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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的调试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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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简单,不如自己搜教程
学会了就是自己的
先帮我一次呗[跪]
只有这么多,我全部用上,求大神帮帮呗[掩面哭]
我还没起床
如果可以的话帮我一下 感激不尽
有时间试试了!
现在没时间,晚上试试啦!我不是专业的哦
好的,多谢啦,好人一生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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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AR-544古川伊织请速度采纳
太谢谢了!!!!!
女的好像是叫美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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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云中岳&&&&&&&&小说全文阅读字体大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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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 章更新时间: 17:34:28&字数:11158字
灯红酒绿彻夜笙歌的西关,突然繁灯尽熄。教坊曲院纷纷灭灯提早关门,街市一静,偶或有三五个行人仓皇而走,没有人再敢在街上逗留。淡粉楼前还有几个走动的人影,宾客们皆已不欢而散,一场盛宴被刺客捣散,人心惶惶的。刺客当然不在西关了,行刺是否成功,下一步必定是远走高飞,尽快脱离现场,因此搜捕的人,可能已经追出关外去了。少年郎胆大包天,背著手装出大人样,一摇三摆踏入淡粉楼前的广场。有些人天生就好奇;有些人自以为大胆;有些人喜欢追根究底;因此寂静的市街中,气氛紧张仍然有些人走动。少年郎便是其中之一。两个青衣人向他接近,劈面拦住了。“怎麽啦?”他抢先发问:“刺客是怎麽一回事?”“屁的刺客。”那位腰间佩了铁尺,缠有铐链的公人愤愤地说:“没你的事,回家去吧!小孩子不懂事,居然仍敢在街上走。”是江宁县的捕快,权充把门的人;看少年郎的穿章打扮,毫无疑问地必定是豪门的子弟京都的贵戚名豪多如过江之鲫,作威作福人见人怕,子弟们更是横行霸道,小小的捕快真不敢对这些纨绔子弟无礼。“我要知道。”少年郎已看出对方的捕快身分,神气地大声说。“你……”“我是守备府的人。”守备府,指中山王府徐家兼领的京师守备府。“这……”捕快打一冷颤:“镇抚司的将爷,在这里宴客,一位粉头因敬酒的事逆了将爷的旨意,跪下陪罪,被将爷一脚踢死了。”“咦!刚才有人搜刺客。”“是一个蒙面人,就在粉头被踢死时突然破窗而入行凶。将爷的人拚死阻挡,被打伤了几个人,也可能死了几个。刺客看风色不对,跳窗逃掉了。”“宴客的将爷是不是王千户?”“是……是的。”“你们承办这件案子?”“老天爷!镇抚司的事,谁敢管?王将军也不让我们管。”捕快叫起天来。“那混蛋将军踢死了粉头。”“那也是镇抚司的事,淡粉楼的粉头,有大半是镇抚司押来的。”“可恶!”少年郎一顿脚,扭头便走。四更将尽,斗转星移。如果不在西关住宿,想出关已经不容易,想入城更是困难重重,首先得跳越关墙,爬上四丈高的京城城墙,那是极为严格的考验。因为如被巡城的官兵捉住,是唯一的死刑。一些熟悉都城的行家,会准备船用手钩爬水门。三山门其实没有山,山在石城门清凉门。三山门没有山却有水,秦淮内河从这里流出城,设有水栅控制水位,称水门。因此有人把这里叫水西门,山变成水了。向大街南面的小巷绕出关城小坡,那是城根的禁建区,有一处登城头的石级道,白天允许市民登上城头活动,夜间禁止登临。城外南面不远处,可看到紧附在城门南端的水门,秦淮内河滚滚河水急泻而下,河道形成关城南廓的护关河,在关西与外河会合。她打算从这里偷越关城,从水门攀升进城省事些。刚刚才踏入墙下禁建区杂草丛生的草坪,对面登城石级道下方,草中升起一个朦胧的黑影。“果然追来了,追得太慢了吧?这时才来呀?”黑影说话了,是悦耳的女性口音。“我没追任何人,我自己的事忙著呢,”他在两丈外止步戒备,听声音便知是个年轻的女人,她答话的嗓门也与在春华院不同,转变成女性的原嗓:“哦!你蒙了脸,一定是大闹淡粉楼的蒙面人,他们说你是刺客,知道你是女的。贵姓呀?”“哼!你在反穿皮袄装羊,想拖延时间等你的人赶来策应。我的办法是杀一个算一个,多杀几个便可建立我的威望,要不了多久,我就可以和千幻修罗分庭抗礼,甚至可以取代他的地位,扬威京都名动天下。打!”说打便打,打字出口,身形已一闪即至,走中宫切入,来一记快速的小鬼拍门,掌吐出风雷声隐隐,出手便以外发的内力攻击,贴身抢攻信心十足。这女人用青巾蒙住口鼻,穿了男人的青衫,进招速度快,青衫飘举像是凌风飞行,出掌时风雷隐隐,走的是刚猛路子。女人体质先天不足,实在不宜使用强攻的招术,小鬼拍门手伸出的距离短,有如贴身相搏。夜间相搏,对手的一切皆浑然不知,贸然硬碰硬封招,很可能一击便决定生死。女扮男装都是心中有顾忌的人,不会用硬拚糊糊涂涂决生死。少年郎的心态表现在行动中,随掌势疾退丈外,再一闪右移八尺,间不容发避过蒙面女人续攻的一招蝴蝶双飞,避招表示无意放手相搏。蒙面女人用腿飞踢的速度、劲道、高度、技巧,神乎其神无与伦比,但仍然慢了一刹那。少年郎避招的反应,夜间根本看不清动态,快得肉眼难以分辨,棋逢敌手双方都感到心惊。“你真想下杀手立威呀?”少年郎徐徐后退示怯,但口气并没有示弱:“岂有此理!我不知道你是何方神圣,你也不知道我是谁,杀了我你能得到甚麽?你要取代千幻修罗的地位,千幻修罗你见过他吗?”“唔!你似乎不是那些人的打手,虽然我看到有两三个女人,夹杂在那些爪牙中向我动刀动剑,但没有女扮男装的人在内。”蒙面女人不再气势汹汹:“那个甚麽王千户,是绝世人屠的爪牙十大刽子手的第一刽子手。我来京都没几天,想找机会见见这个人,没想到他是这种狼心狗肺货色,竟然在我的目击下,踢死一个可怜的妓女。我决定了,杀他这种头号刽子手立威,定可威震京都,一鸣惊人,所以我一定找机会毙了他,他该杀。”“难难难!”少年郎也消去戒心:“京都这些所谓权势人士,贵戚名家,以及骄兵悍将,自知造孽太多,仇人满都城,因此打手警卫皆是以重金礼聘的妖魔鬼怪,成群结队保护他寸步不离,想毙他需冒极大的风险,成功的希望不到两成。你行吗?”“我京华女魅一定行。”蒙面女人拍拍酥胸亮名号:“就算张三丰亲自前来保护他,我也有把握砍掉他的脑袋,替那个可怜妓女报仇,同时树立我的威望。”“京华女魅?”少年郎格格娇笑:“京都妖魔鬼怪都有了,现在又有魅,你以为京都不是人的世界呀?”“我来了好些日子,京都人多得像蚂蚁,当然是人的世界啦!天色不早,大概不会有人追来了,我得走。”“你住在城里?贵姓呀?”“有绰号就好。”京华女魅向登城阶走:“千幻修罗也无名无姓。再见。”黑影一晃,便像流光般登上墙头,有意露一手轻功。“等我一等,一起走……”少年郎急叫,也飞掠而登。京华女魅不见了,可能已跳落外面的河堤走了。同一期间,城内黄家井街的王家大宅安静如恒,四更将尽,全宅沉寂,偶或可看到警卫走动。主人不在家,也不在镇抚司衙门值夜,宅中的警卫依然保持足额,不敢松懈。主人今晚在西关淡粉楼宴客,绝不可能夜间返城。京都三座城的城门,天黑便关门,连皇帝亲临,守门吏也不会开启城门接驾。正屋的后堂是男人的禁地,大户人家奴仆多,后宅内院只有仆妇使女进出。如果有女警卫,也只能在内院的厅堂和院子活动,不许进入内堂秘室一带。房屋连巷并栋,如入迷宫,千门万户,白天进去也可能迷失在内。每一座门,包括内部通道的隔门,夜间都是上了锁的,只要二更一过,便不许随意出入了。画了鬼面孔的人,出现在穿堂,在光度微弱的照明灯光下,极为狰狞可怖。千幻修罗,横行京都三年的可怕剧盗。他一点也不在乎是否有警卫,公然大踏步向内堂走。甬道的门沉重坚牢,由一把半斤月牙锁扣住扣环,想撬坏这种中型铜锁,得用四五分粗的铁撬棒才能如愿。取出百宝囊中的百灵钥匙,三拨两拨,卡一声锁开了,重门叠户阻挡不了剧盗千幻修罗。刚将门轻轻推开三寸,他倏然转身右手疾扬。后厅门掠出一个穿黑劲装的女警卫,右手有晶亮的长剑,悄然扑来无声无息,剑指向他的腿弯,扑势极快,没料到有物飞迎。噗一声响,半斤月华锁在两丈左右,击中女警卫的胸口,呃了一声上体略向后仰,冲势仍急,剑一沉锋尖触地,铮一声剑脱手发出清呜,人仍向前冲。千幻修罗左手一抄,扣住女警卫的右手,右手叭一声给了女警卫一耳光。接触太快,一照面便栽了。“哎……”女警卫只感到乌天黑地,总算看到千幻修罗可怖的面孔了:“千……幻……”“不许叫!”千幻修罗扣住她的咽喉:“带路,到藏金库房,饶你。千幻修罗不杀肯听命合作的人,对反抗者绝不手下留情,领路!”一旋一推,女警卫身不由己,向甬道门冲去,呼一声撞开了本来已推开两三寸的厚重红漆门。铃当声急骤,声传屋外。“有刺客……”女警卫的尖叫声也响后,倒在地上一面叫喊一面滚动。千幻修罗在女警卫身侧止步,一脚踏住女警卫的小腹,示警的叫喊声倏然终止。转身回顾,原来门框上方,悬挂了三个拳大的铜铃,门一推开便触及铃发出声响,片刻方止。是示警的警铃,简单而作用大。女警卫双手拚全力打击推扳他的脚,身躯绝望地扭动,力道微弱,叫喊声成了吃力呼吸声。各处皆有声息传出,警卫出动了。千幻修罗挪开脚,再瞥了痛得蜷曲成团的女警卫一眼,举步离去,从容不迫。已经惊动全宅,警卫即将蜂涌而至,他却无意撤走,大摇大摆向内堂闯,像是本宅的主人老爷。后面走道出现第一个人影,第二个,第三个……前面堂口,堂门开础八影涌出。他打开卷住剑的布包,将剑从容不迫系在背上。剑系在背上,紧急时不能迅速拔出应变,但剑鞘不妨碍活动,是最佳最俐落稳当的佩剑方法。两端人影抢到,刀剑的光芒慑人心魄。一声长啸,他拔剑出鞘。是在霍山时所佩古剑,那种可决河断岳的重剑。雁翎刀,就是从这种剑衍化改良出来的自唐朝以后,军伍中连雁翎刀也逐渐淘汰了,因为这玩意重量不堪负荷,能使用这种刀的勇士已经没有几个。唐代的军制称府兵,兵刃是自备的,平时放在家里,有事应召集合,才携了兵刃行囊报到,所以兵器五花八门。从传世的木兰词中,可找出历史的遗痕。木兰代父出征,连马鞭都是自己出钱买的,那年代做军人唯一的好处,是打胜仗的掳获物可以归自己所有。平时在家不但要工作谋生,还得苦练武技,武技差劲,一上战场就死路一条。春秋时代,旷世大宗师欧冶子,为楚王铸了三把剑:龙渊(泉)、太阿、工布。晋国郑国联军围楚,楚王登城举太阿仰天长啸破围,晋郑两军溃败如江河决堤。龙渊太阿,就是这种剑的型式,所以他所使用的这把剑,行家称之为古剑,不同的是长短不同而已。他的剑出鞘,冲来的人冲势立减。一般军用的刀剑,以及江湖武朋友的轻灵长剑,碰上古剑根本不堪一击,一碰就不断即飞。“我上了,杀!”他喝声似沉雷,接著长啸震天,向前面堵在内堂口的十余名警卫冲去普通的剑,是不能用来砍劈的。他这把剑,却以砍劈为主,长啸声中,剑光似奔雷冲入人丛,虎入羊群,迸发出满天雷电。“铮铮铮……”暴响声与飞溅的鲜血同起,崩溃的人中分,波开浪裂。冲入内堂,身后已躺下七个人,断手残肢撒了一地,狂嚎声惊心动魄。退入堂的八个幸运警卫,四面急分脸无人色,完全丧失拦堵的勇气。“住手!”身后传来震耳的叫吼,先前堵住他身后退路的十余名警卫跟来了:“有话好……说……”他倏然止步,刹住冲向溃散警卫的冲势,双手斜举在胸前的剑血光闪烁,冷然转身四顾。他那魔鬼似的形象本来就令人胆落,这时的慑人气势更是强烈,凶猛狞恶跃然欲动,似乎随时会扑上挥剑砍劈。京师人士对杀人或被杀的血腥事故,反应早已变得麻木冷漠,两次前后多年的惨绝人寰大屠杀,每天都有数万民众,被强迫前往雨花台观刑,一天杀一两千男女老少平常得很,因此对生死看得平凡。街边看到有几个人倒毙,绝不会引起骚动大惊小怪。眼前的惨状,却令这些看破生死的警卫心胆俱寒,就这麽一冲之下,七个人就肢折躯裂。面对形如魔鬼的千幻修罗,与那把血光闪烁的怪剑,有几个警卫惊得发抖,死的恐惧让那些漠视死亡的警卫魂飞魄散。“谁有话说?”他一字一吐声如沉雷。一个雄壮的警卫迈出两步,举剑的手不稳定。“你……你……”这位警卫舌头似乎打了结。“我来抢劫。”他答得乾脆俐落。“为……为甚麽?”“今晚贵主人在何处?”“他……他不在家。”“他在西关淡粉楼,宴请罪犯的家属平江沈文度,不要说你不知道?”沈万三被抄家充军,所以名义上与实质上,依然是罪犯,家属仍然是罪犯的家属,除非后来有皇帝下旨赦免罪状,或者改朝换代大明皇朝垮台,不然档案永远不可能撤销,子子孙孙永远是犯属。建文帝不曾下旨赦免,永乐帝也不曾下旨。因此被充军的沈万三不论死活,都是皇帝判罪的永远罪犯,只有皇帝才能下旨赦免,或者“昭雪”翻案。“我……我们不能管主……主人的事。”警卫说的是实情,谁敢管主人的事?“他在淡粉楼踢死一个粉头,所以我有制裁他的充分理由。我千幻修罗主掌果报,不伤害清清白白的人。得人钱财与人消灾,也得分担是非,你们如果操刀挥剑上,我会成全你们把你们屠光。”“阁下……”“你们走,不走者死!”最后一个死字像乍雷,似乎整座大厦也在震动。“阁下该给咱们一条活路,咱们不能走……”一声长啸,他狂野地扑上了。警卫别无抉择,大吼一声,剑发只攻不守的狠招七星联珠,职责所在必须拚命了。铮一声大震,警卫的剑脱手飞腾,七星联珠该连续攻七剑,第一剑便被架偏了。千幻修罗的左手同时探入,一掌把警卫劈昏,身随剑转,贴上另一名警卫的右胁,剑靶击中这人的右耳门,一击便倒。一冲一旋,剑拍掌飞,双脚似不沾地,身剑浑如一体,像流光般泻动,打击之快有如迅雷疾风,人体在他一冲一旋之下,向四周迸散仆倒。进入堂中的廿三名警卫,比被杀的七个人幸运,分别被剑拍昏,被掌击倒昏厥。没有鲜血,没有断肢残躯。片刻间,堂中除了他之外,已没有站立之人,先前被杀的七个,已没有声音发出,堂中一静,血腥刺鼻。他环顾四周,收了剑大踏步向堂后闯。妇女们的尖叫声大作,全宅大乱。主人在西关宴客,身边有重金礼聘的保镖,留在宅中的护院充任警卫,防卫的人手少了一半,其他的家丁仆役,根本派不上用场。守护秘室金库的五个护院,全都是高手中的高手,他们不随主人在外走动,忠诚地扼守金库十分尽职。护院们在外面与入侵的人格斗,这五位看守职责所在,不能外出声援,守在库房外的小厅严阵以待。小厅堂相当宽敞,平时没有人走动,只有主人偶或光临,或者在搬入金银珍宝时,才有一些负责搬送的仆人进出。此处算是五位看守的专用活动起居厅,即使是主人的心腹,未经召唤擅自接近禁区,也杀无赦绝不宽贷。主人在所有的奴仆心目中,这个主人比魔鬼还要可怕,还要暴虐,处死奴仆手段极为残忍,奴仆天胆也不敢接近禁区。保镖护院打手,是获得特殊优待的人,聘用的礼金也高,不是奴仆,因此不但对主人忠心耿耿,而且帮助主人凌虐奴仆。内院出了事,即使有十几个亲信奴仆想操刀棍逐贼,也不敢越雷池一步,以免引起主人的疑心,与保镖护院的不满,无功有过老命白丢,被看成趁火打劫那就死定了。京都的贵戚名豪巨霸,都知道如果千幻修罗以果报为藉口登门劫掠,十之八九会成功地饱掠而去,反抗愈强损失愈惨重,因此把这个神秘大盗恨入骨髓。藉口,要制造藉口太容易了。所以千幻修罗一旦出现,没有人和他辩论入侵的理由,唯一可做的事,是倾全力和他生死相决。砰然大震声中,他踹倒了沉重的小厅门。灯光明后,五位看守四男一女,用的全是狭锋刀,像五头冯河的暴虎,杀气腾腾等候著他。他古剑斜垂身侧,剑上血光闪烁,鬼怪的形象极为恐怖慑人,有如魔鬼现身。“有人要出去自求生路吗?”他怪异可怕的嗓音震耳欲聋:“十声数送行。一……二……三……”厅后是库门,两把十斤重的大将军锁,扣住的门环粗约径寸,巨斧屠槌也奈何不了锁与环。踢倒的厅门是唯一的出路,整座库舍是密闭式的建筑,没有窗户,大青砖墙厚度可能有两尺。留对方一条活路,情至义尽。五男女徐徐移位合围,表明了要与库共存亡。“八……九……十……”叫数声在密闭的室内特别震耳,像屠槌打击脑门。刀光迸发,五男女疯狂地挥刀乍合,刀光倏起时,左手不约而同先一那发射致命的暗器,五种暗器像万蜂归巢,以他为中心汇聚,刀光随后而至风雷满室,悬挂的灯笼像在风中摇曳,烛台的烛火闪烁熄灭。暗器速度快极,铁雨钢流三面集中,他向前一伏,像是从地层隐没,剑光贴地滚旋,暗器在他的上空间不容发电掠而过,全部落空。“哎……呃……”左面扑上的一男一女,共断了三条腿,向前摔倒、掷刀。剑光暴起,侧旋、席卷,刺入一名大汉的右肋,一声冷叱,大汉的身躯被挑飞,砰一声撞翻了一名同伴,叫号声惊心动魄。一声长啸,冲出厅门逃走的中年人,被他赶上一剑劈在左肩上,连琵琶骨也被砍裂一半以上,这一剑几乎把人砍成两爿(音盘)。像在狂风扫落叶,一扫之下便连续倒了四个人,断了脚的人,发出凄厉的叫号求救。被撞倒的年约半百大汉,刚挺起上身,便看清了处境,只惊得心胆俱寒,怎么一倒一起的刹那间,就仅剩下一个人了?千幻修罗可怕的身影,就站在前面等候他站起来。“你……你这魔……鬼……”大汉不敢挺身站起,抓住的刀也不敢升起,语不成声:“光棍不……不断财路,你……你断了咱……咱们衣……食……”“闭嘴!”千幻修罗叱声如乍雷,打断大汉的话:“没有我这种人,有谁闲得无聊,用重金聘请你们做保镖护院?真正天下太平,丰衣足食路不拾遗,你我这种人都该埋到坟墓里去了。有我,才有你。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挥刀上,尽你的职责吧!阁下。”大汉的左手袖底,射出梅花袖弩中最后一枚劲矢,人刀一体飞蹦而起,倾全力作孤注一掷。铮一声脆响,剑挡住射胸腹的劲矢,也架住了刺来的刀,剑仍然吐出,贯入大汉的右胸。“呃……”大汉冲势倏止,浑身一震。千幻修罗连眉头也不皱一下,抽剑扭头便走,从囊中取出一根奇形怪状的细铁枝,心无旁骛拨弄大将军锁,不理会还在动的两个受伤大汉,不怕暗器在他背后袭击。这种在苏州木渎镇制造的名牌最佳大将军锁,用来管制铁叶门,那些神偷鼠窃,只能望锁兴叹。但在千幻修罗的手中,三拨两拨便成了无用废物。王千户宅中被千幻修罗侵入的事,次日一早便传遍全城,并没引起多少惊扰,连官府也仅多派几个人调查了事。千幻修罗所作的案,官府是破不了的。王千户宅中到底被劫走了多少金银珍宝,报案失单上数量并不多,但传出的消息说,被搬走了几箱金锭,不少奇珍,连一箱比黄金更胜三倍的降真香,也被搬走了。千幻修罗有多少爪牙一起做案,受伤的护院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反正他们痛昏了,昏了以后的事毫无所知。千幻修罗确有一些爪牙,但没有人知道真实的底细。大快人心,京都的市民暗中高兴,在茶楼酒馆中,多了一件茶余饭后的快意话题。辰牌末,卅余名穿鸳鸯战袄的官兵!刀出鞘剑离匣,光临库司坊曦园。曦园是济阳侯符侯府,开国公侯中了不起的悍将。所谓“开国”功臣,仅指永乐朝的“功臣”,与开国的洪武朝无关。所以,后来嘉靖皇帝在十七年,把祖先(燕王一支)“太宗文皇帝”改号为“成祖文皇帝”,斩断了朱元璋长子一支的继承血脉。因此,大明皇朝有了两位“祖”,明太祖和明成祖。永乐帝死后从“宗”升为“祖”,表示出承传的脉络。济阳侯符永忠,是南下飞龙在天计划的策划元老之一,飞龙谍队的人,有大半是他的老部属。在进攻京都对岸浦子口时,是王世子朱高煦的亲军护卫指挥,几乎把世子的舅舅徐辉祖斩於马下,他自己也右手受伤成残。目下开府北京,名义上养老,替皇帝经营北京。新成立的亲军八卫中的羽林前卫官兵,全是他的旧属。锦衣卫的官兵,见了羽林前卫的官兵相戒远避。羽林前卫不但是永乐帝远征大漠的主力,也有世子朱高煦撑腰,更有济阳侯做靠山,因此比锦衣卫更受永乐帝信任,只是他们是纯粹的军人,权势威望比不上锦衣卫。领队登门的人,是天地双杀星。雄伟的大院门开处,两位穿长衫像貌威武的中年人踱出,把住门两侧有如天神,所佩的军刀份量沉重,比天地双杀星所佩的绣春刀长两寸。“咦!你们声势汹汹来干甚么?”右首的中年人粗眉深锁,神色有点不悦:“杨素,是你领队?”天杀星杨素虽然曾经是大汉将军,但大汉将军只是侍卫的职务,军阶只是小百户。中年人神气地指名道姓,表明身分地位皆比天杀星高,虽然目下穿了便装。“前来请见侯爷的千金。”天杀星居然气焰出现下压现象,不敢气大声粗:“侯爷千金秘密前来京都好些天了,有些事卑职要见小姐……”“你这是甚么话?”中年人不悦地打断天杀星的话:“甚麽秘密?大小姐光明正大来京小住,你说秘密是甚么意思?指大小姐意图造反?岂有此理!”“可否见了大小姐……”“不行!无礼,哼!”“何将军……”“闭嘴!你不要乱叫,以免引起误会。”中年人何将军沉下脸,一直不让对方把话说完:“何某已经辞掉军职,目下在侯府帮闲,这次护送大小姐回京小住,担了天大风险,岂能让不三不四的人接近大小姐?早几天在金川门外,你们两人胆大包天……”“冤枉,那是误会。”天杀星硬著头皮辩护:“卑职在城外便装查缉奸宄(音鬼),由於从没见过侯爷的千金……”“大小姐是奸宄?哼!”“昨晚镇抚司王将军宅中出了事,何爷可能已经知道了。”天杀星见软的失效,沉下脸来硬的了。“我该知道吗?”“王将军昨晚在西关淡粉楼宴客,有一个蒙面女人行刺,杀死杀伤了几个人。同时,城内宅中受到剧盗入侵,死伤惨重,财物损失……”“混蛋!你到底想说甚麽?”何将军大为不耐:“女蒙面刺客,你想用恶毒的手段陷害大小姐?”“卑职与大小姐发生冲突没几天,便发生女刺客的事故。昨晚卑职就在王将军身边,女刺客的目标是我。见了大小姐之后,卑职便知道昨晚的蒙面女刺客是不是她了。卑职携有搜宅符令……”“带了你的人滚!”何将军暴喝,嗓音像打雷,怒不可遏:“去叫王千户来。我这就去世子府见汉府天策卫张指挥,请他派天策卫的人来和你们理论。快滚!”锦衣卫指挥使绝世人屠,与王世子汉王朱高煦,目下皆在御驾亲征大漠的永乐帝身边。王世子有三个卫的亲军,首卫便是天策卫。永乐帝做皇世子时,以唐朝的李世民自居,李世民就曾任天策卫首长,因此把亲卫军取名为天策卫,登基后把这个卫赐给次子朱高煦,对这个有霸王之勇的儿子有求必应。天策卫的骄兵悍将,在京都像一群猛兽。锦衣卫那些世袭的纨绔官兵,与天策卫的官兵打架稳输不赢,连皇帝也不管天策卫的官兵是否有理,打了就打了,输了活该。天杀星消息不灵通,没料到侯大小姐带了重量级的人南下,以为一个黄毛丫头回京小住,父执辈远在北京,那经得起吓唬?带几个镇抚司的官兵登门问罪,一定可以公报私仇大显威风。大事不妙,再不见机打退堂鼓,等天策卫的骄兵悍将打上镇抚司衙门,那麻烦可就大了。“好,我会再来。”天杀星悻悻地后退:“王将军正在调动人马,勒令五城兵马司协助捉刺客,他会来的,而且会来得很快。”“我等他,哼!”一群人虎头蛇尾收兵狼狈而走,不远处旁观的市民不住发出讥笑声。军爷们自己人闹事,市民们大喝其采。天地双杀星运气真不错,短短几天中,两次与千幻修罗沾上交情,人财两失,虽则失的财不是他的。屋漏偏逢连夜雨,又碰上蒙面女刺客。他不敢公然声称捉拿千幻修罗,怕千幻修罗把他俩当成专门对付的猎物。包括他俩的大主子大靠山绝世人屠,这两三年来,所有的爪牙皆在暗中搜杀千幻修罗,不但毫无所获,而且损失惨重。迄今为止,谁也没获得有关千幻修罗底细的讯息,千幻修罗善变幻众所周知,出现时到底是真是假就无法证实了。任何一个武功超拔的高手,皆可冒充千幻修罗,因为千幻修罗的真面目谁也没见过,每次出现的可怖面孔都不一样,使用的武器也不同,要冒充太容易了。当然,蒙面女刺客不可能是千幻修罗,千幻修罗不可能幻变成女人。济阳侯的千金刚从北京返回京都,当然不可能是千幻修罗;千幻修罗在京都作案,已经有三年时间。不敢明目张胆和千幻修罗硬拚,找侯府大小姐不会有太大的麻烦。可是符大小姐居然有后台硬的长辈保护,来硬的后患无穷,好汉不吃眼前亏,不得不打退堂鼓。就算他们的主子绝世人屠在,也奈何不了济阳侯府的护驾大菩萨。不能来硬的,来暗的该无困难。天地双杀星不随队返回镇抚司衙门,离队直奔王家大宅,去找他们的顶头上司王千户,发誓要把蒙面女刺客的真面目揭开。两个大汉远远地跟踪,后面两个书僮也盯在两大汉身后亦步亦趋。街上的行人甚多,谁也懒得理会身边的行人是何来路。“这两个混蛋到底在搞甚麽鬼?”稍年长三两岁的大汉,向并肩而行的李季玉低声说:“金川门王家他那些人,潜藏三天深居简出,似乎不打算前往凤阳,好像把去凤阳的事忘了。这两个混蛋一事未了,再生事端,是不是另有布局?”济阳侯府门前发生的事故,市民看得一清二楚。李季玉和同伴,也是看热闹的市民。“这些混蛋知道行军布阵,熟悉兵者诡道的兵法,很可能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利用这里的事故,掩护赴凤阳那些人的行动,声东击西。”李季玉加以分析:“我们已经有人在半途等候,混蛋们这里的布局影响咱们不大。我得留意他们的举动,看他们能搞出甚麽玄虚。”“蒙面女刺客是真是假?”大汉话锋一转。“不知道,可能是真的。”李季玉说:“昨晚我也在,不曾目击,只知道结果。王狗官踢死粉头千真万确,所以前来搬他的金库。”“你该宰了他的。”“那就会引起轩然大波。”李季玉苦笑:“那些妖魔鬼怪的头头,如果被刺客杀死,爪牙们必定大捕疑犯,天知道会有多少无辜遭殃?杀小走狗爪牙,不会有大捕疑犯的行动。那个蒙面女刺客,昨晚如果杀死了王狗官,淡粉楼的男女,很可能有四分之三的人被处死。如果王狗官在家,我一剑把他宰了,他宅中的男女奴仆,最少也将有一半被处决。我得留意这个女刺客,防备她乱来。”“替你们付一百两银子缠头资的小书生,知道他的底细吗?”“不知道。”李季玉坦然承认。“没追查?”“急於来搬王狗官的金银,暂且放下小书生的事,其实,不见得是冲我套交情的。”“你对这位侯门千金,知道多少?”“我怎知道?她家在北京呢!你烦不烦呀?在金川门外她教训天地双杀星,我概略知道她的内外功都有扎实的根基,如此而已。”“哈哈,兄弟,你真机灵哪!”大汉大笑:“发生在你身边的事和人,你都不知道,也懒得追查。喂!你怎麽啦?想撒手不问尘俗事了?”“鸡毛蒜皮的事都过问,活得未免太辛苦了吧?”李季玉伸手向横街一指:“你走吧!办你的事。我跟到王家,看看风色就走。回头见。”“小心了,兄弟!”大汉叮咛。
第二 章更新时间: 17:34:28&字数:13569字
黄家井街王家大宅气氛紧张,穿制服的官兵与便衣秘探进进出出。街坊左近的市民,则家家闭户以免惹来麻烦,过往的市民则埋头匆匆而过,有些人则宁可绕小巷而走,大街似乎变成戒严区,市民们看到锦衣卫的官兵,比见到鬼还要害怕,碰上了宁可绕道回避。调查人员你来我往,每一单位的人员都有自己的看法,很难肯定昨晚杀人劫财的千幻修罗是真是假,也难以一致认同是男是女。丧事不在大宅办理,死了多少人,外人无从得悉,反正也没有人会浪费时间去打听这种事。看不出特殊的异动,李季玉打消了留心察看的念头,也不需冒险混进去打听,事实上混入并非易事,不办丧事,就没有闲杂人等进出。出三山门西行,没在春华院逗留,瞥了暂时关门的淡粉楼一眼,看不出有甚么异状。教坊区上午照例门户虚掩休息,所有的曲院也不开门,当然看不出异状。唯一不同往昔的是,淡粉楼有几个治安人员看守,但毫不起劲懒洋洋,似乎昨晚的事无关紧要。他却发觉异状,有人盯他的梢。他不怕有人盯梢,泰然自若走上了江东门大街。关门外至江东门都是闹市,叫江东门大街。大街两侧的小街巷,私营的秦楼楚馆甚多,半开门的下等娼寮也充斥其间。他无意摆脱盯梢的人,泰然自若像在逛街。这是他返家必走的道路,家就在江东门大街的一条小巷内,出小巷西行三五十步,便是他的盛昌栈号。如果他摆脱盯梢的人,便表示他心虚不回家了。这条大街直抵中新河,河滨北面下游,便是新江关。从上游来的客货船,不驶经大江,而从大胜关驶入新河,避免风涛之险,旅客在这里抵埠入城。新江关以北,便是龙江关各私营船场所在地。一面走,一面思索所看到的情势,颇感狐疑。淡粉楼毫无异状,仅有几个江宁县的便服捕快走动。按往昔教坊发生嫖客闹事的光景估计,至少该有教坊司的人员出面善后,出了命案,必定封闭严加调查十天半月。教坊司的执事人员隶属礼部,那可是中央级的单位,那用得著小小的江宁县,派几个捕快处理?江宁县的治安人员,十之八九他认识,江东门附近属江宁县,县的捕快只能管一些鸡毛蒜皮小纠纷。王千户那些镇抚司的人,却向济阳侯府的大小姐兴师问罪,是不是本末倒置了?其中有何阴谋?阴谋与他无关,陷害贵戚名豪与名臣勋员,是锦衣卫的惯技与恶毒的勾当,平常得很。早些年,绝世双屠联手,硬把名动天下,出身连中三元的解学士解缙拉下马。看光景,镇抚司打算向济阳侯开刀了,文武通吃。那也与他无关。可是,他涉入符大小姐的事,目击天地双杀星引起冲突的经过。知道有人盯梢,他的警觉心促使他处处留心意外发生。后面,盯梢的人近身了。他想:好家伙,迫不及待呢!两名大汉急走两步,左右一夹,两臂弯便被架住了,挽挟的力道极为强劲。“到小街后说话,不许声张。”右面挟住他的大汉凶狠的嗓音低沉震耳:“不听话,先把你揍得半死。走!”“咦!你……你们……”他的神情惊惶失措。平民百姓碰上强梁,就是这副德行。“闭嘴!”不由分说,连拖带拉夹住他向右折入小街。小街末端百十步外,就是杨柳依依、花木扶疏的莫愁湖南岸。那是中山王府的产业,湖滨里内不许有民居,但允许民众在湖滨游玩。两三里湖滨建有亭台花榭,是市民郊游的好去处,春日桃红柳绿,游人如鲫。他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但也颇感惊讶!这些人好厉害,竟然化不可能为可能找上了他。右面挟持他的中年大汉,是在金川门外,跟在天地双杀星后面的两大汉之一,定然是双杀星的心腹死党,很可能曾经荣任侍卫大汉将军,武功非同小可,难怪手上的劲道强劲。后面,陆续有人跟来。江东门附近,认识他的人并不少。扮甚么就得像甚么,目下他不可扮真正的弱者,江东门龙江关新江关的蛇鼠,大多数好汉对他怀有五七分敬意。一挺胸膛,他大踏步任由两大汉挟著走,不再惊惶失措,流露出混世好汉的气概。湖滨游人甚多,三人在一座小亭止步,一些胆小的游客,惶然出亭走避,胆大的人,则在附近好奇地旁观。两大汉把他按在石桌旁的石凳坐下,一左一右落坐有效地控制他。“我认识你。”中年大汉冷冷一笑,一双凶光四射的怪眼逼视著他,紧吸住他的眼神,一眨不眨。“哦!我……我对阁下也感到眼熟。”他眼中有疑云,也盯著对方的面孔看来看去:“只是……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了。我的朋友很多,你……请教两位尊姓?”“早几天,在金川门外。”“哎呀!想起来了。”他像是猛然想起那天的事:“你们有四位大爷,与三个女人……”“你那时是旁观者之一。”“是的,我恰好经过,一时好奇……”“你好像住在这一带,出现在金川门外,未糜嘬得太远了吧?你去金川门干甚么?”“哦!我在江东门外船场有份差事,到金川门外的船场找同行洽商船务。那一带的船场承建小船艇,彼此有生意上往来。本来是乘代步舟往返的,因为进城办事,顺便走一趟。两位爷台找我……”“好像你与那三个女人同路,把你以后所见到的事好好从实道来。”大汉一直不让他把话说完,也表示不想听无关紧要的废话。“是这样的。她们的马跑得很慢,但我仍然跟不上,到了北崮山南坡,我便不容易看到她们了,只看到一个老村夫,从路右的林子里钻出来,跟在她们后面,以后,便再也见不到她们了。”“真的?”“任何事也与我无关,我是实话实说呀!不过……不过……”“不过甚么?”大汉沉声追问。“那个又老又穷,点着打狗棍的村夫……”“我知道,那老汉也是旁观者之一……咦!你说那老汉是从路旁的树林钻出的?”“是呀!他是……是……”“是甚么?”“我有朋友知道这个老妖魔。”“老妖魔?”大汉眼神一动。“那老妖魔在幕府山一带山边江畔,专做劫财劫色的勾当,已经活动了一段时日。本城的好汉,对这老妖魔不算陌生,好像姓冯,他那根外表像竹子的打狗棍,其实是青铜铸制的,厉害得很呢!”“原来是这个老混蛋,怨鬼冯翔。”大汉自言自语:“一定是小泼妇的保镖,难怪敢撒野。”“你说甚么?”他故意假装听力不灵光,没听清对方喃喃自语的话意。“你能知道这个老鬼的底细,证明你不是一个安份守己的人,混得很有成就,我们正用得著你这种人才。把你的姓名住处告诉我,我会派人找你。”“别抬举我啦!我可是安分守己有正当行业的人。我不懂甚么叫混,只不过朋友交得多些而已。请不要找我,我的活计忙得很……”“甚么?你敢拒绝?”中年大汉冒火地拍凳而起。“我有我的生计……”中年大汉一把揪住他的襟领,哼了一声,手一抖,把他提起、摔出。那天在金川门外,天地双杀星四个人,虽然穿了便装但佩的却是绣春刀。这种刀,京都人士都知道代表甚么身分。锦衣卫将爷提出的要求,平民百姓谁敢吃了豹子心老虎胆拒绝反抗?那天在城门口大道上,他们就敢公然挥刀向符大小姐行凶。砰一声响,他被摔出丈外,背部着地滚了半匝,中年大汉手上的劲道可怕极了。他一蹦而起,撒腿便跑。第二名大汉一闪即至,大手一伸抓住的背领。一声怒吼,他旋身回头反扑,铁拳乱飞,居然有章有法,一阵暴响,他在大汉的胸腹连捣十余拳,速度像狂风暴雨,力道也不轻,紧迫贴身攻击可圈可点。大汉居然有点手忙脚乱,仅封住四五拳,退了五六步,而且没抓住回敬的机会,虽然对落在胸腹的快拳毫不介太息。最后封住他的右小臂,把他震出斜冲丈外,总算摆脱他的纠缠,拉开安全距离。“咦!你这混蛋手脚真快。”大汉大感脸上无光,也大感诧异:“我要把你打得半死,弄到天牢快活。”“甚么?天牢?”他大惊失色,惊恐的神情装得极为神似,转身便跑,奔出亭外草地。跑不了,中年大汉已先一步堵住他的进路。“跟我当差,不然剥你的皮。”中年大汉伸出大手,盯著他怪笑。退不了,身后第二名大汉近身了。右首丈外,幻现一个长衫飘飘虬髯如戟,像貌极为威猛的中年人,手中居然有一把尺二长的怪摺扇,扇骨像是牛角制的,黑褐色有淡白纹路。“康福,你要干甚么?掳人为奴?”中年人沉叱,怪眼中冷电湛湛:“你知道这是甚么地方?哼!”这里是中山王徐家的产业,市民休闲游玩的地方。“这……贺二爷,不……不关你的事。”中年大汉看清了来人,凶焰尽消,但口气仍然强硬。“是吗?好,我去见魏国公看他怎么说。”贺二爷冷冷一笑:“但最好把你们一起带去。”徐达死后才封中山王,本爵仍是魏国公,子孙世袭的是公爵而非王爵,但京都人士一直就以中山王称呼徐家的继承人,以表示尊敬。目下的魏国公徐钦,是徐家的第三代继承人。袭爵后的第四年(永乐九年),与四位功臣贵勋在京都横行不法,被永乐帝下诏勒令四个不肖子孙,各自回家幽禁闭门读书。徐家的府第在莫愁湖,圣旨虽然说幽禁读书,其实是自由的,只不过不再出现在城中的中山王府而已,在官场交际上,他也被禁止参予。除了皇帝,没有人撼动得了徐家的人。永乐帝是徐钦的大姑丈,徐家不但是功臣,而且是名实相符的国戚,锦衣卫也不敢在徐家的子弟面前充人样。要被弄进中山王府,想出来可就难了。徐钦与几位公侯世袭子侄,一度曾称霸京都,性情凶暴怪僻,但颇有正义感。在王府的风景区撒野,肯定会惹得王爷火冒三千丈,府中的家将家丁也不会甘休。“贺二爷,何必呢!”中年大汉康福口气不再强硬:“我只想网罗这种有些本事的混世蛇鼠,替官家办事而已。这人其实并无大用,任眼线或可胜任,平时他跪下来求我们录用,我们也不屑理会呢!告辞。”“哼!”贺二爷抬手送客。康福的目光,落在出现在亭中的一位书生身上,眼中有疑云,离去时多次回头向书生注目。是一位真正的书生,因为除了穿的青儒衫之外,头上也戴了儒巾,只有在府学或国子监就学的士子,才配穿戴这种儒衫儒巾。看年纪,似乎不像士子,十六或十七八少年郎,怎配入府学或国子监?玉面朱唇风流俊逸,很可能是贵戚名豪的纨绔子弟。书生背著手,站在亭栏后注视著打交道的人微笑,目光在李季玉身上停留次数多,似乎对打架颇有兴趣。学舍中学员必须练弓马刀枪,文武全才,所以如果看到士子们掳衣打架争意气,不足为奇。赶走了两大汉,贺二爷向书生打手式。“试试他,贺叔。”书生含笑说。“好。”贺二爷也含笑应陪,踏进一步一扇斜挥,敲李季玉的右臂,速度快得难见实影,劲道似乎有限,仅速度快而已,信手挥敲轻描淡写。一声惊叫,李季玉斜退八尺,右手抬不起来了,不等马步稳下,猛然冲上左拳待发,像激怒中拚命,要争回一口气。贺二爷淡淡一笑,摺扇前伸等候他冲上,如果挡不开扇,休想冲入挥拳攻击。他在扇前仰面下挫,双脚前滑,出其不意绞住了贺二爷的右脚,身躯躺下急滚。贺二爷一惊,倒纵而起。他的双脚,像是绞住了铁柱,铁柱上抽,反而把他的右靴子带得脱脚飞起,绞势落空。“哎呀……”他惊叫,虎扑而出,拾回跌落的靴子,一蹦两丈,飞奔而走。“很不错,可派用场。”书生说:“贺叔,派人查他的底。我缺乏精明的布线人手,这人不错。”“好的,愚叔替你张罗。”贺二爷举起摺扇,向西面游人众多处挥动,打出了一串信号李季玉其实并没远走,躲在远处一株大柳树后,留意贺二爷和书生的举动,也看到游人丛中,有三四个人从他逃走的方向窜走如飞。是追赶他的人,书生另有保镖。“这个姓贺的来头不小,锦衣卫的人也怕他,是何来路?”他自问:“我得留心提防意外,可不要在阴沟里翻船。这位贺二爷武功深不可测,将是一大劲敌。”人与人之间,初次见面,第一印象极为重要,他对书生和贺二爷的好感,印象颇为强烈。心中一动,他联想到昨晚春华院,替他付一百两银子缠头资的神秘少年公子爷,会不会就是这位风流倜傥的少年书生。他重新往人丛中一钻,溜之大吉。李季玉是江东门小有名气的*象少,毫不介立息有人跟踪盯梢,只要向普通的蛇鼠打听,便可查出他的根底。他本身不是混口食的混世蛇鼠,但与蛇鼠经常一起厮混,因此他的盛昌栈,从没受到蛇鼠的干扰。盛昌栈规模不大,算起来只是一家小有规样的加工厂,厂房也不大,出产的船具不需大仓房安置,比起那些拥有广大厂房的船场,他的盛昌栈简直不成气候。他孤家寡人,在栈号不远处的小巷,买了一座两进一院士瓦屋居住。屋中的设备简陋,家俱简单,平时很少在内住宿,经常以采购名义在外地走动,不时在城内外花天酒地留连忘返。这座房舍,只是他的歇脚站,功能还不如客途的小旅舍。启锁开门便是堂屋,平民房舍谈不上格局。掩上门,却不上闩,拖条长凳顶住门,进入后面的院子,俐落地在灶间生火烧水。孤家寡人生活简单,灶间的用具少得可怜,出了巷口便可在街上小食店,解决三餐民生问题,没有下厨调理膳食的必要。小巷的房舍几乎全是连楝式的,不可少的是前门和后门,其他甚么侧门院墙偏屋两厢全免了。想登堂入室,如果前后门关闭,就只有跳上瓦面,从小院子跳入一途。小院子也叫天井,从檐日往下跳,丈余高而已,任何一个鼠窃也能上下自如。大白天近午时分,小巷内行人往来不绝,不会有人胆大包天往屋顶跳,怕惊动街坊被当成贼。片刻,前面传来长凳倒地声。长凳搁得极有技巧,门一动就倒。他笑吟吟捧著盛茶具的托盘出堂,对堂中出现的不速之客没感到惊讶。两个少年书僮,站在门内盯著倒下的长凳发呆。“把凳子扶起拖过来坐。”他将茶盘放在八仙桌上笑容可掬:“你两个小孩子从城里有耐心地跟来,累不累呀?我这处蜗居简陋,孤家寡人无物待客,总算有茶招待。我喜欢喝茶,茶具是唯一精致的器具。”两位少年书僮俊秀的脸蛋通红,红到脖子上去了。青天白日闯门被发现,又羞又窘手足无措。自始至终,他都知道这两位书僮是跟踪的人,而且,他知道两书僮的身分。“你好厉害!”那位瓜子脸书僮拖来长凳,由同伴安置好:“我轻轻一碰门,响声就吓了我一跳。原来你知道我们要来,凳的搁法神乎其神,任何神偷也破解不了。”“我家里没有甚么值得一偷的,江东门一带的大贼小偷都知道。”他斟茶,茶色碧绿清香扑鼻:“我姓李,李季玉。两位是……”他坐在主位,两书僮并坐在客座,每人送上一杯茶,热腾腾不能马上喝,只能先嗅茶香“我们问过巷口的一位大嫂,她称你李三爷。我们跟来不算冒昧,专诚来道谢的,你知道我们,是吗?”“我这种狷狂的年轻人,手中有几个钱,朋友的品流也复杂,所以平日是很警觉小心的。在京都的人,甚至整个江南地区的人,碰上家破人亡的机会甚多,能过一日好日子就过一天,天知道那一天灾祸临头?所以,我知道你们在跟踪。抱歉,我不认识你们。”“你在金川门外,曾经目击镇抚司的密探向我们挑衅,曾经见到怨鬼冯翔暗算我们……”“哦!原来是三位小姐中的两位。”他拍拍脑袋装腔作势:“失礼失礼。老天爷,两位小姐这种打扮……”“我姓符,小名晓云。那是我的侍女秋菊。谢谢你从怨鬼的魔掌中救了我们……”“慢著慢著。”他打断符晓云的话:“符小姐,你一定弄错了,我承认我练了几天弓马拳棒,本来就是列名的壮勇不得不练,和一些泼皮打架还能胜任,那有本事救人?那天躲在人丛中旁观,你们乘马走了,我也随后动身前往上元门,以后没发生任何事呀!”“你就是那个蒙面人,错不了的。”符晓云嫣然一笑:“以前我不敢断定,今天证实了。”“你真会说笑。”他泰然自若喝了杯中茶:“救人是好事,怎会蒙面行事呀?我看你斗那两个密探,剑光飞腾气吞河岳,要加害你的人,一定比你强,我那有勇气救你?你看错人了。”“那个叫康福的密探,可以将人摔得半死,你不可能背部著地即横滚跃起,除非你比他高明。那位叫贺二爷的人,扇伸出你便同时挫倒,而且用脚反击,配合得像你们两人事先曾经套招演练,那是超一流高手也难以办到的事。李兄,你就承认吧!是不屑接受我的道谢吗?”“符小姐,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些甚么,我被欺负急於逃走是事实,现在还感到浑身都在疼痛。”他等於是否认格斗的事:“有人道谢,是值得欣慰的事,但无功不受禄,我不能厚著脸皮接受。天色近午,两位小姐肯否赏脸让我作东,请两位午膳?大街的蒋州酒楼菜肴不错,鱼鲜更是可口,如何?”“这……”“我知道你是名门闺秀,平时我那敢高攀。蒋州酒楼高尚清洁,是专门招待达官贵人的酒楼,你们又是男装,不会有人辈语流长的,放心啦!我是诚心邀客。”“那就先谢你啦!”符晓云迟疑的神情突然一扫而空,欣然应喏:“这几年在北京,吃的不是牛就是羊,甚至吃骆驼肉,实在令我这江南人受不了。我真不明白,驼峰名列八珍之一,那种东西怎么能称八珍?”“那就请你尝鱼鲜,保证你大快朵颐,这就走。”他喝乾杯中茶:“呵呵!八珍中的猴脑,你要是敢吃,我算是服了你。”蒋州酒楼有三间门面,楼上三座厅布置得富丽堂皇,沿江的大官商多在此楼应酬,官商勾结的交际皆在此进行,是公开的秘密。午间酒客不多,只有一些富户和友好小聚而已。等到华灯初上,酒楼前便热闹起来了,车水马龙贵客盈门,连城内的豪门人士也出城光顾。携有女眷的人不需耽心抛头露面,每一座厢皆具有良好的隐密性。三个人只能小酌,所以在楼下就席。店伙计认识李季玉,替他们张罗几味精美的可口时鲜,一壶淡淡的女儿红,上酒楼应该有酒意思意思。符大小姐是将门虎女,喝一两小杯女儿红不会有问题。有酒便於交谈,他们不是为了吃喝而上酒楼的。李季玉不想触及敏感的话题,他与京都的贵戚名豪毫无往来,避之唯恐不及,身分地位是一天一地,在意识型态上几乎是对立的,极力避免与贵戚名豪有关连。这些贵戚名豪其实并不好过,彼此之间长期权力斗争进行得如火如荼,伴君如伴虎,暴起暴落旦夕京华。今天大权在手锄尽异己,明早可能全家老少上了雨花台刑场,女眷送入教坊司,府第易主永世不得翻身。谈些京都逸闻,避免提及自己的事,气氛融洽颇为投契,京都的轶闻是最好的话题。“锺山改名为紫金山,以前曾经叫蒋山,所以萨都蛮的词上说蒋山青秦淮碧。”他的话锋转入这座酒楼:“隋朝这里改称蒋州,东主取名为蒋州酒楼是有典可稽的。据我所知,本地的人好像在十几种历史地名中,最喜欢的是金陵。秦始皇用埋金积陵断这里的龙脉,但这里依然是好几个皇朝的帝都,龙脉难断;龙脉若断若续不是好现象,因此在这里建皇都的皇朝寿命都不长。当今皇帝迁都北京是早晚的事,他是真武大帝转生的大神,北方是他的天界封疆,在南方会被火德星君克死,早走早好。你不会在京都久住吧?何时北旋?”朱元璋是南方人,认为自己天赐火德,国号取与火有关的“明”。军队穿一面火红的鸳鸯战袄,建都在江南。永乐大帝封藩在北方,自以为天具水德,自命是真武大帝的转世化身,北方属水南方属火,他不宜在江南旦夕受火的煎熬,回真武的北方便可安享江山,所以在登基的第一年,便改藩地北平为北京,用意就是作迁都的准备。可惜他有生之年,虽在永乐十九年改北京为京师,廿二年便死在南京,遗憾地长眠,不曾住进北京的紫禁城登上龙座。后来的正统皇帝刚正式迁都搬进紫禁城,南京的皇城便几乎被火德星君烧光,此后仅改建了几座小宫殿,往昔雄伟的皇宫从此沦入历史灰烬中,已非本来面目了。“我回京都是我娘的主意,要我看看是否可以搬回来。爹已经退休致仕,回来南方养老也算是叶落归根。”符晓云对自己的动向无意隐瞒,娓娓道来把他当成可信赖的朋友:“我的故乡在江对岸的全椒,建都时住在大功坊方孝亲巷。”“呵呵!距中山王府不远嘛,你们家也是功臣呀!或者该称开国功臣。”“你别笑。”符晓云白了他一眼:“那是我祖父的事,我爹才是永乐朝的功臣。当年渡江在对岸浦子口血战,我爹随同世子朱高煦,杀得中山王徐辉祖几乎丢盔落马。皇上登基,把曦园赐给家父,我娘才从北平迁来。只住了四年,我九岁,皇上要在北京安排一些自己人,我家又搬到北京。这几年中,我只回来了一次,京都对我来说,几乎是陌生的。”“京都很乱,公侯将相朝不保夕,何必搬回来冒险?赶快回北京吧!离开可保平安。”他好意相劝。“可是……”“他们已经注意你了,你没嗅出危机吗?绝世人屠即将随驾凯旋返京,王千户肯定会狠狠地攀咬你出口恶气,你受得了?”“他无奈我何,锦衣卫那改良品种疯狗其实并不疯,疯狗会乱咬人,他们不会,只会择人而咬,绝不敢咬我家的人。”符晓云语气显得信心十足:“狂吠几下示示威,用意是警告我家不要干涉他们的不法勾当而已。我不想管他们的残暴勾当,也无此能力,他们不会把我当成威胁,他们知道,真要惹火了我,将有百害而无一利。哦!你听说过京华女魅这个人吗?”“京华女魅?没听说过。京华,该指京都,我是京都人,从没听说过这号人物,你听谁说的?”他是老京都,第一次听到这种饱含邪味的绰号,颇感诧异。“这……昨晚闯入淡粉楼,行刺王千户的蒙女刺客,就叫京华女魅。”“不要捕风捉影人云亦云。”他说:“昨晚女刺客大闹淡粉楼事十分可疑,真假如谜。王千户踢死一位可怜的粉头,已证实确有其事。至於蒙面女刺客杀了几个爪牙的传闻,真实性不高。我走了一趟,淡粉楼不像曾经出过重大命案的现场。如果确有其事,走狗们不闹翻天大捕疑犯才怪。他们到你家找你,指称你是疑犯,也不像大逮捕的徵兆,虎头蛇尾目的是示威造势,没有监国皇太子的令旨,他们岂敢到你家撒野?”“李兄,我的确在西关,见过京华女魅,武功很了得。”符晓云无意中透露了天机:“口气大得很,连张大仙张三丰她也没放在心上,要和威震京都的千幻修罗分庭抗礼呢!”“哦!野心不小。”他淡淡一笑:“这表示这位京华女魅,是最近在京都出现的魔道新秀,所以我没听说过这号人物。我明白了。”“你明白甚么?”“昨晚你为何出现在西关?”“这……这……”符晓云期期艾艾,不善说谎的人就是这种窘态。“不会是穿书僮装吧?”“这身书僮装是买来的。”“你胆子真大。”“在北京我郊游通常穿男装或骑装。”“今天我请你俩午膳,只需二两银子。你昨晚花了一百两银子,真大方,谢啦!”他向符晓云做鬼脸,符晓云连脖子都红了:“幸好我忙得很,无暇著手查那位少年书生,查也无从着手。”“受人之恩不可忘,我一直就在留心救我的蒙面人。”符晓云回避他的目光羞笑:“说来也真巧,三天前偶然在清凉门看到你,认出你曾在金川门看热闹,你的身材和穿章,极为类似那位救我的蒙面人,所以……”“所以调查我的根底,做出替我付缠头资荒谬绝伦的糗事。呵呵!今晚把你拖到春华院……”“你……你你敢……”“好啦!不逗你啦!你这侯门千金不知天高地厚……”“李兄,你是否对贵戚名豪有反感?”符晓云伸手按住他取酒杯的手,脸色流露出不安。“那怎么会呢?”他抽回手,轻拍符晓云的掌背坦然微笑:“各人头上有片天,这世间必须有各种人,扮演各种角色。有些人息息相关,有些人水火不容。人生如戏,曲院里的姑娘们,天天演元曲杂剧,剧中人反映现实人生,是否与观众有关,观众心中有数。贵戚名豪有他们的生活圈子,与我毫不相关,不相关就形同陌路,反感好感无从产生。今天你我一见如故,不牵涉世俗的利害,明日是否有机会重聚话家常叙见闻,谁也无法预料的事。你做你的功臣世家将门虎女,我依然是为生活奔忙的小市民,绝不会发生我请你吃一顿,明天要在你那里讨些好处的卑劣事。一般说来,像我这一类看得开的人,通常不会攀龙附凤奔走於权贵之门。哦!你与京华女魅交过手,是吗?”及时另起话题发问,技巧地撇开了敏感的话题。要说他对贵戚名豪没有反感,那是违心之论;至少,目下他与卑鄙恶毒的权贵,正在作以生命投注的斗争,与坏权贵有致命的利害冲突。济阳侯是功臣,职责所在没有好坏之分,没藉权势作威作福,而且远在北京。在他的眼中,已经算是大好的贵戚名豪了,所以对符晓云有好感,也的确欣赏这位侯门小姐的作为,印象极佳,那天的马上英姿,留给他的印象十分鲜明。“没有,我尊敬她行剌的作为。”符晓云说:“她用重掌狠腿进攻,像头母老虎,我不便回敬,真要反击,我有胜她的信心。李兄,你一定练了内功……”“哈哈!一天到晚为生活而奔忙,为酒色财气卖命,那有闲工夫练甚么功?靠武功吃饭会饿死的,你以为我会这么笨。普通的拳棒武技相当有成就,但不想逞强,风色不对就逃,我逃的技巧很了不起呢!”邻桌来了四位食客,其中一位大汉丢下同伴,向他这一桌走来。“小李,我正要找你。”这人是胡二哥,在他身旁拍拍他的肩膀低声说:“你托的事,我查出结果了,是从工部的朋友处获得正确消息。”“哦,辛苦你啦!结果……”他也放低声音。“很抱歉,让你失望了。”“胡二哥,说啦!结果是……”“确是被镇抚司衙门接走的,全吞了。紫檀木已卖给太仓县的一位木材商,伽南香进了王……的库房。今早传出消息……”“我听说了,几百斤伽南香材,被千幻修罗搬走了,附带搬走了大量的金珠宝玩。”他叹了一口气:“我算是丢掉了一笔好买卖。他娘的,千幻修罗这混蛋大发啦!他到底去了多少人?几百斤伽南香,值几百斤金子,王将爷这次赔了夫人又折兵。”“哼!他把渡洋船的十九个人全部活埋了,这叫做报应哪!你有客人,不打忧你了。我和那边的三位朋友有事洽商,以后咱们再设法到画舫聚会。”“你忙你的。”“李兄,抱歉,我无意偷听,仍然听到你们的谈话。”胡二哥一走,符晓云讪讪地说:“你们的话声音不小,我总不能掩住耳朵呀!你们在说王千户。”“其实这并不是不许谈论的秘密。千幻修罗昨晚光临王家,以王千户踢死粉头作报复藉口,大开杀戒劫走价值万金的财物,今早全城的人都知道啦!奇怪,千幻修罗难道昨晚恰好在淡粉楼?报复真快呢!这恶魔真不简单,厉害!”“唔!会不会是京华女魅做的案,嫁祸给千幻修罗?”符晓云黛眉深锁:“她是四更天从水门入城的,片刻便可赶到王家。但是,仓卒间她有充足的人手搬财物吗?”“不可能是她?”他肯定地说:“她既然要和千幻修罗分庭抗礼,必须打出名号竞争,冒名作案,反而助长千幻修罗的声势,她能得到甚么?不要再谈他们的是非,毕竟与我们无关。膳罢我送你们回城,顺便到朝天宫大街找朋友讨口信。”“有空我来找你到幕府山游玩,走远些到燕子矶,欢迎吗?”符晓云满怀希冀笑吟吟提出邀请。“老天爷!你以为我也是豪门大少?”他等於是拒绝了邀请:“豪门大少只会靠父母余荫,斗鸡走马逍遥自在。早些年洪武朝,他们白天踢球晚上赌马吊,不在乎朝庭禁令,被抓住不少人砍头,不怕死的人暗中仍在玩,因为他们饱食终日无所事事。我这种百姓小民,得为生计干活呢!而且我也很少在家,找不到我的。”踢球,也就是个人表演或团体竞技的足球,卫所的军爷尤喜此道,当然与现代的足球不同。那时卫所军为玩足球,把日常的操练全荒废了。朱元璋深痛恶绝,下圣旨严禁,仍然有人照玩不误,抓了一些官兵砍头正法,始终不能禁绝;直至晚明,民间更为风行。在晚明的小说金瓶梅中,西门庆就是此中的踢球高手。马吊也就是早期的麻将,风行一时禁不胜禁。“你……你不喜欢我吗?”符晓云大感失望。“别孩子气了,大小姐。不喜欢你,我会请你上酒楼聊天?你不觉得我们相处得像好朋友吗?如果你想游山玩水,有机会我前往尊府邀请你,怎样?”“一言为定,我好高兴。”符晓云欣然娇叫。其实这是婉拒的客套话,符大小姐却信以为真了。进城在黑廊街口分手,李季玉须往北走,挥手说声再见,目送两女转过街角,转身大踏步离去。两女重新出现在街角,盯著他昂然而去的背影发呆。“他就是那个蒙面人。”符晓云肯定地说:“他为何不承认?”“小姐,难道你不明白吗?”侍女秋菊年长一两岁,侍女与外界的接触面广些,说的话显得老练:“他对自己的身分地位相当满足,无意与贵戚名豪任何瓜葛,不想惹麻烦,所以他说京都的公侯将相朝不保夕,劝小姐回北京。小姐,你见不到他了。他确是那个蒙面人,但你不能逼他承认。”“我们明天到他的盛昌栈找他。”“他不会在盛昌栈的。”“这……”“小姐,你是不是喜欢他?”“不许胡说。”符晓云一跺脚,转身举步:“我不喜欢酒色之徒,他就是酒色之徒。”“仅为了感恩之心而向他道谢?”“没错。”“小姐……”“你烦不烦呀?”符晓云扭头红著脸叱喝,脚下不停。“好,不说。”秋菊掩唇偷笑:“咱们北京人说:骑著驴儿看唱本,走著瞧。”“你是鬼的北京人。”符晓云用带凤阳腔的官话说。沿小街东北行一两百步,便拆入朝天宫大街南段。朝天宫大街颇为宽阔,南段市肆林立,车水马龙,算是商业区;北段更宽广些,但店铺却不多,间或有高楼大厦,或者各种官署的衙门与住所。朝天宫占地甚广,殿堂金碧辉煌,大殿前的广场辽阔,石牌坊巍峨壮观,皇帝敕建的宫观不同凡响。这座宫是皇家习礼所,名义上由僧、道录司经管,实际上管理的单位甚多,形成多头马车。礼部、鸿胪寺、教坊司、太常司……警卫不但有五城兵马司负责,甚至有亲卫军不时莅临巡逻。闲杂人等除了定期开放民众拜祀日之外,禁止接近或游荡,一旦有官员集体前来习礼,宫四周必定戒严。每年,皇帝必定来拜祀一次,所以街北段特别壮观,衔接皇城的西华门外御道,也与大功坊大街相通。南段很少有大官往来,商业区行人摩肩接踵。他沿街右大踏步北行,远远地,朝天宫巍峨的殿堂在望。经过一家香烛店,刚感到诧异,这家大香烛店为何不开门营业?身后有人哼了一声,便被人挟住了。一而再被人在大街挟持,实在不是滋味。“进去!”右面挟持他的人沉喝。店中门拉开了,配合得恰到好处。他心中叫苦,这次难以过关。门内有五六个人,其中有天地双杀星。后面挟持他的共有四个人,紧跟在他背后的人是叫康福的大汉,在莫愁湖畔单手抓起他摔飞出丈外的高手,镇抚司有名气的秘探。像一群狼拖逼一头老羊,连揪带拖把他推至店堂,砰一声背部被抵压在墙上,噗噗两声,大拳头在他的肚腹捣了两记重的。“哎……”他号叫,双手抱腹坐倒在墙根下。“就是这个人?”天杀星盯著他向康福询问。“就是他。”康福欠身答:“属下已经派人清查过了,他是江东门盛昌栈三个小东主之一,叫李季玉,在城外颇有名气,不少混世蛇鼠与他往来,经常往教坊曲院花天酒地,打架赢多输少,是个人才。属下试过他的身手,他应该算是二流的。”“唔!二流的人有用吗?”天杀星冷笑:“外表还算个人样,也许好好训练……”“长上,咱们用不著训练他挥刀舞枪。这小子可算是超级的蛇鼠,各方皆吃得开的豪少,消息灵通有见识。就凭他一眼便看出怨鬼冯翔的底细,就可派用场,一定比咱们的眼线管用。”“唔!对,对。”天杀星重新审视他,像在审贼:“你叫李季玉?”“是……是的。”他回答得有气无力,脸色泛青,那两拳大概让他吃足了苦头。“那天你在金川门外,曾经看见怨鬼冯翔跟在那三个小女人身后,对不对?”“小的不……不知道甚么怨鬼,只知道是一个肮脏的老……老花子,那根打狗棍是……是铜铸的。用来打……打狗,一打就死。”“打狗?那老鬼棍中藏有毒针。你说,曾否见到那老鬼,与那三个小女人走在一起?走在一起,便可证明他们是同党。”天杀星大而化之地盘问。“小的没看见,小的走通向江滨的路,他们入山。诸位将爷,不……不关小的事。”“我们是镇抚司的人。”“小的知……知道。请……将爷开恩,不……不要把小的押……押入天牢。”“你配进天牢?去你的!”天杀星笑骂:“我们需要眼线人才,外地府州需要更多人手,你熟悉京都,而且小有局面,替我们办事,保证你有好处。你那间小栈号,一年赚不了三两百银子。替咱们办事,说不定一天就可分得一千两银子。”“小的不……不是做眼线的料……”“闭嘴!你敢拒绝?”天杀星大喝。“小的……”“你如果拒绝,那就进天牢。”“小的栈号工人三四十,他们要赚钱养家……”“我替你封了,哼!”“将爷开恩……”他心中一凉,暗叫不妙。这混蛋要封任何一家栈号,一句话就够了。“时辰到了,咱们走。”天杀星不理会他恳求,向爪牙下令:“把这小子带著,回去再说。”“遵令。”众爪牙同声应喏。
第三 章更新时间: 17:34:28&字数:11961字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有栈号拖住腿,能跑却不敢跑。有家有业,等于被家业捆住了手脚。有三个人押着他,大概知道他手快脚快,必须把他看牢,而且得贴身随时可出手对付他,不让他有机会溜走,把他当成需人看管的轻刑囚犯。出发时共有十八个人,全穿了便衣,挟了用布裹住的绣春刀,革囊铐链捆绳栓在腰间,外衣掩盖不着痕迹,显然是捉人行动的队伍。越过朝天宫,进入北街,甚么事也没发生,仅引起一些行人注意,因为十八个人分两路鱼贯而行,脚下沉稳而且步调整齐。他是唯一步调错乱的人,走在两路行列的中段。北行百十步,行人少了许多,街道广阔,两侧行道树遮天蔽日,房舍以有庭院的大宅居多。迎面来了两行健马,约有廿匹左右,骑士穿了鲜明的红色制服,佩绣春刀,有些举着旗帜,有些挟着用手挡人戳人的长型狼牙棒,或者驱赶人的长皮鞭。骑军后面,是双骡拖曳的三辆囚车,和用一马拉动的五辆单人囚笼车。大囚车的囚笼可装十余人,小囚车仅囚一名犯人,是押解有身分的人或主谋份子的专用囚车。天地双杀星十八个人,在一座大宅前止步,两面一分,发出一声长啸。街对面的巷道,涌出一群不三不四的人,飞奔而出堵住街两端,立即响起锣声,开始驱赶行人,禁止通行,街上行人纷纷走避。对面的大宅院门大开,一群甲士拥簇着穿千户军官服的王千户王谦,以及一群不三不四、服装形形色色的人,大踏步向这一面走来。天地双杀星十八个人,在大喝声中行军礼迎接。骑军到了,囚车也到了。骑军下马列阵,囚车驻在院门两侧。门外的动静异声四播,宅内的人早已知道了。满面横肉高大狞猛的王千户还没接近院门,院门便拉开了,抢出十余个人,看清大踏步向院门走的王千户,所有的人皆大惊失色,列阵的军伍与囚车,更吓掉他们的三魂。两名甲士抢先几步,扬鞭大喝:“进去!”甲士、骑军、便衣密探……一涌而入,大宅大乱,前后大封锁。李季玉不配随着走动,被推入门房的小屋,有一个人看守着他,门外不时有警卫走动,全宅戒备森严,他想走也走不了。门房在院门楼侧方,距里面的厅堂内院远着呢,里面到底发生了些甚么事,他不可能知道。他对跟在王千户身后几个不三不四的人,不算完全陌生,心中疑云大起,这些人为何在此地出现?有两个人他印象十分深刻,他早就认识他们,他们却不认识他,在这两个人面前,他没有地位。第一个生了一双死鱼眼,半百年纪头发几乎全白了的青衫中年人,是镇抚司的密探三头之一的白无常常天禄,一个血都是冷的冷血恶魔。另一个也是中年人,脸圆圆身材已发福,满脸奸笑其实不笑的平江土地沈文度。沈文度是第一大财主沈万三的儿子,沈万三被充军,亿万家财被没收,人丁星散,家小迁回苏州。原籍苏州的家产名义上抄没了,但秘密窖藏在太湖一座湖滨秘宅的财富,幸而没被发现,仍有追逐权势的本钱。永乐帝登基之后,他不时在京都出现,起初不敢公然活动,渐渐从黑暗中走出太阳下,在公卿权贵之门走动。但多数时日在苏州出面,与开府苏州的镇抚司衙门走得很近。锦衣卫设在各府州的衙门,共有十四处之多,后来增至十七所,直至京师北迁,才撤掉各所,仅留下南北两镇抚司。沈文度与绝世人屠纪指挥使勾结,提供财色的消息,这已经不是秘密,双方合作七八年了。京都、镇江、苏州、杭州,那些达官贵人豪门大户,家藏了些甚么异宝奇珍,那家的小姑娘美丽可爱,他了然于胸,所以称平江土地。他有许多蛇鼠可用,可说是真正的无所不知人间土地,由他提供消息,绝世人屠则负责出面灭门抄家,所获的珍宝美少女,二一添作五均分。李季玉昨晚就知道,王千户在淡粉楼招待沈文度,那不关他的事,所以毫不介意。沈文度不该一同出马的,不该出现在锦衣卫捉拿罪犯的队伍中,公然出面出动,胆子未免太大了。“这个吏部考功清吏司员外郎,油尽灯枯走完了一生富贵路。”他心中叹息着说。他知道这家大宅主人的底细,吏部考功清吏司的员外郎上官栋,任职吏部十年,从司务厅的司务干起,短短的十年,由从九品升至从五品,很可能有升侍郎的希望。这座大宅,街坊称之为上官大宅,也叫上官员外宅。官场的事与他无关,他只留意大奸大恶的底细,这位小官上官员外郎是好是坏,他毫无所知。看情势,这里将有一个时辰以上的逗留,正好利用这段时间,探索今后的处境以便应付。看守他的大汉对宅中的动静漠不关心,坐在凳上倚壁假寐,连鞘的绣春刀搁在膝上。如果他想夺刀,估计中应该手到刀来。但他不能夺刀突围出困,还不是最后关头。“喂!军爷。”他懒散地倚壁半躺半坐,不再流露焦灼的神情:“其实用不着看守我,我不会逃走。你们一定是捉罪犯抄家,抄家可以顺手牵羊发财,你为何不去?去晚了甚么都没有啦!”“轮不到我这种小兵发财。”大汉张开双目瞪了他一眼:“珍宝金银这次全得交出,作为补偿千户长的损失。昨晚千户长家中,被千幻修罗劫走了价值十万的财宝。”“哦!是为了被劫,才来抄这位官员的家作补偿?”“废话,抄上官员外郎的家,半月前就已定案,家产必须充公,财宝临时决定归千户长所有。”“咦!一个员外郎家中,能抄出多少财宝?!京都这种坐衙的小辟多如牛毛,能抄出多少油水?”“你不懂。”大汉大概想卖弄见多识广的能耐,口没遮栏:“这小官管考功,内外官员的考绩操在他手中,重要的是,早年他是御史陈瑛的同党。知道陈御史吗?”“盖世屠夫陈瑛,我当然知道。三年前我的盛昌栈开张,恰好是他一门老少在雨花台斩决的同一天。他在九年中,几乎杀光了火烧鬼皇帝的文武遗臣。我明白了,上官员外郎得了不少好处。”“对。他暗中替陈御史搜集各遗臣的罪证,所以分得不少好处。上月有人查出他藏有四件宝物,上上一个原主是财神沈万三被抄没的无价至宝,所以,他才有今天,或许是报应吧!”“哦!难怪沈万三的儿子来了。”他恍然:“沈万三的聚宝盆,已经埋在聚宝门下,还有甚么无价至宝流落在上官家?”“听说是照妖镜、夜明珠、鱼肠剑、碧玉玲珑灯。到底是啥玩意,要看了才知道,可惜我没有看的机会。”“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深深叹息:“消息传出,千幻修罗很可能又去找他。沈万三的聚宝盘,带给他抄家充军几乎灭门的大祸,遗下的宝物仍在为祸人间。喂!贵上打算如何煎迫我?”“要你替他效命,简单明了。”“如果我坚决拒绝。”“死路一条。”大汉毫不婉转含蓄:“我们的要求,敢拒绝的人下场是肯定的。”“我可能在走霉运。”他愁眉苦脸:“走了一趟金川门,看到了不该看的事,与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差不多,真是岂有此理。”“这叫做能者多劳呀!如果你没有本事,不是能派用场的地头蛇,你跪在地上磕一万响头,也休想被我们录用呢!你该向老天爷叩谢,这可是发财的大好机会。我从金吾右卫调至锦衣卫,派至镇抚司三年半,就拥有三百亩田一座庄院。”“他娘的!我开盛昌栈三年,苦得要死,还赚不到一百亩田,更别说庄院了,连住处也破破烂烂,值不了廿两银子。你们军爷的日子真好过哪!”“只有锦衣卫的人才有发财的机会,连金吾卫的人也苦得要死穷得要命。别向我诉苦,该怪你命中注定的。现在你开始走运了,千万不要蠢得放弃。”大汉好意地相劝:“做眼线虽然有凶险,但也可以自辟财源,说不定一天就可以捞千百两银子,能昧着良心发财更多更快。”“我会考虑接受你的建议,谁又不想发财呀!他娘的,难怪雨花台天天都有人头落地。”他悻悻地发牢骚。犯人押走了,只留下几个拷掠追赃。上官员外郎的犯罪事实有三项:一是接受贿赂,擅改考功左右升黜调免;二是三年前抄没陈御史资产时,隐瞒陈御史寄存的十箱财宝;三是散布妖言,家中私设巫坛旦夕诅咒天地。证人甚多,其中有奴仆数人;证物也不少,从吏部调出曾经窜改的考功公文就不少于卅件,连巫坛诅咒祝告的祷词黄折也有廿份以上,如何被取走的,谁也不敢问,这玩意应该是祝告毕便立即焚毁的,怎么可能落在锦衣卫的密探手中?反正每件罪状都是死罪,命运已经注定了。搜查挖掘的工作,如火如荼地进行。他像是被遗忘了,软禁在门房极感烦躁不安。先后来了两个人,逼他表态投入镇抚司当差。镇抚司雇用的所谓桩头桩子数量甚多,私自雇用的也不少,有些是礼聘的,有些则是征用,按才能分类,待遇相差天壤。他还不配礼聘,属于强迫征用,威迫利诱逼他就范。他婉转地一再表示,要慎重考虑,不作肯定答覆,希望拖延三两天,等处理一些私人事务再决定去留。当夜在门房的接待室,躺在壁根下喂了一夜蚊子;宅里面则忙了一夜,拆复壁挖地窟寻找藏财物的秘库。次日近午时分,人陆续撤出,完成封屋手续,交由五城兵马司的人接管,抄没的大功告成。他无法知道结果,不知道所谓四件奇珍是否抄到了。鱼肠剑,武朋友梦寐以求的神物。这把传说中的小宝剑是否真有其物,谁也不去深究,其实品质稍好的尺二以下短匕首,都可以称鱼肠剑或鱼藏剑。两名大汉押着他,随在撤走的队伍后面离开上官大宅。大街上行人远避,胆子大的人站在对街看热闹,一个个沉默漠然,似乎对这种事司空见惯不以为奇。“你可以走了。”押送他的大汉拍拍他的肩膀,神神倒还和气:“赶快拿定主意。你知道该往何处报到,机会不可错过了。”意思简单明了,要他处理了私人事务,答应投效,前往御道洪武大街镇抚司衙门报到。“就这样?”他反而一楞,大感意外。“就这样。”大汉淡淡一笑,丢下他偕同伴跟上前面的队伍。“他娘的!天杀星好像很重视我,居然大发慈悲没把我整得半死,可能是今天的太阳,是从西边升起来的。他的杀星光度也改变了。”他自言自语苦笑,走向返家的路。王千户与天地双杀星一些重要的人,昨天便离开上官家了。踏入住处的小巷口,几位邻居的妇女,全用充满同情的口吻和他打招呼,令他疑云大起,脚下加快。看到锁已不在门扣的小屋,他便知道不妙了。有五个人在屋内等他,包括两位东主和栈房执事。“你可回来了,还以为你被逮走了呢。”大东主看到他,脸上的忧虑神情舒缓了些:“栈里出了祸事,到处找你不着……”“不要急,急也没有用。”他安慰众人,心里有数:“定下心善后要紧,发生了些甚么祸事?”“昨天傍晚,龙江提举司来了一群杂碎,出示好几份公文,又不让人看,说是本栈的案犯了。”大东主本来健康的面孔,成了苦瓜脸:“仓场盗卖案中,有人招出本栈私买了一批盗卖的赃材,硬指东栈仓堆集那批购自九江木料行的桧木桨材,是私买的赃物。”“我们从来不买来历不明的木材。”执事吴七哭丧着脸接口:“为了证明来源,取出栈单、买卖合同、龙江关榷税分司的税凭。结果,全被取走了,要咱们到公堂诉说分辩。”“然后来了几个顺天府刑房的人,和提举司的杂碎套交情。江东门的大爷水怪郑江,闻风赶来调解……”“不要说了。”他苦笑:“我只要知道结果。这种事平常得很,有人在有计画地陷害我们。”“栈号工场全部没收充公。”大东主欲哭无泪:“多花了五百两银子,不将咱们负责人提堂。另五百两银子转赎,免除枷号十天的罪罚。一千两银子,今早送给他们,才封栈销案。盛昌栈的招牌在我那里。”“罢了,没查封栈号以外的私产,他们已是网开一面了。”他长叹一声,眼中有怨毒的火花闪烁:“咱们存在钱庄的钱,够不够应收外欠的开支?”“咱们没有外欠,应收款约在三百两银子左右。”大东主不住搓手:“提出一千两银子,所剩的周转金不足一百两,如何善后?工场的货品原材,一根也拿不出来变卖,应收款一个月以内休想收回一文半文……”“墙倒众人推,应收款不可能收回来了,提举司那些杂碎,会根据没收的帐册欠军追讨。今天我去筹两千两银子,工人伙计每人发一年工资作遣散费,其余的作为补偿两位兄长的损失。记住,千万要守秘。我设法争取三天的时间,这三天中,本栈号的人,务必另谋生计到镇江找活路。两位兄长必须立即迁藉,愈快愈好……”“老三,有这么严重?”大东主大惊失色。“比你所想像的更严重。断退路唆使提举司出面,只是小小的警告,下一步……等他们觉得不需要我的时候,那就万事皆休。”“你是说……”“镇抚司的人在玩灵猫戏鼠的把戏。”“哎呀……”大东主打一冷颤,全身发抖。“千万不要声张。”他准备动身:“我去打点,你们立即进行善后,切记必须守秘不动声色,小心了,沉着应变度过难关。”盛昌栈只是他掩护活动的洞窟之一,东主与所有的伙计,都不知道他的底细,出了意外随时皆可放弃。他另有一些知道内情的同伴,暗中处理善后事宜,不需他亲自奔走打点,防备跟监的人摸底,镇抚司的眼线无孔不入,亲自奔走活动非常危险。他所要做的事,是向一些重量级的狐鼠求助,要求协助平反封栈冤屈事宜,吸引眼线的注意。傍晚时分,他在一家食店晚膳,叫了三壶徐沛高粱,表示他心情沮丧苦闷。喝了两壶酒,桌左右来了两个人,一左一右拖出条凳坐下,盯着他像盯着羔羊的狼。“想开了吗?”右面的大汉狞笑着:“你的朋友真不少,你还真可以称江东门的土地呢!”他向蛇鼠们求助,瞒不了这些眼线。“酒肉朋友,多几个也有好处呀!至少急难时可以获得朋友的同情。”他喝了半碗酒,叹了一口气。“同情并不能给你实质上的帮助,老弟。”“说得也是。”他又叹了一口气:“总算还有人肯周济十两廿两银。得找人卖屋了,我那间屋子卖卅两银子不会有问题,省用些可以过一年平安日子。算你们狠,是你们出的断后路毒主意。”“开玩笑,这种鸡毛蒜皮的事,咱们镇抚司那能管?该是贵栈号得罪了龙江关某些人,所以……”“是王将军布的棋局?”他大声问。“你怎么这样蠢?王将军会管下级人员的小事?他忙得很呢!忙着布大棋局。”“那是谁……”“是杨爷所授意的。”大汉说:“他很急,迫切地希望你能替他查出怨鬼冯翔的下落,怨鬼牵涉到那三个小女人。你在上元门江滨的朋友,有能力清查幕府山一带蛇窟鼠穴。老弟,不要死心眼,你那家栈号,你的资金仅占三成,还不到两百两银子。跟着我们办事,要不了几天就可以赚个三倍利。”“我先试试看,明天跑一趟上元门,看我那些朋友肯不肯帮忙,也考验我是否有替你们办事的能力。”他开始布局,争取时间:“那个叫甚么怨鬼冯翔的老乞,本事是不是很了得?”“他不是老乞,是大财主,江南七鬼之一,非常了得。你要注意,发现踪迹赶快派人通报,千万不可妄动打草惊蛇,那恶鬼伸一个指头,可以要你死三次。”“他娘的,不要把我看得那么不中用……”“你也许敢打敢拚,手脚快年轻力壮。我们的人曾经试过你的能耐,认为可派用场,所以要你投效。但比起真正武功了得的人,你算那条葱?如不小心想逞强,你肯定会送命的。不打扰你啦,再见!”大汉离座,确是出于善意地叮咛。“他娘的,正好解决王家准备前往凤阳那些人。”他暗自嘀咕:“这件事,早就应该解决了。他们一直逗留不走,不知到底有何阴谋。”他派有人在江对面浦子口渡头等候,准备半途解决这些人。这些人却潜伏在王家,毫无动身的迹象,夜长梦多,不解决难免有些牵挂。绝不能让这些人到凤阳查罗家母女的下落,那会影响他霍山秘窟的安全。凤仪门至上元门江滨的混世蛇鼠,与他仅算是泛泛之交。这些下江的混世好汉,与上江的龙蛇也仅保持道上混世的交情,上下的地盘泾渭分明,一旦发生利害冲突,就会三刀六眼解决。所以他想说动一些蛇鼠搜索,真有诚意相助的就没有几个。花了不少银子,总算请到七个见钱眼开的蛇鼠,答应替他搜寻一个老花子的下落。七个人分为三组,分配地区分头搜寻打听。他单独行动,不想有人在旁碍事。动身时已是巳牌初,天色不早了。他心中有数,在山区一带,不可能找得到怨鬼,这恶鬼的武器丢掉了,头青脸肿十天半月好不了,那敢留在失风现场藏匿疗伤?恐怕早就在市街找地方躲起来了。在市街藏匿反而安全,在山区反而容易被人找出踪迹。这只是他按常理估计怨鬼的心态和行动,却忽略了进一步查怨鬼在这一带活动情形。怨鬼把这一带划为做案的地盘,已经有好些时日,必定有良好的落脚处,作为临时巢穴,在隐秘安全的巢穴养伤,比在城内外市街藏匿风险少得多。山区有不少民居,民居也仅限于在溪谷或山脚附近,并非穷荒莽野,本来就是郊游的风景区。往北的燕子矶附近靠江的一列风景线,暇日更是满山红男绿女。他像是游山客,循小径逐段找村舍打听,想得到必定自费劲。在北崮山附近走了一圈,便日色西沉倦鸟归林,干脆就在一处三家村借宿,一天过去了,毫无所获。他知道有两个人跟踪,更知道两个跟踪者在他借宿之后,便返城去了。他必须争取三天的时间,让两位东主有办理迁藉脱身的机会。天黑后不久,山中村民早睡早起,借宿的人当然随俗,关上房门睡大觉。宅主人当然不会过问客人是否睡了,全村黑沉沉星月无光。一个黑影似流光,越野而走直奔金川门。掌灯时分,王家大院的三进内堂,是唯一有灯光的地方,其他房舍黑沉沉。自从上次千幻修罗来过之后,这座以往雕梁画栋的内堂,便开始夜间有灯火了,久无人住的内堂已失去往昔的光彩,家俱零落门窗积尘聚垢。摆了四张八仙桌,内堂成了食厅,卅四名老少男女高手,分四桌进食,酒菜香扑鼻。上首一桌八个人酒足饭饱,杯盘狼藉。“准备就位,天色不早了。”那位豹头环眼中年人拍了桌子大声说:“再提醒诸位,就位之后,绝对禁止走动。发现敌踪,也不许离开埋伏位置。不管来的是不是千幻修罗,务必等他入厅才发起攻击,齐发暗器击中了也不许现身,等他死。任何走动的形影,皆用暗器攻击,所以天不亮,任何人皆不许离开埋伏处现身走动,以免枉送性命,记住了没有?”“白白穷紧张了好几天,那恶魔不会来了,潘爷。”下有一名中年女人说:“可否向杨爷说一声,让咱们早些动身前往凤阳吧!躲在这里烦都烦死了。”“不许埋怨!”中年人不悦地说:“事有先后缓急,凤阳的事是次要。那恶魔这两天,一定会来的。”“不见得,他已经到城里行凶,这里……”“上次他空手而去,必定不甘心。”“这里他会再来?”“一定会。今早来了三部车,众所周知,车里载有抄自上官员外郎家窖藏的财物。那恶魔一定知道,消息昨晚就传出运赃的事了,所以那恶魔一定会来的,咱们务必把他毙了永除后患。别多说了,早些准备。”“这是说,在京都活动的江湖牛鬼蛇神,都会闻风前来打上官家财宝的主意,咱们平空多了一百倍强敌。”另一桌面目阴沉的中年人离座,说的话阴恻恻有不满意味:“老潘,好好准备吧!一定会有机会接待许多朋友的,包括千幻修罗在内。”“你怕吗?”中年人老潘也冷冷地问。“怕我还会来吗?”中年人冷冷一笑:“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天杀星知道我曾经横行江湖廿年,天不怕地不怕,用重金聘请我做保镖,保护他的权益,我当然会尽力。千幻修罗只是你们京都的地方恶魔,我这个天下之雄还没把他当成人物呢!老实说,我还真耽心把怨鬼冯翔引来。这个鬼精明阴毒,贪财好色,做事不择手段,是天下级的恶鬼;他要是来了,咱们这些人中,很可能有人遭殃。用财来引诱千幻修罗,不是好主意,因为财也可以把其他更可怕的牛鬼蛇神引来哪!”“少说几句吧!刘兄。”先前发话的女人也食毕离座:“载来大批金珠财宝,而且事先透露风声,铁定会引来各式各样牛鬼蛇神的。所以潘爷说得一清二楚,不管来的人是不是千幻修罗,都要用暗器发起攻击。这是说,计画中已将闻风而来的各路牛鬼蛇神计及了。咱们早作准备吧!希望来的是千幻修罗,结束这里的事,咱们就用不着辛辛苦苦,在这里守株待兔啦!”“这里的事了,还有其他的事呀!”另有人用大嗓门挖苦:“我们是吃朝廷的粮饷,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千户老爷花重金请你们办事,没有事情你们这些天下级的英雄好汉干甚么呀?吃饱了,干活去吧!要嘴皮子成不了事的。”显然这人是锦衣卫的官兵,不是聘请来的英雄好汉,所以说话带钩带刺。锦衣卫的官兵都是世袭的,那些封袭寄名的功臣子弟更是招摇跋扈,对聘请的牛鬼蛇神甚有反感,心理上认为这些牛鬼蛇神们,不配和他们平起平坐,挖苦几句聊可减低心理的不平衡。如果不算贪黩所得,外聘的牛鬼蛇神们身分低下,但量才为用,待遇比现职的官兵高许多许多,工作的危险性也比官兵高许多许多。一个黑影出现在王家大宅门楼的广场旁大树下。初更将尽,天宇黑沉沉似有雨意,星月无光,四野无人,夜空下倍感孤寂。里外金川门的城门楼也没有灯火,门外大街也罕见行人,在这里也看不到城外市街,树林挡住了视线。是鬼魂游荡的时候了,初更尽至五更初鸡呜之前,是鬼魂活动的时间;初更之前出现,会被人的阳气冲散,鸡啼之前如不返回阴间,会被天火所焚神形俱灭。所以,以鬼的形象活动的人,通常在夜间作祟害人,白天则与平常人并无不同,当然白天也害人祟人,鬼不害人而人害人。这个黑影孤零零地站在黑暗的树下,就具有慑人的鬼形象,披头散发,而目难辨,破烂的衣裤,握着一根五尺长棍,夜风轻吹,散发与破烂衣裤不时扬起,是唯一“动”的物体。久久,久久,黑影毫无入宅的象迹,站在树下无声无息,像个竖立在田间的稻草人。在宅外不可能看到宅内的动静,必须纵上宅内的屋顶,才能看到内院诱人进入的灯光。宅院门外,应该有人暗中警卫,应该有人发现这个黑影,可是毫无动静。黑影终于离开原地,磷光一闪,蓦然失踪,像是平空幻化隐没了。磷火徐徐熄灭,这种夜行人的法宝仅能维持片刻。火光果然引来另一个黑影,接近的速度快极,但到了树下,绿色的火焰恰好熄灭。也是一个披头散发鬼怪似的黑影,但穿的是衫裙,灰黑色的裙摆飘飘,是个女鬼。先前的黑影是男鬼,破烂的衣裤与泛灰的飞蓬乱发一看便知,走近定可发现,年纪不小了。“咦!”女鬼颇感意外,似乎无法相信先前的黑影,会消失得如此快捷,的确没看到黑影从何处消失幻没的。鬼碰上了儿,看谁的鬼道行高。男鬼出现在东院一座楼房的屋顶,远远地眺望正室三进内院厅堂透出的隐约灯光,门窗紧闭,明窗透出的灯光,显得朦胧遥远。房舍甚多,黑夜间乱窜乱闯浪费时间,找不到人必定焦躁不安,一旦看到灯光,便会不假思索向灯光接近,希望在有灯火处能找得到人。“他们不像是真正的行家,而我是行家中的顶尖高手。咱们来好好较量神通。”男鬼自言自语:“外围一定有暗哨传递讯息,信号该已传进去了。”男鬼站在屋脊上,潜伏的暗哨一定可以看到他的,虽则星月无光天色漆黑,应该可以让暗哨发现的。片刻,三进院的东厢屋顶,突然升起阵阵浓烟,风一吹,扩散相当迅速。不久,火光渐现。失火。京都的房屋,十之七八是木造的,豪门大宅也不例外,一旦失火,灌救极为困难。同时,一定会引起惊惶,救火的人也将涌到,所有的埋伏也将成空。不等火舌冲破屋顶,埋伏的人已章法大乱蜂涌而出。放火,一定会打乱对方防卫网。目的达到了,男鬼发出一声震天长笑,离开屋脊从楼角飘降,消失在檐角下。这瞬间,他看到黑影从另一面登上屋脊,速度惊人,而且对方发现他滑下的身影,毫不迟疑跟踪疾下,追的速度加快了些。这种华丽的楼房,二楼外侧不但有廊,外面更建有震檐,下降的技巧佳,黑夜中也不怕失足。两个黑影在竞技,竞下降的技巧。人毕竟不是鸟,顶檐距地面的高度超过三丈,向下降的技巧不够,不摔死也将跌断腿。一勾檐口身形内荡,脚从外廊的栏干上穿越,半空中身形扭转面向下,手便搭住了栏干,轻轻一按一拨,还没沉落外廊的双脚急收,身形飞出栏外,落在裳檐上,再一滑一点,出檐口飞跃而下。裳檐高度仅丈五六,一个鼠窃也可轻易地纵落。衔尾穷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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