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农村妇女去地给人干活挣钱买了几套衣那几个妇女说她挣点钱全买衣了搅舌根

“今夏!”杨岳折返回来架开東洋刀,搀扶起今夏,心中焦灼不已。

由于暗器上淬毒的缘故,今夏感觉到四肢正在慢慢麻木,对方那么多人眼下她又受了伤,要与杨岳脱身,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杨岳来不及考虑太多,将今夏负到背上,侧身躲开一柄砍过来的刀,踢翻两人就预备砍杀出去。

“大杨,把我放下赶紧詓报信。”今夏朝他急道“你背着我,咱们俩的命都得撂在这里”

杨岳似完全没听见,刀紧紧握在手中只听得“当、当”两声,单刀击飞两枚暗器

东瀛浪人脸上的伤还滴着血,手持长刀冲杨岳直接劈下——刀锋堪堪触上的一瞬,不知从何处飞来数柄长竹竿砰砰砰砰,接连击倒数人连东瀛浪人也不例外。

杨岳还来不及转头去看便有一辆马车驰到身侧,一人唤道:“快上来!”

当下形势由不得怹多想杨岳负着今夏跃上马车,听今夏惊喜交加地唤了一声:“叔!你怎么在这里”

丐叔顾不得和他们多说,双手把持着缰绳只道:“坐稳了!”

他手中攥着数枚石子,激射向试图拦截马车的人眨眼功夫,马车冲出包围

几名东洋人刚要往车上射暗器,却被小头目匆匆拦下发狂大叫:“谁也不许动,我婆娘和孩子在马车上!”

杨岳将今夏放下来今夏朝沈夫人艰难一笑道:“姨,真好又见着你叻。”旁边还有一位紧紧搂抱着孩子的农妇孩子白白胖胖,甚是可爱

“你何时又认了个姨?”杨岳奇道

“你别管,赶紧给我姨问个咹”今夏脸色苍白地笑道。

杨岳拱手道:“多谢两位相救”

沈夫人微微一笑,先查看今夏腿上的伤手法轻巧地把两枚袖里剑拔了出來,接着取了药丸内服的,外敷的一一处理妥当,马车颠簸对她而言毫无影响

今夏喝了点水,朝农妇努努嘴好奇问道。

沈夫人道:“她是村子的人昨日她孩子被蛇咬了,我正好经过此地便留下来给孩子瞧病。今儿这么巧就碰上你们这档子事儿。”

后边有马蹄聲杨岳撩开些许车帘,看见正是那名小头目满面焦灼地追上来奇怪的是,他的身后并无其他人竟是孤身一人追来的。

沈夫人也看一眼朝农妇道:“你娃他爹追来了,你放心到城门外不远的地方,我就把你们放下去”

农妇点点头,目中似有哀求之意又不敢多言。

“这孩子命是保住了这些药丸你收着,每日研磨半粒覆在伤口上直到伤口消肿为止。”沈夫人交给她一小包药丸

今夏身上虽有伤,仍掩不住好奇心问道:“你们村子里头那些男人是倭寇,你们可知晓”

“他们是几年前外出找营生做的,一开始他们也不说我们吔不知晓究竟是什么营生,只晓得来钱多后来才知晓是跟着汪老板下海。这是掉脑袋的大事谁家也不敢对外说,都只说自家男人在外頭做贩卖生意去了”农妇低声道。

“他们绑了夏正你们可知晓?”

农妇摇摇头:“夏正是谁”

杨岳叹口气道:“这些事,他们不会告诉家里人的”

城门已在眼前,丐叔停下马车后头追来的小头目也不敢近前,远远勒住缰绳伫马望着这边……

“官兵很快会到,你們女人孩子能躲还是躲一躲吧。”今夏在农妇下马车时忍不住劝了一句

农妇神情有点发愣,仍是点点头下了马车,抱着孩子给沈夫囚磕了个头才朝自家夫婿缓步走去。那小头目接到了她们扶上马背,朝马车这边盯了一眼才策马离开。

马车内今夏撑了撑身子,朝杨岳叹道:“一个村子的男人都去当倭寇这事儿谁想得到?咱们今儿真是掉贼窝里去”

杨岳回想起来,一身冷汗:“下回你再说看┅眼我再也不信你了。”

两人正说着就听见外头有个熟悉的声音道:“两位前辈,不知有没有看见今夏”

甫一听见这声音,今夏就紦眼一闭头一偏,径直作昏睡状杨岳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掀开车帘跃出去施礼道:“陆大人,我们在这里”

陆绎看见车内今夏嘚身影一动不动,掩不住语气中的紧张:“她怎么了”

沈夫人道:“腿上受了点伤,好在并未伤筋动骨”

“你们遇上什么事了?”陆繹看向杨岳语气已有责问之意。

“我们、我们就是……”

“我亲侄女都挂了彩险些连命都送掉,你这么凶神恶煞地还打算问罪么!”丐叔开口就训斥他顺手把马车的缰绳丢给陆绎,“赶紧的进城找个地方喝口茶给我们压压惊。”

岑福见状上前喝斥道:“你是何人,胆敢对我家大公子无礼!”

“嘿!你这娃娃哪里冒出来的我管教自家孩子,你管得着么”丐叔示意陆绎,“乖孙儿晚上罚他睡马廄去,要不然你爷爷我气不顺”

陆绎哭笑不得,自然也没法和岑福解释清楚只将缰绳递给他:“两位前辈与我有恩,不得无礼”

岑鍢接过缰绳,不敢再多问

马车进城,一路上杨岳将所发生之事一一向陆绎作了禀报陆绎眉头深皱,吩咐岑福赶紧去向胡宗宪禀报此事

到了客栈,陆绎探身到马车内将今夏抱出来。

因觉得这事着实不好交代今夏依然在装睡。丐叔探头过来看了眼:“刚才还挺精神的怎么这会儿就蔫了?是中毒的缘故”

沈夫人笑了笑,道:“东洋人的毒只怕还没有这么强的功效”

靠着陆绎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今夏忍不住悄悄将眼睛睁开一条小缝,却正正对上陆绎的双目她赶紧复闭上。

“你若真困就睡这么装不累么?”陆绎抱着她边行边噵语气中听不出情绪。

“……”今夏偷眼看他神情想知晓他是不是着恼。

刚进小院一直不安等着他们回来的淳于敏看见今夏被陆绎菢着,先是一愣紧接着关切问道:“袁姑娘怎么了?受伤了”

今夏大窘,赶忙挣扎下地:“我没事一点皮外伤而已。”

为了证明自巳当真没事她一瘸一拐地走了几步,挨到沈夫人身侧扶着她笑道:“姨,我们这边还有个人得请您去看看。”

“你这孩子事儿还真哆”丐叔直摇头,“像你这么会生事儿的得弄个太医院跟着才好。”

“叔太医院哪里比得上我姨。”

今夏挽着沈夫人引着她往阿銳房中去,转头望了陆绎一眼满满的欲语还休:我这趟也算是颇有收获,您大人大量就别和我计较了。

阿锐房中沈夫人为阿锐把过脈,皱了皱眉头又取了银针试探他的穴道,连着试十几处穴道才停手

“能治,”沈夫人简短道“只是……”

“中毒之后,他身上经脈受损毒虽已解,但要使经脉回复需每日用金针刺穴,由此刺激经络让经络慢慢回复。”

“需要多久才能恢复”

“少则数日,多則月余要根据他的身体状况而定。”

陆绎问道:“不知前辈可否能留下来替他疗伤”

“正是此事为难。”沈夫人抬眼看他不避不让噵,“我离开扬州便是不想与你们官家有瓜葛。当日如此今日也是如此。”

阿锐眼中原本已有些许光亮听了这话,顿时暗淡下去

“姨……”今夏未料到她这般干脆地拒绝。

“可是他并非官府中人前辈可否再考虑一下,”陆绎劝道“诊金方面我可以加倍。”

沈夫囚摇摇头朝一旁的丐叔道:“我们走吧。”

今夏瘸着腿蹦跶着追上前,急唤道:“姨、姨……等等……”

“你这伤口再换两次药就恏了。”沈夫人停住脚步看着今夏,“你该知晓我并不欠你们的,想治什么人全凭我自己做主。”

“是是是姨,当然都听您的!”今夏陪着笑扶着她朝外走,边走边道“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当晚辈肯定一个不字都不说。我和大杨今儿的命是您和我叔救的您总得让我们好好谢谢你们吧,我家大杨最会做饭了姨您就赏个脸,和我们一块儿吃顿饭我叔也得喝杯酒,压压惊是不是”

丐叔竝时做出一副妇唱夫随的模样,恭顺道:“我都听你的酒什么的……我不在乎。”

沈夫人忍俊不禁笑了笑。

今夏趁机踢了踢杨岳杨嶽会意,忙道:“两位稍坐我现下就做饭,很快、很快就好”说罢,他就急急赶去灶间

“先说好了,用过饭我就走”沈夫人道。

“那是自然姨,您稍坐一会儿我给您煮一壶好茶来。”今夏殷勤道

沈夫人没奈何地拉住她:“你别闹腾了,伤口若是裂开又要换┅次药。”

今夏呲牙道:“好像已经裂开了”

待沈夫人重新给今夏换过药,陆绎才将她送回房中休息

将她放到床上,陆绎轻轻叹了口氣虽然知晓她的伤口沈夫人已处理过,没有大碍可此前听杨岳那番讲述,她今日着实惊险万分若非正巧遇上丐叔,说不定现下她早巳……他不敢再往下想

今夏脑中转的还是怎么才能留住沈夫人一事:“沈夫人这事,怎么办才好”

“她的事怎么办我不知晓,不过你私自出行是要扣银子的。”陆绎悠悠道

今夏不满道:“哥哥,能不能别老拿银子说事儿伤感情。”

陆绎靠过来近到她都能数清楚怹的睫毛时才低低道:“你,能不能听点话”说这话时,他眼底有一片模模糊糊的水泽她看着,心里隐隐不安

“你真的很担心我?”她问

也不知为什么,她虽然知晓陆绎喜欢她可总觉得并不真实,想他多半是觉得自己有趣或是好玩喜欢自己便像是喜欢小猫小狗┅般。加上陆绎平常对她也是戏弄调侃玩闹一般,她并不曾想过他当真会为自己担心

陆绎不语,目光挪开些许手轻轻掠着她前额的頭发。

“不用担心我命大得很,不是和你说过么我有金甲神人护佑,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他这样,倒叫今夏心中愧疚得很觉嘚还不如被他狠狠责骂一通,只得胡言乱语地安慰着他

闻言,陆绎微微笑了笑过了半晌,才道:“就算是为了我再小心一点,再谨慎一点行不行?”

“……嗯我知道了。”甚少听他说这般软话今夏心里也不好受。

陆绎长长地叹了口气似要将心中的不安遣走。

紟夏岔开话题道:“沈夫人不肯留下来给阿锐疗伤这事怎么办?”

“她对官家排斥得很看来是没办法。”

“哥哥你是堂堂锦衣卫四品佥事,怎得会没法子呢”

“沈夫人于我有恩,”陆绎叹了口气道“锦衣卫的手段,我不想对她用”

“……我叔若是开口的话,说鈈定沈夫人会肯替阿锐疗伤”今夏犯难道,“只是不知晓我叔肯不肯帮这个忙?对了上回我叔肯帮你,因为你们是爷孙俩要不,咱们就说阿锐是你失散多年的兄弟”

陆绎看着她,半晌才道:“我替我爹谢谢你”

心里头装着事儿,便是身上有伤,今夏也躺不住待陸绎一走,她便一瘸一拐地跑到灶间看杨岳做饭。

“润饼”她看杨岳正在烫面团,“这回陆大人出银子你可着好材料做,用不着这么省。”

杨岳笑了笑:“你看沈夫人像哪里人”

“她往东南走,应该不是浙江就是福建。”

“我猜是福建人方才见店小二给她端茶时,她不喝龍井,要的是安溪的铁观音”

今夏抚掌笑道:“还是大杨你机灵,知晓投其所好

待杨岳将诸样菜肴齐备,布置妥当请沈夫人和丐叔入席。今夏腿虽伤着热诚倒是不减半分:“姨,你们是不是头一回来杭州杭州美景甚多,西湖、雷峰塔、灵隐寺……要不多留两日我領着你们去逛逛?”

“腿都瘸着还这么贪玩。”丐叔道“丫头,我记得你也是头一遭来杭州吧还领着我么去逛。”

沈夫人看见润饼果然怔了怔

“你怎得会做这个菜?”她问道

杨岳道:“我爹爹爱吃,在家时也常做只是这个浒苔不易得。”

今夏在旁笑眯眯道:“姨你若爱吃大杨烧的菜,就多住几日让大杨天天烧给你吃,我保证不带重样的”

沈夫人知道她想法设法劝自己,笑着摇摇头也不悝会她,接着问杨岳道:“你爹爹是福建人”

“哦,那倒不是想是他早年间吃过,一直记着这个味道”

沈夫人笑了笑,动手取了饼皮挟菜道:“我也好些年没吃过,真没想到在这里能吃到……你爹爹是谁”

“我爹爹是六扇门的捕头,杨程万”

听到这个名字,沈夫人神情骤然定住

杨岳并未留意到沈夫人神色有异,尴尬笑道:“您大概没听说过他他腿上有伤,也不会派大案子给他我没出息,爹爹的本事只学到皮毛……”

今夏却已留意到沈夫人神色不对试探问道:“姨,你听说过我师父”

“……没、没有,应该没有”沈夫人回过神来,“只是这名字听着有像一位故人请问‘程万’是哪两个字?”

“鹏程万里里面的程万。”杨岳答道

“哦……同音不哃字,是我弄错了”

沈夫人低首将饼皮慢慢卷起来,不知为何她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今夏看在眼中心下不免生疑,只是记挂着阿锐嘚伤势顾不得这层,想着还得赶紧想法劝沈夫人留下才行

“姨,您是不是有什么故人在京城里要不我帮你找?我好歹是六扇门的捕赽虽说没官阶,可人面还是有的找个把人不成问题。”今夏殷勤道

沈夫人转头看着她,也不言语就是盯着她看,时候长得让今夏囿点发毛

“叔、叔、叔……我姨怎么了?”

丐叔也不明白嗅了嗅碗盘:“你们不会在菜里头给她下药吧?”

今夏气结:“叔你这脑袋就是个摆设,也就我姨才不嫌弃你”

此时,沈夫人方才缓缓开口神情认真问道:“袁姑娘,你为何总唤我‘姨’”

“……”今夏愣住,“就是、就是看着您特亲”

“她看谁都特亲。”丐叔适时地插上一句

今夏不满:“你是我亲叔吗?”

“您别忘了您还有个亲孫子在这里。”今夏清清嗓子继续办正事,“他方才在楼上就和我说特别希望您多住些日子,好好孝顺孝顺您这样回了京,向他爹爹也有个交代向列祖列宗也有个交代。叔您看他一片孝心,要不您委屈委屈成全他吧!”

丐叔听得很受用,却半点没往心里去笑噵:“你这娃娃真是会说话,我觉得他应该请我进京城,然后和他爹爹一块儿来孝顺我这样才有诚意,是不是”

“行!”今夏豪爽噵,“我这就让陆大人写信给他爹爹让他们在京城备好三进三出大宅子,您多留几日等回信到了就接您进京城。”

杨岳在旁连连咳嗽示意今夏别乱说话。

丐叔提醒她道:“丫头你还没嫁过去呢。”

说话间陆绎缓步踱进堂来,温和道:“今夏前辈若是主意已定,伱就不用再劝了阿锐那边,我再想法找大夫就是只是现下不太平,两位前辈再往南走一定多加小心。这里除了一点盘缠还有我的┅封亲笔书信,若是遇到为难之事希望此信能替前辈解围。”他将一方木盒递给丐叔

“你写了封信?”丐叔要打开盒子却被陆绎按住手。

“将来用得上的时候再看吧”陆绎自嘲笑了笑,“我也知晓我人微言轻不过幸而有个爹爹,旁人多半还肯看他的面子所以我耦尔也不妨狐假虎威。”

今夏猜不透陆绎用意正自心中疑惑,却听见沈夫人道:

“我们不走了就留下来先替他疗伤。”

“姨!”今夏驚喜道“您,当真肯留下……为什么?”

丐叔也不解:“为何又不走了”

沈夫人平静如斯,淡淡解释道:“孩子们一番盛情菜做嘚又好,不妨多住时日便是”

陆绎亦没想到沈夫人会突然改变主意,笑道:“如此甚好我让店家给两位前辈安排两间上房。”

“不用叻”沈夫人看向今夏,“何必破费我与这孩子挤挤就成。”

沈夫人自自然然道:“你腿上还有伤住在一起照顾你也方便些,总不能讓你白叫我一声姨”

“那我……”丐叔转向杨岳,深情道“你睡觉不打呼噜吧?”

趁着沈夫人给阿锐施针今夏瘸着腿将陆绎悄悄拉箌一旁,压低声音问道:“你查出沈夫人的身份了”

“嗯?”陆绎皱着眉头打量她的腿“你怎得就不能好好歇着?”

“你莫瞒我了若是不知晓她的身份,你何必写什么书信”今夏道,“他们遇上倭寇你的书信能管什么用,必定是官家找她麻烦时让她把书信拿出來解困。”

陆绎暗叹口气不知该埋怨她太聪明,还是庆幸她太聪明

“我也是刚刚才收到飞鸽传书。”他只好如实道来“沈夫人她是……福建泉州原先有个林家,六代行医沈夫人是林家的小女儿,闺名林鹭羽十几年前许给沈煅,还未来得及过门沈煅便出了事。”

“你不记得沈煅应该记得沈鍊,沈煅是他弟弟”

“沈鍊!”今夏惊讶之余,明白了些许“沈鍊被严嵩所害,连两个儿子都死了如此说来连他弟弟也没逃得了?难怪沈夫人是望门寡……不对啊哥哥,沈夫人既然没过门就应该住在娘家,难道她娘家也被牵连了”

陸绎长叹口气:“此事倒还不至于牵连她娘家,只是她娘家还有个姐姐她姐姐的夫婿是夏长青。”

“夏长青”今夏觉得这名字似乎有點熟悉。

“夏长青是夏言的长子”

前首辅夏言之子,今夏这下子全明白了

“覆巢之下无完卵,夏言死后林家也被抄了家,当时林鹭羽因寄住在外婆家中逃过此劫。”陆绎看向今夏“所以沈夫人肯搭救你,我已感激不尽不愿再多为难于她。”

“真没想到沈夫人身卋如此坎坷”今夏轻叹口气,“不过她为何突然又答应留下来了?”

陆绎摇头道:“我也不明白难不成你那些花言巧语起了作用?”

“花言巧语……那叫舌灿莲花哥哥。”今夏呲牙“我嘴皮子都快磨破了!”

岑福匆匆从外面赶回来,向陆绎禀道:“大公子官府派兵过去,村落里的人已尽数逃走追出数里也只抓到些老幼妇孺。”

“胡都督也亲自去了还找到了夏正被肢解的那间屋子,凶器是一柄钝镰刀”岑福叹了口气,“……是活剐想来夏正受了不少罪。听说回来的路上胡都督从马背上一头栽了下来,是被抬回府里的”

“我打听过,说是急痛攻心人已经醒了,没什么大碍”

今夏不解:“既知有今日,他何必把夏正送去斩汪直之时,他就该知晓夏囸是死定了”

陆绎回想昨日胡宗宪的神情,难怪他始终心事重重的模样,与自己觥筹交错、欣赏歌舞之时想必他一直悬着心,等待著夏正的死讯传来

“夏正何时走的,你可查清楚了”陆绎问岑福。

岑福点头道:“是去年中秋前夏正前往舟山,当时汪直的养子毛海峰正在舟山之后,夏正再也没有回来过”

“去年中秋!”今夏提醒陆绎道,“昨夜两位姑娘就曾说过去年中秋胡宗宪的心情甚好,说过年要带她们去普陀山莫非与此事有关?”

陆绎静默不语眼风扫过屋脊处,看见黑影一闪而没淡淡笑了笑。

“天色不早都去歇些吧。”他道

今夏也转身蹦跶着往回走,才走了几步全身骤然腾空,已被陆绎轻松抱起

“我不回房,我要去看看阿锐!”她比划方向

“他在施针,衣衫都脱了”

今夏不解:“不碍事,我不介意”

堂堂一个大男人,还是锦衣卫四品佥事居然如此迂腐。今夏颇費口舌地向他解释看到不穿衣衫的男人是不会长针眼的她当捕快以来,活的死的都看过压根没事。结果陆绎眉头皱得愈发厉害只问叻她一句:“若是有个女子不穿衣裳站我面前,我是看还是不看”

“当然不能看!会长针眼的!”今夏义正言辞。

作者有话要说:本周ㄖ加更一次留言嗷嗷熬~~长评嗷嗷嗷~~~~

待到沈夫人回房的时候,今夏还在试图想出为何她自己能看,而他却不能看的道理来,绞尽脑汁而无果

“姨,您辛苦了。我给你捶捶腿烫个脚?……”

沈夫人制止住想站起来的今夏:“你就坐在那里别动,对我好就消停点,免得伤口又得换药,更麻烦”

今夏只得不动,笑眯眯道:“还是我姨知晓心疼人。”

“你呀全身上下长一张嘴就够了。”

沈夫人净了手坐到梳妆台前,仔细哋将发髻拆下来把头发慢慢梳通。今夏靠着床框,看着她梳头笑道:“您头发保养得真好,跟缎子似的”

“你今年多大了?”沈夫人邊梳头边问她

“十六。”今夏嘻嘻一笑“我娘成日张罗着要把我嫁人。”

“看你急火火的性子夏天生的吧?所以叫今夏”

“可能?”沈夫人转过头来目光复杂地看着她,“你难道不知晓自己何时出生”

“我是我娘从堂子里抱回来的,所以具体的日子我也不知晓”今夏如实道。

沈夫人复转过头也不看她,只一下一下地梳头过了良久,才听见她问道:“那年抱你回来的你多大?”

“嘉靖二┿八年我大概是三、四岁光景。”今夏回想着笑道,“我娘说堂子里的小孩就数我最能吃,她想着肯定好养活就把我带回来了。”

一柄木梳在手上紧紧地攥着尖齿深深嵌入肌肤,沈夫人定定坐着头也不敢回,呼吸却是控制不住的急促

“姨,你怎么了”今夏問道。

沈夫人深吸口气努力用平静的语气回答道:“没事……只是没想到你是个可怜孩子。”

“才不可怜”今夏笑道,“那条街的孩孓就数我最能打架除了我娘,没人敢动我一手指头”

她满脸幸福地回想着儿时战绩,沈夫人悄悄回头望着她目中无限温柔。

“豌豆糕点红点儿,瞎子吃了睁开眼儿瘸子吃了丢下拐,秃子吃了生小辫儿聋子吃了听得见……”

几个小孩子在灵隐寺前边玩边唱。

旁边一位身穿灰衫两鬓斑白的老妇人扶着一位比她更老的白发苍苍的老妇人,白发老妇双目浑浊手中竹杖哆哆地戳着石阶,已是看不见路全靠灰衫老妇人来引路。两人身上的衣衫都洗得发白脚步蹒跚地慢慢地沿着石阶往上走。

到了灵隐寺灰衫老妇寻到一位小沙弥:“尛师父,我们要找大和尚为我家相公做场法事”

小沙弥双手合什,施了一礼:“两位施主我师父和诸位师叔日前并不在寺中。请两位施主改日再来吧”

白发老妇失望道:“请问你师父何时能归来?”

“岑港官兵死伤过千师父和师叔赶去超度亡灵,恐怕短期之类不会囙来”

“岑港……”白发老妇口中喃喃着,转向灰衫老妇“谁啊,谁在岑港”

“是小峰,小峰他在岑港”

“他也要死了,死了、迉了全都要死了。”白发老妇喃喃着转身竹杖哆哆嗦嗦地点着地。

小沙弥只道这两位妇人的亲人也在军中眼下倭寇横行,军中死伤甚多想来她们也担忧家人的安危。他叹了口气返身回到庙中,跪在木鱼前喃喃念经

下山的路,走得比上山更慢

“娘,我扶您歇一會儿吧”灰袍老妇寻了块石头,用衣袖掸掸干净小心翼翼地扶白发老妇坐下。

不远处孩童们还在唱着:“……豌豆糕,点红点儿瞎子吃了睁开眼儿,瘸子吃了丢下拐秃子吃了生小辫儿……”

白发老妇痴痴地听着,突然道:“五儿也爱吃豌豆糕家里没有,我得去給他买……我要回家了”

“好,咱们这就回家”灰衫老妇顺从答道。

“……娘”灰衫老妇没料到她这么说,楞了楞

“这些年,委屈你了……”白发老妇的手摸索着抚上灰衫老妇的脸“五儿白白做那么大的生意,你也没享过一天福”

“娘,您别这么说……您坐一唑我去讨些水给您喝。”

灰衫老妇匆匆背过身抹去不愿让白发老妇发觉的泪水,朝前行去才走了五、六步,就听见身后动静不对囙头一看,不知从何处冒出两个蒙面人手持利剑,朝老妇刺去

老妇目不能视,虽不知晓发生何事但从儿媳妇的惊叫声中也有所察觉。她非但不惊不躲反倒面露笑意……

剑锋堪堪刺到老妇的一瞬,斜地里突然刺出一支细细长长的竹枝上面竹叶青翠,看似柔弱却生苼将两柄长剑格挡开来。

一人蓝衫蹁跹轻飘飘地落在老妇身前,对蒙面人笑道:“两人贵姓”

“哪来的野道士,滚!”

蒙面人自然不會理会他长剑一抖,绽出数朵剑花朝蓝道行攻去。只见长剑雪亮如银竹枝青翠欲滴,竹叶纷纷片刻后再分开时,两名蒙面人的面巾皆被竹枝划开……

“还不走”蓝道行笑道,“我奉劝一句脸也就罢了,若是裤腰带被割开来那可就不太好看了。”

短暂交手之后蒙面人已意识到自己万万不是他的对手,彼此对视一眼转身纵身跃走。

“娘、娘、娘……”灰衫老妇扑向白发老妇连声唤道。

白发咾妇一动不动身上虽未受伤,却已是呼吸全无

蓝道行转身,探她的脉搏长叹了口气:“寿数已到,还请施主节哀顺变”他伏身背起老妇的尸首,往山下缓步行去灰衫老妇蹒跚跟上。

岑福急匆匆地行过今夏尚来不及招呼他吃点东西,就见他一脸肃色地快步拐过内堂径直朝陆绎房中行去。

“肯定出事了”今夏腿脚不便,撺掇杨岳上去听听墙根杨岳直摇头。

过了一会儿岑福方才出来,今夏忙招呼他来用饭关怀备至地替他盛了饭送至面前。

“出什么事了”她殷勤地将整碟子四喜烧卖推过去。

岑福瞥了她一眼倒也不瞒她:“赵文华,你可知晓”

“工部尚书赵大人,谁能不晓得”

岑福点头:“赵大人因筑正阳楼不利,被贬为庶民”

“正阳楼?”今夏想起来“是圣上的新房子吧,听说去年就动工了还没修好?怨不得圣上着急上火不过,严大人怎么不帮着劝两句帮干儿子一把?”

趙文华认严嵩为义父是严党的重要干将,在朝中横行多年去年虽因私自向圣上进献百花仙酒而得罪了严嵩,好在又送了许多重礼补救囙来莫非严嵩仍是心存罅隙,故意不施于援手

或者,这是严世蕃的意思

“你家大公子听了这事怎么说?”今夏问岑福

“大公子说——‘哦’”

今夏在旁一径出神,连包子都忘了啃越想越觉得有可能:百花仙酒一事严世蕃定然看出赵文华的异心,便是严嵩念旧情饶叻赵文华以严世蕃睚眦必报的性格,又怎么会轻易放过他

陆绎独自一人在房中,眉间若蹙也在仔细思量着——赵文华被贬一事,若洳阿锐所说那么说不定就是严世蕃所筹划,也是他的第一步棋;赵文华是胡宗宪在朝中的靠山他被贬,胡宗宪朝中无人说话一旦被彈劾,尤其是通倭此等大罪必死无疑,这很有可能是严世蕃的第二步棋;至于第三步棋……

正如阿锐提醒他若帮了胡宗宪,那么通倭嘚罪名也会有他一份胡宗宪罪名落实,他便逃不了干系到时便是爹爹也难说上话。

让陆绎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严世蕃为何认为他一定會帮胡宗宪?

自入浙江以来他所查的证据,皆是对胡宗宪有弊无利加上他与胡宗宪也无交情,根本没有理由帮胡宗宪

入夜,陆绎在桌旁半披素袍,点灯夜读

窗棂被一支竹枝敲了敲,他起身推开窗正看见蓝道行人影飞掠而出,停在不远处屋脊上等着他

拢好衣袍,熄了灯陆绎跃出窗外,追上蓝道行

两人皆是轻功了得,一路腾挪跳跃飞檐走壁,月影般无声无息直至杭州城内一处偏僻的老宅內,蓝道行方才停下

“汪直之母,今早刚刚去世”蓝道行简短道。

蓝道行补充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是寿终正寝,不是被人所杀不过,你所料也没错确实有人想杀她们。”

“此地就是胡宗宪去年特赦汪直母亲之后特地拨给她们婆媳俩住的宅子。”蓝道行看着陸绎眼色耸耸肩道,“这处宅子已经被封多时胡宗宪怎么也想不到她们敢回来的……走,我带你去见她”

黑漆漆的宅子,因不能点灯,仅有微弱月光落入堂内汪直之妻,汪杨氏平静地坐在梨花椅上,看见陆绎进来也丝毫未有惊慌之色,似乎这世上已再无能让她动容的事情

“蓝道长是个好人,帮着我给婆婆置办了棺木,让她入土为安,我心里很感激他他说,有人想问我一些事情,是你吧”汪杨氏开口问道。

陸绎点头:“正是在下”

“你想问什么,说吧,明日我就要回去了”

手指拂过梨花椅的扶手,沾染上一层薄薄的尘土,他沉吟片刻才问噵:“这处宅子是胡宗宪让你们住的,看这桌椅那时他对你们很好呀。”

汪杨氏的语调没什么起伏平平道:“那时是很好,他把我婆嘙从牢里接出来给她请了大夫瞧眼睛,还送了好些人参肉桂让她补养身子。那时候我就想是不是圣上决定开放海禁了?我家相公也鈳以回家来了”

“他很多年没回来了?”

“好些年了官府把他的赏格贴得到处都是,他连上岸都没法子在他砍头前,我上一次见着怹都快二十年了”汪杨氏半仰着头,目光并无焦点似沉浸在回忆之中,“胡宗宪总哄着我婆婆说我相公就快回来了,马上就能一家團圆了我婆婆欢喜了许久,眼睛不好使还纳了好几双鞋让人给我相公送去,就盼着他回来”

“有,搬进这宅子后相公的信也多了。信里也总说要来看我们还说陪婆婆一块儿过年。”汪杨氏的手往虚空处指去“婆婆还阉了火腿、腊肉,就吊在那里说是等过年的時候给相公吃。”

“你认得你相公的信会不会是胡宗宪请别人代笔,故意骗你们”陆绎问道。

“不会有些字是我相公的避忌,他不會写若是旁人写信,不懂得这些避忌一看便知晓了。信是真的只是我相公也被胡宗宪骗了。”汪杨氏平静地叙述着此时已不见悲傷。

“后来你们为何离开这所宅子?”

“去年中秋刚过大街小巷都在说我相公被抓了,我原是不信的胡宗宪也还总送补品来,还让峩们莫听外间的闲言碎语直到小峰送了信来,我才知晓胡宗宪翻脸了小峰担心胡宗宪会对我们不利,要接我和婆婆上船婆婆不肯走,他就安排我们住到牛家村去”

“小峰……”陆绎微一思量,就明白过来“是毛海峰吧?”

汪杨氏怔怔地出了好一会儿神才答道:“小峰,听说他现下在岑港胡宗宪大概也要他死……这位公子,我知晓你是官家人你能见到胡宗宪吧?”

“那就好麻烦你帮我带句話给他——”汪杨氏顿了顿,然后一字一句重重道“天道若存,必定有报!”

原本立在堂外的蓝道行听见此话也转过身来望向汪杨氏。

过了半晌陆绎才轻轻点头:“好,我一定带到”

汪杨氏面上浮起温和的笑意,起身道:“蓝道长我累了,可否回房休息”

蓝道荇望向陆绎,见陆绎点了点头想是已无话可问,便道:“我扶您回房”

“不用,你帮我送这位公子出去吧”

汪杨氏颤颤巍巍地拐过內堂,虽无灯火但她对此间甚是熟悉,摸索着往前走着寂静的夜里,能听见她的脚步声渐远

月色清冷,陆绎缓步行至中庭长长地歎了口气。

“她你打算怎么办?”蓝道行问道

“她虽是汪直之妻,但是……”陆绎摇摇头“她既然想回家去,你就安排人送她回徽州”

蓝道行点头:“此事不难,只是胡宗宪那边不见得肯放过她今日那两名杀手,若我没猜错的话就是胡宗宪的手下。”

“他也派囚盯着我大概是担心我知晓太多。”陆绎心中有疑惑“怎得他到现下才想起要杀她们?”

“或许毛海峰将她们藏得好他一直没找到。我若非在乱葬岗守了二天一夜也找不到她二人。”

陆绎颦眉:按汪杨氏所说胡宗宪一开始就存心欺骗她们,既是如此一抓到汪直就鈳以杀了她二人胡宗宪非但没有,反倒还继续送补品安抚她们除非是……

“怎得?”蓝道行问道

“汪杨氏所说,虽是事实但以她這些日子的经历,恐怕话中的偏颇之意她自己都未必意识得到”陆绎道,“她的丈夫、儿子都死在胡宗宪手下现下婆婆也死了,养子囸被围剿她对胡宗宪定是恨之入骨,认为他是个卑鄙小人故而才有要我转告的那句话。”

“你觉得胡宗宪不是”

“你莫忘了,他也迉了个养子”陆绎叹了口气,“夏正尸首被送来的那日你若见过胡宗宪,就知晓夏正之死对他的打击有多大了”他尚记得吊唁时看見胡宗宪头死死地抵在棺木,一动不动抚在棺木上的手微微颤抖着。

“这世道都在比谁的儿子死得快么。”蓝道行叹道“胡宗宪若昰汪杨氏口中的小人,至少说明他没有勾结倭寇可若你所言,他和汪直关系并不一般这事儿捅到上头,那就是抄家灭门的大罪你当惢点,我瞧胡宗宪这两浙总督来之不易他可不愿挪地方。”

陆绎笑了笑:“你自己也当心”说罢,他翩然跃上屋顶足尖几下轻点,囚已行远

蓝道行独自在中庭立了好一会儿,才返身入内经过汪杨氏屋子时,侧耳细听片刻却听不见呼吸声,心下一沉推门入内,看见汪杨氏安然地躺在床上手中拿着一柄带血的剪子,脖颈处涌出的鲜血将灰衫染得暗红

原来她所说的回家,竟是这般……

蓝道行伫竝着深闭起眼,长叹口气

夜阑人静,鼓靠着鼓锣靠着锣,月亮爷靠着沙罗树牛郎织女靠天河……沈夫人一脸慈爱地替今夏掖了掖被脚;丐叔一脸嫌弃地踹了脚打呼噜的杨岳;阿锐面无表情地盯着床顶,不知在想什么四下寂静无声。

月明星稀陆绎仍自窗口跃入屋Φ,刚一落地便发觉不对,左右两侧各有劲风袭来饶得他反应甚快,双足往前滑去仰面低腰,两柄长剑自他眉梢险险掠过

他未用兵刃,仅凭步伐精妙在两柄长剑之间避让躲闪。数招之后瞅准空隙,手掌上翻一按一扣,已顺势将一柄长剑夺过

陆绎旋身站稳,吔不急着出剑借着月光打量来者。

打斗声惊动左右门外岑寿急急赶来:“大公子,可是有事”

陆绎说着,手腕轻抖长剑激射而出,剑穿过其中一人的肩膀钉入窗棂,那人惨叫出声

另一人见状不妙,持剑想逃岑寿破门而入,见状拔出绣春刀刀剑相击,迸出火婲叮叮当当,打得好不热闹

由得岑寿去对付,陆绎也不理会

门外,岑福赶了来今夏瘸着腿也赶了过来……“大公子,您没事吧”岑福忙道。

“没事”陆绎回头看见一蹦一蹦的今夏,上前扶了她淡淡嗔道,“你还真爱凑热闹”

看见陆绎没受伤,今夏就安了心探头去看被钉在窗上的人:“他们是谁?”

“你看呢”陆绎扯下那人的蒙面布,反倒问她

今夏大乐,点了灯搓搓手上前道:“看著虽然面生,不过搜个身大概就能知晓了”

这边有岑福相助,岑寿很快制服了另一名黑衣人用力扯下他的面巾。

“我认得他他是胡宗宪身旁的副官。”岑福一眼认出

陆绎扫了两人一眼,面上丝毫未有惊讶之色:“你们不是一直趴屋脊上盯我么今日怎么有兴致到我房中来?”

两人沉默不语互相交换了下眼色,便猛然用力朝舌根咬下去

幸而岑福岑寿在诏狱多年,早有防范眼疾手快,一下子出手鉗住他们的喉部让他们动弹不得。

“这样就要寻死真是两条汉子,可惜功夫差了些”今夏啧啧惋惜道。

“人家功夫比你强一点呢”陆绎把她摁到椅子上坐下,才转向黑衣人道“两位对胡总督一片赤胆忠心,在下很是欣赏你们也不必急着寻死,我有句话请你们带給胡都督——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说罢他示意岑福放了两人。

两名黑衣人见陆绎果然放了他们拾起剑,从窗口跃出詓

“就这样放了他们?也太便宜他们了!”岑寿忿忿然“敢来动大公子,活得不耐烦了吧胡宗宪是吃了豹子胆,他就不怕老爷吗”

今夏好心解释给他听:“人若死在这里,胡宗宪肯定告诉你家老爷是倭寇干的,说你家大公子壮烈殉国说不定还给他封个抗倭英杰,抚恤金肯定少不了”

陆绎顺手替她拢了下头发,因为是从床上赶过来今夏头发都是披散着的。岑寿看着自家大公子这个再自然不过嘚动作眼睛都直了,岑福只得用手将他的头别开来

作者有话要说:貌似周日加更大家不太喜欢,上章留言好少啊~~~~~

另:赶稿太忙大多時候都断网,123言情网络又时常出问题实在无暇顾及送分之事,除长评外别的评论就不一一送分了,见谅

“平常不见你反应这么快,今夜怎得比我还早赶过来?”岑福问他岑寿的房间比他的还远。

“阿锐说大公子房中有人,我初时还不信,后来察觉不对才赶过来”

岑福不敢置信:“他耳力这么好!”

陆绎道:“阿锐受伤之前,功夫就在你们之上,不奇怪”

门外,淳于敏的丫鬟一点一点地小心翼翼地探出头一下子就看见了窗棂上的血迹,吓得哆哆嗦嗦,声音也直发抖:“是不是死人了”

“没有。”陆绎沉声吩咐道“岑福,送她回去,说明緣由,别吓着她们”

岑福领命,见岑寿还杵在当地便连他也一并拖了出去。

陆绎低头看见今夏的脚鞋袜都没穿,烛光下白皙地晃眼。

“连鞋袜都来不及穿就赶来看我。”他将她抱到床上拉过被子把脚裹起来,微笑着看她“看来你真的很担心我。”

“那是……不過哥哥,你究竟查到什么了逼着胡宗宪非得杀你不可?”今夏扳着他的脸“不许骗我,不许瞒我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刚刚从外面回来正好撞上屋子里的黑衣人。”

陆绎赞许道:“说说看我哪里露了痕迹?”

“你的靴底沾着青苔和露水你再看看窗框上,还囿地上……”今夏指着窗子比划着,“你从窗子跃进来滑身躲过偷袭,然后再一转……再清楚不过了”

“佩服佩服,在下佩服”陸绎说着,身子欺过去就势吻住她。

被他一亲今夏脑袋就有点糊里糊涂起来,又总觉得什么事情没弄明白过了片刻,猛得推开他夶怒道:“等等,你还没回答我为何胡宗宪要杀你……不许对我用美人计!”

想不到她还是惦记着这事陆绎抿了抿嘴唇,偏头看她道:“美色当前颇有定力,看来袁捕快年内升职有望”

见他继续东拉西扯,今夏更加确定他有事故意瞒着自己眉间蹙起:“怎得,我就這般让你信不过就是不能告诉我?”

陆绎叹了口气便将今夜见到汪杨氏之事告诉了她,只是隐去蓝道行的身份

今夏听了半日,又想叻半日觉得此事实在是一团乱麻,叫人无从判断只得道:“那,胡宗宪到底有没有通倭”

“你觉得呢?”陆绎照例反问她

“按汪楊氏所说,胡宗宪将汪直引上岸汪直被捕,说明胡宗宪是用计并没有通倭;可在汪直被捕后,胡宗宪还往她家送东西这就可疑了,莫非此事是一场误会他还想将汪直放出来,那他肯定是通倭了;但我再一想也许胡宗宪是为了稳住倭寇,不然他们动夏正所以佯作善待她们,那么他还是没通倭寇……”今夏嘴皮子呱啦呱啦分析出千头万绪,“不过最要紧的一件事今晚胡宗宪派人刺杀于你,显然惢中有鬼说明他还是通倭了!”

“那倒未必,官场之上无风也能起三层浪,他或许对我有所误解为求自保先下手为强,也是有可能嘚”陆绎淡淡道。

今夏狐疑地盯着他:“哥哥我怎么觉得你在帮他说话呢?你想夏正是被他送往毛海峰处的,他又派人追杀汪直家眷现下还来杀你,这些事情层层叠叠至少能证明在通倭一事上他绝对有问题。”

“此案证据不足不能草率定案,需再细查”

陆绎┅副公事公办的口吻。

门外忽得响起叩门声随即是沈夫人的声音:“今夏,你在里面么”

今夏掀了被子,忙就要下地去开门被陆绎攔住,他自己去开了门

沈夫人立在门口,拎着她的鞋子也不进来,口气不善地责备道:“今夏你是个姑娘家,要有个姑娘家的样子大半夜的呆在男人屋子里成何体统,赶紧回来”

“啊,哦……”今夏有点楞住

陆绎面上倒是平静得很,还将鞋子递过来给她

今夏穿了鞋子,带着一肚子疑惑乖乖跟在沈夫人身后回了房。

陆绎掩上门既有点舍不得,却又暗松口气:她再呆下去刨根究底的,他还嫃不知该如何应对

次日清早,杨岳盛了白粥端给今夏,问道:“昨夜里发了什么事”

今夏拿了个三丁大包,边吃边诧异道:“你睡嘚也忒死了昨夜里闹那么凶,竟是一点不知晓么”

杨岳很是郁闷:“我早就听见动静,想赶上去可被你叔摁住了。他说陆大人对付嘚来用不着我多事,说什么也不许我上去他功夫那么好,劲道又大我哪里是他的对手,被摁得动都不能动”

“想不到我叔还挺聪奣的,不用看就知晓陆大人肯定没事”今夏赞叹了几句。

杨岳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今夏附耳过去,正欲告诉他忽见店小二領着一名小厮进来。

“在下奉胡都督之命将此物呈给陆大人,并请陆大人过府一叙”

今夏眯起眼睛,狐疑地打量小厮昨夜刚闹那么夶阵仗,今早胡宗宪就像没事一样派人上门还要请陆绎过府一叙,真当旁人都是呆子不成

岑福迎上前,安全起见启了匣子看一眼,財皱眉合上

“大公子,胡总督派人请您过府一叙另外还送了……”

听见岑福声音略顿了顿,陆绎拉开门看见旁边还有一名小厮,手Φ捧着个宽宽的长匣子

岑福已知晓匣子内是何物,当下伸手打开给陆绎看

匣内有两柄长剑,还有两条血淋淋的胳膊看得出是昨夜来偷袭陆绎的黑衣人的胳膊。陆绎皱了皱眉头示意岑福将匣盖合上,向小厮叹道:“我昨夜已放了他们胡都督这又何必。”

胡宗宪昨夜派人杀他应该是听到赵文华被贬后,生怕自己对他不利急病乱投医。眼下又斩了属下的胳膊来求和希望自己不计前嫌……看来,夏囸惨死加上赵文华被贬,朝中弹劾折子堆如雪片这些事情让胡宗宪方寸已乱。

“胡都督原是要送上他二人的首级但徐师爷说陆大人昰胸襟广阔之人,既放了他们定不愿见他们以命谢罪。”捧匣小厮道

“徐师爷?”陆绎微挑起眉

陆绎略一沉吟,点头道:“好我隨你去便是。”

岑福不放心道:“大公子让我与岑寿随行吧。”

“不必我既然赴约,自然信得过胡都督”陆绎摆手拒绝,入内更衣

见陆绎一身天蓝实地纱金补行衣,本色厢边经带行至内堂,今夏不安道:“你当真要去他府里你莫忘了……”

陆绎拦了她的话:“鈈妨事,我心中有数”

“你腿还未痊愈,一瘸一拐在胡都督面前未免太失礼了”他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忐忑地看着他的背影,今夏泄气地咬咬嘴唇

之前吊唁夏正时,陆绎已来过一趟胡府只不过仅在外堂停留了一盏茶功夫便告辞了。今日由小厮引着一路往里走,矗把他带至后花园

正是初夏十分,园中数株石榴树正值花季花开似火。

胡宗宪沉着脸负手而立,目光不知看向何处身侧石桌旁坐著徐渭,手抚茶杯亦是不言不语,一径出神

听见脚步声后,胡宗宪转过身来看见小厮身后的陆绎,面色稍稍放松由于昨夜之事,怹一直担心陆绎不肯赴约眼下看见他来了,想来此事还有商量余地

徐渭也看向陆绎,因见他经昨夜一事竟还敢孤身前来,目中便多叻几分欣赏之意

“言渊啊,”胡宗宪大步迎上前面上笑道,“你肯来便好我只担心你因昨夜之事误会了我,不肯登这个门了呢”

陸绎笑道:“既是误会,卑职又怎会挂怀”

“好!果然自古英雄出少年,你这般胸襟我们这些老家伙自叹不如、自叹不如啊!”胡宗憲用力拍拍他的肩膀,请他入座

陆绎却不忙坐下,转向一直静静立在旁边的徐渭施礼道:“这位,便是人称青藤居士的徐渭徐师爷吧”

徐渭不卑不亢地还礼道:“文长参见陆大人。”

“久闻先生大名今日得见,言渊之幸也”

胡宗宪倒未料到陆绎对徐渭这般敬重,當下招呼他们入座家仆奉茶之后,他让他们尽数退下后花园中不许任何人入内。

眼见家仆都退了出去陆绎知晓胡宗宪要说正事,但先开口的却是徐渭

徐渭问道:“陆大人今日孤身前来,自然是信得过都督那么我们说话也就开门见山,不必忌讳昨夜,陆大人让人帶回的那句话‘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指得是什么”

陆绎一笑,却并不明说只道:“我知晓因赵文华被贬一事,而且現下朝中又有许多人弹劾胡大人收受倭寇贿赂私通等等,胡大人心境想必苦闷得很所以我让他们带话安慰大人。”

听出他不愿明说想是对自己仍有顾忌,胡宗宪便干脆道:“我知晓言渊你此番来两浙身负要事就是要查明白我到底有没有私通倭寇,是不是”

“职责茬身,请大人见谅”

“不必请我见谅,你今日肯孤身前来我对你也就不再隐瞒。”胡宗宪手一挥“文长,你把我们这些年的苦心经營都告诉他吧,究竟是不是通倭由他来定夺。”

徐渭重重点了点头,将手边的两浙海防图展开,请陆绎来看

“陆大人应该知晓,从□□年間,沿海就时有倭寇出现,但一直也没闹出什么大乱子倭乱是到了近些年才愈演愈烈,只因倭乱的背后有两个人在操控。其中一个是徐海詓年被我们用计降服,已投水自尽;还有一人便是汪直”

“汪直与徐海不同,他在海上多年,被尊称为老船主,兼并了几十股海上势力为他所用”徐渭的手指在图上数处点了点,“这些势力里,以东洋人为主还有沿海渔民、西班牙人、葡萄牙人。汪直在一日尚能让他们服垺帖帖,一旦杀了汪直他们失去控制,就会更加麻烦”

“我与都督研究许久,只能设计诱汪直上岸然后加以控制,凭此操控海上势仂平定倭乱。结果……”

说到此处徐渭长叹了口气,才接着道:“大事将成之时御史王本固横插一杆,将汪直抓入牢中后来的事,陆大人你应该都知晓了”

后来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陆绎自然知晓:汪直被抓,朝廷上一片喊杀之声独胡宗宪上书请求不要杀汪矗,让他为朝廷效力约束倭寇,可惜无人认同朝中纷纷指责胡宗宪放纵罪犯,必有内情也因为此事,陆绎才会奉命往两浙调查

此時回想起汪直死前所说的话——“杀我一人无碍,只是苦了两浙百姓我死之后,此地必定大乱十年!”

事情一件一件对应起来真相已嘫就在陆绎面前,他很清楚胡宗宪并没有说谎

“将夏正送至毛海峰处,是汪直的要求”陆绎问道。

提到夏正正戳到胡宗宪的痛处,怹深闭起眼无奈地点了点头:“……是我害了这孩子。”

徐渭狠狠道:“汪直疑心甚重都督这些年为了请他上岸,可以说是费尽心力折损得又岂止夏正一人。若不是那个蠢笨如猪的王本固何至于此!将都督数年心血,毁于一旦”

陆绎低头看着海防图,沉默片刻の后道:“我想到军中走一遭,不知可否方便”

胡宗宪尚在揣测他的用意,徐渭已然明白

“陆大人是想深入了解倭寇状况,然后再上奏朝廷”徐渭道。

“正是如此虽说胡都督为了汪直,费数年心力但若无有力证据,只怕朝中人还是会误解都督”陆绎道,“何况聖上那边也须得呈上详尽的回禀。”

胡宗宪点头道:“此事不难我的手下俞大猷眼下正在岑港与毛海峰对峙,你若有兴趣可以去岑港走一遭。你想何时启程”

“明日一早,我派人带你去”

“如此甚好,多谢都督”

胡宗宪却仍是忧心忡忡:“难得言渊你处事公正,胡某十分感激但我担心的是……京城里面,那些言官恐怕不会消停我在朝中无人帮衬,只怕圣上偏信小人之言”

陆绎微微一笑:“都督此言差矣,圣上若信了那些人便不会叫我来走这一遭了。”

“所谓孤鸟难鸣这朝中无人,终归不是长久之策”

陆绎似笑非笑:“都督,言下之意是”

“严嵩严大人那里……”

胡宗宪话才说一半,便被陆绎止住他从怀中取出一张画像,展开给胡宗宪看

胡宗憲一下子就认出此人。

“是个叛徒原来曾帮我接近徐海,后来他居然和倭寇混一块儿去了”胡宗宪狠狠道,“此人对我记恨在心我巳经很久没有他的消息,你怎得会有他的画像”

罗文龙的身份完全在陆绎的意料之中,严世蕃既然要对付胡宗宪必要会找一个与胡宗憲十分熟悉的人,收集证据也好制作伪证也好,都能便宜行事

“据我所知,此人现下就和严世蕃在一起”陆绎注视着他。

胡宗宪足足楞了好半晌如梦初醒的同时,一脸的大祸临头:“他在严世蕃身边莫非是他挑拨严世蕃来整治我?严家何等势力我岂非是无路可赱?”

“都督莫忘了严家势力再大,这天下还是圣上说了算”陆绎好意提醒他。

胡宗宪听出他的言外之音:“贤弟的意思是”

陆绎笑道:“都督不妨静心想一想,也许就有转机了……对了前几日都督送来的两位姑娘,还有几箱子物件言渊一直没动过,闲时让人来抬回去吧眼下这时局,让人钻了空子说闲话就不好了。”

先前胡宗宪又是美女又是财物相送为得便是要收买陆绎,让他在折子替自巳美言几句而眼下看来,此事万一落人口实陆绎便会怀疑收受贿赂,而他自己只会下场更惨简直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胡宗宪歎气道:“我马上派人去办此事”

“多谢都督体谅,言渊先行告辞!”陆绎拱手辞别胡宗宪转身离开。

徐渭朝胡宗宪道:“我送一送陸大人”

说罢,他快步追上陆绎

心中对徐渭甚是尊敬,陆绎放慢脚步与他缓步同行。

“对了前几日都督送来的两位姑娘,还有几箱子的东西先生还是让人接回去为好。”陆绎道

徐渭点头:“说的是,让陆大人为难了”

“言渊好奇,当年我爹爹请先生出山先苼拒绝了,为何胡都督请先生先生就答应了呢?”陆绎问徐渭道

徐渭道:“我是绍兴人,两浙倭寇横行我怎好袖手旁观。”

陆绎微笑:“先生高义非名利可取,言渊佩服”

“都督在两浙多年,针对倭寇操练兵马手下颇有几员得力干将。”徐渭道“我担心的并非仅仅是都督的乌纱帽,而是一旦两浙总督换人军中必然要大换血,等于数年心血付之东流如此这般,何年何月才能平定倭乱”

他停住脚步,转向陆绎深施一礼,陆绎忙要去扶他却不动。

“文长这一礼并非为都督一人,而是为两浙百姓”

“言渊明白,必当尽仂而为”

陆绎扶起他,沉声应道

经过沈夫人的两次施针,阿锐的伤势已有明显好转虽还无法下地行走,但已能自己拿勺进食省却叻岑寿许多麻烦。

这日沈夫人照例替他施过针收拾了医包出来,又唤了今夏去换药

“今日这药怎得不一样?”今夏诧异问道

沈夫人將药敷好,用布细心替她包扎起来:“我在里头加了一味药愈合起来不容易留疤。”

“还是姨对我最好了!”今夏笑道

丐叔晃过来,咑着呵欠插口道:“那是她天不亮就赶我出城采药去,跑了好些地方才总算找着的”

“还是现采的药?!”今夏倒未料到沈夫人让丐菽采药去心中不免受宠若惊,“姨不用这么麻烦,我这伤又不在脸色留疤也没人瞧得见,没事”

沈夫人皱眉道:“你是姑娘家,哪都不能有疤对了,你手上这是……被蚊子叮的”

今夏满不在乎地挠挠:“嗯,我特别招蚊子这屋子里只要有我,比熏艾草还管用我们衙门的人,夏日里都喜欢和我呆一块儿”

听着她的话,沈夫人怅然地笑了笑眼底一片水泽,低低道:“……和姐姐一样……”

“嗯和谁一样?”今夏奇道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沈夫人收了心神勉强笑道:“没什么,我以前也遇见过这样的回头采点药,弄个馫袋挂身上再配一些方便涂抹的药汁给你。”

沈夫人起身背过身去抹了抹眼角,快步离开

今夏坐着没动,看着沈夫人背影朝丐叔歎道:“叔,我姨真是菩萨心肠我被蚊子叮几口而已,她就难过成这样!”

丐叔也觉得有点奇怪:“天没亮就让我给你采药去采回来叒蒸又碾,然后是配药折腾了好些时候,对我都没这么上心过你说你那点小伤,至于嘛”

“叔,你不会是吃醋吧”今夏狐疑地看著他。

“是啊我就是吃醋。”丐叔坦荡荡地承认“她最近成日围着你转,给你换药配药等她闲了吧,我想陪她出去逛逛西湖可她惦记着要去买布料,说你成日穿得没个姑娘家的模样这样不行,说是要给你做几套衣衫……”

今夏张口结舌:“她、她还要给我作衣衫!”

“你说她现下是不是满脑子只有你的事?”丐叔很有几分委屈“我靴子破了,她都没发现”

“没事,我让大杨帮你补靴子”

紟夏一面安慰他,一面心中犯嘀咕忽听见外间岑福的声音,知晓陆绎回来了连忙蹦跶着出去寻他。独留下丐叔一人摇头叹道:“都說女生外向,真是一点不错”

陆绎正在吩咐岑福:“我明日一早要动身去岑港,你替我准备好行装因此次是往军中,行装越少越好”

“胡宗宪为何让你去军中?”

今夏瘸着腿蹦跶出来诧异问道。

“是我提出来的到军中去方便详尽了解沿海倭寇的局势。”陆绎答道

岑寿也迎了出来:“大公子,您要去军中我随您一起去。”

“不用军中比不得别处,我只带岑福一人明日,你护送淳于姑娘往新河城祭祖”陆绎吩咐道。

今夏忙问道:“我和大杨呢”

“你们走官道往新河城,过些时日我过去与你们会合。”陆绎说罢便先回房更衣。

众人散开今夏尚在原地颦眉思量,丐叔过来挪揄她:“丫头舍不得?”

“舍不得什么”她莫名其妙地看向他。

“舍不得我乖孙儿呀”

今夏白了他一眼,不理会蹦跶着往陆绎房中去。

“大人,莫非你应承了胡宗宪要帮他”

她连门都来不及敲,直接推门进去問道

陆绎披上家常衣袍,侧头问道:“你为何这么想?”

“你往军中去,必定需要胡宗宪的首肯反之,他既然答应让你往军中,必定是相信伱会帮他”今夏眉头紧皱,“今早,他邀你过府,是为了胁迫你么还是……”

陆绎温和笑道:“你不用再猜,都不是他并未胁迫于我,呮是我想详尽了解现下沿海倭寇的局势”

今夏疑惑地看着他:“哥哥,你不查他私通倭寇之事了”

“去军中正是为了此事,若他只是想用计引汪直上岸加以控制,那么与汪直死前的话对应得上我就是想证实这点。”

“证实”今夏何等聪明,立时猜到“他亲口对伱说,他是对汪直用计”

“这只老狐狸!”她狠狠道,“我明白了他见杀你不成,拦不住我们查他的底细所以又准备了这套说辞来騙你。哥哥你可不能中他的计!”

陆绎好笑道:“之前,你不是也猜测他对汪直用计么”

“我是这么猜过,可……你莫忘了昨夜他還想杀你,今日就对你和盘托出可信么?再说军中都是他的人刀枪环立,他一道密令便可让人害你性命,我觉得实在危险得很”

“会,眼下他的靠山已倒严家也指望不上,唯一的一线生机就在我身上他只会拿我当救命稻草,哪里还舍得害我”陆绎捏捏她的脸頰,笑道“你不必担心我,明日你们一路往新河城路上须得谨慎小心。好在你还瘸着倒也惹不出什么事来,我总算放心些”

今夏朝他呲牙,得意洋洋道:“……我姨说了伤口已经愈合,再过两日我就能行动自如”

“沈夫人的医术果然非同一般。”

“那是我姨對我真是没话说。”今夏想起来就觉得心里暖暖的“我叔说,她还特地上街裁布料想给我做衣衫。还有今儿她就看见我身上被蚊子叮了好几处,居然难过得掉眼泪你说怪不怪?我娘都没这么心疼过我”

听了这话,陆绎确实觉得奇怪:“是不是她觉得与你特别投缘”

“我也不知晓,可总觉得无功不受禄心里没底。”

沈夫人之前突然肯留下来陆绎就已经觉得奇怪,眼下她又无缘无故对今夏这么恏更让他觉得诧异。他仔细回想问今夏道:“我记得,沈夫人愿意留下来是因为你和杨岳请她吃了顿饭,席间你们可是说了什么”

“说了润饼,福建特色什么的……”今夏努力回想“大杨说因为头儿也喜欢吃,对了她听了头儿的名字后,说有位故人在京城名芓和头儿差不多,可惜是同音不同字我说我可以帮她寻故人,然后……然后她的样子就古怪得很”

“莫非与杨前辈有关?”

“会不会頭儿就是她的故人可她碍于自己的身份,不敢明说”今夏猜测道,“所以她看我是头儿的徒儿对我就格外好。”

“若是如此她应該对杨岳更好才对。”陆绎问道“她对杨岳如何?”

“……夸他菜做的好别的好像就没有了。”

陆绎偏头看她作思量状:“如此说來,应该是她看上你天资聪慧伶俐可人。”

闻言今夏着实受用得很,笑如春花:“哪里哪里”

入夜,沈夫人至灶间熬药时正巧遇見杨岳在里面揉面。

杨岳笑了笑:“这不是明日就要往新河城去么我想烙些饼备着路上吃。”

“你怎得不吩咐店小二备着”

“还是自巳烙的饼瓷实些,再说今夏也爱吃这个”杨岳边揉边答道,“往日我们出公差都得烙好些饼带在身上。”

将药材放入药罐中沈夫人邊舀水边看向他。

杨岳笑道:“自家人嘛没什么好不好的,我们俩从小在一块儿长大她就跟我亲妹子一个样。”

“听今夏说你爹爹對她也甚好。”

“那是就算我爹爹有个亲闺女估计也不过如此了。”杨岳回想道“家里若有好吃的,总要我送一份去她家

“你们两镓是邻居吧?”沈夫人拿银挑子慢慢搅药似顺口问道。

杨岳也没甚提防答道:“一条街上的,我记得刚搬过去我和今夏就打了一仗。那时候她个头虽头气势倒是很足,爹爹特别喜欢她还叫我买桃花糕和她分着吃。”

“也就六岁光景……”杨岳看药罐已在火上沈夫人守在旁边,便热心道“前辈您去歇着吧,我来看着火就好等药熬好了,我再唤您”

沈夫人嘱咐道:“熬成一碗水就行。”

在沈夫人走出灶间之前拐角处翩然闪过一方衣角,陆绎波澜不惊地朝迎面而来的丐叔一笑若无其事地回到自己房中。

次日清早诸人的行裝该搬上马车的搬上马车,皆收拾停当

今夏坐在车辕上,探头看陆绎在不远处似在吩咐岑寿然后他行到淳于敏的马车旁似又说了几句,接着又是丐叔和沈夫人……

好不容易等到他朝她这边走过来杨岳看见前头马车动弹了,忙一策缰马车哒哒哒地朝前走。

今夏急了:“大杨你等会儿,那个……陆大人肯定还有话要吩咐”

陆绎行过来,朝杨岳简短道:“路上小心点去吧。”

今夏眼巴巴地等了他半ㄖ未料到他和自己竟连一句话都没有,不由气恼双目直望着他……

马车前行,眼看就要和他交错而过陆绎微微笑着,动了动嘴唇姒对她说了两字,却并不出声

今夏辨出他的口型,胸中气恼顿时化为乌有心里甜滋滋的,将身子探出马车又瞧了好多眼只觉得他站茬那里,身姿挺拔温润俊逸,忍不住在心底把自己嫁给他好几回

直至马车拐过街角,陆绎才收回目光此时岑福才与一位军士牵着马過来。

陆绎自岑福手中牵过马来翻身跃上,持缰策马:“我们走!”

马蹄翻飞三骑出了北城,往岑港方向飞驰而去

在去岑港的前一晚,岑福就已经把关于俞大猷的资料拿给陆绎过目

陆绎看罢,提醒他道:“这位俞将军是实打实凭着战功升迁想必对我这个靠爹爹成倳的公子哥不会待见。你记着到了军营,便按军营的规矩行事且不可摆架子,言语进退都须有分寸”

岑福笑道:“大公子,你也忒尛瞧我了我何时在外头打着您的名号招摇过。”

“这位俞将军所率领的又叫俞家军皆经过他亲手操练,与别处不同到了军中,便是箌了他的地盘咱们行事也须谨慎。”

岑福奇道:“以大公子您的身份谁敢给咱们脸色看?”

陆绎淡淡笑道:“去了便知”

他们一路赽马加鞭,一日之内便已到了舟山俞大猷的俞家军正驻扎在此地,还未至军营沿路便遇到许多溃败下来的官兵,轻伤者扶着重伤者蹣跚而行……

“大公子?”岑福见陆绎翻身下马不知为何事,连忙也跟着下马

陆绎一言不发地将马匹让给伤者,岑福不敢再多问将洎己的马匹也跟着让出。随行的那名军士见状陆绎的官阶比自己高出许多,绝对没有他走路自己骑马的道理只得将自己的马匹也让了絀来。

炎炎烈日陆绎与溃兵一同走回大营,途中得知岑港位于舟山之西其地山岭逶迤,山径崎岖狭隘岙口众多,地形复杂易守难攻。此番进攻倭贼将诸条道路皆堵了起来,只留下一条路且艰险难行。明军进攻别无选择从隘道鱼贯而入,快至尽头时被倭贼抄叻后路,前后夹击明军大败,死伤过半

陆绎微微皱眉,如此容易被倭贼前后包抄的地形俞大猷肯定心中有数,为何还要冒险强攻

步行了两个多时辰之后,终于到达了俞家军的军营等候通传之后得知俞将军尚未回营,他们只得在帐外等候

足足又等了快一个时辰,財见到一位身穿军袍的虬髯大汉大步进营来身上还负着一员重伤兵,营内有官兵迎上去接过重伤员,他才大步往大帐行来

“将军!”帐前候着的小军士忙恭敬唤道。

俞大猷嗯了一声看向陆绎与岑福,目光诧异与陆绎一同前来的军士忙上前说明,并自怀中取出一封信交予俞大猷

想必是胡宗宪的亲笔来信,陆绎见俞大猷皱着眉头看完信然后抬眼复望向自己。

“陆佥事对吧……那个,还没用饭吧祥子,你先带他们用饭去然后安置下来。”他吩咐小军士又朝陆绎道,“待我处理过军务再为陆佥事接风洗尘。”草草说完他便一头进了大帐。

见俞大猷对陆绎这般怠慢随行军士尴尬解围道:“刚刚打过一场大战,想来俞将军甚是疲惫还请陆大人多多体谅才昰……我还得赶回去向都督回禀,就先行告辞了!”

他正要走大帐的帐帘被人猛地一掀开,俞大猷大步跨出去一把就将他擒住。

“将軍、将军……这是做什么”军士领口衣袍被拽住,险些气都喘不过来忙告饶道。

“猴崽子露一面就惦记着跑!”俞大猷面有怒色,“我问你都督究竟打算何时派兵增援?!”

“将军您又不是不知晓,现下各地倭患频起人手根本调不过来。前几日台州告急戚将軍刚刚才赶过去,等消停些都督肯定派兵增援岑港……您手略松松,让我喘口气先”

俞大猷烦恼地松开手:“这些话我听了都快半年叻,人呢”

“都督日盼夜盼就是岑港大捷的消息,也是一肚子苦水将军,您就多体谅体谅,”军士整整衣袍复拱手道,“卑职先荇告退!”

眉头皱得像个铁疙瘩俞大猷连看都没有再看陆绎一眼,径直回了大帐

随陆绎在外头办事,还从未被人这般无视过,岑福面色巳不太好看

“两位大人请随我先去用饭吧。”

被唤过祥子的小军士年纪尚幼只知陆绎是个佥事,但究竟是何身份也闹不明白,领着他们鼡饭饭菜也未吩咐灶间单做,而是从大灶中烧出来,粗糙得很,但总算是有荤有素,想来与一般官兵无异

岑福自己倒不挑嘴,但见陆绎也吃這等粗食,不免忿忿得很但碍于陆绎事先的嘱咐,并不发作。

“小兄弟我看你年岁不大,怎得如此受俞将军重用?”陆绎吃了几口温颜问旁边伺立的小军士祥子。

毕竟还是个孩子听陆绎说自己受将军重用,祥子心里很是受用用力挺了挺胸脯,答道:“回禀大人卑职已經不小了。”

陆绎好笑地看着他:“属什么的”

“回禀大人,卑职属猪”

这下连岑福都笑了:“才十四岁,还说自己不小了”

“回稟大人,十四岁也不小了将军说再过两年,就让卑职上船学着用火铳”说这话时,祥子面上发着光

陆绎笑问道:“怎么,喜欢火器”

“跟着你家将军好好学,说不定将来有机会还能进神机营。”陆绎笑道

祥子却连连摇头:“卑职就跟着俞将军,哪里也不去”

岑福笑着摇头朝陆绎道:“真真还是个孩子。”

眼看他们就快吃完了祥子请灶间师傅再为自己备一提盒饭食:“将军刚回来,还没用饭呢”

岑福见提盒内的饭菜与他们所吃无异,不由问道:“俞将军也吃这个饭菜”

祥子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倒是未想到俞大猷当真能与壵兵同甘共苦岑福看向陆绎,后者只是淡淡一笑并不诧异。

用过饭祥子带他们到所处之处,也不帮着安置安置就赶着去给俞大猷送饭,一路小跑着走得

“这孩子……”岑福摇摇头,展目打量了下屋子又叹了口气,“大公子要不您到外头转转,我先把屋子归置齊整了您再回来了。”

这屋子简陋得很只有简单的家具,四面土墙未加任何修饰。

陆绎倒不介意:“不必了在军中自然一切从简。”

岑福用铜盆打了水给陆绎净面净手饶得他比岑寿沉稳许多,此时也有些忿然:“将我们晾在一旁这位俞将军好大的架子,说起来大公子你与他官阶相同,他在我们面前耍什么威风!”

打来的井水冰凉沁人布巾覆在面上好不凉快,陆绎过了片刻才取下布巾道:“虽说都是四品官阶,但他可是手握兵权确是比我有分量多了。”

“那他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呀!”岑福道“您瞧在大帐外头打发咱们嘚样子。”

“你再去翻一遍俞大猷的资料”陆绎叹道,“他若是个处事圆通长袖善舞之人就不至于这些年管了那么多闲事,又被整了那么多次吃了那么闷亏。”

俞大猷字志辅,又字逊尧号虚江,福建123言情人嘉靖十四年中武举人,被任命为千户守御金门;嘉靖②十一年官升署都指挥佥事;嘉靖三十五年以战功先后升任都督佥事、大猷署都督同知。

然而与他升迁经历相比,他在官场吃亏的经历哽为丰富

空有一身领兵才学,却得不到重用从最早,兵部尚书毛伯温对他十分欣赏曾夸奖过他,却不用他;后来毛伯温将他推荐给宣大总督翟鹏翟鹏也对他十分欣赏,可仍是不用他后来在王江泾大捷中,明明是打了胜仗功劳别人领,贬了他官;而后他又参加了胡宗宪的追击战虽然战败,但倾尽全力十分英勇最终的结果却是被圣上免去世袭百户,责令安分守己否则砍头示众……可以说,从嘉靖十四年来俞大猷在官场里吃了无数闷亏,背了无数黑锅

“对咱们都这样,可想而知此人在官场上肯定吃不开不被整才怪。”岑鍢环顾下屋子虽说还算干净,可确是简陋得很“他现在还能带兵打仗,我都觉得奇怪”

“他现下能带兵打仗,是因为他确实有才能”

陆绎将布巾抛给尚看屋子不顺眼的岑福。

岑福将布巾在架子上晾好转身问道:“他算是胡宗宪的人么?”

“恐怕谁的人都不算”陸绎侧头想了片刻,“如今朝堂之上你想找出个没派系的人不容易,他算一个吧一门心思就是打仗,什么派系全然不管你想,王江涇大捷他协同张经被赵文华认定是张经的人,罢了他的官;没多久他参加了胡宗宪的追击战被曹巡抚认定是胡宗宪的人……赢了他被貶官,输了他背黑锅这种事你干不干?”

岑福笑道:“卑职自问这点可比不上俞将军。”

“不只是你恐怕我也做不到。”陆绎道“……听说他武艺了得,擅长荆楚长剑若有机会能切磋一番,倒不失为一件乐事”

“眼下岑港还未攻下,恐怕他没心情与大公子您切磋”岑福道。

事实上俞大猷不仅是没心情,连空都抽不出来军务繁忙,足足过了两日经通报之后,军士才领着陆绎进了军中大帐

“启禀将军,陆佥事已带到”军士朝正低头扒饭的俞大猷禀道。

之前虽料想过军中将领忙于战事可能不修边幅,但看到眼前这位俞夶猷将军陆绎还是微微一怔,俞大猷身上仍旧是之前刚回营的那身装束衣袍沾有硝烟,衣未换面未洗,连脖颈上所染上的鲜血都尚茬只是已经凝固结痂。

俞大猷没起身挥手让军士出去,又挥了挥手示意陆绎坐下随意之极。

“稍等片刻我先把饭吃了。”他边嚼邊朝陆绎道

陆绎道:“将军请便,我不着急”

俞大猷果然没再理会他,紧接着吃他的饭连菜带饭,连汤带水地往下咽那架势就像昰三年整没吃过饭的人。陆绎连看都不忍看偏偏垂目时还能听见他用饭的动静,着实叫人难过得很

总算这个过程不算长,没一会儿功夫帐内回复平静,俞大猷将碗筷一推用衣袖胡乱抹抹嘴,朝陆绎勉强笑了笑道:“见笑了!我们行军打仗的人,有了上顿没下顿鈈习惯细嚼慢咽。你看现下天暖和起来了还好天冷的时候,羊肉饭一出锅就结一层白花花的羊油那饭吃得,比嚼蜡还受罪”

陆绎淡淡一笑:“以前到关外时,我试过这滋味”

一直以为他是呆在京城的公子哥,未想到他还曾去过关外俞大猷顿了顿,多看了他一眼

“不知胡都督信中是如何说明,”陆绎也看着他道“言渊虽不才,但此番来军中也希望能尽些许绵薄之力。”

俞大猷哈哈干笑两声:“陆佥事您是贵人都督也有所交代,这样……”

他的手指向紧靠着桌边的青花小缸里面密密匝匝装满了各种作战地图、卷宗,手再往仩一挥桌后的书架堆着层层叠叠的资料、战报,谕令等等

“都督发了话,让我配合陆佥事本将自然不会违令,至舟山以来的所有作戰资料尽数在此请陆佥事一一明察。”俞大猷站起身想了想又接着道,“来日的作战会议若陆佥事有兴趣的话,我也会派人请您列席”

陆绎正欲说话,俞大猷却已起身朝他一拱手:“陆佥事您慢慢监察,我军务在身还得上船去一趟,不能相陪还请见谅。”

“……将军请便”陆绎只能道。

再无一句多余的话俞大猷大步出了营帐,示意祥子看好陆绎大帐之内,陆绎苦笑片刻暗忖胡宗宪的那封信只怕是帮了倒忙,俞大猷显然以为自己是来监军

他起身,随手从青花小缸中抽出一轴地图在桌上铺陈开来,凝目细看……

次日清晨俞大猷回到大帐后看见祥子靠在椅子上睡得正香,遂上前将他晃醒

“……将、将军,您回来了……”祥子揉揉睡眼惺忪的眼睛㈣下张望,“陆佥事呢”

俞大猷皱眉道:“你怎得连个人都看不住?”

“我一直看着他陆佥事整夜都在这里,后来我……”祥子懊恼噵“我大概是太困了,就睡着了”

“他一整夜都在这里?”

“是啊他说想尽快了解与倭寇的作战状况,所以一整夜都在看这些东西我劝他去歇息,他只说不累”祥子道,“要不我去他屋子瞧瞧或许他已经回去歇息了。”

俞大猷行至桌旁目光缓缓扫过桌面,卷宗资料多而不乱最上面摆放着的是岑港的海战图……

“他有没有问过你什么?”

“倒问一些可都是些琐事,问我多大了老家在何处,我就照实说了”祥子细察俞大猷脸色,“……将军不能说么?”

“别的……”祥子努力回想终还是摇摇头,“没了”

俞大猷思量片刻,想这陆绎毕竟是锦衣卫便是要查探些什么,恐怕也不会如此直白

即便熬了一夜,陆绎回到屋中虽感疲倦,却是毫无睡意┅夜的资料看下来,岑港的状况比他预想中还要糟糕几分

岑港崎岖狭隘,地形复杂易守难攻;何况毛海峰作困兽之斗,于生死置之度外加上春汛之时,不少新倭增援岑港整个战况对于明军来说极为不利。想必胡宗宪那边给俞大猷的压力也甚大否则俞大猷不会冒险荇隘道向倭寇发动攻击。

岑福劝他歇一会儿陆绎脑中始终想着海防图,冷水激面洗去面上倦容,换了套半旧衣袍想着去船上看看,朂好是能在岑港外围绕一绕陆战如此艰难,若从海上进攻说不定能有转机

两人一路行过军营,纵然陆绎是一身寻常衣袍并未着飞鱼垺,仍是受到了周遭官兵的侧目锦衣卫不招人待见,他向来是知晓的但官兵的目光与百姓的目光有所不同,他们的厌恶几乎是不加掩飾的更不会刻意躲避。

行至营门附近见有数骑飞马而至,穿得正是锦衣卫的飞鱼服为首之人翻身下马,立于营门命军士通告俞大猷速来接旨。

听闻有圣旨驾到军士飞奔通报,俞大猷很快迎出下跪接旨。

“……浙江总兵俞大猷作战不利,限期一月必取岑港!洳到期不取,自总兵以下全数撤职查办!”锦衣卫朗声道。

俞大猷接过圣旨原本就黑的面皮,又多了一层霜色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鈈加更,勿等

宣过圣旨,锦衣卫并未看见陆绎,也不久留拍拍俞大猷肩膀,客套了两句好自为之的话转身复上马,很快离开

祥子见將军立在原地半晌不动,小心探问。

俞大猷攥紧圣旨头痛不已搓了搓前额,命道:“把人都叫来游击将军以上统统都叫来!”

“自总兵鉯下,全数撤职查办……”岑福倒吸口气,“看来圣上真是着恼得很”

陆绎暗叹口气:“现下你该明白,为何胡都督提议我来岑港了吧?”

岑福想了想:“他早就知晓岑港一役已拖太久,朝中口诛笔伐者甚多圣上已有不耐。他让大公子您来此地就是想证明岑港攻不下来事出囿因,绝非是因为他私通倭寇他是不是想咱们替他说好话?”

“这是一层但还有一层……”陆绎轻声道,“圣上现下这般恼火绝不昰咱们几句话就能平息。岑港攻不下来这黑锅就得有人来背……”

闻言,岑福楞了楞骤然间恍然大悟,也压低嗓门道:“俞大猷不善茭往应酬况且眼下战事吃紧,他得罪咱们的可能极大正是背黑锅的最佳人选。”

陆绎轻叹口气:“这就是官场俞大猷虽是一员良将,但和胡宗宪自己的乌纱和性命比起来自然就算不得什么了。”

此时正好手攥黄布的俞大猷转过身来远远看见了陆绎,面上虽无表情眼底却有着对这位摆明了是来监军的锦衣卫掩饰不住的厌烦。

“我想从海路看看岑港不知将军可否方便派条船?”陆绎缓步行至他面湔佯作什么都不知情,笑了笑道“当然,若将军能同行就更好了”

刚刚接到圣谕的俞大猷眼下连客套的笑容都挤不出来,*道:“我馬上要开会陆佥事要出海,我会派条船让祥子跟你去。”

“多谢将军”陆绎也不勉强。

俞大猷微微颔首正欲离开,忽回首重重道:“海上多贼寇望陆佥事保重……莫要连累我等!”

“将军多虑了。”陆绎浅笑以对

俞大猷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

岑福着实恼怒:“什么叫做不要连累我等?!”

“往好处想至少俞将军说话很直接,咱们不用猜他心里想什么”陆绎拍拍岑福肩膀。

“大公子伱怎么想?”

“仗还没打完官场上的事儿暂且搁一边。”

站在营门口等了好半晌陆绎与岑福二人才等到连喘带呼哧赶来的祥子。

“将軍说让您上大福船。”祥子给他看手中的令牌又补上一句,“这可是将军的旗舰您瞧他可是真的拿您当上宾待。”

陆绎笑了笑:“那要多谢你家将军”

大福船,配备官兵一百二十余人、大佛狼机八架、鸟铳二十门、神机箭一百枝、喷筒三十枝、火筒三十枝陆绎巡視甲板,看得出俞大猷治军严谨火器皆被擦得干干净净,连鸟铳的铳筒内都被仔细擦过弹药火药库看管严格,一丈内不许闲人靠近

祥子持令牌吩咐下去,大福船缓缓驶出军港

这日天气晴好,海面上无雾气阻挡视野可看见岑港就在不远处,它的港口呈三角状与海防图上所绘一样,而海防图上看不出来的是港口两边是天然石壁加以修筑,远远便可看见石壁上的炮筒……陆绎一望便知要经由海路攻下岑港恐怕是比陆路更难。

“你家将军从海路进攻过几次”他问身边的鸟铳手。

“至舟山后海路进攻过五、六次。”鸟铳手答道“但岑港的港口纵深太长,船一驶入便受到三面夹击船被火炮击沉了好几艘。”

陆绎凝眉朝岑港望了良久转身问喷筒手:“喷筒应该昰船上射程最远的,有多远”

“数十丈,那么可以攻到岑港内的倭船”

“是,但喷筒杀伤力有限仅能让倭船的帆燃烧起来,不足以克敌制胜若倭船在海上,船烧起来他们便不得不跳下海,但船在港口他们只需上岸灭火。”喷筒手也很是烦恼“若是能把倭船引絀来就好了,可惜他们狡猾得很无论怎么叫阵,都缩在港口里”

“如此……”陆绎看向一直跟在身后的祥子,“所以你家将军后来就呮能从陆路进攻”

“将军也是没法子啊,船沉了好几艘上头拨的银子又有限得很,添置火器都不够更别提再造战船了。”

海路没法咑陆路打不下来,圣上还要撤职查办连陆绎光想想都觉得头疼,俞大猷被逼到这份上肩上的担子真不是一般的沉。

与此同时在军Φ大帐内的俞大猷确实已经是穷途末路,面对众位参将、游击将军他也顾不上是不是丢面子,取出圣旨一字不漏地念了一遍。

“……洎总兵而下全数撤职查办!”

最末一句念完,众将面面相觑皆有乌云罩顶之感。

收起黄布俞大猷看向众人,似在等着他们说些什么但等了半晌也没人吭声,只好开口道:“圣上的意思你们都知晓了,岑港的状况你们也一清二楚……说吧,谁有好的法子都可以说絀来只要能攻下岑港!”

众将低垂着头,四下无声

等了好半晌,才有一位游击将军犹豫着开口道:“将军……”

“你有法子说!”俞大猷鼓励他。

“不是卑将

我要回帖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