚓嚓”几下撕得粉碎,扔进了垃圾箱,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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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三博律师事务所”成立了
石磊垂头丧气地跟在律博的后面进了家门,秦沛玉惊喜地问:“今天难得,回来得这么早。平时哪天不要忙到九点、十点才下班,一周只有半天休息,忙起来一连几个月都没有休息,难道你们老板怎么发善心了?我说的对吧,你们兄弟一条心,我看朱可义再厉害,也要让你们几分了吧!”可当律博把事情的经过叙述完以后,她的脸顿时僵住了,嘴唇颤抖着,半天都没挤出一个字,最后一屁股跌坐在沙发上,带着哭腔说:“哎呀,宝宝可怎么办啊!”
“放心好了,我还有些存款,够我们三个人,还有宝宝,撑几个月的。”律博说。
“可几个月以后我们又能靠什么呢?”
“靠什么?”律博看着眼前的这两个人,女的急得嘴都歪了,男的双手抱头,好像天都要塌下来了,他大声喝道:“真是一对窝囊废,亏你们还都是法学博士,都有律师执照。你们不是说过一旦条件成熟,就要开办自己的律师事务所吗?这一天已经来到了,不过是比预期的早来到了几天。”看到他们俩的脸色稍稍有了一点缓和,说完这些律博也平静下来,觉得自己有些过分,换了种口气说:“事务所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三博律师事务所’。”
秦沛玉还是有些疑惑,问:“开办律师事务所前期就要花不少钱,光写字楼办公室的租金就要不少钱,我们到哪里去找这么大一笔钱?”
石磊抬起头来,说:“现在放开多了,有的事务所就开在居民小区内,这样费用就省多了。”
律博的手机响了,他听完电话说:“天无绝人之路。你们还记得管风云吗?就是我的那个同班同学,到婚姻登记处靠清洁工找业务办离婚官司的事就是他告诉我的。他新接手开了一家酒吧,有一间办公室空着,答应租给我们,只是象征性地收我们一点钱。他要我和石磊今天晚上就过去。”
要不是靠着石磊,十岁离开此地,二十年后才第一次回到这个城市的律博,不知要多走多少冤枉路才能找到管风云经营的酒吧。两人走进酒吧,发现其规模尚可,装修也算别具一格,八点刚过已经大约有八成的上座率。与其它酒吧的不同之处在于这里非常安静,客人们都坐在桌旁和火车座内,自顾自地喝着闷酒,没人交谈,也见不到托着托盘走来走去送酒的使者。吧台内除了老板管风云一人,没有一个调酒师。管风云招呼他们两人在靠着吧台的高脚凳上坐下,这里没有顾客,方便谈话。
律博说:“你怎么想起来在这么一个鬼不生蛋的地方开酒吧?坐地铁,换了两趟公交,又走了好长一段路才到了。”他环顾了一下周围,说:“还好,生意还算好。”
“好什么。”管风云苦笑,“当初上手说,这里虽然是城乡结合部,但附近有个‘画家村’,而且租金也特别便宜。原以为画家们都非常有钱,只要卖出一张画,几十万,几百万的进账就不在话下了,他们肯定需要一个能与买家交流和自我放松的场所,所以才决定接手开了这个酒吧。谁料到这些毕业于这个美术学院那个艺术学院,各大名校的画家们,卖画也这么困难。有的毕业十年了还没卖出过一张画,只好白天到市区找个僻静点儿的地方给人画像,一张五十块。一天也不定能有一个顾客光临,还得加倍小心别给城管逮着了,赚的那点钱还不够交罚款的。艺术院校毕业的学生太多,都去干这个,粥少僧多,现在连五十块钱一张都没人要,只要能收回成本,二十、三十都肯。”
“你为什么不干律师了?”律博问。
“不干了。当初我靠帮人打离婚官司赚了点钱,买了车又买了房。渐渐地大家都知道这个窍门了,都去离婚登记处蹲点。后来被民政局发现,发文让登记处注意加强管理。登记处把与我们合作过的清洁工全部给清退了,保安一见我们就上前驱赶,财路全给断了。最惨的是我老婆也跟我离了。”
“这大概是你平时多劝人离婚,报应到自己身上了。”律博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说:“别泄气,好好经营你这个酒吧,等有钱了,嫂夫人肯定会回来找你的。”
“什么少夫人,多夫人的,不要再跟我提那个贱人!”
“怎么经营?你倒给我出出主意。你不要看来的人多,有的人坐上一天只消费一杯啤酒,这还是好的,还有的只喝一瓶矿泉水,最过分的是用大的咖啡瓶装瓶茶水来,什么都不点。算是挣点人气吧,我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这样下去,我连老本都要贴光了。”
“不听你叹苦经了,饿死的骆驼比马大。你不是说有一间办公室要租给我们吗?”
“好,先带你们去看看那间办公室,回头来再谈。”
三人看过办公室又回到吧台。
“怎么样,办公室还满意吗?”管风云问。
“我们满意不满意倒无所谓,反正我们也不会在这里办公,交通太不方便,哪个委托人会到这里来,除非是你的那些画家。关键要看工商局满不满意,不要因为办公场所不规范而不发执照就惨了。”
“我可是正规的办公室哦!”管风云有点着急了。
“他是在跟你开玩笑呢。办公室挺好,就怕租金太贵,我们付不起。”因为熟悉了,石磊也开始活跃起来。
“不贵。一分钱。”
“一分钱?”律博和石磊都不敢相信。
“是一分钱,我姓管的一向说一不会二的。”管风云摇晃着脑袋,说:“不过律博,我也有一事相求。”
“说吧,只要不是让我把女朋友让给你,好在我也没有,什么都可以。”
“我是想,这家酒吧既然我已投资下去了,当然要把它办好。大学城离这里交通还算方便,我想把大学生吸引过来,他们用着爹妈的钱不知心疼,舍得消费。我想请个驻唱歌手,不过问了几个,都说他们一晚要跑好几个场子,来去不方便,除非有专车接送。名气不大,出场费却要得不少,请不起。律博你在学校不是有名的‘情歌王子’,还得过大学生卡拉OK比赛一等奖吗,求你大驾,每天晚上屈尊过来帮我撑撑场子。当然罗,交情归交情,一点出场费还是要付的,总不能让老弟饿着肚子上台吧!”
“可以。凭老兄出借办公室一点我也要帮这个忙。”律博立即拍胸脯答应了。他看了看石磊,问:“管兄,你的朋友中有人能不能帮老石也找份兼职?他比我更需要一份收入。”
“要找什么朋友帮忙,我这里除了有个吴立,律博你认识的,他难得过来帮帮忙,只有我一个。现在虽然生意不好,我一个人没问题,但我总有个有事出去的时候,再说了,要是以后生意好了,还真要请人呢。老石要是不嫌埋汰,乘现在跟我学学调酒,我也可以换换手,到大学去拉点生意过来。不过么――我也付不起什么高工资。”
石磊一听大喜过望,马上就答应了。
“吴立是谁?”律博问。
“你忘啦?比我们低两届,人精瘦精瘦的,中等个子,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
“哦,想起来了,是不是那个人称‘追女狂人’的?”
“是啊,是啊。从报到的那天开始,见女生就追,管她是师姐还是师妹,后来发展到女教师、食堂打饭的小姑娘,据说还给宿管阿姨写过情书。”
“那是胡诌了。学校有规定,没结过婚的没资格管宿舍。”石磊说。
“管他胡诌还是造谣,反正是见一个爱一个,到毕业也没追上一个。出了校门更加变本加厉了,不过现在的小姑娘现实得很,一见面先问你是不是‘三有牌’,有房有车有存款,现在他好不容易追上一个,他说是本市最高档的那家餐厅的领班,身材和脸蛋绝对比得上选美小姐。女的说了,一等他买了房子马上跟他结婚。”
“我们来的时候,看见你们门口站着好几个穿黑西服的男青年,看见女的走过,老远就迎上去搭讪,都是些什么人?”石磊问。
“嗨,那是吴立出的主意,人也是他找来的,是‘鸭子’。他说靠这些人吸引那些富太太进来消费,可以给店里增加点效益,其它酒吧都是那么干的。”
“什么是‘鸭子’?”石磊问。
“这都不懂,老石,亏你已经和尚还俗,下山荤(婚)了几年,连儿子都有了。这类人,女的俗称为‘鸡’,男的俗称为‘鸭’。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不过假如哪天你遇上这类官司,还是用国外惯用的
‘性服务工作者’这类词称呼这些人比较好。”管风云跟石磊开玩笑说。
“有了这种人,酒吧生意会不会好点儿?”
“好什么,你看都是些矮的,胖的,丑的。高的,俊的都到市中心那些高级酒吧后面去站着了,哪会到我们这些穷乡僻壤来。我跟吴立说,还是让他们走吧,我们这里也没什么阔太太来,不要偷鸡不着折把米。吴立说,他们在外面转悠,和你有什么关系,就是进来了,派出所来问,他们是顾客,又不是你招来的。我想想也对,就随他们去了。”
“律博,你这么帅,我建议你不要唱歌了,帮管风云到门口站一站,包你十里八乡的顶级富婆们都会闻风而来,一掷千金。”石磊调侃律博。
管风云想不到石磊这种老实人居然也会开玩笑,而且还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律博挥起拳头,作势要打石磊,“好个石头,皮痒啦,看我今天怎样教训你!”他说完劝管风云:“管兄,我劝你把包间的门上都挖个洞装上块玻璃,省得被派出所盯上了,不好。”
秦沛玉知道律博和石磊一个要去酒吧驻唱,一个要去学调酒,当使者,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说不出是喜还是悲。喜的是石磊还算是有了一份工作,收入比在原来的律师事务所还高了一些,悲的是两位堂堂的名校毕业生,正儿八经的律师,竟然落到了要在酒吧讨生活的地步。
“就知足了吧,晚上八点到夜里两点,一共才工作六个小时。”
“可离得太远,路上的时间花的就多啦。”
“从前我加上加班,每天干的还不止这个时间呢。”
“要是人家问起来怎么办,我就说我丈夫在酒吧端盘子给人送酒?”
听着夫妻俩在里间关着门,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谈着话,再说下去两人肯定又要吵架了。律博隔着门板赶快接过话来说:“人么,干什么都要先把吃饭的问题解决掉,然后才能考虑事业。我们的运气不错,相信我们的三博律师事务所也会一帆风顺的。秦沛玉,我和石磊在外面跑,你在家管接待,当秘书,不要以后委托人太多,你忙不过来哦!”
听了律博的话,秦沛玉也不好意思再跟石磊争下去了,只能自我安慰道:“远点也好,省得遇见朋友和同学问起来不好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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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雷二宝真的要买房了
自从下定决心要买房以后,雷二宝就不从家带午饭了,乘着公司中午休息有半个小时的吃饭时间,出去到附近的房屋中介公司寻找合适的房源,午饭在路上买四个馒头解决。皇天不负有心人,其中一家叫“爱你”的中介公司的业务员打电话来说有符合他要的房子出售了。业务员说她叫章i,她在电话里说话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动听,二宝猜想大概是位年轻漂亮的姑娘,和美女打交道总是一桩令人愉快的事情。两人约好这个星期天的下午在全市最大的那个超市门口碰头,章i特别提醒他看房时带上女朋友,这样看中就可以下单了。
《劳动法》规定企业每周至少要休息一天,加班要付加班费,但二宝他们是做外贸来料加工单子的,过去生意好的时候,不但每天工作超过十小时,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几乎没有一天休息,但是他们一分钱的加班费也没见到过。欧美的经济危机使得订单的数量大大地减少,工厂经常处于半停产状态,但老板魏肖虎还是不同意不放假,理由是订单随时会来,一旦把人放了,再召集起来就困难,外贸的订单是耽误不得的。雷二宝一旦有事只好请工友帮忙,打个马虎眼,要是老板来了就说他上厕所去了。不过有精的,还有更精的,魏肖虎站在车间里不走,拿着个马表,掐表计算时间。不过二宝也有对策,时间长了就说是拉肚子。这招用了几次以后也不灵了,魏肖虎会叫人把全公司所有的男厕所都去搜一遍,这下二宝就没辙了,所以他的名字经常被挂在“光荣榜”上。话又说回来了,二宝不过也是没活干的时候才溜号,活多的时候“屎”就没了。
正如二宝想象的,章i确实长得非常漂亮,漂亮到与她擦肩而过后,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忍不住要停下来,回头再多看她的背影几眼。尤其是那一头秀发,惹得人不禁要想问,是用了哪一种牌子的洗发水,才会洗得如此滑溜,就像一匹黑色的缎子。带着一股淡淡的幽香,好似空谷芝兰予人一种感官上的愉悦。她的身材也极好,细细长长的,虽然不化妆,反倒表现出一种清新飘逸的自然美。她拿出手机看了看,发觉时间还早,离和雷二宝约好的碰头的时间还有二十多分钟呢,不如先到超市里面去转一圈,然后再回到入口处等着雷二宝和黄秀秀。从超市出来的时候她手上多了一瓶洗发水。
超市的入口处站着一个穿黑西装打着领带的男青年,他手里拿着一叠名片,过来一个人他就恭恭敬敬地用双手递上一张。有的人接过名片以后,瞄也不瞄一眼,塞入口袋或者扔进了拎袋里,有的摇摇手表示不要,还有的接过来连看也不看,当着人家的面往地上一扔。这个人也不生气,弯腰把人家扔在地上的名片捡起来撕了,走到几米外的废物箱扔掉,回来继续送名片。他也给了章i一张,她也用双手恭恭敬敬地接过来,低头轻声读着名片上的字:“三博律师事务所&
律博& 法学博士& 律师”,下面是手机号码和事务所的地址。那人大概还从未受到过这样的礼遇,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灿烂了,嘴角向上翘,露出一口白牙。章i抬起头来问:“您姓律?”
那人说:“是呀,我姓律。”
“姓这个姓的人很少,我还第一次遇到。”“中国人太多了,姓什么的都有。有姓老的,还有姓虎的,姓老的是个男的,娶了姓虎的,生个孩子就叫老虎。”
律博的话引得章i笑弯了腰。她说:“那长颈鹿的妈妈姓什么,爸爸又姓什么呢?”
“大概不是长颈就是颈鹿,是个复姓。”这次章i笑得更厉害了,她说:“您姓律名博,又是律师又是博士,蛮有意思的。‘三博律师事务所’,是三个博士办的吗?”
“是三个没本事的法学博士办的。”
“别泄气,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借你的吉言,但愿吧。不过请你能不能用‘你’而不用‘您’,我有那么老吗?”
两个人都笑了。正当章i还想继续谈下去的时候,突然身后有人重重地在她肩上拍了一巴掌,大声说:“章i!”她下意识地把耳朵一捂,回头一看,叫她的是一个推着一辆破自行车,长得非常敦实的年轻男子,章i问:&
“您是雷二宝先生?”
“是啊,是啊,我就是雷二宝。走,看房去!”雷二宝兴奋地叫道。
“雷先生,请您说话小声点儿好不好,我耳朵不聋。”她看到他身边没有其他人,便问:“昨天电话里您不是答应要跟太太一块儿来吗,她人哪?”
雷二宝四顾看了看,没见到黄秀秀,就搔搔头说:“咦,是啊,她人哪?不等她了,我们先去看去!”
“不好,还是等等吧。”
又等了十几分钟,黄秀秀终于气喘吁吁地赶过来了,“二、二,宝、宝,你这个讨债鬼,把我从自行车上甩下来了也不知道,我爬起来死赶活赶也赶不上!”
章i赶紧弯腰把蹲在地上,喘着粗气的黄秀秀搀起来,问:“你不要紧吧?”
秀秀说:“谢谢你,章小姐,我们走吧。”章i和律博道了别以后就领着大宝和秀秀走了。
路上,秀秀问章i:
“是你对象?”
“不是,是刚刚遇上的。”
“你们俩还真般配呢!”秀秀由衷地赞叹道。
“章小姐,你这么年轻,还像个大学生。”二宝说。
“我本来就是学生,大二了,我在中介公司是利用空余时间打零工。”
& 二宝急匆匆地在前面走,把秀秀和章i远远地甩在后面,秀秀急得直喊:
“翘屁屁,& 翘屁屁 ,你跑那么快干什么?”
“你喊他什么”章i问。
“我喊他翘屁屁啊,他的外号就叫翘屁屁,你没看见他的屁股有多翘吗?”
章i一听也笑了,觉得这个外号很形象:雷二宝的臀部比那些S型身材的性感女明星的还要发达和饱满,圆圆的,翘翘的。她问二宝:
“雷先生,您走这么快,那地方您认识吗?那地方连我都没去过,听说很不好找。”&&&&&&&&&&&&&&&&
雷二宝扬扬手中的单子说:“这上面不是有地址吗?螺丝转弯巷4号。”
他停下来,对秀秀说:
“不就是我们公司附近,那家做电视天线的吗,早倒闭了。”
“哦,就是那家啊,在螺丝转弯巷里面,曲里拐弯的,没去过的人,还真不知道呢。”&&&&&
章i说:“我住得离那儿也不太远,怎么从来没听过还有这么一个厂子?”
& 这家厂被螺丝转弯巷分成东西两个大院,东面是生产区,门牌是3号,西面是办公区,门牌是4号。西院的院子很大,里面除了一栋六层的办公楼,并没有其它的建筑,本来楼前楼后都是一大片空地。这座六层办公楼每层有二十间的办公室,长长的一溜。每间办公室的面积大约为十五六个平方米,南北向成长方形。办公室里只开一个两扇的小木窗,窗朝南,门朝北,门外是走廊――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盖的办公楼基本上都是这样的格局。厂长叫武小毛,是章i她们公司老板陈世彪的亲舅舅。
武小毛的前一任厂长临退休前给厂里留下了四十万元的盈余,可到了他的手上没几年就亏了八十万,厂子给搞砸,工人们都下了岗。当时把地卖给房地产商是一般破产企业的通用手法,但是武小毛说,那叫杀鸡取卵,吃完了就没了。再说那样做也太显眼,你一个人吃独食,下面的人还不到市里、区里和你家里去闹,聪明的武小毛可不干。他把厂房和机器租给了一家外地的生产企业,办公大楼租给附近的一所大学作男生宿舍,只在每一层的东边和西边各留下两个尽头的一间办公室。他叫他的外甥陈世彪做了十二个铁栅栏门,把这六层共十二间办公室在走廊上和其它的办公室隔开,挂上“仓库重地
闲人莫入”的牌子。他从租金里面抽出一小部分给职工交了社保,每月还发放一点补贴,这样一来,就不会有人像那些卖掉厂子的工人一样到市里、区里去闹了,上下都满意。等工人们离厂一段时间以后,武小毛又给隔出来的十二间房子外面的走廊都装上了拉窗,再在这段走廊的中间拦腰再做一扇小木门,一隔成俩,木门外面是过道兼厨房,里面作卫生间。于是十二间办公室摇身一变成了“厨卫齐全”的“套房”,顺利地领到了房产证和土地证。套房他和副厂长一人两套,剩下的分给八个中层干部,每人一套。
&说武小毛聪明,还有比他更聪明的。他的外甥陈世彪原来的户口在近郊,1976年,大批的插队知识青年回到了城里,有很多被分配到区一级的房管所工作,武小毛上下通过关系把他外甥的户口夹在这批人中间搞到城里来,把他送到区房管所“学徒”,那时他才六岁,后来成了一名瓦工。98年房改以后,原来的租户把产权都买下来了,房管所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陈世彪也下了岗了,只能靠他舅舅的关系在建筑工地上打些零工。后来看到那些房地产开发商都发了财,他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他想:如今你也盖房子,我也盖房子,不就是看谁手中有地有资金有技术吗,我何不也来弄个房地产商当当。没地没资金不要紧,他到他亲舅厂子的办公大院那么一转,嘿,有了,地是现成的;没资金也不怕呀,材料可以跟原来房管所的关系户赊。至于施工人员,那就更好办了,他把原来所里的瓦工、木工、水电工和技术员都找来,别看这些人过去只干过修理门窗和粉刷墙壁之类的小活计,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找个建筑设计院合作,依葫芦画瓢,很快两栋十层商品房就紧贴着办公楼的南面和北面盖起来了,把个办公楼搞得就像夹在三明治中间的那块肉饼一样,前也贴着,后也贴着,阳光没了不说,连光线都没有了。办公楼成了2号楼,它南边的楼是1号楼,北面的自然是3号楼。因为卖得便宜,房子还没打桩就已经被一抢而空了。陈式彪着实赚了一大笔,当然也不会少了武小毛的。
以后他就用这种“见缝插针”的方法做了好几个项目,靠这种方法做的项目虽然都做不大,但由于成本低,也能赚个盆满钵满。发财以后把乡下的老婆也给休掉了。不过好景也不是太长,几年以后市里规定房地产开发,土地必须公开拍卖,价高者得;拿到地后两年内不开工的,当初缴纳的保证金要如数被没收上缴国库。陈世彪的公司毕竟实力太小,在竞争中败下阵来,从此以后只能改做二手房买卖生意了。
& 章i、二宝和秀秀进了4号大院来到2号楼的东面。由于楼距太近,阳光射不进来,1号楼的北面、2号楼的南北两面和3号楼的南面的墙根,还有地上都长满了青苔,三个人只能侧着身子,一个跟着一个,成竖行,一步一滑地,小心翼翼地前进,以免衣服碰到墙壁和滑倒。等她们顺着黑暗狭窄的水泥楼梯一层一层地上去爬到六楼时,已经是满脸大汗,内衣也湿透了。
&六楼虽是顶层,但因为走廊上面有封顶,又没装路灯,因此并不比下面五层的走廊亮多少。章i打头,二宝和秀秀紧跟在后,走到西头,铁栅栏门上写着2620的那“套”门前,2620的意思是2号楼的第六层,从东往西数,它是第20间(“套”),章i从包里掏出钥匙,摸着黑,费了半天劲也没能把钥匙塞进门锁的钥匙洞里。
“来,给我,我来开。”二宝拿过钥匙,用手摸到锁孔,把钥匙插进去一转,锁开了。他一把拉开铁栅栏门,冲了进去,一不小心,差点被门槛绊倒。秀秀也心急了,慌里慌张地绕过章i,抢先一步也进去了。两人从过道开始,兴冲冲地参观起自己未来的家来。
铁栅栏门里的走廊既是过道又是“厨房”,里面有管道煤气和一个水泥池子。二宝已经想好了,在水泥池子上装上一块活板,掀起来可以洗菜、洗碗,活板盖下来还可以作桌子用;池子离铁栅栏门还有一点距离,他目测了一下,心想:幸好门是朝外开的,这里正好可以塞下一个洗衣机,全自动洗衣机的尺寸比较大,好在走廊比较宽,只挡住了半边门,进出只要小心一点是不会碰到它的。他又抬起头,琢磨着用铁条做两个横档,铁栅栏门上方和“洗手间”木门上方的墙壁上各钉上一个,买两根竹竿搭在上面晾衣服。
洗手间很小,里面只有一个蹲坑,老式公共厕所里的那种,水箱装在高处,水箱上有根绳子,往下一拉水就从蹲坑后部的洞里冲出来,把大小便冲进管道,排到下面的化粪池去;热水器装在蹲坑侧面的墙上,淋浴时人不得不叉开腿。在蹲坑的两侧站着。二宝想:搞点砖和水泥来,把蹲坑四周的地面砌得比蹲坑高,洗澡时在上面搭上一块木板,人就不必始终保持叉开腿的姿势,那样多累。二宝又想,秀秀现在还可以蹲下来解手,要是怀孕了呢?有必要还要照着商店里卖的样式做一个木质的坐便器。
看得出来,厨房和洗手间的设备都是新购置的。武小毛知道,光是一间空房是卖不出好价钱的,买些便宜货,比如蹬坑,能买塑料的,就不买瓷的,热水器、灶台和抽油烟机就买最便宜的杂牌货,装装门面,房子马上就可以多卖好几万,真是一本万利,何乐不为呢!
最后看正房。房间朝南有个两扇小木窗,窗下面摆放着一张光板大床,床很高,和窗台几乎在一个高度,也不知出自于哪位拙劣的木匠师傅之手。小窗正对着的是1号楼六楼最西边那套房厨房的窗户。因为一号楼每层都只有四套,那套房子的房号是1604。二宝跳到床上,把脑袋伸到窗外一看,笑了,他说:
“咦,有钱人就是古怪,一排大拉窗多气派,可上面不装玻璃装镜子,也不嫌闷得慌。”他假装突然明白过来一样,说:“哦,我懂了,他们是给我老婆装的,她只要一开窗,就有镜子照啦!阳光照在镜子上又反射过来,让我们也沾沾光,够环保。”
二宝说的是笑话,不过他确实也没弄明白,这种是镜面玻璃,透过玻璃屋里的人可以清楚地看到屋外的情景,就跟普通玻璃一样,但屋外的人却看不到里面。这是设计师设计时考虑到两楼之间的距离只有两米不到,2号楼的人可以清楚地看到1号楼和3号楼里面,所以才采用了这一方案。
看完房子大宝和秀秀都觉得非常满意,下面是问价。章i说:
“卖家报价是五十万,但我偷听到我们老板和他舅舅的对话,说四十万可以成交。”
“四十万!”秀秀倒抽一口冷气,“我们哪有这么多钱!”
二宝白了她一眼,轻声说:“你懂什么。”他问:“定金多少?”
“一万。剩下的公司可以帮助你们向银行贷款。你们单位有公积金吗?”
“哪会有公积金,我们的老板那么小气。要不是我们公司原来是国营的,临破产以前把劳保都给补上了。改制以后,我们老板不肯给我们续,我们不干,到市里、区里去闹,市里有规定,如果不给职工交劳保要重罚的,他才服软了。”
“那你们只好申请商业贷款了,那样利息就要比公积金贷款高。”章i说。
“没问题。这个房子我们要了。”
“你这个也说没问题,那个也说没有问题,好像你突然中了五百万一样。章小姐,说老实话,我们光定金一万块都没有。”黄秀秀不高兴了,嘟着个嘴,表示对二宝的不满意。
“我工作好几年了,我家的老人再苦也不肯用我的钱,相反我还在家里吃饭,我一不抽烟,二不喝酒,多多少少还是存下一些钱的。我再到公司找些同事起个会,凑足一万块钱不是难事。”雷二宝拍拍胸脯,一口应承下来了。&
“烟不抽酒不喝是不错,谈恋爱总要买些礼物给女朋友吧!”章i说。
“你看看她,现在还有哪个小姑娘像她一样一年到头都穿套工作服,连冬天买搽脸的油都买那种最最便宜的。我没在她身上花过一分钱,我就是想给她买她也不要啊!她把钱省下来都给她妈看病了。”
“你真是福气,有这么好的女朋友。一定要珍惜哦!”章i又问黄秀秀:“你妈妈生的什么病呀,严重不严重?”
“直肠癌。”
“哎哟,那倒要好好治疗了。”
黄秀秀原来心里是很不高兴的,怪雷二宝自作主张,也不跟她商量就一口答应要付四十万了,她还想往下压压价,但后来看二宝在章i面前一个劲地夸自己,也就由嗔变喜,不再反对了。
雷二宝很快就把定金凑齐了。到中介公司签好合同交完定金,在回家的路上,秀秀还是觉得有点遗憾,说要是能再便宜一点就好了。
“你不懂,我早就打听好了,这是学区房。”二宝把“学区房”三个字说得特别重,“我们有了房子就可以结婚了,然后再生个大胖小子,”
秀秀红着脸推了他一下。二宝说: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结婚还不就是为了生儿子。这一片的幼儿园、小学和中学都是重点,全市最好的。我们的儿子考清华、上北大,再出国,混个硕士、博士当当,给老子娘争口气,看谁还敢瞧不起我们,说我们没文化?”
二宝又叮嘱秀秀回家以后暂时不要跟四个老人提及花四十万买房子的事情,等房本拿到手以后再一点一点地透露,省得另生枝节,四十万的巨款还不要把他们吓趴下来。二宝对秀秀说:“等儿子上了初中,我们就把房子卖了,那时我们肯定发了。卖了旧的,在别的地方再买一套新的、大的。电视上,报纸上不是天天在说投资,投资,想不到我雷二宝今天也要投资啦!”
二宝一把抱起秀秀,也不顾路人异样的目光,在原地转起圈来。“呵呵呵”的笑声混合着“我们有房咯”的叫声惊动了树上的小鸟,它们纷纷从鸟巢里探出脑袋,叽叽喳喳地叫着,似乎在探讨为什么人有了属于自己的“窝”以后会如此地兴奋。
二宝和秀秀的幸福生活从此就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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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律博和石磊没饭吃,只好到酒吧讨生活
管风云大白天站在酒吧的门外,仰起头来望着门楣上方的空白之处,想给自己的酒吧起个叫得响的名字作店招。工商所已经派人来催过好几次了,要他赶快去所里更改营业执照,他一直找借口拖着。其实他是想找个下家,快点把这个酒吧给盘出去,但这样的傻瓜始终也没有出现。
&有了律博的帮忙,管风云开始变得信心满满起来,拜托律博能帮忙为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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