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在村中的山头.交通不便的影响,身体又有病,房子开裂快不能住了,村干都也不管该咋办

原标题:陈慕平:毛泽东上井冈山創建我国农村第一个革命根据地的穿针引线人

毛泽东上井冈山的穿针引线人陈慕平

一、“六大”决议案的“左”倾政策

1928年6月18日至7月11日,Φ国共产党在莫斯科召开了第六次全国代表大会这次大会的决议案经过数番辗转,于11月才传至井冈山这时,正是国民党鼓吹要对井冈屾革命根据地发动第三次“会剿”的紧张时期前委和红四军一直忙于备战,无暇开会传达直到1929年1月4日柏路会议的召开,毛泽东才在会議上把“六大”决议案予以传达

毛泽东在传达《苏维埃组织政权问题决议案》时,突然宣布“休息一下”什么原因?原来这个文件中嘚第十个问题是:“对土匪的关系”有这么一段话:“与土匪或类似的团体联盟仅在武装起义以前可以适用,武装起义后宜解除其武装并严厉的镇压他们,这是保持地方秩序和避免反革命的头领死灰复燃他们的首领应当当作反革命的首领看待,即令他们帮助武装起义亦应如此这类首领均应完全歼除。让土匪深入革命队伍或政府中是危险异常的。这些分子必须从革命军队和政府机关中驱逐出去即其最可靠的一部分,亦只能利用他们在敌人后方工作绝不能位置于他们于苏维埃政府范围之内。”

当时会中有王佐在场,袁文才率部擔任警戒未参加会议于是,毛泽东在休会时召开了一个小范围的会议参加会议的有:毛泽东、朱德、陈毅、彭德怀、滕代远、陈正人、谭震林、宛希先、龙超清、王怀等。毛泽东在小会上原原本本地传达完后征求大家的看法。没想到有小部分人主张杀掉袁、王针对這种情况,毛泽东发了言他认为对“土匪武装”不加区别地一律采取“严厉镇压”和对其首领“完全歼除”的政策是不妥的,实际上是┅种“左”倾政策袁、王虽然出身绿林,但其部队在改编前就已经是党领导的农民自卫军大陇升编后已是红军的一支重要武装,是红彡十二团而不是什么“土匪武装”。而且袁文才在大革命中就已入党,王佐在改编后不久也加入了党的组织都是党内同志。因之偠具体情况具体分析,袁、王不能杀

毛泽东的分析在情在理,与会人员听后大部分同志都赞同,最后决定不杀袁、王。但为了打破寧冈严重的土客两籍矛盾会议还是决定把土客两籍领袖袁文才和刘辉霄都调离。袁文才任红四军参谋长刘辉霄任前委秘书长,随军下屾

柏路会议对袁、王的决定是对的。但“六大”决议案是“铁板”一块毛泽东没有料到:“他原想将袁文才带走保护起来,袁文才却洎己送上了铁板”

1929年元月13日起,袁文才随部队下山后历经千难万险,终于在大柏地一战后摆脱追敌尔后于2月下旬到达东固,与江西紅二、四团胜利会师这时,部队已得悉井冈山第三次反“会剿”失败井冈山已失守,回援井冈已没有必要故毛泽东、朱德决定率部箌闽赣边界开展游击活动。

这时谁也未料到:已是红四军参谋长的袁文才与红四军前委秘书长的刘辉霄等,却在东固私自离队了原因昰刘辉霄看到了“六大”决议案,并把文件给袁文才看了袁文才顿然领悟毛泽东带他下山的意图,他不敢相信结局但十分害怕这种结局。于是此次一同下山的人一商量,都同意“回家”

这样,袁文才、刘辉霄、谢桂标等人乔装做生意的绕山路转了20余天后,回到了寧冈袁文才等回到宁冈后,秘密地与王佐见了面此时,边界已组建红军独立第一团王佐任团长。袁文才没有告诉王佐实情只谎称昰“不服水土”。他深知私自离队的错误严重执意不肯接受王佐相让团长职务的好意,只是要王佐找宁冈县委书记何长工先讨个保再說。

何长工得知袁文才私自归来即与宁冈县委几个常委商议。未料土籍革命派的龙超清、谢希安等人十分不满。何长工只得向边界特委巡视员宛希先汇报宛希先素与袁文才交谊很深,觉得袁文才这次私自离队虽错误严重,但实有“苦衷”而且考虑到正是用人之际,于是决定给袁文才一个“党内警告”处分考虑王佐已任红军独立一团团长,就把袁文才调任宁冈县赤卫大队长刘辉霄、谢桂标等仍囙宁冈县委和政府做事。

袁文才愉快地接受了处分他任宁冈赤卫大队大队长后,即与王佐的独立团一起配合默契,英勇奋战先后收複了边界的部分失地。是年11月他还在睦村打垮宁冈反动靖卫团,击毙了宁冈县长陈宗经赤卫大队也发展到一个营。

可是由于宁冈的汢、客两籍矛盾历史上由来已久,袁文才既作为客籍领袖也就不可避免地重新卷入到这个矛盾的漩涡之中。而且这种矛盾发展到与永新縣委及边界特委之间的摩擦与纷争中令袁文才不可自拔。

湘赣边界在历史上素来存在着严重的土、客两籍矛盾毛泽东来到井冈山后,即已觉察出来对此,毛泽东在《井冈山的斗争》一文中曾写道:“边界各县还有一件特别的事就是土客籍的界限。本地人的土籍与数百年前从北方移来的客籍人之间存在着很大的界限历史上的仇怨非常深,有时发生很激烈的斗争……我们的区域宁冈、遂川、酃县、茶陵,都有土客籍问题而以宁冈的问题为最严重。……这种土客籍的界限在道理上讲不应引到被剥削的工农阶级内部来,尤其不应引箌共产党内部来然而在事实上,因为多年遗留下来的习惯这种界限依然存在。”

对于土客矛盾毛泽东等在井冈山时,曾经做过大量嘚工作两方的矛盾也日趋弥合。可是当毛泽东和红四军主力下山后这种矛盾重又泛起。致使袁文才深深卷入这个矛盾中心并渐次发展到永新县委与湘赣边界特委之间的对抗。诱导这矛盾升级的原因主要是宛希先被害事件

事情的原因是:永新县委负责刘真娶了个妻子叫龙家衡。龙家衡是永新浬田大土豪龙庆楼的妹妹龙家衡虽出身富门,却反叛家庭投身革命,表现亦十分坚定但在1929年秋的一次战斗Φ,由于战斗失利我方牺牲不少同志,而龙家衡率领的妇女部等人却侥幸逃出。事后有人告发是龙家衡告的密。于是把龙家衡抓叻起来,押送到在该地领导工作的边界特委巡视员宛希先处听凭处理。宛希先在复杂的情况下一时疏忽,又交于押送给永新县委调查處理途中,龙家衡因受冤与押送的战士争吵而押送的战士因战友的牺牲引发怒气,私自把龙家衡打死

这原本是一场未明真相的误会洏造成的血案,但在历史的当年永新县委负责人刘真却把责任归咎于宛希先,于是动了私念公报私仇,把宛希先杀了

袁文才素与宛唏先关系亲密,对刘真他们不分青红皂白胡乱加害宛希先十分愤慨大发雷霆,狂骂永新县委一班人这些话传到永新,永新的边界特委委员朱昌楷、王怀等又反结怨于袁文才,遂多次在边界特委大损袁文才致使边界特委领导人信以为真,在给上级的文件把袁、王归类於“土匪”并请求解决他俩,遂埋下祸根

四、袁、王两人的个人错误

袁文才、王佐两人出身绿林,虽经过党的培养与教训但绿林习氣仍存。其中共同的致命缺点就是“只信仰个人,不相信群众”毛泽东在时,只佩服毛泽东个人说:“毛泽东是中央才”,“我就聽一个毛委员的”对宁冈的龙超清、谢希安等一批知识分子出身的同志看不起,在打土豪、分田地、人事安排等问题上与“土籍的党”經常意见不合有一次竞然在会议上当着众人把县委书记龙超清的枪卸了,说:“你管党的工作要枪干什么!”使本来不很和谐的关系鬧得更为微妙,并逐渐膨胀最后形成公开的“客籍的枪”、“土籍的党”这种不正常的党内派别。如今事情过去了八十多年,细细分析已经掌握的事情袁、王在某些问题上有失检点的。

五、边界特委的不确态度

在这矛盾交杂的情况下边界特委不但没有想方设法去解決,而是凭着一些表面现象作出了违背事实真相的错误判断。他们多次向上级呈送报告把袁、王推向对立面,这便为中央对此类性质嘚问题的决策提供了错误的依据。

例如:杨开明在1929年2月25日的《关于湘赣边苏区情况的综合报告》中说:“边界的土匪有两部:一为袁文財一为王佐部,历来盘踞井冈山……毛部初入宁冈时用尽种种手段才将他们二人拉住,介绍入党后来委袁为三十二团团长,王为二營营长……因为他们都有一部分群众,且均为当地的人民万一冲突起来,工作更加不好做但我们与他们利益的冲突,终久是要爆发嘚如果不及时加紧对他们群众的夺取,不独现在阻碍工作进行而前途是很危险的。所以夺取土匪的群众加速急谋能解决土匪首领,應是边界刻不容缓的工作”邓乾元在《关于湘赣边界五月至八月工作对中央的报告》中,也呈述了上述观点和态度说:“土匪问题——对此问题,边界原有三策:第一调开为上策二是敷衍以图安定为中策,三照六次全会的指示解决之此为下策。”“依现时之情形洏中策不能再行,上策能行固好不能行请问是否执行下策或另想办法?”他还提出:“边界政权的危机——是以危害边界的第一个势力僦是土匪本来边界的政权并不是真正的共产党所领导的政权,而是与土匪合作的联合政权”

杨开明、邓乾元是前后两任特委书记,他們的观点是组织的观点如此断然地把袁、王视为“土匪”,而又说得那么严重几近是对待敌方的态度,其错误是显而易见的正是因為下有边界特委这错误思想,上又有“六大”文件精神这样,袁、王的被错杀也就在劫难逃了

六、于田会议的直接决策

1929年下半年,中囲中央派彭清泉(即潘心源)为巡视员来湘赣边界巡视工作彭清泉来湘赣边界巡视之际,正是井冈山革命根据地向湘赣革命根据地过渡時期对于彭清泉的到来,湘赣边界特委书记朱昌偕等自然十分高兴陪他巡视了永新、宁冈后,又派人陪送他前往永新的五军军部天河巡视五军的情况。袁清泉在天河受到了彭德怀、滕代远的热情接待并与彭德怀就当时边界的形势交换了意见。根据半个月的巡视彭清泉觉得有三件事急于处理:一是将湘赣边、赣西两个特委合并,组建新赣西特委;二是成立红六军;三是处理袁文才、王佐于是,在彭清泉的意图下在红五军的帮助下,于1930年1月18日至21日在遂川县于田召开了红五军军委、湘赣边特委、赣西特委联席会议。

这次会议的具體内容有三这在1930年3月《赣西南特委向省委报告》中有记:“适中央巡视员彭清泉同志到来,向西特发起在遂川召集五军委、边、西特委聯席会议在会议中除接受西特打吉安的正确主张外,还决定统一边界两特组织集中江西红军独立二、三、四、五团,编成红军第六军”这里,讲到了攻打吉安成立红六军,将赣西特委与湘赣边特委合并为赣西特委这些,在当时都是积极的但没有马上实施。而另┅件事即杀掉袁、王的事,在此虽未有记载却不过一个月就实施了。对这次会议研究杀袁、王的事我们可在另一份文献,即1930年7月13日嘚《关于五军经过和赣西赣东赣北鄂南等地工农革命军的情形》中找到该文记载说:“在五军的帮助之下,在遂川于田圩于1月18日开幕至21ㄖ闭幕这一会议的精神,将湘赣边特委和赣西特委合并坚决的集中赣西南红军游击队编为红六军,准备积极夺取吉安打破一切地方觀念,坚决的与机会主义斗争坚决的执行进攻富农的策略,坚决的将袁、王解决”

这份文件对会议的决议,用了四个“坚决”是不昰火药味很重?“杀气腾腾”袁、王再有本事也逃不过厄运了。

对这一点还有一份文献可以佐证。那就是1930年7月22日《赣西南刘作抚同志(给中央的综合性报告)》文中记述说:“这一问题是中央巡视员彭清泉同志负责办理的。”“由彭同志指定几位同志开会CY完全没有通知,设法把袁、王骗到永新城里来”足见于田会议不仅作出了杀掉袁、王的决议,而且研究了策略是一场有目的、有预谋的会议。

七、“罗克绍事件”成为导火线

罗克绍是茶陵县反动靖卫团团总,又是茶陵、酃县、宁冈、永新、莲花五县“联防”总指挥他有一支300哆人枪的队伍,还有一个30多人的兵工厂能造枪。袁文才、王佐一直很想抓住 罗克绍并搞到他的兵工厂,成为边界红军的兵工厂但抓羅克绍的计划,由于罗克绍行动诡密一个多月都没有实现。

“1930年刚过完阴历年茶陵新游击队长吴光涛忽然跑来报告,说罗克绍住在茶陵江口两里远的蕉坪他姘头家”袁文才听了报告后,很是高兴因江口与宁冈接壤,不过五、六十里路所以,“正月初四(即2月2日)袁文才、王佐率领部队从新城出发,出发时袁文才没说什么,只说去打茶陵……断夜时我们就出发了。那天晚上天空没有云彩山蕗还看得清楚。袁文才要求我们不要点火不能说话,兵分三路向江口出发。”

这一次罗克绍被活捉,同时还抓住了罗克绍的28名枪工并把他的兵工厂机器等一并搬到宁冈。

袁文才听说抓到罗克绍与王佐一齐从新城到罗陂村路上,袁文才叫人给罗松了绑与王佐一左┅右一起回到新城。在新城还备办洒席招待罗克绍

这是什么原因?因为袁文才、王佐此时不杀罗克绍反倒招待他,是想争取他投奔到革命队伍中来并要他到长沙去搞钢铁、洋硝,以利造枪若杀了他,这些事就泡汤了对于袁文才、王佐的这种想法,当年在袁部当兵嘚老同志刘良益、郑善致和老苏干刘克犹、江照明、苏兰春都有回忆可见,不杀罗克绍是袁文才、王佐企图掌握他的兵工厂,为我所鼡在当时的战争年代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然而正是这个“罗克绍事件”,成为袁文才、王佐被杀的直接导火线后来,“勾结罗克绍扰害永新赤色政府”,成为杀害袁、王的重要理由之一不过,在这件事情上袁、王也有不当之处,那就是未向县委或特委呈明思想一切凭个人意气办事,个人说了算没有组织意识,从而引起事端

八、红五军领导人的“偏听偏信”

由于“于田会议”定下了杀害袁攵才、王佐的基调,研究了如何铲除袁、王的策略所以,此事在经过一个月的准备和寻找时机终于时机成熟了。那就是:赣西特委准備发动第一次攻打吉安行动以及红五军已返回至永新、安福一带,不仅有了政治借口也有了军事力量可以借助。

1930年2月22日袁、王突然收到“毛委员来信”,说是要袁、王部队配合红五军攻吉将队伍开到永新城听编。袁、王历来崇拜毛泽东王佐虽有些怀疑,但袁文才┅口认定“不会有假”故率兵前往,傍晚到达永新城其时,永新、莲花、茶陵、酃县的地方武装也来了俨然一片编队攻打吉安的氛圍。传闻袁、王部队编为红六军第三纵队袁为司令,王为副司令特委事先安排了袁、王部队的住宿地点,袁住在尹家巷22号王佐住在尹家祠。

晚上特委通知开会,袁、王皆按时出席会议由中央巡视员彭清泉主持。未料彭清泉以整顿思想为由,不点明地指责袁、王“受编不受调”、“反对分田”、“勾结土豪破坏苏维埃政府,扰害永新赤色政权”袁文才、王佐对此莫须有的责难,极为恼火却耐着性子一一辩驳。彭清泉哑口无言气得把勃朗宁手枪往桌上一拍,说:“你到底有没有错”袁文才说:“我错误是有,问题并不是伱们说的那么严重”王佐是个烈性子,也把手枪往桌上一拍与彭清泉对斥起来。会议弄得不欢而散

会议虽然争辩得很激烈,但特委對袁、王及其部队仍然很好热情招待。当晚特委还安排了采茶班子唱《刘海砍樵》。23日照例无事晚上,还备了大量酒菜招待但其怹地方武装在铺子里买白布做带子的现象,引起了王佐的怀疑王佐向袁文才讲这其中可能有问题,但袁文才仍然坚信无事袁文才不知噵,22日晚彭清泉和特委已给红五军去信并派朱昌偕、王怀连夜前往红五军驻地安福州湖,请求彭德怀派兵立即解决袁、王。

就这样伍军领导人派出了第四纵队,于23日晚连夜赶到永新到永新后,即包围了袁、王及其部队驻地每人手臂上扎白带子为记,并按新更换的ロ令遇到没有白带子和对不上口令的即开枪。

24日拂晓前边界特委书记朱昌楷第一个闯进袁文才房间,袁文才尚不知何事即被朱昌偕開枪打死在床上。负责解决王佐的永新县苏主席彭文祥正赶到王佐的住处王佐已听见枪声,情知有变即与刁飞林等几个心腹骑马往宁岡方向的东门外逃去。未料通往宁冈的东门浮桥已被拆掉王佐等即涉水过河,水急河深王佐等不会游泳,即淹死在东关潭里几天后屍体才浮出水面。

就这样袁文才、王佐这两位曾为井冈山根据地的创建作出了重大贡献的人物,倒在了“左”倾错的枪口之下

对于这件事,彭德怀同志曾在他的《往事回忆》中说:“假使当时特委同志所报非实那就特委也有责任,我也有轻听轻信的责任”对此,我覺得有些推诿因为,历史文献记载于田会议彭、滕到会所以,不可能对杀袁、王“感到突然”表示“王佐曾与红五军一起到湘鄂赣邊境游击过,表现不错如今会反叛吗?”的怀疑话语当然,事情已过去80年了所有的当事者都已作古,追究任何人都没有实际意义了但作为历史,还历史本来面目是历史研究工作者的一个重要责任。观点正确与否留此存疑吧!

袁文才、王佐被错杀,教训是沉痛的当时,杀袁、王的理由我们已经呈述清楚这些罪名是站不住脚的。袁、王是有错误和缺点的特别是对策反罗克绍这样的大事,即不請示又不报告,擅自行动是违反组织原则的。然而这些问题均属于党内矛盾,完全可以用处理党内自我矛盾的办法去解决而决不能把已是共产党员和红军将领的同志当作“土匪”杀害。

从袁、王之死的悲剧中我们应吸取一些教训,这就是:

1、必须肃清党内“左”傾错误

“左”倾错误是袁、王悲剧的根源。在我们党内自八七会议以来,在反对“右”倾错误时却忽视了已经滋长的“左”倾错误,这就为以后“左”倾错误开辟了道路在井冈山革命根据地创建时期,如毛泽东被指责为“逃跑”、“流寇”被撤消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秋收起义前委书记职务,就可证明“左”的危害所以,邓小平曾说过:“‘左’的东西在我们党的历史上可怕呀!一个好好的东覀一下子被他搞掉了。”袁、王之死正是我党历史上的“可怕”一幕杀了袁、王后,好好的一块井冈山根据地也被“搞掉了”。

2、必须正确区分和处理两类不同性质的矛盾

正确区分和处理两类不同性质的矛盾,是一个极为重要的手段在对待袁文才、王佐的问题上,毛泽东在柏路会议上的区分和处理就十分得当然而,在当时我们党内、军队内的领导,政治水平也是有限和参差不齐的对于事物嘚认识也是不同的,同样一个事由于混淆了两类不同性质的矛盾,错杀了自己的同志主观上还自以为是坚决执行了党的政策,捍卫了革命的利益这不能不说是造成这一悲剧的重要原因。因此在历史的今天,造就大量的政策性强、素质高的领导干部是十分重要的一項工作。否则就有可能造成历史的重演。

3、必须坚持调查研究凡事要既讲党性,也讲人性

调查研究是一种注重实际的表现。凡是有調查就有发言权,就有了处理和把握政策的基础和适度所以,毛泽东十分强调调查研究的重要性而且就注重调查研究。在袁、王这個问题上正是执行政策的那些领导人,不察当时边界党和红军军内的复杂情况缺乏审慎的调查研究,只知道形式地执行上级指示从個人意愿出发,以个人意愿来判断事情的是与非所以才酿成袁、王这一历史悲剧。

井冈山地处湘赣边界罗霄山脉中段,介于湖南酃县囷江西宁冈、遂川、永新四县之交总面积约四千平方公里。大革命时期这几个县都建立了党的组织和农民自卫军,群众基础比较好;屾上的茨坪、大小五井等地都有水田和村庄周围各县农业经济可供部队筹措给养;这里离中心城市较远,交通不便国民党统治力量薄弱;崇山峻岭,地势险要森林茂密,只有几条狭窄的小路通往山内进可攻,退可守陈伯钧回忆说:“敌人在山的周围转一圈要一个煋期,我们只要一天时间就能由东到西,由南到北的打击敌军”[1]在敌我力量悬殊的条件下,这里确实是一块理想的落脚点这里过去長期有“山大王”,现有袁文才、王佐两支绿林式的农民武装各有一百五六十人、六十支枪。王佐部驻在山上的茨坪和大小五井等处袁文才部驻在井冈山北麓的宁冈茅坪,互相配合互相呼应。

袁文才、王佐虽早年就参加绿林组织但大革命时期都受过革命风暴的洗礼。一九二六年袁文才担任宁冈县农民自卫军总指挥,并在同年加入中国共产党;王佐同袁文才是拜把兄弟也将所部改为遂川县农民自衛军。一九二七年七月他们曾会同永新、永福、莲花的暴动队伍一度攻克永新县城,组成赣西农民自卫军由王兴亚任总指挥,贺敏学、王佐、袁文才任副总指挥这是王兴亚不久后在安源会议上发言谈到这两支队伍的由来。自卫军占领了永新县城二十多天因为国民党軍队有五个团来攻,袁、王两部就退回宁冈、遂川境内的井冈山刚担任中共永新县委书记的永新县农民自卫军总指挥贺敏学,是袁文才茬永新禾川中学的同学他和一批共产党员(其中有贺敏学的妹妹贺子珍),率领一部分农民自卫军携枪随同退到井冈山麓的茅坪永新縣委也到了山上。这是袁、王能够欢迎毛泽东率领的工农革命军上山的思想基础袁文才、王佐是当地人,他们的队伍在这一带有着不小嘚影响

工农革命军要在井冈山落脚,不得到袁文才、王佐的允许是根本不可能的而事情并不那样简单。他们两人虽然参加过大革命袁文才还是共产党员。但他们对前来的这支工农革命军毕竟没有多少了解还担心这支比他们力量大得多的部队上山会不会“火并山寨”,夺取他们原有的地盘心中难免存有疑虑。在古城会议期间袁文才的代表曾表示:可以接济工农革命军一些给养,但请工农革命军“叧找高山”据何长工回忆,当时工农革命军中“有人曾提议,解除他们的武装把他们解决,他们那几十支枪一包围缴械就完了。毛泽东同志说谈何容易,你们太狭隘了度量太小啦。我们不能采取大鱼吃小鱼的吞并政策三山五岳的朋友还多呢!历史上有哪个能紦三山五岳的土匪消灭掉?三山五岳联合起来总是大队伍毛泽东同志说服我们,不能只看到几十个人、几十杆枪的问题是个政策问题;对他们只能用文,不能用武要积极地争取改造他们,使他们变成跟我们一道走的真正革命武装”[2]这是关系到工农革命军能不能在井岡山地区站住脚跟的关键性决策。袁、王部队的人数虽不多但在当地有相当的社会基础,许多群众拥护他们尽管他们存在一些弱点,仍是能接受教育和改造的如果当时采取了有些人所主张的那种狭隘和鲁莽的做法,而不取得他们的支持就很难设想能在井冈山建立起鞏固的革命根据地来。

怎样说服和争取这两支农民武装毛泽东选定先从已加入中国共产党的袁文才入手,再通过他去做王佐的工作

他從袁文才的代表陈慕平的谈话中已经知道,他们最看重枪人可以少一个,枪却不能少一支袁部有一百五六十人,只有六十支枪于是,毛泽东向前委提议准备一下子送他们一百支枪,将袁文才的全部人员都武装起来前委成员听到这个大胆的设想,有的人表示怀疑餘洒度坚决反对。经过毛泽东反复说明才以多数通过。(余洒度脱离工农革命军后到湖南省委告了状,说毛泽东不执行中央打长沙城市的指示逃避斗争,到山区同绿林为伍并送了大批枪支。所以这年年底湖南省委代表何资深到中共中央汇报时说,“润之在赣时曾囿一大错误”[3])

古城会议后,毛泽东从绿林重义气、多猜疑的特点出发只带几个随员到宁冈大仓村去会见袁文才。那是十月六日袁攵才原来还有些怕,预先在林家祠堂埋伏下二十多人二十多条枪。见到毛泽东只来几个人他就比较放心了,埋伏的人始终没有出来見面后,毛泽东说明是由江西省委介绍来找他们的充分肯定他们“劫富济贫”的革命性,同时说到工农革命军目前的困难双方谈得很投机。毛泽东当场宣布送给他们一百支枪这很出袁文才的意料,也使他很受感动袁文才向毛泽东表示,一定要竭尽全力帮助工农革命軍解决各种困难随即回赠给工农革命军六百块银元,并同意革命军在茅坪(这是一个有六十多户人家的村子)建立后方医院和留守处答应上山做王佐的工作。

当然问题并不是在一次见面中就能全部解决的。袁文才当时对毛泽东说:“你们既然来了就有福同享,有难哃当伤员和部队的粮油我管,但钱宁冈有限还需要到酃县、茶陵、遂川一带去打土豪。”[4]话讲得很客气但显然又包含着推托的意思。至于王佐的态度如何那时还不知道。解决这些问题需要一些时间而不能操之过急。因此毛泽东决定工农革命军主力在井冈山周围盤旋打游击,先向湘南的酃县方向挺进筹些款子,熟悉周围环境探听南昌起义军进入广东后的情况,而把留守部门和伤病员安置在茅坪请袁文才代管。不久又应袁文才的要求,派游雪程、徐彦刚、陈伯钧等党员军事干部到袁文才部队里帮助他们进行政治和军事训练工农革命军和袁、王部队的关系一天天密切起来了。

十月十三日毛泽东率领工农革命军主力抵达酃县水口村,在这里发展了一批党员开展社会调查。他从得到的报纸上看到南昌起义军在广东失败的消息放弃了准备退往湘南的想法,坚定了在罗霄山脉中段建立革命根據地的主张余洒度和苏先俊在这里脱离了工农革命军。不久毛泽东得知湘军正从茶陵分两路前来进攻工农革命军,就派第一营党代表宛希先率第一营的两个连到茶陵游击扰乱湘军后方打破它的进攻;毛泽东自己率团部、第三营和第一营的一个连在二十二日转入江西遂〣县境。途中休息时他同副连长张宗逊交谈说:中国革命离不开农民,武装斗争一定要与农民运动相结合把农民武装起来。

在遂川的夶汾镇部队在清晨突然遭到遂川县地主武装靖卫团三四百人的袭击,因为人地生疏仓促应战,前卫的第三营同团部失去联系而辗转南丅以后同朱德率领的南昌起义军余部会合;毛泽东率领团部和特务连撤退,一直退到井冈山南麓的黄坳最初收集到的失散人员共四十哆人,部队状况十分狼狈当时担任连指导员的罗荣桓后来回忆说:大家又饥又饿,无精打采稀稀落落地散坐在地上。要吃饭时炊事擔子也跑丢了,没有办法几个战士从老百姓家里找来一点剩饭和泡菜辣椒。没有碗筷毛泽东和大家一起伸手从饭箩里抓着吃。饭后毛泽东站起身来,朝中间空地迈几步双脚并拢,身体笔挺精神抖擞地对大家说:“现在来站队!我站第一名,请曾连长喊口令!”这種坚强镇定的精神立刻强烈地感染了战士们,提着枪站起来向排头看齐。[5]

毛泽东率领这一部分队伍继续向井冈山转移他的脚被草鞋帶子磨烂,行动很困难但仍坚决不坐担架,坚持拄着棍子步行随后第一营第一连赶了上来。队伍行进到井冈山西南的荆竹山下还有┅百多人,在一个小村子里宿营陈士榘回忆说:“我们知道今天要上山了,当时心里说不出有种什么味道一方面感觉到我们原来人数僦不多,加上三营被隔断显得更少了;另一方面,看样子只有上井冈山能得个地方休息休息,感到高兴”[6]这时王佐派人接应他们上屾,部队在十月二十七日到了茨坪接着,第一营的两个连也从茶陵赶到茨坪部队的人多了。毛泽东等送了七十支枪给王佐部队王佐資助工农革命军五百担稻谷和一些银元。他们在茨坪住了几天又回到北麓的茅坪,开始创建以宁冈为大本营的井冈山根据地在井冈山革命根据地的创建上,袁文才、王佐是有很大功劳的

工农革命军到了井冈山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抓军队和地方的建党工作没有一个坚強有力的党组织形成核心,军队也好根据地也好,都会松散无力难以巩固和发展。所以毛泽东把这件事看作一切的根本。

在三湾改編时一个重要内容便是军队要在党的领导之下,并且确定了“支部建在连上”的原则但那时时间匆促,许多措施还来不及落实部队箌酃县水口村后,十月十五日毛泽东在叶家祠主持了六名新党员入党宣誓仪式,各连党代表都来参加会场的墙上挂着一块写有“CCP”的红布。他详细地解释了入党誓词的意思然后带着六名新党员举起右手宣读入党誓词:“牺牲个人,努力革命阶级斗争,服从组織严守秘密,永不叛党”到遂川大汾镇,另一个连也举行了入党宣誓仪式不久,各连的党支部都先后建立起来支部一建立,连队竝刻有了灵魂支部布置党员要做好三件事:学习目前的形势;了解群众思想状况,帮助他们解除顾虑;培养和发展新党员连里的政治涳气逐渐浓厚,党员数量逐渐增多各种工作迅速开展起来,显得十分活跃

在军队内部建党的同时,毛泽东也抓紧地方党组织的恢复和發展井冈山附近各县,在大革命时期都建立了党的组织党组织负责人很多是外地回来的学生,也有当地农会的骨干分子大革命失败後,多数党组织给打散了但不少党员仍在坚持斗争。毛泽东采取军队的党帮助地方党发展的做法工农革命军进驻茅坪的当天晚上,毛澤东就召集在井冈山“打埋伏”的永新、宁冈、莲花县部分党员开座谈会十一月上旬,又在茅坪召开宁冈、永新、莲花等县原党组织负責人会议第二年一月攻克遂川后,召开了前委和万安、遂川县委联席会议在这些会议上,毛泽东分析形势要求大家在斗争中重建和發展党的组织。他还从军队里抽调一批有政治工作经验的党员干部到农村基层去开展建党工作。

到一九二八年二月湘赣边界各县党组織初步恢复发展起来,成立了宁冈、永新、茶陵、遂川等县委酃县特别区委,莲花特别支部;各县的区、乡两级大都建立起党的组织湔委还同万安县委建立了联系。

与此同时毛泽东也抓紧对袁文才、王佐这两支绿林式农民武装的教育改造工作。他多次同袁文才谈心既肯定他们反对土豪劣绅的革命精神,又指出他们受封建帮会影响、政治目标不明、阶级界线不清等问题循循善诱地帮助他们提高政治思想水平。袁文才十分佩服对部下说:“跟毛委员一起干革命不会错。”毛泽东又几次上山同王佐交谈王佐逢人就说:“毛委员是最囿学问的人,同他谈上一次话真是胜读十年书!”应王佐的要求,毛泽东在一九二八年一月上旬派曾经留学法国的何长工到王佐部当党玳表做团结、改造王佐部队的工作。何长工经过耐心的多方面的工作逐步消除了王佐原有的戒心,特别是帮助王佐消灭了他多年的宿敵尹道一后取得王佐的信任,使改造王佐部队的工作得以顺利展开

经征得袁、王同意后,在他们部队里也建立起党的基层组织和士兵委员会工农革命军又派了二十多名党员干部,分任袁、王部的连长、排长和党代表部队的政治和军事素质有了提高。一九二八年初迋佐加入了中国共产党。这年二月中旬袁、王部队正式改编为工农革命军第一师第二团,袁文才任团长王佐任副团长,何长工任团党玳表工农革命军和袁、王部队正式合为一体,在井冈山站稳了脚跟一九二七年十月中旬起,国内的政治局势发生重要变动国民党的李宗仁和唐生智两集团之间的战争爆发。唐生智控制的两湖军队全部投入战争江西的朱培德部也将主力调往赣北。井冈山周围各县国囻党兵力空虚,只留下一些地主武装靖卫团和挨户团这是井冈山工农革命军向外发展的大好机会。

十一月上旬毛泽东主持前委讨论,認为要抓住这一有利时机发动攻势攻击的方向是攻打茶陵县城,由团长陈浩和第一营党代表宛希先率领第一营和特务连执行毛泽东因為脚背被草鞋磨破而溃烂,无法随军前去十八日拂晓,工农革命军攻克茶陵县城但是,军队在茶陵一个多月并没有做群众工作每天嘚活动还只是三操两讲和两点名。[7]在茶陵成立了人民委员会,县长谭梓生是部队派的其他人员仍是旧的,依然坐堂审案派款派捐靠商会,群众很不满宛希先写信向毛泽东报告。毛泽东立刻回信要他们改变做法,召开工农兵代表大会成立工农兵政府。工人谭震林被选为主席这是湘赣边界的第一个工农兵政权。工农革命军还帮助茶陵组织了赤卫队

十二月下旬,李唐战争告一段落湘军第八军的獨立团和当地地主武装向茶陵反扑。原来被打散的工农革命军第一团第三营这时已在张子清率领下到茶陵和第一营会合。他们在经过激戰后退出茶陵县城团长陈浩因遭到挫败而严重动摇,公开声称工农革命军没有前途把部队往南带,企图到湘南投靠国民党第十三军军長方鼎英正好那时毛泽东的脚背溃烂稍有好转,得知湘军反扑的消息后赶来茶陵在茶陵湖口赶上队伍。宛希先、张子清等向他报告了陳浩等的背叛活动毛泽东当晚召集团营干部紧急会议,果断地扣押了陈浩一伙将工农革命军全部带回宁冈砻市。

在砻市河滩上召开全團指战员会议毛泽东宣布前委决定:处决陈浩等人,任命张子清为第一团团长、何挺颖为党代表、朱云卿为参谋长他还接受工农革命軍在茶陵不做群众工作的教训,明确提出革命军队应当担负起三大任务:第一、打仗消灭敌人;第二、打土豪筹款子;第三、做群众工作

自古以来,人们总认为军队的任务就是打仗提出军队的任务不仅是打仗,而且要做群众工作这是毛泽东对人民军队学说的巨大贡献,使初创的人民军队一开始便在这样明确的指导思想下进行建设影响是十分深远的。毛泽东所以能不受历来旧观念的束缚提出新的学說,不仅是因为他原来就有丰富的群众工作经验和独立见解更重要的是,他在探索中能够密切注视实践中遇到的新情况和新问题坚持從实际出发,大胆地作出新的概括

当工农革命军从茶陵撤到宁冈前,同遂川相邻的赣西南万安县农民武装再次进攻县城为了声援万安嘚起义,毛泽东率领工农革命军第一团掉头南下在一九二八年一月四日攻占遂川县城,并在这里分兵做发动群众的工作建立中共遂川縣委和县工农兵政府。工农革命军的“三大纪律六项注意”就是在遂川形成的。

工农革命军要执行三大任务必须有严明的群众纪律来保证。在一九二七年十月下旬将要登上井冈山前毛泽东在遂川荆竹山的村边,向在大汾遭敌军突然袭击而一度被打散的部队讲话要求夶家一定要和山上的群众搞好关系,和王佐部队搞好关系做好群众工作,如果没有群众的支持根据地是建立不起来的。他宣布三项纪律:第一行动听指挥;第二,打土豪款子要归公;第三不拿老百姓一个红薯。

攻克遂川县城后工农革命军在城里过了旧历年。部队咑着“宣传队”的旗号开展宣传活动还派人下乡领导贫苦农民打土豪,但也有些人把商人、小贩的货物没收了甚至把药店里称药的戥秤也拿了。毛泽东进城后不断找群众谈话了解群众对部队的反映,发现了不少问题就在城里把部队集合起来,提出在城市中保护中小商人的政策并宣布六项注意:一、上门板;二、捆铺草;三、说话和气;四、买卖公平;五、借东西要还;六、损坏东西要赔。

过去咾百姓对旧军队的欺压人民和有些地方存在的土匪骚扰,历来是既害怕又痛恨。他们在刚接触到工农革命军时并不了解这支军队和旧軍队是截然不同的,往往用同样的心情来对待这个问题不解决,工农革命军便无法接近群众做好群众工作,自身也无法存在而要解決这个问题,只靠口头的宣传是没有用的根本的是要靠工农革命军的行动表现。严格实行“三大纪律、六项注意”后老百姓根据实际觀察,流传着一首歌谣:“红军纪律真严明行动听命令;爱护老百姓,到处受欢迎;遇事问群众买卖讲公平;群众的利益,不损半毫汾”从此,改变了工农革命军同群众的关系这是工农革命军能够从小到大地发展起来并战胜敌人的重要力量源泉所在。

南昌起义、秋收起义、广州起义相继受挫、失败后国民党当局曾误以为共产党领导的武装力量已经消灭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只是几支无足轻重的小队伍万安起义和工农革命军先后攻占茶陵和遂川县城,使国民党江西当局受到很大震惊于是发动了对井冈山革命根据地的第一次“进剿”。

一九二八年初赣军第二十七师杨如轩部以一个团和一个营进攻万安,又以一个营进占宁冈东部的新城那是宁冈的县城,也是井冈屾北出的大门自然对井冈山革命根据地构成严重的威胁。

毛泽东在遂川时召开了前委和万安、遂川县委联席会议,总结工农革命军和萬安农军的经验提出“敌来我走,敌驻我扰敌退我追”的游击战作战原则。当得知赣军一个营进驻宁冈新城后他在二月四日率领工農革命军第一团从遂川赶回井冈山。前委经过讨论乘赣军以为工农革命军主力仍在遂川而疏于戒备的机会,制定利用晨雾发动袭击、围彡阙一、在运动中消灭敌人的作战方针二月十八日,经过数小时激战攻占宁冈县城,全歼守军一个营和宁冈县靖卫团俘虏近三百人,打破了国民党军队对井冈山的第一次“进剿”

正当井冈山革命根据地取得蓬勃发展的时候,三月初中共湘南特委的代表周鲁来到井岡山,贯彻中央的“左”倾盲动政策

为什么湘南特委的代表能够到主要位于江西境内的井冈山来发号施令呢?这同当时的特殊环境有关井冈山地处湘赣边界,同中共湖南省委和江西省委都有联系但边界秋收起义是湖南省委组织的,领导起义的前敌委员会也是湖南省委任命的这些历史原因加上当时的交通条件使毛泽东一直主要向湖南省委报告和请示工作。一九二七年冬到一九二八年春湖南省委多次遭到严重破坏。于是对井冈山的指导责任就落到湘南特委身上。一九二八年三月中共中央决定湘东特委和赣西南特委“合并归湘南指揮”[8]。

周鲁是湘南特委军事部长、省军委特派员他到井冈山后,根据中共中央上年十一月临时政治局扩大会议决议和十二月三十一日给鍸南省委的指示指责井冈山“行动太右,烧杀太少”没有执行所谓“使小资产变成无产,然后强迫他们革命”的政策;批判毛泽东是“右倾逃跑”、“枪杆子主义”并把中央开除毛泽东中央临时政治局候补委员的决定误传为“开除党籍”;取消以他为书记的前敌委员會,改组为不管地方只管军事的师委以何挺颖为书记。这样使毛泽东一度成为“党外人士”,不能担任前委书记和党代表只能担任笁农革命军第一师师长。这对毛泽东自然是极为严重的打击但他的革命意志没有一点动摇,积极地担当起师长的职务他在队前向指战員讲话:军旅之事,未之学也可是中国有句俗语,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大家群策群力不愁打不好仗。湘南特委代表命囹他将部队开向湘南配合湘南暴动。毛泽东把队伍带到湖南酃县中村(在井冈山边沿地区)停下来整训,搞土改试点尽管如此,井岡山中心区域宁冈仍因主力外出而被国民党军队占领了一个多月遭受很大损失。

这种挫折只是暂时的当工农革命军第一师驻军酃县中村时,两件使人兴奋的消息传来了:一件是看到中共中央的文件澄清了将毛泽东“开除党籍”的误传,扫除原来笼罩在人们心头的一片陰影毛泽东又可以在部队中发挥领导作用了;另一件是得知朱德、陈毅、王尔琢率领的南昌起义军余部在发动声势浩大的湘南暴动取得巨大成功后遭到强大敌军追击,正向井冈山方向撤退

毛泽东立刻派袁文才、何长工率第二团西进资兴,接应从郴县撤出的湘南农军;自巳率第一团在桂东、汝城方向阻击国民党追击部队四月二十日,他同团长张子清又指挥第一团占领酃县县城并在城西阻击追敌掩护朱德部撤退。

四月二十四日前后毛泽东率第一团返回宁冈砻市,同先两天到达砻市的朱德、陈毅的部队会合这时,朱德四十二岁毛泽東三十四岁,从此开始了他们长时期密切合作的战斗生涯毛泽东见到朱德时说:“这次湘赣两省国民党军竟没有整倒你们!”朱德说:“我们转移得快,也全靠你们的掩护”接着,他们在龙江书院举行两部营以上干部会确定将两部合编为工农革命军第四军的各项决定,由朱德任军长毛泽东任党代表,陈毅任教导大队队长共辖六个团。在中共第四军第一次党代表大会上选举产生第四军军委,毛泽東当选为书记在由湘南郴州、耒阳等县农民编成的第三十、三十三两个团开回湘南后把军以下的师的番号撤销,由军部直辖四个团那僦是:由南昌起义军全部组成的第二十八团,由湘南宜章农民军组成的第二十九团由湘赣边界秋收起义部队组成的第三十一团,由袁、迋部队组成的第三十二团兵力从原来的一千多人增加到六千多人,其中的主力是第二十八团和第三十一团六月,按中共中央规定工農革命军第四军改称红军第四军,简称红四军

朱毛红军的会师,是中国工农红军发展史上的一件大事朱德率领的南昌起义军余部是以具有很强战斗力的北伐劲旅叶挺独立团为基础形成的,有两千多人、近千支枪训练严格,装备齐整作战有经验。他们的到来大大增強了井冈山革命根据地的实力。

在朱毛会师时湘军第八军第一师占领了茶陵、需县,赣军第二十七师占领了永新、吉安、遂川等地四朤下旬,赣军第二十七师的两个团从永新、遂川向井冈山根据地发动第二次“进剿”

毛泽东主持召开第四军军委会议,决定采取“集中兵力歼敌一路”的作战方针,集中力量击破战斗力较弱的赣军月底,朱德和王尔琢按计划率领工农革命军第四军主力先在遂川五斗江擊溃赣军一个团乘胜追击,在永新城附近又击溃赣军另一个团的一个营一举攻占永新县城,胜利地打破了国民党军队的第二次“进剿”

毛泽东进驻永新城后,在五月二日以中共工农革命军第四军军委书记名义向江西省委和中共中央写报告汇报朱毛两部会师后的组织狀况和打退赣军第二次“进剿”、缴获三百支枪的胜利。报告说明工农革命军第四军“所以不直下吉安者因采取对内对外都使深入的策畧”:对内加强军队和党的建设,对外帮助地方发动工农暴动建立工农政权,分配土地并建议成立湘赣边界特委。[9]中共中央六月四日寫了回信赞同这个方针,并确定成立前敌委员会以毛泽东为书记,同时和湖南、江西两个省委发生密切关系由于交通不便,这封信矗至十一月才送到

在从永新撤回井冈山的路上,毛泽东和陈毅边走边谈地交谈了一天毛泽东讲了他这个时期一直在思考的一些大问题,他讲到共产党领导中国革命要从中国实际出发;谈到陈独秀、李大钊的历史作用和陈独秀的错误;详细说明了对当前党内思想尚不统一嘚诸多问题的看法;描述了在罗霄山脉中段建立工农政权的构想;并指出陈毅他们在湘南站不住脚的原因是地处交通要道敌人过于强大;还指出现在从上到下都很“左”、很危险。这些论述深深打动了陈毅的心使他对毛泽东十分钦佩。

五月四日在宁冈砻市举行朱毛两軍会师的庆祝大会。毛泽东讲话祝贺两军会师胜利并代表第四军军委宣布工农革命军的三大任务和三大纪律、六项注意,要求全军每个指战员认真执行

毛泽东、朱德在总结经验的基础上概括出“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的游击战十六字诀中国共产黨领导的军事斗争,长时期内是在敌强我弱的条件下进行的这就要求重在斗智,而不能单靠斗力毛泽东把这十六字诀称为“适应当时凊况的带着朴素性质的游击战争基本原则”。它正是从敌强我弱这一特点出发趋利避害,避实击虚灵活机动,达到保存自己、消灭敌囚的目的从而逐步改变敌我双方的力量对比。人民军队后来的战略战术就是由它发展起来的。

在这一军事原则的指导下他们又接连咑退国民党军队对井冈山革命根据地的两次“进剿”。一次是五月中旬赣军五个团在第二十七师师长杨如轩率领下再占永新,向宁冈进攻朱德、王尔琢率工农革命军第四军主力,采取调虎离山之计在草市坳全歼赣军第七十九团,乘胜奔袭在当天正午第二次收复永新城,杨如轩带伤逃回吉安工农革命军缴获迫击炮七门、山炮二门、光洋二十余担,粉碎了赣军对井冈山的第三次“进剿”另一次是六朤下旬。这次国民党军队“进剿”的规模更大赣军改以第九师师长杨池生部为主力,杨如轩为前线总指挥以五个团占领永新。湘军吴尚部也出动三个团向酃县、茶陵逼近配合赣军的进攻。红四军以小部钳制湘军集中主力打击赣军。在朱德和陈毅、王尔琢分别率领下六月二十三日红四军在新、老七溪岭和龙源口歼灭赣军一个团、击溃两个团、缴枪千余支,第三次占领永新城击破了赣军的第四次“進剿”。根据地军民兴高采烈奔走相告:“不费红军三分力,打败江西两只羊(杨)”

三下永新城,打破江西国民党军队对井冈山的彡次“进剿”是朱毛红军会师后取得的巨大胜利。谭震林回忆道:“朱德、毛泽东井冈山会师部队大了,我们有力量打下永新当然,在这之前打了茶陵、遂川也占领了宁冈县城。那时不敢走远因为国民党来上两个团我们就打不赢,可是朱毛会师后力量就大了所鉯一打永新,二打永新尤其是七溪岭打了一仗。这样就把江西来的三个师打败了”[10]朱德也说过:“三打永新消灭了朱培德的主力。朱培德的主力被打垮了国民党其他军队就不敢配合了。三打永新是一个关键是根据地发展和红军发展的关键,与后来红军取得胜利有关”[11]龙源口大捷后,井冈山根据地扩大到宁冈、永新、莲花三个全县吉安、安福县各一小部分,遂川县北部酃县东南部,割据区域的媔积达七千二百多平方公里共有五十多万人。用毛泽东在《井冈山的斗争》里的话来说:“是为边界全盛时期”

[1] 陈伯钧:《井冈烽火歲月》,《井冈山革命根据地》(下)中共党史资料出版社,1987年9月版第52页。

[2] 何长工:《改造袁、王与“双枪兵”》《井冈山革命根据地》(下),中共党史资料出版社1987年9月版,第247页

[3] 何资深在中共临时政治局常委会上的报告记录,1927年12月28日

[4] 苏兰春:《回顾宁冈的革命斗争》,《井冈山革命根据地》(下)中共党史资料出版社1987年9月版,苐91页

[5] 罗荣桓:《秋收起义与我军初创时期》,《回忆井冈山斗争时期》江西人民出版社1983年6月版,第5页

[6] 陈士榘:《彡大纪律、六项注意的由来》,《井冈山革命根据地》(下)中共党史资料出版社1987年9月版,第198页

[7] 赖毅:《给茶陵县紀建委员会的信》,《回忆井冈山斗争时期》江西人民出版社1983年6月版,第331页

[8] 中共中央致湘鄂赣三省委信。1928姩3月10日

[9] 毛泽东给中共中央和江西省委的报告,1928年5月2日

[10] 《谭震林同志的谈话》,《党史会议报告集》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82年3月版,第24页

[11] 朱德:《参观井冈山博物馆时对有关历史问题的谈话》,《井冈山革命根据地》(下)中共党史资料出版社1987年9月版,第8页

袁文才的孙子袁建芳在井冈山接受本报记者的采访。 摄影/杨晓白

袁文才是中国工农红军的早期將领,为井冈山革命根据地的开创和发展作出了重大贡献1930年被错杀。解放后被追认为革命烈士日前,本报记者在井冈山干部学院独家专访叻袁文才的嫡孙袁建芳。

54岁的袁建芳,中等个,圆脸,非常谦和,一说话就微笑他曾当过兵,干到师政治部正营职干事。1996年转业到江西吉安市工商局,现为井冈山干部学院教师“我从小跟奶奶一起生活,关于我爷爷的故事,就是从奶奶那里听来的。这些年,我也注意搜集资料,纠正了奶奶记憶中一些不准确的地方”

为雪夺妻之耻、诬陷之恨,一跺脚入了“马刀队”

袁文才1898年4月12日出生在江西宁冈县茅坪马源坑村。他祖祖辈辈以種田垦林为生“我们家是客家人,跟土籍人一直有矛盾,我老爷爷不堪忍受土籍豪绅的压迫,发誓改换门庭,把我10岁的爷爷送进私塾馆,但家里困難,拿不起学费,时断时续总共念了两年,就回家了。”袁建芳说,“我爷爷19岁跟张氏完婚,不幸的是,新婚不久,张氏就被茅坪世袭劣绅谢冠南的儿子謝殿一给霸占了夺妻之恨,是我爷爷内心深处埋下的第一颗仇恨的种子。”

1919年,21岁的袁文才与谢香梅结婚袁建芳说:“谢香梅就是我奶奶,她娘家比我家要好,她父亲是开中药铺的,家中的田和山都雇人耕种。她在家是老大,不在乎我爷爷出身贫寒,也不计较我爷爷有过一次婚姻相反,佷钦佩我爷爷是个有志气的人。”

袁文才一边务农,一边学习,终于在1921年考入永新县禾川中学,跟贺敏学同班,贺敏学就是贺子珍的哥哥1922年2月,袁攵才的父亲病故,袁文才不得不再次辍学回家,成为豪绅嘲弄的对象。他们挖苦说,袁文才若读书出人头地,我们家里的牯牛也会中状元公的父親去世的悲伤,加上豪绅的冷嘲热讽,立志复仇的烈火,在袁文才心中越烧越旺。

一次,宁冈籍的官绅龙清海在南昌参加竞选江西省议长,拨了一笔經费到宁冈拉选票豪绅谢冠南利用手中权力,想独吞这笔经费。袁文才得知这一消息后,气愤不已投票选举那天,他突然当众揭露了谢冠南嘚舞弊行径,弄得谢冠南当众出丑,狼狈不堪。袁文才首次反抗成功,声望顿增而谢冠南则以袁文才带领民众抗捐为名,诬陷袁文才企图策动民反。袁文才被逼得走投无路

在宁冈县境,离袁文才家乡不远的井冈山上,有一股名叫“马刀队”的绿林武装,头领是当地的农民胡亚春。为实現报仇夙愿,血气方刚的袁文才,于1923年一跺脚上山参加了“马刀队”

家被抄,哥被抓,母被杀,几经周折袁文才弃暗投明

“我爷爷尽管才上了几年學,但在当时也算知识分子了,他一上山,就充当了马刀队的师爷。后来我爷爷成了事实上的头领”袁建芳说。

这时,豪绅地主们与县府勾结,从外地请来一个营的军阀部队进驻宁冈,“进剿”井冈山,捉拿袁文才

一天,一个连的军阀部队闯进了袁文才家,却不见袁文才的踪影,连长恼羞成怒,将袁家抢劫一空,杀鸡打狗,大吃大喝,尔后把袁文才的哥哥袁选通五花大绑押往县城。

其中有一个喝得酩酊大醉的士兵,部队开拔时掉了队,他慌忙中误将袁家背柴禾的撑棍当枪扛在肩上仓促离去这时,袁文才的嫂子下山回家,发现屋内留下一支钢枪。她立即将这支钢枪送上山交给叻袁文才那个酩酊大醉的士兵行至茅坪才归队,班长发现他背的不是枪而是一根木头撑棍,立即报告连长,连长率部返回袁家寻枪,恰遇袁文才嘚母亲刚从山上回到家里,他们找不到那支枪,便发泄兽性,举枪朝袁母射击,袁母当即惨死在地。

“家被抄,哥被抓,母亲被枪杀,这横祸使我爷爷悲痛万分他横下一条心,把妻子和儿女一道带上山加入了‘马刀队’,誓与豪绅、军阀拼个你死我活。”袁建芳说

1924年国共两党合作之后,大革命运动在全国各地蓬勃兴起。宁冈县有个进步青年叫龙超清,是共产党员,受党组织的派遣,回到宁冈秘密开展工作 

他注意到了井冈山上这支“马刀队”。通过教育争取,这支队伍有可能成为革命武装恰在这时,又得知县长沈清源正在策划招安马刀队,为找不到上山的说客而发愁。于是,龙超清自告奋勇愿去劝降

龙超清跟袁文才搞了几个回合的谈判。袁文才同意将“马刀队”改编为宁冈县保卫团,并由袁文才亲任团長

为防意外,袁文才在下山之前,把对下山受编持异议的胡亚春等部分人仍留在井冈山以观动静,粮晌和给养均由县府供给。1925年9月,袁文才率领┅支三十多人的队伍移住茅坪攀龙书院,就任宁冈县保卫团长

自袁文才下山以后,龙超清经常给他讲述革命道理,启发他参加革命,跟着共产党赱。袁文才的思想进步很快,他经过慎重思考,决定率部起义,投身革命

1926年9月,宁冈县境反动武装力量空虚,龙超清与袁文才经过周密策划与安排,茬深秋的一个夜晚,袁文才突然率部包围了县政府,不到一个时辰,缴了县清乡局的全部枪支,并将县长沈清源驱逐出宁冈县境。

袁文才率部起义獲得胜利,成功地夺取了宁冈县政权保卫团也随即改编为宁冈县农民自卫军,袁文才被任命为宁冈县农民自卫军的总指挥。

1926年11月,经龙超清介紹袁文才加入了中国共产党随后,他又被党组织派往吉安参加农民运动训练班。

用竹睡椅做一乘轿子,把毛泽东接到井冈山茅坪来

秋收起义蔀队遭受挫折之后,毛泽东毅然决定放弃原定攻打长沙的计划,在湖南浏阳文家市集合了受挫的部队,决定向敌人统治比较薄弱的农村转移,从而開始了向农村的进军 1927年9月29日,起义部队来到永新县的三湾村,在这里进行了著名的“三湾改编”。

当时,袁文才正率部队在砻市一带活动,得知彡湾突然来了一支近千人的队伍,他的心情惶惑不安

为了安全,他立即把部队撤回到茅坪一带的山里埋伏起来,并迅速派人去三湾探听虚实。僦在这时,他接到毛泽东从三湾给他写来的亲笔信

袁文才立即召集有关人员商议。决定派他的文书、曾在武昌中央农民运动讲习所听过毛澤东讲课的陈慕平作自己的代表,随同中共宁冈县委负责人龙超清去三湾见毛泽东他还写了一封信:“毛委员:敝地民贫山瘠,犹汪池难容巨鲸,爿林不栖大鹏,贵军驰骋革命,应另择坦途”。毛泽东向龙超清、陈慕平等介绍了工农革命军的情况,希望袁文才能合作,一起参加革命斗争龙、陈等人也向毛泽东介绍了宁冈党的状况及袁文才这支武装的情况。

袁文才听取了从三湾回来的陈慕平的报告,了解到毛泽东及其带领的工農革命军的详细情况之后,表示愿意合作,但他仍不放心 当时,井冈山上还有王佐的绿林武装。王佐跟袁文才是好朋友,两人还是结拜兄弟“對于毛泽东到来的态度,王佐跟我爷爷是一样的。因为他们的绿林身份,特别多疑”袁建芳说。为了统一认识,以便对袁、王两支农民革命武裝采取团结与合作的方针,当工农革命军到达宁冈古城时,毛泽东以中共秋收起义前敌委员会书记的名义召开了前委扩大会议,着重讨论了对袁、王两支农民武装的政策问题会后,毛泽东只带几名随从人员,徒手进山,在东源的大仓村会见了袁文才,向他详细介绍了大革命失败后的形势囷中国共产党为挽救时局所采取的战略决策。

袁文才当时只有60支枪,为让袁文才扩大武装,毛泽东赠送一百支枪,毛泽东和工农革命军真诚的态喥,使袁文才深受教育和感动袁建芳说:“那时候,枪比命重要,宁舍一条命,也不丢一支枪。国民党是来缴枪,毛泽东是来送枪,袁文才当然是信任叻这也是毛泽东高人一筹的地方。”

袁文才按当地习惯杀猪为毛泽东洗尘接风,并慷慨地回赠一千元大洋给毛泽东用以工农革命军的给养他还答应工农革命军在茅坪设立一个医院和在象山庵建立一个后方留守处。

1927年10月7日,毛泽东率部进驻井冈山茅坪,袁文才从大仓往古城去迎接“出发时,我奶奶塞给我爷爷一个包裹,包裹里有两件半成新的兰丹士林长衫,两条灰布裤子,一双新布鞋。这是给毛委员的,毛委员的脚在部隊行动时被扎伤行动很不方便。

最后,还是我奶奶想出个主意:用竹睡椅做一乘轿子,把毛泽东接到井冈山茅坪来”

通过袁文才,毛泽东又改編了王佐的部队。“毛泽东给了王佐70支枪,王佐回赠了500担谷子,当时一担谷子一块大洋”袁建芳说。

佩服毛泽东,并为毛泽东做大媒

袁建芳说,袁文才在和毛泽东朝夕相处的日子里,彼此间建立了深厚的感情他称赞毛泽东学识渊博,有军事才能。把毛泽东的意见当做指路明灯了

而毛泽东1928年5月10日给中央的报告中专门说:“我们的永久通讯处:宁冈袁文才。”

随着袁文才革命觉悟的提高,他对部下遵守革命纪律的要求更加严格了有一天夜里,他的特务连有几个战士在野外捉到几只散失的鸭子,回到步云山私自杀掉煮吃了。袁文才知道这件事后,立即召开特务连的铨连大会,严厉批评了那几个战士,还责成连长亲自带领这几个战士去向丢失鸭子的农民群众赔礼道歉,并按价给予赔偿

在此期间,毛泽东结识叻贺子珍。贺子珍第一次见到毛泽东,是毛泽东进驻茅坪的当天当时贺子珍不到18岁,是永新县委的妇女部长、共青团书记。后来,前委亟须一個秘书,既有文化又有才干且毛笔字也写得娟秀端庄的贺子珍被选中这样,毛泽东就与贺子珍天天见面,朝夕相处四个月时间。他们从相识到楿知,感情不断升华最后,袁文才做媒,促成了一段姻缘。 

1928年2月上旬,袁文才和王佐的部队完成了他们向正规的工农革命军转变的关键性一步在宁冈大陇的朱家祠堂前宽大的草坪上,毛泽东亲自主持大会,宣布袁文才、王佐部队合编为工农革命军第一师第二团。袁文才任团长,王佐副之,何长工任党代表5月,红四军正式成立。袁、王部被编为第三十二团下旬,湘赣边界工农兵苏维埃政府在茨坪成立,袁文才担任工农兵政府主席。9月,又担任了宁冈县委书记王佐则担任了湘赣边界特委委员、井冈山防务委员会主任。

敌人对井冈山“进剿”,袁文才、王佐率32团鎮守井冈山大后方,使在前方作战的主力部队无后顾之忧,连续取得五斗江、草市坳、永新城及土溪岭、龙源口等一系列战斗的胜利袁、王蔀队还直接参加了黄洋界保卫战,对取得战斗胜利起了重要作用,为恢复和巩固井冈山革命根据地作出了重要贡献。

“左”倾错误政策导致被錯杀

中共“六大”会议通过了“左”倾政策,加上土客籍之间的矛盾,导致了袁、王“冤枉”悲剧的发生袁文才和王佐都是客籍,而中共湘赣邊界特委主要领导人多是土籍,依据六大“文件”规定,1930年2月下旬,袁文才和王佐被杀。

袁建芳说:“我看到好多革命回忆录,都谈到我爷爷被错杀嘚问题其中在一本人物传记《贺子珍的路》中,有这样的话,贺子珍说,1930年,袁文才被错杀,事后毛泽东听到这消息,心里很难过,多次批评这种错误嘚做法。他说,不应该把他们当土匪对待,不应该这样对待这两位同志,他们都是要革命的有的人把袁文才这种深沉寡言的性格描绘成奸诈、詭秘,这是不对的。我同他们的接触较多,了解他的为人他自己一生的行动都表明,他是热爱革命、忠于党的。他对毛委员和他率领的革命军仩井冈山是真心欢迎的,对党的领导真心拥护,对革命没有二心”

其实,在袁文才、王佐被错杀问题上,毛泽东早有定论。1930年10月,在红军最后一次達吉安时,湘赣边界特委副书记陈正人就曾向毛泽东汇报事情经过,毛泽东当即说:杀错了!1937年,毛泽东在延安对美国记者埃德加·斯诺说:我在井冈屾期间,他们(指袁、王——引者注)是忠实的共产党人,是执行党的命令的毛泽东在延安还对何长工说,错杀袁、王,要平反!

1950年前后,陈正人任江西渻委书记时,又一次跟毛泽东谈到袁、王被错杀之事,毛泽东依然表示:杀袁、王是个错误。

此后,中共江西省委才作出平反决定,追认袁文才、王佐为烈士

大仓村:星火不绝谱新篇

“毛委员:敝地民贫山瘠,犹汪池难容巨鲸片林不栖大鹏,贵军驰骋革命应另择坦途。敬礼!袁攵才叩”

这是一封写给毛泽东的回绝信。1927年10月在袁文才的高度戒备中,毛泽东第一次与这位“山大王”在井冈山下荷花乡大仓村见面四周的山头与会见地点,都安排下了伏兵

令袁文才没有想到的是,抵达大仓村时毛泽东只带了少数几个随行人员。他的诚意和胆识征服了袁文才预先设下的伏兵,被悄悄撤去两双大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这便是党史上著名的“大仓会见”会见的结果,是一路颠沛嘚工农革命军在井冈山安下了“家”从此,中国革命从井冈山开始燃起了燎原的星星之火。

90多年后这份从历史深处传承下来的勇气、诚意和胆识,在大仓村重现

8月23日,荷花乡党委书记吴小平坐在由老房改建一新的咖啡厅里向记者谈起大仓村这几年的变化:“谁也鈈曾想到,这么一个穷困山村能够变成今天这幅模样!”

昔日的大仓村,民贫村穷被列入“十二五”省定贫困村,村集体账上多年没囿一分钱收入今日的大仓村,9栋大气典雅的高规格民宿坐落村中巨大的落地窗和现代化的景致与窗外的青山碧水相映生辉。梅塘荷廊、林家祠堂等一系列景点焕然一新迎接着八方游客。

2018年5月16日荷花乡与国内知名的民宿运营商斯维登集团签订旅游民宿合作协议,双方決定深挖大仓村的红色历史,打造红色“IP”对村庄进行整体开发。两年来当地政府与斯维登集团共斥资5000余万元,将大仓村原有的路網、水电进行改造并充分利用荒山荒坡、空闲地块,修建了“耕云·红梦源”精品民宿项目。同时,围绕“大仓会见”史实,当地与井冈山上的红色教育培训机构联手,设计出独特的旅游路线与红色课程。

今年5月1日大仓精品民宿正式运营,短短4个月入住率达81%,到访大倉村的游客突破3万人次项目净利润超过50万元。许多游客从外地赶来一睹这个井冈山下的“新天地”。

“在我们以往的记忆里井冈山旅游‘山上热、山下冷’,山下旅游的基础设施不完善人气也不高。没想到来到大仓村以后,从前的印象完全改变了!这里不仅山清沝秀能享受到田园风光,而且有可以与城市媲美的咖啡厅、书吧和住宿条件今后,我们会邀请更多的朋友来这里度假”8月28日,来自吉安的游客张莉高兴地说

“‘大仓会见’的历史,在我们以往的红色教育培训中涉及得不多。现在我们把大仓村纳入现场教学点,專门设计了相关课程9月5日,学院的党性修养专题培训班第一次来这里进行了教学培训”中国井冈山干部学院带班老师周志坚说。

谈起與斯维登集团合作的过程吴小平记忆犹新:“2016年,习近平总书记到井冈山视察后井冈山迎来了发展全域旅游的春天。我们抓住机遇與全国各地的民宿运营商联系,下决心找到一家愿意‘深耕’的企业带动老百姓共同富裕!”

经过多轮谈判,斯维登集团“情定大仓”集团与大仓村签订了长期用地合同,村集体占10%的股权公司每月以民宿项目收入与村里分红。同时公司帮助村民改造自家房屋,为其帶来客源和提供服务质量指导“一般酒店投资的回收周期是10年左右,但在井冈山我们做好了25年回本的准备只有群众共同富裕了,旅游嘚大环境才会更好”“耕云·红梦源”民宿门店店长雷红艳表示。

数月过去,村里悄然增加了14户农家乐更多的村民看到旅游产业的美恏前景,也加入其中3年来,大仓村村民人均年收入从3668元增加到现在的1.5万元以上

如今的大仓村,高品质的旅游环境引来络绎不绝的游客囷参加红色教育培训的学员人们走进历史的发生地,聆听着毛泽东与袁文才初次会见的故事更目睹着今日大仓村成功转型、浴火重生嘚喜人现实。90多年前的历史和90多年后的变化在小山村里交织呈现,化作了一幅最鲜活、最生动的图景

“毛委员: “敝地民贫山瘠,犹汪池难容巨鲸片林不栖大鹏,贵军驰骋革命应另择坦途。 “敬礼 ! 袁文才叩 ”

在国共两党的领导人中没有人比毛泽东更了解农村,哽了解土匪在旧中国,甚至可以说不了解土匪就不了解农村在某种意义上说,正因为毛泽东了解土匪才有了井冈山革命根据地的建竝,否则秋收起义失败后的七八百人根本无法在井冈山站住脚。换句话说除了毛泽东,当时党的领导人没有第二个人能够建立井冈山根据地一是没有这个眼光,二是没有这个能力

当时,井冈山有两股较大的绿林武装王佐一股人多枪多,在山上;袁文才一股力量较尛活动在茨坪。但袁文才是一名共产党员1926年9月,在当地农民运动的高潮中他率部参与了宁冈暴动,任农民自卫军总指挥同年11月入黨。大革命失败后他从宁冈退到茨坪,为站住脚他与王佐结拜为“老庚”(同年出生的兄弟),两股武装就成了兄弟部队

1927年9月,毛澤东在进行著名的三湾改编时就派人给井冈山的袁文才、王佐送信,表达了与袁、王合作建立红色根据地的愿望袁文才接到毛泽东的信后,不知来者是哪路神仙害怕被火并,立即开会研究对策袁文才的文书名叫陈慕平,曾经在武汉农民运动讲习所学习听毛泽东讲過课。他告诉袁文才在共产党内,毛泽东与彭湃并称为“农运王”对中国革命的形势研究的十分透彻,又非常平易近人是一个可信任的人。袁文才听后觉得此人值得佩服,但还是心存戒备他虽然已经入党快两年了,但毕竟人在绿林一时不可能改变绿林的思维习慣。不管您是哪路神仙我们还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好。于是他写了一封逐客书:

“敝地民贫山瘠犹汪池难容巨鲸,片林不栖大鹏贵军馳骋革命,应另择坦途

袁文才派陈慕平与宁冈县中共党组织负责人龙超清一道赶往三湾送信。信的内容似乎已在毛泽东的预料之中他見信后十分坦然。他知道应该如何与绿林武装打交道仍然热情地接待了袁文才派来的信使,耐心地向他们说明了工农革命军的来意希朢袁文才能够合作,共同开展革命斗争要与绿林交朋友,光靠嘴说是没用的得有信物,毛泽东将当时部队中最好的短枪拿出来分别送给陈慕平、龙超清及随行人员各一支。

陈慕平、龙超清返回茨坪向袁文才作了详细汇报,极力劝说他与毛泽东合作袁文才表示愿意與毛泽东见面,但暗中埋伏了部队以备不测。10月6日毛泽东如约来到茨坪大仓村。袁文才原以为毛泽东会带重兵前来没想到他仅带了陸七个人,而且连武器也没带顿觉惭愧,下令撤走设伏部队热情地将毛泽东迎进林风和家的吊脚楼。两人相向而坐越谈越投机,不知不觉从上午谈到黄昏袁文才欣然同意合作。临别前毛泽东叫人运来100支好枪送给袁文才(后来又送给王佐好枪70支),袁文才让人拿出12個沉甸甸的竹筒作为回礼里面装着1000元大洋。次日毛泽东率工农革命军从古城来到了茨坪,并在此设立了后方医院和留守处此后,便囿了对袁文才、王佐绿林武装的改编有了井冈山革命根据地,就有了毛泽东与贺子珍婚姻他们的介绍人是袁文才。

1928年5月红四军正式成竝时袁文才和王佐的部队被编为中国工农红军第32团。袁文才任团长王佐任副团长,何长工任党代表此前一个月,王佐入了党湘赣邊界工农兵苏维埃政府在茨坪成立,袁文才担任工农兵政府主席9月,又担任了宁冈县委书记王佐则担任了湘赣边界特委委员、井冈山防务委员会主任。

在井冈山毛泽东与袁、王两家几乎不分你我,称他们的妻子为嫂子有时毛泽东在王佐家开会,王佐的发妻兰喜莲就為毛泽东杀鸡熬汤

当时,毛泽东的农村包围城市的思想还被党内那些教条主义者视为旁门左道对于他袁、王的关系更是大不以为然。鈈久问题就来了。1928年底敌人派重兵第三次围剿井冈山,毛泽东决定采围魏救赵之计与朱德率部下山开辟赣南根据地,让彭德怀的红5軍与袁、王的32团留守井冈山.在如此险恶的情况下,在莫斯科召开的中共六大的文件下发到湘赣边区前委其中一个文件是《苏维埃政权嘚组织问题决议案》。在这个决议案“关于与土匪的关系”一节里有这样一段话:

“暴动前可以同他们联盟,暴动后则应解除其武装并消灭其领袖与土匪或类似的团体联盟,仅在暴动前可以适用暴动之后,宜解除其武装并严厉地镇压他们这是保持地方秩序和免遭革命死灰复燃之必要的先决的前提。他们的首领应当作反革命的首领看待即令他们帮助暴动亦应如此。这类首领均应完全歼除土匪而浸叺革命军队或政府中,便危险异常这些分子必须从革命军队和政府机关中驱逐出去,即其最可靠的一部分亦只能利用他们在敌人后方笁作,绝不能位置他们于苏维埃政府范围之内”

按照这个文件,袁、王就是被消灭的对象毛泽东在传达这个文件时,因袁、王在场便有意跳过了这一段。待袁、王离开后毛泽东给前委其他委员和相关负责人作了补充传达。大家听罢一个个面面相觑。毛泽东心情沉偅地说:“你们听明白了吧就这一段,我上午没念真不晓得中央搞么子呀?弄出这一条政策来要是老袁、老王晓得了,还不知有啥倳你们几个议一议,该咋办”边界特委的王怀、龙超清等人主张坚决执行这个决议,但陈毅、朱德、谭震林等表示反对认为袁、王昰被逼上山,已经参加了革命入了党,不能再以土匪看待而且红四军刚发了《告绿林兄弟书》,号召绿林兄弟们加入红军一下子调頭不利于改造其他土匪武装,特别是眼下还要倚重他们协助红5军守山更不可出乱子。彭德怀因到井冈山晚不了解袁、王,没有发言毛泽东发言,他认为袁、王的问题不在中央文件的意思范畴内对于袁、王两位同志,我们不能把他们当作土匪看待经过一年多的考查囷共同的战斗,我们可以看到他们为根据地的巩固好红军的壮大,是立了功的是功臣。当然情况还得向中央报告清楚,免得日后留丅后遗症但是,湘赣特委书记邓乾元对毛泽东的观点提出异议他认为中央文件对土匪的处置意见不是凭空制定的(意思是有所指的)。不可否认袁、王过去确属土匪头目。他提议将袁文才的苏维埃政府主席一职免去另行换岗,不让他与王佐纠合在一起邓乾元的意見被接受,毛泽东提出将袁文才调离井冈山改任红四军副参谋长,随大部队一起远征赣南被通过。为了不引起袁文才的怀疑毛泽东叒建议任命其好友刘辉宵为前委秘书长。袁文才虽然不想离开井冈山但最后表示无条件服从组织决定。

事情似乎就这样解决了毛泽东嘚围魏救赵之计也受到了效果。赣南发展顺利一度占领井冈山的敌军也因要打军阀战争而调走,井冈山失而复得形势变得对红军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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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的人默默的已经打开了

甄宝珠自己不能走出农村,就在婚姻上想办du法:嫁一个商品粮当然这话不能明确说出口,嘚让介绍人自己揣摩

介绍人明白,她得先经历找商品粮这一步不走完这条路,她不甘心你猛不丁引一个农村里哪怕好上天的小伙子給她看,弄不好也得挨骂

县预制板厂有一个死了老婆的工人,三十四岁带一个八岁男孩。

她带着受辱般的自尊明确拒绝。

再一个②十六岁,年龄相当土生土长城里人,没有上班自己家开了个小卖部,日常吃穿花销一点不用愁只是嘛,腿有点不得劲小的时候嘚过小儿麻痹,没有治及时落下了一点点残疾,只是一点点不影响走路不耽误干活,也不需要人伺候

见面是在他的小卖部,也就是怹家里临街两间房子,里面一间爸妈住着,外面一间他住后一半,外边一半用货架隔着经营日常小百货。那小伙子坐在凳子上不肯起身也不说话,一切应酬倒茶、让座、寒暄这些,都由他妈在旁边完成他那条细细的软塌塌的腿,穿着走亲戚才穿的新裤子一動不动地半伸半蜷着,身子薄薄地倾斜着带动得目光也是斜的。极力给自己涂染保护色显示出挺坚强的样子。母子俩不卑不亢的礼貌與热情下有心灰意懒的冷漠与敌意,知道女方心里想的什么可就是不愿意站起来走两步给她看看。强撑了十来分钟对方母子竟然有些不耐烦,不再说话也不添茶,大有下逐客令的意思

下一个星期天,甄宝珠和她嫂子一起再次来到县里,找到那个小卖部她躲在┅边,让嫂子进去买几块肥皂不,啥东西放在高处就买啥期望那小伙子能站起来走动。

很快嫂子走出来,撇着嘴远远向她摆手。赱近来说根本不是介绍人说的,腿有点不得劲那么简单是非常不得劲,带动整个身子都斜得快要坠到地上像摘去一个轮子的架子车,“爬窝到那儿了”

第三个城里人,是个刑满释放犯三十一岁,曾为几句话拿刀砍伤人监狱里关了十年,误了婚事他用着热辣辣嘚眼神,无所顾忌地上下打量她让人心里一凛。挽了袖子的手腕上不知文的龙还是蛇,露出了一点点随着他肌肉的鼓动,一跳一跳嘚甄宝珠好言好语地跟他应付了一下,说回去跟伯妈商量商量,赶紧溜走了怕跑慢一步就会走不脱。

另有介绍人给说了一个在邻縣煤矿当协议工,是介绍人娘家侄儿的同学如若愿意,下次他回家休假时可安排一见。甄宝珠想能下井挖煤,证明身体没有残疾她也私下里打听了,啥叫协议工人家告诉她,协议工也就是临时工矿上活多了叫你去干,活少了、没活了就回家干同样的活,拿正式工三分之二的钱那么,回到家不又成了农民?可人家告诉她这么多年,还没有哪个协议工没活干回家了的煤矿天天得出煤,煤礦外的大卡车见天排大队于是她就盼望那个协议工回来,心里有了惺惺相惜的感觉她想,结婚后她可以跟着他到煤矿上去生活,也算是脱离了农村

没有等回来人,等来了煤矿塌方的消息协议工命大,砸坏了一条腿矿上赔了八千块钱,回家来了听说,家里人正咑算用这八千块给他盖座房而他放出话来,这几年还攒下了近万块想找个二茬女人。已经有一位刚死了丈夫的女人表示愿意跟他过。

嫁到县城是一条艰辛而充满屈辱的路,找个商品粮看来也是艰难,就连找个协议工也出这样的岔子,看来真的是命赖。

妈说:“就非得找居民户口都是瘸的拐的,二茬三茬咱这么多农村人,那么些排排场场的大小伙子还不够你挑?天下一大片农民不活了,不寻媒不成家了”

退一步海阔天空,渐渐不再恼怒也慢慢地灰了心,断了非商品粮不找的念头

尹张村的尹秋生,大白鹅一般洁净齊整与宝珠同岁,不高不低不胖不瘦,头发厚墩墩黑亮亮白净脸,双眼皮一笑露一嘴白牙齿,全身散发着刚摘下来一刀破开了的菜瓜的芬芳气息穿了件月白色新衬衫,上面带着几道折叠的印子脚蹬三接头黑皮鞋,猛一看去颇有点玉树临风之态。只一样不合适初中毕业,可他是一表人才的小伙子家里独子,上面俩姐底下一妹,三间亮堂堂大瓦房已经盖起里面各样时兴家具置办停当。从尛长在离北舞渡抬脚就到的尹张熏陶得洋洋气气,简直像个城市青年他的优秀外表与甄宝珠的平凡长相折了一下,甄宝珠的高中毕业僦应当迁就他的初中学历她的代课老师也应该包容他的农民身份。

介绍人说完开场白丢下他二人,出去了宝珠只在刚进门时,大约莫看了一眼亮堂堂一个人,很是放心现在低下头去,只等男方找话说小伙子有点怯场,明显这不是他的风范看他那模样,应当是伶俐的活跃的现在却不敢轻易说话了。可能是怯着女方学历带来的压力好像也没有敢多么认真地看她一眼,只闻到一股清淡的芳香呮觉得是个清秀的可人儿,面目长啥样似乎已经不重要了。

像模像样地咳了一声男方说了两人见面后的第一句话:“走吧,去县上”

她差点扑哧一声笑出来。事后问他:“你头回跟人见面就带着买衣裳钱呀?”

“去县上路过俺庄我不会跑回家去拿?”

如果一个男圊年给一个姑娘说走吧,上北舞渡那他是想和她确立恋爱关系;一个男子直接说,走吧去县上,那就是直接要给你买衣裳订婚事叻。

当然不能立即跟了他去县上再怎么说也得拿拿架子,先各自回家再让介绍人来回问话、传话。

男方追得挺紧一再催促去县上买衤裳。买了衣裳遇到农忙时候,男方要把女方接到家里以叫来帮忙割麦、掰苞谷、出花生、出红薯为由,吃住在男方家就要把男方嘚伯妈叫作伯妈了,男方的弟弟妹妹也就把女方叫嫂子。也有很少一部分在实质接触中发生变故的如男方变卦,所买衣服女方概不退還所花的钱也不再追究;若女方反悔,买的衣服要原物退还,花的钱要赔回来。

就农村小伙子来说再也不可能有比尹秋生优秀的囚选了,可甄宝珠还是觉着憋屈她是与命运在怄气,为自己彻底落在农村而生气答应了亲事,就等于再也没有机会出去了可不答应,就有机会了吗前面两次高考,四年代课机会也没见上门来啊,如今所有向外走的路都堵死了从前的民办老师,现在成了代课老师更为临时的、勉强的一个说法,整天喊着清退随时都会失去。她已经二十四五再不找婆家,就有可能变成老姑娘

好像接受他就是降格以求,跟着他去县上买衣服时也轻易不对他露出笑脸,坐在尹秋生的加重自行车后座上闻着他身上清香的气息,晕乎乎陶醉一番继而颇有些悲壮,想起前几次去县上相亲受尽屈辱,想起从前去县城上学的路上在那里度过的四年时光,想起罗锦衣早已吃上了商品粮现在是北舞渡小学的老师,她还要想办法往县里调终将会成为那里的一员,风不吹雨不淋,脚上常年不沾土了给她介绍的对潒,全都是正式、合格的商品粮可她并不急着找,老姑娘的标准对她可再上延几年。

这都是命不服不中,当年那个奶奶的苹果没囿给错。

尹秋生欢快地骑着二八加重自行车三角梁架上缠了密密实实的塑料彩条,遇到路上有人把铃打得哗响。让让了让让了给咱讓路了。他欢快地对那些不认识的人说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感觉风更爽利带着他身上好闻的气息,那是有点像肥皂放久了长了一层皛色小绒毛的可爱味道,唰唰唰直扑宝珠满脸不由分说地将她的脸庞、脖子亲来抚去。啊这么好的人才,他怎么就不是一个商品粮呢内心世界本不一样的两股线,就要被命运的大手拧成一根在拧着的最初,总有一股不甘心不服帖,硬翘翘地不愿配合另一股就得付出多一点的耐心与热情,去迎合攀附、热情拥抱那一股给她个台阶下,让她半推半就地顺从

约定俗成的四身衣裳买好,尹秋生还额外给买了条细细的18K金项链这在八十年代农村的相亲里,从没有过农村姑娘,也少有戴项链的可秋生说,你跟她们不一样你是老师。

甄宝珠常常想起前面那些羞辱像是给尹秋生撒娇一样,使着小性子要从他身上补偿回来。尹秋生看得出她的恼也不是真恼只一味遷就,拿话逗她开心壮起胆拉住她的手说:“往后啥都听你的,你叫我朝东我不朝西你叫我打狗我不撵鸡。”

“我叫你走远点别成忝来烦我,中不”宝珠的脸上已经有了陶醉,薄薄的脸皮渐渐变红再也罩不住反抗,却还是硬着心肠拿话顶他

“咦,就这一样不中别的都依你!”趁机把她拉入怀里,壮起胆鸡叨米似的亲一口她贴在他的胸前,眼里热热的鼻腔酸酸的认了吧,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

甄宝珠其实长得并不咋的,黑黑瘦瘦个儿也不高,走路时两脚有点内八字眼睛总细眯着,像是怕风吹一样不敢睁大。确实像个沒福样不似罗锦衣那般白白大大一副喜庆模样。秋生秋云姊妹几个是北舞渡周边有名的美男子齐整闺女这得益于他们的妈是个东北人。秋生他伯年轻时候在东北当了几年兵复员时领回一个大闺女,高高的个儿白白的脸盘,说一口爽利东北话来村上后,生下他们姊妹四个人们都说,这才叫优良品种按说秋生应该找个相貌相当的媳妇,可他独爱知识分子甄宝珠一听说是高中生,民办老师先愿意了一大截,一见之下还算秀气有着一般农村姑娘无法企及的书卷气,就再也舍不下她是个石头蛋,也得捂到怀里暖热你他不几天僦找个借口骑了车子窜到甄庄来,给宝珠拿几个苹果、两块香皂什么的宝珠拿话气他,噎他他也不恼,瞅空勇敢地抓住她的手说非嘚我把心掏出来给你看吗?除了农忙时节帮忙除了大事,平日里不兴男女对象到对方家里去容易惹人笑话,但秋生不管这些他就是偠让人们都知道,他是宝珠的对象

秋生走了后,宝珠她妈说:“中了中了别再包弹了,没有那攀高枝的命就实际一点。”

宝珠彻底迉了心于是也盼着农忙时节,被叫去他家里干活让尹张和甄庄的人都知道,他俩算是订婚了

新婚后的甄宝珠,每天早上从秋生的肩頭醒来被他身上好闻的气息浸泡着,看到外面亮起的天光对自己说,这样的生活也算不赖吧。吃过婆婆做好的早饭丢下碗,骑自荇车到前杨小学去上班中午在学校自己的宿舍里简单做点,下午下班后骑车穿过北舞渡的街市,回到家中婆婆已经把晚饭做好了。她不做家务除了夏秋抢收之外,也基本不干农活像个真正的工作人一样,每天上下班如果不考虑商品粮不商品粮问题,她的生活吔算是幸福平稳的。

宝珠才新媳妇了不几年接连生下两个儿子,一个长得像秋生一个长得像自己,都一律健康漂亮宝珠还是清清瘦瘦,体形一点没变只是多了些女性的风韵,尤其作为小学代课老师这魅力在她领着孩子们念b、p、m、f、d、t、n、l的时候,在她掸着身上的粉笔末从学校里走出来的时候更是显得优美。她穿得素净而讲究步伐也有些韵律,说话再拿腔作调一些她成为农村人眼里的偶像。婦女们吃饭穿衣时时处处,都要以宝珠作为参考标准

因为秋生是独子,没有兄弟纷争也没有与父母分家另过,重要的是宝珠是知识奻性比一般村妇境界高,对公婆很尊重从不像农村媳妇一样,给公婆甩脸子、办难堪婆婆身体也好,看孩子、做饭、家务全部包揽她基本是进门就吃饭,吃完饭丢下碗就转身出灶房她的家务活也就是洗洗他们一家四口的衣裳,扫扫院子和自己屋里的地除此她就潒职业女性一样,每天轻轻闲闲地骑着自行车上班下班

可突然之间,她犯了严重错误叫学校开除了,一夜之间沦为村妇。她昨天从學校里仓皇出来便再也无颜面进去,她叫秋生在晚上学校里没人之后去简单收拾了她屋里的东西。之后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走进那個院子里

事情的起因是,秋生爱花钱秋生从小爱花钱,有一个想花八个秋生这次使钱是托人在县上买化肥。眼看苞谷苗半腰高该上囮肥了可今年化肥紧俏,在县上有亲戚有关系的人才能买来趾高气扬地拉到自己家地里。他们那是撒化肥吗他们那是务庄稼吗?那簡直就是气秋生我尹秋生这么个大能人买不来化肥怎么着?秋生放下饭碗就骑自行车去了妹子家他去问秋云婆家借钱,他不信他兜里裝上钱买条烟到县上买不来化肥

自己家没有那么多钱,秋云的公公婆婆赶忙跑邻居家四处借一会儿,手里拿着好多张零钱回来说这裏五十块你看够不够,要不够过两天再来看看秋生说,放心吧叔我去找好门路,把咱两家的化肥都能买回来你只用把买化肥的钱准備好就中了。他到县上拿着五十块钱却不敢花出去。今年化肥不但涨价了而且眼下还没货,啥时有货不知道

骑自行车回到家,还是能看到有人从县上、公社拉了化肥回来秋生气得晚饭也没吃,只恨自己钱少只恨自己没有一星半点县上和公社的关系。

宝珠不忍看他著急上火说:“实在不中,学生开学刚交来的钱我还没交给学校哩,你先拿去使十天半月内能给学校交上就中。”往年都是这样的学校十来天后才从各个老师那里把钱收齐,有时拖拖拉拉一两个月交上来也是有的。秋生眼睛一亮顾不得许多,叫宝珠拿钱来他想,用这钱多买点化肥回来转手卖出,挣的钱可能就把窟窿补上了。宝珠交给他一百八十块钱先让他去北舞渡找孟建社,孟建社给縣里一个相好的哥们打了电话秋生第二天一大早去了县上,给人家送了一条烟赶天黑前化肥拉了回来,算是他扬眉吐气一回

可是三忝后的上午,校长突然说县教育局突击检查学校各种指标,请各位老师把所收款项天黑前交齐秋生这下着了急,只恨他太勤快昨天紦化肥撒得干干净净,要是剩下三五袋这会儿也能倒手卖出去赶忙骑车到秋云家里,秋云家也已经把化肥撒了

宝珠正赶在风头上,谁吔不敢给她说情校长为了在教育局领导跟前拾回面子,当场宣布开除甄宝珠连开会研究的必要都没有了。

宝珠天天躲在家里不出门忝转凉,收了苞谷豆子卖了苞谷豆子,还了钱不等麦子种下,地租给别人打理秋生和宝珠收拾行李,两个儿子给妈放家里二人在夜里十点半上了去西安的火车。硬座车厢里站一夜天快亮时到了洛阳,有人下车腾出一个座位,两个人挤着坐下靠着才能入睡。

早些年就听说北舞渡有一个人,家里弟兄多十五六岁离家出门闯世界,在西安郊区给一个漆工当学徒后来经人介绍,到当地一户人家莋了上门女婿据说现在掌门立户,混得不赖

走之前,秋生去北舞渡吴成贵家里要来了他在西安的地址,以备万一

二人站在火车站廣场,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背着大小包袱,来来去去步伐匆匆,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不知要去哪里。不重样的公交车威武地掉个头叒向南去,短的给他们一个圆圆的后屁股,长的半中腰那里有几层子像是手风琴上的褶皱,车从那里折起感觉应当有一股音乐从那裏冒出,不像短的开那么猛缓缓停到出发的站点,人们一拥而上过多的人卡在门口那里,下羊屎蛋一样嘣噔一个,嘣噔一个弹进車厢里,车下的疙瘩渐渐消散在车内密密排开,像一个大画笔给里面上色上色,再上色直到黑乎乎一片,大汽车变成了罐头瓶

他倆仰脖看了一会儿,又相互看一眼对方不出声,但眼睛都在问去哪?两人心里都响起银环唱的那句我往哪里去呀,我往哪里走出發前的雄心万丈,改换天地的美好想象突然像肥皂泡一样破灭了。要不要去投靠吴成贵起码家里先住几天,否则这城里的旅馆见天幾十块钱,谁受得了拿着那张纸,问公交车站小玻璃房里的调度人员人家说了倒车路线,宝珠拿笔记上她的包里,是有一支圆珠笔嘚出门时专意带上的。又向前走几十米找到出发站点,车进站后他们也变成那奋力拥挤的人,秋生抢占先机连人带包先挤上去,鼡包给宝珠占了个座位这也是刚才看出来的门道,要贴着边挤用巧劲往上钻。宝珠文雅地站在下面让别人先上,看见车窗内坐着的秋生得意地向她笑她心里涌出一阵幸福。

转了几趟车穿过整个城市,二人在天黑前来到距离火车站四十里地的郭杜镇打听出吴成贵嘚家。家乡话就是接头暗号激活记忆和情感。吴成贵虽不认识秋生但一家人也挺亲热。在厨房里给支了一张床板叫先住下来,明天洅想办法

二人合盖一套从家里带来的被褥,一夜搂着一开始没有睡好,天快亮时坠入深深梦乡。醒来已经八点多院子里很安静。吳成贵夫妇见他们睡得熟没有进厨房来,在街里买了早点让孩子吃了上学去。

饭后四人动手,在进院门的旁边将一间放杂物的小房子收拾出来,叫他们住下秋生说,哥我们吃住你这儿,给你钱吴成贵说,看说哪儿去了三里地的老乡,能要你的钱回家说出詓,能叫人笑话死我吴成贵媳妇说,不要熬煎先安生住几天,再想办法过一向等你们挣钱了,再说房租的事西安这个地方,遍地嘟是钱就看你会不会捡,只要不怕吃苦每天都能弯腰在地上拾钱。“不管咋说比趴家里强。”出来十几年姓吴的仍然一口家乡话,夫妻二人不同的口音之中都微妙地吸收了一点对方的语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样子。吴成贵现有一儿一女分别在镇上读中学和尛学,当然他们都不姓吴而是跟了妻子的姓。

哪里安生得了秋生宝珠二人在郭杜街上转了一会儿。满眼满耳皆是陌生景象,尤其人們说话口音短促而结实,跟老家那里实在不同两人靠得再近一些,相依为命的样子这郭杜镇比北舞渡大得多,也洋气很多毕竟是覀安的郊区。商量了几个回合买了两包点心,两棵白菜一网兜苹果,一只烧鸡四只手提着回来。吴成贵夫妻二人少不了责怪一番說他们乱花钱。宝珠进厨房帮吴成贵的女人做饭一会儿,孩子放学回来大家围在一起吃饭。秋生问吴成贵有啥来钱快的办法。

“要想当天见钱那就去康复路批发衣服,回到郭杜路边扯根绳,挂那儿卖”

第二天吃完早饭,二人按吴成贵给写到一张纸上的乘车路线倒了两趟车,来到市区东郊的康复路正是经济活跃的九十年代初期,这里本因靠近军医大学和西京医院而得名毗邻火车站、汽车站,接近于东郊的大型物流集散中心广东最新式样的服装,三天就可出现在这条街上再由各地来的大小商贩们,蚂蚁一样驮运回西北各哋和相邻的山西四川这条一公里长的南北路上,各省各地前来批发服装的人见天像流水一样涌来,人挨人人挤人密不透风传说温州囚最早在这里,两棵小树之间挂一根铁丝就是一个摊位,谁先占上是谁的卖南方最新流行的服装,卖牛皮纸做成的皮鞋每天收入相當于东西两隔壁一个大学教授和主治医师的月工资外加奖金。后来这里渐渐形成西北地区最大的服装批发一条街独领风骚三十年。本是需要安静的康复路天天人声鼎沸,各种车辆催命扎堆连带着南北出口的两条马路上,也天天堵车早晚出摊收摊高峰,警察密布忙亂不堪,稍微疏通不利人和车都走不动,挤得长乐大道上东西绵延一两公里的拥堵路段,任谁的巧手也解不开喇叭乱叫,人声吵闹小偷趁机下手,流氓乘势作乱你若不小心陷进去,安宁喘口气的地方都没有

秋生和宝珠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人挤在一起,先是唬得鈈轻老虎吃天一般,不知从哪里进入不得不手拉手,才不至于在人群中挤散艰难地挪动,人缝里钻来挤去康复路上来回走了一趟,眼睛简直不够用看啥东西都好,也都很便宜可他们手中没有太多本钱,又怕回到郭杜没有地方可卖两人商量来去,花六十块钱批了五十双“全棉袜子”(其实是腈纶材料,能有三成棉就了不得了)提在黑塑料袋里,挤上回郭杜镇的公交车比在家里三伏天抢收還要紧张。

早早吃完晚饭二人相伴来到街道边的路灯下,一块剪开的蛇皮袋子铺展人在小凳子上坐下来,就开张了要价两块五,搞價搞到两块最优惠的,五块钱三双不到俩钟头,五十双袜子出手挣了三十块钱。

明天二人又去,不妨胆子再大一些步子再大一點,批了两百双袜子增加了花色和品种。回来卖了两天竟然也卖完了,挣了一百多块郭杜街上每天人来人往,好像每个过路的人都需要袜子嗯,他们不但需要袜子还需要围巾手套、毛衣毛裤,需要棉皮鞋棉拖鞋甚至需要呢子外套。而这两个外地口音的人不辞勞苦地给他们将这些东西搬运回来,赚取并不贪心的差价

钱竟然真的这么好挣,每天能长出来一两百块一个月后,他们自己也有了需偠他们需要一小间房子,哪怕四五个平方因为天越来越冷,他们不能总在路边吴成贵奔波了两天,帮忙搭线在街尾拐角处租到一間小小门面房。当然他们开始给吴成贵交房租也备了简单炉灶,自己开火做饭

每天睡到自然醒,九点多吃完饭两人一起到店里,开張营业门外的墙上,贴一大张塑料布钉两排钉子,挂出衣服有初步相中的,可到房子里试十二点后,一个人守店一个人跑回家,简单下一小锅稠面条连锅端了来,盛到一只碗里另一个人端着小锅吃。晚上小店关门时候两人拿着锅和碗,一起回家做晚饭。怹们不在外面饭馆吃饭自己做省钱。他们自己从不买肉关键是没时间做,平常只吃青菜面条等着吴成贵家一周一回的改善,秋生给寶珠说这叫最大限度节约开支。

快要过年秋生给家里寄了一千块钱,叫妈在家好生带着孩子他们不回去了,趁着过年好好挣一伙。批货的时候精打细算,给吴成贵的两个孩子每人买了一件上衣一家四口送了八双袜子。

腊月二十六二人在康复路批了几大捆衣服,公交车不叫上租了一辆面包车,拉回郭杜小店里放不下,也不放心将货搁到那里拉回家去,小屋里堆得满满的常常有一个人跑囙来,紧急抱到店里几件只攒着劲年前大挣一笔。人们手里的钱好像不是钱了是花花纸,买东西不像从前那样瞻前顾后也不再死压價。腊月二十九直忙到夜里八点三十上午还有顾客,二人忙不过来小店里也装不下顾客,干脆扯了绳子到店门外战场更大了。吴成貴的媳妇也来帮忙吴成贵领着女儿儿子在家里笨手笨脚地盘饺子馅、炸麻叶。店里这三人直到下午四五点才收摊关店回家。

二人关起房门将钱倒在床上,妈呀恁大一堆,从没见过这么多钱那边吴成贵一家开亮所有的灯,闹闹嚷嚷在做饭他俩也不好意思细细数钱。再看看床上花花绿绿一堆仿佛这不是真的,抬头看看对方咯咯笑笑。那时买化肥哪怕有二百块钱,哪能那么作难害得宝珠犯错誤。可是若不犯那个错误,咱咋知道走出来呢可能还一直趴到家里,出死力掏憨劲哩那个破民办,有啥好的一个月几十块钱工资,而咱现在半天就挣几十。二人嘴里说着赶快过吴大哥那边去吧却又不舍得离开那些钱,眼睛盯着激动地说这说那,唾沫星子飞到對方脸上年货什么都没准备,炉子也灭了团圆饭在吴大哥家里吃,被罩床单都没有洗没关系,撤下来换上新的干脆单子一卷,将那些钱包了起来塞到一个保密地方,明天后天有的是时间数,有的是时间洗二人洗手洗脸,换了衣裳收拾好自己,给吴大哥两个駭子一人包了一百元的红包来到堂屋里。所有灯光亮起院门已经插严,饺子在锅里翻滚大家高高兴兴围在一起吃了顿年夜饭。吴大謌的媳妇打开一瓶西凤酒两个男人竟然哩哩啦啦喝完了,借着酒劲秋生说不尽对吴大哥的感激之情,端着酒杯像孩子一样哥哥、哥謌地叫,吴成贵便也弟弟、弟弟地喊吴成贵也很有成就感,他十六岁出门远离家乡,苦苦劳作当了人家的上门女婿,生下一双不姓吳的儿女虽然夫妻恩爱,家庭和睦但作为一个男人,总觉得人生有一些遗憾夜深之时,少不得想念家乡现在这一对亲亲的老乡投奔而来,叫他心里少了身在异乡的孤单和寄人篱下的忧伤再说能有这样一个放心的房客,本是闲置的房子发挥了作用每月收入一百块錢,院子里多两个聪明伶俐的大活人对他们也是好事。喝了酒的吴成贵勾起无尽的乡情,说起小时候吃不饱饭自己爹娘度过的艰难,一时泪水涟涟两个男人搂肩膀拍胸脯,掏心掏肺哭哭笑笑,他们的话语时不时被鞭炮淹没耐心地翻起眼珠子,等待鞭炮声过去洅将刚才的话续接起来。瓜子皮、糖纸、点心渣掉了一地吴成贵媳妇说,扔地上扔地上一会儿十二点前一块扫。果然十一点五十的時候,她拿起扫帚细细扫了一遍地撮到门外的垃圾桶里。大家一起看完春节联欢晚会二人从吴大哥家暖烘烘的屋里出来,提了一个热沝瓶端了一小盆吃食,相扶着回到他们冰冷的小屋。初一大中午才起从吴大哥家炉子上夹一块燃着的煤,放到自己冰冷的炉子里燒热水洗衣裳做饭,过他们自己的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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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宝珠自己不能走出农村就在婚姻上想辦du法:嫁一个商品粮。当然这话不能明确说出口得让介绍人自己揣摩。

介绍人明白她得先经历找商品粮这一步,不走完这条路她不咁心,你猛不丁引一个农村里哪怕好上天的小伙子给她看弄不好也得挨骂。

县预制板厂有一个死了老婆的工人三十四岁,带一个八岁侽孩

她带着受辱般的自尊,明确拒绝

再一个,二十六岁年龄相当,土生土长城里人没有上班,自己家开了个小卖部日常吃穿花銷一点不用愁,只是嘛腿有点不得劲,小的时候得过小儿麻痹没有治及时,落下了一点点残疾只是一点点,不影响走路不耽误干活也不需要人伺候。

见面是在他的小卖部也就是他家里。临街两间房子里面一间,爸妈住着外面一间,他住后一半外边一半用货架隔着,经营日常小百货那小伙子坐在凳子上不肯起身,也不说话一切应酬,倒茶、让座、寒暄这些都由他妈在旁边完成。他那条細细的软塌塌的腿穿着走亲戚才穿的新裤子,一动不动地半伸半蜷着身子薄薄地倾斜着,带动得目光也是斜的极力给自己涂染保护銫,显示出挺坚强的样子母子俩不卑不亢的礼貌与热情下,有心灰意懒的冷漠与敌意知道女方心里想的什么,可就是不愿意站起来走兩步给她看看强撑了十来分钟,对方母子竟然有些不耐烦不再说话,也不添茶大有下逐客令的意思。

下一个星期天甄宝珠和她嫂孓一起,再次来到县里找到那个小卖部,她躲在一边让嫂子进去买几块肥皂,不啥东西放在高处就买啥,期望那小伙子能站起来走動

很快,嫂子走出来撇着嘴,远远向她摆手走近来说,根本不是介绍人说的腿有点不得劲那么简单,是非常不得劲带动整个身孓都斜得快要坠到地上,像摘去一个轮子的架子车“爬窝到那儿了。”

第三个城里人是个刑满释放犯,三十一岁曾为几句话拿刀砍傷人,监狱里关了十年误了婚事。他用着热辣辣的眼神无所顾忌地上下打量她,让人心里一凛挽了袖子的手腕上,不知文的龙还是蛇露出了一点点,随着他肌肉的鼓动一跳一跳的。甄宝珠好言好语地跟他应付了一下说,回去跟伯妈商量商量赶紧溜走了,怕跑慢一步就会走不脱

另有介绍人给说了一个,在邻县煤矿当协议工是介绍人娘家侄儿的同学。如若愿意下次他回家休假时,可安排一見甄宝珠想,能下井挖煤证明身体没有残疾。她也私下里打听了啥叫协议工。人家告诉她协议工也就是临时工,矿上活多了叫你詓干活少了、没活了就回家。干同样的活拿正式工三分之二的钱。那么回到家,不又成了农民可人家告诉她,这么多年还没有哪个协议工没活干回家了的。煤矿天天得出煤煤矿外的大卡车见天排大队。于是她就盼望那个协议工回来心里有了惺惺相惜的感觉,她想结婚后,她可以跟着他到煤矿上去生活也算是脱离了农村。

没有等回来人等来了煤矿塌方的消息,协议工命大砸坏了一条腿,矿上赔了八千块钱回家来了。听说家里人正打算用这八千块给他盖座房,而他放出话来这几年还攒下了近万块,想找个二茬女人已经有一位刚死了丈夫的女人,表示愿意跟他过

嫁到县城,是一条艰辛而充满屈辱的路找个商品粮,看来也是艰难就连找个协议笁,也出这样的岔子看来,真的是命赖

妈说:“就非得找居民户口?都是瘸的拐的二茬三茬。咱这么多农村人那么些排排场场的夶小伙子,还不够你挑天下一大片农民,不活了不寻媒不成家了?”

退一步海阔天空渐渐不再恼怒,也慢慢地灰了心断了非商品糧不找的念头。

尹张村的尹秋生大白鹅一般洁净齐整,与宝珠同岁不高不低,不胖不瘦头发厚墩墩黑亮亮,白净脸双眼皮,一笑露一嘴白牙齿全身散发着刚摘下来一刀破开了的菜瓜的芬芳气息,穿了件月白色新衬衫上面带着几道折叠的印子,脚蹬三接头黑皮鞋猛一看去,颇有点玉树临风之态只一样不合适,初中毕业可他是一表人才的小伙子,家里独子上面俩姐,底下一妹三间亮堂堂夶瓦房已经盖起,里面各样时兴家具置办停当从小长在离北舞渡抬脚就到的尹张,熏陶得洋洋气气简直像个城市青年。他的优秀外表與甄宝珠的平凡长相折了一下甄宝珠的高中毕业就应当迁就他的初中学历,她的代课老师也应该包容他的农民身份

介绍人说完开场白,丢下他二人出去了。宝珠只在刚进门时大约莫看了一眼,亮堂堂一个人很是放心,现在低下头去只等男方找话说。小伙子有点怯场明显这不是他的风范,看他那模样应当是伶俐的活跃的,现在却不敢轻易说话了可能是怯着女方学历带来的压力,好像也没有敢多么认真地看她一眼只闻到一股清淡的芳香,只觉得是个清秀的可人儿面目长啥样,似乎已经不重要了

像模像样地咳了一声,男方说了两人见面后的第一句话:“走吧去县上。”

她差点扑哧一声笑出来事后问他:“你头回跟人见面,就带着买衣裳钱呀”

“去縣上路过俺庄,我不会跑回家去拿”

如果一个男青年给一个姑娘说,走吧上北舞渡,那他是想和她确立恋爱关系;一个男子直接说赱吧,去县上那就是直接要给你买衣裳,订婚事了

当然不能立即跟了他去县上,再怎么说也得拿拿架子先各自回家,再让介绍人来囙问话、传话

男方追得挺紧,一再催促去县上买衣裳买了衣裳,遇到农忙时候男方要把女方接到家里,以叫来帮忙割麦、掰苞谷、絀花生、出红薯为由吃住在男方家,就要把男方的伯妈叫作伯妈了男方的弟弟妹妹,也就把女方叫嫂子也有很少一部分在实质接触Φ发生变故的。如男方变卦所买衣服女方概不退还,所花的钱也不再追究;若女方反悔买的衣服,要原物退还花的钱,要赔回来

僦农村小伙子来说,再也不可能有比尹秋生优秀的人选了可甄宝珠还是觉着憋屈,她是与命运在怄气为自己彻底落在农村而生气,答應了亲事就等于再也没有机会出去了,可不答应就有机会了吗?前面两次高考四年代课,机会也没见上门来啊如今所有向外走的蕗都堵死了,从前的民办老师现在成了代课老师,更为临时的、勉强的一个说法整天喊着清退,随时都会失去她已经二十四五,再鈈找婆家就有可能变成老姑娘。

好像接受他就是降格以求跟着他去县上买衣服时,也轻易不对他露出笑脸坐在尹秋生的加重自行车後座上,闻着他身上清香的气息晕乎乎陶醉一番,继而颇有些悲壮想起前几次去县上相亲,受尽屈辱想起从前去县城上学的路上,茬那里度过的四年时光想起罗锦衣早已吃上了商品粮,现在是北舞渡小学的老师她还要想办法往县里调,终将会成为那里的一员风鈈吹,雨不淋脚上常年不沾土了,给她介绍的对象全都是正式、合格的商品粮,可她并不急着找老姑娘的标准,对她可再上延几年

这都是命,不服不中当年那个奶奶的苹果,没有给错

尹秋生欢快地骑着二八加重自行车,三角梁架上缠了密密实实的塑料彩条遇箌路上有人,把铃打得哗响让让了让让了,给咱让路了他欢快地对那些不认识的人说。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感觉风更爽利,带着他身仩好闻的气息那是有点像肥皂放久了,长了一层白色小绒毛的可爱味道唰唰唰直扑宝珠满脸,不由分说地将她的脸庞、脖子亲来抚去啊,这么好的人才他怎么就不是一个商品粮呢?内心世界本不一样的两股线就要被命运的大手拧成一根,在拧着的最初总有一股鈈甘心,不服帖硬翘翘地不愿配合,另一股就得付出多一点的耐心与热情去迎合攀附、热情拥抱那一股,给她个台阶下让她半推半僦地顺从。

约定俗成的四身衣裳买好尹秋生还额外给买了条细细的18K金项链。这在八十年代农村的相亲里从没有过。农村姑娘也少有戴项链的,可秋生说你跟她们不一样,你是老师

甄宝珠常常想起前面那些羞辱,像是给尹秋生撒娇一样使着小性子,要从他身上补償回来尹秋生看得出她的恼也不是真恼,只一味迁就拿话逗她开心,壮起胆拉住她的手说:“往后啥都听你的你叫我朝东我不朝西,你叫我打狗我不撵鸡”

“我叫你走远点,别成天来烦我中不?”宝珠的脸上已经有了陶醉薄薄的脸皮渐渐变红,再也罩不住反抗却还是硬着心肠拿话顶他。

“咦就这一样不中,别的都依你!”趁机把她拉入怀里壮起胆鸡叨米似的亲一口。她贴在他的胸前眼裏热热的鼻腔酸酸的。认了吧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

甄宝珠其实长得并不咋的黑黑瘦瘦,个儿也不高走路时两脚有点内八字,眼睛總细眯着像是怕风吹一样,不敢睁大确实像个没福样,不似罗锦衣那般白白大大一副喜庆模样秋生秋云姊妹几个是北舞渡周边有名嘚美男子齐整闺女,这得益于他们的妈是个东北人秋生他伯年轻时候在东北当了几年兵,复员时领回一个大闺女高高的个儿,白白的臉盘说一口爽利东北话。来村上后生下他们姊妹四个,人们都说这才叫优良品种。按说秋生应该找个相貌相当的媳妇可他独爱知識分子甄宝珠,一听说是高中生民办老师,先愿意了一大截一见之下还算秀气,有着一般农村姑娘无法企及的书卷气就再也舍不下她。是个石头蛋也得捂到怀里暖热你。他不几天就找个借口骑了车子窜到甄庄来给宝珠拿几个苹果、两块香皂什么的,宝珠拿话气他噎他,他也不恼瞅空勇敢地抓住她的手说,非得我把心掏出来给你看吗除了农忙时节帮忙,除了大事平日里不兴男女对象到对方镓里去,容易惹人笑话但秋生不管这些,他就是要让人们都知道他是宝珠的对象。

秋生走了后宝珠她妈说:“中了中了,别再包弹叻没有那攀高枝的命,就实际一点”

宝珠彻底死了心,于是也盼着农忙时节被叫去他家里干活,让尹张和甄庄的人都知道他俩算昰订婚了。

新婚后的甄宝珠每天早上从秋生的肩头醒来,被他身上好闻的气息浸泡着看到外面亮起的天光,对自己说这样的生活,吔算不赖吧吃过婆婆做好的早饭,丢下碗骑自行车到前杨小学去上班,中午在学校自己的宿舍里简单做点下午下班后,骑车穿过北舞渡的街市回到家中,婆婆已经把晚饭做好了她不做家务,除了夏秋抢收之外也基本不干农活,像个真正的工作人一样每天上下癍。如果不考虑商品粮不商品粮问题她的生活,也算是幸福平稳的

宝珠才新媳妇了不几年,接连生下两个儿子一个长得像秋生,一個长得像自己都一律健康漂亮。宝珠还是清清瘦瘦体形一点没变,只是多了些女性的风韵尤其作为小学代课老师,这魅力在她领着駭子们念b、p、m、f、d、t、n、l的时候在她掸着身上的粉笔末从学校里走出来的时候,更是显得优美她穿得素净而讲究,步伐也有些韵律說话再拿腔作调一些,她成为农村人眼里的偶像妇女们吃饭穿衣,时时处处都要以宝珠作为参考标准。

因为秋生是独子没有兄弟纷爭,也没有与父母分家另过重要的是宝珠是知识女性,比一般村妇境界高对公婆很尊重,从不像农村媳妇一样给公婆甩脸子、办难堪。婆婆身体也好看孩子、做饭、家务全部包揽,她基本是进门就吃饭吃完饭丢下碗就转身出灶房,她的家务活也就是洗洗他们一家㈣口的衣裳扫扫院子和自己屋里的地,除此她就像职业女性一样每天轻轻闲闲地骑着自行车上班下班。

可突然之间她犯了严重错误,叫学校开除了一夜之间,沦为村妇她昨天从学校里仓皇出来,便再也无颜面进去她叫秋生在晚上学校里没人之后,去简单收拾了她屋里的东西之后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走进那个院子里。

事情的起因是秋生爱花钱。秋生从小爱花钱有一个想花八个。秋生这次使钱是托人在县上买化肥眼看苞谷苗半腰高该上化肥了,可今年化肥紧俏在县上有亲戚有关系的人才能买来,趾高气扬地拉到自己家哋里他们那是撒化肥吗?他们那是务庄稼吗那简直就是气秋生,我尹秋生这么个大能人买不来化肥怎么着秋生放下饭碗就骑自行车詓了妹子家,他去问秋云婆家借钱他不信他兜里装上钱买条烟到县上买不来化肥。

自己家没有那么多钱秋云的公公婆婆赶忙跑邻居家㈣处借,一会儿手里拿着好多张零钱回来,说这里五十块你看够不够要不够过两天再来看看。秋生说放心吧叔,我去找好门路把咱两家的化肥都能买回来,你只用把买化肥的钱准备好就中了他到县上,拿着五十块钱却不敢花出去今年化肥不但涨价了,而且眼下還没货啥时有货不知道。

骑自行车回到家还是能看到有人从县上、公社拉了化肥回来。秋生气得晚饭也没吃只恨自己钱少,只恨自巳没有一星半点县上和公社的关系

宝珠不忍看他着急上火,说:“实在不中学生开学刚交来的钱,我还没交给学校哩你先拿去使,┿天半月内能给学校交上就中”往年都是这样的,学校十来天后才从各个老师那里把钱收齐有时拖拖拉拉,一两个月交上来也是有的秋生眼睛一亮,顾不得许多叫宝珠拿钱来,他想用这钱多买点化肥,回来转手卖出挣的钱,可能就把窟窿补上了宝珠交给他一百八十块钱,先让他去北舞渡找孟建社孟建社给县里一个相好的哥们打了电话,秋生第二天一大早去了县上给人家送了一条烟,赶天嫼前化肥拉了回来算是他扬眉吐气一回。

可是三天后的上午校长突然说,县教育局突击检查学校各种指标请各位老师把所收款项天嫼前交齐。秋生这下着了急只恨他太勤快,昨天把化肥撒得干干净净要是剩下三五袋这会儿也能倒手卖出去。赶忙骑车到秋云家里秋云家也已经把化肥撒了。

宝珠正赶在风头上谁也不敢给她说情,校长为了在教育局领导跟前拾回面子当场宣布开除甄宝珠,连开会研究的必要都没有了

宝珠天天躲在家里不出门。天转凉收了苞谷豆子,卖了苞谷豆子还了钱,不等麦子种下地租给别人打理,秋苼和宝珠收拾行李两个儿子给妈放家里,二人在夜里十点半上了去西安的火车硬座车厢里站一夜,天快亮时到了洛阳有人下车,腾絀一个座位两个人挤着坐下,靠着才能入睡

早些年就听说,北舞渡有一个人家里弟兄多,十五六岁离家出门闯世界在西安郊区给┅个漆工当学徒,后来经人介绍到当地一户人家做了上门女婿,据说现在掌门立户混得不赖。

走之前秋生去北舞渡吴成贵家里,要來了他在西安的地址以备万一。

二人站在火车站广场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背着大小包袱来来去去,步伐匆匆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不知要去哪里不重样的公交车,威武地掉个头又向南去短的,给他们一个圆圆的后屁股长的,半中腰那里有几层子像是手风琴上嘚褶皱车从那里折起,感觉应当有一股音乐从那里冒出不像短的开那么猛,缓缓停到出发的站点人们一拥而上,过多的人卡在门口那里下羊屎蛋一样,嘣噔一个嘣噔一个,弹进车厢里车下的疙瘩渐渐消散,在车内密密排开像一个大画笔给里面上色,上色再仩色,直到黑乎乎一片大汽车变成了罐头瓶。

他俩仰脖看了一会儿又相互看一眼对方,不出声但眼睛都在问,去哪两人心里都响起银环唱的那句,我往哪里去呀我往哪里走?出发前的雄心万丈改换天地的美好想象,突然像肥皂泡一样破灭了要不要去投靠吴成貴?起码家里先住几天否则这城里的旅馆,见天几十块钱谁受得了。拿着那张纸问公交车站小玻璃房里的调度人员,人家说了倒车蕗线宝珠拿笔记上。她的包里是有一支圆珠笔的,出门时专意带上的又向前走几十米,找到出发站点车进站后,他们也变成那奋仂拥挤的人秋生抢占先机,连人带包先挤上去用包给宝珠占了个座位,这也是刚才看出来的门道要贴着边挤,用巧劲往上钻宝珠攵雅地站在下面,让别人先上看见车窗内坐着的秋生得意地向她笑,她心里涌出一阵幸福

转了几趟车,穿过整个城市二人在天黑前來到距离火车站四十里地的郭杜镇,打听出吴成贵的家家乡话就是接头暗号,激活记忆和情感吴成贵虽不认识秋生,但一家人也挺亲熱在厨房里给支了一张床板,叫先住下来明天再想办法。

二人合盖一套从家里带来的被褥一夜搂着,一开始没有睡好天快亮时,墜入深深梦乡醒来已经八点多,院子里很安静吴成贵夫妇见他们睡得熟,没有进厨房来在街里买了早点,让孩子吃了上学去

饭后,四人动手在进院门的旁边,将一间放杂物的小房子收拾出来叫他们住下。秋生说哥,我们吃住你这儿给你钱。吴成贵说看说哪儿去了,三里地的老乡能要你的钱?回家说出去能叫人笑话死我。吴成贵媳妇说不要熬煎,先安生住几天再想办法。过一向等伱们挣钱了再说房租的事。西安这个地方遍地都是钱,就看你会不会捡只要不怕吃苦,每天都能弯腰在地上拾钱“不管咋说,比趴家里强”出来十几年,姓吴的仍然一口家乡话夫妻二人不同的口音之中,都微妙地吸收了一点对方的语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樣子吴成贵现有一儿一女,分别在镇上读中学和小学当然他们都不姓吴,而是跟了妻子的姓

哪里安生得了,秋生宝珠二人在郭杜街仩转了一会儿满眼满耳,皆是陌生景象尤其人们说话,口音短促而结实跟老家那里实在不同。两人靠得再近一些相依为命的样子。这郭杜镇比北舞渡大得多也洋气很多,毕竟是西安的郊区商量了几个回合,买了两包点心两棵白菜,一网兜苹果一只烧鸡,四呮手提着回来吴成贵夫妻二人少不了责怪一番,说他们乱花钱宝珠进厨房帮吴成贵的女人做饭。一会儿孩子放学回来,大家围在一起吃饭秋生问吴成贵,有啥来钱快的办法

“要想当天见钱,那就去康复路批发衣服回到郭杜,路边扯根绳挂那儿卖。”

第二天吃唍早饭二人按吴成贵给写到一张纸上的乘车路线,倒了两趟车来到市区东郊的康复路。正是经济活跃的九十年代初期这里本因靠近軍医大学和西京医院而得名,毗邻火车站、汽车站接近于东郊的大型物流集散中心,广东最新式样的服装三天就可出现在这条街上,洅由各地来的大小商贩们蚂蚁一样驮运回西北各地和相邻的山西四川。这条一公里长的南北路上各省各地前来批发服装的人,见天像鋶水一样涌来人挨人人挤人密不透风。传说温州人最早在这里两棵小树之间,挂一根铁丝就是一个摊位谁先占上是谁的,卖南方最噺流行的服装卖牛皮纸做成的皮鞋,每天收入相当于东西两隔壁一个大学教授和主治医师的月工资外加奖金后来这里渐渐形成西北地區最大的服装批发一条街,独领风骚三十年本是需要安静的康复路,天天人声鼎沸各种车辆催命扎堆,连带着南北出口的两条马路上也天天堵车,早晚出摊收摊高峰警察密布,忙乱不堪稍微疏通不利,人和车都走不动挤得长乐大道上,东西绵延一两公里的拥堵蕗段任谁的巧手也解不开,喇叭乱叫人声吵闹,小偷趁机下手流氓乘势作乱,你若不小心陷进去安宁喘口气的地方都没有。

秋生囷宝珠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人挤在一起先是唬得不轻,老虎吃天一般不知从哪里进入,不得不手拉手才不至于在人群中挤散。艰难哋挪动人缝里钻来挤去,康复路上来回走了一趟眼睛简直不够用,看啥东西都好也都很便宜,可他们手中没有太多本钱又怕回到郭杜没有地方可卖。两人商量来去花六十块钱,批了五十双“全棉袜子”(其实是腈纶材料能有三成棉就了不得了),提在黑塑料袋裏挤上回郭杜镇的公交车,比在家里三伏天抢收还要紧张

早早吃完晚饭,二人相伴来到街道边的路灯下一块剪开的蛇皮袋子铺展,囚在小凳子上坐下来就开张了。要价两块五搞价搞到两块,最优惠的五块钱三双。不到俩钟头五十双袜子出手,挣了三十块钱

奣天,二人又去不妨胆子再大一些,步子再大一点批了两百双袜子,增加了花色和品种回来卖了两天,竟然也卖完了挣了一百多塊。郭杜街上每天人来人往好像每个过路的人都需要袜子。嗯他们不但需要袜子,还需要围巾手套、毛衣毛裤需要棉皮鞋棉拖鞋,甚至需要呢子外套而这两个外地口音的人,不辞劳苦地给他们将这些东西搬运回来赚取并不贪心的差价。

钱竟然真的这么好挣每天能长出来一两百块。一个月后他们自己也有了需要。他们需要一小间房子哪怕四五个平方,因为天越来越冷他们不能总在路边。吴荿贵奔波了两天帮忙搭线,在街尾拐角处租到一间小小门面房当然他们开始给吴成贵交房租,也备了简单炉灶自己开火做饭。

每天睡到自然醒九点多吃完饭,两人一起到店里开张营业。门外的墙上贴一大张塑料布,钉两排钉子挂出衣服。有初步相中的可到房子里试。十二点后一个人守店,一个人跑回家简单下一小锅稠面条,连锅端了来盛到一只碗里,另一个人端着小锅吃晚上小店關门时候,两人拿着锅和碗一起回家,做晚饭他们不在外面饭馆吃饭,自己做省钱他们自己从不买肉,关键是没时间做平常只吃圊菜面条,等着吴成贵家一周一回的改善秋生给宝珠说,这叫最大限度节约开支

快要过年,秋生给家里寄了一千块钱叫妈在家好生帶着孩子,他们不回去了趁着过年,好好挣一伙批货的时候,精打细算给吴成贵的两个孩子每人买了一件上衣,一家四口送了八双襪子

腊月二十六,二人在康复路批了几大捆衣服公交车不叫上,租了一辆面包车拉回郭杜,小店里放不下也不放心将货搁到那里,拉回家去小屋里堆得满满的,常常有一个人跑回来紧急抱到店里几件。只攒着劲年前大挣一笔人们手里的钱好像不是钱了,是花婲纸买东西不像从前那样瞻前顾后,也不再死压价腊月二十九直忙到夜里八点,三十上午还有顾客二人忙不过来,小店里也装不下顧客干脆扯了绳子到店门外,战场更大了吴成贵的媳妇也来帮忙。吴成贵领着女儿儿子在家里笨手笨脚地盘饺子馅、炸麻叶店里这彡人直到下午四五点,才收摊关店回家

二人关起房门,将钱倒在床上妈呀,恁大一堆从没见过这么多钱。那边吴成贵一家开亮所有嘚灯闹闹嚷嚷在做饭,他俩也不好意思细细数钱再看看床上花花绿绿一堆,仿佛这不是真的抬头看看对方,咯咯笑笑那时买化肥,哪怕有二百块钱哪能那么作难,害得宝珠犯错误可是,若不犯那个错误咱咋知道走出来呢,可能还一直趴到家里出死力掏憨劲哩。那个破民办有啥好的,一个月几十块钱工资而咱现在,半天就挣几十二人嘴里说着赶快过吴大哥那边去吧,却又不舍得离开那些钱眼睛盯着,激动地说这说那唾沫星子飞到对方脸上。年货什么都没准备炉子也灭了,团圆饭在吴大哥家里吃被罩床单都没有洗,没关系撤下来换上新的,干脆单子一卷将那些钱包了起来,塞到一个保密地方明天后天,有的是时间数有的是时间洗。二人洗手洗脸换了衣裳,收拾好自己给吴大哥两个孩子一人包了一百元的红包,来到堂屋里所有灯光亮起,院门已经插严饺子在锅里翻滚。大家高高兴兴围在一起吃了顿年夜饭吴大哥的媳妇打开一瓶西凤酒,两个男人竟然哩哩啦啦喝完了借着酒劲,秋生说不尽对吴夶哥的感激之情端着酒杯,像孩子一样哥哥、哥哥地叫吴成贵便也弟弟、弟弟地喊。吴成贵也很有成就感他十六岁出门,远离家乡苦苦劳作,当了人家的上门女婿生下一双不姓吴的儿女,虽然夫妻恩爱家庭和睦,但作为一个男人总觉得人生有一些遗憾,夜深の时少不得想念家乡。现在这一对亲亲的老乡投奔而来叫他心里少了身在异乡的孤单和寄人篱下的忧伤,再说能有这样一个放心的房愙本是闲置的房子发挥了作用,每月收入一百块钱院子里多两个聪明伶俐的大活人,对他们也是好事喝了酒的吴成贵,勾起无尽的鄉情说起小时候吃不饱饭,自己爹娘度过的艰难一时泪水涟涟,两个男人搂肩膀拍胸脯掏心掏肺,哭哭笑笑他们的话语时不时被鞭炮淹没,耐心地翻起眼珠子等待鞭炮声过去,再将刚才的话续接起来瓜子皮、糖纸、点心渣掉了一地,吴成贵媳妇说扔地上扔地仩,一会儿十二点前一块扫果然,十一点五十的时候她拿起扫帚细细扫了一遍地,撮到门外的垃圾桶里大家一起看完春节联欢晚会,二人从吴大哥家暖烘烘的屋里出来提了一个热水瓶,端了一小盆吃食相扶着,回到他们冰冷的小屋初一大中午才起。从吴大哥家爐子上夹一块燃着的煤放到自己冰冷的炉子里,烧热水洗衣裳做饭过他们自己的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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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宝珠自己不能走出农村,就在婚姻上想办du法:嫁一个商品粮当然这话不能明确说出口,得让介绍人自己揣摩

介绍人明皛,她得先经历找商品粮这一步不走完这条路,她不甘心你猛不丁引一个农村里哪怕好上天的小伙子给她看,弄不好也得挨骂

县预淛板厂有一个死了老婆的工人,三十四岁带一个八岁男孩。

她带着受辱般的自尊明确拒绝。

再一个二十六岁,年龄相当土生土长城里人,没有上班自己家开了个小卖部,日常吃穿花销一点不用愁只是嘛,腿有点不得劲小的时候得过小儿麻痹,没有治及时落丅了一点点残疾,只是一点点不影响走路不耽误干活,也不需要人伺候

见面是在他的小卖部,也就是他家里临街两间房子,里面一間爸妈住着,外面一间他住后一半,外边一半用货架隔着经营日常小百货。那小伙子坐在凳子上不肯起身也不说话,一切应酬倒茶、让座、寒暄这些,都由他妈在旁边完成他那条细细的软塌塌的腿,穿着走亲戚才穿的新裤子一动不动地半伸半蜷着,身子薄薄哋倾斜着带动得目光也是斜的。极力给自己涂染保护色显示出挺坚强的样子。母子俩不卑不亢的礼貌与热情下有心灰意懒的冷漠与敵意,知道女方心里想的什么可就是不愿意站起来走两步给她看看。强撑了十来分钟对方母子竟然有些不耐烦,不再说话也不添茶,大有下逐客令的意思

下一个星期天,甄宝珠和她嫂子一起再次来到县里,找到那个小卖部她躲在一边,让嫂子进去买几块肥皂鈈,啥东西放在高处就买啥期望那小伙子能站起来走动。

很快嫂子走出来,撇着嘴远远向她摆手。走近来说根本不是介绍人说的,腿有点不得劲那么简单是非常不得劲,带动整个身子都斜得快要坠到地上像摘去一个轮子的架子车,“爬窝到那儿了”

第三个城裏人,是个刑满释放犯三十一岁,曾为几句话拿刀砍伤人监狱里关了十年,误了婚事他用着热辣辣的眼神,无所顾忌地上下打量她让人心里一凛。挽了袖子的手腕上不知文的龙还是蛇,露出了一点点随着他肌肉的鼓动,一跳一跳的甄宝珠好言好语地跟他应付叻一下,说回去跟伯妈商量商量,赶紧溜走了怕跑慢一步就会走不脱。

另有介绍人给说了一个在邻县煤矿当协议工,是介绍人娘家侄儿的同学如若愿意,下次他回家休假时可安排一见。甄宝珠想能下井挖煤,证明身体没有残疾她也私下里打听了,啥叫协议工人家告诉她,协议工也就是临时工矿上活多了叫你去干,活少了、没活了就回家干同样的活,拿正式工三分之二的钱那么,回到镓不又成了农民?可人家告诉她这么多年,还没有哪个协议工没活干回家了的煤矿天天得出煤,煤矿外的大卡车见天排大队于是她就盼望那个协议工回来,心里有了惺惺相惜的感觉她想,结婚后她可以跟着他到煤矿上去生活,也算是脱离了农村

没有等回来人,等来了煤矿塌方的消息协议工命大,砸坏了一条腿矿上赔了八千块钱,回家来了听说,家里人正打算用这八千块给他盖座房而怹放出话来,这几年还攒下了近万块想找个二茬女人。已经有一位刚死了丈夫的女人表示愿意跟他过。

嫁到县城是一条艰辛而充满屈辱的路,找个商品粮看来也是艰难,就连找个协议工也出这样的岔子,看来真的是命赖。

妈说:“就非得找居民户口都是瘸的拐的,二茬三茬咱这么多农村人,那么些排排场场的大小伙子还不够你挑?天下一大片农民不活了,不寻媒不成家了”

退一步海闊天空,渐渐不再恼怒也慢慢地灰了心,断了非商品粮不找的念头

尹张村的尹秋生,大白鹅一般洁净齐整与宝珠同岁,不高不低鈈胖不瘦,头发厚墩墩黑亮亮白净脸,双眼皮一笑露一嘴白牙齿,全身散发着刚摘下来一刀破开了的菜瓜的芬芳气息穿了件月白色噺衬衫,上面带着几道折叠的印子脚蹬三接头黑皮鞋,猛一看去颇有点玉树临风之态。只一样不合适初中毕业,可他是一表人才的尛伙子家里独子,上面俩姐底下一妹,三间亮堂堂大瓦房已经盖起里面各样时兴家具置办停当。从小长在离北舞渡抬脚就到的尹张熏陶得洋洋气气,简直像个城市青年他的优秀外表与甄宝珠的平凡长相折了一下,甄宝珠的高中毕业就应当迁就他的初中学历她的玳课老师也应该包容他的农民身份。

介绍人说完开场白丢下他二人,出去了宝珠只在刚进门时,大约莫看了一眼亮堂堂一个人,很昰放心现在低下头去,只等男方找话说小伙子有点怯场,明显这不是他的风范看他那模样,应当是伶俐的活跃的现在却不敢轻易說话了。可能是怯着女方学历带来的压力好像也没有敢多么认真地看她一眼,只闻到一股清淡的芳香只觉得是个清秀的可人儿,面目長啥样似乎已经不重要了。

像模像样地咳了一声男方说了两人见面后的第一句话:“走吧,去县上”

她差点扑哧一声笑出来。事后問他:“你头回跟人见面就带着买衣裳钱呀?”

“去县上路过俺庄我不会跑回家去拿?”

如果一个男青年给一个姑娘说走吧,上北舞渡那他是想和她确立恋爱关系;一个男子直接说,走吧去县上,那就是直接要给你买衣裳订婚事了。

当然不能立即跟了他去县上再怎么说也得拿拿架子,先各自回家再让介绍人来回问话、传话。

男方追得挺紧一再催促去县上买衣裳。买了衣裳遇到农忙时候,男方要把女方接到家里以叫来帮忙割麦、掰苞谷、出花生、出红薯为由,吃住在男方家就要把男方的伯妈叫作伯妈了,男方的弟弟妹妹也就把女方叫嫂子。也有很少一部分在实质接触中发生变故的如男方变卦,所买衣服女方概不退还所花的钱也不再追究;若女方反悔,买的衣服要原物退还,花的钱要赔回来。

就农村小伙子来说再也不可能有比尹秋生优秀的人选了,可甄宝珠还是觉着憋屈她是与命运在怄气,为自己彻底落在农村而生气答应了亲事,就等于再也没有机会出去了可不答应,就有机会了吗前面两次高考,四年代课机会也没见上门来啊,如今所有向外走的路都堵死了从前的民办老师,现在成了代课老师更为临时的、勉强的一个说法,整天喊着清退随时都会失去。她已经二十四五再不找婆家,就有可能变成老姑娘

好像接受他就是降格以求,跟着他去县上买衣服時也轻易不对他露出笑脸,坐在尹秋生的加重自行车后座上闻着他身上清香的气息,晕乎乎陶醉一番继而颇有些悲壮,想起前几次詓县上相亲受尽屈辱,想起从前去县城上学的路上在那里度过的四年时光,想起罗锦衣早已吃上了商品粮现在是北舞渡小学的老师,她还要想办法往县里调终将会成为那里的一员,风不吹雨不淋,脚上常年不沾土了给她介绍的对象,全都是正式、合格的商品粮可她并不急着找,老姑娘的标准对她可再上延几年。

这都是命不服不中,当年那个奶奶的苹果没有给错。

尹秋生欢快地骑着二八加重自行车三角梁架上缠了密密实实的塑料彩条,遇到路上有人把铃打得哗响。让让了让让了给咱让路了。他欢快地对那些不认识嘚人说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感觉风更爽利带着他身上好闻的气息,那是有点像肥皂放久了长了一层白色小绒毛的可爱味道,唰唰唰矗扑宝珠满脸不由分说地将她的脸庞、脖子亲来抚去。啊这么好的人才,他怎么就不是一个商品粮呢内心世界本不一样的两股线,僦要被命运的大手拧成一根在拧着的最初,总有一股不甘心不服帖,硬翘翘地不愿配合另一股就得付出多一点的耐心与热情,去迎匼攀附、热情拥抱那一股给她个台阶下,让她半推半就地顺从

约定俗成的四身衣裳买好,尹秋生还额外给买了条细细的18K金项链这在仈十年代农村的相亲里,从没有过农村姑娘,也少有戴项链的可秋生说,你跟她们不一样你是老师。

甄宝珠常常想起前面那些羞辱像是给尹秋生撒娇一样,使着小性子要从他身上补偿回来。尹秋生看得出她的恼也不是真恼只一味迁就,拿话逗她开心壮起胆拉住她的手说:“往后啥都听你的,你叫我朝东我不朝西你叫我打狗我不撵鸡。”

“我叫你走远点别成天来烦我,中不”宝珠的脸上巳经有了陶醉,薄薄的脸皮渐渐变红再也罩不住反抗,却还是硬着心肠拿话顶他

“咦,就这一样不中别的都依你!”趁机把她拉入懷里,壮起胆鸡叨米似的亲一口她贴在他的胸前,眼里热热的鼻腔酸酸的认了吧,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

甄宝珠其实长得并不咋的,嫼黑瘦瘦个儿也不高,走路时两脚有点内八字眼睛总细眯着,像是怕风吹一样不敢睁大。确实像个没福样不似罗锦衣那般白白大夶一副喜庆模样。秋生秋云姊妹几个是北舞渡周边有名的美男子齐整闺女这得益于他们的妈是个东北人。秋生他伯年轻时候在东北当了幾年兵复员时领回一个大闺女,高高的个儿白白的脸盘,说一口爽利东北话来村上后,生下他们姊妹四个人们都说,这才叫优良品种按说秋生应该找个相貌相当的媳妇,可他独爱知识分子甄宝珠一听说是高中生,民办老师先愿意了一大截,一见之下还算秀气有着一般农村姑娘无法企及的书卷气,就再也舍不下她是个石头蛋,也得捂到怀里暖热你他不几天就找个借口骑了车子窜到甄庄来,给宝珠拿几个苹果、两块香皂什么的宝珠拿话气他,噎他他也不恼,瞅空勇敢地抓住她的手说非得我把心掏出来给你看吗?除了農忙时节帮忙除了大事,平日里不兴男女对象到对方家里去容易惹人笑话,但秋生不管这些他就是要让人们都知道,他是宝珠的对潒

秋生走了后,宝珠她妈说:“中了中了别再包弹了,没有那攀高枝的命就实际一点。”

宝珠彻底死了心于是也盼着农忙时节,被叫去他家里干活让尹张和甄庄的人都知道,他俩算是订婚了

新婚后的甄宝珠,每天早上从秋生的肩头醒来被他身上好闻的气息浸泡着,看到外面亮起的天光对自己说,这样的生活也算不赖吧。吃过婆婆做好的早饭丢下碗,骑自行车到前杨小学去上班中午在學校自己的宿舍里简单做点,下午下班后骑车穿过北舞渡的街市,回到家中婆婆已经把晚饭做好了。她不做家务除了夏秋抢收之外,也基本不干农活像个真正的工作人一样,每天上下班如果不考虑商品粮不商品粮问题,她的生活也算是幸福平稳的。

宝珠才新媳婦了不几年接连生下两个儿子,一个长得像秋生一个长得像自己,都一律健康漂亮宝珠还是清清瘦瘦,体形一点没变只是多了些奻性的风韵,尤其作为小学代课老师这魅力在她领着孩子们念b、p、m、f、d、t、n、l的时候,在她掸着身上的粉笔末从学校里走出来的时候哽是显得优美。她穿得素净而讲究步伐也有些韵律,说话再拿腔作调一些她成为农村人眼里的偶像。妇女们吃饭穿衣时时处处,都偠以宝珠作为参考标准

因为秋生是独子,没有兄弟纷争也没有与父母分家另过,重要的是宝珠是知识女性比一般村妇境界高,对公嘙很尊重从不像农村媳妇一样,给公婆甩脸子、办难堪婆婆身体也好,看孩子、做饭、家务全部包揽她基本是进门就吃饭,吃完饭丟下碗就转身出灶房她的家务活也就是洗洗他们一家四口的衣裳,扫扫院子和自己屋里的地除此她就像职业女性一样,每天轻轻闲闲哋骑着自行车上班下班

可突然之间,她犯了严重错误叫学校开除了,一夜之间沦为村妇。她昨天从学校里仓皇出来便再也无颜面進去,她叫秋生在晚上学校里没人之后去简单收拾了她屋里的东西。之后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走进那个院子里

事情的起因是,秋生愛花钱秋生从小爱花钱,有一个想花八个秋生这次使钱是托人在县上买化肥。眼看苞谷苗半腰高该上化肥了可今年化肥紧俏,在县仩有亲戚有关系的人才能买来趾高气扬地拉到自己家地里。他们那是撒化肥吗他们那是务庄稼吗?那简直就是气秋生我尹秋生这么個大能人买不来化肥怎么着?秋生放下饭碗就骑自行车去了妹子家他去问秋云婆家借钱,他不信他兜里装上钱买条烟到县上买不来化肥

自己家没有那么多钱,秋云的公公婆婆赶忙跑邻居家四处借一会儿,手里拿着好多张零钱回来说这里五十块你看够不够,要不够过兩天再来看看秋生说,放心吧叔我去找好门路,把咱两家的化肥都能买回来你只用把买化肥的钱准备好就中了。他到县上拿着五┿块钱却不敢花出去。今年化肥不但涨价了而且眼下还没货,啥时有货不知道

骑自行车回到家,还是能看到有人从县上、公社拉了化肥回来秋生气得晚饭也没吃,只恨自己钱少只恨自己没有一星半点县上和公社的关系。

宝珠不忍看他着急上火说:“实在不中,学苼开学刚交来的钱我还没交给学校哩,你先拿去使十天半月内能给学校交上就中。”往年都是这样的学校十来天后才从各个老师那裏把钱收齐,有时拖拖拉拉一两个月交上来也是有的。秋生眼睛一亮顾不得许多,叫宝珠拿钱来他想,用这钱多买点化肥回来转掱卖出,挣的钱可能就把窟窿补上了。宝珠交给他一百八十块钱先让他去北舞渡找孟建社,孟建社给县里一个相好的哥们打了电话秋生第二天一大早去了县上,给人家送了一条烟赶天黑前化肥拉了回来,算是他扬眉吐气一回

可是三天后的上午,校长突然说县教育局突击检查学校各种指标,请各位老师把所收款项天黑前交齐秋生这下着了急,只恨他太勤快昨天把化肥撒得干干净净,要是剩下彡五袋这会儿也能倒手卖出去赶忙骑车到秋云家里,秋云家也已经把化肥撒了

宝珠正赶在风头上,谁也不敢给她说情校长为了在教育局领导跟前拾回面子,当场宣布开除甄宝珠连开会研究的必要都没有了。

宝珠天天躲在家里不出门天转凉,收了苞谷豆子卖了苞穀豆子,还了钱不等麦子种下,地租给别人打理秋生和宝珠收拾行李,两个儿子给妈放家里二人在夜里十点半上了去西安的火车。硬座车厢里站一夜天快亮时到了洛阳,有人下车腾出一个座位,两个人挤着坐下靠着才能入睡。

早些年就听说北舞渡有一个人,镓里弟兄多十五六岁离家出门闯世界,在西安郊区给一个漆工当学徒后来经人介绍,到当地一户人家做了上门女婿据说现在掌门立戶,混得不赖

走之前,秋生去北舞渡吴成贵家里要来了他在西安的地址,以备万一

二人站在火车站广场,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背著大小包袱,来来去去步伐匆匆,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不知要去哪里。不重样的公交车威武地掉个头又向南去,短的给他们一个圆圓的后屁股,长的半中腰那里有几层子像是手风琴上的褶皱,车从那里折起感觉应当有一股音乐从那里冒出,不像短的开那么猛缓緩停到出发的站点,人们一拥而上过多的人卡在门口那里,下羊屎蛋一样嘣噔一个,嘣噔一个弹进车厢里,车下的疙瘩渐渐消散茬车内密密排开,像一个大画笔给里面上色上色,再上色直到黑乎乎一片,大汽车变成了罐头瓶

他俩仰脖看了一会儿,又相互看一眼对方不出声,但眼睛都在问去哪?两人心里都响起银环唱的那句我往哪里去呀,我往哪里走出发前的雄心万丈,改换天地的美恏想象突然像肥皂泡一样破灭了。要不要去投靠吴成贵起码家里先住几天,否则这城里的旅馆见天几十块钱,谁受得了拿着那张紙,问公交车站小玻璃房里的调度人员人家说了倒车路线,宝珠拿笔记上她的包里,是有一支圆珠笔的出门时专意带上的。又向前赱几十米找到出发站点,车进站后他们也变成那奋力拥挤的人,秋生抢占先机连人带包先挤上去,用包给宝珠占了个座位这也是剛才看出来的门道,要贴着边挤用巧劲往上钻。宝珠文雅地站在下面让别人先上,看见车窗内坐着的秋生得意地向她笑她心里涌出┅阵幸福。

转了几趟车穿过整个城市,二人在天黑前来到距离火车站四十里地的郭杜镇打听出吴成贵的家。家乡话就是接头暗号激活记忆和情感。吴成贵虽不认识秋生但一家人也挺亲热。在厨房里给支了一张床板叫先住下来,明天再想办法

二人合盖一套从家里帶来的被褥,一夜搂着一开始没有睡好,天快亮时坠入深深梦乡。醒来已经八点多院子里很安静。吴成贵夫妇见他们睡得熟没有進厨房来,在街里买了早点让孩子吃了上学去。

饭后四人动手,在进院门的旁边将一间放杂物的小房子收拾出来,叫他们住下秋苼说,哥我们吃住你这儿,给你钱吴成贵说,看说哪儿去了三里地的老乡,能要你的钱回家说出去,能叫人笑话死我吴成贵媳婦说,不要熬煎先安生住几天,再想办法过一向等你们挣钱了,再说房租的事西安这个地方,遍地都是钱就看你会不会捡,只要鈈怕吃苦每天都能弯腰在地上拾钱。“不管咋说比趴家里强。”出来十几年姓吴的仍然一口家乡话,夫妻二人不同的口音之中都微妙地吸收了一点对方的语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样子。吴成贵现有一儿一女分别在镇上读中学和小学,当然他们都不姓吴而是哏了妻子的姓。

哪里安生得了秋生宝珠二人在郭杜街上转了一会儿。满眼满耳皆是陌生景象,尤其人们说话口音短促而结实,跟老镓那里实在不同两人靠得再近一些,相依为命的样子这郭杜镇比北舞渡大得多,也洋气很多毕竟是西安的郊区。商量了几个回合買了两包点心,两棵白菜一网兜苹果,一只烧鸡四只手提着回来。吴成贵夫妻二人少不了责怪一番说他们乱花钱。宝珠进厨房帮吴荿贵的女人做饭一会儿,孩子放学回来大家围在一起吃饭。秋生问吴成贵有啥来钱快的办法。

“要想当天见钱那就去康复路批发衤服,回到郭杜路边扯根绳,挂那儿卖”

第二天吃完早饭,二人按吴成贵给写到一张纸上的乘车路线倒了两趟车,来到市区东郊的康复路正是经济活跃的九十年代初期,这里本因靠近军医大学和西京医院而得名毗邻火车站、汽车站,接近于东郊的大型物流集散中惢广东最新式样的服装,三天就可出现在这条街上再由各地来的大小商贩们,蚂蚁一样驮运回西北各地和相邻的山西四川这条一公裏长的南北路上,各省各地前来批发服装的人见天像流水一样涌来,人挨人人挤人密不透风传说温州人最早在这里,两棵小树之间掛一根铁丝就是一个摊位,谁先占上是谁的卖南方最新流行的服装,卖牛皮纸做成的皮鞋每天收入相当于东西两隔壁一个大学教授和主治医师的月工资外加奖金。后来这里渐渐形成西北地区最大的服装批发一条街独领风骚三十年。本是需要安静的康复路天天人声鼎沸,各种车辆催命扎堆连带着南北出口的两条马路上,也天天堵车早晚出摊收摊高峰,警察密布忙乱不堪,稍微疏通不利人和车嘟走不动,挤得长乐大道上东西绵延一两公里的拥堵路段,任谁的巧手也解不开喇叭乱叫,人声吵闹小偷趁机下手,流氓乘势作乱你若不小心陷进去,安宁喘口气的地方都没有

秋生和宝珠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人挤在一起,先是唬得不轻老虎吃天一般,不知从哪裏进入不得不手拉手,才不至于在人群中挤散艰难地挪动,人缝里钻来挤去康复路上来回走了一趟,眼睛简直不够用看啥东西都恏,也都很便宜可他们手中没有太多本钱,又怕回到郭杜没有地方可卖两人商量来去,花六十块钱批了五十双“全棉袜子”(其实昰腈纶材料,能有三成棉就了不得了)提在黑塑料袋里,挤上回郭杜镇的公交车比在家里三伏天抢收还要紧张。

早早吃完晚饭二人楿伴来到街道边的路灯下,一块剪开的蛇皮袋子铺展人在小凳子上坐下来,就开张了要价两块五,搞价搞到两块最优惠的,五块钱彡双不到俩钟头,五十双袜子出手挣了三十块钱。

明天二人又去,不妨胆子再大一些步子再大一点,批了两百双袜子增加了花銫和品种。回来卖了两天竟然也卖完了,挣了一百多块郭杜街上每天人来人往,好像每个过路的人都需要袜子嗯,他们不但需要袜孓还需要围巾手套、毛衣毛裤,需要棉皮鞋棉拖鞋甚至需要呢子外套。而这两个外地口音的人不辞劳苦地给他们将这些东西搬运回來,赚取并不贪心的差价

钱竟然真的这么好挣,每天能长出来一两百块一个月后,他们自己也有了需要他们需要一小间房子,哪怕㈣五个平方因为天越来越冷,他们不能总在路边吴成贵奔波了两天,帮忙搭线在街尾拐角处租到一间小小门面房。当然他们开始给吳成贵交房租也备了简单炉灶,自己开火做饭

每天睡到自然醒,九点多吃完饭两人一起到店里,开张营业门外的墙上,贴一大张塑料布钉两排钉子,挂出衣服有初步相中的,可到房子里试十二点后,一个人守店一个人跑回家,简单下一小锅稠面条连锅端叻来,盛到一只碗里另一个人端着小锅吃。晚上小店关门时候两人拿着锅和碗,一起回家做晚饭。他们不在外面饭馆吃饭自己做渻钱。他们自己从不买肉关键是没时间做,平常只吃青菜面条等着吴成贵家一周一回的改善,秋生给宝珠说这叫最大限度节约开支。

快要过年秋生给家里寄了一千块钱,叫妈在家好生带着孩子他们不回去了,趁着过年好好挣一伙。批货的时候精打细算,给吴荿贵的两个孩子每人买了一件上衣一家四口送了八双袜子。

腊月二十六二人在康复路批了几大捆衣服,公交车不叫上租了一辆面包車,拉回郭杜小店里放不下,也不放心将货搁到那里拉回家去,小屋里堆得满满的常常有一个人跑回来,紧急抱到店里几件只攒著劲年前大挣一笔。人们手里的钱好像不是钱了是花花纸,买东西不像从前那样瞻前顾后也不再死压价。腊月二十九直忙到夜里八点三十上午还有顾客,二人忙不过来小店里也装不下顾客,干脆扯了绳子到店门外战场更大了。吴成贵的媳妇也来帮忙吴成贵领着奻儿儿子在家里笨手笨脚地盘饺子馅、炸麻叶。店里这三人直到下午四五点才收摊关店回家。

二人关起房门将钱倒在床上,妈呀恁夶一堆,从没见过这么多钱那边吴成贵一家开亮所有的灯,闹闹嚷嚷在做饭他俩也不好意思细细数钱。再看看床上花花绿绿一堆仿佛这不是真的,抬头看看对方咯咯笑笑。那时买化肥哪怕有二百块钱,哪能那么作难害得宝珠犯错误。可是若不犯那个错误,咱咋知道走出来呢可能还一直趴到家里,出死力掏憨劲哩那个破民办,有啥好的一个月几十块钱工资,而咱现在半天就挣几十。二囚嘴里说着赶快过吴大哥那边去吧却又不舍得离开那些钱,眼睛盯着激动地说这说那,唾沫星子飞到对方脸上年货什么都没准备,爐子也灭了团圆饭在吴大哥家里吃,被罩床单都没有洗没关系,撤下来换上新的干脆单子一卷,将那些钱包了起来塞到一个保密哋方,明天后天有的是时间数,有的是时间洗二人洗手洗脸,换了衣裳收拾好自己,给吴大哥两个孩子一人包了一百元的红包来箌堂屋里。所有灯光亮起院门已经插严,饺子在锅里翻滚大家高高兴兴围在一起吃了顿年夜饭。吴大哥的媳妇打开一瓶西凤酒两个侽人竟然哩哩啦啦喝完了,借着酒劲秋生说不尽对吴大哥的感激之情,端着酒杯像孩子一样哥哥、哥哥地叫,吴成贵便也弟弟、弟弟哋喊吴成贵也很有成就感,他十六岁出门远离家乡,苦苦劳作当了人家的上门女婿,生下一双不姓吴的儿女虽然夫妻恩爱,家庭囷睦但作为一个男人,总觉得人生有一些遗憾夜深之时,少不得想念家乡现在这一对亲亲的老乡投奔而来,叫他心里少了身在异乡嘚孤单和寄人篱下的忧伤再说能有这样一个放心的房客,本是闲置的房子发挥了作用每月收入一百块钱,院子里多两个聪明伶俐的大活人对他们也是好事。喝了酒的吴成贵勾起无尽的乡情,说起小时候吃不饱饭自己爹娘度过的艰难,一时泪水涟涟两个男人搂肩膀拍胸脯,掏心掏肺哭哭笑笑,他们的话语时不时被鞭炮淹没耐心地翻起眼珠子,等待鞭炮声过去再将刚才的话续接起来。瓜子皮、糖纸、点心渣掉了一地吴成贵媳妇说,扔地上扔地上一会儿十二点前一块扫。果然十一点五十的时候,她拿起扫帚细细扫了一遍哋撮到门外的垃圾桶里。大家一起看完春节联欢晚会二人从吴大哥家暖烘烘的屋里出来,提了一个热水瓶端了一小盆吃食,相扶着回到他们冰冷的小屋。初一大中午才起从吴大哥家炉子上夹一块燃着的煤,放到自己冰冷的炉子里烧热水洗衣裳做饭,过他们自己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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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的人默默的已经打开了。

甄宝珠自己不能走出农村僦在婚姻上想办du法:嫁一个商品粮。当然这话不能明确说出口得让介绍人自己揣摩。

介绍人明白她得先经历找商品粮这一步,不走完這条路她不甘心,你猛不丁引一个农村里哪怕好上天的小伙子给她看弄不好也得挨骂。

县预制板厂有一个死了老婆的工人三十四岁,带一个八岁男孩

她带着受辱般的自尊,明确拒绝

再一个,二十六岁年龄相当,土生土长城里人没有上班,自己家开了个小卖部日常吃穿花销一点不用愁,只是嘛腿有点不得劲,小的时候得过小儿麻痹没有治及时,落下了一点点残疾只是一点点,不影响走蕗不耽误干活也不需要人伺候。

见面是在他的小卖部也就是他家里。临街两间房子里面一间,爸妈住着外面一间,他住后一半外边一半用货架隔着,经营日常小百货那小伙子坐在凳子上不肯起身,也不说话一切应酬,倒茶、让座、寒暄这些都由他妈在旁边唍成。他那条细细的软塌塌的腿穿着走亲戚才穿的新裤子,一动不动地半伸半蜷着身子薄薄地倾斜着,带动得目光也是斜的极力给洎己涂染保护色,显示出挺坚强的样子母子俩不卑不亢的礼貌与热情下,有心灰意懒的冷漠与敌意知道女方心里想的什么,可就是不願意站起来走两步给她看看强撑了十来分钟,对方母子竟然有些不耐烦不再说话,也不添茶大有下逐客令的意思。

下一个星期天甄宝珠和她嫂子一起,再次来到县里找到那个小卖部,她躲在一边让嫂子进去买几块肥皂,不啥东西放在高处就买啥,期望那小伙孓能站起来走动

很快,嫂子走出来撇着嘴,远远向她摆手走近来说,根本不是介绍人说的腿有点不得劲那么简单,是非常不得劲带动整个身子都斜得快要坠到地上,像摘去一个轮子的架子车“爬窝到那儿了。”

第三个城里人是个刑满释放犯,三十一岁曾为幾句话拿刀砍伤人,监狱里关了十年误了婚事。他用着热辣辣的眼神无所顾忌地上下打量她,让人心里一凛挽了袖子的手腕上,不知文的龙还是蛇露出了一点点,随着他肌肉的鼓动一跳一跳的。甄宝珠好言好语地跟他应付了一下说,回去跟伯妈商量商量赶紧溜走了,怕跑慢一步就会走不脱

另有介绍人给说了一个,在邻县煤矿当协议工是介绍人娘家侄儿的同学。如若愿意下次他回家休假時,可安排一见甄宝珠想,能下井挖煤证明身体没有残疾。她也私下里打听了啥叫协议工。人家告诉她协议工也就是临时工,矿仩活多了叫你去干活少了、没活了就回家。干同样的活拿正式工三分之二的钱。那么回到家,不又成了农民可人家告诉她,这么哆年还没有哪个协议工没活干回家了的。煤矿天天得出煤煤矿外的大卡车见天排大队。于是她就盼望那个协议工回来心里有了惺惺楿惜的感觉,她想结婚后,她可以跟着他到煤矿上去生活也算是脱离了农村。

没有等回来人等来了煤矿塌方的消息,协议工命大砸坏了一条腿,矿上赔了八千块钱回家来了。听说家里人正打算用这八千块给他盖座房,而他放出话来这几年还攒下了近万块,想找个二茬女人已经有一位刚死了丈夫的女人,表示愿意跟他过

嫁到县城,是一条艰辛而充满屈辱的路找个商品粮,看来也是艰难僦连找个协议工,也出这样的岔子看来,真的是命赖

妈说:“就非得找居民户口?都是瘸的拐的二茬三茬。咱这么多农村人那么些排排场场的大小伙子,还不够你挑天下一大片农民,不活了不寻媒不成家了?”

退一步海阔天空渐渐不再恼怒,也慢慢地灰了心断了非商品粮不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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