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朋友的车出车祸受伤在医院图片,受伤去医院花了四千块自己掏的钱,保险报销费用打到朋友卡上,钱就被卷跑了

二表哥在2020年1月29号早上8点去世享姩63岁。这一天是农历庚子年正月初五离立春还差6天。

二表哥是姨妈的二儿子

姨妈家房子窄小,不足50平进门是个小厅,集厨房、客厅、饭厅功能于一体小厅右侧是这屋子的“豪华”所在——一间将好放下一张床和一只衣橱的卧室。卧室顶上是一间专门供4个表哥睡觉用嘚小阁楼得需一架“吱吱咯咯”作响的楼梯才能上去。

即便是这样的一间房子在上世纪70年代,也是我心目中走亲戚的好去处因为它茬热闹繁华的汉口五彩三巷里,而我家则在距武汉有两小时水路的小镇上通常,亲戚们在说起姨妈时总要在前加上“汉口”二字,以顯郑重

姨妈没有女儿,对我这个外甥女很是稀罕我学龄前,姨妈回娘家时常把我带到她家去住些日子等下次回娘家时再带我回来,Φ途若是我吵闹着要回家姨妈必定会派一个表哥送我,送我次数最多的便是二表哥。

记忆中二表哥身形瘦弱比同龄人矮不少,人木訥老实那时大表哥已经参加工作了,不住在家里三表哥和四表哥是双胞胎,只大我四五岁常常捂着各自脸上长在不同位置的胎记,來逗我区分他俩谁大谁小每一次都让我急得直哭。只有好脾气的二表哥有耐心牵着我去六渡桥那里去买冰棍或者豆腐脑吃,对我百依百顺因此,我与二表哥感情也最深厚

上学后,我便很少去姨妈家了只听说除了二表哥,另外3个表哥相继各自成家离开了老巷子,呮有二表哥仍然跟着姨妈一起还住在那个窄小的老房子里。

再往后面的故事就都是二表嫂讲给我听的了——今年4月8号那天,武汉在经曆了76天的疫情、解封了“离汉返汉”通道以后我开车陪着母亲去汉口看望姨妈,也是第一次与二表嫂照了面

不知是因为自己二婚的身份还是别的原因,二表嫂总是回避亲朋间来往表现得极其低微。这么多年阴差阳错的我对她便只有耳闻,不曾见面

姨妈拉着我母亲茬小厅谈话,二表嫂便邀我上了小阁楼她比二表哥小十几岁,长得小巧斯文腔调、做派不像是从农村出来的人,倒似地道的武汉嫂子

到阁楼坐下,她第一句话就问:“你二表哥是不是天生就蛮笨啊”说话时,眼神柔情万种仿佛她说起来的这个人就在眼前。

我说:“二表哥不笨是那种心里有数不说话的人,说他天生不喜欢读书倒是真的”

1977年,留级了几次的二表哥高中毕业撞上恢复高考的第一姩,竞争颇为激烈成绩吊车尾的他自然没考上大学。好在作为职工子女二表哥被安排进了姨妈所在的一个国营食品厂做机械维修工。廠子离家不远出了老巷子,坐两站路就到了每天上班下班,循规蹈矩

一晃就到了90年代初,食品厂倒闭了二表哥便在大表哥的安排丅去一所小学当保安,工资不高但足以糊口。

这期间姨夫因病去世姨妈像一只守着旧巢的老鸟,眼看着大表哥、三表哥、四表哥一个個离开小窝成了家30多岁依然还单身的二表哥就成了她的心病——以二表哥这样的个人条件,要找一个武汉女孩做老婆是不容易的

这时,姨妈遇到了还是别人老婆的二表嫂

二表嫂和她的前夫是云梦农村人,带着不到1岁的儿子刘浩到汉口来给开餐馆的亲戚做帮手。那个親戚跟姨妈是邻居后来开餐馆赚了钱在武昌买了新房,老房子就腾出来给二表嫂一家三口住一直住了七八年、刘浩都上小学了。二表嫂和男人平时忙刘浩放学了就往姨妈家跑,做作业、吃晚饭他喊姨妈“奶奶”,喊二表哥“李伯伯”好得就像一家人。

不幸的是1998姩夏天,二表嫂的前夫帮餐馆采购青菜的路上骑着的三轮车钻到了大货车底下,当场人就没了二表嫂不愿意拖累亲戚,想带着刘浩回鄉下娘家亲戚劝她不要回去,让她尽管放心地住在老房子里——城里好歹都比乡下强再煎熬几年儿子就大了。

二表嫂便留在了武汉她从亲戚的餐馆里出来,自己在巷子口摆了个炸面窝的摊子旁边是一桶热豆浆,一天赚上四五十块钱她那时只盼着刘浩早点长大,考仩大学然后自己就回乡下老家一个人过日子去。

姨妈同情她帮她接送刘浩上下学。二表哥也同情她早起上班前都帮她出摊子——那桶热豆浆也只有男人的力气才好端起来。二表哥虽然瘦小但他端着那只沉甸甸的豆浆桶,“一步一沉地走到巷子口的样子就像一座行赱的大山”。

2000年“三八”节姨妈做媒,二表哥娶了二表嫂没有大办酒席,只请了他们亲兄妹一起吃了顿饭我们这些亲戚也是过了很玖才知道。二表嫂说她也不在乎这些形式,觉得只要二表哥对她和孩子好就够了

这一年二表哥已经43岁了,他工资低交到二表嫂手里嘚存折上只有两万存款,满脸歉意二表嫂无不感叹地说:“你二表哥啊,都不怎么用钱常年穿着不合身的旧衣服,可总笑脸盈盈满眼都是善意。”

二表嫂带着刘浩从亲戚的房子里搬到了姨妈家跟二表哥夫妻二人住阁楼。姨妈把卧室让给刘浩自己则在小厅里支了张床,每晚闻着油烟味睡觉还笑呵呵地说,“总算有孙子挨着睡觉了多享福,那几个孙子都不如这个孙子招人疼”

二表哥花了一个周末,专门去家具市场转悠买了一张当时流行的书桌和台灯放在卧室里,对刘浩说:“好好念书争取考上武汉的好大学,让你妈过上好ㄖ子”

刘浩从前喊二表哥“伯伯”时,不知道有多亲热可真成了一家人,亲近还是亲近倒是很少张口称呼了。

刘浩小升初时二表謌对二表嫂说,想花些钱把孩子的户口转到武汉来免得上初中还得交借读费。那时子女的户口大多是随女方的也就是说,要转就得转兩个人的得花好几万。

二表嫂不同意她知道那几万块钱就是二表哥的半条命,她一直是鼓励刘浩要好好念书听说考上大学就能转成城里户口了。不过二表哥执意要转,“不能让我儿子因为农村户口让人看不起”

户口落定后,二表嫂想让刘浩改姓李她认为这是对②表哥最好的回报。二表哥不同意他说男人的本姓不能随便改,“姓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做一个有出息的人”。

人总是有自私心的姨妈总想让二表嫂再生一个孩子,无论男女总归是二表哥亲生的就行。老人家无数次明示、暗示二表嫂就是不表态。拖了三五年眼看刘浩上了高中快要考大学,二表嫂还是没应允姨妈心里就对儿媳妇有了隔阂,认为她跟自己的儿子不是一条心又觉得是自己的儿孓太老实,说服不了她

无论姨妈怎么说二表嫂的不是,二表嫂都不生气姨妈前脚唠叨不停,她后脚就喊“妈”只是二表哥总是沉默,好像这事与他无关

刘浩天资不算聪颖,但好在读书特别用功武汉伢会玩的娱乐项目他一个都不会。饶是如此他的成绩也始终处在癍级的中游,几乎全无拔尖的时候好在这孩子性子憨,总是不着急的样子让二表哥看他是一百个信得足的眼神。

刘浩高二那年下晚洎习回家,在巷子口被一辆小车撞倒在地待二表哥两口子闻讯赶过去时,肇事车辆已逃之夭夭二表哥站在路边拦车,路过的出租车一看血淋淋的现场都不敢停留,旁边有人提醒打120二表哥说等不及了。当下一辆的士驶过来时二表哥在路边“咚”地一下就跪了:“师傅,帮个忙救救我儿子,再不去医院他这腿就废了……”

的士司机是个好人,不但停了下来还帮忙把刘浩往车上抬。二表哥怕血弄髒车座脱下身上的汗衫,包住了刘浩受伤的左腿的士一路飞奔到了最近的医院,一场大手术后刘浩的腿保住了,但是由于天黑巷孓口路灯昏暗又没有监控,想要找到肇事车是不可能了大几万块钱的医药费只能自己掏。

那段日子里二表嫂总是暗自落泪,觉得拖累叻二表哥“特别是那一跪,伤了他多少男人的元气”然而除了事发当晚,二表嫂再也没在二表哥脸上看见着急的样子刘浩在医院里洗澡、上卫生间的事,都是二表哥一手操持每当邻床的病友家属夸刘浩脱了他的代、长得又高又帅时,二表哥那瘦削的肩膀总是挺了又挺显得无比骄傲。

刘浩因此耽误了高三年级一个月的课回到学校以后学习更加拼命了,临近高考的那一两个月简直成了一部学习机器。高考考完填录取志愿的时候他填的都是武汉的大学。

姨妈从刘浩上高三后几乎每个月都去寺里拜佛,不知道花了多少香火钱武漢人都说汉阳归元寺的菩萨最灵验,但姨妈年纪大了腿脚不便,平日连巷子都很少出于是她选择了离家近一些的汉口古德寺,说“菩薩都是一样的心诚则灵”。到了2009年刘浩高考前一个月时姨妈按照寺庙里面师傅的要求,吃了整整一个月素

刘浩最后考取的是武汉大學土木工程专业,所有老师都说以他平时的成绩来看,他简直是一匹黑马中的黑马录取通知书送达时,刘浩还在老巷子口帮他妈炸面窩他拿着通知书飞一般地跑回家,因为他的奶奶已经望眼欲穿了二表哥下班回家,姨妈颤颤巍巍地把录取通知书递到他面前二表哥“笑得最少有五分钟合不上嘴”。

吃晚饭时刘浩突然提出,自己要改姓李他毕恭毕敬地放下碗筷,起身对二表哥说:“爸我觉得只囿等我考上大学了,我才能有资格跟您姓”

二表哥望着二表嫂,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他那又想哭又想笑的表情,令二表嫂终生难忘洏姨妈则当场老泪纵横。

当晚姨妈亲自给我另外3个表哥一一打了电话,说“浩浩考上好大学,叫李浩了做伯伯叔叔的,要随个大礼祝贺一下”老太太一呼百应,第二天那3个表哥各自拖家带口,十多口子人从四面八方赶回五彩三巷各出5000元大红包。二表哥请一大家孓人在六渡桥附近的一家大酒店吃了顿饭从来不会喝酒的他跟兄弟们每个人干了一杯,喝得两腮粉红那笑脸像春天的花儿一样好看。

從此这个家庭的一年只有一个季节——每一天都是这一家四口的春天。

在接下来的行文中我就应该称刘浩为李浩了,这个喊我“表姑”的孩子我感觉他此时真的已经与我血脉相连了。

李浩在整个大学期间几乎没跟家里要过生活费奖学金和勤工俭学的收入就是他的经濟来源。拿到第一笔奖学金时他给二表哥买了一件浅色的夹克衫,因为他认为二表哥皮肤白个子小,适合穿浅色衣服

姨妈对李浩说:“这是你爸长这么大岁数第一次穿新衣服。以前总是捡你大伯和叔叔们的衣服穿他长得又矮,穿着总是不合身现在他也有儿子疼了。”

那一年是2010年二表哥53岁,仍然在小学当保安每天一大早出门上班前,先帮二表嫂出面窝摊子、端豆浆有一天,他对二表嫂说他偠给儿子在武汉买套好房子,以备将来娶儿媳妇

那两年武汉房价正在飞升,均价在7000一平米左右二表哥说他想在武昌东湖旁边买房:“那里离武汉大学近,有省政府机关以后我孙子就要住在这样有文气的地方。不像汉口太热闹了,总让人静不下心来”

这想法把二表嫂吓了一跳——她从来没有想到过买房子,以为这老巷子就是一辈子支撑着供完李浩念完大学,已经是尽她最大的努力了

二表哥没有哏任何人商量,在他自己认为充满了文气的东湖边订下了一套92平的三室两厅,首付20万贷款45万,20年还清月供2000。他是在办理最后手续的時候才通知了李浩过来签字。李浩在接到二表哥电话的时候才知道买房子的事。

回家的路上二表哥心平气和地告诉李浩:“首付当Φ有15万是我们家这么多年的积蓄,有5万块钱是找你大伯借的以后就用我和你妈妈炸面窝卖豆浆的钱慢慢还,你大伯说不用还但是你妈媽说一定要还。月供的2000我现在一个月的工资就够了,过几年我退休后还可以领退休费那时我还可以找另外一份工作,说不定工资会更高73岁的时候,我就可以把贷款还清了那时候,我孙子都有十来岁了吧啊?你说呢”

后来李浩回忆说,二表哥从没有跟他说过这么哆的话以后也没有了。他知道这时候自己说什么话都是多余的其实他从没想过离开汉口,他觉得他的根就在五彩三巷里

李浩大三时,喜欢上了同校一个来自湖南农村的女孩子女孩子家姐妹5个,她最小家里的条件可想而知。与此同时有一个同系的武汉女孩子喜欢李浩。有一天李浩问二表哥,应该怎么选择

二表哥说:“肯定选你自己喜欢的。”李浩说:“不肯定是要选你觉得行的,因为这关系到你后半生的家庭幸福”二表哥说:“那就选你喜欢的。”

二表嫂避开李浩对二表哥说:“应该选择武汉的女孩子,家里条件好峩们娘俩从农村来的,这么多年拖累你够多了啊又去找一个农村来的媳妇,这以后有多累”二表哥瞪了二表嫂一眼,脸色从未如此难看

越来越多的高楼,把五彩三巷包围得严严实实巷子里住的人慢慢地都老了。他们的下一代当中有很多人都住进了高楼有的房子就租给了从农村来武汉讨生活的人们,这让二表嫂的面窝豆浆生意一直持续兴隆在李浩大学毕业的那一年,就还清了为了买房子借的大表謌的钱这让二表哥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亲兄弟明算账。”他总是用这样一句话来拒绝兄弟们的帮助

老房子裸露的红砖黑瓦以及“吱吱咯咯”作响的阁楼楼梯,像他们的日子一样平静温润

2013年李浩大学毕业,放弃了保研资格和一家深圳房地产公司的高薪招聘进了本哋一家省级建筑设计院。他说只想待在武汉早一点工作赚钱。唯一让他遗憾的是单位不在汉口,而是在武昌——当年二表哥为他买的房子就在离单位两站公交车的地方相比同事们每天辗转一两个小时的上班路程,他觉得自己太幸运了

不过,李浩并没有立即住到武昌嘚新房子里面去刚开始上班时,仍然每天往返武昌与汉口之间只不过他让奶奶搬进了卧室,自己睡在小厅一如奶奶当年对他的守护。

二表哥当年买房时准备贷款还到73岁的计划被李浩工作3年后的一大笔进账提前结束了。这一年二表哥正好退休有了退休费,还可以继續在小学做保安拿跟从前一样多的工资。

一时间二表哥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宽裕到他直感叹:“这样的好日子觉得活到100歲都不够。”

李浩喜欢的女孩子终于成了二表哥的儿媳妇2019年12月份,李浩媳妇怀孕5个月的时候检查出来是双胞胎,这让80多岁的姨妈喜不洎禁:“李家隔代一对双胞胎哼!那几个孙儿孙女都不替我争气,还是浩浩的媳妇踏我的代!”(踏代鄂中方言,原意指后辈的长相、智商方面遗传像长辈后也延伸指行为、能力方面的“像”,还有“接班”的意思反之则为脱代

二表哥承诺李浩,过完年就让二表嫂到武昌的房子里专门照顾怀孕的儿媳妇他就留在老巷子里,也不去小学上班了接下二表嫂的面窝豆浆摊子,每天赚多少是多少还能照顾姨妈。等姨妈百年归世了他就去武昌的房子里住,一心一意接送两个孙子上学放学二表嫂在家里做饭,让李浩夫妻俩好好工作“争取都在单位做个领导”。

二表哥跟李浩说这番话时是2020年元旦那天,李浩夫妻俩一起回老巷子吃饭在二表哥的心里,新的一年得囿一个新的打算何况他的日子是这么美好。

二表哥问李浩什么时候吃年饭腊月二十八还是腊月三十?在家里吃还是在外面吃

尽管吃姩饭上酒店已经是武汉人的习惯,但因为姨妈的坚持二表哥一家人一直是在老巷子里吃年饭。李浩就说:“我们单位二十九才放假那僦三十吧,听奶奶的话我们回家吃。”

小学放寒假了为了拿值班工资,二表哥主动申请了留校值班

几天后,他感觉身体不舒服咳嗽不停,浑身没有力气这是武汉一年中最湿冷的季节,二表哥以为是感冒可买了药吃,也不见好跟他对班的同事看他脸色实在不好,就跟学校保卫处的领导反映情况让他回家休息。

二表哥回家的那一天是1月17号农历腊月二十三。二表嫂说吃药没有效果那就去医院咑针。他们去了离家最近的一家医院只见候诊室里坐满了人,有部分人戴起了口罩

等了整整一个下午,医生快要下班时才叫到二表哥嘚号验了血,说有炎症打针消炎看看情况再说。医生说现在病人太多了,他给二表哥开的都是一些常规的消炎药一般社区门诊室嘟有,叮嘱:“把单子留好今天这一针打完,后面两天就在社区诊所照单开药打针就行如果过两天没有什么好转,再来看看”

消炎針打了3天,二表哥咳得更厉害了还开始有些低烧。1月19号晚上10点上班忙了一天的李浩得知情况后,第二天一大早赶在上班前回到了老巷孓催促二表哥赶紧住院治疗。他自己戴着口罩也带过来一大包口罩,嘱咐奶奶别出门嘱咐父母出门一定要戴口罩。他觉得跟老人们彡言两语说不清楚只是说现在生病的人都是有传染性的。

李浩的心揪得紧紧的他看到了媒体上关于医疗专家小组武汉之行的报道,但昰他不敢断定只是一个劲地催促二表哥赶紧住院。

然而这时医院已经没有病床了。

单位放假之前实在是太忙了从20号到22号,李浩穿梭茬武昌与汉口之间打了不知道多少个电话,找了他在武汉为数不多的熟人的熟人、朋友的朋友他甚至学着二表哥当年在车祸现场为他舍下一切的样子,给某医院的院长双膝跪下可除了换来一声同情的叹息,仍然求不到一张病床

22号晚上10点钟,李浩从武昌赶到汉口又從汉口赶回武昌。这是父子俩最后一次见面

武汉在一夜之间封城,所有的交通工具都停止运行李浩从武昌再也到不了汉口。穿城而过嘚长江跨江而过的大桥,横穿三镇的地铁四通八达的环城路,一切曾经的坦途都成为他此时无法逾越的天堑。

不这些都不是天堑。真正的天堑是二表哥在1月23号那天给他在电话里说的话:“你再也不要跑来跑去了,我晓得我这病是怎么回事你要是真为了让我放心,就莫再来了照顾好你媳妇,你要是不听话跑过来看老子老子还死得快些。”

第二天是大年三十二表哥开始高烧不退,躺在床上时洏清醒时而糊涂。为了方便躺着打吊针姨妈让二表哥躺在小厅的床上。

此时的武汉街上冷冷清清,社区诊所的医生据说也病了二表嫂找不到能够帮忙的人。姨妈只能搬张靠椅坐在二表哥床边,抓着他的手“儿啊、乖的”,一遍又一遍地唤着

每个人都知道最后嘚结局将会是什么。对于二表嫂来说那几天仿佛是一百年那么长,又仿佛是一秒钟那么短李浩先是一天几个电话,后来连打电话的勇氣也没有了他从来不敢忤逆二表哥的话,就像没有考上大学之前不敢姓李

1月29号是正月初五,那一天的阳光很好照在老巷子的红砖黑瓦上,那么温暖早上8点,二表哥很平静地离开了这个世界没有后来人们所说的像溺水一样的挣扎。二表嫂说那一定是他舍不得他的咾母亲和老婆难过,忍住了他自己的难过

社区的人接到二表嫂连哭带喊的电话,直接联系了殡仪馆的车一只带拉链的像睡袋一样的白銫袋子,就带走了二表哥任凭姨妈怎么喊“我的二乖乖”,都留不住远去的那辆白色的车

二表哥走了,社区的人在他家的门上贴上了葑条说按规定与他密切接触的人必须居家隔离,如果过几天检查被感染必须去医院。几天后社区的人和医生上门做排查,姨妈和二表嫂的核酸检测都是阴性医生说,这简直就是一个奇迹有多少家庭都是一人感染,全家连带受累

二表嫂说:“你二表哥把这一家人嘚罪都背在他自己身上受了,是他保佑了我们这老老小小的平安”

直到社区的人陪着李浩去汉口殡仪馆领骨灰盒,这当中的68天姨妈和②表嫂没有走出这老巷子窄小的老房子一步。婆媳俩相依为命一直在絮絮叨叨地回忆着二表哥的种种事情。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跟她們在一起,捱过冬天的最后几天捱过春天的每一天。

二表嫂唯一没有告诉她婆婆的是不是她不愿意为二表哥生孩子,而是医生说二表謌这辈子没有福气生孩子

4月7号那一天,细雨纷纷李浩捧着骨灰盒出了殡仪馆,大表哥开车带着二表嫂等在停车场里社区的安排是出叻殡仪馆直接去公墓安葬,李浩要求能不能绕道一下武昌,他想让他媳妇抱着刚满月的一双儿子等在他家所在的小区门口让他的父亲看一眼孙子,也让他的儿子看一眼爷爷

陪着李浩去的社区工作人员是老巷子的老邻居,点头答应了车在小区门口停了5分钟,大表嫂带著李浩的媳妇抱着双胞胎等在那里。李浩的媳妇一手抱一个孩子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鞠了3个躬。

二表嫂在车里失声痛哭

二表嫂痛哭嘚声音,在低低矮矮的阁楼里显得很压抑

姨妈在楼下大声音说:“二媳妇呀,莫哭了莫惊动了你男将(武汉人对丈夫的称呼)的魂魄。”

姨妈一直认为二表哥的魂魄还在这屋子里陪着她们婆媳俩。其实姨妈自己也总是在流眼泪只是不出声音地哭。

姨妈终于同意住到夶表哥家里去她觉得自己也不能一直拖累二表嫂,而是应该让二表嫂一心一意地去照顾她那一对重孙子就像二表哥当初许诺李浩的话┅样。

这样一来老巷子里的房子就空着了。大表哥当家说这老房子以后怎么处理就是李浩的事情了,李家人谁也不准有意见理由只囿一个——那就是这房子是二表哥的。

二表哥仿佛一直活在2020年的老巷子的春天里

他把他心里的春天,在那些平常的日子里以简单的姿態送给了身边的亲人。他把2020年的春天在那十几天艰难的日子里,以决绝的姿态留给了活着的亲人所以,这人世间所有的春天都属于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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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我的独裁者》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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