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硕;哈尔滨人、在深圳上班,做深圳的金融行业业、爱人在医院工作

深圳积分入户,我爱人曾在深圳医院查过身孕,后在同一家医院做了引产手术。派出所会不会要求提供引产证明_百度宝宝知道列表网公众号列表活动随时有扫我活动不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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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烟医戒烟茶真能戒烟吗?老烟医戒茶戒烟效果好吗?如果你想戒烟但是失败很多次还没成功。请耐心看完全文。彻底帮你解决戒烟苦恼!微信【jieyan2508】不知不觉间,戒烟已经快一年了,想想自己戒烟方法又快又好:只花了1个多月就完全戒了了。虽然至今梦中还在抽烟,毕竟已经没有生理上的伤害了。想起戒烟的经历,恍若昨日。我希望将自己的经历,介绍给朋友们,让更少的人远离吸烟带来的危害。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因为我不抽烟,被同事耻笑,好像不抽烟就不是男人似的。但那时候抽烟,并不吸进肺里。所以,不会上瘾的,确实,如果你抽烟往肚里咽,从鼻子里出来,一般情况下并不会上瘾。同事告诉我,你从嘴里吐出烟来并不正确,应当咽到肚里。于是,就照办了,就真正成一个烟民了。虽然使得香烟不被浪费,但是,却埋下了烟瘾。 随着烟龄越来越久。在2016年的我烟瘾已经达到一天一包的地步了,早晨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抽烟。我爱人出于对我身体的担忧,多次督促我戒烟,再加上我身体逐渐感到不适,于是,在那年冬天我轻率决定戒烟。后果是,你没有做好足够的准备,一旦戒烟出现所谓的戒断综合症,一般情况下就很难对付了。果然如是,戒烟一周后,我得了一场大病。于是,不敢再戒烟了,又复抽起来,而且似乎是为了弥补一周没有抽烟的损失,更加变本加厉了,从一包烟逐步上升到一包半。这次失败的戒烟经历告诉我,光有戒烟的决心,是不够的。戒烟对于很多老烟民老说是一个非常艰苦的一个过程,很多人往往坚持不下去。的确。连烟都戒不掉难免有一种挫败感。朋友得知我在戒烟的事情。告诉我有个产品叫烟郎中释烟茶。他亲戚就是用这个成功戒烟,现在两年没吸烟了。对于什么方法都尝试的我。决定用老烟医戒烟茶来试试。这款戒烟茶成分除了戒烟还有止咳润肺功能,冰养阴益肺,止渴生津功效。微信:【jieyan2508】就这样,就正式实施了。第一天喝了三次,现在不像第一次戒烟那样,口干舌燥和胸闷了。一出现口干舌燥嗓子痒,我就喝老烟医戒烟茶。这些症状竟然逐步消失了。第二天,喝了5次,第三天,第四天,就这样一个月之后。我已经戒烟四个月了,现在上班同事抽烟。虽然我也还是想着抽上一口,但是,想到自己已经戒掉了,就忍住了。现在为止,已经戒烟十一个月了,曾经困扰我多年的烟瘾,可以说已经戒掉了。老烟医戒茶可以把对香烟的依赖减低,对烟味产生厌恶感,断服后也不会出现戒断反应。所以戒烟茶真的很不错。微信:【jieyan2508】 老烟医戒茶是本草药茶。也是国家规定的药食同源中草药。其有效成分不会产生依赖性,不含有激素成分且没有副作用。中医讲究“养”字,改善调节身体,才能达到更好的效果。老烟医戒烟茶的功效,告别咳嗽气喘、烟灰异味、污浊空气、皮肤衰老、疾病困扰,口气清新,味觉、嗅觉得以改善。一月后呼吸得以改善(咳嗽、气喘减少)肺功老烟医戒烟无戒断反应,无副作用。老烟医戒烟茶在清肺排烟毒的同时,使人自然厌烟,同时增强机体免疫能力,抵抗由于戒烟引起的戒断反应,使戒烟者不再出现流眼泪,打哈欠,四肢无力,注意力不集中等反应。持续起效,不复吸。按规定疗程服用戒烟茶,可以使人体产生自然抗体,抵抗烟毒,真正地彻底戒烟,一劳永逸。长按微信添加【jieyan2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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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深圳的爱情故事__深圳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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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深圳的爱情故事__深圳爱人
这座城市盛产两种东西:Money and sex。厉志说这话时十分随意,像告诉燕小西东门
的衣服又便宜又好看一样。燕小西有些不知所措,认真看了看厉志的神情。厉志全神贯注地
开他的车,燕小西在他的脸上没有发现挑逗、嗳昧,抑或暗示的意味。厉志说他对丰田佳美
还不怎么熟悉,所以开起车来得小心翼翼。事实上他学会开车还不到半年,这一点,他没有
告诉燕小西。
据说,在重庆的高校里,西师的美女是最多的。不过厉志对此不以为然,尤其是见过燕
小西后更是如此。公司里一些重庆同事说解放碑“三步一个张曼玉,五步一个林青霞”,弄
得厉志向往了许久,每逢有到重庆的出差任务,总是想尽千方百计要弄到手,但没有一次成
功。负责西南片区的经理是四川人,他对厉志的看法历来就不怎么好,曾私下里对别人说不
能让这小子再去糟蹋重庆妹儿。厉志不知道操一口标准“川普”的他什么时候做了重庆妹儿
的监护人。糟蹋,谁糟蹋谁还说不定呢?
厉志一个人住一套单身公寓,三十来个平方,挤一挤,两个人也能住下,但他不想把燕
小西带回家。两种女人厉志不会带回去,一种是他见后心静如水的,一种是看来后患无穷
的,燕小西属于前者。直到多年之后,厉志才明白燕小西是那种能让人平静下来的女人,这
种女人属于贤妻良母型,是做妻子的好料。只有那种没有经历多少女人的男人才会找美女做
老婆,而这种“阅女”甚少的男人还不明白娶美女做老婆其实是义务为别的男人养情人,和
情人做爱到高潮时,说不定还会在心里偷笑老公傻逼。
这个时候,燕小西已经从厉志的视野里消失,厉志再也没有见到过她。在深圳、在重
庆、在西师,燕小西如同他喷出的那口轻烟,无影无踪。
厉志为燕小西找了一家旅馆,开了一个星期的房。燕小西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翻一本时
尚杂志,旅馆的前台小姐面无表情地为厉志办手续。登记时,厉志叫燕小西拿身份证出来,
燕小西从包里翻出学生证,厉志装作无意瞟了一下,前台小姐看到燕小西的学生证,下意识
地看了一眼燕小西。
看着厉志将皮箱提进房间,关上房门,燕小西心跳加快,呼吸有些不顺畅。接下来会发
生什么呢?登机的时候,她就将所有的可能性都设想过了:厉志会温柔地搂抱她,嘴贴在她
的耳边说些令她意乱情迷的话,然后是亲吻、抚摸,两人会像糖人一样粘在一起一边亲吻抚
摸一边向床走去,最后倒在床上,进入了。其中有些过程或许会省略,因为也许厉志或她会
觉得某些过程太漫长,不需要那么多的铺垫,这种漫长的铺垫和等待会让他或她发疯,这将
取决于他们见面后的具体情况。但不管怎样,结局都是一样的。
但事到临头,她还是觉得紧张,也许是兴奋,到底是什么,她也说不清楚。她打开皮
箱,把自己的衣服一件一件地往外拿。这是一些闺中密友的不传之秘。她们说,在这种时
候,女孩子千万不能采取主动。主动的话,一则显得你轻浮,而再open的男人都不喜欢轻浮
的女人,他们总希望你的男人只有他一个;二则男人们说穿了其实就是动物,只不过是雄性
的,他们大都喜欢攻击别人,而不是被人攻击,当他主动攻击你时,他会有一种成就感,干
活时会更卖力,你的快感也更快更多。从皮箱里往外拿衣服,看似是一个极其普通平常的动
作,其实是诱惑他,尤其是你装作不在意把自己的贴身内衣拿出来扔在床上时,再坚强的男
人,都会卸甲投降。
但她们的秘笈显然失效了。厉志坐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屏幕,CCTV-5正在转
播NBA的一场球赛,高大的姚明满场跑动,镜头不时拉近,占满了整个镜头。燕小西把衣服
全部拿了出来,挂在衣柜里,厉志坐在那里还是没有挪窝,其间他只说了一句话:弄完后你
洗个澡,我们出去吃饭吧。
第一次见面的平安无事深深伤害了燕小西,这种伤害是深入内心却又无法对人言说的伤
痛,像一把刀将整个人捅成了透明窟窿。厉志的平静如水是对女人燕小西的漠视,是作为女
人的燕小西的失败,是对燕小西的女性魅力的彻底否定和无情践踏。在QQ里,在MSN里,在手
机短信上,他对她说了多少令她想起就耳热心跳的话,做了多少次虚拟的爱,但当活生生的
人呈现在面前时,他却无动于衷。
燕小西的心彻底冷了。第二天,厉志早早来到旅馆,燕小西还没有起床。厉志坐在沙发
上,看着燕小西穿着睡衣洗漱。燕小西说不上漂亮,却是个有些味道的女人,第一次见面看
不出来,久了,才会觉得像一瓶珍藏多年的老窖,香味并不浓烈,却持久绵长。厉志的眼里
开始有了火花,但燕小西却像圣女一样推开了他。她的拒绝显得自然,有些圣洁。
厉志请了一周假,将自己这半年积攒下来的全部假期都搭上了,陪了燕小西七天。这七
天里,他一天比一天了解自己所犯的错误,对方却再也没有给他改正错误的机会。后来厉志
说,有些错误,人一生中只能犯一次,便再也没有机会再犯了。
燕小西很快在关外龙岗区的一家私立学校找到一份代课教师的工作,还有半年时间她才
能毕业,因此第一次就谈成了。看到燕小西漫不经心地和校长谈薪水、福利、课时时,厉志
甚至产生了一种感觉:也许,燕小西是为了尽快摆脱他才不计较那么多的。在深圳,燕小西
没有能够联系得上的朋友。这种感觉让厉志十分沮丧。
沮丧一直持续到老总派他到苏州出差。作为策划人员,他没有营销人员那么多的出差机
会,但他喜欢出差。市场部的那帮鸟人常常跟他吹嘘他们在旅途中的艳遇,吹得他有些心
痒。听得多了,厉志就有些怀疑,疑心他们在意淫,明明是个无盐女,他们却吹成了西施。
后来这个怀疑得到了证实,沈大明常常跟他吹牛的一个北京妞儿飞来深圳,没有跟沈大明打
招呼,就找到公司来。这个沈大明说得床下比王语嫣还漂亮,床上浪得让他一夜做了五次的
女孩,按照赵越的说法,是猛一看不怎么样,细一看还不如猛一看,走在深圳的大街上,回
头率保证不超过10%。这次“事故”成了他们中间的经典失败案例,沈大明面子丢得太大
了,很长一段时间抬不起头来。惟一无法证实的床上功夫,也让厉志给批了个体无完肤。厉
志说,亏你沈大明还有胃口跟她做,你看她下面的单薄样儿,就知道做起来都没什么味道
啦,同志,这种入门功夫还要我教你?沈大明给逼急了,漏了嘴,才说根本没和她做过。
燕小西找到的那家学校是一家社区型的私立学校,学校规模不大,只有一千来个学生,
大都是小区里的住户子弟,还有部分是打工人的孩子。这里只是一个分校,在龙岗区的其它
镇上还有几家分校。校长说,学校是一家房地产公司投资的,公司的主业是做房地产,教育
是副业,因为建成的项目要配套修建学校,就切入了教育产业,不让肥水流外人田。全世界
的国家和地区,只有中国才提出教育产业化,燕小西一直觉得这是最扯淡的,因此左耳听进
右耳就出去了,脸上的表情却显示她还是在认真倾听。这是读书时练就的绝技,尽管神游万
里,表面上却要装出一副勤勉听课的样子,否则期末考试老师给你开了红灯,那就亏大了。
听了一阵,燕小西才明白面前这个头发花白的校长其实是在给她描绘学校未来的美好前
景,希望她签一份长期合同。校长说,学校里太缺英语老师了,招进的教师要么水平不行,
一口英语明显带有地方口音,成了“江西英语”“山东英语”;要么做不了多久就跳槽去了
外企,学校开出的这份薪水太留不住人啦。
校长是从内地退休来的,青壮年时代曾经热血沸腾,做出过牺牲,有他这一代人的对教
育的赤诚和热爱,长期的教育行政工作练就了做思想工作的本领。燕小西对他的话不以为
然,讲牺牲讲奉献你就不来深圳啊,自己在内地发挥余热不更是善始善终吗?来深圳拿一份
高工资,再来和年轻人讲什么大道理。这些大道理和资本家讲去啊,叫他少吃几顿石斑鱼
翅,少打几次高尔夫球,不就把老师的工资提上去了,还怕留不住人?
燕小西哼哼哈哈地听着,想尽快打发走他,就说我想想吧,到时我找你。校长很满意她
的态度,又叮嘱了一些注意天气深圳不比内地比较炎热的话就走了。燕小西关上房门,忽然
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觉得不该欺骗这个面目和善的小老头。
三个班的英语课教起来还是蛮轻松的,闲下来的时候,燕小西就上网,把自己在学校时
就做好的简历像扔炸弹一样扔得到处都是。不是有句话叫广种薄收吗?广种才能薄收,如果
种植面积窄了,能不能收就成问题了。学校的基础设施还是不错的,每个办公室都有电脑,
基本上每个老师都有一台,ADSL包月,上多久都没问题。她现在不聊QQ了,聊MSN,那里面
常常有些真洋鬼子或假洋鬼子们用英语聊天,可以练练英语,惟一的遗憾是不能练口语,没
有耳机和Mic。初来乍到,她也不好意思自己买回来装上,出去上网又太贵,每个月的那点
工资,除去吃饭和零用,再买件像样的衣服都有些勉强了。
教务主任是个海归,在英国拿了个教育学硕士的学位,但燕小西总觉得他可能是克来登
大学毕业的。这类“海龟”没有成为“海带”——海外归来的待业人士——真的是老天不
公。据说,海龟现在已经不如以前吃香了,许多海龟都成了海带,但这位可疑的克来登大学
的毕业生还能吃香,真有些不可思议。不过这可能和他找的这份工作有关,海龟们都傍大公
司去了,谁愿意来寂寂无名的小公司?
海归主任最喜欢傍听老师讲课,然后在每周一次的例会上滔滔不绝地讲他的观点,指责
老师这也不对,那也不科学,嘴里不时蹦出几个英文名词。燕小西初时还真给他唬住了,听
得多了就发现他的口语似乎并不怎么好,有好几次还有明显的错误,照理说喝过几年洋墨水
的人稍用点功都不至于如此。后来无意中用Google搜索到几个英美的教育网站,发现他的那
些观点原来都是从网上拿来的,只不过没有原原本本照抄,改了头换了面,成了自己的新见
解。燕小西工作中遇上的这个第一个海龟彻底损坏了海归派在她心目中的形象,以致好久都
无法修复过来。
海龟主任是个挺有派头的男人,西装永远笔挺,领带有十几条,基本上两周不会重复,
衬衣少说也有近十件,一个礼拜没见他穿过同样的衣服。平时对谁都不远不近,见面微微一
笑,牙齿绝对只露一点点,算是打了招呼。但他对燕小西却超乎寻常地好。起初燕小西以为
他看出了自己对她的怀疑,想讨好她堵住她的嘴,后来才明白他是想上她。燕小西本来并不
十分讨厌他,共度一宵也未尝不可,但这个男人可恶的地方就在于他脸上虚假的绅士模样。
他在燕小西的办公室一坐就是许久,聊着聊着就扯到性上面去了,自作聪明地想灌输给她性
是人类的天性和最高享受,是人类追求自由的终极极限,我们每个人都得服从这个天性,这
才不违背自然的理论。燕小西心里烦得咬牙:你他妈的想上就来呗,说这么多废话上这么多
启蒙课干什么?她装出一副懵懂无知的纯情模样,逗得海龟主任越讲越起劲,串门的频率越
来越高,从办公室串到宿舍,为燕小西拎了一段时间的包,贡献了几顿饭钱。几个回合下
来,燕小西坚定了他是方鸿渐的校友的猜测,在国外混了几年,可能忙着挣钱糊口去了,没
时间勾引女人,弄得到现在这方面的经验还是一穷二白。
她觉得还是厉志爽快,上不上床都简单直接,没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像海龟主任这种
所谓的精英,既想当婊子,又想竖贞洁牌坊。他们最大的本事,是能把一件有趣的事情弄得
索然无味,一杯浓茶喝得淡了,还没有一个结果。所谓清淡误国,实干兴邦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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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的爱情有多少人找到了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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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次见到燕小西,是在一个多月前。那时,沈大明的那批货被骗,他急得焦头烂
额,和燕小西匆匆见了一面,就忙着往回赶了。那次见面,只有不到一个小时,吃了一顿
饭。在这一个小时里,沈大明絮絮叨叨,不停地向燕小西倾诉他创业的艰辛,做生意的不
易,完全没有注意燕小西的反应。男人脆弱起来,比女人犹有过之而无不及。燕小西静静地
听着,适时插上一两句话,缓解他焦虑的心情。尽管她自己的事情也忙得心烦意乱,无所适
从,还是做了一个极好的倾听者。本来她想趁此机会,把自己的事情告诉沈大明的,但沈大
明完全没有注意她的表情。
货追回后,沈大明打电话约燕小西出来玩,却被告知机主已停机,打电话到公司,同事
说她已经辞职了。接电话的是一个女孩,声音甜甜的,听起来十分舒服。要在往常,沈大明
一定和她扯上几句的,但今天却有些心烦意乱。他问对方知不知道燕小西辞职后去了哪里。
女孩有些犹豫,问沈大明是她什么人。沈大明说是朋友,很要好的朋友。女孩有些奇怪,
说,她没告诉你吗?沈大明心里打起鼓来,说,我去国外出差一个月,刚回来,她不知道我
的电话。女孩哦了一声,说,她出国了。沈大明说,还回来吗?女孩听出他的声音有些异
样,但还是说了:好像听说是不回来了。沈大明问女孩知不知道她去了哪个国家,女孩有些
警惕,说,我不知道,先生,这是公司电话,不可以说得太久的。
沈大明道了谢,放下电话,坐在椅子上望着墙壁发呆。坐了一阵,他忽然想起来,打开
电脑上网,在邮箱里果然发现了燕小西发来的邮件。这个邮箱他只给了燕小西一个人,已经
好久没有打开过了。这段时间,他忙着追货回来,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打开邮箱看过了。
燕小西说,她到澳洲了,办的是婚姻移民,先生是她在网上认识的,后来他来过一趟中
国,双方见了一面,敲定了婚事。对于这桩婚姻,她其实谈不上喜欢不喜欢,更谈不上幸福
与否。因为她对婚姻已经失望了,尽管她还没有结过婚。婚姻其实是恋爱中的男女相互给对
方掘下的陷阱,因为他们需要用婚约来证实自己的爱。当男人和女人相拥着幸福地跳下时,
便意味着爱情即将死亡。与其如此,还不如玩个心跳。
沈大明明白,自始至终,他都没有进入燕小西的内心深处,燕小西从来没有承认过她是
他的女朋友,尽管她也没有否认过——事实上,他们单独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只是在一起玩
玩而已。与其说她是自己的女朋友,还不如说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他盯着屏幕,一字一句地把邮件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仿佛要从字里行间读出一些东西
来,帮助他了解这个女孩。他承认自己读不懂她,过去没有读懂,现在更没有懂。
三个失恋的男人又聚在一起,是沈大明打电话约的。见了面,三个人都委靡磨不振。赵
越脸上瘦了,眼珠显得特别大;厉志说话有气无力,反应迟钝,常常走神。沈大明一支接一
支地抽烟,走到哪里就有一团烟雾跟到哪里,他身旁的赵越厌恶地看他两眼,坐远了一点,
却没有吱声。
三人原来都想找到另两人倾诉一番的,谁知道环球同此炎凉,大家都走到一条道上了。
倾诉就没法进行下去,否则变成了斗争恶霸地主的控诉大会。赵越苦苦一笑,说,今晚就只
喝酒吧,什么都不要说了,我惟一想说的,是我和你们不同,一开始就是认真的,怎么落得
一个和你们一样的下场?
他开了口,沈大明就忍不住了,说他对燕小西也是认真的,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这样认真
过。此闸一开,就再也关不上了,两人都把对方当成了倾诉对象。厉志在一旁坐着,说,没
意思,回家。赵越和沈大明面面相觑。
有一天,厉志去赛格修理笔记本,在大楼外面的座椅上,意外地看见了许玮。她的膝上
放着几大包东西,看样子是歇脚。厉志上去打了招呼,许玮挪了挪身子,腾出身旁一个坐
位。厉志坐下了。
他们聊了起来,和赵越在一起时,除了玩,许玮从来没有和厉志说这么多话。聊着聊
着,厉志还是忍不住,问起她和段元。许玮淡淡地说,他走了,去了北京。厉志有些讶异,
她和段元才多久呀,就又走了?
赵越和许玮最近一次相逢,是在QQ上。分手以后,他们谁都没有删除对方的QQ。段元离
开深圳去北京的事,厉志已经告诉他了。他们漫无边际地胡乱聊着,时光好像又回到了以前
只是朋友而不是恋人的那段时期,因为相知,聊什么都无所顾忌。后来,不知谁最先扯到了
段元离开深圳去北京的话题。赵越想知道段元为什么要去北京,许玮说,他认为自己去北京
发展更有前途,这个想法早在他离开长沙来深圳之前就有了,只不过他觉得可以改变她;但
是,他不知道她是不能改变的,她认为深圳更适合自己。于是,摆在面前的只有两条路:理
性的是分手,俩人都没有后顾之忧;感性一点的是两地牵挂,做牛郎织女。他们选择了后
者,因为他们知道上帝之手不是其它东西,而是时间和距离。如果两个灵魂不能相互取暖,
还能相依相偎吗?
赵越很想问一个问题:那就是他也喜欢深圳,他也认为深圳适合自己,那么,他们可以
从头再来吗?但他终于忍住没有问。他知道这个问题很傻,破镜重圆是古老而经典的传说,
因为古老,它已经不再适合现在,尤其不适合深圳这座年轻的城市;而在现代,经典已经死
这是一座只适宜恋爱而不适宜结婚的城市,因为无根的感觉已经融入这座城市的人们的
血液,漂泊无依伴随着他们每一个梦境和清醒的日子。因此,他们需要恋爱来温暖自己孤寂
的灵魂;但面对婚姻,两朵浮在水面的浮萍连接在一起,和水面下实地的距离,还是那么遥
远。任何一点涟漪,都可以将他们分开,不管他们结合得多么紧密。
他和厉志约好去沈大明的公司。厉志以前的老总——也就是马晓晓的叔叔——现在自己
开了一家顾问咨询公司,邀请厉志加盟。厉志却想自己干,他邀请赵越和自己一起创业,找
沈大明,是想听听他的意见。
到了沈大明的公司,却看见他的桌上摆着两台电脑:一台是笔记本,一台是台式机。两
台电脑都被开膛破肚,大卸八块,沈大明满头大汗,正在电脑前忙碌。赵越问是怎么回事,
沈大明说电脑中病毒了,先是台式机,后来笔记本也染上了,全都开不了机,弄了一阵,一
点用都没有。厉志说,我来试试试吧。沈大明让开,厉志弄了一阵,还是弄不好。赵越和沈
大明也在一旁出主意,无济于事。厉志颓然说,算了,还是花钱去吧。
沈大明把电脑送到赛格,维修人员摆弄了一阵,告诉他电脑可以修好,但硬盘全部格式
化了,里面的资料一点也没有保留。沈大明有些急了,问能不能想想办法,多少抢救一点资
料回来,尤其是POP本地邮箱。维修人员摇摇头,说,不行,谁都没有办法。厉志问邮箱里
是什么资料,是重要客户的吗,如此重要?沈大明说,要是丢失客户的资料倒好了,还可以
打电话找回嘛,丢失的是燕小西的邮箱,他就是打开燕小西发来的一个邮件,电脑才中毒
的。现在,燕小西和他的惟一联系,都切断了。她的付费QQ停掉了,其它邮箱也没用了。存
在地址簿里的那个邮件地址,是他惟一能联系上她的,现在却格式化了,而他,从来都不记
邮箱地址的。
电脑暂放在赛格,等修好了再来取。三个人在熙熙攘攘的赛格电子城往外走,走不了几
步就能看见有人抱着电脑匆匆而来,看样子也是来维修的。赵越忽然觉得这个世界真是充满
了喜剧色彩:人们越来越依赖技术手段生活,没想到最为依赖的,却是最不可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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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大明拿回赛义夫的采购目录,比照给Jim的价格,又再低了一点,报给赛义夫。这是
一个跳楼价,赛义夫不可能在深圳找到比他还低的价格。报过价后,他改变了战术,不再急
着催赛义夫,而是盯住他的两个职员阿杜和梅小姐,赛义夫那边有什么动静,这两位总会知
道一些的。赛义夫本人那边如果催得太急,会就地还钱,把价格再压低,那就算拿到这份大
单,也没多大利润可赚。
叔叔全程参与这笔生意,沈大明做出的报价单,叔叔看了一遍,示意他可以发出,然后指示
他下一步摸清赛义夫的底细,一是诚信度,二是支付能力。不要到后来才发现有什么不妥,
那时已经做了许多功夫,浪费许多时间、精力和钱了。
最熟悉赛义夫的人只有Jim。沈大明正好该去看看Jim,联络联络感情。对自己的客户,
沈大明有一个日程表,就是隔多久应该打个电话问候一声,多长时间应该去看看,这是生意
的一部分。叔叔告诉他:你总在他的面前出现,他就不会把你遗忘,只要有生意来了,在同
等条件下,他最先想起的,总是他记忆最深刻的那个人。他严整按照自己制定的日程执行,
到了时间,再忙都会抽空把这些事做了。
他打电话约Jim一起吃饭。Jim正在外面,他叫沈大明先去公司等他,他一会儿就回去。沈大
明赶到他的公司,坐了一会儿,Jim就回来了。寒暄几句,他让沈大明再等一会,他把手头
的一些事情处理完毕,就可以下班了。然后,他很随意地问沈大明:沈先生,常常和你一起
的那位燕小姐呢,怎么最近没有看见她了?
沈大明明白过来,那次和燕小西打电话说英语那位的确不是Jim。他搪塞了几句,说燕小
姐最近很忙,好久都没时间了。Jim可能也是随口问问而已,没有深究。
吃过饭后,沈大明看了看日历,正是星期六,就想去看看燕小西。他打燕小西的手机,
关机,就拨她公司的电话,通了。一位小姐接了电话,然后就是燕小西来接。沈大明听见她
叫燕小西为“主管”,脑中瞬间想好了这次去找她的理由。燕小西还能听出他的声音,沈大
明问她晚上有没有节目。燕小西很爽快地说,没有啊,你过来吧。
这是一个非同寻常的鼓励,沈大明这样认为,因为燕小西从来没有表现过欢迎他的姿
势。他忽然想到上个月在平湖碰见的那位算命瞎子说的话。当时他正停下车来,往叔叔的公
司里走,那位瞎子从他身边经过,忽然像中了魔似地站住了,原地转着圈,摸索着像在寻找
什么东西,几乎跌倒在他身上。他一把扶住,瞎子抓住他的手,然后松开,退后几步,深深
地对他鞠了一躬,说,先生,刚才我从你身边经过,忽然感觉到一阵瑞气扑面而来,这是上
上大吉之兆哇。沈大明觉得有趣,问他此话怎讲。瞎子说,历来算命者,不外乎察言观色,
看手相、面相、从生辰八字推测运气,而他却能从一个人身上感应到他的运势,这种感应,
在贩夫走卒者流身上不会出现,只有经过大富大贵者身边时,他才会感应得到。
这倒是一件新鲜事。沈大明还没听说算命的能从别人身上感应到运势的。这老头面容清
癯,头发花白,虽说是个瞎子,身上的衣服却干干净净,显得仙风道骨,绝非坐在街边地摊
上的算命先生可比。他饶有兴趣地把老先生扶到路边坐下,听他讲解。
老先生不要他报生辰八字,无法看到他的面相,只要他转了个圈,把他的周身骨骼摸了
一遍,然后娓娓道来,说他的身世、求学、工作,大体上没有差异。沈大明这时已经完全相
信他了,能说出一个陌生人的经历,不是一般的人可以做到的。他于是请教未来运势,老先
生说他不是大贵的命相,但将注定大富。沈大明有些不解,富贵富贵,二者不是联在一起的
吗?老先生说,非也,非也,富者,家财万贯,锦衣玉食,鸣钟鼎食之家也;贵者,位极人
臣,登高一呼,应者云集,一人之下亿人之上也;先生命相,当属前者。
老先生说,我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沈大明说,说吧,没事。老先生说,周围就我们
两个,没有其他人吧?沈大明说,没有。老先生说,我刚才摸到先生脑后有反骨,这一点不
要让老板知道,否则对职业前途不利。三国魏延,就像先生这样,后来给诸葛孔明先生知
晓,定下计策,令马岱斩了。先生久蓄志向,不甘人下,不论在什么地方,都做不了多久,
总想自己出人头地,这一点不要让老板知道为好。沈大明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的确向后突
出,不像一般人那样是平的,以前以为是小时候母亲没有放好睡姿,以致长成这样,现在才
知道原来是脑后反骨。
沈大明的理想就是做一个成功的商人,而不是打工仔,每在一个地方都没做多久。算命
先生的这一句说中了他的心思,不由他不肃然起敬。他向老先生问未来几个月的运势,老先
生说他运交华盖,半年之内,财运、桃花运都将降临,必有喜讯。沈大明再问,老先生不肯
说了,说天机不可泄漏,他说到这一步,已经有点漏天机了。说完他就起身告辞。沈大明塞
给他三百元钱,老先生只收了两百元,另外一百元无论如何也不肯要。沈大明想起家乡的一
个说法,说算命的人看你值多少钱,不会多收的。他问老先生是不是这个原因,老先生不置
可否,笑了笑,的的夺夺地拄着拐杖走了,弄得他刚刚涨起来的快活心情低落了一阵。
后来的事情似乎印证了算命先生的话,先是赛义夫有一笔大单的消息传来,现在燕小西
不再讨厌他的到访,欢迎他去了,这一切都是好兆头。他得意地吹起口哨,心想,我沈某人
时来运转了。
他到花店买了一束花,然后把车停在燕小西公司旁边,打电话告诉了她。又打电话给赵
越、厉志,约他们出来,他还特别嘱咐他们带上女孩。赵越说他带上许玮,厉志说没人可
带,单身赴会。沈大明说,不行,一定得带上,哪怕是抓壮丁,也得找一个,马晓晓呢?厉
志说,她上了人家的车了。沈大明大笑,说,你还上了人家的床呢,怕什么?你们是乌龟对
王八,谁也别说谁了。
燕小西下班后直接上了沈大明的车,沈大明把鲜花递给她,说,恭喜你。燕小西不解地
望着他。沈大明说,你当主管了啊,不该祝贺一下吗?燕小西扁扁嘴:早八年的事儿了。沈
大明笑着说,你也不告诉我啊,害得我现在才知道。燕小西问去哪里。沈大明发动了汽车,
说,带你去见见我的哥们儿,庆祝庆祝你当主管。燕小西警惕地问,你跟他们胡说什么了
吧,都有谁呀?沈大明说,你认识的,厉志,还有一个赵越,我们以前都在一个公司,铁哥
赵越和许玮最先赶到。沈大明作了介绍。赵越说,高老板今天有什么喜事,要搞一个这
么大的聚会,兴师动众的?运交华盖、走桃花运是不能拿到桌面上来说的,只能说燕小西升
职来说事。燕小西和许玮在一傍嘀嘀咕咕,没和他们掺和。赵越说,那今晚的主角儿是燕小
姐了,对吧?沈大明把他拉到一边,说,等下厉志来了你不要起哄,拿我和燕小西说事。赵
越不解地望着他。沈大明说,她最先是厉志认识的。赵越说,你小子干出这种缺德事来,还
好意思叫厉志也过来?沈大明说,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
厉志把“波斯猫”带来了。他现在知道了她叫小荷,小荷才露尖尖角的小荷。找到沈大
明订的包房,看见燕小西,厉志才明白沈大明为什么强调他一定要带女孩。他们进来的时
候,众人眼前一亮。小荷不到二十岁,正是含苞欲放的年纪,和燕小西、许玮比起来又是另
一种风韵。她落落大方地和众人打了招呼。沈大明把厉志拉到一边,说,你从哪里找的这种
鲜货,掐一下就能出水,馋死人了。
今晚的主题是庆祝燕小西升职,三个男人便齐心协力,不让大家跑了题,因此不约而同
收起了平时满嘴的骚话。赵越是因为许玮在身边,不敢太过放肆;沈大明顾忌到燕小西和厉
志,拿谁来说事都不合适。和一个女人在一起讲带色的话叫情话,能讨得她的欢心,增加情
调;和几个女人在一起讲带色的话叫骚话,不管她们喜不喜欢,都要表露出讨厌的样子,说
你性骚扰。
赵越的身边坐着许玮,厉志的身边是小荷,燕小西傍着沈大明坐。喝了一阵酒,三个女
人坐到了一块,叽叽咕咕地说起了私房话。燕小西说,许玮你的声音真好听,我要是有你这
样好听的嗓子,一定去唱歌。小荷说,我要是男人呀,光听你这声音,就能着迷。厉志心头
猛地一震,刚才一直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小荷的话提醒了他,许玮的声音确实像一个人,
就是以前常和他通过网络做爱的“一个人的夜”,而最近她已经好久没有出现了。
和许玮床笫之间的事,赵越一反常态,说得不多,以前他和网友上床后,会津津乐道地
告诉他和沈大明诸多细节,详尽得能让沈大明受不了。要是有足够的细节,厉志就可以从她
的性偏好里找出蛛丝马迹,和他在虚拟网络里的性伴侣“一个人的夜”对照,看看她们是不
是同一个人。
认真比较起来,许玮和“一个人的夜”其实还是有些不同的,她没有“一个人的夜”的
声音那么嗲,那么媚。但这一点没有足够的说服力,因为一个人在生活中说话如果全要装出
那股嗲劲、媚劲,是一件很吃力的事,但在虚拟网络里,在那种环境下,她可以轻易做到。
小荷拉了一下厉志,说,你怎么啦,发什么呆?厉志说,没发呆啊。小荷扁扁嘴,说,不老
实。沈大明说,他什么时候老实过?小荷说,他有时候挺老实的。赵越不怀好意地问,什么
时候啊?小荷说,不告诉你。
厉志和小荷首先要走。沈大明说,你们来得最晚,走得最早,也不急在这一时三刻嘛。
赵越说,你不知道春宵一刻值千金?许玮和燕小西也说差不多了,就撤了吧。于是众人回
家。沈大明要送燕小西回公司,厉志和赵越只得自己打的回去。
上车后,许玮的心情有些不好,赵越问她怎么啦,是不是不舒服。许玮说,可能喝多了
一点,有点头晕。赵越把她的头搂在怀里。许玮说,赵越,我以后不去你们这种聚会了,我
不能喝酒的。赵越说,以后你不愿意去,我再不勉强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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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大明不遗余力想拉厉志过来,是想给自己找个帮手。叔叔公司里的人可以供自己用,
但多是叔叔、婶婶用久了的人,和自己终究隔了一层。他的目的,绝不是在叔叔公司里混个
什么副总,他要单飞。厉志、赵越,他们打了几年交道,彼此知根知底,自然比叔叔公司里
的人信得过一些。
厉志对沈大明的话不以为然,去留对他来说有些两难。好不容易混上了经理,却因姓林
的打压离去,怎么想都是于心不甘。如果不走,看见林副总的那副嘴脸,心里又实在难受。
他不是一个可以委曲求全的人,钦差和老总争权夺位之际,因为情势未明,胜负难分,还有
观望价值。现在情势明朗了,姓林的爬在他的头上,总能找出他的毛病,令他难受。
在没有摸清老总的态度之前,不能找他谈这些事。说起来姓林的也只是在执行公司规
定,没有什么错,如果厉志能改掉懒散随意的毛病,注意工作、生活中的一些小节,林副总
也抓不住什么把柄,自然对他无可奈何。也就是说,学会妥协,把自己弄成一个像模像样的
职员,那么姓林的要再打压他,就得重辟蹊径,另开战场。
但他不愿妥协。在公司做了两年,如果因为姓林的就改变自己,那也显得自己太面了。
如果妥协,他就不是厉志,而是张志刘志李志,同事们怎么看他?那时候就算他赢了,其实
也是输了。
他拨了马晓晓的电话,想问她这个礼拜天有没时间,他想去她那里。按了十个数字,又
放下了,心想到时候去就是了。据他观察,马晓晓的生活很简单,休息时间多半都在家里。
周五那晚,马晓晓接到了老秦的电话。她有些奇怪,因为老秦很少约她,都是她约他
的。老秦约她周末去阳朔。这个地方马晓晓去过一次,和公司一位女同事一起。那次是深圳
本地一家网站的网友们发起的自助游,AA制,事先有人发起,参加的人在后面跟贴,定好了
出发的时间、地点,聚齐之后一起出发,彼此就成了朋友。马晓晓不大喜欢这种方式,参加
一次之后就没再去了。这种自发组织的旅游有点像旅行社的团体游,没有多少个性,因为日
程是事先定好的,个人要服从团体的决定。有时候自己想歇下来,多数人要走;自己要走的
时候,人家却要停下来。吃大锅菜就得牺牲一点自己的口味,要不就开小灶,自己开车去,
你有车吗?同事刺了她一句。
马晓晓不喜欢的另一个原因,是那次碰上了一个像牛皮糖一样的网友。一路上大献殷
勤,为她和同事背包、买水,跟在她们身后团团转。享受免费服务的后遗症,就是该网友从
此粘上了她们,隔三岔五打电话、发短信,今天约请吃饭,明天约出去玩。这位同志是个小
年轻,内分泌旺盛,脸上的粉刺还没有被人消灭干净,生机勃勃地让马晓晓看得有些心惊,
也可以看出他在某一方面的失败。于是没有理他。一周之后,和她一起出游的女同事一惊一
乍地跑到她的格子间来,说谁谁谁讨厌得很,老是打电话给她,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女同事
的讨厌只止步于嘴上,绝没有下到心里,更没有浮到脸上,因为她的表情是欣喜的。马晓晓
问这个谁谁谁是谁,她说就是那次去阳朔的那位某某某啊。马晓晓哑然失笑,明白该同志脸
上粉刺茂盛的原因了。
后来马晓晓明白过来,参加这种旅游的网友,除了真正的旅游爱好者,相当部分是平时
生活比较简单却又不甘寂寞的孤男寡女。夜生活昼生活都比较丰富的人是不会去凑这个热闹
的,就是去了也是携“眷”同游,当然这个“眷”通常有些可疑。她这位同事就是如此,据
她所知,她的这位同事生活就比较简单,公司里的男同事周末要是想找个人一起吃吃饭,在
她脸上停留的时间绝不超过十秒。
马晓晓答应了。她叫老秦周六下班后等她,不要来公司,就在附近那个停车场,然后收
拾衣物和洗漱用具,装进背包,带到公司里,下班后马上就走。
周六下班后,马晓晓拐到停车场,找到老秦的车。马晓晓说,太热了,把窗关上,开空
调吧。老秦看了她一眼,现在的天气其实不热,从她身上也看不出有多热。走了一段路之
后,她伸手关掉了空调,打开车窗。老秦就明白她担心在公司附近遇上刚下班的同事。上了
高速,马晓晓就很放松了,打开CD盒,在里面找碟。老秦说,听听罗大佑的歌,怎样?马晓
晓点点头。老秦塞进一张CD,是《滚滚红尘》。马晓晓不喜欢罗大佑的歌,但只要是老秦喜
欢的,她就能接受,因为她觉得老秦做的事都是对的,他喜欢的,他正在做的,都有理由,
而且这个理由是正当的。厉志做的事,她瞧着不顺眼,会大叫着抗议。
上了一天班,马晓晓有些累了,慢慢睡着了。一觉醒来,耳边传来一声高宣佛号,随后
是低低的颂经声。她好奇地问老秦这是什么碟,像念经似的。老秦说,这本来就是念经嘛。
这张碟是老秦从德国带回来的,他在德国的那个华人社区,有一家由台湾人捐建的寺,里面
住着两个从台湾来的和尚,一些华人节假日就去那里烧香、拜佛、颂经。年纪比较大的华
人,不做西方的洋教徒,愿意信东方的土和尚。老秦就是在那里皈依佛教的。
马晓晓觉得这很好玩,开汽车,吃西餐,说德语,信佛教。她不知道这恰恰是老秦吸引
她的地方。她问老秦念的是什么经。老秦说,心经。马晓晓脸上一红,啐道:不正经。老秦
莫名其妙:我怎么不正经了?随后醒悟过来,哈哈大笑,说,你以为是什么玉女心经啊?马
晓晓确实以为是玉女心经。这玩意儿她没有见过,公司里的男同事嘴里常常提起它,语气暧
昧神秘,像在策划一起色情活动兼恐怖袭击。她捺不住好奇心,上网搜了一遍,跳出一大堆
来,搞不清那条是真那条是假,但知道它确实不是什么好东东。
老秦说,这里面念的的确是心经,但不是你说的玉女心经,它叫“般若波罗蜜多心
经”,“般若”、“波罗”、“蜜”、“多”都是梵文,“般若”是真心、妙智慧,“波
罗”是彼岸、“蜜”是到,“多”是上,全部的大概意思就是用真心渡过,到达彼岸上,这
部心经一共有258个字。马晓晓说,你记得那么清楚?老秦说,当然,我每晚睡觉前都要念
一遍,哎,你以后要是失眠,可以试一试,真的能帮助你入睡。马晓晓说,当然,我念一遍
就能睡着了,般、波、蜜、多,罗里罗嗦的,烦都烦死你了,还能睡不着?喂,你能背出来
啊,试试。老秦说,这有什么,听好了,伸手关掉了音响,背诵起来: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
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色不异空空不异色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
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
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
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
无无明亦无无明尽
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
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
菩提萨陲依般若波罗蜜多故
心无碍无碍故无有恐怖
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盘
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
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故知般若波罗蜜多
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
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
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
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
波罗僧揭谛菩提娑婆诃
马晓晓笑得倒在座位上,说,这算什么呀,听都听不清楚。老秦说,这部经里面有些话
是从梵语里直接音译过来的,字面上没法解释。马晓晓问谁译的,老秦说,唐三藏。马晓晓
说,哇噻,厉害,他那时候就懂外语了。
马晓晓说,原来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就是从这里来的啊。老秦说,你怎么知道这句话?马
晓晓脸一红,说,从书上看的呗,很多书里都有这句话。其实她是看韩片《色即是空》才知
道这句话的。那时候她还没认识老秦,有一天和同事一起去另一个男同事家里玩,看碟的时
候,一位男同事要看这部片,主人看看她和另两位女同事,为难地说,这里有女孩子呢。那
位男同事轰她们走,说我们要看色情电影。一位女同事气壮河山地说,谁怕谁呀,你以为我
们还是小姑娘?“小姑娘”这句话在成年人看来不带褒义,因为意味着你什么都不懂,什么
都不能参与,自己一边凉快去,别和叔叔阿姨哥哥姐姐们瞎掺和,被他们边缘化了。要是一
个成年人被人家说成是“小姑娘”,是一件很令她受伤的事,往往能勾起惨痛回忆。想起少
年时,自己明明长大了,父母却说,还是小孩子呢,别问那么多,别做那些事,以这个为借
口,剥脱了许多人权。
马晓晓不是第一次看激情片,却是第一次和男人坐在一起看。她发现语气最冲那位女同
事其实底气最为不足,看到激情镜头时,拿一本书在手里,眼睛却从书的上方瞟出,紧盯着
电视,要是有人挪动一下身子,她赶紧把目光收回,装作认真看书的样子。另一位女同事镇
静得很,像没事一样,马晓晓坐在她身边,却能听到她在努力调匀呼吸。她不知道自己在别
人眼中怎样,只是感到脸上有点发烧,想来形象也不怎么好。看完后,那位女同事还在嘴
硬,说,不过如此嘛,有什么了不起的?一位男同事说,没什么,是吧,再给你看看欧美
的,保证你看了后悔。女同事哼了一声,说,后悔?另一位男同事说,别给她们看了,看了
就要失身于我们了。招来一顿臭骂:做梦!
他们在阳朔玩了两天,老秦迸射出来的活力,比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还要多。白天他们开
车出去游玩,晚上回来,在旅馆里老秦又疯狂起来,可以半宿不睡。马晓晓惊奇他哪里那么
多的精力,像要把整个房间都点燃。她淹没在他的激情里,被他带着不断地攀越一个又一个
巅峰。以前她看书,常常看到欲死欲仙这个词儿,一直没有真正理解,这次老秦生动地诠释
了它的含义。在半昏迷中,马晓晓听见老秦在叽哩咕噜地念经,她听清了“空即是色色即是
空空不异色色不异空”。这段话像绕口令一样,在车上时,马晓晓觉得有趣,就记住了。
星期天下午,要收拾行李回深圳了,老秦搂住马晓晓,说,晓晓,我们分手吧?马晓晓
正在梳头,以为他开玩笑,随口就答:好啊,以后不许再找我,我也不找你了。老秦说,我
不是开玩笑,晓晓,我太太要回来了。马晓晓转头调头看去,看见了老秦一脸的凝重。
老秦是一个严谨而正派的人。如果不是碰上马晓晓,他不会去找情人。漂亮活泼的马晓
晓让他焕发了青春、活力,但他明白他不能长期拥有这些东西。就像坐火车经过的一个个车
站,有些繁华,有些荒凉,每一个乘客都必须体会这两种感受,因为你乘坐的火车不可能只
在一个车站停靠。马晓晓的这一站,他迟早都会告别。就算他在这一站下了车,几年、十几
年过后,这个车站也会风景不再。就如当年的妻子,这个曾让全系男生着迷的女生,现在在
她身上又能找到多少激情?太太从德国回来,就是告别的时候了。
泪水无声地滚落下来。马晓晓从来没有想到要和老秦厮守一生,她只想抓住眼前的快
乐,当她觉得和老秦一起不再让她快乐时,她会主动离开他。但是现在,她正抵达快乐的顶
点,老秦却把她拽落下来。
老秦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水,说,晓晓,这一天迟早都会来的,你还年轻,有的是机
会。马晓晓没有说话,默默地收拾东西。这一天的确迟早会来,而且在她心里已经预想了千
百遍,如果不是今天,如果不是在这个时候提出来,如果老秦打电话告诉她他老婆要回来,
她不会觉得伤心。就像做了一个梦醒来,映入眼帘的,还是一个艳阳天。
星期一上班,马晓晓在包里发现一张支票,上面写着一个五位数的数字,还有一张老秦
写下的纸条。
我知道这样做对不起你,我指的是给你的钱,而不是离开你,但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
能表达我的心情。这笔钱不是弥补,而是我表达感情的方式,不管你怎样看待这笔钱,怎样
看待我,但请你相信,我绝对没有其它意思。算了,我也说不清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我还
是做了。我不知道除了这种方式,还有什么方法能表达我对你的爱。
字迹十分凌乱,显见老秦的心情也相当矛盾。马晓晓把支票拿在手里,看了看,打算撕
掉,又想了一想,把它放下了,压在抽屉里面。对老秦来说,他表达感情,的确只有这个办
她不知道厉志星期天过来找她,没有找到,打她手机又关了机,于是就在布吉闲逛,晚
上又过来,走到楼下,恰好看见她从老秦车里出来,脸上还有泪痕。她还沉浸在老秦给她营
造的世界里,她在想老秦身上到底有什么令她着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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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赵越,沈大明吃了一惊,这小子几天没见,红光满面,神采飞扬,像中了彩票一
样。沈大明嘻嘻笑道,赵越,你吃春药啦,中奖啦,加工资啦,又泡到女孩啦,然后打了一
个响指,说,找出原因是关键。赵越推了他一把,说,去去去,做梦娶媳妇,净想好事。
许玮那一巴掌打出后,自己也愣住了,倒在枕头上哭了起来。赵越慢慢起身穿衣、穿
鞋,拉开房门,许玮说,你敢走,走了以后就不要再来。赵越站了一会儿,还是走了。许玮
听见房门“怦”地一声拉上了,泪水再度汹涌而出。
赵越在楼下站了一阵,慢慢地踱到大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走。午夜的街上已经没有多少
行人,只有发廊、美容院、沐足阁、酒店等地方灯火通明,道路两旁的绿化带里偶尔传出一
两声暧昧的声音,一辆辆的士亮着红灯,沙沙地驶过,将午夜的城市衬得更为空旷。
赵越从大街的这头走到那头,然后又倒回来,慢慢走回许玮楼下,摁了密码开了楼下的
大门,当他掏出钥匙开房门时,发现里面反锁了。他拨了许玮的电话,通了,随后却被挂断
了,再拨时,传出的是一个机械的女声: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他下到楼下大
门口,摁许玮的房号。十多分钟后,才传来阿秋愤怒的声音:谁呀?赵越赔上小心,说,是
我,阿秋,我忘了带钥匙了。阿秋说,噫,你刚才不是在家里吗?赵越说,我出去有点事,
忘了带钥匙了。
赵越没有开灯,摸黑进了许玮的房间,悄悄地脱了衣服上床,刚钻进被窝,许玮就一脚
蹬了过来。赵越双手捉住她的脚,许玮另一只脚也加入了战团。赵越的手好不容易按住她的
腿,许玮的双手又开始了袭击,在他身上乱捶乱打。赵越没有吭声,放开双手,任她乱踢乱
打。踢打了一阵,许玮累了,停了下来。赵越伸手摸她有脸,摸到满脸的泪水。他伸手去搂
她。许玮挣扎了一阵,没有挣脱,就放弃了,让他搂着。赵越等她慢慢平息,扳她的身子,
想让她面对自己,没有扳动,就自己翻了过去,和许玮面对面地躺着,然后伸出舌头,去舔
她脸上的泪水。许玮张开嘴,一口咬在他的鼻子上,痛得赵越“哎哟”一声叫了出来。许玮
吓坏了,起身开了灯,才发现中了赵越的奸计。
赵越嘻皮笑脸,在许玮脸上亲了好几口,说,天上下雨地下流,两口子打架不记仇。许
玮板着脸说,谁和你是两口子,你说话注意点。赵越说,我们不是两口子,你干嘛躺在我怀
里?许玮说,是我要躺的吗?赵越说,好好好,是我,是我,行不?许玮说,再说,躺在你
怀里的都是你老婆,那你该有多少老婆了?
赵越说,玮玮,我错了?许玮说,你现在才知道错了,早先怎么不知道?赵越说,我太
爱你了,只要一想到你和别人……和别人在一起,就忍不住想做那事,而且特别持久。许玮
又是一把掌打过来,说,你怎么这么下流?赵越捉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说,我也知道
这样不对,可我控制不住自己。许玮说,我和别人,和谁,你说,你说啊?赵越说,我混
蛋,我是瞎猜的,我明知道你不会,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可我只要几天没看见你,就控制
不住这样想。许玮说,你流氓。赵越说,我以后改,一定改。
许玮捏了一下赵越的鼻子,说,赵越,你该知足了,你以前那些事,我都没追究,你怎
么还胡思乱想?赵越说,我以前的事,我以前什么事?许玮说,你别装糊涂,你以为我不知
道?赵越说,我真不知道你说什么?许玮说,那好,咱们把话挑明了说,你以前有过多少女
人?赵越没有吭声。许玮说,不敢说了,对吧,还想骗我说你没有,是不是?赵越说,不是
想骗你,我正在数呢?许玮“噗哧”一声,又好气又好笑地说,你又想耍滑头,蒙混过关。
赵越也笑了。这个笑话他跟许玮讲过,不过笑话里的人物是个女的,说的是一个女孩和
男朋友约会,男的问她有过多少男朋友,女孩好久都没有开口,男的很高兴地说,就我一个
吧,女孩说,我正在数呢。
许玮说,你以前的事,我管不着,但你现在和我在一起了,就不要再去拈花惹草,否则
我饶不了你。赵越说,我拈什么花惹什么草,把你搂在怀里,就是董洁我也不想,哎,玮
玮,只要一沾到你的身子,我就特想干,特能干。许玮拍了他一巴掌,说,别说这些,恶
心。赵越说,好,不说,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太爱你了,就是为你去死,我都愿意。许玮亲
了他一口,说,我也不要你去死,只要你不再疑神疑鬼。
这天,赵越把沈大明的车借来,开到许玮公司,接她下班。许玮这天正在赶一篇稿子,
忙得晕头转向。一位同事说,许小姐,你男朋友接你来了。许玮有些意外,赵越不上班,来
接她干什么?她走到窗前,看见赵越把车停在楼下,捧着一束鲜花,仰着头望楼上,看见
她,冲她招了招手。下班时间到了,同事们都在收拾自己东西,准备下班。蔡翔从办公室出
来,递给她一张贺卡,说,许小姐,HappyBirthday!许玮懵了,说,今天几号。蔡翔说,
六号。许玮说,我问的是农历。蔡翔摇摇头,说,农历?不知道!
农历初六是许玮的生日,但身份证上填的却是公历的号数。小县城里的许玮父母把女儿
出生的农历初六填在户口簿上,办身份证时,懒得改动,于是农历的初六便成了公历六号,
成为许玮的生日。上个世纪的父母大都是这样做的。在家里,父母给许玮过生日,还是在农
历初六。出来后,每到农历生日这天,父母都会给她打个电话,祝她生日快乐。于是许玮便
常常碰上这种事:同事、朋友、同学祝贺她的生日,是在公历六号,接受祝福后,她会澄
清,哎呀,我的生日是农历初六;到了农历初六,父母打电话给她,她又会莫名其妙地问什
么事——父母的感情表达方式总是比较含蓄的,往往闲扯了许久才说到正事上来——然后
说,呀,今天就是我生日呀,今天初六吗?后来时间长了,她就慢慢习惯了,习惯了自己有
两个生日:一个是朋友们给她过的公历生日,一个是父母给她过的农历生日。她觉得这样挺
好,一年中有两个生日可以过,接受两次生日祝福。
赵越今天穿了西装,打了领带,皮鞋擦得锃亮。许玮下了楼,他迎上前来,要搂她。许
玮把他推开了,说,刚下班,人多着呢。赵越把鲜花递给她,许玮说,怎么,不祝我生日快
乐?赵越说,等下再跟你说。许玮哼了一声,嘀咕道:还等一下呢。
赵越把车开出来,在一个人少的地方停了下来,伸手搂住许玮,没命地亲。许玮说,干
啥呀,好像好久没见过似的。赵越喘着粗气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们已经隔了六秋了。
许玮揪了揪他的耳朵,说,馋猫。赵越折腾了一阵,坐正了身子,拿出一个首饰盒,递给许
玮,说,玮玮,生日快乐。许玮说,哼,现在才说?赵越说,现在说也不迟嘛,我要那时说
了,送这个给你的时候说什么?
许玮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钻石戒指。赵越说,快试试,看看合不合适。许玮说,太贵
了。赵越说,不贵,贵也值得,为我心爱的女人,花多少钱都值。许玮抱住她亲了一口,
说,赵越,今后不要买这么贵的东西了,日子长着呢,要买房,你又喜欢车,以后有钱了自
己买一辆,这些都要钱。赵越捧住她的脸,说,玮玮,我晓得你是真的爱上我了。许玮捏住
他鼻子,说,你现在才知道?赵越说,你知道为我们的未来打算了,说明你真想和我过一辈
子。许玮说,你说我以前不想?
赵越发动了汽车,许玮说,哎,赵越,是不是男人对女人的感情深度和他送给女人礼物
的贵重程度成正比?赵越说,问这个干什么?许玮说,问问嘛。赵越盯住前方,说,通常说
来,这句话是对的,如果一个男人真的爱这个女人,他会为她做很多事,而且这些事是不计
成本的;但也因人而异,有些男人会认为让女人过得好才是真正的爱,不一定特别看重送礼
物这些事。
许玮想起段元给她过的最后一个生日。那年生日,段元送给她一台CD机。那时候,她正
疯狂地喜欢音乐,那台进口的SONYCD花掉了段元半年的生活费,以后的半年,段元靠借贷度
日,去校外打短工,派传单、做家教、甚至扛过大包,才熬了过来。以前她不知道这些,这
次到长沙,段元闲聊中,说起当年做学生时的苦楚,才说了出来。
那台CD后来送给了弟弟。她本来想摔烂的,想了想,又舍不得,就把它寄了回去。有一
年回家,弟弟看见它,喜欢得不得了,缠着要她送给他。她给弟弟缠不过,就说是一位同学
送给她的。弟弟问是男同学还是女同学,她说是男同学。弟弟知趣地没有再要。
许玮很久没有做声,赵越侧头,看见许玮脸上两行清泪流了下来。他慌忙问怎么啦。许
玮摇摇头,说,没什么?赵越把车停在路边,抽出纸巾,为她拭泪,说,好好的哭什么,是
不是谁欺负你啦,不像呀,刚才你不是挺高兴的吗?许玮推开他,勉强笑了笑,说,真的没
恋爱中的女人喜欢流泪。赵越没有深想,搂住许玮的肩头,轻轻拍着。许玮平息下来,
说,走吧,不要给警察抄了牌。赵越打着火,说,玮玮,坐过来点。许玮依言坐近,把头靠
在他的肩头。赵越说,走喽,车子呼地一声窜出。
城市的霓虹灯依次退去,薄暮时分,人们急着回家,车龙里的每一辆车都亮起了红色尾
灯。许玮侧头看看赵越的脸,闻着他呼出来的气息,摸摸他的身子,感觉真实、具体,伸手
可及,而长沙的那些往事,已经有些漂缈,无法触摸了。
在西餐厅里坐定,赵越到吧台去了一趟,不久,一位身着燕尾服的萨克斯乐手来到他们
桌前,深深地鞠了一躬,一曲《MyHeartWillGo》响了起来。赵越举起杯来,说,玮玮,生
日快乐。许玮和她碰了一下杯,说,谢谢。赵越帮她切开盘中的牛排,再切自己的,然后一
只手握住她的手,一只手拿叉子。许玮轻轻抽了一下,没有抽出来,就让他握着,慢慢地对
付盘中餐。柔和的音乐,清脆的刀叉声,朦胧的灯光,许玮感觉身子像夏天日头下的蛋糕,
快要烊了。
出来时候,已经十点多钟了,赵越把车开上高速公路。许玮说,你这是去哪呀?赵越
说,咱们去高速公路上玩玩。许玮说,你小心些,别开太快了。赵越说,好的,你坐在车
上,我比开总统专车还用心。半个多钟头后,赵越把车停在紧急停靠带,头伸到许玮面前,
说,玮玮,我想坏一坏。许玮说,这是哪里啊?赵越说,已经出了深圳,到东莞了,前面是
虎门。许玮说,就在高速公路上啊,在车里?赵越的脸在车灯下熠熠发光,“嗯”了一声。
许玮说,不大好吧?赵越说,这才刺激呢,多有味道,来吧。
高速公路上车来车往,吵得许玮很不尽兴。事毕,赵越要往前走,到了东莞再回来,许
玮脸上的潮红没有消退,嚷着赶快回家。赵越说,要不,咱们去虎门住一晚?许玮说,明天
早上赶回去上班,还不累死了?赵越兴致勃勃,说,怕什么,大不了明天请假。许玮沉默下
在酒店开房,前台小姐盯住许玮看了一眼,看得许玮有些不自然,对赵越说,你看她那
眼神,好像咱们是搞一夜情似的。赵越说,这女孩可能刚入这一行。许玮说,你怎么知道?
赵越说,做得久了,见得多了,哪会像她这样大惊小怪?许玮拧了他一把:看来你做这些事
做得多了。
这次许玮很满意。躺在赵越怀里,赵越抚着她的头发,说,玮玮,我向你要个东西?许
玮仰着头说,什么东西?赵越说,你床上那个熊猫公仔。许玮说,你一个大男人,要那个干
嘛?赵越说,让我抱着睡,有时候想你想得睡不着了,就抱着它睡,你抱了它那么久,身上
都有你的味道了。许玮笑,骂道:变态。赵越说,给不给嘛。许玮说,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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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大明那位女同学的爱情就像一个人坐在家里,不停地翻看电视,总以为下一个节目会
更精彩。沈大明就是她翻过的众多频道中的一个,不幸的是,这个频道她没有看多久,就翻
那时候,沈大明不明白她怎么那么决绝地弃他而去,一声招呼都不打。直到他毫不犹豫
地拒绝了客家妹后,终于醒悟过来:原来有些人的爱情像找工作,总是尽可能多找几家,从
中挑出一家最满意的。她就属此类。
女同学的离去对沈大明来说没有多大的伤害,顶多像被蚂蚁咬了一口,有点疼,有点
痒,还有一丁点红肿,但很快就过去了。那个时候,沈大明的人生理想已经定型了,就是做
一个成功的商人,赚钱。没有什么能阻止他朝着这个目标前进,包括失恋。他甚至觉得想到
这个词儿就有些滑稽。
找工作的那一个多月,他是住在叔叔家里的,每天只做两件事:翻报纸、吃饭。前者是
为了找工作,归根结底也是为了吃饭。叔叔家的生活对一个从农村走出来的孩子来说,刺激
太大了。叔叔给他的时间是一个月,叫他一个月之内必须找到工作,否则搬出去住。叔叔有
个很奇怪的说法,他说,如果你做生意缺钱,我可以尽力支持你;但你在这里超出了一个
月,我就不客气了。也就是说,白吃他一个月不行,但叫他拿大笔钱出来给他就可以。
世上有这么不会算账的生意人吗?沈大明知道叔叔的态度其实很明朗,就是不允许他好
高骛远,先凭自己的实力喝上稀粥,再去吃干饭,然后吃燕窝鱼翅。他是这样起步的,因此
坚信自己的经验放之四海而皆准,像美国外销它的民主一样向沈大明推销他的人生经验。
一个多月后,沈大明终于找到了一份工作。这份工作打破了叔叔的规律,跨越了温饱,
直接进入了小康。后来他总结出一个经验,就是做任何事都要会吹。“会吹”这个说法人们
觉得刺耳,比较好听的说法就是“自信”。做过推销没有?没有,但我是坚信自己能做,而
且做得很好!事实上没有上手之前,他觉得自己能做,但不一定做得很好。找工作也像打
仗,气势十分重要,只有你表现出足够的气势,人家才会相信你,才会给你一个机会。只要
不是专业工作,你完全可以气势如虹地拍胸脯:我相信自己做得很好。专业工作不能吹,否
则一试就露馅了。
然后他不停地为自己的理想努力。和Jim做成第一单生意后,他很快又和他做了第二
单,这一单他赚了一些钱。他现在可以不带燕小西和Jim谈生意了,Jim的公司要采购货物,
就由他的职员打电话去叫他过来,然后通过翻译谈谈,敲定之后,Jim的职员会和他谈细
他辞去了叔叔的营销顾问公司的工作,转到他的贸易公司做。做国际贸易,他还没有这
个实力,只有依靠叔叔。叔叔给了他一个副总的头衔。
和Jim泡在一起,沈大明又认识了一些西亚、南亚、中亚商人,巴基斯坦人、缅甸人、
阿塞拜疆人、哈萨克斯坦人都有,他们不像Jim一样长驻中国,每年只来几次,把需要的货
物采办完毕就回去了。沈大明锁定做他们的小家电生意。
其实他最想打交道的是香港的洋行,而且最好是做欧美生意的洋行。香港人把做外贸生
意的商行叫做洋行。和洋行打交道,没有语言障碍,就算老板是外国人,也会说汉语,或者
自己带有翻译,沟通方面几乎不用自己操心,谈起来亦好一些。不像巴基斯坦人、哈萨克
人、阿塞拜疆人的语言那么杂,用彼此都不熟悉的英语,谈起来吃力。
做欧美生意的洋行开出的价格比西亚、南亚商人高,数量大,但他们的要求也高,稍稍
有点问题,就会退货。而且他们基本上不付现金,发货时给一部分定金,到岸后再付另一部
分,也有一次付清的,但价格压得更低,利润空间不大。洋行是正规军,做好了可以建立长
期关系;西亚、南亚、中亚的商人则是游击队,打一枪换个地方,做成一笔生意后说不定就
再也见不到他了,或者一年半年过后他才会冒出来。但游击队也有个好处,就是付现金,谈
成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而且对货物的质量要求不高,非常适合刚起步的沈大明。
叔叔现在的主要合作伙伴就是一家香港洋行。他的长相是典型的岭南人,瘦瘦小小,只
有一米六多一点,这几年发了财,横向发展,有了肚腩,显得肠肥脑满。他十五岁就到了深
圳,三十岁那年,他开办了自己的公司。公司里有一名翻译,毕业于国内一所有名的高校,
学英语的,长得很漂亮。不知道谁先勾引谁,反正一年不到,叔叔就和她睡在一起了,然后
就结了婚,但一直没有要孩子。叔叔的话里话外露出不要孩子不是他的意思,他是想要孩子
的,而且不止一个,潮州人生七个八个的,并不鲜见,但婶婶不想。她在骨子里有点看不起
叔叔,与生意无关的聚会,她很少带叔叔前去。但叔叔参加任何聚会,都会带她去,因为她
可以为他装点门面。他们这一对有点像克林顿和希拉里,只是一对是出于商业利益,一对是
出于政治利益。
叔叔也明白这一点,他对侄子沈大明比对自己老婆还亲。沈大明不知道叔叔对自己的婚
姻是否满意,但他对叔叔的婚姻却是万分满意的。因为如果叔叔和婶婶关系良好的话,就不
可能提供这么多机会给他,就不会因此着力培养自己,一般的事情放手让他去做。叔叔没法
把握自己身边的女人,说不定她哪天心血来潮就出国了,那时候再把一纸离婚协议寄回来,
要他签字,分掉自己一半财产,然后就什么联系也没有了;而侄子却和自己有血缘关系,就
算以后翅膀硬了飞走,也还是高家的血脉,跑到哪里也姓高,肉烂了也在锅里,比送给外人
要好许多。
沈大明想,叔叔的婚姻只有两个结果:一是等到婶婶年纪大了,不再观望,就会老老实
实为叔叔生孩子,然后死心踏地和他过一辈子——女人只有对自己的前景绝望了,才会为一
个男人生孩子,从而把他和自己绑在一起,对于婶婶这种心高气傲的女人来说,尤其如此;
二是指不定哪天过腻了,就把一纸离婚书摆在叔叔面前。
他必须赶在第一个可能之前,完成自己资本的原始积累,否则,他不会再有这样的机
会。他不仅想做好目前正在做的南亚、西亚生意,还想接触香港的一些洋行人士,杀进这个
圈子。公司里的这一块是叔叔和婶婶把持的,叔叔和说粤语的港人、洋人关系密切,婶婶和
不会说粤语的洋人关系密切。
但他现在最重要的是做出成绩,做好叔叔婶婶都不熟悉的南亚、西亚、中亚的生意。这
个区域的生意,只有叔叔赞成做它,婶婶并不乐意把钱投进去,她说做好欧美的生意就不错
了。叔叔没有听她的。
除了Jim,沈大明现在最重要的客户是一个叫做赛义夫的巴基斯坦人,是Jim介绍给他认
识的。他是个典型的伊斯兰教徒,就是身穿西装,也要戴头巾。出生于伊斯兰堡的赛义夫在
北京语言文化大学读过书,中文流利,回国后,受聘于一家做中国贸易的公司,长期穿梭于
中巴两国,最先他把办事处设在上海,后来移到深圳。他不常驻中国,一两个月才来一次。
他是在飞机和Jim认识的,两人私交很好,一点也不像他们两国的国家关系。
他的订单数量大,价格低,质量要求不严格。对于从潮汕地区进货的沈大明来说,利润
空间还是有的,比Jim的单还好做。但他有个缺点,就是付款慢,一批货款通常分三次付
清,第一次是定金,第二期付完后,总会剩下一点尾数,而这笔尾数恰好是这批货的利润。
货发出之后,三四个月甚至半年才能把尾数付清。沈大明估计,这时候,他的货可能已经卖
出去了,钱收回后才付货款。
赛义夫在南山租了一间房,就在沈大明叔叔的营销顾问公司旁边。房子是沈大明找的,
赛义夫不太熟悉深圳,Jim也不如沈大明熟悉。沈大明把房子找在这里,有近水楼台先得月
的意思。赛义夫看了房子,没有意见,就交了钱定了下来。沈大明陪他到人才市场招了两个
职员,二十多岁,一男一女,把深圳办事处成立了起来。
不久,赛义夫透露出他有一份大单,有五个集装箱。沈大明得知后,欣喜异常,他的生
意一直都是小打小闹,不成气候。现在来了这笔大单,他如何不兴奋?他发动汽车,去赛义
夫的办公室,决心把这张单独吞下来。
走到半路,沈大明想起赛义夫是个很会谈生意的人,在中国生活了几年,他对中国人的
心理、习俗非常了解。如果显得猴急,他肯定会压价。但又不能错过这个机会,他不去,肯
定有别的人去,如果别人谈到一定程度了,自己就插不上手了。
沈大明把车停在路边,点燃一支烟,前前后后想了一遍,这才发动汽车,赶到赛义夫的
办公室。最先入职的两个职员都是沈大明陪赛义夫招来的,彼此熟悉,沈大明和他们打了招
呼,问老板去哪了。男职员说,老板出去了。沈大明装作不在意,扯东扯西,问了一些近
况,闲聊了一阵,从他嘴里套出赛义夫是到工厂看货去了。沈大明有些着急,难道这笔订单
已经签合同了。男职员说,没有,老板最近在接触一些公司,想多看几家工厂,从中挑选。
中午,赛义夫还没回来,沈大明请他和那位女职员出去吃饭。男职员笑着说,这样不好
吧,老板知道了会责怪我们的。沈大明把手一挥,说,他责怪你什么,我们是朋友啊,你说
是不是?他调头对女职员说,你们进公司,还是我和你们老板去人才市场招的,对不对啊?
女职员笑笑,没有做声。男职员还在犹豫,女职员说话了,说,既然高老板有心,咱们就恭
敬不如从命吧。沈大明说,对喽,还是梅小姐爽快。
那位女职员姓梅,沈大明叫他梅小姐。梅小姐说,高老板,咱们可是把话说在前头,饭
我们吃了,生意上的事我们不晓得,到时你不要觉得不划算啊,你说对不对啊,阿杜?沈大
明干笑两声,说,梅小姐你这样说就不对了,我姓高的不是那样的人吧,对不对,阿杜?姓
杜的男职员哈哈笑了几声,谁都没回答。
生意上的事情,菩萨要拜,小鬼面前也要烧香,说不定哪天就能派上用场。这是叔叔教
给他的经验。因为一些具体的事情,还是底下的人去做的,老板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这时
候,你平时烧的香就显现出作用了。就算他不能帮你,也会少下些绊子,让你少跑一些冤枉
路,少浪费一点时间。唐三藏历经九九八十一劫难,拜到如来面前,最后还是要如来座前菩
萨取经书给他。
吃过饭,阿杜邀请沈大明到办公室坐坐,等老板回来。沈大明笑笑,说,现在是下班时
间了,不知道梅小姐欢不欢迎下班后打扰。梅小姐笑着说,高大老板来了,谁敢不欢迎啊。
阿杜说,高老板,人家欢迎你下班后“打扰”哦。沈大明拍拍他的肩,说,阿杜,开玩笑
的,你放心,你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嘛。阿杜说,现在不兴这个了,时兴距离产生美。梅小姐
装作不明白,说,你们说些什么呀?
赛义夫下午快下班了才回来。沈大明和他谈了一阵,感受到了严重的威胁。赛义夫说,
他去看了几家工厂,其中还有两家是Jim的长期客户。沈大明直截了当,说自己也想做这笔
生意。赛义夫看看他,说,沈先生,是五个集装箱的货,这批货我想给一个人做,如果我没
记错的话,你没有做过这么大的。沈大明暗暗心惊,看来他准备工夫做得很足,连他的实力
都打探清楚了,想来是Jim透露给他的。他说,赛义夫先生,我没做过这么大的,不代表我
不能做,到底有没有这个实力,到时你看看就清楚了,而且,我保证我的报价比别人的更具
竞争力。赛义夫笑笑,说,那好吧,我把采购目录给你,你回去后尽快给我一份报价。
出来后,沈大明给叔叔打了电话,叔叔说,这家公司你了解吗?沈大明说,就是做过几
笔生意的那个巴基斯坦人。叔叔说,我们只和他做过几笔小生意,对他的真正实力知道得不
多。沈大明说,但有这个机会也不能放弃呀。叔叔说,当然不能放弃,我只是提醒你小心一
些,现在的洋骗子不少。
沈大明想起还有几张CD在赵越那里,这小子借去许久了,一直没有还他,看来是想赖着
不还了。现在到了南山,顺便去宝安看看,把CD拿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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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分类
马晓晓坐在电脑前,百无聊赖地在画图板上胡乱画,一条条线条横七竖八,凌乱得像一
团乱麻。同事把脑袋凑过来问:做什么呢?她答道,画画。同事看了,说,这是什么画。马
晓晓说,印象派作品。说完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
对她来说,坏心情就像夏天的雨,一会儿就过去了,不会持续多长时间。雨过天晴,又
是一个艳阳天,什么事都没有。
刚才她突然想到了厉志,想到厉志就觉得没劲透了,像这样不温不火地熬下去,一锅再
好喝的汤,都给烫得没有味道了。母亲告诉过她,熬汤最重要的是掌握火候,时间短了不
行,味道没有熬出来;时间长了,汤里的那股鲜味就会熬得没有了,同样不好喝。她虽然不
会做饭不会煲汤,母亲的这话却还是记住了。她现在这锅汤,就煲得久了一些,鲜味已经越
一个同事扬着报纸,叫道:大家来看看,对号入座。几颗脑袋凑在一起,外面的脑袋挤
不进来,嘀咕道:什么东西,跟抢打折货似的。一个同事说,别挤别挤,我来念,大家看看
自己是哪一号男人。女同事失望地说,你们男人的。
那同事抑扬顿挫地念道:
用IT术语来分,男人可以分为以下几类:
病毒型男人:无论你喜欢与否,他总是霸占你许多的空间;如果你想删除他,你会连带
着失去许多东西,但是如果你不想删除他,你会失去一切。
Internet型男人:如果你想和他在一起,你就必须付费。
Windows型男人:你知道他有很多缺点,但没了他你就活不下去。
硬盘型男人:每时每刻都记得一切的男人。
电子邮件型男人:他说的话里面十句有九句都是蠢话
鼠标型男人:你只有去拉他拽他,他才会干活。
Excel型男人:人们都说他多才多艺,而你只用他来做最基本的事情。
Word型男人:他时刻准备着给你带来惊奇,然而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人能把他的潜能全
部挖掘出来。
多媒体型男人:他所做的事情就是让一切看起来都很美好。
屏保型男人:他好像一无是处,但是能取悦你。
画笔型男人:纯粹的装饰品,没有任何实质性意义。
PowerPoint型男人:如果你希望找个能带到宴会之类的场所去炫耀的男人,这类人最理
服务器型男人:每当你需要他的时候,他总是处于忙碌之中。
马晓晓想,厉志属于哪类男人呢?病毒型,不像,他并不霸占她的空间——虽然她希望
他能霸占,但事实上没有;Windows型,她似乎还没到没了他就活不下去的地步;Word型,
她没有看出他想给她带来什么惊奇;惟一沾点边的,是Internet型,对,这家伙就是这种类
型的,想和他在一起,就得付费,当然这个“费”不是钱。
马晓晓在画图板上把“厉志”二字写了一个又一个,然后打上&#215;。她想,这是判他的死
刑了,想想又不对,死刑犯是打√的,就把&#215;擦去,打上√。折腾了半个多钟头,活儿来
了,她关掉画图板,专心致志对付工作。
厉志现在网络上着力开发“波斯猫”,对马晓晓把他当成Internet型男人,他并不知
晓。马晓晓他不敢惹,玩火者必自焚,这是古来明训。当性和婚姻挂钩,产生必然联系时,
就必须慎之又慎,不要轻易引火烧身。既然活在这个性可以轻易获取的伟大时代,又何必让
它绑架自己的一生?
他其实还有一个隐隐的期待,就是希望能遇上“一个人的夜”。“一个人的夜”的头像
已经很久没有跳出来闪烁了。他试着搜寻了一遍,跳出数不清的“一个人的夜”,但没有一
个人像她。一想到“一个人的夜”,他就能坚硬起来,坚硬的结果就是产生了迫切的需要,
他现在用心开发“波斯猫”,就是这种需要的结果。
性是世界的驱动力,推动历史前进的就是人的欲望,千奇百怪的欲望归根结底是人的性
欲。男人征服世界的目的,就是为了征服女人。厉志对此深以为然。比如现在,他每天泡在
网上几个小时,无疑推动了中国电信事业的发展,而推动他发展电信事业的动力,就是欲
望,准确地说就是性欲。
赵越说他这个理论是屁话,是肾上腺素分泌过多的结果,等他老了就不会说这话了。厉
志说,问题是我还没有老。
厉志和“波斯猫”几乎天天聊QQ,偶尔也和赵越聊聊泡泡,赵越问他最近忙什么,厉志
说在勾引一个叫“波斯猫”的女孩,忙得连饭都是在电脑前吃的。赵越说,你让我想起发情
的母猪,它发情的时候,在猪圈急呀,不停地转圈,栏杆都能撞断。厉志说,你这还像人话
吗?赵越赔了个笑脸,说,当然不是像人话,而是是人话,你也不是母猪,是公猪。厉志气
得关掉了泡泡。
厉志没有见过“波斯猫”,“波斯猫”却通过摄像头见过他。他不知道她是真没摄像
头,还是不肯露出庐山真面目。对于这个不平等条约,厉志还是签下了,他对自己的外型深
具信心。一般来说,总有一方比另一方要急迫一些,那么,急迫的这一方就要下些本钱,才
能展现足够的诚意。见过之后,厉志想,货品已经看了,应该下单了吧?
单还是没有下,“波斯猫”不紧不慢地又和他聊了几天。她说她在松坪山,厉志想她也
许是在坪山。反正他不关心她到底住在哪里,南山的松坪山也好,龙岗的坪山也罢,对他来
说都没有多大的意义,他只关心她何时能睡在自己的床上,或者倒过来,自己何时睡在她的
床上。他又没有打算和她建立战略伙伴关系,他和她的关系只是战术性的,这场反恐战打
完,他们的伙伴关系就结束了。而他们面对的恐怖组织,就是肾上腺素。
半个月后,厉志正在下班回家的路上,“波斯猫”给他发来一条短消息,约他在西乡的
新城广场见面。厉志立马下来,坐上出关的车,直奔新城广场。在那块巨大的黄色“M”招
牌下面,厉志见到一位身穿牛仔裤的女孩,站在那里东张西望。凭直觉,厉志觉得她有些像
“波斯猫”。
这次他的直觉错了,那个女孩站了一会,等来另一个男人,两人像特务接头似的,鬼鬼
祟祟地说了几句,然后一起走了。厉志看他们的神态,不像以前就认识的,估计是自己的同
类,就有些可惜。那个女孩看起来挺有气质,一条牛仔裤穿上身上,显得神清气爽,干干净
净。女人就要清爽,只要不拖泥带水,就有风韵。
厉志又等了一会,没有发现广场上还有谁像“波斯猫”,就发了一条短信,问她在哪
里。“波斯猫”回复说,她早就看见他了,厉志东张西望了好一阵,广场上的人本来不多,
没有谁像她。他又朝恒丰海悦酒店望去,心想莫非她在那里面,就捏了捏自己的口袋,幸好
皮夹里一直带着卡。第二条短信来了,叫他进一楼的麦当劳,坐进门右边的第三张台。厉志
觉得这女孩肯定是看多了韩剧,把约会搞得像在拍韩剧。
进门右边的第三张台坐着一个女孩,厉志一看兴奋起来,看脸蛋,比刚才广场上那个女
孩要出色些,可惜她坐着的,不知道身材咋样。从上半部分来看,是个公主——太平公主,
现在的纠纠气势是虚张声势,钢丝撑起来的。厉志冲她打了声招呼:嗨!那女孩表情漠然,
理都没理他。厉志又沮丧起来,想了一下,掏出手机就拨她的电话,那女孩再也忍不住了,
摁住他的手,笑着说,别打了。
厉志趁势在她的手上摸了一把,说,小坏蛋。女孩撅起嘴来,说,这样才好玩嘛。厉志
承认她的看法,这样玩确实别开生面。女孩让他摸了一阵,抽出手来,小声说,人多。说
完,她的脸红了一下。厉志想她肯定是个熟练工。
厉志问她吃不吃东西。女孩说,一杯牛奶、一个汉堡包,还要一个冰激凌,一包薯条。
厉志买了回来,女孩一边吃,一边看着他的长发,说,我第一次看见你的长头发,就觉得你
挺逗的。厉志说,在摄像头里吗?女孩说,是啊,我身边同事的头发难看死了,不是板寸
头,就是碎发,要么就是中分,一点个性都没有。厉志说,我还想剃个光头呢。女孩的眼睛
闪闪发光,说,光头也好看,反正只要和别人不同就好看。厉志笑笑,涎着脸说,我还有很
多个性呢,让你见见。女孩红着脸,低声骂了句:坏蛋。
坏蛋厉志第二天回去的时候,改变了自己的既定方针,决定不做好马了,吃吃回头草。
他发现她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是个挺有意思的女孩。惟一的遗憾是她的身材显得平板了
些,有些像宝安机场。但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这个缺点属于主要优点以外的小问题,可以
如他所猜测的那样,“波斯猫”果然不在南山,而是在宝安,而且就在黄田,在机场附
近。他们互相通报了职业,作为饭前小食。厉志这次没有冒充美院毕业的画家,虽然他留了
一头艺术家的长发。深圳人不信这个,没有崇拜艺术家的传统,城市的历史又不长,还没有
形成这个氛围。他坦白了自己的职业。女孩说她在一家快递公司做,内勤,专门负责资料的
录入、发货、调度等。宝安的各个镇房租便宜,工业发达,许多台湾人、福建人跑来,租几
层楼,包租几台车,车身刷上自己公司的牌子,招三四十个人——这些人多是福建或潮汕一
带的,和老板不是有血缘关系就是有亲缘关系、地缘关系——就做起了快递生意。
正应了那句“乐极生悲”的老话,厉志迟到了十分钟,按照规定要扣掉10分。10分单个
看来并不多,但如果&#215;100就显得可观了,这意味着他这个月的工资袋里莫名其妙地会少掉
1000大元。这不是欺负人吗?虽然这条规定早就有了,但从来没有认真执行过,所以也没有
人拿它当回事。现在居然从他头上开刀了。他怒气冲冲地跑去找林副总,罚单上是姓林的签
的字,他要问个为什么?
林副总慢悠悠地打开文件夹,翻开公司规章制度,指着第23条第5款,请他仔细看清
楚。厉志把文件夹合上,说我不用看这个,早就记得清清楚楚。
林副总说,记得清楚就好,那么你还来找我干什么?
厉志说,这条规定从来就没有执行过。
林副总说,没有执行过不意味着它要作废。
厉志说,为什么从我头上开刀。
林副总说,不为什么,公司现在要整顿纪律,很不幸你第一个撞上来了,只能对你说声
厉志脸都气青了,一拍桌子,说,你这是公报私仇,我要投诉你。
林副总说,欢迎!
投诉这话是一时气急脱口而出的。自古就有贼喊捉贼这套把戏,但从来没有当场给捉住
的贼还在叫喊捉贼的。厉志就是一个当场被捉住的贼。他知道在老总面前只能自讨没趣,他
还没有傻到这一步,只能忍下这口气。
现在在林副总手下做事愈来愈难了。公司以前从来没有兑现的规章制度,现在沉渣泛
起,要一条一条地执行。比如上班迟到一分钟扣掉一分,工作时间一定要穿西装打领带,不
准在电脑上做自己的私事……等等等等。厉志看来,每一条规定都是针对自己来的,其它同
事只是遭了池鱼之灾。
他想到了走。沈大明对他的打算举双手双脚赞成,说上次你没有走成,绝对是你自己的
损失,要是走了,我们合伙做生意,早就成一款爷了。
厉志刺了他一句,说,你出去了,现在成款爷了没有?
沈大明说,唉呀,一个篱笆三人桩,一个好汉三个帮,没有人帮我呀。要是你来帮——
你和我合伙,咱们肯定能做出一番事业。
他的豪言壮语厉志听得不少,已经有些不以为然。走吧,有些不甘心,那么艰难的时候
都挺过来了;不走吧,心里又觉得窝火。到底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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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长沙,蔡翔和许玮找了个酒店住下来,安顿好后,就去拜访那家公司的副总。副总
热情地接待了他们。蔡翔说明了来意,副总其时正好没空,他叫蔡翔和许玮留下电话,他第
二天抽个时间同他们谈谈。蔡翔留下了所住酒店的电话,便和许玮回去了。
回到酒店,蔡翔打电话向老板汇报了情况。老板作了指示,叫他们谈妥后马上回来着手
工作,上午谈妥下午回,下午谈妥晚上回,只要有飞深圳的航班,立马就要赶回来。蔡翔放
下电话,对许玮说,唉,这下没有时间玩了。许玮看了他一眼,他是个工作狂,似乎从来没
有说过“玩”。她说,不玩也好,回去早点干完早点交差,省得大伙提心吊胆的。蔡翔说,
我没来过长沙,想看看这座城市,你熟悉这座城市吗?许玮说,我……不熟悉。蔡翔说,我
还以为你可以作我导游呢?哎,你不是在这里读书的吗?许玮说,读书时我基本上是两耳不
闻窗外事的。蔡翔说,是吗?表示他的不相信。许玮说,是的,那时候我很少出去,放假后
就回家了,几乎没有怎么玩过,这座城市没什么好玩的,要玩就得去张家界、衡山。蔡翔
说,唉,这次不行了。
晚上,吃过饭后,蔡翔请许玮出去走走。许玮说,我想再熟悉一下这些资料和方案。蔡
翔说,现在还早,出去散散步回来也不迟嘛。许玮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神有些像赵越,像一
个讨糖吃的孩子,就答应了。
他们沿着大街往前走。长沙的大街远没有深圳热闹,尽管时间还早,街上的行人却很稀
少,只有三三两两的老头老太太在街心公园或绿化带里打太极拳,白衣白裤在晚风中飘逸,
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时或可以看见一家三口在散步。不像深圳,往来穿梭的全是红男绿
女,匆匆忙忙地是在赶路而不是散步。许玮说,这里不是闹市区,要是在闹市区,人来人往
也很挤的,不过不像在深圳那样,哪个镇上都是摩肩接踵的人,想找个清静的地方都找不
到。蔡翔说,那是有活力。许玮说,我觉得那是拥挤。蔡翔笑笑,说,你说是拥挤就是拥挤
吧,呵呵。许玮白了他一眼,说,你这人怎么这么没主见,活力就活力嘛。说过后她就有些
后悔了,这话似乎逾越了上下级界线。蔡翔摸出一支烟,点上,说,许玮,你男朋友对你还
好吧?许玮马上就回答了,说,他对我挺好的,我要是加班回去晚了,他就煲好汤等我,一
直等到我回去喝了才睡。蔡翔说,最近我很少看见他来接你了,你上班那天,他都开车送你
来了的。许玮说,他现在生意很忙。蔡翔说,他是做什么生意的。许玮说,贸易。蔡翔叹口
气,说,做老板到底比打工仔强啊。
手机响起来。许玮看了看,是赵越打来的。她对蔡翔说了声对不起,就摁下了接听键。
蔡翔又摸出一支烟,食指和拇指夹住反复揉搓,把它捏碎了,没有吸,扔进了垃圾桶。许玮
说了十来分钟的电话,才收了线。蔡翔等她打完电话,闷头闷脑地说,回去吧,晚了,还要
看资料呢。
许玮后来想对蔡翔说赵越不是做生意的,想想,就放弃了。她想,这个谎言,对她,对
他,都有好处。
迎面来了一个卖臭豆腐的小贩,推着一辆两轮车,车上是一只冒着热气的黑乎乎的炉
子,旁边摆着一些碟子,老远就可以闻见刺鼻的霉臭味。他用拉长了的长沙话叫道:臭豆
腐,正宗的长沙臭豆腐。许玮问蔡翔吃不吃,蔡翔摇摇头,说,我闻见这股味道就有些不舒
服。许玮说,那你快些走,我可喜欢这东西了。她叫小贩炸给她一块钱的,小贩放下车子,
给她炸臭豆腐。蔡翔远远站住,看见许玮摸了摸身上,朝他望来。她出来没有带包,蔡翔掏
出一张十元的钞票,走过去递给小贩。许玮慢腾腾地拉在后面,吃完了才跟上来。蔡翔第一
次觉得,原来臭豆腐的气味也并不十分难闻。
副总第二天亲自来到酒店,蔡翔和许玮拿出资料,详细谈了他们自己的创意。许玮的猜
测基本上是正确的,他们的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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