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瓜量出自己的东瓜圃桥房屋出租从地面到屋顶正好是3米,他家住四楼,上面还有3层,这幢楼大约号多少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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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家算是完了。  清河村的人闲唠嗑的时候,都如是说。  今年刚入夏的时候,李家的大闺女李花儿带着弟弟金宝去清水河边洗衣服的时候,正好撞见了陶家的大少爷。  陶家大少爷本来是要去捞鱼的,然而彼时金宝也坐在河边,刚好挡住了陶家大少爷的路。  陶家大少爷那日刚被他爹骂了一顿,心情正不好呢,看着金宝坐在河边的样子,就骂了一声:“好个夯货,敢当本少爷的路!”  说罢,就踢了金宝一脚。  金宝不过三岁多一点儿的孩子,哪里懂发生了什么?顿时坐在那儿大哭起来。  李花儿见状,急忙起身就要过去,但刚一起身,就见陶大少爷身边的小厮,讨好似得也过来踢了金宝一脚。  这一脚有些狠,竟然把金宝直接踢进了水里。  这河边许多洗衣服的妇人,看见这一幕,顿时就和炸了锅般。  李花儿啊了一声,扑过去推了陶大少爷之后,就转身跳进了水里,要捞金宝。  可清水河水流湍急,哪里捞得着?就连李花儿,都是那村中会凫水的人好容易才捞上来的。  而金宝,连个尸首都不知道被冲到哪里去了。  李家的李老头和李婆子,一辈子只得一儿一女,而唯一的儿子李大则只得金宝这一个儿子,这下子就绝了后。  而被人捞上来的李花儿,竟然也傻了,每天只是躺在那儿,连话都不会说了。  如今李大去被征了劳役,一去三年杳无音讯,李老头和李婆子守着媳妇、俩孙女并一个小孙子,一家子老弱病,遇到这种事儿,顿时就和塌了天一样。  李婆子是个泼辣货,当时就闹着要上县衙。  而陶家来的说客却说:“李家老嫂子你也要晓事,那县衙的班头师爷都与陶老爷家有亲,你们便是去了,一进去先打二十杀威棒,当时候还是要输了官司的,不如就这么罢了吧。”  说罢,丢了一两银子在炕上。  那银子,就在炕上滴溜溜地滚着,滚到了那不能动的李花儿的身边,停住了。  这就是李家孙子的命。  李婆子心中憋气,哭骂了一夜之后,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大喊了一生,就撒手人寰了。  而李老头见老婆气死了,自己窝囊了一天,到晚上的时候,也一命呜呼了。  张氏弱质女流,性子很是温软,到了现在,丈夫不知所踪、儿子死了、女儿病了、公婆也相继去世,顿时手足无措,几欲哭死过去。  偏就在这时候,来给李花儿看病的大夫说了:“她这是被水鬼惊到了,多晒晒太阳就好了。”  说了这么句话,连个药方子都没开,就要银子。  张氏此时早都六神无主了,又知那大夫不是好惹的,便真个儿将陶家给的那一两银子——此时因着做公婆的丧事,已经就不足一两了——都给了那大夫。  谁知那大夫犹嫌不足,堵着门不肯走,嘴里还要说些荤话。  张氏没办法,只好把陪嫁的一支镀银的簪子,给了那庸医,嘴里还连声道谢:“多谢大夫,多谢大夫。”  那庸医仍是不足,眼睛只往张氏身上瞥,还是因着此时吊丧的人来了,他才念着:“这镀银的破钗子值多少?够酒够肉的?罢罢,只当我济世活人了。”  说罢,碎碎念地离开了。  好容易打发走了庸医,张氏左支右拙地把公婆的丧事做完,好容易缓了一口气,谁知道刚入了秋,又出事了。  李家的五房——算起来是李老头五弟的三儿子的媳妇,姓柴,人都叫他小三媳妇,论理张氏要叫一声三弟妹,李花儿和李果儿要叫声三婶子——非要吵着说李大在家的时候,欠着她家的银子,拿了张纸单子,就要来抢东西。  张氏并不认字,又不如这李小三的媳妇能闹腾。  就见这三婶子带着两个儿子,急赤白脸地就进了家门,见东西就拿,一边拿,一边还在口中念着:“难道欠了我们家的钱,便这么算了?”  张氏想过来拦着,口中还说着软话:“她三婶娘,实在是家中如今艰难,能将来大郎回来……”  没等张氏说完,柴氏就当头吐了张氏一脸吐沫星子,手指点着张氏的鼻梁骂道:“呸!你那死鬼丈夫早就上奈何桥娶鬼老婆了,还回来呢!”  张氏已经有了哭腔,奈何她素性绵软,哪里会同人吵架,只是不住口地说:“不会的,大郎会回来的……。”  就在这时,柴氏的大儿子李柱子——今年十三岁,与李花儿同龄——已经到了榻边,见李花儿身下的褥子虽然洗旧了又有补丁,却是一等一的干净。  他心中很是喜欢,要知道,他这个长房大婶娘做的可是一手好活计,比他娘强多了,便立刻对弟弟,十岁的李木头道:“将这褥子拿了。”  柴氏在旁边见状,忙道:“并那被子,一起拿了。”  李柱子和李木头因嫌着李花儿碍事,竟然将她一拖,就拖在了地上。  可怜李花儿还不会动,只能任由人摆布。  张氏哪里还顾得上东西,连忙扑在地上,抱起了李花儿哭道:“花儿!花儿你没事儿吧!”  早就吓傻了的李果儿,缩在母亲身边,连哭都忘了。  柴氏哪里管这些,伸手又将桌上的一个破茶壶拿了起来,口中还说:“这些不过刚够个本钱,利息都不足!”  然后,骂骂咧咧地,带着两个儿子出门了。  只留下张氏抱着李花儿、揽着李果儿,看着这狼籍的家,欲哭无泪。  靠着给人缝补与浆洗,张氏好容易熬过了冬天,可是转年一入春的时候,又出事儿了。  这次,是张氏的娘家就来人,定要把张氏带回去另嫁。  张氏却不肯。  张氏的大哥却说:“我们给了李家银两,他们才让我们把你带回去,你现在不走,难道要等着她们卖了你?爹已经又给你寻了户好的,快和我回去!”  张氏依旧不肯,却被自家大哥照着脸打了两巴掌,绳子一锁,就要往回拖。  张氏哭着求:“大哥,好歹让我带着两个孩子。”  那张大哥却怒道:“李家的赔钱货,李家去养,与你何干!”  李果儿追着亲娘,一直跑到了隔壁村,鞋都跑掉了,却到底还是没有追回张氏。  等到李果儿回到家之后,已经入夜了。  看着徒留四壁的家,和躺在床上的姐姐,李果儿委屈地扑倒在李花儿的身上,嚎啕大哭。  不知道哭了多久,李果儿突然觉得有人在摸她的头发。  李果儿吓了一跳,抬起头来,却看见姐姐李花儿艰难地抬着手,摸着自己的头发。  看见李果儿看向自己,李花儿努力扯着嘴角,流露出了僵硬的笑容:  “果儿,别哭。”  僵硬的声音,听在李果儿耳中,却都是暖意。  李果儿愣了好一会儿,“哇”的一声,哭得更厉害了。
  清河村临奉山而建,以清水河为名,端得是个依山傍水的好地方。  这天一早,天将亮未亮的时候,李花儿就已经艰难地迈着步子,在李家的这破院子里遛弯儿。  她的动作甚是僵硬,表情也是木讷的,任谁看她绕着院子转圈的样子,都像个傻子一样。  如此艰难的动作,只走了一会儿,她就已经出汗了,只好僵直地站在院子中间——这次,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更像傻子了。  此时,院外的远处,蝉鸣声起。如今才刚夏至的时候,可这蝉躁的声音就已经开始惹人烦恼了,怪不得连李果儿都说,今年比往年更热呢。  想着,李花儿看着屋中忙碌的李果儿。  矮小、消瘦,和个豆芽菜一样,却照顾了她这么久的人。  李花儿每次看见李果儿忙碌的样子,都带着焦急和歉意。  真不知道自己这个活死人的样子,还要持续多久。  李花儿内心深处很清楚,自己并不是李花儿——虽然她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了,但肯定不是李花儿就是了。  自去年夏天,李花儿被人从河里捞出来的时候,她就变成李花儿了。  李花儿未免生出了些感叹。  这天地之间多少诡异的事情,偏偏这最诡异的借尸还魂的事儿,就发生在了自己的身上。  起初,她有些不能接受,更急切地想要知道自己究竟是谁。  而每次,一当她想要回忆自身事情的时候,脑海中总会有一个声音对她说:“往北面去,往北面去。”  可是过了这一年的时间后,李花儿想的事情已经从知道自己是谁,变成了如何让李果儿过得幸福些。  毕竟她将近一年的光景都不能动弹,受着这家人的照顾,还眼睁睁地看尽了这家人的悲剧。  但偏偏李花儿却不能动弹,连说话都困难,每每心中有无限的话想要说,到了嘴边后,却被僵硬的脸拦在了喉咙里。  想着,李花儿站在夏日初升的太阳底下,叹了口气。  “哎哟,傻子还会叹气了呢。”这时,院门外站着的一个本来在打着呵欠的小丫头,听见李花儿的叹气声,嗤笑道。  李花儿艰难地转过身,看着那小丫头。  穿着细布的浅绿色小衫,藏蓝色下裙,梳着两个小丫环,看人的样子都是高高在上的。  李花儿知道这小丫头是村中吴大户家的老妈子刘妈妈的女儿,叫草儿,也在吴大户家做事。  而她今儿来,是因为吴大户家今儿给吴老太爷做生日,人手不够,所以要李果儿去帮忙的。  清河村有两个大户:吴家和陶家。  吴大户之所以是大户,是因为他家在清河村是数得上的地多、钱财多、子孙有出息的多的。  更重要的是,吴老太爷的四个儿子,却有两个考中了秀才。  纵然没能再进一步,但是这在乡村里,已经是祖坟上冒了好几丈青烟的事儿了。  而吴老太爷的长孙,如今也在县城里读书,听李果儿说,明年就要下场了。  不过,纵然如此,吴家也只是殷实人家罢了,养不了许多丫鬟仆人的,所以每每有这种大事儿,就会找些短工。  也许是出于同情,所以吴家每次有这种事儿,都会找了果儿去。  同样是大户,这吴大户,就比陶大户强多了,李花儿心里想,眼睛还看着草儿。  草儿被李花儿看得有些怕得慌。  这傻子,看人的时候眼睛直愣愣的,也太渗人了些。  要不她怎么最不爱来这儿呢?偏生她娘非要她来。  想着,草儿高了声音,对屋里的李果儿道:“你磨蹭什么呢?误了事儿你可要小心些。”  李果儿此时已经换好了草儿带来的衣服,忙不迭地走出来,道:“草儿姐姐,对不住,我这就来。”  草儿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  李果儿走到李花儿身边,笑道:“姐姐你好好地在院子晒晒太阳,可千万莫要四处乱走。”  李花儿完全不想晒太阳。可是自从去年那个庸医说了一堆胡言乱语之后,李果儿就认定了只要多晒太阳,李花儿的“傻病”就会好了。  能好才有鬼了呢,李花儿控制不了僵硬的脸,只好在心里皱着眉头想,等哪天她好了之后,一定要打那庸医一顿算账,诓了他家的钱不说,还出这等馊主意害她。  不过心中虽然这么想着,李花儿还是不想让李果儿担心,就费力地点头,沙哑着声音说:“好。”  只说了这一个字,就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样。  李果儿却很高兴。这个小丫头显然继承了张氏的柔韧、纯真和勤劳,一听见李花儿又说了一个字,就高兴地又给李花儿备好了水,自己则跟着草儿离开了。  李花儿看着她们的身影渐行渐远,又艰难地回头,看向北面。  清河村的北面,是跟着蜿蜒的清水河并行的奉山,而李花儿听李果儿说过,过了奉山下面的隘口,就是县城了,叫什么清远城,特别热闹。  依着李果儿的话,以前的李花儿应该是去过的,不过现在的李花儿,怎么都想不起来这些地名。  反正只要一想,就会头疼,就会听见脑海里那个“往北去”的声音。  北面到底有什么呢?李花儿闹心极了。  不过此时,她虽然看不见那掩在大山之后的北方,耳朵里却听见隔壁孙家的热闹。  孙家不是富裕的人家,人丁却很是兴旺。  孙老头七年之前疾病死了,但却留下了四个儿子,四个儿子中,除了老二也被征劳役之外,还有三个儿子,各自都娶了妻,有了儿子,孙男弟女,十六口人,没分家,都住在一处。  这么多的人,自然吵闹。  李花儿倒是很喜欢这家人的吵闹,不为别的,只因为如今她连这院子都走不出去,而孙家的那个四叔却在县城里和人学着跑买卖的。  听他家人说话,能知道许多外界事情。  不像她,别说外面的事情了,就算想帮李果儿好好地过日子,都难。  想着,李花儿又叹了一口气。  “啊哈!傻子叹气了!”这时候,一个声音从自己和孙家隔着的篱笆墙上传来。
  一天听了两句这样的话,李花儿有些生气了。  傻子怎么就不会叹气?傻子会叹气的原因,那是因为她不傻的呀!  想着李花儿艰难地转过头,就看见孙家那去服了劳役的二伯留下的儿子,今年也是十三岁的孙三贤,指着她抚掌大笑。  孙家人起名字,充满了乡土人的朴实,四个伯伯分别叫孙发财、孙有财、孙守财、孙来财。  孙辈的名字,就成了孙大贤、孙二贤、孙三贤,诸如此,一路往下推,绝对不会出现错了辈分或错了年岁大小的情况。  孙家男丁多,女娃少,直到孙辈里,四房才出了个孙女儿,起名叫孙小小,今年六岁,比着李果儿还小一岁。。  如今这个孙小小,就站在孙三贤的背后,捧着块麦芽糖,嚼了一半,也跟着她哥哥拍巴掌说:“傻子,傻子!”  这时,孙大贤扛了锄头走了出来,一巴掌拍在孙三贤的头上,道:“还不下地干活,在这儿杵着做什么。”  孙大贤今年十八岁了,因着常年在地里干活,皮肤黝黑,身材更是健壮,那双大手,看起来一只就能把孙三贤的脑袋裹住的样子。  孙三贤一贯怕他这个大哥,连忙缩了脖子,却还是垫着脚尖对着李花儿做了个口型:“傻子。”  说罢,伸手,往篱笆墙上放了个东西,道:“给傻子吃的。”  李花儿看去,却是一块麦芽糖。  孙大贤见了,又拍了孙三贤一巴掌,过来将那麦芽糖拿了起来,隔着篱笆递了过去:“花儿,吃糖。”  李花儿对上孙大贤善意的笑脸,再看看孙三贤的鬼脸,费了白天的力气,才挤出了三个字:“小小吃。”她说。  如今她说话并不利索,听来怪怪的,还真的像傻子一样。  孙小小此刻也是一口袋麦芽糖,听见李花儿这么说,也做了个鬼脸:“我自己有,不吃傻花姐姐的。”  说罢,就撒开了丫子,往孙家的地里跑。  孙三贤看见,连忙追着妹妹,边跑边说:“对,不吃傻花的。”  孙大贤叹了口气,从自己口袋里也拿了一块,递过过:“花儿和果儿都吃,我四叔在县里买的。”  李花儿见状,这才有些艰难地移步过去,接过那糖,对着孙大贤僵硬地一笑:“谢谢。”  她本就很难控制自己的身体,如今话说多了,所以笑起来的样子,比以前更僵硬了。  孙大贤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家男丁多,唯一的妹子小小又被家人捧着,整日里和个泥猴子一样地闹腾。而他到现在又没有娶妻,所以遇见个丫头对自己笑,哪怕对方是个人人口中的“傻子”,他也觉得不好意思。  “哦,不谢。”孙大贤急忙忙说了一句,扛着锄头,匆忙走了。  此时,孙家的男丁们并几个媳妇,都已经去地里了,路过花儿的时候,几个婶娘还会和李花儿打个招呼。  李花儿就是笑着看他们。  “好模样,可惜傻了。”孙家的媳妇们和李花儿打了招呼之后,还要如是说一句。  李花儿早就习惯了,毕竟这是孙家每天早上看见时的日常。  待周围清净了之后,李花儿也站累了,就绕着院子,又走了两圈。  再走回到原本位置的时候,孙家的大门又开了,只见孙婆子和孙家二媳妇孟氏——就是那孙三贤的娘——一人抱了一个笸箩走了出来,正好和李花儿对视了上了。  和个傻子一样。孟氏撇了撇嘴,想着,高着嗓子道:“傻子,你看啥呢?”  李花儿对着孙家媳妇笑了一下。  笑容有些僵硬,看起来更傻了。  孟氏见状,笑得打跌,对孙婆子道:“娘,这可是真傻了呢。”  孙婆子瞪了自家媳妇一眼,对李花儿道:“花儿,别站在太阳下面,晒。”  孟氏却笑得更欢了:“花儿别听你孙奶奶的,就在那儿站着,多晒晒太阳,傻病就好了呢。”  李花儿也不生气,依旧对着她们笑着。  孙婆子又瞪了媳妇一眼。  孙家媳妇见婆婆有些生气,就撇了撇嘴,道了一声:“娘,我去珍儿家做针线去了。”  说罢,扭着腰就走了。  看着孟氏的背影,李花儿并不生气,至于她如此对待自己的原因,李花儿也知道。  原来早在李老头和李婆子还在的时候,就曾经给李花儿和孙三贤订过娃娃亲。  按理说,这亲事订的时候,是很不错的,然而后来李家出了巨变,孙家又因为老四孙来财而略微富足了些之后,孟氏就不乐意这门亲事了。  李花儿是非常能理解孟氏的心情的,谁愿意自家儿子娶个傻子呢?  孙婆子则拿着笸箩,围了一圈鸡。  之后,她看了一眼李家院子里那只同样在北角趴窝的老母鸡,就走过来,往李家院子里也扔了一把。  本来懒散的老母鸡看见有吃的,顿时有了精神。  李花儿见状,对孙婆子扯着嘴角,一笑。  孙婆子看着李花儿的样子,摇头叹气道。  按说,她现在也不喜欢这门亲事,反正李家大人都死绝了,李家这俩姐妹没有人管,所以她正好不提。  可是看着李花儿刚才对她的笑,她又觉得心软了。  虽然是傻子,却也知道谁对她好。  是以,孙婆子将笸箩拍了拍,念叨了一句:“好好的模样,偏生真个傻了。”  念完了,边将笸箩放在了家中,自己则离开了。  李花儿对孙家每个人、每天看见她都要感慨同样一句话的日常活动表示一笑置之后,就活动了一下自己的五指,想要试着握拳。  虽然在最后一刻还是失败了,但是已经比之前好了很多。  若是早日能好就好了,李花儿想着经常不经意就跳进脑海中的念头,想着。  李花儿不知道自己脑海中的那些主意是从哪儿来的,但是她能清楚地知道,她识字、会写字、会做些小玩意儿、还会绣花——至少比这村子里的妇人们还要强些。李花儿在李果儿给人缝补衣服的时候看见过,这个村子里妇人的绣花水平……唔,也真只是绣花了。  李花儿叹了口气,努力将脖子抬得更高些,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阳。  掐指算一算,自她从河里被人救起来,变成李花儿的那天起,至今已经快一年了呢。  都一年了,自己还是这个样子,李花儿在心中感慨着,最终,挪着步子,回到了屋子里,呆坐在矮榻之上。
  李花儿这一坐,就是大半天。  直到下午太阳西斜了些之后,李花儿才再次回到了院子里,继续转圈,转累了,就站在院子中间,继续看着北面。  不多时,李果儿抱了一盆衣服进来,见李花儿站在那儿看着日头出神,忙将盆放下,跑过来扶着李花儿:“姐姐,就这么站了一天?”  带着奶气的担忧。  李花儿温柔地一笑,看了屋里。  “刚出来。”她道。  “大夫说了,姐姐多晒晒太阳,就能大好了。”李果儿这才放了心,笑着说。  李花儿也没办法和她争论,就再是一笑,看向地上那盆衣服。  或粗布或麻布,并不十分脏,其上还有块油纸抱着的东西。  李果儿道:“吴家的衣服,这些都是仆役的。因着家里太忙没法子做,就让我洗好后送过去。”李果儿的语调洋溢着快乐,完全没有忙碌了一天的疲累,“姐姐,我给你说,今儿吴老太爷做寿,可热闹了,吴家大太太还让人赏了我半斤肉,等下姐姐走累了,我做给姐姐吃。”  李果儿说着,将那肉放回到屋里后,就出来扶着李花儿在院子里走着,口中还不停说着今日在吴家看见的热闹。  因着李果儿今儿拿回了吃食,所以姐妹二人不用发愁家中无米下炊的事儿,就多在院子里走了会儿。  谁知,李果儿说得正高兴呢,李花儿就觉得有身上一疼。  紧接着,就听见几个小男孩嚣张的声音:“陶少爷快看呀!李家的二傻子又带着李家的大傻子出来遛弯儿啦!”  李花儿的眉头一皱。  她来到这里这么久,就这个“陶大少爷”的名字,记得最清楚了。  李家所有悲剧的源头,就是这个陶大少爷了。  想着,李花儿艰难地转过身,看了一眼自家院外,那站了一排的恶少与他的小伙伴们。  若说李花儿恨陶大少爷的话,那陶大少爷同样也很恨李花儿的咧。  陶大少爷大名陶行远,因着长得好看、家境富足,母亲陶大娘子还是秀才女儿,知书达理的,所以在清河村中,颇有横着走的架势、  偏偏,因为李家的事情,他娘——也就是陶大娘子——罚他在祠堂里跪了一夜,还拘束了他快一年的时间。  陶行远憋气死了。  想他陶行远,一辈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在这清河村,一贯都是横着走的。  除了姓吴的小子之外,自己绝不怕任何人的,结果却在李家吃了亏,成了笑话。  怎么能忍!  早在被拘着的时候,闷得都要发霉的陶行远,就见天儿让人去李家打听消息。  听见李家那些倒霉事儿,他非但没觉得自己有错,反而笑得很是开心。  “让他们得罪小爷我,哼!”陶大少爷如是说。  人又不是他扔下水的,那小厮也被赶县令发配回原籍了,凭什么还要混赖他?  还是自家三叔说的,穷破落户就是看他们家有钱,要讹诈!  陶大少爷在家中郁闷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儿陶大夫人去县城娘舅家做客的空隙。  于是,陶行远就这么跑了出来,再次纠集了他的狐朋狗友们。  狐朋狗友们有:王木头、张三生、赵大地、钱敬祖、齐小五。  六个人年纪相仿,虽然有穷有富,但难得的是臭味相投,自小就在一处,四处惹祸。  今儿为首的陶大少爷一出来了,其他五个人就火速地聚拢在了陶大少爷身边,口称恭喜。  “大少爷这许久没出来了,可想煞我们几个了。”钱敬祖学着那县里戏台上看见的话,文邹邹地说。  陶大少爷大手一挥:“这些日子可真是闷出鸟来了!快快快,可有什么好耍的?我们一起去。”  陶大少爷这一说,众人忙叽叽喳喳地说着那好玩的事儿,从下河凫水到上树打鸟,却都是大家玩腻的。  几个人七嘴八舌地说了好多,陶大少爷却恹恹的,完全提不起兴趣。  这群人一贯以陶大少爷马首是瞻,见他不高兴了,就更是搜肠刮肚地想着主意。  就在这时,还是一贯主意多的张三生眼珠子一转,拍了下大腿道:“对了,大少爷,那李花儿不是已经傻了吗?所以李果儿就天天带她出来看太阳,啧啧,两个傻子,专门捡那暑热的地方走,可真是一景呢。要不我们去看傻子吧。”  陶行远一听李花儿的名字,顿时就记起了当时她踢自己那一脚,心中深恨,听见张三生如此说还有这样的光景能看,连忙喜道:“好,我们看傻子去!”  一群顽劣,立刻浩浩荡荡地就奔着李家来了,这才有了方才石子打人那一幕。  而李花儿,当然不会知道陶大少爷抱着怎样的心思前来的,只是她要牢牢地记住这张脸。  这可是她的仇人。  李花儿的仇人。  李花儿认真地看着陶大少爷。  巴掌大小的脸,一双桃花眼,唇红齿白,肤白貌美,年纪虽然小,个子却高,宽肩蜂腰,往那儿一杵。倒真是个翩然好少年。  再看那一身浅绿色的细布衣裳,下摆还绣着松纹,手中拿了一把折扇,也确实是富户家的少爷,虽然这身衣服用料并不名贵,做工倒是很讲究,能看得出心思。  不知怎的,李花儿脑海中就跳出了这么一句话:肃肃如松间徐涛。  唔,李花儿暗中摇头,真是委屈了嵇康,也可惜了这好皮囊,套在了这么个人的身上。  想到这儿,李花儿不由扯着僵直的嘴角,笑了一笑。  真正的李花儿肯定不会知道嵇康是谁的。  此刻,陶大少爷也一直在看着李花儿,却意外发现了李花儿不惧反笑。  陶大少爷顿时愤怒了!  他是来看傻子的,结果却被傻子无视了!  绝对不能忍!  想着,陶大少爷折扇一合,指着李花儿对小伙伴们道:“那就是靶子了,今儿谁扔得准,我这扇子就是谁的了!”  狗腿一样的小伙伴们顿时振奋了,立刻隔着院篱笆,捡了石子,就开始往李花儿身上丢。  李果儿急了,冲出院子,挡得了这个,却挡不了那个,哭着一边用她那小拳头打人,一边道:“你们走!你们滚开!爹,娘!救命呀!”
  顽劣中的齐小五听见李果儿说话,将几块石头兜头都扔在了李果儿的身上,还推了李果儿一下。  齐小五今年十五岁,比李花儿还大一岁,长得人高马大的,是陶少爷一行人里个子最高,膀子最宽的。  李果儿哪儿受得了这一推,一下子就仰倒在地上。  推了这一下,齐小五还嫌弃不足,口中道:“你爹早死了,你娘就要去给人当小妾了!哈哈!克全家的小崽子,打死你。”  说着,又扔了两块石头在李果儿身上。  此时,李家的左邻右舍,有扒着墙头看的,也有凑在窗子上看的。  不过也都是看着,没人过来帮忙。  毕竟领头的,可是陶家大少爷。  李花儿却依旧站在那儿,迎着那石头,只是依旧死死地盯住陶家大少爷。  直到这时候,李花儿才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握起了拳头。  这个认知让她产生了惊喜。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握紧的拳头。  是了,她可以握紧拳头了,而且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身体正逐渐被她自己控制着。  脖子、肩膀、手臂、手掌、腰、腿、乃至脚趾,都正在迅速被自己控制着。  不过,周围的人却没有发现李花儿的变化。  几个人扔石头扔得正开心呢,突然又听见张三生指着李家院子的角落道:“大少爷,看鸡!”  陶大少爷一转头,果然就看见了一只老母鸡,正窝在那儿乘凉哩。  陶大少爷眼神一转,指着那母鸡道:“呸!那母鸡是拿我家钱买的,来,给小爷抓了,我们烤鸡吃。”  几个人听说,大喊了一声好,就不再扔石子,而是一起跑去抓那只鸡了。  李果儿顿时就急了,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扑过去,尖叫着:“你们滚出去!那是我家的!是我外婆给我的!”  可惜,没有人会听李果儿的。  王木头和赵大地两个人,更是一人一边,就按住了李果儿;而几个人则去赶着那老母鸡。  老母鸡受到了惊吓,拼了命地绕着院子转圈。  陶大少爷在那儿看得抚掌大笑。  李果儿眼泪都流出来了。  这只母鸡,是母亲被舅舅带走后,姥姥遣了小姨,偷偷送来的。  这是他家唯一东西了,若这个也没了,那么她和姐姐,就真个只能饿死了。  这些人里,数齐小五速度最快,只见他快步地追了过去,差点儿就能追到鸡的时候,那老母鸡却扑腾着翅膀,飞过了李果儿放在地上的那个木盆。  老母鸡是飞了过去,可是齐小五却飞不过去。  于是,众人眼睁睁地,就看见齐小五扑倒在木盆上,摔了个马趴。那老母鸡,则扬长而去。  众人看见这幕,也不抓鸡了,而是看着齐小五大笑起来。  陶大少爷对着齐小五一竖大拇指,笑道:“还是小五能耐。”  齐小五显摆不成反而吃了亏,心里气极了,爬了起来,狠狠地将那木盆掀翻在地。  顿时,盆里的衣服都落在了地上,齐小五还要过去,用力踩一踩。  李果儿“啊”地叫了一声。  那可是吴大户家的衣服,若是坏了,她可赔不起的!  情急之下,回头对着张三生的手就咬去。  张三生吃痛,也红了眼,一脚就把李果儿踢倒在了地上。  “泼皮娘们儿,也敢咬我!”张三生说着,上去就又要踢。  可就在这时候,众人只看见了一道风一样的人影闪过。  还没等大家明白过来,张三生就已经脸朝地,摔了个马趴。  只见李花儿站在李果儿的面前,冷着脸看着这群人。  莫说院子里的这群人,就连李家周围那些看热闹的邻居,都吓了一跳。  谁都知道,李家的这个大女儿醒了之后,连走路、说话都不利索呢。  今儿这又是怎么了?竟然能冲过去,把张三生推倒?  要知道,那张三生虽然不如齐小五那样高大,却也是很结实的呢。  李花儿推倒了张三生后,又回瞪了陶大少爷一眼。  陶大少爷看见这个“傻子”这个样子,吓得不由退出了好几步。  莫不是这个傻子要来打自己?  谁知,李花儿只是瞪了陶大少爷一眼之后,回头就将张三生从地上拉起来,照着脸正反各一巴掌后,又把人摔在了地上。  然而,李花儿转身,对着这几个人里个子最高大的齐小五扑了过去。  傻愣愣地站着的齐小五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儿呢,就已经被李花儿掀翻在了地上。  李花儿就坐在齐小五的身上,一手扣着齐小五的脖子,另一只手则抡圆了。  然后,正手、反手、正手、反手吗,一口气打了齐小五好几个巴掌。  一边打,还要一边说:“这是你推果儿的。”  “这是你咒我爹的。”  “这是你辱我娘的。”  “这是我们家鸡的。”  “这是那个盆的。”  “这是衣服的。”  “这是你扔我的石子,一块、两块、三块……”  李花儿的语气甚是平静,波澜不惊地仿佛打人的不是自己。  一行人更傻眼了。  这傻子不但打人了,而且还说话了!  话说得还特别溜,这这这,这哪里是傻子吗?  李花儿的这番举动,吓到了周遭所有人,连对门的温寡妇都不敢看热闹了,慌忙推进了院子里,掩上了门,从门缝里偷看。  就连李果儿都傻了。  姐姐竟然……能动了?  别人吓得够呛,李花儿却觉得出了好大的一口闷气。  不光能动弹了,还能说话了!天晓得那一年的时间不能说话,憋得她有多难受!  李花儿现在,只觉得这段日子憋屈出来的闲气都消散了些。  而且,就在把齐小五推倒的那一刻,李花儿心中又有了奇怪的念头:她不应该是一个会这样打架的人,但偏偏自己又是个不怕打架的人。  李花儿心中颇有些满意,忍不住嘴角都飞扬了起来。  旋即又在心中默念:要淡然些,不然怎么能吓住?  想着,李花儿克制了一下笑意,晃了晃膀子,起身扫视了一眼院中的其他几个人,脸上绽放了甜美的笑容:“下一个,谁还想挨打?”  声音一扫之前的僵硬,甚是很好听,脆生生的,着实是小女孩儿的声音,只不过她说出来的话,却带着煞气。  在场的几个顽劣愣是被李花儿吓住了。  李花儿笑意更深了,她握着拳头,晃动了一下手腕,又问了一句:“下一个,谁想挨打?”  这几个顽劣都不是能讲得清道理的,而对道理讲不通的人,就应该奉行能动手绝不吵吵的原则,先打一顿再说。  是以,李花儿向前走了一步,无视了其他人,只对着陶大少爷一笑,问道:“要不,下个你来?”
  陶大少爷彻底蒙住了。  他在清河村横行十四年,除了吴家那群小子之外,还是第一次被人在气势上,如此镇住了。  就在这儿看起来一触即发的时刻,躺在地上早就被李花儿打蒙了的齐小五突然捂着脸,嚎啕大哭了起来:“娘!娘!有人打我!”  本来做足了气势的李花儿,差点儿绝倒。  如此人高马大的,挨打了之后却是这副撒泼蹬腿的样子。  想着,李花儿面色一沉,踢了齐小五一脚:“你丢不丢人?”  齐小五哪里还管得了是不是丢人?他只是捂着脸,在地上蹬着腿、扭着身子,哭道:“娘!李家大傻子打我!娘呀!”  李花儿咬了半晌的牙,才压抑住想要对他翻个白眼的心,低声怒喝道:“闭嘴!再吵我还打你。”  齐小五只觉得后背有股冷风吹过,当真捂着脸,傻乎乎地看着李花儿,不敢再哭了。  李花儿不再理他,而是重新做好了气势,抬头对着院子外的陶大少爷。  “下一个,是不是你?”她一字一顿地问。  陶大少爷因着李花儿的这句话,竟然打了个哆嗦。  他迎上了李花儿的眼神。  没有温度,看起来冷冰冰地,只是直视着他。  虽然是大夏天,但陶大少爷还是打了个寒战。  他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小女孩儿,简直不像一个活人。  偏偏这个不像活人的小女孩儿,又对他说了句话:“你还记得金宝吗?”  只一句话,就让陶大少爷像是被人用一盆冷水当头泼下那般,从头冷到了脚。  而更令陶大少爷感到恐惧的是,他发觉自己不能动弹了。  他的眼前,突然又出现了金宝的样子。  很矮、很小、不爱说话,眼睛大大的,却很喜欢笑的金宝。  突然间,眼前的金宝就对着他,咧开嘴笑了。  金宝的背后,就是滔滔清水河。  陶大少爷又打了个激灵,这才看清眼前看着他的人,并不是金宝,而是李花儿。  完了完了,这傻子把傻病过给我了,我也要傻了!陶大少爷心中惊恐地想着,想说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可就在这时,李花儿又带着笑意,问道:“你挨打了之后,会和这小子一样哭吗?”  陶大少爷再一个哆嗦,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又能动了。  这下,陶大少爷更害怕了,当下再不顾着先头那端着的架子,大喊道:“李家的大傻子打人了!”  回头就跑。  他这一跑,他手下的那几个顽劣也回过神儿来,都喊着:“打人了!傻子打人了!要出人命了!”  四散跑开,丢盔卸甲。  只留齐小五不知所措地坐在地上。  李花儿瞥了他一眼,突然对着落在最后的张三生喊了一声:“你站住。”  被李花儿扇了两巴掌的张三生,顿时就不敢动了。  “带着他,一并滚。”李花儿指着地上的齐小五,道。  张三生见李花儿不是要打他,松了口气,忙过来把捂着脸的齐小五从地上拉了起来,两个人一瘸一拐地跑了。  只留下了李家的这满院子的狼藉、傻乎乎坐在地上的李果儿,和站在院子里,冷漠地看着她们离开的李花儿。  李花儿理了理身上满是补丁的破衣裳,又看了一圈周围的邻居的屋子。  此时,李家四周静悄悄的,那些本来探头探脑的邻居,此时早都缩回头了。  李花儿鄙夷地一笑,对着陶大少爷同他的狗腿们的背影,摇头道:“怂包”  李果儿抬起头傻傻地看着李花儿的身影。  只见李花儿转过头,对着李果儿甜甜地一笑:“果儿,你没事儿吧?”  李果儿的鼻子扇动着,突然哇得一声大哭起来,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扑在了李花儿的怀里:  “姐姐!姐姐!”  小女孩儿所有的委屈,都在这哭声里,盘旋在李家这破落院子的上空,久久不曾散去。  李花儿拍着李果儿的后背,细声安慰着。  瘦削的肩膀,矮小的身子,因为营养不良而枯黄的头发,这么一点点的小女孩儿,却咬着呀,照顾了她这样久。  就在方才,在自己彻底可以控制这具身体、而李果儿又被张三生踢翻在地的时候,李花儿脑海中,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你放心,若将来我得救,必护你家人一生无忧。”  李花儿完全记不住这句话是谁说的,或者是她对谁说的,但却能感受到这句话的分量。  想着,李花儿蹲下身子,给李果儿擦了擦流了满脸的鼻涕眼泪,笑道:“果儿不哭,姐姐醒了,就都好了。”  李果儿抬起头,稚嫩的小脸,因着方才的狼狈而脏脏的,鼻涕眼泪的挂了一脸,眼睛里流下了大滴的泪水,带着万分的委屈,还有丝丝的绝望。  正是这绝望,让李花儿的心中,顿时一疼。  她是谁,那句话又是对谁说的,再不重要了。  这是她的承诺。  许卿一诺,必守一生。  她将李果儿揽在怀里,在心中默默念着。  李果儿又哭了一阵子,才在李花儿的劝慰之下,好容易止住了哭声。  可是她刚止了哭泣,离开姐姐的怀里,就正好看见地上那散乱的衣服。  好容易止住了哭声的李果儿,嘴一撇,眼眶一红,又要开始哭了。  “怎么办?坏了衣服,我们可赔不起的。”李果儿哭道。  李花儿忙忙地继续哄着她。  “好果儿,没事的,我们先看看,如果只是脏了,一并洗了就好,若真有坏的,姐姐陪你去给吴家太太说。”李花儿笑得依旧温柔。  李果儿感受着姐姐的温柔,将头埋在了李花儿的手里,小声抽泣着,点了点头。  姐妹二人蹲在地上,将那一地的衣服捡起来,认真理了一遍。  结果,还真有一件细布衣裳破了口子。  李果儿更着急了,她拿着那件衣服,看着李花儿。  李花儿接过来,看了看。  口子并不大,又在不显眼的地方,并非补不了的。  是以,李花儿笑道:“只破了这一件,已经是意外了。挺好的。”  李果儿略微一愣,看了李花儿一眼。  只见李花儿正对着自己,温柔地笑。  有那么一瞬间,李果儿觉得,眼前的姐姐可以做到许多的事情呢。  想着,李果儿心中绝望的悲伤也少了许多。  她点点头,哽咽道:“嗯,好,听姐姐的。”
  李花儿看着李果儿依赖的眼神,方才那种心情,又更坚定了一些。  既然如今想不起是谁,不如就将自己当了李花儿,好生照料这个妹妹,也算是谢她这一年来的相助之恩。  想着,李花儿轻轻揉了揉李果儿的头发,将那木盆抱了起来——等到能动了之后,李花儿才发现自己力气还不小——笑着对李果儿道:“今儿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先吃饭,其他的事情,明天再说。”  李果儿享受着姐姐的照拂,擦干了眼泪,破涕为笑。  姐妹二人将那盆衣服放入了屋里后,就去了厨房。  李花儿也知道,如今家里只剩了一些糙米、野菜,到今天为止,姐妹二人已经两个多月未碰油腥了。  所以,既然李果儿从吴家得了肉,李花儿就满心想要露一手。  就算糙米野菜,若是做得好了,也能得好吃的。  可是,李花儿的万丈雄心,就在走进厨房的那一刻,消散殆尽。  看着那破败的灶台和破败的大锅,李花儿从内心深处,记不起来要如何做。  这样的灶台……要怎么用?要如何添柴生火、烧水做菜?  李花儿立在门边,侧头皱着眉想了一阵子,只好问李果儿:“果儿,这灶下……本就是这样的吗?”  李果儿听她问得奇怪,以为姐姐又犯了傻病,吓坏了,忙扶着李花儿到旁边的矮木墩子上坐下,道:“姐姐这是怎么了?灶下不是这样,还要是什么样子的?”  说着,李果儿已经将从吴家拿回的肉放在了灶台边,笑道:“姐姐如今刚好,也不忙着做这些的,我来就好。”说着,她已经蹲在地上,开始生火了,“我们好久没吃肉了呢,今日可算可以解馋了。”  李果儿絮絮叨叨地,说着心中的欣喜,可李花儿坐在那儿,依旧有些发呆。  本来就是这样的吗?可她心中的本来,并不是这样子的。  不过想到这里,李花儿又摇了摇头。  她此刻就是李花儿,脑海中那些本来的念头,并非是李花儿的念头。  她不能守着那些“本来”,否则就真个要傻了。  是以,李花儿站起身,向灶台边走去。  就算不会,总能帮着递个东西。  不过李果儿只怕蹦出的火星伤了李花儿,让她又变得和以前一样了,就急忙将李花儿向木墩子推:“姐姐快去坐着吧,我一个人行的。”  李花儿笑道:“好久没这么动了,不想坐着。”  李果儿听说,依旧坚持地推着她:“那这里也不用姐姐,姐姐想动,不如在院子多走走。”  说话间,李花儿已经被她推到了厨房外。  李花儿还要再说什么,却听见李果儿先开口道:“姐姐要是真想帮忙,那就……去隔壁孙奶奶那儿,借些盐吧。”  李花儿一愣:“怎么?家里连盐都没了?”  李果儿红了脸,有些丧气地点了点头:“嗯,昨儿就没了。”  李花儿听说,小声叹了口气。  自己醒来的还真是时候,若再晚些,恐怕姐妹二人也只能去乞讨了。  想着,李花儿再次伸手,揉着李果儿的头发,温柔地笑道:“以后都会有的,那你小心,我去隔壁孙奶奶家借着来。”  李果儿抬着笑容,由着李花儿摸着自己的额发,心中却有些疑惑。  要说早前,花儿姐姐虽然待她和金宝都很好,却没有这么温柔,更不喜欢揉她的头发。  花儿姐姐可是村里有名的泼辣货呢。  不过再想想刚才李花儿打齐小五的样子,李果儿就释然了。  大概因为,家里只剩了我们两个吧,李果儿如是想着,却又有些黯然了。  只剩自己和姐姐了。  爷爷奶奶这辈子都见不到了,爹、娘和弟弟……这辈子只怕也难见了吧。  李花儿并不知道李果儿心中如何难受,她的心情倒是带着庆幸的愉悦。  所以,她出了自己的院门,绕到了孙家院门前,带着柔和的笑意问道:“孙奶奶在家吗?”  叫了两声后,半掩的房门被推开了,出来的却不是孙婆子,而是孟氏。  孟氏手里还拿着针线,看见李花儿笑盈盈地站在门前看着自己,先是惊讶,再是打量了她两眼,道:“哎哟,啧啧,方才听对门温寡妇说,我还不信呢,上午还是傻的,到晚上就好了?”  李花儿点点头:“是,算是好了。”  孟氏听见李花儿利索的说话声,带着干脆,哪里还是早上那僵硬的样子?心中也是称奇,不过到底还是心中不屑。  若是真不傻了,还能打齐小五?  两个孤女在村里,要靠邻里和族人庇护。而李花儿刚好转了些,就动手打了人,这简直就是断自家姐妹的生路。  是以,孟氏撇了撇嘴,将手中线的收了起来,眼中闪着八卦的光:“啧啧,我看呀,你还是傻的,不然怎么会打那齐小五?就不怕那齐老虎打上门来?”  李花儿笑容不变,眼神温婉,语气倒是很轻快:“那人叫齐小五吗?二婶子不说我还不知道呢。”李花儿说着,语气中刻意带了些狡黠,“大白天的,就进了我家院子,我当贼打的。”  孟氏一噎,半天没说出话来。  要说这傻子突然好了,嘴皮子竟然也溜了呢。  这时,孙婆子也走了出来,一出来就嗔着媳妇:“要说话就回屋说,怎个站在这儿说?花儿才刚好。”  孟氏听见,一撇嘴,老大不服气的样子。  孙婆子并不和媳妇打这眉眼的关系,她和蔼地看着李花儿,问道,“花儿,真好了?”  李花儿笑道:“是,孙奶奶,真好了。”她脸上起了丝红晕,“孙奶奶,我家没盐了,所以来借些。”  她以前,大约不常问人借东西吧,李花儿心想,总觉得有些别扭。  孙婆子倒是痛快,听见李花儿这么说,就对媳妇道:“去给花儿拿小把盐去,可怜见的。”  孟氏“哼”了一声,将针线向一旁的矮凳上一摔,嘴里念叨着:“如今盐可是贵着呢,哪儿那么多借人的,就你老大方。”  李花儿表情平静,全当没听见。  别人借都借了,说这么两句怪话,也只能听着了。  不多时,孟氏走了出来,拿了个破碗,里面装了碗底一层还冒尖的盐,给了李花儿,口中还道:“这碗你可记得还。”  李花儿接过来,笑道:“是,谢谢孙奶奶,谢谢孙婶子,婶子放心,今晚我就还回来。”  看着李花儿的笑脸,孟氏心中多少刺人的话,也都说不出来了。  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  孟氏觉得有些没意思地,就哼了一声,转身回屋了。
  待李花儿借了盐回家后,李果儿已经点好了灶火,正坐在灶边等水开。  李花儿见状,将那盐碗放了下,想过来帮忙,却再次被李果儿一口气推回到了屋子里。  “姐姐在这儿坐着吧,我会的。”李果儿笑说。  李花儿着实无奈,又拗不过她,只得站在门外,向厨房里探着头道:“你要小心些,莫烫了自己,有事情叫我,姐姐都好了的。”  李果儿笑道:“姐姐放心吧。”  李花儿一笑,转身回了屋子。  不过,她倒是没有安心地在炕上休息,而是环视这间小得可怜的屋子。  以前不能动的时候,看这屋子总不真切,如今能动了,再看这屋子,就只觉得……  还真是破得凄凉。  李家的这个房子有两间,大些的是正屋,小些的便是厨房了。  而这个所谓的“正屋”,在李花儿看来,也只比那茅庐草舍好了一点点。  四面陈旧灰败的墙,四扇窗子,两道隔断将这本就狭小的屋子,隔出了两间卧房一个正厅。  如今,只李花儿李果儿睡觉的屋子里,有两张并列而放的破旧短榻,一张地席、一张矮脚桌与墙边的一个破柜子,而其他两个屋子,早就空空如也了。  都是被那些所谓族人搬了去的。  李花儿冷漠地一笑。也算这些族人没有赶尽杀绝,还给她们姐妹留了点儿物件,还没有把她们提脚卖了出去。  她想着,走近了那破旧的窗子,仔细看着。  只是这一看,她却有了些留心。  象眼窗格,虽然有些细木已断,但是整体的建造却很是精致。  李花儿的指尖划过窗格,又踩上了矮塌,仔细观察屋顶的大梁,心里的疑惑更深了。  她不记得以前的很多事情,却能很轻易地辨别一些东西。  比如说这造屋的手艺,其讲究程度,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乡户人家——还是家破人亡的乡户人家所应有的。  倒像是哪个隐士文人所为。  “这是哪儿学的?”李花儿喃喃道。她当然不会傻到以为李家就是那隐士文人,所以才会有此一叹。  叹罢,李花儿就下了矮塌,仔细去看了看屋中余下的家当——矮桌、地席、短榻与柜子。  都是破破旧旧的,比如那柜子已经掉了半扇门,里面不过放了几件姐妹二人的破衣服和一些针头线脑的,看起来可怜极了;桌子的一条腿和另外三个都不一样,显然是后补的;短榻也是陈旧到扶手都松动了;而那地席也是左一个窟窿右一个洞。  但即使是这样,李花儿认真看了一遍,就知道这些东西与这屋子一样,出自同一人之手。  最明显的就是那后补腿的矮桌——后补的那条腿与之前的三条腿相比,做工简直粗糙到了极点。  她走到柜子边,将那完好一侧的柜门打开,摸了摸里面的,果然就发现了一处机括。  李花儿的眉头锁得更深了。她按下了那机括,才发现机括后面,还有四个可以拉出来的小抽屉,显然是藏东西用的。  抽屉并没有什么金银财物,只有一个匣子,打开看时,装的是一些做木工活的东西,因为存放日久无人打理,已经有锈色了。  李花儿笑了。  这些东西做不了大的物件,却很适合雕刻。  她从里面取出了一个小巧的尖头凿子,试了试重量。  还是有些重,但好歹也是个利器,只要将外面那层锈色磨掉,就能用了。  想着,李花儿将东西放回原处,盘膝坐在地席之上。  现在看来,不但自己的来历很古怪,就连这李家,也是挺古怪的。  最起码,这样好的手艺的来历,就很是奇怪了。  不过如今不是探究这些的时候,还是要先填饱她们姐妹的肚子是真。  想到入神之处,李花儿开始在桌子上,以指尖在桌上点着,想着未来的种种计划。  只是想到一半的时候,李花儿低头看了一眼桌子,突然觉得,方才自己就像是真格儿在写字一样。  虽然那桌上什么都没有,但想着刚才自己手腕的运行,就知道自己的字写得还不差。她想着,一笑,以衣袖拂了桌面,似是将写过的字抹去了一样。  而后,李花儿将吴家那件破了衣服先捡了出来,又从柜子里拿出了针线,打算先趁着天还亮着,将衣服缝补了。  李家可没有灯,而李花儿并不打算抹黑缝东西。  而且,一件普通的细布衣服,缝起来一点儿都不难。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吴家的仆役也能穿这样的细布衣服,也算是乡间小贵了。  毕竟大富之家,就算是奴仆,也是穿绫罗锦缎的。  “好像我知道富贵人家应该穿什么一样。”李花儿想着突然涌上心头的念头,笑着摇摇头,将这念头清出了脑海,开始细心地缝补。  就在这时,李花儿就听见了李果儿急切的呼唤:“姐姐。”  李花儿停下手,回头看着端了个木头碗的李果儿,笑道:“做好了?”  李果儿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刚才她从外面进来的时候,只能看见李花儿坐在那儿的背影,见她一动不动的,李果儿还以为她傻病又犯了呢。  “嗯,已经得了,姐姐吃。”说着,李果儿将碗筷放在了矮桌上,见李花儿正手指翻飞地缝补衣服,不由赞叹了一句:“姐姐真厉害!”  此刻,李花儿也刚好缝完最后几针,听见她这么说,不由笑道:“这有什么厉害的?”  李果儿自她手中接过衣服来一看,声音带了更多的惊喜:“姐姐,你缝得都看不出来破了呢。”  李花儿听说,看了那衣上隐隐的一道缝线,噗嗤就笑了出来:“这就是胡说了,怎么看不出来了?”  其实若是针与线更细些,她还能补得更好。  李果儿却很是认真地说:“真的,不信姐姐去看看其他婶子娘缝补的,都没有这样子的。”  想了想,李果儿还加了一句:“比吴家请来的那个教吴小姐针线的人,缝的都好。”  李花儿确实愣了一下。  可在她的印象,补衣服这种事情,都是要看不出来的才对。  记不起自己是谁也挺麻烦的,比如现在,就算想扯个谎,都怕出纰漏。
  李花儿想到这儿,又有些觉得好笑,就将这些念头从脑海中驱赶出去,笑道:“哪里就这么厉害的,只是觉得……应该这样缝补才对。”  李果儿此时见衣服缝好了,心也放下了一半。她虽然支撑了门户,却是个容易满足的小女孩儿,听见李花儿如此说,就笑说:“不过原来姐姐的针线这么好,以前姐姐可不会做针线的。”  李花儿长眉轻挑,问:“我以前……不做针线?”  这可,更是意想不到了。  李果儿没听出李花儿语气中的疑问,笑道:“可是呢,每次娘亲叫姐姐做针线的时候,姐姐都要跑的。”说起张氏的时候,她的眼神微微一暗,旋即又笑道:“说起来,姐姐更喜欢干地里的活。连娘亲都说,等姐姐再大些,一定是个种地的好手。”  不过说到这儿,李果儿就又说不下去了。  李花儿明白李果儿的心情。  如今她们家,哪里还有什么地呢?早都被族人瓜分去了。  不过也因为这一节,那缝衣服的事情,就算是翻过去了。  李花儿淡淡一笑,将那补好的衣服放回到盆中,对李果儿道:“会有地的,以后我们不但会有很多的田地,还会有好看的房子住,好看的衣服穿,到时候,姐姐给果儿买绸缎衣服穿,好不好?”  本来心情还郁闷的李果儿,噗嗤地笑出了声:“吴大娘子都只有几件绸缎衣服呢。姐姐,以后只要能天天穿这样的细布衣服,我就很高兴了。”  李花儿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道:“是,一定会的,我们先吃饭吧。”  李果儿甜甜地笑着,坐在了李花儿的对面,道:“姐姐吃。”  李花儿看了一眼矮桌上的碗。  不小的木碗,里面飘着几片肉,一些野菜,清汤的水儿上,泛着点点的油花。  李花儿拿起筷子,捡了一口野菜吃下。  索然无味。  李花儿在心中叹了口气,对李果儿笑道:“果儿也吃。”  李果儿笑着点头,坐在桌上,也捡了野菜,吃了一口。  “真好吃。”她的眼睛里闪着光芒。  李花儿却笑了,真是个容易满足的小丫头。  是以,她又夹了一片肉给了李果儿。  “这个你吃。”她笑道。  李果儿对着李花儿一笑,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  眼睛里的光芒,更亮了一些,不由一口气地囫囵吞了下去。  李花儿见状,忙道:“你慢些,还有好多呢。”  长时间不吃肉的人,突然遇见荤腥,就容易暴食,而后可能出事的。  李果儿抬眼对着她嘿嘿一笑,见李花儿只是坐在那儿,偶尔吃几口野菜,忙道:“姐姐也吃。”  说罢,就要去给李花儿夹肉。  李花儿忙阻止了她:“你吃就好了,不用管我。”  李果儿缩回了手,奇怪地看着李花儿:“姐姐不爱吃肉吗?”  李花儿一笑:“不,姐姐喜欢吃的。只是现在不饿罢了。”  并不是不饿,只是肉不应该是这么做的,而如此做的肉,她真个吃不进去——饿了太久,也吃不进去。  从自己醒来那天,李花儿就发现她似乎对吃的东西很挑剔,以前不能动没办法,如今能动了,她却……不会灶上的活。  心中有再多的菜谱,不会做也是白搭,而连饭都不会做的人,在如今这样的境地,自然也没有资格去挑剔东西的好坏。  所以,李花儿岔开了话题,问李果儿:“家里还剩多少肉?”  李果儿忙道:“还有好些呢,我就切了一点儿。”  李花儿点点头,起身到了厨房,将从孙婆子家借来的碗拿出来,切了一块肉,放在了里面。  李果儿觉得奇怪,就咬着筷子跟了出来,见状忙问:“姐姐要做什么?”  “孙奶奶对我们一直照顾着,如今有了好东西,要给她家送些才是。”李花儿笑道  李果儿恍然大悟,忙放下筷子道:“是了,我这就给孙奶奶家送去。”  这次,换李花儿将她推了回去。  “好了,你快多吃些吧,”李花儿笑道,“我去借的盐,自然要我去还。”  说着,不由分说,拿起了碗,就往外走。  李果儿坐在地席上,嘴里咂着筷子,侧头看着李花儿出门的背影,开心的想着:姐姐醒了,真好。  此时,孙家的男人们也都从地里回来了,一大家子正吵吵闹闹地吃饭呢。  李花儿端着碗,刚到孙家门口,就见孟氏端着个碗,满院子追着孙三贤跑,边跑还边说:“你个没成算的小畜生,不好好吃饭,到处跑什么?”  孙三贤边跑还边回头对他娘说:“就不吃!天天吃菜叶子,烦都烦死了,我就要吃肉。”  孟氏啐了一口:“吃屁吧你!前儿才刚吃了肉,今儿还要吃,当自己是什么天皇老子下凡?”,  孙三贤对着她一吐舌头,转身就往外面跑。  结果这一转身,恰好看见李花儿站在门口,唬得忙停住脚步,转身往屋里跑:“了不得了,奶奶!李家的大傻子跑出来了!”  孟氏看见了李花儿,也停了追儿子的脚步,不耐烦地问道:“怎么又来了?”  李花儿也不生气,而是笑道:“二婶子,我来还碗了,今儿吴家赏了果儿些肉,我切了拿了些给你家尝尝。”  孟氏微微一愣。  清脆利索的说话声音,哪里还是那个连笑都显着僵硬的傻子?  此时,孙家几个小辈儿听见傻子跑出来了,都挤到了门外看光景,捂着嘴偷笑。  谁知一听见有肉吃,几个小孩子立刻眼睛都亮了。  尤其是孙三贤,立刻冲了出来,道:“好好好!给我,还是傻花儿你好。”  孙大贤此时也刚到了门口,见孙三贤如此,立刻拎着孙三贤的衣领,将他拖住,口中喝道:“你出息些。”  孙三贤拼命挣脱着:“傻子家送我们的,怎么不能吃?”  孟氏站在院门口,被儿子气得不清。  没出息就罢了,当着人的面一口一个傻子,这像什么样子!  孟氏混似忘了自己养的儿子,嘴当然就随她的道理,走过去将孙三贤拉过来,用力拍了两下,道:“就你这畜生没出息!”  孙三贤满不在乎地被他娘拍着,眼睛还望着李花儿手中的碗,口里说道:“你如今打了我,就得多给我一些肉吃!”  孟氏差点儿气仰倒过去。  她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不成器的儿子!
  孟氏是有心病的。  以前看还是“傻子”的李花儿,就记起来那个亲事,怎么都看不上;  如今病好了的李花儿,孟氏也终于记起来,李花儿是个多好看的小姑娘。  弯眉杏眼,笑起来的时候,脸上还有两个小酒窝。  而且,以前的李花儿可是很能干活的人,小小的年纪,在地里的时候,已经能顶一个成年妇人用了。  这样孟氏更容易想起那个“亲事”。  这让孟氏纠结死了。  到底要不要重提这门亲事?虽然李家并不富裕,但是孙家如今好了呀。而且就瞅着李家这家破人亡的劲儿,娶了李花儿回来,恐怕不但不用许多钱,还能得个好劳力呢。  可是偏偏,她的妹妹——就是之前那个珍儿——想给孙三贤和她婆家嫂子的二闺女刘杏花说亲。  更纠结了!  李花儿看不见孟氏内心的各种盘算,只是见她眼神闪烁。不过她也只当没看见,笑盈盈地开口:“东西也不多,三贤要是想吃,我再拿些过来。”  孙三贤刚要说好,就已经被先被孙大贤堵了口。  “花儿你别听他胡说。”孙大贤笑道,又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真个好了?”  李花儿点点头,笑道:“是,好了。孙大哥哥。以前我病着,你们多照顾我们姐妹,所以理应请你们一同吃的。”  孙三贤听说,忙扒开他哥的手,看着李花儿道:“傻花,你真个把齐大个儿给打了?”  齐大个儿是齐小五的外号。这样的村子里,没有什么秘密,这种村西头发生的事儿,不消一个时辰,就能村南村北村东都知道,不消两个时辰,只怕连隔壁村都知道了。  李花儿再是一笑:“我不认识什么齐大个儿,只知道有贼来我们家,被我打了。”  孙三贤听见,拍着巴掌笑:“你可真是傻子,不过也真厉害。”  这时,就听见孙家的大伯在屋子里喊了一声:“你们这群小崽子,不吃饭都在外屋做什么!你去把这个给花送去。”  一声雷霆吼,震得屋顶颤抖了。  比起孙大贤,孙三贤更怕这个大伯,所以听见他说话了,哪儿还敢闹腾,忙缩了脖子,不敢再言语,由着孙大贤拖着领子,拽回了屋。  孟氏见儿子终于老实了,也放了心,这才走到院门口,从李花儿手里接过碗,笑道:“哎哟,也怪不好意思的。”  这时孙家的老大媳妇童氏也走了出来,脸上堆着笑,手里也拿了个碗,里面放的是一块菜饼子,道:“哟,花儿如今可真是大好了呢。”  童氏是外乡嫁过来的人,口音和清河村的人不太一样,长得也是胖胖的,圆圆的脸,带着喜庆。  不过李花儿却知道,这位孙家大嫂如果发起火来,就是孙大伯都要畏惧三分的。  李花儿正要说话,突然就听见了一个尖利的嗓子,一声叫喊,划破了此地的平和。  “杀千刀的小杂种,瞧把我小五打的!看我不撕了你!”  还没等李花儿抬头,就觉得耳朵边有一道风扑了过来。  李花儿连忙一闪身,躲开了。  只见一个个子甚高,膀大腰圆的中年妇人,张牙舞爪地,就扑在了孙家的篱笆墙上。  因着力气太大,那篱笆墙猛地一晃。  孟氏吓了一跳,捧着碗就往后躲,边躲还边说:“了不得了,这哪儿来的老虎?可没摔了碗。”  屋子里孙三贤一直竖着耳朵听呢,一听她娘如此说,忙冲出来,道:“娘,肉呢?”  孟氏大怒:“呸!就知道肉,不知道问你娘,养你还不如养块肥肉。”  童氏也皱了眉头,叉着腰问道:“她齐婶子,你说话就说话,撞我们家篱笆做什么?”  那齐婶子好容易站稳了,腰一叉,指着李花儿骂道:“你个克爹死娘没人教的傻杂种,敢动手打我儿子!看我今儿不把你给撕了算!”  此时,李果儿已经听见了声音,连忙跑了出来,见那齐小五的娘亲发狂中,正要过来,却发现李花儿对着自己轻轻地摇了摇头。  李果儿微怔,站在了原地。  而那齐婶子,也没看见李家姐妹二人的眉眼官司,只是********认准了李花儿,又要扑过来。  李花儿眉头轻轻一挑,再躲开这齐婶子的冲撞,头一偏,看向其后站着偷笑的齐小五,一笑,却指着他,问那齐婶:“他是你儿子?”  齐小五被李花儿这一指,顿时就不敢笑了,缩了缩脖子,就要往他娘身后躲。  这位齐婶本家姓王,因着妯娌也姓王,而她自己长得也是人高马大的,脾气甚是暴躁,所以村中人叫她大王氏。  大王氏被李花儿躲了两次,心中更怒了,指着齐小五道:“他的脸是不是你打的?你敢打我儿子,我今儿就拆了你的骨头!”  说着,第三次扑向李花儿。  李花儿摇摇头,再一次躲开。  她身量并不高,还很是瘦弱,但是胜在灵巧,而大王氏虽然高大,但却很笨拙,所以躲开很容易。  这次躲开后,李花儿站定,笑道:“哦,原来他是你儿子,我还以为是个不知道父母为何的贼头呢。”  大王氏愣在了那儿,听不懂李花儿这话的意思。  今儿她刚从地里回来,就看见自家儿子捧着个肿脸在那儿哭,只说被李家的傻子打了。  大王氏一贯最疼这个小儿子,所以一听儿子被李花儿打了,连个缘由都没问,就赶来兴师问罪了。  李花儿看着大王氏的表情,道:“他今儿跑我家院里偷鸡不说,还将吴家让果儿洗的衣服弄坏了,本来我还愁找不见贼首,如今婶子既然来了,就和我一起到吴家大太太前说道说道吧。”  李花儿那连珠炮一样的嘴,说了这样长的一段话,语气温温柔柔的,语速却最快得容不得别人插嘴。  而等她说完了之后,大王氏却愣住了。  什么偷鸡?又是什么吴家的衣服?  那吴家可是和陶家齐名的大户,断断不是好得罪的。  想着,大王氏看了齐小五一眼。  齐小五的肿脸,这次变得又红又肿了。  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一看齐小五这表情,大王氏便知道了。  她心中不免一哆嗦。
  要怪也要怪她,今儿刚从县城回来就见儿子被打了,还说是村里的傻子打的。  大王氏这样的暴脾气,哪里能忍?当下都没有多问上一句,就急忙跑来找李花儿的不是了。  不过即便如此,大王氏也不是吃亏的人,事情到了现在,难道她还能认了不成?  所以,大王氏索性再次扑过来,口中还要道:“好你个傻子,还敢来攀诬我!我今儿非打死你个傻子不行!”  童氏见状,立刻将碗放在了孟氏的手里,出来拦在了大王氏的前面:“你儿子惹了祸,不说教训儿子,还要打别人,这算什么?”  大王氏对着童氏啐了一口:“呸,我打傻子,你急什么?难不成她是你肠子里爬出来的?”  童氏那暴炭性子,一听大王氏这么说话,立刻倒竖了眉毛:“你再说一次?”  这时,孙发财也出了来,道:“这是干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李果儿终于抓住了机会,也跑了出来,抱着李花儿问道:“姐姐,怎么了?”  李花儿却比别人都淡定,她揉了揉李果儿的额发,笑道:“果儿你说有趣没有?我这被偷了鸡的苦主还没闹,那偷鸡的贼却先倒打一耙,还真是没个天理了。”  说着,李花儿再次瞥了齐小五一眼,见齐小五对她的眼神又怒又怕,不由笑问:“你自己同你娘说,我冤枉了你不成?”  齐小五捂着脸,梗着脖子道:“我今儿只是和陶大少爷…”  齐小五本来想说是和陶大少爷一起来看傻子的,哪知还没等他将后面的话说完,李花儿就先截断了他的话,皱眉问道:“哦?是陶大少爷让你来坏了吴家的衣服?”  齐小五语塞。  他吃拧了才敢接这句话。  孙三贤却在一边亮了眼睛。  想不到这傻花儿不傻了之后,比以前还能说呢。  他少年心性,本就不喜欢齐小五那些常跟在陶大少爷的人,只不过清河村人都畏着陶家的声势,不敢十分说就是了。  可是现在陶大少爷不在这儿,只一个齐小五,孙三贤可就不怕了。  是以,孙三贤拍巴掌做惊吓状:“这齐大个儿可是糊涂了,陶大少爷做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  说完,还要对着李花儿挤了挤眼睛。  李花儿回以微笑。  这次,大王氏脸色更阴沉了。  孙大贤见状,拎着孙三贤的领子,往屋子里拖:“哪儿都有你。”  李花儿则看着大王氏,无害地笑着:“婶子还有事儿吗?”  大王氏心中那个气呀,虽然很想扑过去把李花儿撕成碎片,可是如今的她,先是被李花儿的嘴皮子抹去了锐气,再被童氏那虎视眈眈的样子震得没了底气。  最终没法子,只好一跺脚,呸了一声:“丧气的傻子!”  之后,将满腔的怒气都撒在了齐小五的身上,边捶着齐小五的背,边拖着他往家去,边走还边说:“就你个小牲口,专门给我丢人,还不给我回家去。”  齐小五连句话都不敢说,由着她锤,蔫蔫地往家走。  李花儿看着那母子二人远去的身影,一笑,对童氏道:“多谢孙大婶子护我。”  童氏摆了摆手:“没事儿的。”说着,将那放了菜饼子的碗从孟氏手中拿回来,放在了李花儿手中,“快回家吃饭吧,莫理她。”  李花儿接过来谢过,回头就看见孙家对门的温寡妇,倚着门看笑话。  温寡妇今年三十岁,正是风韵犹存的时候。李花儿知道,她年轻的时候,也是邻村依水村的一朵花儿,只可惜刚出嫁半年的功夫就没了丈夫。  婆家嫌弃她不吉利,就抢光嫁妆给赶了回来。而她的兄弟家人更是不愿意留一个寡妇,也把她赶走了。  还是吴家老爷的亲妹子、吴老太爷那已出嫁的大娘子,因着从小和她好,可怜她,才助了她,让她在清河村落了脚。  这温寡妇平常很少说话,只是很喜欢看热闹,任谁家有点子事儿,她都得扒门扒窗看着才高兴。  所以今儿下午的热闹,温寡妇也是扒着院门看了的,晚上这一出,又怎么会错过?  只是如今见李花儿看向自己,温寡妇白了她一眼,扭着胯回屋了。  李花儿一笑,带着李果儿就要往家去。  只不过刚走了两步,她就停了下来,侧头看了看孙家院子里晾着的衣服,对童氏道:“大婶子,今晚有雨,别湿了衣服。”  童氏一听,不由奇道:“有雨?”她抬头看看那只剩余晖的太阳,“这可不像。”  李花儿并不争执,而是笑道:“有防备总是好的。”  说着,一手端碗,另一手拉着果儿回家了。  等姐妹二人进了自家的院子,李果儿立刻满眼崇拜地看着李花儿道:“姐姐好厉害。”  李花儿见她鼻子上有些脏,就俯下身子给她擦了擦,笑道:“怎么厉害了?”  李果儿道:“那齐婶子可厉害了,可她却没吵过姐姐呢。”  李花儿听着这孩子气的话,扑哧一笑:“能吵架可不算厉害。”  李果儿却听不懂了。  李花儿拉着她坐回到炕边:“刚吃了一半的饭,就闹出这么多事情,快些吃吧。”  李果儿听话地拿起了筷子,却一直在想李花儿刚才的话,还是疑惑地问道:“那姐姐觉得,什么才是厉害?”  李花儿并不直接回答,而是问:“果儿知不知道,陶家为什么厉害?”  李果儿侧着头想了想:“因为陶家有钱。”  李花儿继续笑问:“那孙奶奶一家并不如陶家有钱,为什么齐婶子也不敢十分惹他们?”  李果儿的五官都皱在了一起,迷茫地看着李花儿,摇了摇头。  李花儿这才笑着,用李果儿能听懂的话说:“陶家厉害,是因为陶家祖辈是个厉害的人,不但在乡里吃得开,还会给长子嫡孙选个厉害的大娘子,那大娘子的娘家人,是县城里的读书人,凭谁都会高看一眼。而孙奶奶家里厉害,是因为孙家的四个伯伯,除了在边疆服劳役的二伯之外,其他的几个也有出息,甚至孙三伯还是个童生呢,孙四伯走镖跑商,见的也都是人物,”李花儿笑着一顿,“这就是有本事的人了。”  李果儿听到这儿,眼睛顿时一亮:“我知道了,是因为他们有本事,所以才厉害。”  李花儿点点头,又吃了一口菜叶子:“是,有本事,才能兴家、守家。所以我今天这样子,不过是让他们暂时欺负不到我们,等以后我们也有本事让家里兴旺了,他们就真的不敢欺负我们了。”  李果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笑道:“嗯,等我们厉害了,就没人敢欺负我们了。”  李花儿看着李果儿亮闪闪的眼睛,再次笑了。
  李花儿看着李果儿的样子,就觉得心情不错,便放下筷子笑道:“是,等我们有本事了,就不怕了。”  李果儿笑得更开心了,突然又问:“姐姐,真的要下雨吗?”  李花儿顿了顿,点头道:“是。”  李果儿侧着头,怎么也想不通姐姐这理所当然的样子是为什么,就笑道:“下雨好,这样热的天,下场雨凉快。”  李花儿噗嗤一笑:“好了,今晚虽然有雨,但明儿天气可好,到时候,姐姐陪你去先把吴家的衣服洗了。”  李果儿再次点点头。  这天夜里,姐妹二人的短榻靠得紧紧的,二人抵足而眠。尤其是李果儿,睡了这一年以来,最香甜的一觉。  不过李花儿本就睡得极浅,偏又有那蚊虫叫着,更是扰得李花儿难睡,这一晚上,半梦半醒的,天尚未亮,就睁开了眼睛。  侧头看了一眼睡得正香的李果儿,李花儿有些唏嘘。  前段日子动得不利索的时候,李花儿每日睡得倒挺香甜,如今都好了之后,反而睡不着了。  既然睡不着,李花儿索性起了身,到窗边向外一看,嘴角轻轻勾起。  昨夜果然下雨了。  她想的并不错,昨日看那天上云彩的变换,就觉得这两天必然有雨。  有些东西,就像是刻在自己脑海中的习惯一样,自然而然地,就是知道了。  不过……李花儿回头看了一眼李果儿。  此刻,李果儿翻了身,咳了一声,继续睡着。  还是先顾好眼前吧。  李花儿收起了漫无边际的心思,将那个尖头的凿子并匣子里的小磨石取了出来,去了院中,开始认真地磨着。  磨完了这凿子,又自厨房寻出了家中唯一的一把破镰刀,继续打磨。  磨了一会儿,就听见李果儿在屋中,有些惊恐地叫了一声:“姐姐!”  李花儿听见,忙回到屋中,道:“果儿?怎么了?”  李果儿还坐在榻上,眼中流露出了恐慌,像是受了惊吓的兔子一样。  不过她一看见李花儿,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安心道:“吓死我了,姐姐你去哪儿了?”  李花儿笑道:“磨些东西,不要紧的,你先睡吧。”  李果儿方才睁眼,却发现李花儿不在自己的时候,就已经被吓醒了,哪里还能再睡得着?  她连忙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如今姐妹二人,连床被褥都没有,晚上睡觉的时候,也只能穿着那身都是补丁的破衣服了——走到院子里,一看湿漉漉的地,惊讶道:“哎呀,真的下雨了。”说着,看着李花儿,崇拜地说道,“姐姐真厉害。”  李花儿一笑,继续去磨她的镰刀了。  李果儿看见李花儿竟然在动这些东西,吓了一跳,忙道:“姐姐小心伤了手。”  李花儿道:“没事儿,我有用。”  李果儿一脸的莫名其妙,正要问,却听见李花儿先问她:“这些东西,都是谁的?”  李果儿被李花儿问得愣了:“都是爹的呀。”  哦?那个音讯全无的便宜爹,李大的?李花儿心想。  也不怪她不知道,从她成为李花儿那一天起,李大这个失踪了的爹,就一直活在别人的话里。  “哦?是吗?好久没见,有些忘了。”李花儿平静地说。  李果儿则真当是姐姐忘记了,道:“爹爹以前就用这些做木匠活的,家里的东西都是爹做的呢。”  倒真是一手好活计。李花儿虽然对这个爹没有好感甚至没有印象,但却很是叹服他的手艺。  李花儿点点头:“嗯,现在记起来了……只是,爹是从哪儿学的这些?”  李果儿听不懂了,她侧着头道:“爹会就是会,还要学吗?”  李花儿失笑,只得点头道:“是,想必是爹爹做过学徒吧。”  李果儿依旧摇摇头:“不知道,没人说过这些,”说着,她有些泄气地嘟着嘴:“以前,娘亲在的时候,这些东西都是经常磨的……”  李花儿的手微微一顿,又继续开始磨镰刀了。  “果儿想娘了?”李花儿问。  李果儿点点头,神色黯淡。  李花儿也记得张氏,一个温温柔柔,带着几分刚强,却最终还是输给了世道的妇人。  想着,李花儿见那镰刀上的锈迹已经被磨得差不多了,就将东西收了起来,对李果儿笑道:“等将来,我们有了本事,就将娘接回来。”  李果儿一听,眼中再次有了希冀之色:“姐姐,你说真的?”  李花儿笑道:“当然,你看,我说今天要下雨,不就下雨了吗?”  李果儿的悲伤情绪一下子就被冲淡了,也跟着李花儿笑了起来。  李花儿起身将东西收拾好,又抬了那盆衣服道:“好了,我们先快些把应承了别人的事情做好。”  李果儿嘿嘿一笑,自屋中捧了个罐子。  李花儿不明所以,也没当回事儿,就与李果儿一起去了清水河边。  这也是李花儿第一次看见清水河。  滔滔江水,奔涌而来,奔涌而去,向前看不见头、向后看不见尾,留下的只是两岸的沃原。  此刻,岸边有些妇人,也在那儿洗衣服,本来聊得正好,看见了李家姐妹来了,先是收了声,转而对着李花儿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李花儿对这些人就并不是很熟悉了,也不说话,只是跟着妹妹,到了岸边的一处大石旁。  倒是李果儿,刚走到地方,就对着旁边丈远地方也在洗衣服的妇人笑道:“刘家小婶好。”  说着,又对李花儿道:“姐姐还记得吗?这位就是孙二伯母的娘家妹妹,如今嫁在村里村南边的刘家。”  李花儿这才知道,原来这位就是孟氏的妹妹,小孟氏。  小孟氏正在那儿拧衣服呢,听见李果儿叫她,就上下打量了李花儿一眼,旋即又对李果儿道:“哟,果儿,你姐姐还真个好了?”  李果儿甜甜地笑着,点头:“是,真的好了呢。”  小孟氏撇了撇嘴,将洗好的衣服收起来,起身道:“好了就好,我可要先回去了,你们慢洗。”说罢,抱着东西,就走了。  李花儿轻轻蹙起了眉头。  李果儿看不懂小孟氏的样子,她却很清楚,小孟氏这是摆明了讨厌她呀!  真奇怪,自己不能动的那段日子,终日在家待着,都没见过这位小孟氏,哪里就得罪了她?  难道是以前的李花儿?可看着又不想。  不过既然想不通,就先不想了。所以李花儿淡淡地笑着,对李果儿道:“我们快些做事吧。”  李果儿点点头,立时开始动手。  而等到李果儿动手的那一瞬间,李花儿又发现了一个问题:她也……不会洗衣服。  就和烧灶火一样,在她的脑海里,压根儿没有洗衣服这件事情。
  所以李花儿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岸边,看着李果儿从那罐子里抓了一把东西在那脏衣服上,开始洗了。  李花儿也蹲在一侧,看着那罐子黑不黑、灰不灰的东西,小心翼翼地问:“这个……是做什么的?”  李果儿听李花儿这么说,手中洗着衣服,脸上露出了的惊讶的表情:“草灰呀。”  李花儿皱了皱眉头,草灰?唔,应该是草木灰吧……  “那,一直都是用这个洗的吗?”李花儿试探着问。  李果儿却只当姐姐的傻病又犯了,笑道:“当然用这个,不然要用什么?”  李花儿捻了一撮,道:“为什么不用皂角?”  李果儿没听懂:“皂角?那是什么?不过我听人说城里有人会做什么澡豆,用来洗澡洗衣服的,可好了。不过我却没见过。”  澡豆?这个她却知道。李花儿更是有些奇怪了。  那为什么……会没有皂角?  看来,她真个要早些去奉山看看了。  “姐姐怎么了?”李果儿见李花儿不说话了,就有些担心地问了一句。  李花儿回过神儿来,笑道:“没事儿,就是好像忘了要怎么洗衣服。”  李果儿听她说得有趣,笑道:“哪里是姐姐忘了?姐姐以前也不喜欢做这个的。”  “……”李花儿无语凝噎。  “那我以前都会做什么?你说给我听听,好久没动弹,我都忘记了。”李花儿道。  李果儿一点儿都不生疑,边洗边道:“姐姐会种地、会爬树、还很会打架的,姐姐的力气还很大,挑水都比别人挑得多些,姐姐还曾经帮爷爷补过屋顶呢。”  “……”李花儿继续无语,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这瘦弱的小身板,怎么都想不到本来的李花儿,还是个有力气、甚少做女儿家活计的姑娘。  难怪自己动手打了齐小五,别人都只奇怪她为何不怕得罪大王氏和陶家,而不奇怪她为何会打架呢。  这样子也好,也省了她担心怎么不让李果儿起疑了。  想着,李花儿也学着李果儿的样子,抓了一把草木灰,开始洗衣服:“以前不爱做,以后可不能不爱做了。你教姐姐吧。”  姐妹二人一起洗衣服,肯定比李果儿一个小人儿慢慢地洗快很多。  再加上今日雨后的微风习习,二人虽然觉得累,却不是很热。  待都洗完了之后,李花儿依旧抬着那盆,而李果儿依旧捧着那罐草木灰,有说有笑地向家去。  等晾干了,就能送去吴家了。  不过,二人还没走多远,就又看见了陶恶少的小伙伴们,往河边走。  不过这次,可没了陶大少爷。  李花儿并不知道的是,因着昨天的事情被陶家大娘子之后,陶大少爷再次被关在了家里了。  没了陶大少爷领着的狗腿子,也就是村里最最普通的顽劣孩童罢了。  李花儿和李果儿看见了他们。  他们也看见了李家二姐妹。  顿时就有些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意思。  只不过主要还是李花儿对他们分外眼红,而这几位顽劣对着李花儿,就没有那么足的底气了。  毕竟昨儿那一场架,令人记忆深刻呀!  尤其是齐小五,一天被李花儿收拾了两次,现在再看见李花儿,就开始有些畏缩。  本来也在河边浆洗衣服的妇人们,也都知道李花儿昨日才刚打了齐小五的事儿,都挤眉弄眼的,颇有看热闹的意思。  李果儿靠在李花儿身边,李花儿自己则皱起了眉头,脸色不太好。  若在别的地方看见这几个顽劣,她最多无视他们就好。  可是偏偏是在清水河边看见了他们。  看见他们,李花儿就会想起陶大少爷,而一想起陶大少爷,李花儿就会想起李家的悲剧来。  去年,就是在清水河里,她成了李花儿;也是在清水河旁,李家人的悲剧就没停过。  真正的李花儿,已经死了,死在了清水河,死在了她来此的那一刻。  而原因,就是这个陶大少爷。  李花儿突然有一丝心疼,不知道疼的究竟是自己的心,还是李花儿的心。  她气过之后,就暗暗压住了自己的火气。眼皮儿一翻,只当没看见这群人,只是对李果儿笑道:“我们回家晾衣服去。”  李果儿不比李花儿,她对这些人有着更刻骨的讨厌和害怕,所以只能嘟着嘴,跟在姐姐后面往家去。  几个顽劣见李花儿带着李果儿,昂首挺胸地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不知怎的,都有一些庆幸的感觉。  庆幸之后,几个人中的钱敬祖就对着李家姐妹二人的背影啐了一口:“呸,小娘皮,傻子。”  他如此做后,其他几个人顿时也觉得出了气一般,就都对着李家姐妹的背影啐了一口。  尤其是齐小五因着昨儿的事儿,已经被小伙伴们嘲笑了,而方才又弱了声气,所以更是一握拳头,道:“早晚让这两个小娘皮知道我的厉害。”  话音刚落,就听见有人嗤声笑道:“哈哈哈,昨儿也不知道,是谁被个小丫头打了,又被自家娘提着耳朵抓回去了。”  众人循声一看,就见孙三贤带着妹妹孙小小,一人脑袋上顶了个荷叶,看起来很是好笑的样子,正站在村子的路中间,对着他们做鬼脸呢。  齐小五最恨别人提昨天的事情,所以顿时气极,撸袖子就扑了过去,要打人。  孙三贤可不打算和他们打架,立刻对孙小小说了一声:“快跑!”  不过哪里用他说?孙小小一做完鬼脸,立刻就跑了。  孙三贤骂了一声:“就你会跑!”说着,也向家跑。  几个人你追我赶的,再次给清河村带来了好多的热闹,不一会儿,就已经跑回了孙家。  彼时,李花儿和李果儿也刚刚进门罢了。  孙三贤和孙小小气喘吁吁地,但头上顶着的荷叶还没掉,进了自家院子后,就隔着篱笆墙,对着几个顽劣做鬼脸,孙三贤口里说道:“被丫头打的笨蛋们!被丫头打的笨蛋们!”  孙小小也在一旁拍手给自己三哥助兴。  几个顽劣没办法,也只能隔着篱笆墙,对着孙三贤骂了两句后,转身走了。  李果儿看得真切,不由笑了出来,对李花儿小声道:“姐姐,你看见了没有?”  李花儿将盆放在地上,寻了块麻布先将院子里晾衣的绳子擦了一下,淡淡道:“听见了。”  李果儿以为她是气那群顽劣,就安慰道:“姐姐别生气了,那些都是坏人。”  李花儿擦好了绳子,冷哼一声,道:“我也不是生气,只是一想到以后可能天天看见这群人,就心烦。”
  她是想以李花儿的名义,好好地活下去,好好照顾李果儿的,可不是来天天和一群小孩子打架,或者打嘴架的。  李果儿不知道李花儿的心思,但是自想想,却也是这个道理,也叹了口气,道:“也是,好讨厌的他们。”  不过此刻,气走了一群顽劣的孙三贤自觉给李花儿报了仇,就回头邀功一样地对李花儿道:“傻花儿看见没,我给你报仇了。”  李花儿晾着衣服,听见孙三贤这句话,不免一笑,道:“是,多谢了。”说罢,又问他:“你今儿没去地里?”  孙三贤嘿嘿笑着:“在家带小小呢,这孩子今早看见下雨了,定要我陪她去采荷叶。”说着,他指着自己头上的荷叶,问,“你要不要,要的话,我也给你采一个去。”  李花儿摇摇头:“不必了。”  孙三贤一吸鼻子,又笑问:“不过傻花儿你真厉害,说下雨,还真的就下雨了呢。”  李果儿如今很不喜欢别人叫李花儿傻子,嘟嘴道:“你不傻,你不知道要下雨。”  孙三贤摆摆手,对李果儿道:“小孩子一边儿去。”说着,他狡黠地一笑,先将孙小小赶回了屋,再小声问:“傻花儿,昨儿的肉,还有没?”  李花儿听见他这么说,不由笑出了声。  果然还是惦记那点子吃的呢。  她笑道:“有,不过还没做呢,等今儿做好了,我再给你家送些。”  孙三贤眼珠一转,笑道:“你别送,只叫我来就好了。”说着,还加了三个字,“偷偷地。”  李花儿还没说话,李果儿就先笑了:“孙三哥要吃独食。”  孙三贤白了李果儿一眼:“什么叫吃独食,我给你换的,我有糖,四叔从扬州带回来的呢。”  李花儿也笑了,摇头道:“我不要糖,你要是真心想换,就给我些麻绳子,越结实越好。”  孙三贤愣了一下。  麻绳子换肉?  “还说不傻,好好的糖不要,你要麻绳子做什么?”  说话间,姐妹二人已经将衣服晾得差不多了。  李花儿甩了甩手上的水,道:“你别管,只说你换不换吧?”  孙三贤眼珠子一转,道:“好!你说的,可不能反悔。”说着,立刻自家里寻了一团麻绳子,过来递给了李花儿,“瞧瞧,够用吗?”  李花儿接过来,估量这一团麻绳子足有五丈有余了,点头笑道:“好,你回去等着吧,晚饭的时候过来找我就好。”  孙三贤是个无肉不欢的人,听见李花儿答应得这么干脆,立刻点头应道:“好好好!我等着。”  待孙三贤走了之后,李果儿却不明白了,她抬头问李花儿:“姐姐要这个做什么?”  李花儿嫣然一笑:“姐姐想做一柄弓箭,也好去打些野物回来,或卖或换,”李花儿说着,看了一眼院角蹲着的老母鸡。  那老母鸡四周,还有些残存的糙米。显然是孙婆子又替她家喂鸡了。  李花儿笑道:“总比如今事事都要靠着别人强。”说着,她自厨房,将家里的那把破镰刀拿了出来,以一段麻绳将其绑在身上,笑道,“你现在好好在家中待着,姐姐去一趟奉山,等下就回来了。”  李果儿一怔:“姐姐去奉山做什么?都说那山上有鬼怪的。”  李花儿失笑,也不知是村中谁编出来的唬孩子的话,这小丫头倒是信得真。  是以,她摸着李果儿头发,笑道:“你放心,记得姐姐昨晚给你说的话吗?”  李果儿连忙点点头。  “所以,姐姐就要去做有本事的事情。”李花儿道。  李果儿此时对李花儿很是崇拜,又听她说得这样笃定,立刻点了点头:“是,都听姐姐的。”  李花儿叮嘱完了,转身出门,就去了奉山。  绵延的奉山就如蜿蜒的清水河一样,滋养着这附近的人。  如今夏至时节,新雨过后,偶然一阵夏风吹过,就将奉山吹得绿意盎然,身处其中,听风抚树,听百兽声,听猎户穿越期间的声音,都是种享受。  李花儿握着凿子,向着深山里,慢慢地走着。  她在观察这座大山,而越看就越觉得,这山可当真算得上宝山了。  李花儿不由感叹。  要说这清河村的人,也算是得天独厚了。  这沿着清水河,靠脚程能走到的村子有四个,而方才上山的时候,李花儿观察了一下山下,目所能及的村子,则有五个。  而这些村子里,清河村的地势是最高的,土地是最肥沃的,清水河在清河村这里,是最平坦、最无曲折的一段。  所以,清河村人吃着清河赐的水,守着清河赐的田,就足以富足地过着。  而同时,清河村的人距离奉山,也是最近的,虽然奉山相当陡峭,但清河村却处在奉山坡度更缓的一侧,便是有个山石掉落的,都滚不到清河村去。  不过,当朝以农为首要,能种好田,交足粮,便是最好的。  所以奉山对于清河村的人来说,就是个做家具盖房子时,才会想起来的地方。  至于打猎什么的,他们才懒得去呢,反正有猎户。  不过对于家中已无隔夜之米的李花儿而言,这奉山,就是真正的宝山。  “想不到,我还对山林挺熟悉的。”  一直爬到了山半位置的李花儿,站在自己想寻的柘木之下,笑着自言自语道:“李花儿,我究竟是谁呢?”  不管自己是谁,起码如今的这身本事,足够自己带着果儿,过上好日子了。  如今李花儿面前的柘木并它四周的那些,都至少有二十多年的树龄了,可算是少见的珍贵。  能出一柄好弓,李花儿心中感慨着,只可惜以她现在手头的那便宜爹留下的工具,碰了这树,才是糟蹋好东西了。  “以后再来见你。”李花儿拍拍树干,又往深山处走了走,最终又发现了一片竹林。  就是这个了。  李花儿一笑,拿着那破镰刀,斩了几杆,又比量了一阵子,将其修成了自己想要的长短。  妥当后,李花儿擦了擦汗水。  那制弓的流程,非常自然地就从她的脑海中流淌了出来,虽然这竹弓竹箭透着股子原始与质朴,李花儿又没有好的羽毛,想保证准头都难保证,但好歹也是个工具了。  待做出来后,就可以入山打猎,到时候送到清远县城,总能换着米来下锅。  想着,李花儿终于有了些开心,便转身下山,顺路又在途中寻了皂荚树。  看那树,总也有上百年的树龄的。  可惜如今尚未结果,李花儿拍了拍树干,遗憾地想着。  不过这山中如此多的好东西,也算是没出了她的意料。想到这儿,李花儿又振奋了心情,抱着竹子,又采了些能吃的果子,下山去了。
  待李花儿下了山之后,李果儿已经将衣服晾在了院子里,开始做饭了。  而孙三贤也不知道什么溜进了她家院子里,扒着厨房门往里看,边看还要边说:“多切些,要厚厚的才好吃……你少放些菜,吃肉呢,要不我拿些家中的酱过来吧。”  李果儿被他念得烦躁,一拍勺子,气道:“三哥哥再这么念,那你来做。”  孙三贤听说,立刻挽了袖子就要往里进:“这个好,我来!”  “出去!”厨房里的李果儿和刚进了院子的李花儿齐声说。  孙三贤吓了一跳,回头看见李花儿进来了,还抱了粗细不同的一堆竹子,不由觉得好笑,问道:“你这是要什么?难道要吃竹子不成?明明笋子才好吃。”  李花儿将那些竹子放在地上,过来把镰刀放下,又从怀中将果子放在灶台上,过来推着孙三贤往外走,边推还边道:“要吃好的话还那么多,你烦不烦。”  孙三贤被她一边推着一边往外走,边走还要边说:“别推别推,我自己走,傻花儿,你答应要给我肉的。”  李花儿一气把他推到了院门那里,才放了手,笑道:“知道你是来要肉吃的,不知道的以为你是来抢劫呢。哪儿有往别人家厨房翻东西的道理?等做好了你再来。”  孙三贤瘪着嘴,对着李花儿做了一个很难看的鬼脸。  李花儿也不理他,而是将李大留下来的那套木匠工具拿了出来,开始比量着削那竹子。  “竹子做弓箭,其实是最次等的,然而这上古时候的人,都是用竹做箭,而后慢慢地寻到了那更好的木料。”  李花儿的脑海里,突然就回忆起了一个老者温厚的声音。  这个声音令李花儿熟悉万分,可偏偏这么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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