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亡之后在公司怎么样能扮残博取同情心成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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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上传: &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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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信任(1)
    这一天,程意城在公司遇到了一件不怎么令人愉快的事。
    当然,这是比较客气的说法了。
    要是换一个稍微有点脾气的人,那真是,辞职走人的心都有。
    那么,这是个什么事呢?简单地说,就是程意城手里做了整整三个月的项目,被人抢走了。
    程意城是个金融行业研究员。
    怎样,听上去很洋气是不是?
    不可否认,当两年前程意城大学毕业刚进入这一领域时,要说心里没有点‘这下好了,发财不再是梦想!’的想法那绝对是不可能的。无论是那高耸入云的写字楼,还是金融区内随处可见的拿着咖啡说着流利洋文的白领,都给了程意城一种‘我要发财了’的直观信心。
    然而,就像所有励志小说教给我们的道理一样:生活,总是残酷滴。
    两年后,已经在职场上从很水的菜鸟变成一只老鸟的程意城,对研究员这个工作的感受,只剩下两个字:苦逼。
    如果你要反驳问,哎,不对啊,看那些坐在咖啡馆里指点江山谈股论金的研究员们脸上怎么看不出一点倦容呢,那答案只有一个:这些人,苦逼惯了……
    老实讲,程意城也很想早点达到那个境界:沉稳、老练、心机重、光鲜亮丽、各种阴招耍得嗖嗖的……
    问题是她练不到那个境界啊。
    于是就有了今天这个事。
    当研究部总监领着刚进公司的一个新人,大踏步地来到大办公室内她的面前时,程意城就有一种直觉:山雨欲来风满楼。
    果然,研究部总监微微笑了下,很稳地拿捏住语气,开口对她讲:“小程,这位是国外xx大学留学毕业的博士生小林,本科时学过医药,底子不错,你是不是考虑一下把你手上的那个医药项目分析换给小林做?当然了,我们也不过是提一个想法,你的意见也很重要。”
    “……”
    程意城不是职场新人了。
    所以,程意城十分清楚职场间的术语与暗话,当领导对你提要求时所谓的‘你的意见也很重要’之类的,只是跟你客气客气而已,以显示一下‘我很公平’的领导气质。
    换言之,在这种时候,程意城必须要服从,还要服从得十分情愿,十分配合,以给领导一种‘我是老大’的面子感和领导感。
    程意城是一个不服输的人,但程意城更是一个懂事的人,所以这个时候程意城几乎是本能地做出了反应:“好啊,我也正好想找您商量这件事,总监您也知道,我不是学医学出身的,所以做这个项目时有些不顺手,等下我就会把整理好的项目资料交给小林。”
    领导很满意。
    笑着点头说了些‘大家共同努力,一个团队一家人’之类的场面话,就带着身后的新人走了。
    程意城呼出一口气,用手撑着额头,正式宣告今日的自己无心工作。
    坐在对面办公桌的同事小周立刻倾身过来,有点为程意城抱不平:“你还好吧?”
    一个研究员耗三个月的时间在一个项目上,其中的辛苦和疲倦,不是说着玩的。再说得明白点,程意城的绩效奖金就来自于项目做得好坏,项目分析易主,就代表着奖金易主。踏马的,古装剧里时常会有的提刀拦路抢钱,其性质也不过如此啊。
    程意城笑笑,不说话。
    小周也不是新人了,自然不会义愤填膺地怒斥‘一个新人算什么东西居然这样明抢!’地伸张正义,公司的□□,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明哲保身才是上策。
    思此及,小周只能点到即止地安慰一下她:“意城,想开点。新来的那个小林,上面有人……”
    程意城笑着点了点头。
    她明白,她当然明白。一个新人,值得研究部总监出动亲自交接项目,必定是有背景受照顾的。在这个亲妈干爹遍地跑的时代,这种事很正常,真的很正常。
    不正常的是,怎么总是程意城遇到这种事呢。
    于是这一天,直到下班时,程意城都用‘没吃点亏的人发不了大财’‘吃亏是福、财源滚来’之类的话安慰自己。
    可是不可否认的是,不管如何安慰,憋屈啊,心里真的还是憋屈啊。
    ——踏马的你这是抢了劳资三个月的奖金啊。
    真想这样痛快地骂出来!
    当然了~如果会这样痛快骂出来的人也不会是程意城了……
    在这两千万人口的城市中,程意城只是一个普通人,而所谓普通的意思就是,该扛的苦要自己扛,该咽的委屈要自己咽,一个人撑不过去的时候,最多最多,也就是找一个至信任的人倾诉一场而已。
    如果这是在写小说呢,那么这个时候,绝对该是男主出场的时候了。他可以是程意城的男朋友、未婚夫、甚至是春风一度的对象,但有一点,他必须要有权有钱,动辄总裁,高干也可,再不济再不济,他也得是个民营企业的厂长,否则女主受了委屈男主太怂这故事继续不下去啊。
    可惜,可惜这不是在写小说啊。
    这天晚上,程意城确实很憋屈,很难受,也十分言情地去找了男朋友倾诉。
    只是嘛,咳,十分残酷的一个现实摆在我们面前,我们这位程小姐的现任男友,只是一个……卖麻辣烫的年轻男人。
    出了主城金融区,在郊区的地方,纵横交错着各种居民小弄堂。
    文艺青年通常会这样描写:“弄堂,充满着老城市的气息,步履古老,旧日的韵味……”
    ——各位,这绝对是吃饱了撑的,站着说话不腰疼。
    如果不是没钱买新房,政府又不拆迁换房,会有这么多人蹲在这里?不然,你来蹲个十几年试试看?
    狭窄的弄堂里,夏日雨水多,阴暗、潮湿,屋檐下细细看,或许还能找到一两条蛰伏的蜈蚣。小孩的叫喊声,中年妇人的训骂声,晚上做饭时,那情景绝对不是一个美好的‘炊烟袅袅’可以形容的,那真真是‘熏烟弥漫、异味四起’的残酷现状啊。
    但是,有一句话是怎么说的?永远都不要,低估劳动人民的生存智慧。
    本文就是要告诉你,就算是这样的小弄堂,也是可以诞生闪亮的男主滴。
    夏日,日沉时分,七点。
    连温书中都这样写。
    约会情人,要在花前月下,不管月上柳梢头,还是夜半无人私语时,都要讲究情调。酉时,没有比这更幽美的时分,没有比这更忧伤的时分。
    程意城一边走进弄堂一边看着日落感慨,所以你看,江湖情义男子王小石连杀人都要挑选这个时间。
    当程意城走进‘卫记麻辣烫’时,正是店里一天最忙的时候。
    这是一间很小的店面。
    还记得当初程意城第一次在这里吃麻辣烫时,走进这里,身为研究员的本能就自动形成了以下分析——
    该店主营业务:麻辣烫……
    该店主要财务状况:一般……
    该店研发支出:一般般……
    简言之,在当时的程意城心里,这是一家十分普通、毫无特色的——麻辣烫店。
    那么现在它在程意城心里的地位呢?
    咳,它还是十分普通、毫无特色……
    程意城走进店里,眼尖的伙计肖原在端菜的空挡就瞅见了她。这种奔走在民间底层讨生活的人都练得察言观色的好本事,立刻殷勤地招呼她:“程小姐来啦?”转头就对着里头间里的人笑嘻嘻地喊:“卫哥,老板娘来啦。”
    卫朝枫。
    这是一个年轻男人。
    还是一个漂亮的年轻男人。
    男人漂亮起来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因他会给人幻觉。程意城常常就有一种感觉,仿佛和这个男人在一起一年,却从未认识过他。
    这样的弄堂往往鱼龙混杂。隔壁那位据说已经混至娱乐场中层、人生宗旨是‘敢露、心细、尽管摸’的小龙哥,就曾经本着职业精神力劝这位卫姓小哥下海,据说小龙哥当时的说辞十分具有诱惑力:“小卫,我跟你说,以你这种姿色,只要记住一条,‘长得乖,放得开’,去我那一晚上赚的钱保准是你卖一个月麻辣烫的两倍!”
    据说,卫朝枫当时的反应是顿时就笑了。
    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他什么都不说,他只是笑,眼神中带一点不经意流露的玩味,最后不紧不慢地给了一句回复:“嗯,这个事,我不行。”
    小龙哥只当他是在害羞,估摸着这是一个纯情的处,身为服务行业的专业中层,小龙哥连忙对他进行心理辅导:“哎,你不要不好意思,时代在变啊小卫同志,男女平等了,调整好心态,我们的宗旨就是,要让一部分有需求的女性首先幸福起来!”
    在这里,就连笔者都忍不住为小龙同志颠倒黑白的本事致意一下。
    小龙哥信心十足,他深信只要破了卫朝枫心理这道坎,从此江湖上就又会多一只风情万种的小黄鸭。
    然而,面对他的盛情邀请,卫朝枫也不恼,也不兴奋,只是笑着摆摆手。
    小龙哥咋了一下嘴:“哎,真想不通这么好的差事你怎么也要拒绝。”
    “啊,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
    “嗯?”
    “我对这种事很挑,普通的合不了我的口味。”
    “……”
    据说那一晚以后,小龙哥每每带兄弟来光顾‘卫记麻辣烫’时都对卫朝枫客客气气的,吃完必付钱,有时还会给小费,就连旁人见了,也纳闷堂堂小龙哥怎么会对这位区区一个麻辣烫店的小老板如此规矩。
    其实,就连小龙哥自己也不是很明白。
    只是某一次,手下问起,‘龙哥,何必对那麻辣烫店的小子这么客气?看不爽的话,叫人做了他!’,小龙哥挥挥手,随口呵斥一句‘胡说什么!’,一旁的手下连忙点头陪笑。
    小龙哥抱着臂有点沉思。
    想他十来岁就出来混,什么人没见过,好的坏的善良的狠毒的,他吃过多少苦挨过多少刀后练就的一副火眼金睛一向是他安身立命的本钱,但他还真是,从没见过卫朝枫这一款的。
    “一个没背景的,想在这条半黑半百的弄堂混,怎么还敢那么嚣张,连我的面子都丝毫不看在眼里……”
第2章 信任(2)
    就这样,小龙哥对卫朝枫的谨慎心态整整持续了一年。
    直到一年后,卫朝枫身上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他交了一个:女、朋、友。
    当小龙哥听到这个消息时,惊得跟个什么似的,不禁心想这小子到底是大有来头还是当真不怕死?如果大有来头的话,怎么可能会去做‘交女友’这么纯情的事!
    一个有背景又不能说的人,交女朋友等于是在给自己找麻烦,多一个人近身就多失去一分自由。当然了,小龙哥也想到了,卫朝枫在私生活方面很节制,至少他从未看见他光顾过附近的娱乐场所,但同时,卫朝枫也是个男人,身为一个生理正常的成年男性,再忍耐再克制一个月也是还会想那么几次的!
    小龙哥曾经试探地问他:“你如果有需要的话,对你最好的做法应该是找一个街上职业的,你情我愿、钱货两清,安全、爽快!何必要找女朋友……”
    卫朝枫大笑,“怎么可能,我可是个正经人。”
    “……”
    小龙哥无语了。
    这种话从这个男人嘴里说出来,总觉得十分不正经……
    最后,当小龙哥看见卫朝枫带来麻辣烫店里的女朋友时,那才真叫一个,心理冲击啊。
    小龙哥瞪大了一双牛眼,吐出一句不敢置信的反问:“……小白领?!”
    程意城当场抽搐了一下太阳穴。
    实在不能怪小龙哥有这么个反应,程意城这一身写字楼白领的气质,往卫朝枫这一身三十块钱地摊衬衫旁一站,整个画面就只呈现出了一种气质:鲜花配混混,真是瞎了小龙哥的狗眼。
    而另一边,程意城这样的三好学生,这一生都没有交过小龙哥这样的地痞豪放派,冷不丁见了,连话都说得有点不连贯:“你好,我、我姓程。”
    许是怕吓到女朋友,卫朝枫难得的伸手推了一下他的脑门,半真半假地调笑,隐一丝不经意的警告:“话不要乱说,脑子不要乱想,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啊。”
    ——把你当成了暂时落难的公子哥啊。
    小龙哥嘿嘿干笑了几声,终于收回了想象的翅膀。暗中对卫朝枫竖起大拇指啧啧称赞:“行啊,卫朝枫,这么好的一个良家姑娘,你是使了些什么卑鄙无耻的手段才把人家骗到手的。”
    卫朝枫笑笑,旁人也看不出这个人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只听得他言简意赅:“我卖*身。”
    小龙哥嘴角一抽,程意城也是眼前一黑。
    程意城对卫朝枫的行为模式已经不指望可以摸透了,只希望他这样不走寻常路的恋爱类型,大众鄙视地不要太明显。没想到下一秒,小龙哥一拍大腿,平地一声吼:“卫朝枫你有没有搞错?出来卖也不找我!我是专业谈价格的啊——!”
    卫朝枫大笑。
    程意城无语了好一会儿,才解释道:“因为无意中发生了一件说来话长的事,他总觉得对我抱歉,想对我负责。……说起来,其实也没有他的责任的。”
    小龙哥:“……”
    卫朝枫拍拍他的肩:“把你当自己人才对你说这些,明白么?”言下之意是,他并不希望谈个恋爱还弄得人尽皆知。
    小龙哥沉默了一分钟。
    一分钟后,小龙哥迎风流泪了。
    “卫朝枫,你走得这是什么狗屎运啊——!占了这么好的姑娘便宜居然还能让人家姑娘对你内疚!你看看我,内心寂寞的时候,啊,都只能来你这里吃碗麻辣烫……”
    时过境迁。
    这一对的恋爱时光不知不觉竟也走过了一年。
    每当程意城傍晚来到卫朝枫的这家麻辣烫店里等他一起下班回两个人合租的公寓时,时不时也会听到这样的闲言闲语。
    “小卫的女朋友,可是个正经的金融研究员呢……”
    “唉,可惜了。小卫没什么不好,就是出身……听说是穷苦人家出来的,还有他这工作,总不是长久之计啊……”
    “谁说不是呢,如果是我家闺女,哪舍得给这样的小青年……”
    每当这时,程意城总会淡淡地回应一句‘不可惜’。
    她觉得,和他在一起,她不可惜。
    是真的。
    两个人在一起,适合最重要,程意城觉得和卫朝枫在一起的这一年,十分快乐。
    “啊,我输了。”
    这是卫朝枫的声音。
    当程意城走进‘卫记麻辣烫’时,只见一群熟客都围着中间那张大桌子,小龙哥带着他手下那几个虾兵蟹将,在晚上开工之前,先过来叫了几碗满满的麻辣烫,好好填饱了肚子。
    “这世道,钱不好赚啊。”
    说这话的时候,小龙哥拍着大腿,表情很有些国家领导人日理万机的深沉,重重叹了一口气,“还不如学你卫朝枫开家小店来的实在。”
    “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事,”卫朝枫单手又给他碗里加了个鸡蛋,顺便拍了下马腿:“你小龙哥一看就是做大事的人。”
    “嗯,”小龙哥一想,点头:“这倒也是。”一点也没有想要跟你客气客气的谦虚感。
    卫朝枫站在他背后听见了,一笑。
    单纯的人通常都能做朋友。
    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卫朝枫这一顿马腿乱拍,令小龙哥格外有干劲,呼噜呼噜吃完了一碗麻辣烫,摸出随身带的一副牌,叫了一旁的卫朝枫,热情邀请:“来,杀上一局!”
    卫朝枫摆摆手,“不玩,玩不过你。”
    “哎,别小气嘛,就陪我玩一把当今晚的好彩头嘛。”
    如此这般,卫朝枫就随他去了,陪他玩了一把最简单的赌点。
    三局两胜制,卫朝枫丢出手里最后一张梅花k,“都跟你说了我不是你的对手。你牛,你这么牛你寂不寂寞啊?”
    小龙哥连赢两把,当下爽了,趁着兴致高起身哈哈了几句,带着手下凯旋回场子,干劲十足地去宰客放血了。
    卫朝枫笑笑,也不跟他计较,收拾了一下桌子。一抬眼,看见了谁,顿时心情不错。
    “什么时候来的?”
    “五分钟前。”
    程意城从厨房里间走出来,拿干毛巾擦了擦手。厨房里有洗好的各种蔬菜瓜果,都是程意城方才辛苦的成果。
    卫朝枫看了一眼里面,拉回视线,道:“我说过了,你有你的工作要做,我这里的事,你不必辛苦动手帮忙。”
    “我跟你之间何必算的这么清楚,”程意城边擦着手边慢慢说:“看见你在和他们玩,打扰你不好。”
    卫朝枫看了她一会儿。
    他忽然笑了下,经过她身边时伸手摸了下她的脑袋,揉了揉,揉得毛茸茸地,然后只当什么都没发生地进了厨房洗碗。
    擦身经过她身边的时候,程意城忽然看见他的长裤口袋内不经意露出来的一张纸一样的东西。
    “你有东西掉出来了?”
    她指指他的口袋。
    卫朝枫低头,摸了摸口袋,若无其事地笑笑:“这个啊,不用管它。”说完,从口袋里抽出那张牌,随手仍向放在桌子上的那副牌。
    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那副牌上。
    程意城有一点怔楞。
    一年了,他和她在一起一年了。这一年来,这个男人时常无意做出的动作,会让程意城看不懂,只是不懂什么,这其中的深意,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程意城看了看桌子上的那副牌,想起刚才他在和他们玩的赌局,程意城忽然想到了什么,脱口而出:“你刚才……换牌出千,故意输的?!”
    卫朝枫转头,看了她一眼,笑了。
    伸手摸了摸她的脸,他的声音丝毫不以为意:“神经,你在想什么啊。”
    “可是你那张牌明明就是被你换掉的……”
    “我说,年轻人有点想象力是好的,”他揉了揉她的头发,像是很好笑于她天马行空的想法:“但是程小姐,现实一点,恩?我会那种事,还在这里做什么。”
    程意城:“……”
第3章 信任(3)
    卫朝枫在厨房间洗着碗筷,随口问了一句,“你吃过饭了没有?”
    “还没有,”程意城不以为意,擦了擦桌子坐下来:“你给我来一碗麻辣烫吧,加醋,不要蒜。”
    卫朝枫停了停手里的动作,但也只有几秒钟,很快地又洗好了手里的碗筷,伸手关了水龙头,擦了擦手,走了出来。
    “走,陪我出去吃饭。”
    “哎?”
    “正好,我也还没有吃饭,一起吃个饭吧。”
    程意城指指这里,“就在这里吃好了,出去吃多浪费钱啊。”
    再说了,他一个麻辣烫店的老板,都不捧场自己的店,也太没有职业精神了……
    卫朝枫拿了外套,伸手一搂她的腰,一个用力,就把她带进了自己的怀里。
    “哎你——!”
    “听话,嗯?”他对她笑笑:“这里的东西,不是合我胃口的。”
    程意城:“……!”
    关于这件事,程意城觉得卫朝枫此人绝对是个奇葩。
    俗话说得好,写武侠的不一定会武功,写*言*情*的不一定嫁的出去。(真是欠揍的后半句啊
    同样的,卖麻辣烫的也未必爱吃麻辣烫。
    卫朝枫大概就是这样的一个例子,至少,程意城从未见过他吃过一次自己烧的麻辣烫。
    有一次,程意城有些恍然大悟,对他说道:“哦对,麻辣烫里有生肉,有些人会对生肉过敏,以前我奶奶就和你一样。每次在家烧了红烧鸡翅膀,糖醋排骨之类的,她都不要碰,只说闻过了生肉的味道,会记得那个味,就算烧熟了看见也会反胃。”
    卫朝枫理所当然地反问:“谁说我不碰生肉?”
    “难道不是吗?”
    “你全*身*上*下我都碰过。”
    “……!!!”
    男人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要顾忌,表情深长,似在回味:“嗯,略瘦,口感欠佳,有养肥空间。”
    程意城涨红了脸:“卫朝枫你——!”
    明明是那么禁忌的事,也难为他居然还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还口感,还养肥,词汇量就贫乏到这种程度吗?
    每当这个时候,程意城就稍稍有些纳闷:这个男人明明长了一张群众喜闻乐见的脸,怎么性格就那么不大众呢。
    天色渐暗。
    这座城市开始了五光十色的夜生活,即使在郊区,熙熙攘攘的人群也依然川流不息。
    郊区人民有郊区人民的娱乐方式,广场上,溜滑板的,小吃摊,还有各类小贩,叫卖声玩闹声交织成一片。
    程意城长舒一口气,倒令卫朝枫觉得莞尔:“程小姐,有什么想法?”
    “嗯,”程意城颇有些直抒胸臆的情怀:“泱泱我国,国泰民安,真好啊。”
    “……”
    卫朝枫顿了一下,然后就笑了。
    确实,也只有程意城,才会有这种偶尔忧国忧民的兴致了,这几乎是一种情怀,与生俱来的,旁人学不来,也学不会。
    卫朝枫还记得,前不久某个晚上,他看见程意城拿了手机维修手册在看,台灯下,她一边对照着手册一边拿着工具竟然在修她那部诺基亚。
    卫朝枫看了一眼,就知道她那部行动电话应该是先进生产力的淘汰货,虽然经摔,但也经不起摔上六七年啊,再加上那种款式是大街上常见的黄牛兜售款,诸如‘兄弟,来看看?诺基亚的,国外名牌!不贵,才200!’,连底层打工仔稍微土豪了一点之后都不会再用,也只有守旧如程意城,可以待它这么久。
    那天之后,卫朝枫在某一天忽然送给她一个盒子。
    程意城接过一看,苹果白色32g经典款,我们程同学不禁头皮一紧,丝毫没有喜悦的心情,反而是火急火燎地脱口问出一句话:“你卖了一个肾?!”
    “……”
    饶是卫朝枫这样淡定的人也忍不住呛了一下。
    “卖掉一个肾,岂不是晚上用不上力,”卫朝枫笑笑,丝毫没有顾忌:“嗯,这种不能让程小姐尽兴的事,我不会做的。”
    程意城唰的一下涨红了脸。
    “哎你……!”谁、谁要尽兴了?每次都是他主动的好吗!
    卫朝枫大笑,放过了她,“你以前那部行动电话坏了就丢了吧,这是送你的。”
    程意城抿了一下唇,她矛盾啊。
    自从苹果系列一夜爆红之后,程意城也时常在大街上看见有小女生拉着男朋友的手撒娇‘我要个苹果~~我要嘛~~’,可是程意城早已过了这种撒娇的年龄段了啊。卫朝枫忽然送她这么个玩意儿,她的虚荣心是一定有的,有那么一瞬间心里也有一种‘俺的微博客户端终于可以显示iphone客户端了!’的小市民心理,但程意城更是一个理智的人。
    这玩意儿……怕是不便宜吧?
    思此及,程意城不禁在眼前浮现出一组画面,她想起卫朝枫是如何每天起早摸黑地进货、下厨房、经营小本生意,她想起卫朝枫是如何左右逢源地搞定弄堂里时不时上门闹事的人,她仿佛看见,卫朝枫在买这支iphone4s的时候是下了多大的决心,如一个为爱而战的斗士,坚定地翻出了存了几年的存款……
    程意城鼻子一酸。
    卫朝枫这孩子……这孩子真是太善良了丫……
    “我不能收,”程意城挺直了背脊,搬出一个强大的理由:“我是一个*党*员,这么贵重的礼物,我不能收。”
    卫朝枫:“……”
    这种忽然之间毫无想法的dan*疼*感是怎么回事……
    这天下这么多的男人,他恐怕是第一个被女朋友用如此正气的理由拒绝礼物的男人了吧……
    咳,如此这般,那台苹果就被程意城硬退给他了。也不见他用,倒是有一天看见那支手机被卫朝枫随意地放在了公寓的抽屉里,都落了一层灰,程意城不禁问:“你怎么不用啊,我都不见你用行动电话。”
    “除了工作之外,我没有用行动电话的习惯。”
    这是卫朝枫的回答。
    咳,话题扯远了,转回来。
    且说这一晚,卫朝枫带程意城在一家餐厅吃了晚餐。
    这是一间深受女性喜爱的品牌餐厅,换句话说,也就是说,这里的价位……不低。
    “……!”
    程意城打开菜单的时候,有种整个人都被弹起来的震惊感:“素味蟹爪……这不是毛豆么!换个名字就是这种身价了?!”
    卫朝枫笑着拿过菜单。
    还是他来点菜吧。以程意城这种‘生活不易、能省就省’的一穷二白心态,最后搞不好就点一桌白菜豆腐之类的……
    最后,在程意城‘我不是很饿,随便吃吃就好了’的反复劝说下,卫朝枫……还是一意孤行地点了满满一大桌。
    “程意城,你那是什么破产的表情?”他给她倒了一杯饮料:“一顿饭而已,你就是想太多。”
    程意城不说话。
    她老妈以前就告诉过她,男人都是要面子的,就算是破产也会装得跟发财一样。不过……算了,程意城想,不要害羞啦,他每晚吃了她这么多顿,她吃他一顿饭也是太应该啦。
    思此及,一顿饭吃得十分愉快。
    结账付款准备离开的时候,她忽然听得卫朝枫平平淡淡的声音冷不防响了起来:“心情好点了没有?”
    程意城停住了手里的动作:“……什么?”
    他点到即止,并不点明,甚至都没有问她前因后果,只是忽然摸了摸她的脸,四两拨千斤:“不愉快的事,记得不要放在心里太久,嗯?”
    “……”
    程意城忽然眼眶一热。
    他知道了。
    她今天不开心这件事。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怎么猜到的,怎么看出来的,但这个男人就是有这个本事,精确猜到一切,精准到毫厘。
    “你……怎么知道的?”
    他笑笑,并不多言。
    “程意城,和你*搞*对*象,没点观察力还真是要命。”
    卫朝枫。
    每每看见这个男人这样的眼神,这样的语气,程意城都会有一瞬间的分神。
    一个生活在社会底层讨生活的普通人,怎么会有那样慑人的眼神呢。
    洞察人心。
    是说,他所表现的样子。甚至程意城有时会错觉,这个男人根本无意表现,也丝毫掩不住自身透出的那一股与生俱来的厉色。
    因为不常见,所以更令人心惊。
第4章 开端(1)
    这一晚回到家,时间还不算太晚。
    吃过饭总有些油腻,程意城进卫生间洗手,脑子里想着卫朝枫店里的事,能帮一些是一些,于是一边洗手一边道:“月底了,你把这个月的进货成本单都给我吧。我这几天不忙,帮你算一下盈亏平衡。再小的生意,总也要算算清,心里才有数。还有,店里员工的……”
    程意城忽然失声,说不下去了。
    身后有一个男人,正松松垮垮地环着她的腰,说话时唇*间有气息带着温度散出来,温热在她的颈*项,一闪即逝,更像是tiao*逗,“程程~~”
    程意城深吸一口气。
    饱暖思那个什么,说的就是卫朝枫这种人。
    以她一年来对他的了解,程意城越发体会到了这个男人所具有的两面性的矛盾性格。而他这种性格,在女人这件事上尤其体现得淋漓尽致。对别的女人,卫朝枫别说是有什么歹*念,他几乎连男女性别的观念都没有,平时店里人来人往,三*教*九*流,纯情的社会的良家的美*艳的,在卫朝枫眼里统统就是个‘人’而已,再没有更进一步的分类了。
    可是对程意城,卫朝枫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公众场合还好,他起码还懂得节制,私下里的卫朝枫简直就是另一个人,放*纵、随心所欲、无法无天。
    程意城也曾郁闷地问过他:你以前没有女朋友时你是怎么过的?
    卫朝枫:没有女朋友时心思当然就不在这一方面了。
    程意城:那你那时都干什么去了?
    卫朝枫:研究麻辣烫新口味。
    程意城:……
    卫朝枫摸了摸下巴,很理所当然的样子:所以,你没发现么?自从有了你,我的麻辣烫店已经很久都没有新口味了呢。
    话说程意城这个人,平时也是会刷刷天涯的,睡前也是会刷刷美柚的,浏览的八卦贴数量也是惊人的。
    未婚少女的感情八卦贴中,常见的不外乎这几种,“男朋友想做那事,我该不该同意~~”“遇到了渣男,我人财两空求安慰~~”“男朋友甜*言*蜜*语*说对我负责,我能信吗~~”
    作为旁观者,程意城滚滚鼠标,心中镇定地感叹:遇到的都是骗子啊,少女们,怎么能这么轻易地上当呢。
    直到她遇见卫朝枫。
    卫朝枫这个人,以天涯美柚猫扑的标准,那绝对是,略渣的……
    他不是君子,认识没多久,就把程意城实质性地骗到了手,天亮后还附带说着那句渣*男标准台词:你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
    程意城当时的心情,真是复杂极了。
    ——5555,她终于也沦落到,可以去天涯发帖的地步了……
    但是后来,程意城意外地发现,卫朝枫这个人,渣得还不是那么彻底。
    在一起一年,每当他看着她的时候,程意城都会想,当他想要对人认真的时候,一个男人的眼神,怎么可以认真到这个地步呢。
    对这种男人,程意城已经不会试图再去讲道理。道理他都是懂的,他就是听不进去、死不悔改而已。
    程意城看了他一眼,轻道:“把手放下来。”
    对程意城,卫朝枫一向是给面子的,遂松松垮垮地放下了环在她腰部的手。
    程意城抚额,对颈项处那一道仍旧存在的温热挑逗的气息很无语,觑了一眼身旁这男人仍然无动于衷赖在她肩头的样子,轻斥道:“没长腿?”
    “长了啊。”卫朝枫一笑,倒是接下了她的话,“不仅长了腿,我还长了嘴。”
    话音未落,男人俯首低头,忽然就吻*住了嘴*下的某个地方。
    一个承载了一道伤痕,从而不可避免地同时承载了命运的起转承和的部位。
    程意城心尖一颤。
    他以这样一种方式,在这样一个时间,做出这样一种动作。全然没有欲,而情却似乎是有的,尽管程意城并不确定这一点,也不由地为他忽然做出的这一个动作而心折了三分。
    “已经不会疼了,”程意城看着镜中的那个男人,正低着头,短发松松地垂了下来,遮住了他的表情,她看不清他此时脸上是什么样子,她只能告诉他:“都一年了,早就没事了,何况,你也对我负责了啊。……所以,我不怪你。”
    关于感情,有这样一种说法。感情双方会在最初的时间内,缔结一种默认的条款关系,这种缔结完全是无心之失,非有意为之,却会使得日后的感情双方都建立在这一不成文的关系之上。
    卫朝枫再有城府,程意城再是聪明,一道最初的伤痕,就令双方在日后多年内,都没有逃过这一个不成文的结。
    故事的开头并不复杂,却不太好。怎么讲呢,这意味着,程意城已透彻地看开过,无论如何这一种开始的方式,要带来一个容人讲到最后的好故事,都是不易的。
    那一个傍晚也像是这样,晚夏,白天还是灼热的气温,一到了傍晚,风中自然就有了凉意。绿树浓荫夏日长,程意城喜欢的夏日白昼正越来越短。
    程意城那时还只是个步入职场刚满一年的菜鸟,青葱碧绿地都能掐出水来。菜鸟自然有菜鸟的历程,被老*鸟们指派得团团转是必经之路。于是就在这一天,被独自派往郊区进行实地调研的程意城,到了晚上八点才刚刚结束一天的工作。
    工作结束后,首要的问题,就是找地方吃饭。
    郊区附近有个小集市,七拐八绕的巷子星罗密布。一到了傍晚,那些深居在巷子里的无证经营小吃店就开始卖力地吆喝起来了。这种店很多都是夫*妻店,卖个凉皮啦,烤个肉夹馍啦,虽然卫生的确是个问题,但劳动人民自有取长补短的优秀品质,低价策略+好味道,找准细分市场销量一样有保证。
    程意城是很爱这样的小夜市的,热闹、有生气。程意城初入职场时在一些宴会场合被要求正装出席,只一次的经验就让程意城明白,彬彬有礼就是把一个人拒之于千里之外的通用手段。在那样华美明亮的现代建筑里,程意城端着酒杯脸上带笑,心里想知道的一切就是怎样才能合理而又迅速地卸下伪装。
    郊区这样的小夜市就不会。
    它有生活的符号,也有生活的表情,在这样的空间中,生活的隐喻和转义才不会变得牵强附会。人与人之间不能有太多的距离与太多的比喻,否则一切感觉都会变得钝化与慢性。
    程意城平时会有‘先逛一逛’这样的兴致,但那一晚偏偏就是一个例外。
    她实在是赶时间。
    程意城甚至没有多想,看到巷口一家小店门口写着‘卫记麻辣烫’,她低头一踏步,就走了进去。
    很难定义这是缘是非还是其他,只是这一走,就把她日后数十年的人生一并走进去了。
第5章 开端(2)
    这是一家很不起眼的三无小店。
    无证经营,无牌招揽,无漂亮*m*m*。
    以至于擅长竞争力模型分析的程意城在看到它的第一眼,就为它捏了一把汗:在这种连*按*脚*店都使出了巨资聘请漂亮*m*m*站店口招揽生意的激烈竞争环境,这么家三无小店还能屹立在这群雄崛起的小巷没倒闭,也真是个奇迹……
    负责招呼客人的是个小伙子,叫肖原,看年纪顶多十七八岁,皮肤黝黑,招呼程意城坐下时手掌上露出好几处磨破的老茧。程意城看在眼里,没有招呼他做事,自己点了菜又迅速地付了钱。肖原在程意城这边得了空,立刻补上了另一桌的单子,回头一看程意城已经自己把自己招呼好了,不禁感激地冲她一笑。
    有了这层好感,肖原把麻辣烫端给程意城的时候格外热情,还拿了一叠餐巾纸给她,“小姐,您慢用,小心烫啊。”
    “好,谢谢。”
    程意城接过,有兴致地和他聊了几句,“这是你的店?”
    “不是哇,”肖原答得很快,“这是我们卫哥的。”
    “这样。”
    程意城点点头,并不打算问他口中的卫哥是谁。萍水相逢,无需刨根问底;何况‘卫哥’
    这样的称呼,多少有些江*湖*气,不同世界的人,点到即止、交淡如水,才是上策。
    一顿饭吃得无惊无喜。
    程意城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身后有人叫住了她,声音很闲散,“喂。”
    程意城下意识地一皱眉。
    这不是一个礼貌的声音。仔细去听,分明还有一丝漠然在里面。程意城转身,指了指自己,“你叫我?”
    一个转身,她就看见了那一个男人。
    他很年轻,眼里有种不符合他这个年纪会有的谨慎的散漫。以程意城当时的人生历练与社会经验,并没有看懂,一个人若是在这样的年纪就已练就这种神情,那么此人的人生必定已有一个十分复杂的长篇故事。而她只当他是一个普通人,一个因为生活不如意而导致性情微妙的普通人。
    肖原觑了觑场上的气氛,跐溜一下溜到程意城身后,小声道:“这是我们卫哥,卫朝枫。今天怪了,他心情不太好,平时他可不这样。”
    程意城莫名,问:“有事吗?”
    卫朝枫一身白色衬衫,长时间在厨房做事以至于衬衫领口和手腕处已有些泛黄,踩着一双深得民间高仿精髓的耐克球鞋,左手从裤袋里掏出六个一元钱硬币,往她面前的桌上一放,声音有些讥诮:“是零钱忘拿了呢,还是要行善心给小费?”
    程意城一个怔楞。
    年轻的男人一笑,笑容并不善意,“嗯,给小费,想要做上帝的人越来越多,以至于这一行已经人满为患。小姐如果对跻身这一行业有兴趣,不妨找会热烈欢迎你小费的别家试试。”
    他没有刻意表现,就已经将一种讥诮释放得入骨,他甚至厌恶与人身体接触,从他的动作就看得出来。这是一种本事。程意城不禁去想,这个人若是存心与人为敌,会是怎样一个令人不堪承受的样子。
    “我说是方才找零忘拿了,你信吗。”
    程意城伸手,拿起桌上的那一把硬币,心里明白这个误会所带来的委屈她是承受定了,但还承受得了,所以没有辩驳的必要。
    她好奇的反而是另一件事,“你这么敏感,究竟是因为我呢,还是其他。……希望你是因为我吧,否则为另一件事迁怒另一个人,这样的做人方式,就太累了。”
    说完她就走,没有再看他一眼,连一句回应都没有兴趣要。
    肖原偷觑了下卫朝枫,心里在打鼓。
    他跟着卫朝枫干了半年,刚开始觉得这位年轻的小店老板热情洋溢毫无架子,是个好说话的人;后来却发现卫朝枫这人会不定期抽风,情绪说变就变,而且阴沉起来十分恐怖。导致的结果就是肖原越来越摸不清这人到底是个什么脾气,卫朝枫的秉性气质与行为模式,对肖原来说都是十万个为什么。
    肖原吞了吞口水,走到一旁,一声不吭地卖力擦起了桌子。
    桌子上散落了一张名片,肖原捡起来,一看,“咦?是方才那位程小姐的。”
    如果真的可以这么大度就好了啊。
    程意城站在公交车站,惆怅得很。
    ——你说刚才那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她一个金融民工,领着那点可怜的薪水,别说给别人小费,她简直天天巴望着有没有别人给她发点小费。
    退一万步讲,她就算是给他小费又怎么了!她有往他饭碗里丢钱了吗?她有伤他自尊了吗?她以实际行动支持乡镇个体户发展不行吗!
    程意城换了下站姿,继续惆怅。
    虽然只是一件小事,但生活么,不就是一件件的小事累积而成的么。但这世上就是有这样一种人,受委屈时总倾向于表现坦荡,与人不争,追求的是一种高风亮节的境界!等到一个人时才开始后悔:她又不是什么人民英雄,追求这种境界是为个啥呢?!……
    于是就这样遁走,后悔,甚至不惜落败,找一个无人看见的角落,一个人将所有的情绪消化。
    好像这样以后,她就好了。
    就算不好,也当做已经好了。
    郊区的公交车间隔时间很长,程意城一个人站在车站的廊檐下,当看见缓缓驶来的公交车渐渐靠站的身影时,程意城深吸一口气,心想算了,不想了。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非善意的碰撞声。
    程意城下意识地,循声望去。这一望,就将她此后的人生都望进去了。
    六个男人,将中间站着的一个年轻人团团围住。六对一,在巷口,这样的场景无论如何都是令人不愉快的。
    被围在中间的年轻人似乎并不在意,他几乎没有情绪,随口道,“干什么?”
    “新开店的小老板是吧,”站在他面前的男人似乎是为首的,绕着他走了两圈试图给目标增加心理压力,咧嘴道:“你哪儿的啊?刚出来混吧?”
    年轻人听完问话,一笑,似乎毫无兴趣,举步欲走。
    为首的男人伸手一拦,面色不善,“哎哟,年纪不大,架子挺大,连我们这的规矩都不懂。这西南一带方圆百里,六分水道四分陆,我们地头兄弟心不狠手不绝,水路抽四陆道抽三,保个平安求个规矩。这是道理,你得认。”
    还没说完,就听见了一声笑。
    是一种,没有惊恐,没有迟疑,只是没有兴趣的那一种笑。
    以程意城那时涉世未深的人生经验,不会懂得,这种年轻男人最危险,散漫的外表之下隐藏的野心勃勃从不轻易示人,并且时常处于没有原因、不分场合的战争之中,以至于他已习惯了争斗、凶猛和*杀*戮。只要他想,动手撩拨,便可使人受到*折*磨。
    程意城只听得他终于开了口,一声叹气,“这样。这可有点麻烦了呐。”
    为首的大哥对他这一种态度很是欣慰,大手一挥拿出了大哥的风范,“不麻烦,你刚来,不熟这地界的规矩,也可以理解。把该贡献的数目补上,交起来,态度放端正,大家还能交个朋友。”
    “我不是指这个,”男人摆摆手,一语惊人:“我是讲,你的规矩,我不打算听。所以,你会比较麻烦。”
    为首的大哥当即一声大吼。
    是这样的,你一个外来小青年面对地头大哥不说孝敬吧,连起码的尊敬都没有,人家大哥好歹被一票小弟尊称一声‘哥’,也是要面子的。大哥一怒之下,当即振臂一呼,就如同八十年代经典港片中的*古*惑*仔场景一样,言语间很有点‘就让拳头教你点做人道理’的意思。
    就在这时,一个十分突兀的、语气不太确定的女生声音,带着上翘的询问尾音,就这样突然响了起来:“……卫朝枫?”
    如果历史可以重演,时光可以倒退,程意城一定会回到那一个晚上,那一个巷口,在她想要喊出卫朝枫名字的那一瞬间,捂住她的嘴,做一个怕死的、怂包的、没有路见不平见义勇为精神的程意城。
    可是‘如果’终究是‘如果’啊。
    当程意城下意识地叫出方才印象中的那一个名字时,场上的气氛顿时就变了。几道不善的目光齐刷刷地向她投来,带着不可置信的神情。
    一个毫无战斗经验值的小*妞。
    并且是和卫朝枫有关系的小*妞。
    这样的局面放在两厢动手之际,饶是大哥这种小学文凭的人,也迅速地认识到了,此时面前摆着的,分明是一条通往康庄大道的捷径。
    于是,就在程意城全然没有搞清楚状况的时候,就被忽然而至的人反绑住了双手。一根粗*重的铁*棍,紧紧地抵着她的后脑。
    “卫朝枫,”大哥的铁*棍一下一下地轻敲着程意城的后脑勺,表现出了一个反派人物应有的智商与情商,耀武扬威地威胁道:“你的女人这么清秀,你怎么也舍不得她破相吧?”
    卫朝枫终于定睛向她望去。
    这一眼,当真是复杂。
    就在众人的亢奋声中,卫朝枫抬手揉了揉脖子,语气很惆怅,“你谁啊?”
    “……”
    “……”
    程意城傻了。
    大哥也傻了。
    正义和邪恶的双方人马前所未有地被卫朝枫的反应一致弄懵了。
    卫朝枫站在对面,揉着酸痛的脖子看上去也是愁得很,活脱脱一个无辜的路人,“小姐,没事别装熟好么。”
    程意城深吸一口气,在心里暗骂一句不是人。
    他还算是个人么?
    就算他和她没有交情,但半小时前刚见过,她好歹还在他店里给他做了笔生意,江湖救急的当口,他收钱洗碗后居然就这个反应?!
    大哥看了看卫朝枫,又看了看程意城,实在看不出个所以然,只能挥着铁棍敲了下程意城的肩膀,“卫朝枫,这种时候,你可别想装。你这位*小*女*朋*友的安全保不保得住,可全在你。”
    卫朝枫嗤笑一声,连解释都懒得了,懒洋洋地给了一句,“朋友,我跟你说,这种全身上下没有一点看头的类型,不是我的口味。”
第6章 开端(3)
    ——好想揍他!
    以前上美柚时也刷到过《柚柚们,这样的渣*男我还能要吗~~》这种爆料贴,程意城还以为是段子手扯淡写出来的,直到今天,程意城才明白,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她竟然也遇到了一个。
    他甚至在她还在做心理建设的时候,已经不顾她死活地和人动起了手。
    程意城觉得自己真是太悲剧了。
    “你说,”程意城转头,极度郁闷地问正挟持着自己的大哥,“他还算是个人吗?”
    “呃……”
    大哥出道多年,单挑的场子、群*攻的巷子,风风雨雨闯了多少年,什么牛鬼蛇神没见过,但他还真没遇到过,像今晚这么邪门的事。
    程意城惆怅之下反而没有了害怕,一码论一码地控诉,“男人,什么是男人。活得有血性、有个样子的,才可以被称为男人。像您这样,做的事是好是坏姑且不论,但您起码懂得男人该有的样子。像他那样为一己之私连女人都可以不顾的人,不配做男人。”
    大哥深吸一口气,怒赞:“说得好——!”
    程意城本就给人清秀偏弱的感觉,这样一个柔弱性格的女性爆发出那样一番激烈的言论,十分具有冲击力,再加上她方才用的还是敬语,‘您’啊‘您’的一番尊称下来,令大哥的自尊心和自信力都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大哥一介江湖中的汉子,敬的就是一个义字当先,当即折服,惺惺相惜,松开了程意城被反绑的手。
    “小姐,也是位性情中人;敬你一个义字,你走吧,”大哥收起了铁棍,临了还拍了拍她的肩,语重心长:“卫朝枫那种男人,下次见了,你可千万别手软,见一次抽一次,啊。”
    程意城点点头,不卑不亢。
    出其不意地,她和卫朝枫对望了一眼。
    他正在苦战,一个缠住了五个。只和她对视了一眼,他就收回了视线。
    程意城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如履薄冰地举步离开。
    ——只要离开这里,她就能报警或是找人,将卫朝枫脱离困境。
    程意城调动了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了发颤的*。
    最后一步了,她不能出错。
    卫朝枫,多么聪明的男人。就在她方才被挟制的第一瞬间,他已向她使了口型,对她说了三个字:听我的。口型刚落下,她就听他说了那句,你谁啊。
    这是程意城一生中演过的唯一一场戏,独一无二,惊心动魄。卫朝枫这一个名字,这一个人,从此在她的人生戏台中,以出其不意的重量,占据一席之地。
    人与人之间讲究的,说来说去,无非是个‘缘’字。在一个人一生所有的情缘中,能有一次的惺惺相惜,就已可说不枉此生,至于剩下的,不过是一些过路、以为、惯性以及假象而已。
    程意城加快了脚步,心急如焚。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惊恐的叫声,一个小弟看见程意城离开的背影,尖叫道:“大哥!我们被骗了!这两人是认识的!他身上有她的名片——!”
    程意城心里一沉,就在停住脚步的瞬间,听到了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一个,是大哥的暴怒声:“你这个女人居然敢骗我?!”
    另一个,是卫朝枫阴冷的声音:“谁敢动她——!”
    程意城在本能的驱使下转身,一根粗*重的铁棒已重重地砸在了她的肩膀,撕拉一声抽回,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自她颈项滑至锁*骨,尖厉的痛感痛成那个样子,令程意城在一瞬间有一种宿命般的预感:自此,这一道血痕,会在她的身*体上,终生不褪。
    白驹过隙,时间印证了所有的假设与论证。
    一年后的今天,程意城看着镜中的卫朝枫,低头吻过她肩头的那一道疤,令她在一瞬间有些颤动,她想她怎么会遇到这样的一个人,沉默时拒人于千里之外,却也能在下一秒热烈如西蒙风,热情、极端、带着窒息的力量。
    程意城始终没有想明白一个问题,“那天,你为什么会把我的名片带在身上?”
    卫朝枫一颗真心掏得很快,“喜欢你呀。”
    程意城抬手敲了一下他的头,“就凭你第一次见我时那么凶的态度?这叫喜欢?”
    她叹了口气,也知道眼前这人半真半假,从他口中说出的话只能听三分,全然是不能当真的。
    程意城摸了摸他的脸,轻轻道:“很久以前的一些人,做错了事,心里愧疚,会用一种或数种方式自我惩罚。坐在火堆的正中央,身体倒悬,胃液倒流;或者终生用锁链锁住,住在荒无人烟的树丛,即便无人怪罪,也一生不肯拿下*身*上的锁链。但这些事早已是千年前的事,这些人也是故去很久的人,而且更重要的是,一个人想要进行这样的自我惩罚是多久,还是更多,是这个主体可以控制的。”
    卫朝枫听得很认真,时不时还点个头‘嗯’一声以表肯定。
    “所以,如果,”程意城继续道,所做的无非是不想给他任何压力,“你的目的是为了你所造成的意外而强迫自身以弥补的话,这一年你所做的、待我的好,我已经很满足,也完全不觉得因你而有遗憾。”
    卫朝枫还是那个样子,‘嗯’了一声,重重地点了点头。
    程意城推了一下他的脑袋,“呐,你是明白我在说什么的,是吧?”
    卫朝枫的表情很无辜,“不明白,听不懂。”
    程意城:“……”
    卫朝枫拦腰将她一把抱起来,“我的智商水平比较低,不适合讨论这么复杂的问题,比较适合干点低*级的事。”
    程意城抽了一口气,双手护住胸前,瞪了他一眼,“你想干什么?”
    卫朝枫愣了下,这才反应过来,大笑,“程意城,你惊弓之鸟得太厉害,我是比较低*级,但有低*级到那个地步吗?”
    程意城仔细想了想,觉得答案就一个字:有。
    卫朝枫将她放在卧室躺好之后,不等她开口,他已经截住她的发问,先她一步反问道:“这周六有没有时间?”
    程意城是那一种,被问到问题之后立即会习惯性陷入思考而把自己想问的问题忘记的人,当即想了想,道:“那天我有联合调研。”
    卫朝枫随口道,“联合调研不会太久的,大概几点结束?”
    “下午三点吧。”
    “好,”他点点头,很有点哄她的意思:“把你下午三点以后的时间空出来,我约了乔医生,带你见个面。”
    “哦哦,好。”程意城对乔医生没有太大了解,也不打算了解,只当是卫朝枫的朋友,一年前那次意外后见过几次。程意城忽然一想,不对啊,“卫朝枫,你怎么知道联合调研不会太久?”
    卫朝枫抓了抓头发,答得很随意,“猜的,猜的。”
    猜都猜那么准。
    程意城无语了好一会儿,半晌之后,她伸手推了一下他的脑门,颇有些看不透的无奈。
    “你这个人,虚虚假假得很。”
    有时候程意城甚至觉得,卫朝枫就像是那一种人,消磨了时光,又不会伤害永恒,因为这种人有一种过人的本事,叫做不予人窥全貌。
第7章 暴雪(1)
    程意城曾经在混论坛时看到过一个很有意思的话题:什么时候开始,你终于觉得,自己成为了社会人?
    这个问题对程意城而言简直太容易了。
    周末加班嘛。
    这是一种,身为社会人,为责任感作的最无私的牺牲行为。至于加班费?还是让老一辈给你讲下改*革*开*放以前充满着社*会*主*义*温暖的国企大家庭的故事以作怀念吧~~~
    周六进行联合调研无论如何都不会是一件令人心甘情愿的事,但今天是一个例外,例外到程意城作为研究员来讲,不仅心甘情愿,还十分荣幸。
    在行程中,程意城与公司的投研总监程昕聊天,“‘暴雪’的公开调研开放,非常罕见吧?”
    程昕对程意城有点意思,所以每次有投研总监带研究员进行调研的场合,程昕总是倾向于给程意城更多的机会。就工作而言,两人的投研模式搭档得十分愉快,在公司里被戏称为‘双程记’。
    撇开私心不谈,程意城确实符合一个优秀研究员的成长模型,高学历、高情商、待人有分寸、处事留余地,若是硬要说有什么不足的话,就是社会经验略少,社交场合中的某些‘话中话’‘局中局’,她还没有完全悟到其中的道。
    作为投研总监,程昕希望她能尽早学会圆滑;可是作为男人,程昕却并不希望她学会这些。
    男人么,总是觉得单纯干净的女生更可爱些。
    程昕驱车前往,同坐在副驾驶的程意城聊天,“怎么,你也对‘暴雪’的行事风格感兴趣?”
    这个‘暴雪’,当然不是那个鼎鼎大名的blizzard。但不知是不是这个名字和利益集团特别有缘分,程意城所指的这个‘暴雪’,近年来其行为模式,也自有一部巨头风云录。
    “它一向是话题中心,强势的业绩证明了一切,版图扩张本就已引人关注;更何况,二十多年前暴雪卫董事长之子的意外身亡,暴雪在震荡之后仍走出了强势向上的实力,更是将其神秘性推向舆论视线的巅峰。”程意城所言不假,句句中肯,“对这样的公司,即便不是研究员,好奇也是必然的。”
    程昕给出一句评价,“你不像是一个对旁人有太多好奇心的人。”
    程意城有些意外,“你看所有人都是这么准的吗?”
    程昕很高兴,“我说对了?”
    “我说一些不自量力的想法,希望你不要见笑,”程意城并不隐瞒,“对如今的暴雪,比起好奇,我更多的反而是担心。”
    程昕想了会儿,反问:“怎么说?”
    程意城沉默了会儿,似乎是想组织下逻辑,但考虑良久觉得,以她如今的思考力并不能组织起这庞大的逻辑关系,也许她更倾向的是直觉,“最高执行人之子意外身亡后,这所公司始终是在卫董事长一人的掌控之中。问题就在于,一个人再狠,再能闯,也始终是会老的。英雄只怕老来磨,暴雪这样庞大的运转对于一个老人来讲,也许已是一种可以令人怀有同情的不幸。”
    程昕忽然有一种感觉,程意城看人看事的眼光,其实有点毒。
    程意城第一次见到谢劲风的名字,是在暴雪联合调研项目的行程表上。
    暴雪综合会议室内,坐满了来自各大机构的调研人员。程意城在靠边的位置坐下,秘书小姐立刻递上一份清单,调研人物访谈一栏清清楚楚地显示着刚劲的黑体字:董秘,谢劲风。
    程意城虽说已有了卫朝枫这么一个有名有实的男*朋*友,但程意城也是个普通女孩子,还是那种,对人类生来具有的审美本能不准备也不打算抗拒的实诚人。所以,在看到这个名字的第一时间,程意城便发自肺腑地评价了一句:“好名字。让人对这一位谢先生也提起了期待的兴趣。”
    程昕看了她一眼,没有反驳她其中已犯下的本质错误,反而是有兴致地试探了一句,“比起你的男*朋*友而言呢?”
    “我不拿他做这样的比较,”程意城很聪明,也很维护某个人,“他是老实人。”
    程昕这种混惯场面的人,自然听得出程意城言下之意的维护姿态,他摊了摊手,不可置否,虽然程意城对卫朝枫的这种维护,令他有点不愉快。
    正谈着话,会议室的大门忽然被人拉开。负责招待的暴雪常务副总拍了拍手,以介绍的姿态对会议室的各位机构调研人员道:“各位,这一位就是此次负责接受各位调研访谈的本公司董秘,谢劲风小姐。”
    程意城难得地表现出了惊讶,瞪大了眼睛。
    下一秒,只见一位与她年龄不相上下的女性便出现在了视线范围内,一身合体的修身黑色西服,袖口挽至手肘处,走进会议室的步伐干练而稳,身后跟着两位助理。她整个人的线条绷得很紧,劲瘦、凌厉,明明是同龄人,却已有了程意城一生也练不来的压倒性气势。
    程昕低声笑,这才对震惊中的程意城道:“不是先生哦,她是一位小*姐。”
    话音未落,就只听见谢劲风沉稳而不失雅兴的声音响了起来,“向在座的各位机构朋友表示衷心的问候,我是谢劲风,代表暴雪欢迎各位远道而来的光临。”
    据说,对普通人而言,只需要知道他经历的岸边走向以及毗连的人生环境,便可推断出一个人的性情、深度以及风格、器量。程意城想,那么很显然地,这一位谢劲风小*姐,不是可以容人试探的普通人。
    她懂得适度的恭维:“你所提到的数据,已是我们公开信息中的附注小字部分。很少有人会连这一些都不放过,你的渗透力令我惊讶。”
    她更懂得话说三分的艺术:“各位对卫董事长的健康状况以及是否仍实质性掌控暴雪的关注之意,我表示理解以及感谢。借此机会我想对各位言明,董事长的健康状况良好,当然,我没有说‘十分良好’,相信各位对已有一定年龄的老人家,也会允许有合理的左右空间。”
    程意城在数次举手之后,得到了一个宝贵的提问机会,程意城起身,声音透过手中的麦克风传出来,音色清朗,“谢小*姐您好。暴雪从成立至一家独大,再到如今庞大的市场地位,带着明显的执行人个人倾向与特色,我想请问,贵董事长目前是否仍然参与暴雪的日常经营事务?将来假定,董事长退位一线,那么暴雪现今的行事风格和倾向是否会随之改变?谢谢。”
    坐在会议室主位的谢劲风表情纹丝不动,沉沉稳稳地反问了一句:“小姐贵姓?”
    程意城很礼貌地迅速回答,“我姓程。”
    “程小姐,你提了一个十分漂亮的问题,”谢劲风唇角一翘,很美,却不亲近。一个转折,锋利地就使话锋转了方向,“但是很抱歉,你的问题太漂亮了,在今天不太漂亮的官方场合下,我不能回答你。”
    会议室内顿时响起一阵善意的笑声。
    程意城这才明白,谢劲风轻描淡写的一个‘但是’,就已经把话中‘表扬为辅,批评为主’的意思传达得很清楚了。混惯职场的人知道,高手谈判,会有很多惯用伎俩,谢劲风就是个中翘楚,稍稍动了动,就给程意城当场设了个局。
    程意城脸上热热的,讪讪地坐下了。坦白说,程昕也认为,程意城方才的问题是已有些激进色彩了,但谢劲风显然更有一套,不仅懂得拒绝,还懂得如何在拒绝时不动声色地予人下马威。这样双方实力高下立见的对手戏,对程意城而言,不失为一种残酷。
    程昕握了握她的手,“别在意,你刚做事不久,场面上的事多学学就会了。”
    程意城摸了摸滚烫的脸,试图给自己降降温,“我知道。”
    程昕没有说话,低头看了一眼,发现程意城已经下意识地将手从他手中抽回去了。
    调研会议进行得十分热烈,无论是公私募、亦或是券商、资管、信托,都对暴雪十分罕见的公开开放调研机会非常珍惜。程意城身在其中,深感这一个市场的残酷性,如日中天时,各方资金流入如同众星拱月,一朝夕阳西下,鸟兽皆避之如瘟。
    会议忽然被打断了一下。
    一个助理模样的人匆匆走了进来,谢劲风皱眉,助理却没有出去,反而迅速地走到她身边,俯身说了什么。谢劲风的表情顿时很有些意思,怔楞中带着不可置信,迅速在助理的陪同下起身离开了会议室。
    十分钟后,常务副总回到会议室,手持麦克风对今天被打断的调研会表示十分抱歉,同时对在场的与会人士道:“谢劲风小姐遇到临时突发*件,需要马上着手处理,故下半场调研会谢小姐无法出席。为表示对各位的歉意,谢小姐为各位安排了晚宴,并已安排财务、运营、市场等管理层出席,各位对暴雪有任何想采访和调研的问题,晚宴上可以和我方管理层进行直接沟通。谢谢各位。”
    众人哗然,一时间流言四起。能让谢劲风冒着得罪各方机构的风险也要抽身处理的事件,可见必不会是小事。
    程意城和程昕对视一眼,有志一同地决定参加。和管理层直接沟通的机会不可多得,人*情*场上适时的感情纽带建立也是十分必要的啊。
    于是这一晚,卫朝枫接到了女*朋*友的爽约电话。
第8章 暴雪(2)
    程意城和卫朝枫打电话的时候,卫朝枫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听起来有点喘。
    程意城正匆忙收拾着文件,歪着头夹着行动电话,程昕示意她快点跟上,因此程意城只对着电话那头的人匆匆解释了几句,并没有对卫朝枫微*喘的声音有所怀疑,倒是心里很是不舍了一下。辛苦经营小本生意的男人很不容易啊,程意城很上进地想,她一定要用知识改变命运,努力替他分担生活的重担。
    程意城绝对不会知道,在她结束通话的同时,卫朝枫挂断电话,一个用力挥拍,力道明显有点狠,绿油油的小网球带着劲道的狠意直直撞向对面。
    对方位站着一个身穿运动装的男人,一眼见了这架势的发球,男人‘唔’了一声思考了下,明白了,心领神会地站直了身体,悠闲地看着网球越过底线用力砸在了地上。
    卫朝枫犯脾气时的抽风球,傻子才会去接。
    “一阵子不见,你的坏习惯倒是一点都没改,”乔深巷用手势示意了下球童不必捡这个球了,盯着卫朝枫磨磨蹭蹭走过来捡球的身影,腹诽了一句:“脾气还是那么差。”
    卫朝枫弯下腰,捡起地上的绿色小球,没什么心情的样子,“不打了。我去冲一下,你负责解决我的晚饭问题。”
    乔深巷挺惊讶,微张着嘴看着他,“你不是约了你的程小姐吗?”还连累把他也拖下了水。
    卫朝枫边走边把手里的网球拍递给一旁的球童,没有回答身后男人的问题,脸色有点阴郁。
    乔深巷盯着他走进别墅的背影,想了会儿,懂了。
    “啊,被放鸽子了呀……”
    卫朝枫从浴室走出来的时候,屋里自然有机敏的女侍,立刻递上了一瓶纯净水。男人接过,仰头喝了一大口,喝着水走下楼梯,一身*的样子,头发上的水滴下来,滴在居家服上,印出领口一个湿v字,若有似无地描出一道锁*骨的形状。喉咙间有水流寂寞淌下的声音,令人想起英文单词的重音,引人遐想重音背后的这个男人容量和性情的意义。
    即便是阅人无数的乔深巷,猛地见到这样子的一个卫朝枫,也不禁感慨一声本性难移。即使在街头巷尾自甘堕落了这么些年,某种实质也没有消失,只要他想,他仍然还是当年被人尊称一声‘太*子*爷’的男人。
    虽然过去的经验表明,卫朝枫这人阴晴不定,被惹毛时所采取的反击行为逐次突破下限,但乔深巷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有立场在今天去惹一下这一位的,于是笑着刺了他一下:“敢爽你约的人,可不多啊。”
    “是不多,”他竟然也大方地承认了,“但还是有的。”
    乔深巷在厨房忙着,感慨道,“被爽一次约就这么在意的你,也不常见啊。”
    卫朝枫没理他。
    乔深巷这种人有个不太善良的兴趣,在伤口上撒盐,尤其是卫朝枫的,“怎么,动心了呀?”
    卫朝枫阴着一张脸,拉开餐厅的椅子坐下,眼皮也没抬,“你怎么还不走?”
    “……”
    乔深巷正从厨房端着一份刚煎好的七分熟的牛排出来,猛地被下了道逐客令,心肝脾肺肾都被虐了一圈,走过去‘啪’地一声将手中的牛排放在卫朝枫面前,语气很是受伤,“行,你行。以后别指望能命令我给你准备晚饭,就算用身份压我也没用。”
    愤怒地指控完,乔深巷很有骨气地脱下了刚才下厨房时戴着的手套。一双早已习惯的手从卫朝枫面前滑过,右手小指处残缺的一部分即便已历经数年,也没有使其上的历史褪色。
    卫朝枫仍然记得当年乔深巷因他受连累而永远失去了右手小指的一部分,他是医生,比谁都清楚从此不能再拿手术刀了,而他也仅仅只是笑着说了一句太晚了,因为已经知道一切就是这样了,所以在陈述事实的背后他比任何人都最先丢弃了遗憾。
    就是这个人彻底的真诚和类似的情怀,如同最后一根弦绷断了卫朝枫最后一丝善良的底线,最终践踏了所有的权宜之计,做出了其后那些他自己不打算饶恕并且有更多的人不能够饶恕他的事。
    “最近有些变天,”卫朝枫咬了口面包,忽然说:“手指疼的话,你来找我。”
    已经换下衣服准备离开的乔深巷听到他忽然这么说了一句,愣了一下,似乎愣了好久,半晌才反应过来,随即就笑了,“找你做什么,你只有一家破店又没有医院。”
    事关麻辣烫小店的尊严,卫朝枫爱原来的那些人也爱现在的小破店,手心手背都是肉,立刻严肃道:“我的店不破。”
    “行,行,”乔深巷才没有那么多的闲情逸致跟他争这个,他想说的是另外更严重的事,“你的店破不破没关系,但另外一些,你最好还是掂量掂量,不要让它太坏了。”
    卫朝枫撕着面包,摆了摆手,虽然没说话,但抗拒的姿态已经很明显。
    乔深巷显然也不是什么要脸要皮的人,假装没看见,自顾自说了下去,“‘暴雪’那边的情况不太好,为了迎合市场,最近已经不惜放下身段接受公开调研吸引资金进入了。‘鬼城’这边数月前已得到了内部消息,卫鉴诚的身体状况不佳,毕竟已是高龄,‘暴雪’无人接手只会加速老人的病况。‘鬼城’和‘暴雪’有那么多的前仇旧恨,卫鉴诚至今没有原谅你母亲间接害死你父亲的事;另一边的唐律也是,亲眼看着你母亲陪着你父亲一同去了却无力阻止,这笔账,唐律算是彻底算在了暴雪的头上。他是会趁机铲除暴雪还是放他一马慢慢折磨,谁也不清楚。唯一清楚的就是,唐律这个人……算了,他是什么样的人,最清楚的就是你。”
    卫朝枫拿起水杯,灌了一大口冰水,虽然还是没说话,但也没有再摆手抗拒。
    作为朋友,乔深巷提醒他,“一个是你爷爷,一个是你小舅舅。父家和母家,你是置身事外,还是站边站队,你想想清楚。这种时候,脑子别犯浑。”
    卫朝枫没有表态,心里陡然释放出一种消极到极致的隔岸观火。
    地狱血流成河,而他不必在场。
    卫朝枫撕完一个面包,这些年自甘堕落的苦日子过多了,倒也学会了勤俭,连掉在桌上的面包屑也一个手指一个手指地沾起来放进嘴里吃掉了,看得乔深巷一愣一愣的,心想这要是让唐卫两家长辈看见这唯一的少爷贫苦节省成这样,不知会心疼成什么样子。
    卫朝枫倒不以为意,舔了舔手指,道:“你什么时候方便,我们再约时间。”
    “干什么?”
    卫朝枫扫了他一眼。
    乔深巷立刻顿悟,“哦,为了那个程意城呀?”
    “乔深巷,”卫朝枫盯了他一眼,不知为何这一眼让乔深巷有点发毛,“放尊重一点。”
    “……”
    乔深巷没有见过卫朝枫谈恋爱的样子,也没有见过卫朝枫玩*女*人的样子,所以他实在搞不清楚那一位程意城小姐在这当中到底是属于哪一种。要说卫朝枫一边开着破破烂烂的麻辣烫店一边玩*女*人吧,乔深巷觉得他真是审美独特,挺有追求;但要说卫朝枫是一边卖麻辣烫一边谈恋爱吧,乔深巷觉得他简直是脑子进水了。
    “你放心,虽然我不再拿手术刀了,但看病我还是会的,”乔深巷对他笑了笑,自认对他猜得□□不离十:“对女孩子,负责任的态度是对的。她那道伤是你惹出来的,不治好她,你也没办法跟她分手。”
    卫朝枫闭口嚼着嘴里的面包,没说话,喝了口水咽下去了,放下水杯,拿起一旁的餐巾擦了擦嘴,这才抬头定定地看向一旁说话的男人,好整以暇地反问了一句,“谁告诉过你,我治好她是为了和她分手?”
第9章 说谎(1)
    程意城出差回来,好几日没有见到卫朝枫。除了工作以外他没有用行动电话的习惯,程意城这才发现,一旦失去他的下落,她竟然对这个人无从找起。
    这一晚,程意城来到卫朝枫的小店,肖原见了她,热情地出来招呼。程意城询问卫朝枫的事,肖原答得很快,也很肯定:“卫哥去外地进货了。”
    “哦……”
    程意城虽然点了点头,心里着实是打了个问号的。
    麻辣烫的那些诸如鸡毛菜之类的原材料,还需要去外地进货……?只听过空运生鱼片的,没有听过空运鸡毛菜啊,来回车费都不够吧?
    肖原这孩子对卫朝枫有点偶像情结,自然不会往*了堕落了出去*鬼*混*了的这方面想。在肖原心里,卫朝枫简直是当代农村小伙自力更生最终拥有一家店面的榜样力量。
    一见程意城有点怀疑的意思,小朋友立刻拍胸脯为老板的人品作保证:“程小姐,你可不能怀疑卫哥啊。卫哥可是好人,外地进货便宜,现在肯为点小本生意还吃苦跑地进货的老板可不多了啊。”
    程意城连忙笑着说好,心想卫朝枫这人收买人心当真是有一套,把个小孩收得服服帖帖,跑来这当牛做马,还被卫朝枫忽悠了当是在锻炼人生经验。
    程意城挽起袖子进厨房帮忙,对肖原道:“今晚等客人走了以后,我们明天暂停营业两天。正好卫朝枫不在,我有点事想做,你一起来。哦,对了,把小龙哥也叫来吧,我需要帮手。”
    小龙哥今晚照例是来吃夜宵的,坐下一听程意城有事相求,还没等程意城说是什么事,小龙哥立刻一拍桌子表示卫朝枫的事就是他的事,卫朝枫女*人的事也就是他的事。
    程意城脸一红。‘卫朝枫的女*人’这种称呼真是……
    小龙哥豪气干云地答应了下来,“小程,说吧,要我干什么?人手不够的话,你放心,我再给你拉一帮兄弟过来。”
    “不用了,小龙哥你过来帮忙已经足够了。”
    程意城也不多说客套话,提了两桶油漆,往地上一放。小龙哥两眼一直,“立邦漆,国际驰名商标哇……”
    程意城也不跟他客气了,给在场的两位男士一人一把刷子,“卫朝枫的这家店好久没有翻新过了,外面的店牌也掉了,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这两天刚好是周末,这里也不大,我粗略估计了一下,照我们三个的速度,可以来得及把这里翻新一下。”
    肖原当即裂开嘴笑了,连连点头立刻开始动手干活。小伙子心头乐开了花,有这么贤内助的老板娘,老板的麻辣烫生意很有希望冲出小镇走进大城市啊!
    小龙哥也很有干劲,他是底层出生,对这种包工头似的活很有感情,就像狗狗看见肉骨头会流口水,小龙哥看见立邦漆就想动手刷墙。
    小龙哥眼珠一转,用手肘推了推程意城。
    程意城:“怎么了?”
    小龙哥:“嘻嘻,小程,看在我给你做苦力的份上,你和卫朝枫那小子结婚那天,可不能收我份子钱……”
    “……”
    程意城囧。
    三个人就这么热火朝天地干了两天。
    隔天,傍晚时分,小镇白日的喧嚣渐渐隐去,家家户户的灯开始亮了起来。程意城刷完店门口‘卫记麻辣烫’的最后一个字,直起腰擦了擦额头上的一层薄汗。
    “小龙哥,肖原,来看看,”程意城愉快地回头,喊道:“这个行了……”
    她就这样看见了背后正缓步走来的卫朝枫。
    古龙写过一个很有意思的人,名字叫柳长街,身份只是一个小镇上的小人物,其胸襟与智慧却无人能及。程意城在很小的时候就想,一个叫做长街的人,多么奇特而又诗情画意,一个人若是能有与长街融为一体的能力,该是怎样的一种本事,胸怀辽阔,大隐于市。
    直到她看见卫朝枫。
    还是那件松松垮垮的白衬衣,还是那双都已泛黄的耐克球鞋,从天幕长街走来,就像是一个没有历史的存在,看不清楚表情,却分明给人一种很微妙的错觉,就好像在那件衬衫那双球鞋上都没有落下任何烟灰气,某种底性始终都在,而他只是不想揭示,任由时间停止在了他所不反对的那一个点上。
    程意城放下手里的刷子跑过去,一连串的问题,“你回来了?从哪里回来的?这两天去哪儿了?累不累?以后还是带一支电话吧,不然我怎么联系你?”
    卫朝枫噙着一抹笑意,捂住了她说个不停的嘴。
    “你在干什么?”
    男人只字不提自己的事,只轻轻一句问话,就把程意城的注意力转了个相反的方向。
    “哦,这个,”程意城指了指身后的小店,看见肖原和小龙哥都正冲着她在笑,这种身后有朋友力撑的感觉真是太好了,她看了看卫朝枫:“喜不喜欢?惊不惊喜?没有太多惊喜的话总会有点意外的感觉吧。”
    卫朝枫一看那喜气洋洋粉刷一新的大红色牌匾,咧开嘴笑了,程意城的审美观。
    “确实……”很喜庆……硬是将一个麻辣烫小店包装成了一家本土暴发户的感觉。
    “你说还行就行,”程意城挺高兴,拍了拍他的肩,忽然说:“就当做是送你的礼物。生日快乐啊,小寿星。”
    卫朝枫停住了脚步,一愣,皱了下眉。
    程意城摸了摸他的脸,“为什么这种表情?你该不会连自己的生日都忘记了吧,你身份证上写着的,今天就是了啊。”
    她没有在意他的异样,拉着他的手走进去,看着焕然一新的小店,连程意城自己都感到很有一种‘夫妻同心,红红火火’的未来憧憬。
    小龙哥很识时务地过来拍了下马腿,“卫朝枫,感动吧?你这个老婆,了不得啊!”
    肖原也跟着哼哼哈哈,“卫哥,这是程小姐的主意,这两天她弄得可辛苦了~~”
    卫朝枫抬手摸了摸墙壁,油漆还未干透,一摸,连温度都仿佛是有些热的,就像血。放进了感情,就会更热,一旦流血,也会流得更快,像自杀。
    “程意城,”男人沉默了半晌,忽然问了句很神棍的话:“你喜欢这种食品连锁店是不是?有特别喜欢的么?我收购买下来送给你好不好?”
    程意城&小龙哥&肖原:“……”
    三个人一致地都傻啦。
    其实那句话说完,连卫朝枫自己也立刻意识到了不应该。太不应该了啊,他是脑子被雷劈了么?说出那种不负责任地、不符合他如今身份的话。可是他就是那么自然地说出来了,就像一种冲动,因为明白自己已经必然会对眼前这个女生做出某些辜负,所以在她意识到这种辜负之前他想尽力对她好,以使日后他对她还有挽回的余地和筹码。
    卫朝枫难得地进退两难,试图辩解,“呃,我的意思是……”
    尚未等他理出一个辩解的思路,只听得身旁爆发出一阵轰隆的笑声。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龙哥爆笑,搂着卫朝枫的脖子,简直快把肺都笑出来了。
    “我说,卫朝枫,老婆这么能干,感动是应该的,可是感动成你这样的,也很少见啊!”小龙哥爆笑得简直快飙泪了,重重拍着卫朝枫的背,快把他拍得吐血,“清醒一点,卫朝枫同志。少看点偶像剧,还收购~~~你个小学没毕业的,你懂收购两个字怎么写嘛?”
    肖原一听,力挺偶像,“小龙哥,话不能这么说,卫哥可是初中毕业,上过夜校的!”
    程意城&小龙哥:“……”
    卫朝枫烦躁地抹了一把脸。
    程意城任由另外那两位去吵闹,将卫朝枫拉到一边,有点尴尬地笑了下,“你……不喜欢啊?”
    “不是,”卫朝枫握起她的手,上面都红了,磨起了一个个的小泡,“你有正经工作的,我这里这样子,你不用浪费力气在上面。我不希望因为我,而耽误你的时间。”
    “不会啊。”
    程意城摸了摸墙壁,没有意识到男人心里的隐晦,她对他说的,一如她心里所想的那样,很诚恳,“很有历史的老房子了,连墙上的砖缝都有十多年的历史了,附近的老人们总是说,黄梅雨水多,它仍然会变得更暗,更旧。不管这是对历史的眷恋而有的固步自封,还是单纯用以讲故事的手段,我始终认为都是好的。也许你是男人,男人天性会有喜欢征服以及拥有新事物的脾性,但我不是。”
    程意城是那一种,对旧事物怀有朴素审美观的女孩。这种女孩绝不多,她却偏偏是其中一个。
    就好比她知道,美索不达米亚上那经历历史变迁的村落与庄园,同样是用旧砖建成的,而据说那些砖,正是从巴比伦的废墟里获得的,用手摸一摸,更古老,也许还更硬,但一切都不会改变千年之后的人们,对它会有的敬畏与尊重。
    “卫朝枫,我喜欢最寻常的那一种生活,没有太多波折,平平顺顺有一点满足就够了;我们之间,谈结婚或许尚早,但即便将来没有在一起,这一程在一起的时光,我也希望能给彼此留下的是一想起来就会笑的内容,”她搓了搓手,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我这个人,可能会倾向于选择比较不热烈的那一种生活方式,我确实……不太喜欢承受太过起伏的感情。”
    卫朝枫沉默不语,定睛望着眼前的这个女生。
    很久以前他就明白,这世上关于女人,一旦涉及吸引力这件事,男人就会变得很难有理性。女孩子有一种释放吸引力的能力,瞬间性、非刻意,甚至是错误的、不可存在的,却恰恰会造就一种长期的严重后果:逆势而生的诱*惑*力,见识一次,就是一生。
    程意城这样的女孩,可遇不可求。
    没有悲念,也没有*,她就这样活着,活在这个世界上,不想指责身边还有支离破碎,也不想指责这个世界还有种种遗憾。
    “呐,说点什么吧,”程意城推了推他,掩饰微妙的压力,卫朝枫每每沉默的时候,都会有一种莫名的压力,“不能让女孩子一个人讲太久的话,不知道这样会让人不好意思的吗?”
    卫朝枫忽然拉过她的手,令她环住了他的腰,他以一个精准的姿态低下了头,不容她抗拒地倾*身*吻*她。
    只见不远处的两位——
    小龙哥:“(⊙o⊙)……”
    肖原:“(⊙o⊙)……”
    比起肖原这个没见过猪有几条腿的,小龙哥好歹也是见过猪跑的,震惊过后迅速地恢复过来,竖起大拇指怒赞:“卫朝枫可以啊,深藏不露。看这下手的姿势,绝对是老手啊。”
第10章 说谎(2)
    当天夜晚,卫朝枫接到乔深巷的电话。
    程意城正和卫朝枫在新粉刷的店里庆祝生日,顺带庆祝翻新的店面重新开张。肖原订了蛋糕,小龙哥带着一帮小兄弟过来捧场,自带了免费酒水。入夜,卫朝枫将店外的卷帘门‘撕拉’一声拉下,灯光一关,握了几盏手电筒一打,卫朝枫笑笑,拽了句洋文说everybody,不醉无归!这一场民间自制派对就这样被他瞬间炒热至高点。
    不是每个人都能有这种瞬间煽动性的能力的,这是一种资本,除非经历过,而且必须经历过无数次,否则绝对练不来,哪怕只是万分之一。这是卫朝枫的本事,可惜程意城并没有看懂。
    当乔深巷的电话过来时,卫朝枫正被一群人闹着抹蛋糕,脸上被抹得一塌糊涂,程意城想替他挡开些,反而被他拽进去一起疯。
    长裤口袋的行动电话持续震动,卫朝枫掏出来看了下屏幕上的号码,定睛闪神的瞬间连电话都被小龙哥抹了块奶油。卫朝枫笑骂,“等着,我接个电话,回来收拾你。”
    小龙哥正在兴头上,不肯放他走,“什么人的电话啊这么重要。”
    卫朝枫一个闪身,异常轻松地就跳出了狂欢的局,晃了晃手里的电话,“生意上门,订外卖的。”
    “哦哦,那你快去接吧。”小龙哥虽然平时大部分时间都嘻嘻哈哈,但正经起来也是很正经的,深知男人最要紧的就是接客赚钱的时候。就比如他自己吧,要是有人在他介绍小*姐谈价格的时候跟他打岔,他绝对会用一种‘我正在干正经事’的态度告诉你不要妨碍他人工作。
    卫朝枫从厨房后门走了出去。凌晨的冷风一吹,令男人脸上方才还在狂欢的表情迅速灭去。
    “找我什么事?”
    “卫鉴诚进医院了,”乔深巷的声音很低,言简意赅,“谢劲风在医院负责,公司和病房两边跑。暴雪的股价动荡了很久,市场都在猜测卫鉴诚的身体状况究竟如何。这件事被市场知道的话,恐怕暴雪的日子会不太好过。机构那边暂且压住了消息,媒体就不得而知了,能压一天是一天,这年头,记者都盯得紧,棘手得很。”
    卫朝枫没有太多意外的情绪,甚至都没有停顿,“你想说什么?”
    乔深巷咳了一声,很显然,他并不适合当说客,尤其是卫朝枫的说客,“我只是站在局外人的角度通知你这件事而已,毕竟我看见了,总不能当没有看见。……你知道的,谢劲风一直在找你。”
    “所以呢?”
    乔深巷咳出一把深情的声线,打了一张感情牌,“一个女孩子,不容易。谁都知道的,过去暴雪的困境,是你暗地动用了唐家的资金拉了暴雪一把。虽然当年也是谢劲风开口求的你,但你点过头,也帮过她,还是瞒着‘鬼城’帮她的,这情分,不能说没有。”
    “乔深巷,”卫朝枫声音很静,是一种经历过太多、已经不想再经历重复的那一种淡静,带着一丝无所谓的疏离,“我现在不过是一介路边小摊卖宵夜的人。你说的这些,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圣经》上有句话,你日子如何,力量也如何。
    卫朝枫挂断电话时闭上了眼。
    烟火众生的日子过久了,他已经没有力量,也不想再有那样带血*光的力量了。
    乔深巷放下电话的时候,分明感受到了来自身旁的一道炽热期待的视线。他朝那个女生摊了摊手,略微有些尴尬地表示尽力了,事关卫朝枫,回天乏术。
    谢劲风靠着病房外的长廊墙壁,看见乔深巷摊手无奈的姿势,才收回了视线,眼中的又一次期待落了空,她终于有些落寞地弯下了始终笔直的身*体。
    “不能怪他,”站在卫朝枫的立场,乔深巷可以理解:“他当年已经为‘暴雪’做过那么多,否则今日的暴雪早已不复存在。谢小姐,你要明白,那些事都是他瞒着‘鬼城’做的,处在那种组织势力,又是那样的身份,私下敢逆唐律之意行事的人,迄今为止只有他一个。以至于后来他被内部弹劾,权利架空,虽说原因当然不止这一件,但这一件起码也是触怒唐家的导火索。‘暴雪’毕竟,没有抚养过他一天。……所以,说他没有感情,见死不救,显然是不可以的。”
    谢劲风抬眼,望了望窗外的一轮明月。
    她一字未语,而脸上有的那种难过,已经太深刻了。
    乔深巷对这样的难过太熟悉了,任何伤过心的女孩都会有这样一种后遗症。眼前的这个女孩,陈年是否有过一段伤伤心心的感情,已无从查证,也无人再问。应该是有过的吧,乔深巷想,否则行走修罗场、见惯生杀的谢劲风,内心怎么会仍然存着一方柔弱,怎么会仍然对‘卫朝枫’三个字学不会死心。
    “不要想太多了,早点休息,”乔深巷挤出些笑容,试图安慰她:“卫朝枫也不是不可能改变心意,也可能是因为今天是他生日,才不想谈这个话题。”
    谢劲风皱眉,“今天他生日?”
    “我不清楚,”他一个男人,怎么可能会记住另一个男人的生日,“只是刚才在电话里听到很吵闹的声音,很多人在闹他生日快乐,似乎在为他举行狂欢聚会。”
    谢劲风笑了下,分明带着一丝露*骨的同情。
    “他的生日不是今天,他用的是假*身*份*证。”她重新站直了身体,终于找到了比自己更值得同情的人,“自欺欺人的游戏,玩上瘾是很容易的,但玩得久却不容易。他这个人,狠起来太没有余地了,也太能牺牲旁人了,不觉得吗?此刻陪在他身边把他当成自己人、却连他真正的生日都不知道的那些人,很可怜。无非是卫朝枫一时兴起,玩过家家游戏麻醉自己的牺牲品罢了。”
第11章 犹豫(1)
    中秋将至,程意城提前好久就问了卫朝枫的打算。
    “我……没什么家人。”
    说这话的时候,卫朝枫微微垂下了头,方才还热情洋溢的一个人,一低头就有了忧郁少年的影子,青葱纯洁得很。
    程意城瞪着他,有些不可置信,追问了一句,“一个都没有吗?”父母?兄弟?总有一个吧。程意城惊讶地反问:“你不是说,你来自哪个哪个村吗?”
    “我是来自村县啊,可是我们那儿计划生育政策实行得可好了,”小卫老板一昂头,如同一只骄傲的小公鸡:“我可是独生子女~~”
    “……”
    程意城很是无语了一会儿,推了下他自我亢奋的脑袋,“好吧,我知道了。不过你观念有偏差,独生子女政策是当年的事,现在二胎政策都陆续放开了,所以你这种傲娇感可以收一收了。”
    卫朝枫咂了一下嘴,“女孩子,多逛逛街,关心关心衣服包包,整天对着电脑研究形势政策,会老得很快~~”
    “可是我干的就是行业研究啊。”
    “……”
    呃,也是。
    卫朝枫转了转眼珠,忽然想到了什么,懂了。
    “程意城,你不老实~~”
    “……”
    程意城最受不了的,就是这人忽然贱*兮*兮的样子。每当他这个样子的时候,思维都很跳脱,绝对是抽象派行走,以往的经验表明,程意城这样的踏实之人,通常都理解不了他是怎么想的。
    卫朝枫从背后靠在她肩头,挂在她身上,不怀好意地对她吹了吹气,“你是在暗示我吧?一个小孩不够想多要几个~~”
    “……”
    对这种思维开阔的小青年,最好的办法就是冷处理。
    程意城没理他,从她的肩上拍掉了他的爪。
    程意城挑了个傍晚下班后的时间,把卫朝枫从麻辣烫小店强行拉走了,将他带到了市区商业中心。
    程意城也不解释为什么,只说要带他剪头发。
    “我的样子不好看吗?”小卫老板揪了揪头顶一撮翘起的毛,很不开心:“这可是小龙哥亲自操刀给我剪的。”他头上的毛可是友情的见证啊。
    “他是想把你卖了,”程意城叹口气,小龙哥对鼓动卫朝枫下*海*卖*色这件事始终念念不忘,也真是愁人,“所以把你搞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卫朝枫挺好奇,“现在我是什么样子?”
    “……”
    程意城没理他,把他拉进一家发型店往镜子前一站,“你自己看。”
    卫朝枫定睛一看。
    “……”
    他终于明白前一阵子和乔深巷见面时,乔深巷临走前十分不好意思、带点怕伤他自尊的小心翼翼、然后塞了一把钱给他是什么意思了。乔深巷知道他这些年挺堕落,可是他一定在想,卫朝枫这种入夜站街揽客的发型,看着实在也是太惨了。
    剪完了头发顿时一身清爽。
    程意城不禁感叹这人一张脸长得确实是好,稍微修边幅一点,就给人‘多看一眼’的引诱力。这种引*诱*力可不能小看,多少故事就在这多看的一眼中发生了。
    一晚上,程意城把该办完的事就办完了。给他剪了头发,买了几件干净大方的衣服,就在卫朝枫皮笑肉不笑地说‘你养我?~~’,程意城已经迅速刷卡付了钱。卫朝枫见了,也没反对,很小市民心态地收起了抠抠索索掏出来的自己的卡。这人脸皮和心理防线都比较厚,被自己的女朋友好吃好穿地养着,他心安理得得很。
    回程的路上,程意城终于对他说了今晚的打算:“下星期就是中秋了,你和我一起回去吧,过节也热闹。”
    “好啊好啊。”
    卫朝枫随口应承后才发现,不对劲。男人转了下脸,表情似乎很惊讶,“你刚才说什么?”
    “去我家过中秋,”程意城也不瞒他,坦诚道:“借这个机会,我想把你介绍给我的父母。”
    “……”
    卫朝枫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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