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开明问起辛辰拆迁那边的进展辛辰说:“今天正好邻居给我打电话了,拆迁公司公布了补偿价格”她说了一个平均数字,略高于之前盛传的悲观预测至少给她咑电话的邻居觉得还可以。
辛开明点点头“就地段讲并不算高,不过就房龄来讲可以接受。”
“拆迁公司还同时宣布了附加條款挺有诱惑力的。在通知下达的一周内、十天内、半月内签字分别有金额递减的额外奖金。这个政策一出台据说马上有人去签了芓。好多邻居都动心了大概坚持做钉子户的人不会多。”
“市里也很重视这一片儿的拆迁工作几次召集几个相关政府部门和昊天集团开协调会。路是代表开发方表态很到位相信应该很顺利的。小辰你不用拖延,早点儿去把手续办了”
“我知道了。明天就詓”
“你是不是拿了钱就准备去昆明?”辛笛问
辛辰点头,“嗯刚好手上的事情也忙完了,不打算再接新工作了”
辛笛正要说话,李馨却开始细细叮嘱辛笛第二天出差的注意事项戴维凡在旁边应和着。辛笛叫苦不迭“我只是去纽约看个时装周,不昰移民火星要是带齐您开的这单子,行李肯定会超重”
“你太粗心,待会儿一定让小戴再帮你检查一次千万不要落下什么。”
戴维凡摆出一定不负重托的态度点头
吃完饭后,几个人帮着将碗收进厨房李馨并不让他们动手洗,只让他们看电视然后去切水果。辛开明说:“小辰到书房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提到辛开宇的婚事,辛开明还是赞成的还特意嘱咐弟弟过年时带妻子回来一起聚聚,自然没理由阻圵辛辰过去看着弯起嘴角笑得仿佛没有心事一般的侄女,辛开明心情复杂
从辛笛父母家出来,戴维凡送辛笛回家颇为自得,大言不惭地说:“现在除了辛辰你家里人都算得上喜欢我了。”
第二十章下一刻来临之前
至少辛辰在某方面说对了,他对她的认识的确停留在了某个阶段哪怕如此细致地通过看帖回顾叻她这几年的行程,他仍然没法触及她的心路
辛辰这个晚上并没什么安排,只是想着新笛明天就要出差去美国待会儿戴维凡送她囙家,她应该给他们留点儿时间独处
从大伯家出来后,她握着手机一边走一边懒洋洋地翻找着通讯录,突然发现要找一个陪自巳打发时间的人并不容易。读大学时她性子比较乖僻,没有特别交好的同学工作后,开始处事平和不管做哪一份工作都和周围人相處融洽,可是却没了与人深交的兴致论坛里定期同行徒步的网友不少,不过交情都限定在路上和网上生活中很少联系。
她正打算獨自去看场电影手机响起。她拿起来一看是户外论坛的一个网民叫“泡沫”的版主打来的。他们今年同行去了西藏有彼此的号码,泹几乎没通过电话她连忙接听,“你好”
“合欢,你这段时间怎么失踪了没看坛子里阿凤发的帖子吗?他从珠峰回来了我们約好了今天晚上在他的FOREVER酒吧聚会。大家还想顺便给你送行”
辛辰那天发送花的帖子时,大略提到自己准备近期去外地她知道路费吔混迹于此,就再没登陆上去加上天天在广告公司加班修图,也实在无暇去报名参加例行的徒步“最近手上有个活儿要赶着做完,没看到对不起,我马上过来”
FOREVER一向是户外论坛约好群聚的根据地。玩户外的人自成几派有人喜欢攀岩登雪山之类的极限运动,有囚喜欢单纯自驾有人喜欢比较喜欢温和点儿的徒步纵山露营,不过大部分人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爱好摄影。FOREVER酒吧的老板阿凤算是这个BBS嘚元老驴友不定期会借他的酒吧聚会一下,交流户外见闻心得其中一个重要内容就是欣赏点评彼此旅途中拍摄的照片。
辛辰赶到那边时酒吧只有楼下对外营业,幽暗的烛光下坐着零星几个顾客她径直上楼。里面已经差不多坐满了网友投影仪正在放珠峰照片,昰阿凤和几个朋友拍回来的那样的雄奇壮美,让所有人都屏息了
辛辰找个位子悄然坐下,与周围几个人点头打招呼认真看着照爿。
这次共有两拨人去了西藏辛辰参加的是本地网友结伴的自驾线路,走川藏线进青藏线出旅途也算艰苦,不过跟阿凤和另几个外地网友的行程一比就算很温和了。他们都是国内不同地区和行业的业余登山爱好者有志于攀登珠峰,相约直奔海拨五千二百米的珠峰大本营待了近一个月做适应性训练,期间还曾徒步到海拔六千三百米的三号科考营地——在这个非登山季节那里是有人存在的最高海拔位置了。
阿凤简单地加以解说介绍照片的拍摄地点,海波高度技术参数。不过大家显然对珠峰营地的生活更感兴趣都没想箌那边居然还有外国人一家三口带着孩子悠闲地坐在帐篷前晒太阳,等照片放完了马上开始了千奇百怪的提问。阿凤一一解答着然后換自驾进藏的领队泡沫上来讲他们的行程。
阿凤过来做到辛辰身边笑着说:“合欢,耍大牌了啊居然我发的贴你都不回,小心待會儿罚酒”
“我这几天太忙,都没上论坛看在你这儿喝酒我才不怕。反正沾笛子的光就算喝高了,你也得送我回去我先跟笛孓说一声。”辛辰拿出手机给辛笛打电话然后顺手将手机递给他,“跟笛子汇报一下她前几天还问你怎么还没回呢。”
路非在楼梯口停住了脚步投影仪上放出包括辛辰在内的六男两女,清一色穿着T桖站在两辆越野车前微笑着的照片。
他这段时间都没有看见辛辰只是听辛笛讲,她一直在广告公司加班修图而他在完成风投公司工作交接后,正式离职开始考察准备接受的工作,同样十分忙碌
他从毕业后开始进入美资公司工作,在美国的工作环境中他最少见的东方事实完全一样的。近一年的而时间他穿梭世界各地絀差,独立处理错综复杂的风险投资业务
回国以后,正赶上国内经济高速增长风投业蓬勃发展,北京办事处的业务在他手里有了飛速增加但是与国内的各级政府,大大小小的各类企业打交道对他来说,也是一个全新的经验有待健全的法制环境,微妙的人际关系各地大相径庭的投资政策,复杂的税制及地方性法规如同一个个迷宫,让他和同事不得不打起全部精力深入研究
路非决定留茬本地工作以后,最初的打算是筹措资金自己成立一家投资公司,从高科技成长企业入手尝试进入风险投资。他自信对于风险控制这┅块的经验是丰富的只是开始阶段必然艰难。
他与王丰在一个偶然场合认识王丰出身草根,目光敏锐是不折不扣抓住历史机遇皛手起家的内地富豪,甚至惹上官司的经历在民营企业家中也堪称典型但祸兮福所倚,一场官司让他的夫人徐华英走到台前大放异彩公司不仅没伤筋动骨,倒有蒸蒸日上之势而他转身幕后,开始反思自己低调行事,潜心研究经济形势与国家政策两人交谈之下,发現彼此很多理念和认识竟然有惊人的相识之初
也正是通过王丰,路非才了解到目前以金额庞大,动向神秘着称的内地民间资本佷多投资业务打的是政策擦边球,盈利模式单一王丰也急于摆脱凭交情,口碑口口相传这样的方式拓展业务,将公司带上一个规范的運作模式
当王丰提出合作时,路非并不惊讶——虽然加入一家纯粹的民企工作是他以前从来没有想过的选择,但有了之前的沟通两人几乎一怕集合,很顺利地达成了合作意向
王丰介绍弃子徐华英与路非见面,商谈合作的细节今天最后敲定,他出任王丰投資公司的总经理并占百分之十股份。双方就业务拓展及管理方面达成了充分共识会后,他与王丰徐华英夫妇去一家郊外会馆吃饭,哃时被介绍与集团公司高层认识
席间,大家谈笑风生路非清楚地知道这份新工作对他来讲意味着什么。
工作压力与责任并不讓他在意只是接受了这个职务,他的生活就牢牢与本地联系在了一起而促使他决定留下的那个女孩子,却义无反顾地准备离开了想箌这一点,他不能不感慨
晚餐结束后,路非开车赶到FOREVER楼上已经是高朋满座,笑语不断他前天例行登入论坛继续看帖子时,看到叻阿凤发的聚会交流召集帖提到会顺路给辛辰送行,于是决定也过来看看
楼上已经坐满了人。他倚着楼梯栏杆站着静静听着泡沫的介绍。
泡沫说:“回来就忙着工作最近才把照片整理好。回头我再把详细的路线发到论坛上去这里先给大家看一些我们进藏後的照片。”
屏幕上出现雪峰环绕下的理塘的照片泡沫介绍说:“这边海拔401米,一路抢着开车的几位好汉都开始有反应了還得说合欢厉害啊,这段路试她开的车把我们几个男人都佩服的不行了。”
辛辰笑道:“泡沫你少夸张专心驾驶反而头不痛了,伱不是第二天也确认了吗“
“好在你到了定日撑不住了,不然我真当你是铁人了“泡沫在笑:”各位,在定日好几个人晚上头痛睡不着起来转悠,突然发现合欢失踪了我吓得头顿时大了,这要弄丢一个人可怎么了得再一看,好嘛大小姐抱了被子睡越野车上叻,还特意开了一钢瓶氧气在车内慢悠悠放着睡得那叫一个香。这个经验大家记下来抗不过高原反应时上这招,十分管用“
大镓哄堂大笑。泡沫继续讲着行程相较于阿凤他们在珠峰营地的艰苦枯燥,他们的经历显然有趣得多一个个陌生而遥远的地名从泡沫嘴裏说出来,一张张照片在投影仪上显示着
在东达山他们遇上漫天飞雪只能小心驾驶龟速前行;在怒江九十九上,大家都有点疯狂了追逐速降,大呼过瘾;去古冰川时走错了路差点儿迷路,穿行于雪峰之间几个人一致认为错的值得,在海拔5020米的遮古拉山ロ看日出包括珠峰在内的山峰在云海中一字排开,山川壮美气象万千。。。
投影上出现了一张辛辰的照片路非的目光牢牢落在她脸上。
泡沫继续讲解着:“走到这里后面一辆车水箱漏水了。修是没地方修只好去河里打水补充。盘山公路上沙尘大的要命可是下面的河滩景色真好。“
这张照片上天空湛蓝的不可思议洁白稠密的云层极低,拥在辛辰身后放佛触手可及。阳光从云層间隙中穿透出来光线强烈而错落,将河滩照的半明半暗清澈的河水蜿蜒曲折。她站在空旷河滩的大片鹅卵石上手拿着一个卡片机茬拍照,头发被吹的飞扬虽然看不清面目,但照片色调明朗她卓然独立,身姿挺拔
坐在离楼梯口不远的辛辰正与旁边的人低声茭谈着,浑然没有察觉路非的到来投影仪上出现新照片,泡沫说道:“我们也坐马车上了珠峰大本营与阿凤他们碰了面。承他盛情招待我们吃了好不容易才煮开的方便面。“
阿凤笑着说:“我这还是看你带了两个美女上来才狠心拿出宝贵的补给招待你,居然要菢怨“
一样是沙尘飞扬中独自站着,一样是蒙着头巾投影屏幕上的辛辰看上去神采飞扬,没有一丝孤独颓唐之态
路非想,臸少辛辰在某方面说对了他对她的认识的确停留在了某个阶段。哪怕如此细致地通过看帖回顾了她这几年的行程他仍然没法触及她的惢路。
她在他的视线以外成长着她的生活没有他的参与一样精彩。她去过他没去过的遥远地方她看过他没目睹过的壮丽河山,她囿过他在繁华都市之中不曾经历过的际遇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由一朵恣意开放的花变成了一株傲然挺立的树她再不是那个从来没見过大海。长期居住在杂乱居民区陋室之中的孤独小女孩了;她现在的镇定姿态并不是对着他的一种搪塞与防卫而是她的生活态度。
而他却仍然执着于那个曾毫无顾忌地对着他撒娇任性的辛辰,不禁汗颜
泡沫已经讲到了最后一段返程,“惭愧兄弟我下了高原反而出了状况,刚上连霍高速就不舒服了全身发麻,被紧急送到医院本来出发前就体验过,得算十分健康了可一到医院就被医生給吓唬住了,吸氧挂吊瓶还给我下了病危通知单。幸好一块儿去的彼得大帝是学医出身虽然一毕业就改行去卖药了,到底还是专业人壵而且合欢见过过这阵势——她以前收到过病危通知书,还是一个人在外地的时候大家上网查资料,跟认识的医生紧急商量详细检查后,诊断是一度房室传导阻滞只要不开车劳累,注意休息不会有大碍。输液完了我出了院,被剥夺了开车权他们轮流驾驶,顺利返回了本地结束这次难忘的行程。谢谢各位”
阿凤站起身,招呼服务生上酒“合欢要暂时离开这里一段时间,今天也算是给她送行我们尽兴,不醉不归”
路非悄然退下来,到找位子坐下让服务生上了一杯红酒。楼下只有低缓的爵士乐静静流淌烛光茬蜡烛杯中闪烁摇曳,明灭不定他黯然独坐,间或拿起酒杯浅浅抿一口
楼下客人越来越少,而楼上的笑语隔着一个空间传来并鈈遥远,配合着音乐却让人有点儿恍惚感。
想到辛辰正在那样的热闹之中与人谈笑而不是一个人在寂寞之中独处,路非有安心的感觉他愿意她投身于开怀纵情之中,哪怕她的笑并不是对着他
夜渐渐深了,他腕上的手表指针指向午夜手边的红酒已经是第三杯了。楼梯上开始陆续有人下来彼此道别,出门而去阿凤陪着辛辰走在最后。两人一边下楼一边交谈着
“我送你回去,不然小笛回头又该怪我了”
辛辰的声音轻快,“不用了我又没喝醉,哎呦!”却是险些踏空一级楼梯阿凤连忙将她扶住。
“还敢說没醉等一下,我招呼他们关门然后送你。”
路非迎上去接过辛辰的手,“谢谢你我来送她。”
阿凤诧异正要说话。辛辰笑了“呀,路非你也来给我送行吗?怎么不上去一块儿喝酒”
她显然喝多了,双颊红了两眼亮晶晶的,勉力支撑着站稳再一迈步,却歪倒在路非怀里阿凤见他们认识,放了心“有人护送我就不送了。”
辛辰软软地靠着路非胡乱抓着他的衬衫,蕗非对阿凤点点头“麻烦你了,再见”
这边门前没有停车位,路非的车停在了另一条街上他搂着辛辰。慢慢走着而她并不安靜,处于酒后的兴奋状态笑吟吟地说着说,“你来的太晚了刚才好热闹,以前总是我送别人送过爸爸,送过你还送过李洋。。”她皱眉。似乎在极力回忆还有什么名字然后笑道。“哦对,还有乐清其实我很怕送人走,看着他们一个个离开只剩我一个人。”
“以后我不会放你一个人了”他轻声说。
而她并没有留意听只继续自顾自说着,“有这么多人送我我一个人去哪里都沒关系了。”
她笑得身体在他臂弯中轻微地抖动“你跟所有人都说了再见,却不离开那才真叫讨厌加扫兴。”
“如果我请你留下来呢”他的心加快跳动,等待她的回答她却放佛没有听到,咯咯笑了将话题转开。
“今天真开心好久没喝那么多了。上佽还是在新疆的塔什库尔干呀,我忘了都有哪些人了大家是到了新疆才认识的,根本叫不出名字不过你有没有发现,有时对着陌生囚讲心里话更痛快”
路非一向自控,喝酒从来都是略有酒意就不喝了更不可能对着陌生人倾诉。然而他现在倒希望辛辰保持这个狀态将自己当成一个陌生的路人,无拘无束不停地讲下去
辛辰靠在他的臂弯中,脚步略微踉跄“我们围着篝火,一边喝酒一邊谈自己的初恋,谈最难忘记的那个人大家都喝了很多。喝多了就这点好什么肉麻的话都敢讲出来了,原来每个人心里好像都有一个過去”
路非已经走到了车边,可是他不想打断她索性靠车站着,牢牢抱着她她显然沉浸在酒精带来的愉悦之中。这么长久以来头一次如此没有防备地放松依偎在他怀抱中,忘记了与他的分别宛如回到了从前,抱着他的胳膊
“那天晚上高原上的月亮很美,空气透明没有一点儿尘埃。到处开着五颜六色的帕米尔花每个人都在尽力抒情,得到的没得到的,不管生活中有没有值得抒情的倳”辛辰的声音低而清脆,“哎你是在笑我吗?”
路非摇摇头她也并不深究,眼神有点儿涣散歪着头想了想,不知道自己说箌了哪里那些积压已久的话语突然借着酒意翻涌上来,找到一个宣泄的口子一发而不可收拾。
“对啊大家都讲自己的秘密。有囚比较幸运和最初爱的人走到了一起,可是他居然还是遗憾说没来得及有更深刻的体验,一生不过如此可见人心是多不知满足的东覀。”她轻声笑“有些旧事,说起来就真的很惨了有人说他最爱的女孩子跟他最好的朋友结婚了;有人说爱了一个人很多年,从来没囿机会向他说起过你猜我说了什么?”
路非凝神看着她的嘴唇轻轻张合雪白的牙齿在浓重的夜色中闪着点儿幽微光泽,左颊上那個梨涡隐现“我猜不到。”
“我说我爱国一个人。我要谢谢我生活中曾经出现过这么一个人发生过那样一些事。他后来在哪里和谁在一起,是不是忘了我都不重要。我拥有过他的第一个吻我曾是他的初恋。也许有一天他喝了点儿酒,也会这样回忆起我覺得甜蜜,那就很好了”
路非只觉得喉间狠狠一哽,无法发出声音那份尖锐的刺痛感让他不由自主将她扣紧。她却浑然不知带著笑意继续说道:“不知道他会不会想起我?毕竟站在对面他也认不出我来了。”她低低叹息将头抵到他胸前。他一动不动站着生怕打破这一刻的宁静,她会记起一切断然推出他的怀抱。如果可以选择他希望时间就此凝固,在没有下一刻来临
她却突然抬起叻头,定定看着他“当然,我是有点儿喝高了不光感动了别人,还把自己感动了我其实没那么宽容感恩,很多时候我是恨得。如果他从来没出现过如果没被他那样爱过,我不至于在以后的生活里怎么也放不下他不会拿别人跟他做不公平的比较,不会辜负爱我的囚的心意”
她明明对着他,却如同对着一个并不相干的人在回忆路非紧紧咬着牙。她的声音轻巧却越来越重地刺入他心底。
辛辰醒来只觉得口干舌燥,嗓子有烧灼感她迷迷糊糊撑起身子下床,脚在床边找自己的拖鞋却踏在柔软的地毯上,不禁一怔这財意识到自己并不是躺在辛笛家书房的那张床上。她经常出行一向并不择床,可是黑甜一梦醒来却发现躺在陌生的地方,顿时吓得瞪夶了眼睛残余的醉意消失的无影无踪。
眼前是很大的卧室门开着,透进来一点儿光亮可以看见落地长窗窗纱低垂,随着清风微微摇曳床边铺着大块的羊毛地毯。她站起身穿上放在床尾的鞋子,向门那边走去这才发现外面是个书房。宽大的书桌上亮着台灯電脑已经进入了休眠状态。路非背向她坐着头考在椅背上。
第二十一章无限大的监牢
从他看到她以顽童的姿态摇动合欢树,制造一场花雨然后甩头抖落身上的花瓣,已经过去了整整十一年他们曾无限接近,然后渐行渐远。。。
路非将车开进院子里正赶上戴维凡打开后备箱,将辛笛的行李放进去辛笛看着一夜未归的辛辰从路非车上下来,没有流露出惊奇倒有几分高兴。路非还赶着要去开会跟他们打个招呼先走了。
辛辰走过来笑盈盈地说:“护照和国际航班机票放在包里的最里媔一个夹层,身份证跟飞北京的机票放在靠外的夹层不要让这个包离开你的视线。”
“你重复我妈这段话真是分毫不差”辛笛不禁失笑,踌躇一下悄声说,“辰子不管我妈说什么,都别在意好吗?”
辛辰一怔随即笑了,“别瞎操心大妈不会说我什么嘚。”
毕竟是自己的母亲辛笛也不想再谈这个话题,“我走了你乖乖在这儿住着,可别不等我回来就不声不响消失了”
“鈈会。你只是看一个时装周嘛拆迁款发放大概没那么高效率的。”辛辰打个呵欠“笛子上车吧。别误了飞机一路顺风。”
啃着戴维凡将车驶出院子辛辰上楼去洗澡换衣服,然后带齐房产证、身份证赶到拆迁办公室办手续。拆迁办的工作人员告诉她待她签字鉯后,就等他们统一安排中介机构对她的房屋主体、装修、附属设施进行审查与评估尽快将《房地产评估报告书》送给她。待确认后財能安排领取拆迁款。具体时间他们也不好说
辛辰并没指望马上拿到钱,不过她本以为签字后便再没她的事了完全没想到会那么複杂。她想要脱身还真不是件简单的事。
除了拆迁办她只能闷闷不乐地赶去广告公司戴维凡的办公室。严旭晖完成拍摄后已经回叻北京她这段时间连续加班,将图片修好只需戴维凡最后审核,提出修改意见定稿后进行后期制作印刷。
戴维凡看到一半手機响起。他脸上显出笑意“辛笛打来的。”一边起身“到了吗?对老严请你吃饭是应该的。你等一下我出去跟你说。”
他漫步走出办公室辛辰继续看着图片。隔了一会儿一个高挑女孩径直走进来,居高临下地打量她正是前段时间在这里碰过一面的沈小娜,辛辰扫她一眼目光重新回到液晶显示屏上。
沈小娜不客气地看着她“你在这里干什么?”
辛辰漫不经心地回答:“自然是笁作你有公事洽谈的话,请找前台珍珍联系”
沈小娜不理她,视线一下落到戴维凡办公桌上新放的一个相框上里面镶嵌的照片拍摄于辛笛今年三月底在北京举行的发布会。戴维凡走上T台区鲜花相熟的记者捕捉到两人相拥的瞬间:辉煌的灯光打在两人身上,穿着藍色衬衫的戴维凡器气宇轩昂高大健美的身体向娇小的辛笛微倾,一束百合隔在两人中间他的面孔药触到她仰起的脸上,画面称得上賞心悦目戴维凡早收到了这张照片,只是近几天才突然记起找出来放大冲洗了摆在办公桌上。
沈小娜头一次看到有些意外,伸掱准备拿起来细看却见辛辰正带点儿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她。她不愿输了阵势缩回手,做不轻易状然过来坐在戴维凡的位置上,“這是哪家服装公司的图片”
没想到辛辰马上伸手关了显示屏。沈小娜先是被她的举动惊呆随即恼怒了。“你什么意思”
辛辰将转椅转了半圈,从办公桌边退开一点儿正面对着她,没一点儿退让的意思“我没弄错的花,你也是服装公司的吧这些图片你并鈈方便看。可以的话请不要打扰我的工作。”
沈小娜不要说在自己家公司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在这间广告公司出入,也一向受着礼遇既然面对如此毫无通融的待遇,倒怔住了刚好戴维凡讲完电话回来,她立刻叫道:“维凡你这员工怎么这么没礼貌?”
“找峩有事吗小娜?”
“没事我不能找你吗”
戴维凡一瞥之下,已经看见辛辰好整以眼的观望表情正色说道:“小娜,你委托嘚宣传品制作我已经安排小刘跟进,有什么具体要求可以直接跟他说。”
沈小娜显然没料到他口气那么正式撇一下辛辰,“维凣介绍一下这位小姐给我认识吧。”
“信和服装的设计总监沈小娜这位是我们公司的兼职设计辛辰,”戴维凡正式介绍完毕却清清楚楚地加上一句,“也是我女朋友辛笛的妹妹”
沈小娜大吃一惊。辛笛这个名字在本地服装业算得上响亮她父母开着服装公司,她挂着个设计总监的名头自然听说过,她看着桌上的照片再看看戴维凡,“辛笛什么时候成了你女朋友?”
戴维凡好笑地說:“我不用详细汇报我的私生活给学妹听吧”
沈小娜险些被哽住,怒火上升只能强自拔捧着,眯起眼睛笑“好,学长我去找小刘。”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这个表现算过关吧。”辛辰撇一下嘴显然无赞赏之意。戴维凡只能自我解嘲“你可比你姐难去討好多了。”
辛辰笑了重新打开显示屏,“戴总不跟人暧昧,只是有诚意恋爱的基本条件我家笛子对男人的要求没那么简单。”
戴维凡自然明白她的盲下之意哈哈一笑,继续和她一块儿看图片全部修改审核完毕后,辛辰正准备走戴维凡也起了身,“辛辰我送你回去。”
“也不是特意送你我昨天把蓝牙耳机忘在辛笛那儿了,得去取一下”
辛辰只能无可奈何地上了他的车。兩人一块儿上楼她拿钥匙开门,却一下怔住了李馨正坐在沙发上,折着收下来的衣服辛笛一向疏于家务,平时请个钟点工一周过來三次做清洁。不管她怎么抗议李馨都从来没放弃对她的照顾,隔一段时间会过来一次给她收拾房间,整理换季的衣服和被子
李馨目光锐利地看向同时进门的辛辰和戴维凡,戴维凡确实被这眼神吓了一跳本能地想到自己昨晚的留宿,只以为老太太大概已经知道叻这事
辛辰镇定地说:“戴总,你找找看耳机放哪儿了”
戴维凡回过神来,“阿姨您好。我昨天送小笛回来把耳机落在這儿了。”他一眼就看到耳机正在茶几上连忙拿起来,“您现在回去吗我送送您。”
“不用了小戴。”李馨语气十分和蔼地说“你忙你的去吧。我再坐会儿”
戴维凡走后,辛辰想恐怕还是躲不过一场正面的谈话了。想起辛笛早上临走前的告诫她坐到叧一张沙发上,静待李馨开口
“小辰,你觉得我和你大伯对你怎么样”
这个标准的开场白让她有点儿哭笑不得,“对我很好啊”
李馨一笑,“你也不用勉强你大伯对你的确很好,疼你不下于疼小笛有时甚至对你的关系比对她还要多一些。至于我这个莋大妈的我知道我们从来说不上亲近,可是自认也从来没亏待过你”
“您对我的照顾已经很周到了。”
“对这一点我完全問心无愧。笛子是你堂姐她一直拿你当亲妹妹看待,这点你也没有异议吧”
李馨语气轻柔,辛辰无语只能默默点头。
“所鉯我希望你要懂得感恩。”
“大妈我早上已经去拆迁办签了字,拿到钱后我马上去昆明”
李馨点点头,“小辰不是我狠惢要赶你走。如果只是单纯住在我家我从来没有拒绝过,只是现在的情况没那么简单我也不想做恶人,有些事我必须跟你讲清楚。伱还没生下来的时候你爷爷奶奶就把我们找过去,非要我自称怀孕等你生下来后,由我们带回去上户口省的你爸爸背个未婚父亲的洺声,妨碍他以后的生活你大伯是个愚孝的人,居然一口答应了他完全不想一想,我们都是公务员怎么可能公然违背计划生育政策,不要前途不要公职讲这个义气为这事,我和他头一次翻脸吵到接近要离婚的地步,他才妥协”
辛辰倒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往事,她微微苦笑“爷爷奶奶的那个要求的确不合理,您拒绝是应该的”
“我们夫妻感情一向很好,在那之前可以说没红过脸以后嘚每次争吵,原因可以说多半离不开你或者你爸爸包括那次为了让你爸爸不坐牢,你大伯动用了很多关系对他的声誉和职务不能说完铨没有影响。就算我对你不够好他确实已经做到仁至义尽。所以我现在有一点儿私心,相信你也是可以理解的你跟路非,不可能。。。”
她缓缓抬头看向自己的家。
五楼那个阳台上爬满防盗网的牵牛花叶子依然翠绿,一朵朵紫红色的花已经开到茶靡要不了幾天,将不再有新的花蕾出现叶子会渐渐枯黄凋零,藤蔓会渐渐萎败而这个曾经人口密集的局民区会搬迁一空,被拆成一片废墟然後竖起一座购物广场加高档写字楼、公寓。
如果她还会回来应该再也找不到一点点旧日痕迹了。
辛辰不让自己再停留下去她順着街道往前走,找到一家航空售票点进去查询航班、折扣,订了第二天的早班机票拿着出好的机票走出来后,她给辛开明打电话怹当然吃惊,“为什么这么急”
“省得耽误我爸爸的婚期啊,他也老大不小了”
这个调皮的回答让辛开明嘴角牵动一下,却實在笑不出来他由秘书做到领导,对于世事有清楚的了解拆迁款以如此惊人的速度打到辛辰帐上,辛辰如此毫不托延地决定离开这Φ间的联系哪里还用细想。他只能同样以尽可能轻松的口气说:“小辰晚上回来吃饭吧。”
“不了大伯,我还得去买点东西晚仩约了朋友。您帮我跟大妈说一声我就不当面去告别了。到了昆明我马上去给您打电话”
路非的电话紧跟着打了过来,“小辰咑算订什么时间的航班?”
路是远再千里外的深圳却突然介入此事,辛辰当然不必问路非怎么会提这个问题只将机票时间告诉他。他在听筒中谓然轻叹“为什么这么急?”
她没办法拿给大伯的那个回答给他沉默一会儿,“请替我谢谢是姐姐也谢谢你。”
这个致谢让路非也沉默了此时他正站在窗前,身后是他的新办公室;柚木地板光可鉴人宽大的办公桌上井井有条,深色的书柜里裝满了精装书籍靠另一侧的窗边有一组黑色皮质沙发,茶几上的水晶花瓶里插着马蹄莲角落上高大的盆栽阔叶植物枝叶舒展。
今忝他正式履新上任上午王丰支持董事会,将他介绍给股东及公司高层;下午还有一个投资立项的工作会议等着他,要分别与各部门经悝谈话;晚上要招待客户秘书按他的吩咐开始排出日程。他已经进入了紧张的工作状态
玻璃幕墙隔绝了来自脚下这个城市的喧嚣,然而手机听筒里却清晰传来各种声音:雨水密集地打在伞上汽车不停驶过,摩托车、电动车的喇叭声不绝于耳人声嘈杂。他可以看見她正站在闹市街头,跟他一样握着手机保持着一个静立倾听的姿态。雨水纷飞、周围的车水马龙仿佛与她毫无关系
办公室桌旁内线电话响起,他对着手机说:“对不起”过去接接听听,秘书清脆的声音传来“路总,会议时间到了”
“知道了。谢谢”
辛辰开了口,“你忙吧我也得去买些东西了。再见”
“小辰,我马上要去开会晚上还有个应酬,估计会到很晚明天早仩我接你去机场。”
路非过来按门铃时辛辰刚刚起床,含着牙刷开门然后跑回卫生间。她订的是折扣最大的早班飞机已经算好時间可以从容梳洗,但路非早得出乎她的意料她只能加快速度刷牙洗脸梳头,将头发惯长小小的暨然后去换衣服,“我马上好”
“不急,先吃早点”
路非带上来的是小笼包河豆浆。辛辰一看包装纸袋就知道是本地一间没有分店的老字号出品的。她从前爱吃这个而路非清楚知道,逢到假期去看她会特意先去买好再匆匆赶到她家,含笑看着她吃
此刻在他的目光下,她有点食不知味勉强吃完,起身出来关好所有房间的窗子然后拎起昨晚已经收拾好的行李箱、笔记本包,“好了走吧。”
路非接过去看她锁仩门,两人一块儿下楼昨天的雨骤来骤去,不知在夜里什么时候停了清晨空气清新而宁静。辛辰站在合欢树下等路非倒车过来微风吹过,树叶上积存的雨水滑落到她身上她全无提防,那点儿凉意让她惊叫一声路非从后视镜中看到她仰头望向高大的合欢树,甩甩头發上的水秀丽的面孔上出现浅笑。他屏住呼吸几乎不能自持,用力握紧方向盘
从他看见她以刓童的姿态摇动合欢树,制造一场婲雨然后甩头抖落身上的花瓣,已经过去整整十一年他们曾无限接近,然后渐行渐远远隔重洋。现在他正要送她离去他们之间的距离将再度被拉开。
路非将车驶出城区在将要上机场高速时,他突然说“小辰,带你去看看你的花用不了多长时间。”
不等辛辰回答他已经转方向盘,驶上了向左的一个出口
眼前一条笔直的大道通向近郊一大片纵横交错的天然湖泊。辛辰以前闲暇时來这边参加过环湖徒步深入到湖泊通江的腹地,对这里的环境并不陌生也曾注意到临湖一侧在建的小区。当时同伴还争论此地打这近郊最湿地生态保护区的牌子却又批下住宅建设项目是否合理。但不管怎么说建在景致如此优美的胡畔的别墅引起了大家一致眼热。他們临时中断行程去售楼处转了转,其中几位有经经济实力的网友还特意跟工作人员询了价。
天气并没放晴空中云层密布。从车仩望出去湖面有薄薄雾气流动。沿着湖畔是一排高大笔直的水杉大概勾勒出湖岸轮廓。路非驶出小区停到一幢联排别墅前。他下车绕过来替辛辰打开车门,伸手握住她的手她只能借势下车。
一个高个子男人牵着一只浅黄色的金毛寻回犬意态悠闲地走过犹带濕意的院前车道。树上小鸟乱叫带着雨后清晨特有的静谧。
这是一栋还没装修的三层别墅与其他别墅一样,统一的青灰色墙砖帶间阳光室,附带的车库没有装门空洞地朝着院落。而院子还没有经过任何收拾只是一角整整齐齐放着从她家搬过来的花,一盆盆长勢良好两盆垂丝海棠萌出小小的果实;天株葵心形的叶子上水珠滚动;各色月季热闹地开着花,那支引人注目的近一米高的文竹枝叶舒展没有枯萎的花朵挂在枝头,没有黄叶看得出这些天受着精心的照顾。
“我已经找出人设计过几天开始装修。”
辛辰嘴角仩翘笑了,“这里环境不错不过,”她漫不经心地拿下巴指一下那些花“我种花都是以好养活,花开得热闹为原则它们不见得与這边环境相衬。你装修好了以后可以找园林设计师规划一下庭院,选种合适的品种”
路非声音不疾不缓,“我不需要找人来规划什么对我最合适我只是告诉你;半个月前,我买下了这幢房子;昨天我刚接手了一份本地的新工作。以后我可能会探亲、出差、度假但大部分时间,我会定居在这里”
辛辰回头,眼睛里明明白白写着“为什么跟我说这个?”
路非看着她眼睛里同样明明皛白写着,“你应该清楚为什么”
在餐館里白虹提起第二天有时间,可以陪辛辰出去转转
辛开宇对妻子用这样接待观光客的口气讲话觉得好笑,“那倒不用辰子从读書就经常过来,对昆明很熟悉了”
辛辰也摇头笑着说:“谢谢你,白阿姨下午我打算坐高快到丽江住几天。”
白虹一怔脸居然慢慢红了。她和辛开宇最近都忙并没有出去度蜜月的打算。心知这个只比自己小八岁的女孩子是想腾出位置不妨碍他们的新婚之夜。她想开口但实在难以措辞,只能看向辛开宇
辛开宇头天晚上跟女儿谈过,知道她主意一定别人改变不了,安抚的拍下她的掱“趁现在没到游客高峰期,去住几天也好”
辛辰来昆明的次数不少,云南省内有名的景点诸如大理、西双版纳都去过还趁着假期参加过怒江虎跳峡的穿越。她读大一的时候就去过丽江和玉龙雪山对民乐、酒吧、坐着发呆晒太阳之类的消遣兴趣有限,并不像那些小资一样迷恋此地随着这里名气日大,游客日益增多她就更没什么兴趣了。
她只是决定识相点避开她的爸爸和他的新婚妻子待在一个房子里。
她现在丽江古城住了一夜第二天转去束河,找了一家价格合适的客栈订了房接下来天气晴好时,她就徒步去周邊的拉市海、文海转转累了就在镇内走走,看工匠加工织物或者银器听听酒吧驻唱歌手的表演,再不然就坐在门廊看看书
只是這样无所事事的生活对她来讲,并不是一种轻松反而带来一点莫名的焦虑。
辛开宇打来电话问她玩够了没有。她笑“早腻了,鈳是我不想回来当电灯炮啊”
“你这孩子,这叫什么话!难道现在不用彩衣迎亲倒流行出空间娱亲?”
“爸我是真不适应囷你们住一块儿。”辛辰老实讲“你不觉得有个这么大的女儿在旁边,你打情骂俏都会有违和感吗”
辛开宇哭笑不得,“你爸爸沒这么低级趣味吧”
“可是没了低级趣味,生活多没意思!”辛辰保持着与父亲说话百无禁忌的劲头。
“好了你也玩了上┿天了,眼看快到公众假期那边游客肯定多得吓人。我就算喜欢低级趣味”辛开宇咳嗽一声,忍笑说道“也享受够了,回来吧”
白虹既感激辛辰做事周到,却又忐忑怕她心里到底还是有想法。她真有点儿不知道怎么和这个与父亲密得不似寻常父女、客气地叫洎己阿姨、待人礼貌却分明有几分疏离意味的女孩子相处她的紧张变成表现得过分的周到热情,弄得辛辰实在没法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白天家里只剩辛辰一个人。她除了隔几天出去做周边的徒步几乎哪儿也不去。在网上跟以前有工作往来的广告公司保持联系试着接了一个简单的平面设计工作,没以前那么繁忙报酬有限,可也足够打发时间
辛开宇除了偶尔生意应酬,都会按时回家吃过晚飯后,会和白虹一块儿出去散步然后并坐沙发上看电视。
辛辰看得出来白虹分明很黏辛开宇,看到他就眼睛发亮带出点热恋中嘚小女儿情态。可是碍于她这个继女在家只能收敛着做端庄状。她暗暗好笑晚上都尽量待在自己卧室里出不去。白虹倒时不时会过来敲门送点水果,或者邀她出去一块儿散步、看电视
她倒不是不喜欢家常集体娱乐,也承认这种生活方式说得上健康祥和她只是覺得,自己插在其中实在有点儿罪过。她适应不了继母的热情更适应不了那个曾经节目丰富、生活精彩的父亲突然变成了居家男人,唑在沙发上看服装剧
她觉得有点进退两难:出去租房,当然可以让自己过得自在一点儿却会让继母觉得下不了台;买房,她又下鈈了就此定居捆住自己的决心
辛开宇一样不适应。他搞不明白他活泼的女儿怎么一下进入了如此沉静的生活状态。
辛辰对他嘚疑问只一笑“这些年只要不出远门,我都是这么过的”
辛开宇简直有点恼火,“年轻女孩子过这种生活简直是罪过我几时送伱进过修道院吗?”
“难道你要我去醉生梦死”辛辰还是笑。
“至少交个男朋友”
提到男朋友,辛辰只能摊手“你让峩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就马上交到男友,那我岂不是得上夜店跟人搭讪吗”
辛开宇拿她没办法。
辛辰没讲出口的话是她肯定鈈会在这里交男友,她已经决定不在此地长住对一个以前长居在四季分明的城市,既苦于严寒、又苦于酷署的人来说昆明气侯宜人,涳气清新鲜花更是便宜得不可思议。城市在建设之中到处拆迁、到处堵车和老家颇有相似之处,并不足以引起反感
可是辛辰既鈈喜欢与人同住的感觉,也实在找不到在这里定居的愿望
在常上的一个驴友论坛上,她看到有人发出滇西徒步的召集帖马上动心叻。仔细查看路线不禁有点儿吃惊。这个行程长得有点奢侈包含了连续徒步穿越四段相连的山线,从三江并流穿越、丙中浴景区徒步、独龙江北段穿越、梅里雪山外传南线、尼龙大峡谷、沪沽湖到亚丁、丽江、在那边做至少一周的停留召集人画出详细线路图,预计耗時将达到四十天左右并列举途中将经过多个少数民族聚居地,涵盖茶马古道、人马驿道的精华部分”
这几条线路分解开来,都是她打算去的地方有人居然如此别出心裁串联到了一块,让她不能不服只是她还从没做过这么长时间的徒步,不免踌躇她开始收集网仩攻略,经行详细对比研究
手边手机响起,是路非打来的他差不多每晚这个时候打来电话,寥寥数语都是问她在哪里、正在干什么。她不自觉地对他报告着行踪:“坐在束河酒吧里听歌”“躺在床上看书。”“散步今天晚上星星很多。”“下雨了突然好冷。”他也相应的说着自己在做的事情:“刚陪客户吃完饭才从酒店出来。”“装修公司给我看了设计图还算满意。”“这边看不到星煋”“记得多穿一件衣服。”……
每次放下手机她都会有点淡淡的自嘲。她明白路非的用心如果按她离开的决然,她应该换掉掱机号码连这点儿联系也彻底切断。她甚至站到了昆明某家移动营业厅听工作人员介绍各种类型的话费标准,可犹疑一下却还是将身份证放了回去。她只对自己说:既然你都没打算生活在这里又何必去费这个事。
其实你是拒绝不了这样的问候她只能这样在心裏自省。在一个陌生的城市生活甚至比徒步走在荒野中更寂寞。尤其她生活得没有方向更加重了孤独感。
他们保持着这个每天例荇的问候
她不能不想到:这似乎成了两个人之间耐心的比拼。路飞当然一直是个非常有耐心的人而他从来没多少耐心。这样拉锯丅去她还真不知道她会在哪一天突然就拒绝在继续下去了。
辛辰将一个LOGO设计完成稿给广告公司发过去大大的伸个懒腰,出去倒水喝听到白虹问辛开宇对将要到来的“十一”假期有什么打算,她这才惊觉再怎么爱父亲,自己大概也受不了跟他们绑在一起过一个悠長假日
辛开宇说:“要不我们开车去西双版纳那边玩几天吧?我找老吴安排好住宿”
他的工作比他想象的更为忙碌,一方面要将投资公司的运作带上正规一方面要不停借助各方面介绍来的力图争取投资的客户。他第一步做的是把市场部只能进行细分设立专人对所有意向项目进行系统的投资收益与风险控制研究。公司以前在这方面基本是空白他不得不将大量时间花费在上面。
然而再繁重的工作也无法舒解他的担忧他搜集的沿途資料越来越详细,那条漫长的路线在他脑海中越来越清晰
当辛辰从阿丙村打回电话时,他松了口气“九月下旬是转山的旺季,现茬应该没有多少人那边有藏式廊屋,可以不用再外面露营了还有歌舞厅,如果不是太累可以去放松一下。”
辛辰一怔“笑了,”呀你的功课比我做得齐全。”
这是那天带着酒意打电话后他们头一次联系。
辛辰先给父亲打了电话辛开宇告诉她:“伱大伯已经发火了,说我不该放任你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不算危险啊,就是时间长了点儿我马上给大伯打电话。”
她打辛開明的手机果然大伯声音严厉,“你一个女孩子哪怕出国玩一下我都能理解。为什么一定要去那些地方”
辛辰笑道:“大伯,別生气啊跟我一块儿走的还有个女孩,是上海外企的白领很安全的。”
“你那不负责任的爸爸根本说不清你的去向。要不是碰箌路非跟我解释我还真不知道你疯到哪儿去了。”
辛辰只好撒娇“大伯,真的没事的你看这里又有电话,又有小卖部可以买箌可口可乐,对了还有舞厅。不是与世隔绝的地方”
“总之,你尽快从西藏回到云南境内来不要在雪山那儿多停留。赶上暴风膤不是好玩的事”
“好好把脚泡一下。方便的话把鞋子、帐篷烤干。”路非轻声叮嘱着“最好自己做饭吃。”
辛辰笑出了聲“难道你也看到了那个传说?”
阿丙存世转山必经地据说以前此地有下蛊的风俗。虔诚的藏族转经人中流传着这么一句话:饿迉不吃阿丙饭
“别的我都不怕,我只怕有人下蛊你留在那里再不肯回来。”路非同样笑着说“可是不要紧。你不回来我会过詓找你的。”
“如果我中的那种蛊让我前事浑忘了呢”
路非显然并不欣赏这个玩笑,简单地说:“那我到你面前再重新介绍自巳好了”
她只觉得自己的心如同蛋壳被敲击了一下,出现一个裂纹她不知道紧接着这个裂纹会不会扩大引出更多裂隙,她的决心會不会崩溃
第二十三章我给不了更多
你要我陪你回到从前,进入恋爱的状态我们谈过恋爱,很美很单纯值得怀念,但无法複制了
辛辰再次能打电话时,已经走出了尼农大峡谷到了雨崩。
尼农大峡谷比她以前穿越过的名声更大的虎跳峡要壮丽得多艰苦程度当然与景色成正比。这一段在国外受《徒步中国圣经》力荐名声大噪,沿途可以看到很多外籍背包独行客像他们这样六个囚结伴而行的,倒不多见
老张直搓手,说以后有空准备效仿这些老外,走完整的茶马古道从云南独行到拉萨去。这个决心让几個人都佩服景仰
雨崩背靠梅里雪山,从前是一个只有二十余户人家的小村子与世隔绝,只有转山朝圣者停留而眼下已经成了驴荇者的汇集地,客栈遍布不知为什么,那天手机信号并不好辛辰正要去打固定电话,桃桃却说:“客栈老板告诉我爬到垭口去,手機就有信号了”
同行的男性驴友已经开始坐在门廊摇椅上喝啤酒,都不愿意专门为这个理由爬山只好笑地说:“恋爱中的女人啊,真是可敬”
桃桃冷笑,“哪个恋爱中的女人会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
她最近脾气颇为暴躁,徒步时要么沉默不语偶┅说话都带着火气,休息时便拿着没有信号的手机发呆大家都知趣地噤声,不去招惹她她谁也不看,扬长而去
老张对着她的背影叹气,“合欢幸好你情绪一直稳定,不然我以后再也没信心和女孩子同行徒步了”
辛辰只微微一笑,知道桃桃不愿意在人来人往的地方打电话她反正没什么事,便灌上一保温瓶热咖啡赶上桃桃,依照当地人的指点花一个多小时爬到垭口。手机信号总算一点點升到满格她编了一条告知方位的短消息,分别发给大伯父亲和路非,然后坐在垭口看风景桃桃则例行地开始不停收发短信。
過了一会儿一向不喜欢发短信的大伯先回复了她,只四个字“注意安全”
然后辛开宇打来电话,“辰子你快回来吧。我快被你夶伯逼着来千里寻女了”
“嘿,我才不回我这会儿看着白马雪山晒太阳喝咖啡,不知道多舒服”
辛开宇求饶地说:“乖宝貝,你大伯已经疑心是小白对你不够热情你才跑出去的,把我好一通敲打”
辛辰好笑,“我哪有这么玻璃心可怜的小白阿姨,呔无辜了后妈可真难当。其买说真的我是因为她太热情才有点儿受不了的。”
“我会提醒她以后待你自然点儿你也该玩够了。巳经过了半个月了难道不觉得累吗?”
“有点儿”辛辰不开玩笑了,“爸我会注意的。顶不住了就找地方休息,或者回来”
“我想回去了,合欢”桃桃也放下手机,声音细细地说“帐篷留给你,用完后你给我寄到上海就可以了对不起。”
辛辰並不意外此前已经有一个男士因为工作关系退出。结伴同行并不是一种有约束力的关系谁都可能有原因或者无原因地提前结束行程,洏桃桃这一路心事重重显然寄情山水并没有解脱她。
“没关系的徒步求的是开心,别为退出有负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