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哥投资2万块钱找富婆,投资失败,为什么帅哥不敢再投资了?

现代pa,破镜重圆,少量娱乐圈提及

有一种理论主张,情绪的产生来自身体生理上的变化,是植物神经系统活动产物。

而这种产物也会伴随副作用的诞生。

副作用又称之为人类因情绪主动而做出的各种决定。

今天是伏黑置办个人画展的最后一天。虽然画展规模不算太大,但这些天每天慕名而来的人都很多,哪怕今天下了一整天的大雨,都没有阻挡这些人的热情。直到临近画展快结束前一个小时,人流量才逐渐减少,到了还剩半个小时时,人便走得都差不多了,只剩下零星几个人。

此刻外面还在下雨,伏黑收拾了一下一旁的杂物,打算等一会儿人都走了就让助理帮忙关门收工,彻底结束之后可以先好好休息一晚上,等第二天再过来将这些展出的画像一并搬走。

就在他伸了个懒腰转身打算前往内屋喝口水时,却听到了一个许久未曾听到,但哪怕到了现在却依然熟悉的声音:“惠,好久不见。”

伏黑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因为他这些天忙于画展之事的确没有得到充足的休息,可当他转过身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时,发现那并不是幻觉。五条就站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切尔西靴上沾了脏污的水迹,裤管也湿了,可能是伞面不是很大,肩膀上被淋湿了些许,连带着头发上也戴着潮气。

虽然他们三年多未见,但五条仿佛仍然是当年的模样,只是眉宇间的气质没有当年那么张扬恣意了,反而多了几分内敛。

一开始伏黑还是有些意外的,因此他没有立刻回应对方,走神了很久才正神归位,点了下头,说道:“五条先生,好久不见。”他顿了顿,又说,“怎么突然来M城了?”

“我最近在休假,就出国旅游了。”五条在听到伏黑称呼他为“五条先生”时,明显感受到了刻意的疏离和礼貌,他偏头看了看画展上的各种画作,落在了一幅名为《分离》的油画上,那幅画上画了打包好的各种杂物和行李箱,接着,他又将目光重新挪到伏黑身上,情绪似乎没起什么变化,“可能是运气好,听说你在这附近办画展,就过来看看,没想到正好赶上。”

也许三年未见,也许是曾几何时还戴过同一对婚戒,伏黑感到了自己有些局促,可对方神态自若,似乎压根没放在心上。想想也是,当初他们本来就算是和平离婚的,没有谁欠谁,更没有谁出轨谁脚踏两条船。该带走的伏黑都带走了,不该带走的一样都没动。要说失去了亲密的关系,他们还没有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姑且还能算是普通朋友。

“是来旅游吗?那这里确实适合好好放松。”伏黑不知道要不要对他笑,只能让自己的神情看起来尽可能的平静,他试着找了一些话题,“真的很久没见了,这几年你过得还好吗?”

刚问出口,伏黑就有点后悔了。这句话似乎有点过于刻意了,他明明可以让对方先去看看画展,然后借机溜走,现下那么一说,想走反而不好走了。

五条顺着他的话夸张地叹了口气,扶了扶有点往下滑的墨镜:“还是和以前一样,该忙的时候忙得天昏地暗——我想应该不需要我问了,惠这几年过得应该很不错,都办了个人画展,还没恭喜你。”

“谢谢。”伏黑觉得自己有点想多了,也可能是没休息好驱使,过了有一会儿才想起来对方的身份,“……不过你这么出现在我的画展,是不是不太好?”

知道伏黑指的是什么,五条说:“当然没关系,这里可是C国。国外我的知名度还是比不过当地的火爆歌手和演员的。”他甚至冲着伏黑狡黠地眨了眨眼,“我来的时候看过了,没人跟着我,惠放心就好。”

心虚占了大多数,伏黑觉得对方要是想对当年之事进行兴师问罪也不会选择在三年之后,感觉自己过于敏感,便放下了心调整好了心态,理直气壮说道:“那就好,如果有的话我会很困扰的。”

“当然不会给惠造成麻烦的啦。”五条笑了笑,说,“我进来的时候看了一下画展开办的时间,差不多也要结束了,惠要是有事的话就先忙,我自己一个人在这儿看看就好。”

五条间接给伏黑解了围,伏黑顾不得是对方看出了他的些许窘迫,还是单纯知道闭展的时间快到了,连忙点了点头,说了一句“好”,便离开了。

五条看到line上伏黑发给他的消息时,距离他发过来已经过了十二个小时。这十二个小时他都在之后将要播出的综艺节目中进行录制,其间没有休息时间,自然也就没时间看手机。

原本他们的信息交流隔了那么长时间并不奇怪,但五条却在看到那条消息的内容时整个人都陷入了某种应激反应中——伏黑发过来的消息字数很少,可透露出来的信息量却是一句话两句话没办法解释清楚的。

【我们离婚吧,离婚协议我已经签好了。】

伏黑的脾性和五条完全不同,当然他也和五条不是一个圈的人,但多年相识,五条相当了解伏黑,他是一个想到什么就会立刻去做的人,某些方面很执着,或者说是很倔,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那种。手机屏幕里是那么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可时间隔了十二个小时,伏黑绝对没指望他能马上回复自己,说不定就是因为清楚他的行程,才故意在那个时间点发消息给他,说不定现在已经把行李打包好坐上飞机了。

凌晨一点,五条躲在一间没有监控器的休息室里,给伏黑打了电话。他拨通伏黑的号码前手都在抖,好浪费了好几秒的时间。令人庆幸的是,伏黑的手机竟然没有关机,语音提示是通的,这让五条找回了一丝希望的时候,又忽然在混沌间意识到,自己竟然一点惊讶都没有,似乎在冥冥之中,很早以前就有了这样的预感。只不过当时只是一颗不起眼的种子,现在已经发芽抽枝开花结果了。

拉长的提示音让五条头一次感受到了度秒如年的体验,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很长也许很短,伏黑接起了电话。

“惠……”五条发现自己的手心出汗了,话到嘴边又重新咽了下去。他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无话可说,半句挽留的话都说不出口,即便他清楚明白自己仍然对伏黑有很深的感情,但好像的确有什么很细微的东西在他们之间慢慢改变了。互相清楚对彼此的感情,却过得极其疏离,仿佛当年的一纸婚姻书是合租合同。

“惠。”伏黑在电话那头沉默,始终没有说话,五条努力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开口道,“我刚刚才看到……”

“我知道,悟。”伏黑打断了他的话。

五条的心一下子被拎到了嗓子眼。

“我是故意在那个时间发给你那条消息的。”伏黑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在他们一个月未见的时间里经过了深思熟虑,“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但我没什么想说的。”

五条试图从伏黑的语气里品出一丝不妥,可却无济于事,他丝毫感受不到伏黑对此有零星半点的后悔。

伏黑在说完那句话后,略略顿了顿,又说:“我思考了很长时间,觉得我们可能不适合在一起,所以分开也好。”

在挂掉电话之后,五条进入了发呆的状态,难得大脑一片空白。他足足发呆了有半分钟,才终于回过神来,一面往外闯一面飞快订了最近一班回A城的机票,又叫好了Uber。等他做完了一切,没忘记带上护照身份证等证件,上了Uber,才想起招呼了经纪人一声,甚至不等经纪人对他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进行指责,就果断将手机关机。

五条现在知道现在理智又冲动。理智是因为他知道明天自己是傍晚才录制综艺,赶回来应该没什么问题;冲动是他就那么定了飞回去的机票,不管怎么样都要见上伏黑一面。

赶到机场,进行了漫长的等待,再到登机后飞机起飞、落地,又乘上了Uber赶往自己一个月都不曾回去的住处。

五条还相当痛苦地经历了一回A城的地狱式早高峰,拥挤在道路上的私家车,还有小车根本不敢乱超车的公交。等他赶回家时,已经是早晨九点半了。

家里静悄悄的,客厅只开了一盏相对比较暗的灯。他们家里本来就没什么东西,不少应该有的家具都没有,此时伏黑将自己的东西全部打包好了,玄关口就能看到摆在客厅已经打包好的纸箱和行李箱。

大脑本来就很乱的五条此刻就更乱了,虽然在飞机上浅眠了一会儿,身为一个本国天花板级别的歌手,平时熬夜是稀松平常的时,但他却觉得自己的大脑缺氧,没办法好好思考、消化几个小时之前发生的事。

五条使劲摇了摇头,强迫给自己醒神,直接进了能听到里面传来了明显动静的书房。

伏黑正坐在地上整理从书架上拿下来的书,似乎是为了分门别类,地上堆得到处都是。五条刚回来时,伏黑没有停止手上的工作,等到五条进了书房,他还是连头都没有回。

五条惊恐地发现,自己在见到伏黑的那一瞬间,忽然明白了伏黑提出离婚的理由。以他们对彼此的理解,以及这样的关系,其实很容易就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何况他们那么聪明。五条只是在开口恍然的同时产生了畏缩感,因为他没有理由拒绝伏黑的话,伏黑会说出这样的话,大部分原因必然来自他的身上。

在地上收拾书籍的伏黑总算回过头,与僵在门口的五条对视了一眼,紧接着他又继续去收拾书籍,将它们分好类分别放在不同的箱子里:“我是傍晚的飞机,一会儿这里收拾好了就要走了。画室那边已经清空了,应该没留下什么。”

他发现伏黑的神情很疲惫,不仅仅是昨夜熬夜所留下来的疲累,还有日积月累折磨自己的精神劳累。

“虽然我不确定你以后还住不住这里,但画室既然空出来了,你可以将旁边的音乐室扩建。”伏黑一边说,一边手上的动作没停,“我和以前读的大学对接过了,兑换了一年的课程,接下来都会住在那边。”

听着伏黑没有吝啬向自己坦白之后的行程,五条的眼波微动,总算找回了自己的舌头:“一年之后,有什么打算?”

五条没有开口说任何挽留的话,也没有说“我们好好谈谈”诸如此类的话,甚至连他平时惯用的撒娇套路都没用上。他比伏黑更清楚地认识到,这个时候挽留是没有的,时间已经造成了无法逆转的伤痕,并非三言两语可以快速愈合,哪怕强行贴上胶带粘连,也是消磨彼此的耐心,等真的到了那种地步,一切都无济于事了。

“暂时还没想过。”伏黑将一本巨大的画册小心放进箱子里,“但我想短期内不会有回国的打算。”

“你打算在国外定居吗?”五条问。

伏黑背对着他微微抬头,似乎在思考,回过头露出抱歉的神情:“虽然不是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是这对我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有句话就在嘴边了,五条还是咽了下去。

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肩膀,伏黑转身走到了五条面前,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样东西,递到他的面前:“离婚协议我已经签好了,就放在桌上。婚戒也请你收回。关于离婚后的财产分配……我们好像也没有在这方面太混杂过,应该属于你的我都放弃,家里也没什么东西我要带走……看在认识那么多年的份上,我还不想到了国外又被一张传票召回国。其他方面就麻烦你了。”

五条没接那枚戒指,只是觉得哭笑不得,伏黑的态度就好像他们刚刚认识:“惠,我在你心里什么时候变成了那种人。”

“你当然不是。”伏黑接对方不接,直接上前抓过他的手,强行塞进他的手心里,随后转身继续去收拾,声音轻了下去,“只是有些话我还是要说清楚。”

“如果我说不会签字呢?”五条还是问了那么一句。

伏黑一点也不意外他会那么说,回答道:“但是你心里很清楚我为什么会提离婚吧?”

五条当然清楚。现在他站在这里,只要看着伏黑的表情,就清楚得不得了。可他到底不是什么意气用事之人,当年选择和伏黑在一起、结婚至今六年,也是出自自己的真心。

但他也是真的无话可说。

“在我的规划和概念里,必须和你分开。”伏黑说道,“签完字的离婚协议放在那边了,我马上就会搬走。你现在可能不会签,但未必以后不会签。等到你想签的时候就把它签了吧。”

看了看伏黑塞进他手心里,已经满是佩戴后留下的各种痕迹的婚戒,五条还是找回了自己的理智,说出了这样一番话:“我马上就要坐飞机回去了,傍晚节目就要继续录制。”

这个节骨眼上和自己提工作的事,伏黑丝毫不觉得意外,而是继续背对着他收拾自己的东西。

“不过,”五条看着沉默的伏黑,递出了一个转折词,又说道,“既然惠都已经那么决定了,那么我就没有阻拦的余地。婚戒我会一直保留,娱乐圈方面也不会有人曝光我和你从前隐婚六年的事……”他想了想,没有选择说离婚协议也会一并保存,而是这般说道,“离婚协议的事,我会好好考虑。”

说完这番话,五条亲眼看见伏黑似是如释重负地松懈了肩膀,对他说道:“这些年来,多谢你对我的照顾。”

伏黑的个人画展完美落幕,晚上立刻和自己的助理好好吃了一顿,晚上回家后又休息好了,在第二天下午回到了画展开始收拾,再交付了房屋。

接下来,伏黑就要迎接自己长达三个月的假期。并非他办完画展懒怠,只是出国后三年,几乎没有一天好好休息过,哪怕精神上吃得消,可年岁渐长,经历了许多事,伏黑还是认为人需要适当地放松,于是才做了这样的决定。

仔细想想,要是从前的年,可不敢胡乱给自己放那么长的假。

画展最后一天意外遇到五条,三年未见,伏黑其实没有那么从容面对对方。但听闻对方正在旅游,他倒是又松了一口气,至少五条不是特意过来看他的画展,还踩着点故意在最后一天的最后半个小时出现。在打过客套的招呼后,五条也没有提出很久没见了,想和伏黑找个地方吃饭,而是让他忙,自己随便看看。

等到忙完吃完饭,在星星的窥视之下回到家中时,伏黑才迟钝地意识到,自己不应该有这样的想法,这样的想法等同于按住了自己的死穴,叫他想起已经不怎么会去回想的往事。

画展结束的第三天,伏黑的假期正式开始。他的生物钟不可能一天就懒怠,早上七点就准时醒来,简单洗漱一番后换上了衣服,喝了半杯温水后,伏黑离开自己的住处去外面晨跑。这是他这几年保留的习惯,适当运动可以刺激的神经系统,有时候对作画也有好处。

等到他晨跑归来,发现自己住的地方对门外堆放了不少箱子,似乎是有新的住户要搬进他家对面。

这两年他搬到这里来住,对面的房子来来回回已经走了两批人。第一批是带着小女孩的单身母亲,比伏黑搬过来要早一点,中间相处得还算愉快,他帮了对方不少忙,那位母亲也经常会多做一份水果派或是披萨送给伏黑;后来搬进来了一对情侣,伏黑和对方来往不是很多,他俩关系不睦后,他总是能隔着墙壁隐隐听到对面有人砸东西的声音,没出两个月就搬走了,紧接着就空置到了现在。

他好奇地张望了两眼,没看到这里的新住户,倒是看到了有两个搬家人员抬上来了一个茶几,门口的几个箱子,箱子上面还放了一个琴包,看外形里面似乎是一把尤克里里。

伏黑最后还是止住了好奇,回到了家中,给自己弄了早餐,煮了咖啡,在餐后看了半小时的书后,便带上了自己的画板和笔打算出门找个地方画速写,顺道随便逛逛。

午餐是在外面解决的,伏黑下午去了在稍远地区的植物博物馆,等他回来时已经是傍晚。

伏黑在坐着电梯来到自己所住的楼层时,发现搬进他家对面的那户人家东西已经收拾干净了,门口的杂物也一并清理干净,顺着紧闭的房门,他能看到下面门缝中透出了室内的光线。多了一个新邻居这件事没被他太放在心上,甚至在他站在自己家门口前,找钥匙时还在想晚上要不要干脆就吃点意面,就听到对门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按照一般发展,伏黑是不会回头去看自己的邻居出门干什么的,但由于这位新邻居是今天新搬来的,以外国人那种更为开放的习俗和氛围,多半会和他打招呼,然后自我介绍一下自己,最后抛出以后请多多关照的话。也是因为如此,伏黑觉得还是得回头看上一眼,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在回头的那一刹那,看到的却是几天前在画展上见了一面的五条。

说句实话,伏黑当时的第一反应不是僵住了,而是脑海中飘过去一句“魔幻现实主义竟然是真的”。他看着开门出来,疑似是要出去丢垃圾的五条在见到他时没有丝毫的意外,反而很自然同他打招呼:“惠,刚回来啊?”

“……”伏黑有那么十来秒的时间里没能找到自己的舌头,或者说他压根不知道应该把舌头往哪里摆,听着五条那似乎早已洞悉一切,并且还明目张胆透露着他今天心情很好因此那句话的尾音微微往上扬的语气,无一都在让伏黑遭受无形的重击。他一时之间心情极为复杂,倒不是因为在这个节骨眼上遇到了离婚三年的前对象,而是这家伙几天还跟他说是来这里旅游的。

于是伏黑连钥匙都懒得找了,无语的情绪占据了主导位置,以碾压的优势将那些尴尬一股脑儿压了下去,问:“你不是在旅游吗?”

“旅游”二字被侧重强调,伏黑意有所指,相信五条那么聪明不可能听不出来。

五条回答道:“我的确是在旅游,先前还去了其他地方,这里是最后一站。现在这个状态不如说是出来散心,不是那种广义上的旅游。”

伏黑看了五条一眼,五条也看着伏黑,手里还拎着没来得及去丢掉的东西。

三秒过后,伏黑选择了放弃,一句话都没说便回头继续找自己的钥匙。被晾在一边的五条似乎明白对方的心思,无辜地耸了耸肩打算去楼下丢垃圾,谁知伏黑忽然回头,叫住了他:“五条。”

虽然礼节统统都丢到了一旁,伏黑连“先生”二字都懒得加,似乎并不想将这件事就此揭过,又说:“我们找个地方谈谈吧。”

只来得及走了几步的五条回头,有点意外地看了看伏黑,说:“好啊,惠吃饭了吗?干脆顺便一起吃个饭?”

“我放一下东西就出来。”伏黑点点头,终于摸出了房门的钥匙,插进锁孔里打开房门。

提出离婚前,伏黑整整思考了一个月。

人们离婚的原因多种多样。出轨、家暴、没感情了、无法忍受对方的生活习惯等等等等,诸如此类,要去有幸能去翻阅来自法院的离婚案件,会发现这个世上的确可以存在成千上万种离婚的类型。

而伏黑对五条提出离婚,也会是其中之一。

他们彼此之间,并非没有了感情,而是多年来感情依旧,却无法继续一起生活了。或者说,其实分开和不分开没什么区别,区别就在于结婚后的关系绑定,精神上的联系没有完全断掉。当甜蜜和温柔成了一种慢性毒药,深陷其中成了理所当然,唯一摆脱毒药的办法就是彻底割舍。

伏黑认识五条一年才确定了关系,又一年后结的婚。

在认识五条时,五条就已经身涉娱乐圈了,男团出道,不过出道的时机不怎么好,算不上太火。而伏黑的梦想是成为一名画家,他的确也做到了,在毕业前夕的毕业设计得到了那个行业的好评,毕业之后也接到了不少商业订单。

两个人身处在两个完全不一样的行业中,互相对对方的行业都不怎么了解,虽然相识相爱让他们或多或少对彼此和彼此所处的行业有了充分的了解,但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的事也是事实。

后来,他俩结婚后选择了隐婚。又一年后,五条所在男团到期解散,由于他的形象和资源一直是团里第一,获得了单飞的资格。刚推出第一首个人歌曲便火爆了所有平台,那段时间里,伏黑只要去路上稍微逛逛,或是找一家咖啡厅买杯咖啡,都能看到屏幕里的五条穿着白衬衫,听到自己所熟悉的嗓音,用沙哑的空气唱腔唱缠绵缱绻的情歌。

虽说一开始就走与男团截然不同的风格算是兵行险着,但五条的确凭借着各项优势,获得了更大的舞台,被更多人所注意。

这当然是值得高兴的事。可大众不知道有很多事,乃至多年以后,五条推出的不少个人单曲,创作灵感皆来自自己的爱人。只是他们正在隐婚,怕曝光这段关系对五条有不好的影响,哪怕那么多年来,那么多人从五条的歌曲中抠字抠词,逐字逐句分析,觉得来自五条的创作多少是写入了自己的心境,推测过他一定有个非常喜欢的人,不然也唱不出那样的情歌,并且还用自己的声音完美倾诉这种感情。

可惜五条对这方面总是保持沉默,为了和伏黑的约定,从未做过正面回应,哪怕那些分析多多少少猜中了大半。

行业不同,导致一个爆火是突如其来的,另一个则是日积月累的,前者火是一种玄学,后者则是抵达这个境界时都是自己应得的。但在这样的对比中,五条是突然爆火的那个,他也的确有这样的能力与所得到的名气匹配,相对的,甚至有人认为他火得实在太晚了。

而爆火的背后,相应的其他东西也会接踵而来。大众一旦将视线挪到你的身上,有很多行为举止、隐私、个人时间就容易被放到台面上来。五条一开始的确也是出于保护心理,如果这个时候让别人得知伏黑的存在,对自己倒是其次,对伏黑的伤害绝对是最大的。

伏黑同意继续保持隐婚的状态,也是出于对五条的考虑,他不认为在这个节骨眼上公开对五条是一件好事,本来粉丝的心理就很难揣测,万一翻车反而得不偿失。

这件事的处理上两人持相同观点。可后来五条经常被狗仔跟踪,回家常常要绕很久的路,或多或少也为伏黑带去了麻烦,而能解决这件事的方法无非就是大胆公开,或是干脆少回家。

他和五条不约而同选择了第二种。

哪怕在line上有所联系,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则越来越少,经常伏黑早上发一条消息过去,五条常常要晚上甚至半夜才能回复。加上五条的业务拓展,开始有影视方面的人士向他抛出了橄榄枝,发现他竟然也是个可造之材,甚至在某次综艺节目中,大家发现他有发展搞笑艺人的天赋。

于是五条在圈内越来越吃香,也变得格外出挑,各种代言合作更是接二连三。

地位和成就巨大的落差给事业没有太大起色的伏黑带去了很大的压力,压力导致他开始焦虑,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办法拉近这样的距离。

起初他还能克制这种情绪,到后来却一发不可收拾。即便在五条面前他可以伪装得很好,可他不能自我欺骗,他必须要解决这个问题,不能让它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哪怕彼此交予对方的时间和陪伴少了很多很多,但伏黑非常清楚,五条是个执着且专一的人。

两人的感情并没有发生改变,但确实无法继续一起生活了。

这可比异地恋更为痛苦,尤其是每年年初或是年末的时候,是习惯关注五条在圈内动向的伏黑最痛苦的时候,那个时候他总能看到五条拿到各种奖项。这种痛苦源于累积的压力,双份身份的悬殊,而这种被转化为痛苦的压力和焦虑,使伏黑更加无心作画。

最夸张的一次,他在一个月内连画室都不曾踏入。

五条那排得全满的工作有不少也是公司的杰作,毕竟他能够带来财富。在五条摆脱了前公司的压迫,自己设立了个人工作室,成为了老板让别人为自己工作时,他还是因为习惯了先前的工作安排,没有做出太大的改变。

伏黑是个理智果断的人。在他从痛苦中挣扎出来,想要解决这样的痛苦时,从而分析出从正面来看的确是因为五条在娱乐圈有一席之地,而伏黑只是个没什么名气的画家,地位造成了他现在的焦虑,看起来是五条无意识造成的、给他施加了压力;可从侧面来看,伏黑也有无法摆脱的错误,一个是他的思维,哪怕他明白只要是一个人,站在他的角度,设身处地去想,都不可能不产生这样的想法;另一点则是他没有及时解决这个问题,而是拖沓了很久,导致新伤成了沉疴,想要再祓除,那只能连根拔起。

伏黑必须承认对五条的感情没有变,但以现在这个状态,实在过于影响他的心理健康和事业发展,的确无法和对方继续一起生活了,所以他毅然了选择了离婚。

带着行李到了机场,在下了出租车呼吸到外界的空气时,伏黑才发现摆脱压力后呼吸原来是那么顺畅,他好像很久都没有这样顺畅呼吸过了。

五条丢完杂物回来时,伏黑已经放好自己的画板,站在外面等候了。他拿着手机,似乎在浏览什么,见五条穿着宽松居家服回来时抬头朝他点了下头,问:“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惠知道我的口味吧?”五条反问。

伏黑原本还盯着手机屏幕的视线上挪,看了五条一眼,挑了下眉。

“好吧。”五条吐了吐舌头,挪开了自己的视线,“什么都可以,就算不喜欢,我还可以在菜单里挑我喜欢吃的——稍等我换一下衣服,马上就来。”

M城这几天入秋下雨,白天也阴冷得厉害,哪怕今天出了太阳,气温依然和前几日没什么区别。五条换衣服很快,圆领薄毛衣和长风衣,身上没有过多的装饰,偏灰调的颜色显得对方很低调。

伏黑有意往他的手上瞥了一眼,发现没戴任何戒指。

对方给自己的感觉和初始时确实不一样了,但伏黑没有过多纠结,毕竟人总是会变的,他也在变,不然自己也不可能在三年前做出这样的决定。

最后,在这里住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伏黑,带着五条到了附近的餐厅,离他们住的地方很近,下楼走五分钟就到了。一路上伏黑依然保持自己的做派,没有主动挑起话题,五条也相当难得什么都没说,仿佛应了伏黑的要求,要等彻底坐下来再谈。

等到他们来到餐厅,找到了一个相对角落方便谈话的位置,拿起眼前的菜单时,五条才开口说了他们前往这里的第一句话:“惠有什么推荐的吗?”

伏黑才刚刚喝了一口桌上服务员给他们倒的水,抬眼看了五条一眼,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一会儿没必要对对方咄咄逼人,也没必要说什么让气氛更为紧张难以缓解的话,便放下了杯子:“那个芝士海鲜焗饭还可以。”略略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就是对我来说有点甜了,不过这边普遍都这个口味。”

“惠常来这家店吗?”五条翻了翻菜单,大致浏览了一下。

“还好。”伏黑确定了自己要点什么,才刚放下菜单,忽然想起了什么,“你不能吃那么高热量的东西吧?”

“哪有那么严格的身材管理啊?剥夺人类放弃美食和剥夺人类的自尊有什么区别?”五条还在兴致勃勃翻菜单,一面输出歪理,一面实事求是道,“何况我从前也不需要控制得那么严格。”

伏黑有些哽住了,仔细想想,五条似乎从没在吃这方面亏待过自己。这世上也的确有这样一群人,吃着高热量的食物,却还能保持完美的身材,而五条明显就是其中之一,倒是伏黑把这一茬给忘了。

他们分别点了餐,饮料很快就被端了上来。也许是考虑到已经是晚上,伏黑喝的是苏打水,五条的则是热可可。

一切准备妥帖,五条用咖啡勺搅了搅自己的热可可,给面前原本最先提出要谈谈,却一直在思考如何开口的伏黑起了个头:“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换作是以前的五条可能会加一句“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现在的他却没有。或是说,五条现在在面对伏黑时,没有那么黏了。

感觉在五条面前如何迂回都没用,伏黑还是稍作斟酌,也不和对方客套,说一堆没用的说辞,直言道:“为什么你会住在我家对面?你是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的?是谁告诉你的?”

“问题那么多啊。”五条面对伏黑连珠炮似的一串问题,感叹了一句,说,“那我一条一条回答吧。”

伏黑给了他一个有话快说的眼神。

“第一个问题其实我已经回答过了。我之前在旅游,现在也算是在旅游,不过临时改变了决定,想散散心,就干脆在这里租了个房子。”五条说道,“房子之前看了不少,但满意的只有那么一间,就确定了下来。我在看房的时候并没有遇到过你。知道你住在这里是和我签合同的那位房东说的。说这里三层楼都是他的,唯一没被租出去的那间对面住了个挺有名气的画家,还说你最近在置办自己的个人画展,可能看不见你。”

说到这里五条笑了一下,又说:“可能是看我背着乐器,怕影响到隔壁的租客,就多跟我说了两句。不过我没带架子鼓电子琴什么的,就带了一把尤克里里和吉他。”

五条没说什么再见都是缘分什么的,只是平白直叙了自己住到这里的过程和缘由。伏黑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在五条的这番言论上找不出任何的逻辑漏洞,包括他所住的那一层,再加上上下两层的确都是他房东的,这位房东的确也是个特别爱好和人交流的人,遇到五条这种极其会说话的人,很容易多说两句。更何况,在得知伏黑要置办个人画展时,这位房东表现出的热情差点淹没了伏黑,要不是他三番四次希望对方不要到处说这件事,否则可能这一整栋楼都知道他的存在了。

不等伏黑开口说什么,五条顺便将伏黑还想问的问题一并回答了:“知道你的个人画展也不是什么难事,毕竟惠和我之间有一部分共同好友,看他们的INS或是推特就很容易得知了。”

本以为是五条故意向谁询问自己住在哪里才特意过来的,现在听对方一番说辞发现完全不是,伏黑不由心虚了起来,意识到了其中的糟糕,更没什么立场站在这里指责对方。

“不过我坦白承认,这三年我或多或少的确向别人打听了惠的动向。听说惠的事业在慢慢变好,我也很高兴。”五条忽然坐直了身子,伸手从风衣的内侧口袋摸出了一个细长的长方形礼盒,是被精心包装过的。他将这份礼物推到了伏黑的面前,说道,“没想到遇到得那么凑巧,这个只是昨天临时买的,就当作是我祝贺惠画展顺利举办的礼物吧。”

哪怕互相喜欢,但如果生活在一起是互相折磨或是一方给另一方造成永无止境的压力,那么这段感情有必要立刻结束。

五条是个成年人,在娱乐圈这个大染缸里看得远比一般上班族来得多,哪怕他再用幼稚来掩饰自己本身的成熟,到底也明白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什么时候不该说什么话。

他发现自己早就给伏黑带去了压力,只是很多时候他都忽略了。电视剧电影里的感情到底是经过了过多美化,在一生一世一双人之中还要付出巨大的代价,而这之间不少都是大如天壑的缝隙。

伏黑的精神状态不佳,如果他不提出离婚的话,下一步就可能是前往医院的精神科了,五条肯定是不愿意看到他这个样子的。因此在那一刻他什么都没多说,知道挽留无用,干脆利落地选择了放手。而伏黑也是在那一刻确凿意识到,在某个方面,五条确实很适合成为他的爱人,是在最后的关键时刻,对彼此的想法心知肚明,且选择了尊重。

五条又坐飞机赶回了综艺节目的录制现场,分毫没有耽误自己的工作。在录制前期,他单独给自己的经纪人七海打了个电话。

“七海海,”五条的音色似乎并没有因为和伏黑离婚而改变分毫,只是突然那么说道,“这个综艺录完之后,帮我把之后的综艺邀请都推了吧?代言也是,少接点……嗯……不要一下子全部推干净,从逐步减少再到完全清零,过程时间大概控制在两年左右。”

七海知道五条昨夜凌晨赶去机场回去了一趟,这家伙任性妄为惯了,虽然工作室作出了相应策略,但这会儿接到五条的电话他颇感意外,直觉是出了什么事:“出什么事了?”

五条语气很轻松:“惠和我离婚了。”

“……”七海一时没回答,他似乎早有预料,毕竟也是经过娱乐圈大风大雨的成年人了。

“之后有什么打算吗?”他问。

“就按照我说的那么做。”五条听懂了七海的言外之意,但大致还是和他说了一下情况,“婚戒还给我了,离婚协议也签完了,不过我还没签字。他现在应该在机场,说是和原来的大学兑换了一年的课程,之后回不回国还不清楚。但这些都无所谓了。其他就按照我说的,开始减少各项合作……要是还有投资方说要我参演什么电影电视剧都帮我拒了。”

七海没说什么,只是问:“你现在在哪里?”

“节目录制现场。”五条很难得没开玩笑,“放心吧,一会儿就要去化妆了。”

再那之后,五条并没有离婚影响自己的心情,从而影响工作。可能在某些人的眼里,他是个冷漠无情的人,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彼此做出了尊重对方的选择,生活和工作还要继续,不可能因为今天的无能为力和歇斯底里就为谁而停歇。

正是因为时间如此公平,才造就了如此多的不公平。

五条虽然说自己会好好考虑,但他并不打算签那份离婚协议,目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为此做出改变,进行调整。他不会因为伏黑的离开而伤心悲痛,也不会因为与他的分离寝食难安,相对的,他认为以现在的伏黑,的确需要更自由的生活,或许出国可以让他的生活和事业更好,那么他就没有阻止的权利。

彼此相爱在一起,是为了成就彼此,促使对方变成更好的自己,在这一点之前,就是他们都必须明白,独立与自由,是连深爱之人都无法剥夺的东西。因为独立,所以才能促使更好的爱;也是因为自由,才能令这样的感情长久。

伏黑看着五条推过来的礼物,根据外观分辨,猜测里面可能是钢笔之类的。他伸手将礼物往自己这边挪了挪,抬头说道:“谢谢,那我就收下了。”

见伏黑收下了自己送出去的礼物,五条的心情以肉眼的速度变得更好了。而伏黑尴尬得很,以他对五条的了解,这家伙怎么都会非常客套地说上一句“惠能收下我很高兴”,可五条非但没有说,反而说起了另一个话题。

似乎那些对五条所熟知的一切,都被本人改掉了。伏黑莫名其妙为这种无法掌控而坐立难安,但又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在出国没多久后,后悔当初和五条提了离婚。理由很简单,很草率,如果当时找个时间好好谈谈,其实可以很大程度避免“离婚”的下场。

另一个后悔点则是,伏黑发现自己很难忘记五条的存在。现代科学中,早有研究标明,一个人类在一生中爱上多个人是很正常的现象,因为人类是情绪动物,而那些在各种领域上获得成功的人类,之所以能够成功,有一部分原因是他们支配了自我情绪,而不是被情绪所支配。三年前伏黑的确有点被情绪牵着鼻子走了,可事后后悔也没什么用,他既然做出了这个决定,就不会再回头。他相信五条也是这样的人,所以没有进行任何挽留。

虽然五条的出现忽然牵动了伏黑的心,但他也不可否认自己不是什么冷情的人。

他们点的餐很快就上齐了。伏黑看着桌上的餐点,有点佩服身为艺人的五条竟然还敢点这些高热量的东西,反观自己面前的鸡肉沙拉、蒜香面包和黑胡椒烤香肠,就要健康太多了。

“你打算在这里住多久?”既然五条是出来散心旅游的,伏黑决定还是放宽了心随便问问,连套话都懒得进行任何的掩饰,“不打算再去其他地方逛逛吗?”

“暂时没有诶——这个惠要吃吗?那么多我一个人也吃不完?”五条将小份的芝士牛肉披萨切成了六份,特意往伏黑那边挪了挪,大方示意让对方别和自己客气,“实际上我的假一直要持续到明年开春……也许心情不好了,后面也就随便接几个代言了。”

伏黑还是得感叹这家伙的字里行间仍然带着无可挑剔的傲慢,换作自己可说不出这样的大话,不过针对五条个人,他说的的确是事实。他欲言又止了一会儿,还是拿走了一块芝士牛肉披萨,说:“……这话说得让人觉得很不爽啊。你怎么说也是娱乐圈的顶级人物,那么停摆自己的事业,就不怕时间一长别人不记得你了吗?”

这话说得不假,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五条认真听了,琢磨出了一点伏黑自己都无意识透露出的言下之意,坦白道:“我现在不是很在乎这些东西了。”

五条正好低头喝了一口热可可,似乎并没有发现伏黑的停顿:“况且国内该拿的奖项我都拿过了,口口相传的歌也不是没有,差不多了吧。”

默默咬了一口披萨,伏黑咀嚼了半天才咽下去,小声说道:“还以为你起码要把什么影帝金鸡奖什么的全部拿一遍才会收手……”

“什么?”五条似乎没听清楚伏黑的嘀咕。

“没什么。”伏黑忙回道,飞速转移了话题,冷静地说出了一番好听且无用的话,“有这样的想法也不错,最重要的还是享受当下。”

五条可能是发现了伏黑的顾虑和词穷,又巧妙地换了轻松的话题。伏黑暗自松了一口气,知道无论如何自己都赢不了对方的舌灿莲花,不过五条身涉娱乐圈十几年,说话方面可比伏黑强了不止百倍千倍,他是怎么都比不过对方的。

这顿饭吃得虽然没让伏黑觉得坐立难安或是度日如年,但也不怎么好受。账是伏黑结的,说是五条既然难得出来旅游一趟,还遇到了他,那请他吃一顿饭还是应该的。

两人一同回了家,路上也没怎么说话,直到他们来到了各自的房门前,取出钥匙开门进去之前,五条才回过头来对他提前说了一声晚安。

好不容易进了玄关,关上了门,伏黑这才大出一口气,这比他两年前准备准备考试那会儿还要紧张。杵在原地顺了两口气,他又忽然意识到,刚刚回来的路上五条一直没说话,其实是在给自己喘息的机会,而对方早就在他的身上看了出了些许猫腻,是在照顾他的感受。

所以爱情文艺片里那些旧情人重逢,总会出现的忐忑难安都是真实存在的。当初伏黑可是对电影将感情进行艺术加工不怎么放在眼里,剥离掉那些暧昧的滤镜,剩下的真实太少了。可他现在就切身体验了一次,偏偏心虚的情绪占据了主导——好像还是怕五条兴师问罪,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五条并不会这样,除非站在他面前的是小学一年级的五条悟,那倒是非常有可能。

总而言之,还是要把心情调整过来。伏黑那么想着,终于弯腰换了鞋,打算洗个澡看会儿书就准备早早睡下。

心里是那么打算的,但伏黑在洗完澡吹完头发,还是没忍住自己心中的好奇心,来到书房打开了自己的电脑。

出国三年以来,在最开始的大半年里,伏黑会趁着休息的时刻,偶尔关注一下五条的最新动向。最先发现的是五条的推特没有以前活跃了,后来有粉丝针对五条在最后一次综艺节目播出后已经有半年没再上过综艺,去过推特问过本人,而本人的回答相当高深莫测,说忙碌之余不要忘记生活不止只有工作。

这件事上过推特趋势,伏黑的推特小号关注的账号几乎只要关注了五条的都在讨论,还有人分析了长篇大论。他们给五条假象了一个存在了很久,五条爱之入骨,但是最后还是分手了的女友,从五条的穿搭风格,某个综艺上说的一些话,以及历年来自己所创作的歌曲风格走向,从字句间企图找出这个站在五条身边的人的存在。

这事确实引起了一时的风波,可五条并没有进行任何的回应,伏黑与他的事也没有在公众中广为传播。

好在五条从一开始走的就不是男友风,大家讨论了那么多年,不少人都已经默认了这个人的存在,只是被五条保护得很好,可现在五条现身说了那么一句话,显然是某段感情画上了句点。

整件事的风向后来就被带跑偏了,五条和他深爱的人逐渐被模糊化,主题反而升华到了要关注身边每一个爱你的人。

在那之后伏黑就再也没有关注过五条的动向,取关了他的推特,甚至后来连推特都卸载了。偶尔会在国外的街边听到某家店里传出五条所唱的某首歌曲的声音,但伏黑仍然会觉得,自己其实并没有完全摆脱掉过去的感情。

从网上找五条的信息太简单了,铺天盖地都是,乱七八糟的信息都有。最后,伏黑在一个问答类的网站上,看到了一条“如何评价这三年来娱乐圈五条悟的转变”的问答。

下面跟着的回答有上千条,伏黑大致翻看了点赞最靠前的,发现在自己没有关注五条的这两年里,他渐渐从综艺节目中淡出了人们的视线,也没有再参与过任何影视作品的出演,代言也相应减少了很多。有人认为天王终将成为过去,可能五条的资源大不如从前,可这几年他发新歌更勤了,并且每次一发新歌,立刻在各种音乐网站上屠榜。最夸张的一次是一首名为《月亮误区》的歌曲,创作于一年半以前,发布当天开始屠榜,连着屠了一个月,才被圈内的天后新歌勉强挤了下来。

五条的资源大不如从前成了一个伪命题,没有人需要为此找到任何的证据。相反,这恰恰说明,五条是特意减少上综艺的次数,到最后就干脆不上了。而他身为娱乐圈的音乐天王,没必要去出演电视剧电影来缩减自己创作的时间。

当然,这都是理性的讨论。

那些不那么理性的,无非就是五条为情所伤,所以去疗愈去了。

伏黑拧着眉头盯着电脑看了大半天,也没注意到时间过去了多久,最后眉头越皱越紧,还是觉得不对劲,想到:五条悟会为情所伤而去自我疗伤吗?

伏黑看了一晚上的娱乐圈八卦新闻,乱七八糟各种时间线的都有,包括还有和五条绯闻相关的。可能是粉丝在网上一番分析广为人知,以为五条真的为情所伤恢复了单身,不免在他出席其他场合时有其他明星想借机和他炒作绯闻。

但无一例外,都被五条在现场相当直地怼了回去。

另外,让伏黑哭笑不得的是,那些分析似乎流传了一年多之久,正主还没出来说这是真是假,大家分析着就突然开始信以为真了,倒也没攻击五条那薛定谔似的伴侣,只是纷纷感叹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让五条悟为情所伤。

而何方神圣目前还坐在自己的电脑面前被各路离奇分析弄得不知道应该摆出什么表情,情绪也是相当复杂,好像离谱占据了大多数,荒谬还偶尔会路过一下,剩下的就是不知所云了。等伏黑在过量的信息中摘取到了有用的、重要的信息之后,沉默良久,登录了网页版的推特,为印证五条所说的话看了他最新的推特记录。

五条确实没有说谎,他之前有在其他地区旅游,还拍照发了推栏。时间线甚至再往前推一个半月,他就已经表示过自己要休息一段时间,出门来一段说走就走的旅游。

虽说这条推栏下面热度最高的评论打趣五条这半年来除了出席了两个重要场合外,不是发歌就是在家发自拍,明明都在休息,竟然突然意识到自己完全可以出门玩儿,真是令人颇为欣慰。

伏黑关掉了电脑,发现已经过了自己的睡眠时间。他相当复杂地回了卧室准备睡觉,大脑却一刻都没停下头脑风暴。怎么说他也是健全的成年人,现在也已经三十三岁了,该经历的都经历了,该目睹的都目睹了,什么事情应该怎么处理他心中自有一杆秤,哪怕五条对他解释的那些话百分百都是真的,但他相当确信,这家伙绝对是冲着自己来的。

不过,管他呢,自现在来看,最重要的事情应该是睡觉,就算是五条悟都不能阻止他立刻入睡的决心。躺在床上的伏黑这般心想。

本来大致确认了对方的目的,自认为暂时还不想考虑再婚什么的伏黑觉得只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可以了。谁知道搬进他家对面的五条完全没有任何的行动。可伏黑想想他们能在一起是因为他追求的五条,而现在是反过来,对于对方走的每一步都不在伏黑的预测上,这一点让他很烦躁。

五条就像一个单纯只是住在他家对面的普通邻居。伏黑早上晨跑回来偶尔会遇到也同样晨跑回来的五条,至于为什么他们出门或是路上没遇上,应该是不在一个时间点出门,以及跑的不是同一条路线。其他时间段伏黑基本看不到五条,出门去哪里逛逛或是画速写碰不到,回来更碰不到,甚至连小说情节中那种晾衣服时阳台相见也没有。唯一碰到的一次是伏黑准备出门去一趟附近大学听一个讲座,正好遇到了拖着一个小型行李箱的五条,他很自然地和伏黑打了招呼,也没说自己要去哪里,引得伏黑忍不住好奇地问他为什么拖着行李。这一问出口才得到了对方的回答,说是要去旁边的邻镇旅游,大概要两天后回来。

很偶尔,伏黑在家时会听到隔壁传来断断续续,来自弹奏尤克里里或是弹奏吉他的美妙音乐声,似乎是在进行什么创作。而后过了没几天,几乎每天都会瞥一眼五条推特的伏黑发现,这家伙居然录了一小段新写的歌,其随意程度和他穿着的睡衣更高一筹,就更别说视频似乎是在浴室里录的。

这小一个月里,五条大概出门了三次,都是两三天后就回来,去的时候就拖着一个小行李箱,回来之后甚至还会给伏黑带那边的特产——虽然伏黑出于礼貌都收下了,但他其实很想告诉五条,这些东西在M城也买得到。

时间久了伏黑就习惯了,习惯之后心态也跟着放正了。言而总之,五条似乎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伏黑的那些心思好像也只是他的多想,往后再遇到五条,他也没再遮遮掩掩忐忑不安,反而恢复成了平时的自己,开始和对方正常相处。

可要说关系的细微改变,或是距离的拉近,应该从五条搬来这里一个月之后开始说起。五条来时M城已经进入了秋季,此刻刚到十一月,路上的风迎面刮过来就有刺骨的意味。

伏黑这天晚上刚洗漱完毕,泡了一杯红茶打算看看早上来的报纸,房门便被敲响了。

晚上被敲门的可能性极低,伏黑虽然觉得奇怪,但当然还是去开门了。在开门之前,他顺着门上的猫眼往外看了一眼,意外发现竟然是住在自家对门的五条。从猫眼里看得不太真切,具体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伏黑想了想还是开了门。

“不好意思。”门外的五条面露抱歉,他穿着睡衣,脖子上挂着一块毛巾,刚刚洗过头还没吹的头发正在往下淌水,“我的吹风机忽然坏了,可以借一下惠的吗?”

伏黑花了一秒的时间思考这话的真实性,十一月的夜晚很冷,就算是在楼道的走廊上也能感受到那种阴冷,五条只穿了件睡衣,顶着一头湿发还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最终他的心软战胜了琢磨真假的心理,稍稍让了下位置,说:“你进来吹吧,拿来拿去也不方便。”

“先谢谢惠了!”五条看起来很高兴,见伏黑古怪地瞥了他两眼后又强行将扬起的嘴角压了下去。他顺着伏黑的指引去了他家浴室,找到了放在镜柜旁边的吹风机,直接将插头插到旁边的插座上,站在洗脸镜前吹起了头发。

伏黑还没闲到要去浴室和五条一起凑热闹,拿了书坐在客厅就看了起来。

大概十分钟后,伏黑三心二意听到浴室吹风机的声音停止,随着又传来摆放吹风机的声音没多久,五条顶着一头被吹得干爽的头发出来了。他抬眼正好和坐在客厅沙发上的伏黑四目相对,忙说:“我把吹风机放回原来的位置了,就先回去了,这次多亏了惠!”

伏黑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又继续去看书了。他听到五条没做任何停留,说完话就离开了,还顺势轻轻带上了门。

本来借吹风机这事应该就那么过去了,谁知过了没两分钟,伏黑家的门又被人敲响了。伏黑皱着眉放下了书,站起来去开门,这回连猫眼都没看,直接打开了门,果不其然站在外面的还是五条,问:“你不会还有其他事?”

“这个给惠。”五条往他手里塞了一包似乎是从哪个量贩装中拆出来的一袋饼干,“我猜应该是惠喜欢的,就当是谢礼。”

这人给完饼干就跑回了自己的家,动作迅速,门一关,一副拒不退货的样子。留着手里还拿着那袋外包装清一色是银色的饼干的伏黑一脸茫然杵在原地,等他回过神来,面前早就没了五条的踪影。

拿饼干当谢礼,还是从大包装里拆出来的一小袋……

伏黑拿起那袋饼干看了看,以五条说的话来看,估计里面不是夹心饼干。他关了门,对对方送饼干当谢礼的行为疑惑不解,回到客厅之后干脆直接拆开饼干想看看里面到底装着什么神奇的饼干,却发现似乎也只是普通的苏打饼干。

说是苏打饼干没错,不过那饼干上面有着奇怪的“黑斑”,让吃过苏打饼干的伏黑相当疑惑,可在他试着吃了一片之后,忽然明白了五条此举送苏打饼干的用意。

他没办法不承认五条说的那句话是真的,的确是他的口味,光靠舌头去尝可以吃到海盐的味道,可是又比一般的苏打饼干要香。而饼干上的“黑斑”他也没见过,加上外包装是清一色的银色,饼干名字被留在外层包装上,伏黑想知道这饼干叫什么只能去问五条,这显而易见说明五条是故意的。

伏黑又吃了两片饼干,拿起了手机使用起了伟大的高科技:图片搜索功能。结果搜了一圈下来清一色都是普通的苏打饼干,或者是夹心苏打饼干,没找到符合五条塞给他的苏打饼干牌子。

接着,伏黑只能看了看打开吃了三片,剩下了没几片的苏打饼干——而苏打饼干没长眼睛,不可能和他对视。最终他只能放弃了寻找这袋苏打饼干具体叫什么,一时憋屈极了,非常想现在闯进隔壁五条的家,把他暴揍一顿。

当然了,暴揍五条伏黑只敢在脑内施行,要是真的动起手脚来,被送进警察局也是分分钟的事。

而按照小说情节,借吹风机之后应该会频繁来借各种东西,并且五条的家中应该会经常莫名其妙坏掉什么东西。可没想到,五条没再来借吹风机,似乎是真的坏了,且在第二天火速购买了新的,绝对不会打扰到自己的邻居休息。

那袋五条送的饼干当然被伏黑吃完了。他忍着,憋着,没有真的拉下面子去问对方饼干的牌子。可这件事似乎成了伏黑的心病,仔细回想,那个饼干的确很好吃,甚至拿来当早餐,搭配燕麦酸奶说不准会更美味。

结果,伏黑还是没能忍住,在第三天早上晨跑回来时遇到了难得没去晨跑,穿戴整齐似乎是打算出门的五条时,开口问了他。

“那个……”伏黑叫住了刚刚出门时点头朝他示意算打过招呼的五条,见对方转头望了过来,原本的支支吾吾忽然成了理直气壮,“前几天你给我的饼干,到底是什么牌子?”

五条墨镜后的眼睛明显睁大了一点,看了伏黑足有三秒,久到伏黑想要不干脆直接摔门回家算了,他才回过神:“……啊!那个啊!惠等等啊!”

然后伏黑一头雾水地看着五条又折了回去,掏出钥匙开了门,在玄关处都没换鞋就直接踩进客厅的地板。他站在楼道的走廊上只听到对方屋里传出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想要挪过去看看对方到底在干什么,却瞥见五条出来的身影,他只能连忙挪回了原本的位置,装出自己什么都没干的样子。

五条拿着一大袋,已经拆开似乎吃了不少的苏打饼干塞给了伏黑:“惠既然喜欢直接说嘛,这些都给惠了!不用和我客气!”他塞完东西之后也没做出其他出格的举动,反而往后退了一步,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对他说道,“不好意思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说完这些,五条将手机放回了口袋,匆匆忙忙地走了,留下伏黑一个人站在那里不知所云。

时隔漫长的三天,伏黑终于知道了五条当作是谢礼给他的苏打饼干叫什么——足有三磅重的饼干全名叫黑麦海盐苏打饼干,随意的大包装里面是单独的小包装,里面看起来被五条吃了大半,但由于本来量就很多,剩下也够伏黑吃很久了。

但是这个人怎么回事,正常社交是告诉他那个苏打饼干叫什么吧?怎么直接把家里剩下的这些苏打饼干全部送给他了?!虽说他好像真的有事急着出去,但明明告诉他叫什么更节省时间吧?

伏黑意识到自己哪怕和五条认识了那么多年,相识相爱再到结婚,有过爱人之间的亲密,不少时候他还是无法理解对方的脑回路。

伏黑看了看怀里的苏打饼干,换成单手抱着,拿钥匙开门回了自己家里,心想:不拿白不拿,反正是他自愿的。

黑麦海盐苏打饼干最终被伏黑在附近的一家大型连锁超市找到了,问了导购员,据说这是他们超市特有的,其他地方买不到。

歌坛天王逛超市这一画面出现在了伏黑的脑海中,怎么想都觉得很奇特。

不过在吹风机和苏打饼干事件后,五条仍然安分守己,老老实实扮演好了一个互不打扰的邻居角色。就这样相安无事又过了小半个月,他们碰上面,说上话的次数寥寥无几,所有时间累积叠加,估摸连十五分钟都没有。

这回伏黑是真的觉得五条只是换个地方住散心的了——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伏黑发现这一个多月来五条竟然连着发了三首歌,都是在家里录制的,分别也都只有一小段,还有一首竟然连歌词都没写。不知怎么的,伏黑觉得五条有点像“不知道应该录什么视频那就随便录一点”的摆烂式油管博主。但偏偏这家伙就算摆烂,也能收获千万好评。

人和人之间就是不能比较,越比较越计较,越计较越比较。

殊不知这段时间里,是伏黑暗中观察五条推特频率最高的一个时间段。

原本伏黑以为他俩会继续相安无事,直到五条哪天住腻了,跟他说要回国了,那也就皆大欢喜了……也不能说是皆大欢喜,但伏黑稍稍品味了一下,如果五条就真的那么走了,他心里莫名觉得不是那么痛快。就好像是激光笔和被激光笔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猫,而伏黑就是那只猫。

往这个方面一想,伏黑的火气又窜上来了,可他又一想,自己好像没什么资格站在这个立场去生五条的气,立刻恹了。

总之有一种气不打一处来的感觉。

所以伏黑万万没想到后来去敲五条家的门求助的人竟然是他自己。

M城冬季很冷,但也没有冷到十一月中旬外面就冰霜万里,伏黑这天晚上在准备晚餐,食材都清洗干净切好了,该腌制的肉类也腌制好了,偏偏他将那块腌制好的牛排放进融了黄油的平底锅里去煎,正翻了个面要继续煎时,灶台突然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咔”声,火不仅灭了,伏黑连锅带肉端起来一看,台面竟然还莫名其妙裂了。

他哪里遇到过这样的变故,明明家里开着暖气,冻裂似乎有点说不过去,可裂了就是裂了,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家里没有准备电磁炉什么的,伏黑买的平底锅更无法在电磁炉上使用。他看了看锅里估计连一分熟都没有的牛排,又看了看一旁准备好的那么多菜,以及另一边早就插上电的电饭煲,大脑空白了大概有半分钟。

几番挣扎之下,伏黑认为自己不能和斥巨资买来的M7菲力过不去,果断放下锅离开家中,去对面敲了五条家的门。

此时此刻伏黑的心目中,这块只有一分熟,并且只有一面的表面是熟的M7菲力价值完美压了歌坛天王五条悟一头。

五条很快就前来开了门。他穿着居家服,赤着脚,额前的刘海乱七八糟撩了起来,被几个彩色的草莓发夹固定在头上,见到伏黑有点意外,问:“……惠?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伏黑暂时懒得点评他头上那几个草莓发夹幼稚程度可以打几分,开门见山问道:“我家的灶台突然裂了,可以借一下你的厨房吗?”

“……裂了?”五条还以为自己没听清楚。

“嗯,裂了。”伏黑有些沉痛地重复了一遍,仿佛还在缅怀他死去的灶台。

“……当然可以。”五条可能和伏黑对视了足有三秒才回神,也许在他三十六年的人生中,从未经历过灶台裂了的人生惨事。

五条大方敞开了自己家的大门,欢迎伏黑来使用他家的灶台,还给他指了路。伏黑没怎么跟他客气,把要用的东西连带调味料一并搬了过来,虽说来回走了好几趟,但也顺便将五条住的地方原貌看了个遍。

这间屋子在他准备在这里定居时看过,由于经历过两户人家的摧残,中间房东又稍微装修打扫了一下,看起来比从前亮堂多了。五条到底只是来暂住的,添置的东西不多,倒是客厅橱柜下面还堆着不少低卡零食和运动饮料,一辆动感单车横在客厅的角落,旁边还放了几个哑铃和瑜伽垫。

未曾想到伏黑做个晚餐也困难重重。就在他借用了五条的厨房,煎好了牛排就要盛出备用时,五条顺着香味摸了进来,忍不住发出了来自胃部深处的感叹:“……好香啊。”

伏黑回头看了他一眼,他也无辜地看着对方,又朝盘子里张望了一下:“是菲力吗?”

“……是啊。”伏黑停顿了半天才回答他。

等伏黑开大火开始做炒菜,把控火候到出锅装盘,执着的五条一直黏在门框上,没开口再次打扰伏黑,肚子倒是不客气地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闻声回头的伏黑看了五条一眼,对方挠了挠头解释道:“……我中午没吃午饭。”

倒是好好吃午饭啊,想得肠胃炎是吗。伏黑在心中撂下了这般狠话,可却没有真的从口中说出来。

“那个,惠……”五条觉得此时此刻站在厨房简直就像是在上刑,试探着和伏黑打商量,“你看我把厨房借给你了,燃气费也是我出的……让我蹭一顿晚餐应该不过分吧?”

原来这是在打蹭饭的主意。

于是他只好重新摆正了表情,问:“你自己没准备晚餐吗?”

“本来是要准备的。”五条乖乖承认了,“我打算点点什么外卖凑合,但是惠的灶台不是裂了吗?还借了我家的灶台……实在太香了,所以我把这一茬给忘了。”

伏黑还没到借用了别人的厨房,还不让对方蹭饭的道理,虽然其中的逻辑关系有点奇怪,燃气费好像也不值几个钱,可他还是让五条蹭饭了。获得了“蹭饭”权利的五条相当高兴,表示冰箱里的食材让伏黑随便取用——因为光靠伏黑准备的那些,肯定是不够两个人吃的。

伏黑不是什么小心眼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看见那份M7菲力被瓜分的下场,让他略微有点不爽。可能不爽的本身和菲力八字没一撇,无非借了菲力的由头来倾泄自己的情绪。

吃饭中途五条问他要了腌制菲力的配方,说想下次自己试试。

态度诚恳,不像是演的。

好在五条只蹭了那么一顿,之后再也没找奇奇怪怪的理由来伏黑家蹭饭。伏黑也没让自己的灶台死太久,第二天早早就请了人来修,最终因为裂了无从修起,花了大价钱换了个新的。

日子看似还在有条不紊地过,五条没有丝毫要搬走的意思。到后来伏黑也懒得竖起自己心中的天线警觉隔壁的邻居,觉得他爱干嘛就去干嘛。但他有的时候还是会想起当年自己突然向对方提出离婚的事,模棱两可说着“你知道原因的吧”,浑身上下带着自以为对方相当理解自己的傲慢,收拾东西,留下了婚戒和签好的离婚协议就那么走了,多半句话的解释都没留给五条。

伏黑在头一年学业繁重的时候偶尔在深夜模糊想起,会觉得五条可能有那么一点恨自己。虽然他看上去沉默内敛,但实际上是两个人之中那个最狠得下心,做事最果决的人。因为狠心和果决,所以从未怜悯过自己,也没有怜悯过曾经有那么一瞬间后悔提出离婚的自己。

就算现在回头想想,伏黑认为如果不分开的话,现在不会比现在过得更好。他不可能永远活在别人所笼罩的天地下,也不可能在阴霾之中忍耐太久。

可伏黑很清楚,五条为什么不怎么在娱乐圈活跃了,开始慢慢不上综艺了,也不参演什么电视剧电影,只是老老实实安安分分地写歌发歌,心情好了就开一场演唱会,心情不好了便带着行李箱出国旅游。不是因为五条要过闲情雅致世外高人似的生活,而是他针对“失去伏黑”这一点作出的改变。只有互相促进以及长时间的陪伴才会更好地在一起,这种节奏又正好是从前的伏黑想要的,不太会感到压力的。

五条大概是在寻找一个契机,一个并非挽回,而是邀请伏黑认真共度余生的机会。

因此,如果五条对他提出了复合,他会怎么回答?

伏黑这三年里丝毫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他一直当做自己已经和五条离婚了,对方签下了那份离婚协议,毕竟连婚戒这种枷锁他都摆脱了。但五条的出现让他从梦中清醒,猛然意识到,五条很可能到至今为止都没有签那份离婚协议。

这种问题的答案往往在一念之间,靠平时想是没用的,万一对方没问,简直徒增烦恼。但对伏黑来说,他既可以答应又可以不答应。答应是因为想通了,五条也没真的要和他离婚;不答应是因为他犯下了一个过错,他认为自己应该受到惩罚。

很可惜,这件事没让伏黑死太久的脑细胞。蹭饭之后,还没过上十天,伏黑就遭遇了“水灾”。

水灾当然不是在城市发生的,而是在伏黑家里发生的。

伏黑觉得这几个月可能是水逆,祸不单行让他遇到前离婚对象住进他家对面,虽然几乎从不主动来找他,但光是他的存在就足够扰乱伏黑的神思了;接着是做着晚餐灶台莫名其妙裂了,看起来也不像是五条干的,毕竟这家伙没有他家的钥匙;然后是现在,在一个晴空万里天气好得不能再好的下午,伏黑在书房看书,厨房下面的水管什么时候炸的不知道,而他能发现是因为隔壁的五条敲了他家的门,他走出去开门,才发现家里已经水漫金山了。

“我刚出来的时候发现在往外溢水。”伏黑一开门,五条就劈头盖脸来了那么一句。

“我看到了。”伏黑给了他一个“我没瞎”的眼神,又忍不住多瞥了他两眼。

五条露出茫然的神色:“我是出来丢垃圾看到的。惠怎么那么看我,我再厉害也不可能钻进你家把水管砸了吧?”

确实没这种可能。伏黑犹犹豫豫地收回了自己的眼神,决定还是淌水回去找手机找人来修。

谁知五条却叫住了他:“惠,家里有工具吗?”

伏黑狐疑地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五条说得异常信誓旦旦:“让我看看?”

“……你会修?”伏黑沉默了一下,还是那么问道,还重复了一遍,“你确定?”

“不试试怎么知道,惠现在打电话找人来修也要一段时间吧?”

虽然五条看起来似乎可以包在他身上的样子,但伏黑忍不住还是在心中打了个问题。可现在水管炸了也没什么办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伏黑还是请了五条进了他那水漫金山的家。五条去找水管破损的位置,伏黑则去储物间拿工具箱。幸好五条很快找到了出水点,又发现伏黑家的工具齐全,还真的挽起袖子用嘴叼着迷你手电修了起来。

不清楚五条到底是从哪里点的技能,可伏黑觉得现在所看到的一幕,要是拍一张照发到推特,配上“歌坛天王竟然在我家给我修水管”的文字,绝对能引起轩然大波。

令伏黑更没想到的是,五条竟然把水管修好了,不过他相当谦虚地对伏黑说,自己可能修得不是很好,如果伏黑不放心可以再找人来看看。事后还帮忙收拾了伏黑的家,等他们一块儿将溢得到处都是的水处理得七七八八时,太阳早就落山了。

伏黑事后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就那么自然而然地接受了五条的好意,完全连推却的行为都没有,明明他俩已经离婚三年了,要说关系也止步于普通朋友,现在还多了一个邻居。

可要他融入伏黑的生活也相当迅速。

伏黑不得不重新审视了一下自己这快两个月以来心中对五条的态度,一面过意不去,一面又不愿意在面孔上表露出来。

最后,他还是邀请了五条出门一起吃饭。这回选择了路程相对远了一些,但口味上五条应该更喜欢的餐厅。对方看起来很高兴,却始终没有任何逾越底线的动作。而这次,他们的交谈终于不像上一次那么僵硬了,与伏黑的情绪和心境有很大的联系,他忽然发现以正常思维角度去看待五条,所谓歌坛天王也就是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了。

于是很难得的。伏黑聊起了五条这几年发行的新歌,五条也和他聊了关于油画领域的事,他惊奇地发现,五条多多少少对油画也有所理解,仿佛是为了弥补当年的分离。

可伏黑没想到在这顿还算愉快的晚餐快结束前,五条突然对他说了那么一句话。

“对了,惠,我打算年底就回国。”五条还在用叉子叉自己的甜品,“能在这里见到惠,而且见你过得很好,我很开心。放松的时间确实有点长了,必须得回去了,明年我还要准备新专辑的事。”

伏黑拿着刀叉的手一顿,但仅仅只是一顿,他很快就恢复正常,觉得多说无益:“……是吗?那先预祝你的新歌年底再拿几项音乐奖。”

五条冲着眨了下眼,脸上没露出失望的神色,倒是很自信地接下了:“那是当然的,到时候惠给我一个地址,我把初版专辑寄给惠吧?”

“嗯,好啊。”伏黑应下了。

伏黑还记得五条的生日,是在每年最后一个月的7号。

从前往往还没到这个时间,五条总是用语言或是肢体或是眼神来暗示伏黑自己的生日快到了,满脸都会写着“惠送我什么我都会很高兴”。事实上,他确实很容易满足,也从不在生日那天和粉丝一块过生日。五条总是偏好,即便自己在很远的地方,也要掐准时间回来和伏黑一起过,就连伏黑的生日也是一样的。

他认为,只有和喜欢的人一起过生日,那生日才会被赋予更重要的意义。

一到十二月,伏黑通过自己的人际关系,联系到了几家卖古董的店,找到了两张极为稀有的黑胶唱片。他花费了好一番口舌,又付出了不少钱财,才终于获得了这两张黑胶。

五条本身是做音乐出身的,自己也喜欢,很早以前就有收藏黑胶的爱好和习惯,所以这也算是伏黑对他生日的祝福和心意了。

于是伏黑在7号早上九点半就敲了五条家的门。他看到来开门的五条神情有点意外,眼睛里有藏不住的高兴:“惠?找我有什么事吗?”

“这个给你。”伏黑将早就准备好的黑胶递了过去,“生日快乐。”

“谢谢惠……啊,这个是黑胶!”只见五条见到那两张黑胶时眼前一亮,但却没有将视线太久停留在它们身上,反而飞快又跑到了伏黑的身上,甚至没有任何的停顿,又说,“难得有机会,惠今天有时间吗,不如赏脸一会儿陪我去吃个饭。前几天我正好找到一家不错的餐厅,但就是稍微有些远。”

不知是不是和今天是五条生日有关,伏黑回答地很果断:“当然可以。我去换个衣服就走?”

五条不敢磨蹭,房门都忘记关就急匆匆回了屋里。先将黑胶好好地放了起来,再马不停蹄地打开衣柜换衣服,等他穿戴整齐,带好了钱包手机和钥匙,伏黑已经等在楼道口了。

“没事,我也刚刚换好。”

他们之间由于多重身份被剥离,分离了三年,多了局促和礼貌。伏黑不知道五条是怎么想的,至少他很清楚自己心里相当不舒服。也不能说是很不舒服,只是稍微有点不舒服,又恰到好处地在自己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离开小区来到路边,五条拦了一辆出租车,路上总共耗费了二十分钟的时间,才抵达五条所说的餐厅附近。

五条其人,在熟人面前不是拘泥于形式的人,更何况是伏黑,所以他带伏黑来的那家餐厅外表平平无奇,旁边的招牌有些陈旧,看起来有些年头。他俩照例,甚至下意识不约而同选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在等服务员送完柠檬水之后开始准备点餐。

店内有点热,伏黑将手机放到了桌上,开始脱外套。就在他脱外套的时候,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声不响也不算轻的提示音传了出来,吸引了正在对桌看菜单的五条注意。偏偏正是因为吸引了五条的注意,叫他下意识往声音来源看了一眼,好死不死看到了伏黑手机上弹出来的推送消息:五条悟本人到底是如何看待情伤的?

很显然,伏黑也看到了,并且他发现五条也看到了,外套还没完全脱掉,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又以“夺”这样的姿态拿走了自己的手机。

紧接着,尴尬得恨不得找个缝钻的伏黑露出自若的神情,继续脱自己的外套,一副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样子。

“……五条悟到底是如何看待情伤的……本人还真的不知道怎么看待情伤,但现在的媒体还真是闲得没事干啊。”五条将伏黑夸张的小动作看在眼里,没调侃,也在瞬间了解到大数据时代,手机总会推送一些你可能想看的内容,至于为什么会推送给伏黑关于五条的八卦,用膝盖都能想明白。

现在尴尬的明显是伏黑,可他又只能硬着头皮去接,本以为说话多少会遭受来自本人的阻塞,没想到出口时就变成了理直气壮:“那你有何见解?”

“没什么见解。”五条回答得很快,“因为我根本没有过情伤嘛。”

不知是哪里来的底气,伏黑摸出了手机,划开手机屏幕锁,点开了那条推送,正大光明看了起来。

结果伏黑才看了两行就把手机关了,觉得自己有着几秒钟时间的闲情雅致不如看看一会儿吃什么。

“没什么用的东西,标题写了你的名字吸引流量用的。”伏黑也不觉得尴尬了,只觉得莫名其妙,“开头第一句话的分析是因为你这三年发的情歌比例下降了。”

五条拿着菜单的手一顿:“……”

伏黑抬头看了他一眼:“你也没想到吧。”

“……那确实没想到。”

点好了餐,伏黑还试了五条说的招牌菜,他不知是怎么想的,忽然问道:“那你对单身了三年的生活有什么想法吗?”

“……”五条目露意外的神色,看了伏黑好一会儿,才想起思考这件事,思考了足有好一会儿,才拧着眉毛说,“……也没……什么特别的看法?”

“……啊,你是说一出机场就容易被粉丝包围,十分钟的路程要走三十分钟,可能出去还会被索要签名,随时随地都要看顾好自己的耳膜,免得它被某个粉丝的尖叫穿透?”说到这个五条就有点恹恹的,“粉丝热情是好事啦,但太热情就不是什么好事了,尤其是这种太热情数以千计、数以万计,就很糟糕了。”

“希望成为像你这样巨星的人都会梦寐以求吧?”伏黑反问,点评也不怎么客气,“怎么娱乐圈就生了你那么一朵奇葩?”

五条面对伏黑的点评没有反驳,反而欣然接受了:“单身也好,恋爱也好,结婚更好,不是自己选择的吗?”

想起当初自己放下了五条,直接跑了,伏黑不免感同身受。这确实是自己的选择。于是他说:“你说得对。”

意识到自己似乎冷场了。五条稍稍观察了一下伏黑的神色,没看出什么,只能换了个话题:“惠在休假吧?”

“我看惠休得时间有点长,是打算之后也长期休吗?”

“不,等你走了我的假也就结束了。”没说休到年底,而是换了个说法,伏黑端起了眼前的咖啡,“不过应该下半个月就开始准备接新订单了。”

“这样啊。”五条若有所思。

在午餐快结束前,五条忽然没有任何前后铺垫,且摸不着头脑地来了这样一句:“等我回国之后,就很难再遇到惠了吧?”

他言下之意似乎明白了伏黑短期内不会回国的意思。

伏黑不太明白他为什么会那么问,但作为客套的话还是要说的:“如果今后有缘分的话,还是能遇到的。”

“不,我的意思是……”五条忽然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首饰盒,打开之后将其递到了伏黑的面前,里面是一对婚戒,正是他们从前戴的那对,伏黑仍然记得上面因佩戴磨损后留下的痕迹,只听到五条问他,“我的意思是,惠,你要不要重新接受这枚婚戒?”

伏黑完全没想过五条竟然会在这个场合提出这个问题。这打乱了他原本的想法,将那个本来就一直没想好的问题再次匆匆忙忙拉了出来,宛如公开处刑。

他只能笑了一下来掩盖眼底的慌张,开玩笑说道:“五条先生,这个时候提这件事不怎么合适吧?”

五条当然看出了他的掩饰,只是说:“离婚协议我一直都没签。”

伏黑只是低头,没去看五条的眼睛,也没去看那对婚戒。他始终对这件事有所愧欠,但于事无补,当年跑得有多干脆利落,现在就有多犹豫。

可彼此都没有违背忠诚却分离的感情应该如何弥补呢?

“这件事不能由惠来提,其实我也不适合。”五条还是没收回自己的手,“但总得有个人厚脸皮吧?”

伏黑调整好了呼吸,抬起头,说:“给我一点时间考虑。”

五条没有勉强,将婚戒收了回去,说:“好。”

五条生日那天,在说完复合和婚戒这件事后,立刻揭过,像压根没这回事一样。伏黑甚至陪五条去看了下午场的电影,结束后去逛了一下画具店,晚上又找了一家餐厅吃饭,吃完饭后回家,各自说晚安后进了各自的家。

来到了属于自己空间的伏黑总算松了一口气,感觉今天一天都在上刑,还是相对比较轻松的上刑,来自自己的忐忑不安和犹豫不决。哪怕是最后,五条都没有提醒他还有这件事,伏黑却仍然颇感压力。

不过五条说得的确没错,在这段关系中,在他们彼此从前做出了相对错误的决定里,哪怕时间过得足够长,再遇见也是尴尬的情绪占据主导地位。从第三者来看,他们都不适合当那个提出复合的人,但也不是不能挽回,唯一的办法就是厚脸皮了。

明显,五条很适合当这个角色。

想起五条以无孔不入的姿态在这两个多月来侵入了伏黑生活,终于让他品味出了一丝不对劲。

……这家伙,是故意的吧?伏黑心想。

五天之后,现在的时间是凌晨三点半。

作息健康的伏黑很难得没睡,他依然穿着居家的睡衣,手里拿着手机,连拖鞋都没换就出了门。

走到五条家门口前,伏黑看了一眼房门下的门缝没有透露出任何的光线,便打开手机,调出了秒表,设定了三十秒,在轻轻敲了敲五条家的门后按下了秒表的倒计时。

伏黑心想:我给他三十秒的时间,要是三十秒内来开门了我就答应复合,要是他睡着了那就算了。

手机秒表倒计时至23秒26的时候,伏黑发现门缝里透出了客厅的灯光。

18秒76,玄关处传来了明显的脚步声。

17秒12,房门被人打开了,来开门的五条脸上不见任何睡意,似乎是一直到现在都没睡:“……惠?那么晚有什么事吗?”

伏黑没看手机,直接按了手机侧面的关闭屏幕键,强行切断了秒表。

12月13日,早上九点半,五条推特突然更新的一组照片震惊了所有他现在是清醒状态的粉丝,以及媒体。

总共四张图,粗糙可以概括为五条悟自拍四连拍,只是这自拍和平时有点不太一样,地点是在床上,但幸好,五条穿戴整齐,能看到他穿的睡衣是浅蓝色的。

第一张照片是五条冲着镜头挑眉,他的怀里却睡了另一个人,像是有意被用被子挡住了大半脸,只能看到对方睡着的眉眼,唯一可以得到的信息是对方有一头黑头发;第二张图是五条伸手拨开了对方落在额前的碎发,动作亲昵地亲了他的额头;第三张是五条已经退开了,还在梦中的人却因为五条的亲吻打扰了睡觉而微微蹙起眉,眼睛也睁开了些许,但依然看不出眼瞳是什么颜色;第四张是五条笑得又开心又宠溺,而怀里的人直接埋进他怀里,被他重新抱住的样子。

配文对五条来说很文艺很清新了:早上好。

后面跟着一个太阳的小表情。

五条悟的粉丝真的很无聊,他们有人拿了第三张图导入photoshop,拉大图片,拉到了整个图都出现了严重的像素点,再用吸色工具,得出了睡在五条怀里的人眼睛是绿色的结论。

这场风暴才持续了两个多小时,五条的推特又有了新的更新,这回的照片是一桌丰盛的午餐,坐在五条对桌的人穿着灰色睡衣,右手拿着一个咖啡杯,正好朝镜头展示了戴在无名指上的戒指。

这回的配文是:已经过了九年了!

伏黑在年底之前陆续接到了不少订单。对画油画需要多少时间稍微有些认知的五条看到了那么订单有些目瞪口呆,甚至还亲眼看到有人正装打扮,带着昂贵的礼物,亲自上门找到伏黑,希望他能帮自己画上一幅油画。

“你明年画得完吗?”五条看着伏黑正在电脑上整理、安排那些订单,吞了吞口水,“不要再接了吧?”

“这是一年的订单,已经满了。”伏黑偏头看了已经快把脸贴上屏幕的五条,“……你干什么?贴那么近?”

不知怎么的,五条觉得自己以前对伏黑的了解实在是太少了。虽然领域不同,但是光看这几天的订单,伏黑先前还开办了个人画展,光是用膝盖思考,都能猜到他在自己的领域里有了一席之地。

于是他的好胜心开始作祟,缩到了伏黑身边,故意用胳膊顶了顶伏黑的胳膊。伏黑被他小孩子般的举动弄得有点奇怪,总觉得他八成有话要说,便问:“有话直说。”

五条用手指画圈圈,画上了伏黑的大腿,他几乎是撅着嘴问:“要是让惠给我画一张油画,要等多久?或者能不能直接插单,我可以直接用钞能力——”

“我以前也给你画过吧?”伏黑莫名其妙,但转念一想不对,那几张油画虽然被裱起来了,但还挂在他们以前住的家中。

五条用委屈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说:“那些我没丢呢,还好好放在原来的位置上——但是我现在也想要!”

伏黑也没怎么想,直接问他:“你想要什么,直接说不就好了?”

“真的?”五条满脸的雀跃,想都不想直接扑了过去,“果然还是惠对我最好了——”

五条虽然那么要求了,伏黑没有不画的道理,可这家伙竟然要伏黑自由发挥——要知道,自由发挥可是最难的。

伏黑想了一天,又花了几天的时间找素材,就钻进了自己的画室,几乎一天都没出来。

油画少说也要几天的时间完成,五条总看不到伏黑的人,一去找他就看到他在画室画画,一开始还矜持着没好意思打扰,到后来完全忍不住了,在第三天的下午突然冲进了画室,从伏黑身后紧紧抱住了他。

伏黑被抱得猝不及防,险些给画面添上一笔败笔,好不容易稳住了自己的手,扭过头看到五条都快把脑袋埋在自己肩上了:“不要抱上来啊,我身上都是油画颜料,会蹭到你身上的。”

“可是我想念惠了。”不自知的话成了情话,五条蹭了蹭他,没放手。

“你不是天天都能看到我吗?”伏黑无奈。

“有三年没见到惠了。虽然惠才刚刚答应收下婚戒没多久,但只要一个小时,不,一分钟没看见惠,我就会好着急。”五条轻声说着,“所以我会无时不刻地想念惠。”

伏黑没法反驳,只是放下了画笔,伸手捏过五条的脸,扭头亲了上去。

——也在五条的脸上留下了油画颜料。

五条既然要伏黑随意发挥,伏黑便画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是在一家自然博物馆。伏黑带着画板去画速写的中途遇到了五条,一见倾心,并且贸然上前问对方要了联系方式。

直到第二年新年五条都没搬走,丝毫没有回国的意思,在新年的第二天傍晚吃完饭还拉着伏黑去附近的湖边公园散步。

在散步了一半时,五条忽然拉住了伏黑的手腕,将他整个人囫囵按进了怀里,连伏黑的脑袋都没放过。

“……你干什么?”伏黑对五条突然的抽风行为表示疑惑,挣了一下没挣出来。

“嘘,别动。”五条的手还按在伏黑的后脑勺上,还顺便把他连在外套后的帽子扣脑袋上了,“有人在拍我们。”

伏黑没想到国外还能遇到有人拍五条,愣了一下,反而伸手环住了对方的腰,说:“你不是早就把我公开了?”

也不是全部都公开了。最多也就公开到了伏黑的手,伏黑画的速写。推特上已经猜了快一个月五条的结婚对象是谁,猜圈里的这猜圈里的那,偏偏大家打得水深火热时,有个声音冒出来说你们难道就没想过,万一是圈外的呢?

这就好像是大海捞针,还不如等五条自己公开。

“得让别人一点一点认识惠。”五条似乎有点洋洋得意,“我都装了那么久了,装得我都快受不了了,让他们受不了一下有什么关系?”

五条还是那个五条,和三年前一样黏人。

他就这样抱着伏黑好一会儿,在傍晚的湖边、夕阳下,才看了看周围,确定刚刚想拍照的人似乎已经走了,才稍稍松开了自己的手臂。

在国外M城疑似五条和其爱人在外散步的照片在推特上广为流传。

可惜依然没人知道五条隐婚了九年的对象是谁,倒是从照片上看得出,五条是五条,毕竟那个个子在国外也很少见,另一个人也确实是他的爱人。

照片上,五条弯腰亲吻了他那还戴着帽子的爱人。

白美美说不聊这些没意义的话题了,生活中处处都是骗子,要想别被坏人骗,你就得张大眼睛,多问几个为什么?天上没有掉陷饼的事。

“兄弟,你知道我今天带你到底去干什么吗?”白美美扶着方向盘,甩了甩长发,微笑道,“其实我们商会也设了个慈善机构,对支持扶贫这块项目己经做了很多的善事了。比如,建路、建学校、捐资孤儿院、养老院之内的,目前己捐助了好几个亿了。”

徐沐风听到这种消息,兴奋的连肾上腺的激素都高亢了,自己和徐丰正愁钱做路呢,虽然说上面有大笔的补助款下来,那是要修成道路后,而且还要经过公路局验收合格后,资金才会到帐。可是前期的钱呢?是要村里先垫资的,然而村里好穷。

徐丰说过,咱们村要修好隧道的道路,估计闭着眼都要大几千万,甚至上亿,他哀声的都不敢想象。

机会来了,就得利用白美美这个平台,去拉拉赞助吧,或许有希望呢?此时徐沐风心里狂跳着,但他尽量压制着兴奋,便用试探的口气问,“兄弟,这么说来你要帮我去拉点赞助吗?”

“差不多吧,我帮你搭个桥,看你自己的本事啰,”白美美笑道,“不过,我最主要的是帮我哥哥,怕他的道路做成后,万一上面拖三拉四呢?找鬼拿钱去啊。”说完,白美美又哈哈大笑了起来,她笑得很放肆,不过,她的笑声带着阵阵的磁性,如天籁之音,很令人陶醉的。

“那真谢谢你了,我滴好兄弟。”徐沐风也跟着她哈哈放肆地大笑了起来。

白美美怔怔地看了徐沐风一眼,又歪头看着车前方的道路。吐槽道,“你笑起来很灿烂。真的,不过很邪魅。”

白美美笑完,她带着有些玄外之音的口气说,“看你怎么搞定白小乔了,她是商会的会长。”

“对不起!如果是上床的事,我可不干的。”徐沐风心里又颓然了,他又联想到了什么麻麻的事,一霎那,他又蛋疼了。

“瓜怂。”白美美哈哈大笑了起来,她白了徐沐风一眼,“你别把自己弄得个臭美似的,你知道么,追求白小乔的人,随便都有一火车的富二代呢,然而,她还真没看上哪一个人了。”

徐沐风揩了揩了鼻子,耳躁根热,有点羞耻感,便长吁了一口气,自嘲道,“看来我真是自作多情了。”说完,他头一歪,装昏。

徐沐风最近总感到自己见鬼了,顾丽总像一只幽灵反复出现在他梦里,常常地,拿着电棍疯了般在追打他,这不,昨晚他又做了一个晚上的恶梦,梦里都是顾丽的影子来纠缠他。醒后的徐沐风惊道:“我以前都不会呀,难道她不久要来找我要债?”

噗哧一声,白美美笑了,“伤了你自尊了?”顿了顿,又道:“这也不一定哦,慈禧还看上了安徳海呢。”

到了俱乐部门口,白美美把车泊好。她也怕冷,便在车上穿好皮大衣。两人下了车后,白美美便大大咧咧地挽着徐沐风走向俱乐部。

这俱乐部装修得非常的奢华气派壮观,整幢楼的外层,全部都是用金色的水银玻璃镶嵌而成的,金光灿灿,摩登的很。

大门旁边站了好几个保安。大门两边堆聚了一群年纪轻轻的男女,貌样很是焦急,忐忑不安。

“这群应该是来应聘的大学生。”白美美小声的说,“我等一下也要招一个秘书来。喂,你说我招男的好,还是女的好?”

“当然男的呀。”徐沐风笑笑。

“为什么呢?”白美美眨眨眼晴。

“因为男女共事不累啊。”徐沐风邪魅地眨眨眼晴。

“你?”白美美圆瞪双眸,“好。”

进了会所的二楼大厅,这里的空调开的很暖和,地面铺着红色的地毯。

大厅室里,皆是花枝招展的女人们,她们穿着各色的旗袍,满身的珠光宝气。

大家都坐在一排排的座位上,每张桌子上,都摆满了各种水果、甜食、矿泉水,还有鲜花。

她们二个人一堆,三个人一团,都在窃窃私语、伏首呢喃地交谈着什么,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徐沐风一见到这个阵势,他心里反而忐忑不安了。

记得在省城时,他也被人骗去做过一次传销,说什么一次性投资伍万就可以做主管了,然后设个下线,再弄个金三角出来,而后不断的再发展下线,短暂的几年,就摇身变成了千万富翁了。

这阵势越看越像五花八门的挣钱套路,也就是那种空手套白狼的资本运作啊。

徐沐风心里咯噔一下,他很是狐疑白美美呢,你不会弄我来做传销吗?

这时,喧嚣的女人们忽然哑雀无声了,她们都瞪大眼晴,看着白美美身边的徐沐风,而后她们响雀的叫开来,是瞅着白美美怂叫:“白总、白美美、白妹妹……哪儿给你拐来个这么帅的帅锅啊?请客,请我们吃大餐,吃大大的餐……”

随后她们一窝蜂的包围了上来,把徐沐风和白美美围得个水泄不通的,嘴上还啧啧道,“这帅哥好高哈,这帅哥好靓呀,这帅哥好阳光的啊。”

弄得徐沐风手足无措的左右不是东西,躁红羞了耳根,气哽卡胖了脖子。

此时,她们打量着徐沐风的那景象,就像是看着一面西洋镜。

白美美倒是大大咧咧地嚷道:“姐妹们,你们这是干什么呀?杀人越货吗?”

“对啊,我们就是来越你的货!我们老公都不在家么,漫漫长夜寂寞么。姐妹们,你们说是不是?”

一位穿着白色、白色绣着黑色牡丹旗袍的体态苗条又不失丰腴的少妇,她脸含霞烟、唇含朱丹,笑容妩媚娇贵,她撒着流莺的嗓子,首先大声嚷道开来。

“对啊,是啊,我们姐妹们有福就同享么。姐妹们,咱们最不缺的是什么?”另一位少妇也跟着调侃嚷道。

“钱!”女子们异口同声的大叫道。

“对啊,那么我们最缺的是什么呢?”这个女子又大声尖叫。

“男人。”女子们又异口同声地大叫道。

“啊哈,帅哥哥到我碗里来……帅锅锅到我碗里来,帅吱吱到我梦里来……我这里蜜饯、甘油、酱油、盐巴、味精啥都有……”

她们哈哈大笑着,叽叽喳喳的吵死人呐。

白美美双手捂着耳朵,唬着脸,她大声道,“晕死了,晕死了,晕晕晕――别吵了,别吵了!!!”

不过,仍然没有一个人理会白美美,她说她的,我闹闹我的吵。

徐沐风揩了揩英挺鼻子上沁出来的汗滴,心里骂道:“麻痹的一群表妹!”

忽然背后主席台上,响起了尖锐的哨子声音。徐沐风立即错愕,这个年头,还有人吹哨子?而且还在这豪华的会所?这种哨子的声音,只有在学校,上体育课的老师才会吹给学生听,这不是搞笑么?

大家听到口哨声,便立即安静了下来,背后的主席台上一位女子说道:“各位,别再开玩笑了!我现在来给大家开个小会,然后安排一下这一天的娱乐节目,大家请坐下来。”

徐沐风猛得转过身子来,他的心脏猛得沉动了一下,惊得下巴都差点掉了下来,“这不是顾丽吗?”

只见主席台上,一位女子身穿一袭紫色的旗袍,她的长相,她的身材几乎是和顾丽一个版本出来的,尤其她灵动亮黑的眸子,轻轻的眨一下,都是那么像顾丽。

一霎时,徐沐风呆若石鸡,大家都坐了下来。白美美慌忙也把徐沐风拽拉坐在座位上来。

她轻声地说:“你见到我们的白小乔太漂亮了,你就成花痴了?”

“她是白小乔?”徐沐风猛然震醒。

“难道你是白小乔?”白美美白了徐沐风一眼,“瓜怂!”

“那位帅哥别说话了。”主席台上的白小乔吹了一下口哨对徐沐风说,然后她又默默地注视了一下徐沐风,“坐好来,别再讲话呵。”

徐沐风太熟悉这双眼睛了,这是一双清隽如水般清澈的眼睛;这是一双如绵羊般温暖的眼睛。

不过,徐沐风又疑惑了:难道她和顾丽是双胞胎?这好比似林依婷和林忆婷一样的双胞胎?莫非这里也有蹊跷?

瞬间,徐沐风对白小乔有好感了,仿佛徐沐风在顾丽身上的旧情迅速在白小乔身上点燃了。

白小乔站在主席台上,身上既温柔又优雅;既高冷却不骄傲,她把哨子搁放在桌子上,然后清了清嗓子说道:“各位姐妹,今天是我们总结今年上半年的成绩,我仔细看了一下各位姐妹送上来的企业盈利的报表,大家都挣到了钱,当然,你们挣到了钱,我也挣到了钱。我投资在你们企业的资金,目前都处于赢利的状态,我白小乔很高兴。今天,我拿点钱出来,和你们一起共度欢乐时光。接下来,有几件事情我安排一下,首先,你们这些老板先到楼下去,把那些正在等待要参加工作的大学生,统统招收到你们的企业上班去;第二,下午我们去幻想农庄钓鱼比赛,按鱼头的数量计算,大管大小,谁钓的最多,就可以获得十万元的奖金。中午和晚餐,我们都在幻想农庄吃饭。还有到了晚上,我们集体去KTV嗨一下。就这样了,我也不多说废话了,散会!”

娘儿们呼啦一下,都往楼下跑去了,她们嘻嘻哈哈地说,“去抢帅哥,去抢一个大帅哥来做我的总经理……”她们咯咯大笑着。

白小乔愣愣注视了一下徐沐风和白美美,微微一笑,那笑容是多么的倾城撩人之心。然后她迈着如模特儿般的脚步,就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去了。

她眉眼一颦一蹙、身姿一举一动都是那么像顾丽,徐沐风看得似乎呼吸都凝滞了。他叹了一口气,问身边的白美美,“这白小乔是什么神仙啊?这么有钱?”

白美美正伏在桌上,向白小乔写申请贷款的资料,她小声地说,“白小乔的父亲,也是我的堂伯,他在九十年代初时就是挖煤矿的大老板,后来改行做房地产开发商的生意,乃至后来发展到全国都有他的工程生意。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堂伯膝下并没有生儿女,白小乔呢,她只不过是我堂伯在省城的孤儿院领来的女儿。所以她很善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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