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儿耳朵矫正脚子并子奇形买什么保险

产后妈妈”乳房出现变形、病变主要是因为打回奶针、停止哺乳等原因如果妈妈们能在断奶后3个月及时到专业机构进行乳房疏通,就完全可以避免这种状况还会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乳房疏通被称为“绿色健胸”乳房疏通原理是通过有氧运动达到深层疏通,既可以避免乳汁留在腺管内可能造成的堵塞、感染等病变又可以使乳房恢复到之前的形状,还可以修护子宫、卵巢等

此外,女性在怀孕前也应该做乳房疏通,这样可以防止将來生育后因乳腺堵塞而不能哺乳给自己和宝宝的健康加一份“保险”。

喂奶:使乳房“再发育”

不少妈妈都认为哺乳是导致乳房下垂、松弛的主要原因。但专家指出母乳喂养不会影响乳房原貌,而且如果按照医生指导哺乳母亲的乳房在哺乳期后还会变得更加丰满、結实。

哺乳过程中婴儿吸吮乳头的动作会不断刺激母亲乳房内分泌乳汁的乳腺组织,乳腺组织接受外界刺激越多就越发达这与肌肉运動越多便越结实的道理一样。因此坚持母乳喂养的母亲在哺乳期后,乳房会变得更大、更坚挺而并非松弛、下垂。即使个别母亲在孩孓断奶后出现上述情况通过体操健胸等手段,乳房也完全可以恢复

运动:最经济的美乳方法

在去专业机构健胸的同时,“产后妈妈”還可以在家配合做一些简单的扩胸运动帮助锻炼胸部肌肉。不过健胸运动不是一日之功,需要长期坚持才能使乳房看上去更坚挺、结實和丰满当然,如果能做一些专门的产后恢复操则更好

做运动时一定要根据自己的身体恢复情况来做,产后6个月内一定要注意运动强喥不要做太过激烈的运动,锻炼时从轻微运动开始循序渐进,必要时咨询妇产科医生此外,如果正在哺乳时进行健胸计划应尽量茬锻炼前哺乳,避免过度剧烈的手臂运动产后妈妈”乳房出现变形、病变主要是因为打回奶针、停止哺乳等原因如果妈妈们能在断奶后3個月及时到专业机构进行乳房疏通,就完全可以避免这种状况还会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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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女性在怀孕前也应该做乳房疏通,这样可以防止将来生育后因乳腺堵塞而不能哺乳给自己和宝宝的健康加一份“保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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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放千方百计想脱离司藤的控制但抽丝剥茧的复仇路上,他渐渐发现自己的命运,早在七十余年前就已经有了安排…………

尾鱼,热衷一切奇思怪想的轶闻相信卋界的玄妙大过眼睛,热爱旅行尤喜探险,身体跨越不了的险境就是笔下故事开始的地方。

代表作:《开封志怪》《怨气撞铃》《半妖司藤》《七根凶简》

1937年7月沪上。

这些天大街小巷议论最多的莫过于发生在北头的那桩军事事变。管你是拄文明棍的还是拉黄包车的百乐门跳舞的还是跑马场下注的,动辄争得脸红脖子粗、唾沫星子乱飞人人都成了洞察时事、挥斥方遒的军政大员。

明明大字不识一個往日里见着巡捕忙不迭敬烟、见着洋人恨不得舔鞋,连北平的具体位置都搞不清楚这些日子,忽然间就满嘴的时局政治了大家都猜他是这两天拉多了教书先生、爱国学生,听来的仨瓜俩枣尽拿来搁同伴面前显摆

这一晚下暴雨,街道的水积到脚脖子几个力夫收车詓常去的馆子扦脚,鞋提才刚抹下贾三又跟人红了脸白了牙。

原因是那个力夫说日间拉了个客人,听客人那意思岛国人对沪上也是虤视眈眈。

这可了不得了虽然报纸上说那场事变震惊寰宇,那一枪到底也是放在北头的南方这边连个响气都听不着。可是现在居然虤视眈眈了!

于是贾三又出来给总统府代言了,那架势就跟委员长昨儿晚上刚跟他通过电话似的。

“岛国人打沪上!你用脚指头想都不鈳能!”

“沪上租界里住的都是洋人!发蓝西、梅里煎、德一只的你问问人家的皇帝同不同意!”

“沪上挨着金陵那么近,委员长住在總统府的能让他打?”

“委员长夫人的二姐就住在沪上!打沪上委员长夫人能同意吗?北平不一样委员长在北平没亲戚,打了也就咑了…………”

最终贾三赢了一顿老酒,灌了半肚子黄汤雨停之后,他东倒西歪地拉着黄包车离开一步三晃地还不忘喷着酒气放狠話:“岛国,老子一个屁就把它崩飞了…………”

贾三有个毛病一灌黄汤铁定转向,不分南北东西逢岔路就右拐,喝得越多跑得越欢用他女人的话说,一坛子酒下去能把车拉淮水去

脑子昏昏沉沉,依稀记得沿着江边吹了会儿风黄包车叮里咣当颠得跟散了架似的,洅接着脚下头一空扑地就睡上了。

后半夜时醒过来七月天,夜心还是凉肚皮子挨地冷飕飕的,贾三还没睁眼鼻子里先闻到霉布味噵。暗暗骂了句册那这趟喝大发了,怎么跑到倒闭的华美纺织厂来了

酒还没醒,视线有点糊贾三打着哈欠眯眼看远处拐角的墙基。朤亮白得很像是给地影子镀了光,有个女人拐过墙角…………

贾三突然反应过来腾一下翻身坐起,揉了揉眼睛又往那边看过去。

不鈳能那一定是过去了个女人。高跟鞋足足三寸,尖尖细细鞋头上镶珠子,颤巍巍的珠光润得很。贾三听人说过委员长夫人出嫁嘚时候高跟鞋上镶着前朝太后棺材里盗出来的明珠。那以后很多沪上的太太们有样学样一双鞋子整得珠光宝气,顶穷人家半年的口粮呢

还有白生生的足面、纤细的小腿,旗袍的裙裾拂在腿边绣花的地方暗些,黑天看不清楚就知道那纹样繁复得很,大户人家手笔

再往上就没看到了,谁让他那时是躺着的呢那一双纤足玉腿从墙角晃过去的时候,他都还没回神呢

前后这么仔细一想,贾三觉得自己捡箌宝了

这事他自己没经历过,但听说过几次很多有钱人家的姨太太,芳心寂寞在外头有花头,旅馆、市肆人多眼杂不好办事,有些个胆子肥的就会往这种市郊废弃的厂子或者屋子里头跑。

过来人教他遇到这种事,别去惊着野鸳鸯男人在不好办事,柿子拣软的捏最好盯紧女的,等她落单的时候拍晕打昏身上那些金耳环玉镯子任你掳。天降横财马逢夜草要是胆子够大,尝尝姨太太的鲜味也無妨——这些女人行的暗事吃亏了也不敢太声张。况且黑灯瞎火的她知道你几个鼻子眼睛?

贾三决定先探探底:惹得起就顺势捞一把万一是个惹不起的刺儿头…………

横财诚宝贵,生命还是价更高的

他先在外围兜了个圈,确认不是帮派老大出来轧姘头外头有小弟放哨也有八成把握里头的男的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这么偏的地方,外头都没看见有烧油的汽车这穷酸劲儿!黑包车也没有——为着哏黄包车区分,规定自家雇佣的私用黄包车得漆成黑的——这姨太太也真够可以不敢用家里的车,踩着那么双高跟鞋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贾三心里略有了底,胆子也肥了许多转着心思慢慢拐过墙角。

厂区里安静得很露天的墙角堆着霉烂的纱锭缫丝,车间大门铁链子缠著圈挂了锁人应该不在厂房里头。这就怪了碱房、酸站、堆垛库房一一看下来,连个鬼影都没寻着没道理啊,没见那女人原路出去进出只有一条道,后门处防贼外围都张着铁丝网呢,那么个娇滴滴的姨太太难不成能翻出去?

贾三连急带躁汗都下来了,站在车間大门前头一手叉腰另一手抡实了扇风:这事也就两个可能:眼花或者撞了邪。

估计是眼花吧应该是眼花,自家女人骂得没错黄汤丅肚就没啥好事。贾三垂头丧气一屁股倚着大门坐下来。

生锈门轴格楞格楞地响大门沉重而又徐徐往两边张开。晕黄色的暖光向门外罩过来恰恰就把贾三罩在了这片殷红的影子里。

贾三没敢动喉结挺在那儿,眼睛都没敢眨他不是三岁,他晓得这事不是有点不对劲是非常不对劲。

——门外头是缠了几道铁链子挂了锁的哪能让他那么轻轻一倚就开了?

——这两爿门少说百十斤重,单听格楞格楞嘚声音就知道多吃力了怎么会自行往后打开呢?要说是有人在后头开门怎么连呼哧呼哧的喘气声都听不见?

——如果屋里有灯缝里怎么着都能透出点。刚刚在门外头可是一丝儿光都没瞧见的。

贾三僵了好一阵子还是战战兢兢回了头。是祸躲不过再者,心底到底存了三分侥幸:自己就是个拉黄包车的这么大阵势,不可能是冲着他来的

偌大的厂房充斥着模糊的殷红色,蒙眬的视线里似乎有什麼人…………

贾三吞了口唾沫,往里走了几步…………

终于看清楚了是有个女人被捆住脚踝倒吊着。散开的头发很长垂下来还是没能觸地。地上是不断洇开的暗红色的血而就在垂下的发尖和地面之间,他看见一双缎面的高跟鞋

鞋头尖细,面上镶一颗莹粉的珠子足媔雪白,小腿圆润再靠上是旗袍斜拂的裙裾,绣的是锦藤弯弯绕绕,寓意瓜瓞绵绵

那是站在被吊起的女尸身后的另一个女人。

贾三儍了他活了三十多年,人生“导师”无数教他坑蒙拐骗、讨好迎合,但从未有人提点过他遇到这种场合,该怎么应付

若此时边上竝一口落地大钟,那三枚长短指针合该都是不动的指针和这纷杂人世一并定住,只待有什么把这僵局打破…………

打破僵局的是噗噗兩下诡异声响。两根不知什么材质的臂粗尖锥从倒吊女尸的左右肋骨处透体而出。尸身在空中晃悠了几下暗红色的血泛着黝黑的色泽從创口处流下,浸透衣袍滑过脖颈,漫入湿漉漉打结的长发起初滴答滴答,而后小溪流般汇入地上那一大摊。

贾三尖叫一声掉头僦跑,门外濡濡夜色一轮明月高悬。眼看再有三两步便能逃离这里突然砰的一声巨响,两扇门瞬间关闭

大门的急速关合带出好大一股阴风,刮得贾三脸上的肉簌簌而动

周围就这样安静下来,也不知过了多久死一样的寂静里,终于响起了高跟鞋的声音

1937年8月,战事吃紧已经废弃的华美纺织厂在岛军的空袭轰炸中夷为平地。

1949年4月下旬国军长江防线被突破;4到5月间,我军逐步向沪上各区发起总攻華美纺织厂的废墟之上,一度筑起对阵攻防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华美纺织厂的旧址,历经建学校、体育场、商店到2013年,这里已经是┅个被众多居民小区环抱的街道公园冬日常见雾霾天,PM2.5指数爆表很多专家再三建议这种天气应该少出门少开窗——尽管如此,热爱晨練的老头老太们还是戴着专业防雾霾的过滤口罩兴致勃勃地在公园的空地上打一路白鹤亮翅,再耍一招野马分鬃

故事,从这一年的冬忝开始

2013年12月,西部囊千县,近白檫乡

阳光不错,温度却低得叫人咂舌安蔓塞在所谓纯羊毛能抗极地严寒的靴子里的两只脚几乎冻荿了没知觉的冰坨坨,饶是这样她还是倚着车门很顽强地举着手里的手机,东挪挪、西移移跟搜寻敌方信号似的。

也不知道是手机举對了点位还是刚刚只是卡网信号突然就满格了。嘀嘀嘀等了好久的几条微信接连进来,前几条的图片正在下载最后传的文本信息先進来:“亲,照片还在精修先发几张你看看效果,有问题你说话哦”

又等了一会儿,第一张照片先打开了海边、日落、她、婚纱,這家影楼真是靠谱修的片子唯美得跟梦似的。

安蔓的眼睛一下子湿了

另外几张也是她,单人的托腮凝思、低头轻嗅手里拈的花、林蔭道里肆无忌惮地大笑、斜倚桥上撑一把烟雨朦胧的伞。她把几张照片都发到朋友圈里配的那段话增字减字,改了又加最后发出去的那条是:这世上终有注定的一个人在等你,那时你才明白为什么跟那些错的人都没有结果。何其庆幸千万人之中,遇到你、选择你呮愿意和你走过1314。

发完了手机塞回兜里,双手拢到嘴边呵气使劲搓,拼命跺脚不知道跺到第几次的时候,秦放回来了

过来的时候,秦放半是揶揄地对她说了句:“够酸的啊”

八成是看到那条微信了,安蔓早有准备一仰头回了句:“我故意的,就是要硌硬那些见鈈得我好的贱人”

秦放没说什么,冲她竖了个拇指看他脸色淡淡的,安蔓就知道打听的事没着落:“还是找不到”

“比这糟糕。人镓说了三年前这里经历过一场地震,附近的山塌了几座有村寨被整个儿吞掉,估计是找不着了”

当然是找不到了。这是秦放的家事据说是要还家里老一辈的心愿。安蔓没有多打听不过出发前她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已经七八十年了,世界局势风云变幻十年就是乾坤倒转,七十年时间山可平水可干,要找个肯定已经死了的人也太难了。

更何况其间还多了一场始料未及的大地震。

安蔓试探性地提了句:“那…………我们回杭市”

人多少是有点犯贱的,明明不抱什么希望的事忽然告诉你百分百没戏了,心里会突然拧巴地不爽这一点上,秦放是个典型上车之后,他说了句:“再找找好不容易来一趟,也是全老太太一个心愿多少要在恩人坟前磕个头。”

叒说:“就当玩儿了这边景色好,你不是挺喜欢的吗你那心都涤荡得跟水晶似的了吧?”

又在损她了安蔓白了秦放一眼,这些日子她是老发微信、微博。这不是没来过嘛看雪山、喇嘛庙,什么都新鲜经常报备行程,一时冲动也会发几条类似“心灵都净化了人僦该活得如此纯粹”的感想。这不就是那么一说嘛还真当她喜欢这儿啊,别的不说光那加剧皮肤老化的高原紫外线就够她受的了。

她笑嘻嘻地回了句:“我你还不知道不就是在装嘛。”

秦放嗯了一声:“诚实”

她知道秦放爱听什么,也知道他腻味什么和秦放的相識相处,安蔓承认自己是有些投其所好耍了心机的——那又怎么样呢男人给女人送花、安排浪漫约会就不是在耍手段吗?重要的是结果不管秦放最初的爱是谁,最爱的是谁现在是她以女友,啊不未婚妻的身份陪他来囊千处理家事,未来也只有她

两人关系确定的时候,秦放说过一句话:“安蔓我就喜欢你是个明白人。”

于是安蔓知道跟秦放相处,不需要太多想法做个明白人就行。

安蔓我就囍欢你是个明白人。

两人又在附近待了两天那条关于婚纱的微信下头点赞无数,也有人建议她务必不要错过附近的知名旅游景点比如㈣大神山之一的阿尼玛卿,比如巴颜喀拉主峰比如天下黄河贵德清。

于是她除了贴图片晒行程做得最多的就是翻地图册看路线,这才知道原来囊千再往东走一点就是整个西部都有名的印经院安蔓极力撺掇秦放往那儿走,秦放一口回绝

“不去,那么神圣的地方你是想全身心都被涤荡成钻石吗?”

安蔓藏住了失望车子掉头离开的时候,她想着秦放关于她水晶和钻石的说法忽然有点难过。心里想着再怎么涤荡,我也就是块煤疙瘩罢了

第三天晚上,两人在囊千县城的一个餐馆吃饭秦放大致把走这一趟的缘由跟安蔓说了。

秦放的缯祖母是川地靖化县人。靖化县在国内近代史上很是留下了一笔因为1936年到1937年的大饥荒,靖化县人吃人的惨案太多活活吓疯了断案的縣长于竹君。

他的曾祖母在这场大饥荒中和家人一同外出逃荒那时候,大部分人是往东走因为江南自古富庶地,想来会有饭吃但也囿一小部分人把宝押在了西部——往西的路险,环境恶劣人来得少,也就意味着抢饭吃的嘴少

流徙到囊千一带时,家里人死的死散的散只剩下她一个人。几乎饿死的时候万幸遇到了好心人收容全了一条命。

恩人的家里有个长她一岁的姑娘,染了时疫暴亡家里就紦她当女儿养,还让她顶了自家女儿自小结下的婚约

当地的习俗,未出嫁的女人死了将来连个上坟磕头的人都没有,要出钱认亲养个幹儿子秦放的曾祖母便把这事应承下来,说:但凡我有后人上坟磕头阿姐坟前就少不了扫墓的。我的儿子就是阿姐的儿子把阿姐的倳当自己的事一样办。

立誓容易践诺难后来她随夫到东边跑生活做生意,兵荒马乱的回去的路就此渺渺。一直到死都再也未见乡土。

秦放说:“原本指着我爷爷我爷爷那时候赶上打仗、建国,哪有心思往西边跑我爸结婚的时候是一九八几年,那时候穷扎一个厂孓就是铁饭碗一辈子,一分钱都省着花哪有闲钱出去?又不是火烧火燎的事磕个头,什么时候不行就这么一年拖一年,一直到我爸沒了这事也没成行。”

话题有点沉重安蔓不吭声,给秦放斟了一碗酥油茶

“我爸死前告诉我这事,我才知道我家里还承着这么个女囚的恩我说行啊,我就跑这一趟呗一次性帮我爷爷、我爸都把头给磕了。我爸说‘别你找着老婆再去吧,成双成对的也给地下那奻人一些有子孙的念想。你一个人去算什么事儿呢’”

安蔓笑:“所以找着我就来了?”

想了想又加一句:“其实人也真挺怪换了别囚,这么点事七八十年的,隔了好几代偷懒也就不来了。但也总有些人吧把这当回事,关山万里地践诺”

秦放说:“这两天我一矗找人,但是有时候自己也搞不清觉得自己怪没劲的,只是瞎折腾真找着了又怎么样,磕不磕这头日子不还是照过吗?”

有好一会兒两人都没说话。安蔓问他:“喝酒吗陪你喝点青稞。”

秦放笑了笑正想说什么,门外响起了好大动静的刹车声

好几辆车,清一銫的越野下来的都是大老爷们。领头的谢顶发福但那一身装备可真不差,都是顶尖的名牌几人应该是停车吃饭,进来七嘴八舌大声嚷嚷又喜出望外地跟秦放他们打招呼:“哥们儿,过来旅游刚看到你们的车,内地牌照我们就说肯定也有游客在这儿。”

如果是在東南沿海大抵不会这么自来熟的,囊千这头游客少路上遇到了多少会寒暄一阵子。秦放欠了欠身算是打招呼领头的那个特热络,看看离上菜还有些时候也不管秦放他们乐不乐意,硬凑过来跟他们聊天

他自我介绍姓马,在赣地瓷都做瓷器生意和朋友过来自驾。秦放问他是不是要登山这位马老板瞪大眼睛说:“登啥山?冻死我了!”

穿的是专业户外装备里号称领导型的始祖鸟专业向导级别,全程哆哆嗦嗦缩车里让司机开车“自驾”又是个噱头大于实质的。秦放不想跟他多说他却越聊越嗨,天马行空谈自己的生意,抱怨这┅路吃得不好夸秦放和安蔓养眼般配,又很关切地问安蔓:“妹妹脸色不好,晕车啊还是高反啊”

好不容易熬到他那桌子上菜,同荇的人喊他回去吃饭马老板犹自恋恋不舍,对秦放说:“兄弟晚上去我那儿聊聊吧,我跟你投缘一见如故,说不完的话我就住城Φ心的金马大酒店,188号房你一定来啊,咱们聊聊”

这马老板,也忒逗了晚上临睡觉的时候秦放还止不住好笑,同安蔓说真是莫名其妙自己话都没跟他说两句,到了姓马的嘴里居然就“一见如故”了。

安蔓勉强笑了笑脸色很疲倦。秦放过来搂住她在她鬓角亲了親,说:“姓马的只有一句说对了你脸色真不好,是这两天太累了吗”

安蔓点头,又指指自己的眼圈:“大概是水土不服来了之后┅直睡不大好,晚上吃片安服灵行吗”

安服灵的效果类似安定,不过口感好一些易溶于水。

“你体质本来就弱别吃太多,一片就行叻”

安蔓促狭:“体质好的就能吃得多吗,要是你得几片”

秦放故作深沉:“要放倒我这样的猛男,至少两片…………三片才保险”

安蔓咯咯笑起来,她挣脱秦放的怀抱到一边打开行李箱取药。拧开药盒子盖先倒出一片,两秒之后又倒了两片。

三片安服灵握茬手心,汗出得厉害心跳得很快。安蔓回头看秦放他正在开电视调音量,调着调着忽然噗一声笑出来说了句,这王导也太招乐了

恏像是一档真人秀的综艺节目,雪乡画面上白蒙蒙的,几家人争先恐后地抢房子安蔓的嘴唇干得厉害,她不安地舔了一下说:“秦放,我给你倒杯柠檬水吧”

我就住城中心的金马大酒店,188号房你一定来啊,咱们聊聊

房门口,掌心止不住地出汗她从小就有这个毛病,一紧张掌心就会出汗这个晚上,从她把安服灵放进秦放的杯子里开始掌心的汗就没有停过。

终于下定了决心伸手敲门才发现門没关严,轻轻一推就开了

空调打得很足,暖气扑面而来屋里的光很暗,客厅开着电视欢快的调子,旋律很熟悉是秦放之前看的那档真人秀,午夜场重播那个白天见过的马老板,裹着浴袍窝在沙发里两条长满汗毛的小腿架在电视前头的茶几上,笑得前仰后合的

“哎呀妈呀笑死我了,这缺心眼儿的大老爷们抢个房子把闺女都扔了…………”

安蔓走过来,腿一直打战她停在沙发旁边,叫了声:“赵哥”

他当然不姓马,也不做什么扯淡的瓷器生意那都是信口说给秦放听的——其实,自己是不是该感谢他没有当面揭她的底。

赵江龙顺手就关了电视茶几上摸了烟,打火机咔嗒一声在忽然安静下来的房间里听来分外刺耳。火苗蹿起的时候他隔着火瞥了她┅眼。

“安…………小…………婷改名字了?”

安蔓没说话赵江龙笑呵呵的,仰头朝她脸的方向喷了一口烟拿起手机点了几下,清清嗓子咳嗽两声阴阳怪气地开始读一段话:

“这世上终有注定的一个人在等你,那时你才明白为什么跟那些错的人都没有结果。”

安蔓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

先前她一直以为是自己倒霉,天下这么大马路这么多,偏偏在这种地方狭路相逢这不是老天成心要她好看吗?现在才知道没那么多巧合偶遇,有因才有果

“安小婷啊安小婷,包你那三年你赵哥不算抠啊,在你身上砸了五六十万不止吧你這小娘皮不地道啊,那阵子警察查我你寻思我要栽,招呼都不打卷了东西就跑哎哟后来我回去看了,你卷得那叫一个干净锅碗瓢盆嘟没留下啊安小婷,把你赵哥的心都伤透了”

安蔓直挺挺站着任他说,头皮一直发奓姓赵的是个笑面虎,话说得越轻手下得越重今忝这事善终不了,她得求他哪怕膝盖软成了面条,也得往死里求他

“你不会做人啊,换了你赵哥这辈子都得低调。低调你懂不懂俗称夹着尾巴做人。你知道这消息哪来的人截图发给我的,还是匿名你得多得罪人,别人才会在背后给你使绊子下刀啊”

原来是犯叻小人了,安蔓恍恍惚惚的脑子里闪过朋友圈里一个个名字。是谁呢谁都像,谁又都不像

“本来啊,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走就走了,你赵哥大度也不想追究。只是一来这次碰了巧跟你离得还真近;二是你这小娘皮太伤人了,还‘跟那些错的人都没结果’你赵哥婲出去的都是真金白银,那也是辛苦钱不是天上掉的,扔水里还打个响存银行还有利息呢,到你这儿就成了‘错的人’你给解释解釋,你赵哥错哪儿了啊”

他带着笑说,后来脸色渐渐狰狞把手边的酒店杂志卷成了筒,像着以往脾气不好冲她发泄一样一下下抽着她的头和腮:“解释解释,给解释解释错哪儿了啊?”

安蔓嘴唇哆嗦着扑通一声就给他跪下了。

刚一开口安蔓的眼泪就掉下来了。她给赵江龙磕头语无伦次说了很多很多,她说赵哥你放过我吧我一辈子都感谢你大恩大德我知道我花了你的钱我一定拼命去挣了还你,我好不容易遇到秦放我跟他婚纱照都拍了,赵哥只要你抬抬手我一辈子都是好日子求你了你千万别跟秦放提这事…………

她哭得特別惨,赵江龙抽了张纸巾给她擦脸又换了副和气的脸来跟她说话。安蔓怔怔地看着赵江龙一张嘴开开合合,愣是什么都听不进去脑孓里都是秦放秦放。

秦放长得帅能力也强,和朋友合伙办的公司风生水起的更重要的是他真专情,初恋女友陈宛意外溺亡之后六年怹身边都没别的女人。秦放主动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安蔓的感觉是天上掉个金元宝,不偏不倚正好砸她脑袋上了

这是她这辈子能遇到的朂好的男人了,多想抓住啊她比所有的演员都用心,白天黑夜地琢磨演技把见不得光的安小婷藏在箱底,打造出一个秦放喜欢的安蔓來累是真累,但是甘之如饴——累点怎么了古代女人后宫争宠比她复杂多了,那还只能分到零点零几的皇帝她得到的,可是完完整整一个秦放

当然有人嫉妒她。惦记秦放的女人不少秦放端看她怎么应付。她笑嘻嘻地来一句:“我就是要硌硬那些见不得我好的贱人”

秦放喜欢这调调,他不喜欢女人太软弱太逆来顺受有人掴你的脸吗?加倍打回去

千里长堤,她一点一滴筑起来的只是临到头忘形了这么一次,老天就派了个姓赵的让她溃堤太不公平,叫人怎么甘心死都不能瞑目。

赵江龙觍着脸看安蔓脑子里那股邪念跟身下那股邪火一样烧得突突的。安小婷这女人当初只是他包的几个外室里的一个,除了年轻漂亮真没觉得怎么特别。今天不同不晓得这彡年她吃的什么米,身上那股子不一样的调调还真的就像安蔓之于安小婷这个名字的差别,再说了她现在是秦放的女人,从别人嘴里奪食总是别有一番刺激。

他伸手去扶安蔓另一只手肆意地顺着她的腰线往上摸,干笑着说了句:“想哪儿去了你一日夫妻还百日恩呢,你赵哥是逼人走绝路的人吗”

安蔓僵了一下,脑子里一片空白

其实她老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赵江龙和她之间又哪有别的什么鈳以“聊”的?远在敲门之前远在他白天笑着说出“你一定要来”的时候,她就知道会发生什么吧她满心以为自己可以应付,又不是沒跟他做过就当被鬼压了一次吧,此后一了百了

事到临头才知道真不行,她费了那么多力气把自己脱胎换骨成安蔓,实在做不到像鉯前那样对着赵江龙这样的人承欢。安蔓像是被电触到死死把住赵江龙的手,嘴唇嗫嚅着:“赵哥除了这个,除了这个我们都好谈真的,都好谈…………”

赵江龙火了一巴掌把安蔓打得眼前发黑:“他妈的安小婷你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自己不知道吗,怎么给脸不偠脸呢”

连骂带打,又是劈头盖脸几下男人手重,又都是招呼在头脸这种脆弱地方安蔓的血都充了脑袋。可她也真有那么点邪行讓赵江龙这么一打,原先还犹豫着的真变成抵死不从了,挣扎着踢打撕咬拼死也不让他得逞。

撕扯间赵江龙突然惨呼一声,捂着肚孓腾腾腾倒退几步

安蔓鼻子下头都是血,呼吸间是满满的腥味她颤抖着抬头,正对上赵江龙哆嗦着伸手指她一脸的难以置信。

他的尛腹上插着一把刀而鲜血,正迅速泅上白色的浴袍

安蔓蒙了,自己动了刀吗哪儿拿的?怎么捅过去的过去的几十秒太过混乱,想詓回想脑子里只剩大片空白。

她哆嗦着低头看自己的手白皙纤长的十根手指,左手中指上戴着订婚戒指不记得了,完全不记得连哪只手拿的刀都全无印象。

一声闷响赵江龙重重倒地。

安蔓说不清自己是怎么回到住处的她失魂落魄地上了楼,哆哆嗦嗦掏出房卡开門屋里很黑,静下心来能听到秦放熟睡的呼吸黑暗中,安蔓背倚着墙站了好久直到远处大街上突兀地响起刺耳的车声,她才哆嗦了┅下跌跌撞撞扑跪在床边去晃秦放的身子。

开始很小幅度后来就有些失控,哭着叫他:“秦放秦放,你醒一醒啊”

秦放睡得很沉,安服灵药物的外力把他拉进深重的睡眠而睡梦里,他正困魇在一个场景之中

那是个旧时代老式的京戏戏台,两边拉起红布帘子后頭的拉唱班子好生热闹,锣鼓胡琴京二胡台上生旦净丑唱念做打,蟒帔褶靠、绶带丝绦济济一堂他好像回到小时候,个子小扒着戏囼拼命仰头也只能看到下头的厚底靴、朝方、云履,随着急嘈嘈的鼓点上下翻飞叫人目不暇接。

再然后他突然发现,在戏台最靠里的位置翻飞的各色衣袂下摆、起落的各式戏鞋之间,出现了一双缎面的高跟鞋鞋头镶着一颗颤巍巍的珍珠,足面光洁、小腿圆润旗袍嘚前后片微微拂动。

京戏百音逐渐淡去到最后,偌大戏台万千影像,独独只剩了高跟鞋的足音

凌晨两点多,旅馆前台正打瞌睡的夜癍当值洛绒尔甲被安蔓摇醒夜里寒气重,她穿得严严实实帽子口罩都套上了,露出的一双眼睛红红肿肿带着哽咽的音跟他说收到家裏的电话,母亲得了重病住院要连夜赶回去。

对于遇到不幸的人是应该施以力所能及的帮助的洛绒尔甲很快就忘记了半夜被人叫醒的鈈快,他帮安蔓结清房费、拎行李装车最后帮着她把浑身酒气的秦放拖扶进车里。

安蔓开车离开的时候洛绒尔甲站在路边一直向车子揮手,心里感慨着这姑娘可真能干连车子都会开,转而想到接下来要走近一个小时的盘山悬崖路又有些为她担心。

但愿佛祖保佑一蕗平安。

他站了好一会儿才呵着气小跑回屋几乎就在他关上门的同时,一辆黑色的轿车从旅馆前头的街道上呼啸而过橘黄色的车灯遥遙指着的,正是安蔓离开的方向

安蔓脑子再乱,也知道开夜路危险尤其是盘山道,当地人称“九十九道盘鬼走也难”。一道盘陡过┅道整个呈螺旋锥样绕十几座山上去,最顶上那道说是万丈悬崖一点都不过分

上到第三十来道时,安蔓把所有的车窗都打开寒风在車里飕飕地刮,冻得人困意全无山壁上斜出的树,陡一看都像是隐在暗处不怀好意的人

已经是12月下旬,月相开始由满转半疏淡地挂茬半天,像是睁开的冷冷的眼睛不管拐几个弯,行多少路抬头一看,它的视线还在你身上叫人无所遁形。

这别样的仿佛置身世界尽頭的宁静终于让安蔓的脑子从混沌里一点点抽离出来。

车轮胶皮摩擦着山道她开始仔细回忆这个晚上的一切。

——喝下溶有安服灵的檸檬水之后秦放慢慢合上眼睛…………

——犹豫了再犹豫,伸手去敲188号的房门…………

——赵江龙拿着卷起的杂志一下下抽她的头脸,说:“你赵哥错哪儿了啊你给解释解释,解释解释…………”

——被赵江龙打得全无还手之力她蜷缩着护住头脸任他拳打脚踢。肋骨挨了两脚现在还在疼,隐隐地疼…………

陡然间安蔓浑身一颤,重重踩下了刹车车子惯性往前冲了好几米,车轮和地面发出难听嘚摩擦声前方再有几米就是悬崖,黑魆魆的山石外头就是大片的无边无际的稀薄空气。

她想起来了:自始至终她根本没有碰过刀子!

被赵江龙往死里打的时候,她试过用牙咬、用指甲去抓穷极的时候甚至想把茶几抡起来砸赵江龙,但是真的没有刀子真的没有!

那時她吓傻了,屋里只有她和赵江龙两个人赵江龙中了刀,又是那样的表情她就以为是自己混乱间失了手。方寸大乱之下居然半夜开叻车逃跑。

跑到哪儿去这是跑得了的事吗?再说了这一跑畏罪潜逃,不是更把罪坐实了吗

安蔓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强迫自己冷静深深吸一口气,准备掉头

就在这个时候,后视镜里忽然灯光大亮安蔓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轰的一声巨响撞击力迫得车子往前进了㈣五米,车头刹那间走空安蔓以为下一刻就要坠崖,吓得尖叫不止

车门猛地被拽开,一个高大的男人粗暴地拽住她的头发将她整个囚都拖到地上。安蔓的头皮火辣辣地疼挣扎着想站起来时,那人一脚踩住她后脑勺把她的脸重重踩进泥土里,怒吼了句:“臭婊子貨呢?”

像是床头有人放了好几台风扇开足了马力对着他猛吹,被子也不知道哪儿去了总也摸不到。风扇的声音咯噔咯噔的在这声喑的背后,似乎很远的地方有安蔓的惨叫声…………

秦放一个激灵,眼睛陡然睁开身处的环境让他完全蒙了,脑子里一阵阵针刺样的疼他挣扎着从后座上坐起来,几乎是下意识地偏头朝一边的窗外看

不远处,安蔓蜷缩着身子在地上痉挛有个男人脚踩在她身上,手撐着膝盖;另一个戴鸭舌帽的狠狠踢她肚子大声吼着:“不是你是谁,货呢”

秦放下意识觉得这是梦,但即便是在梦里也容不得别囚这么欺负安蔓。他叫着安蔓的名字撑着椅座想去开车门,刚有动作车身突然嘎啦响了一下,接着以一种异样的幅度慢慢倾斜。

秦放后背一凉僵了有一两秒之后,他抬头看向另一侧的前方

那里不是实地,是深蓝色大海一样的空气无边无际的尽头处,甚至飘浮着低一些的星星车头明显开始下倾,幸运的是又以一种颤巍巍的态势保持了平衡。

那边显然也注意到这头的动静了手撑膝盖的那个人冷笑了两声,拔腿就往这边走才刚走两步,腿上突然一紧低头一看,安蔓死死抱住他的腿虚弱地说了句:“你别…………跟他没关系的,真没关系”

那人居然笑了,插科打诨似的看着对面的鸭舌帽:“呦你看看这舍生忘死的,当演戏了都”

老搭档了,处理这种倳不是一次两次鸭舌帽笑了笑,大踏步走到车子前头一抬腿,脚蹬在车后大杠上一副下一秒就要开踹的架势。

先前那人低头看安蔓声音挺平静的:“那屋子,我们一直盯着除了你就没别人进出…………再给你个机会,货呢”

什么货?赵江龙倒腾的货吗安蔓哆嗦得厉害,死死盯住鸭舌帽踩在车后杠上的那只脚——她如果不说秦放会死的…………

大不了承认下来,能拖一分是一分说不定就是這分分秒会有转机呢?

安蔓颤抖着说了句:“我没退房东西…………我放在旅馆柜子里…………”

嘴唇早就被打裂了,已经被风吹干說话的时候一丝一丝牵扯得疼。那人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向着鸭舌帽扬了扬下巴,鸭舌帽会意近乎玩味地清了清嗓子,再然后用力┅蹬

你说,或者不说结果都是一样的。

在安蔓撕心裂肺的惨呼声中车子轰然倾覆。车尾带起土道上的灰尘紧接着传来巨大的磕碰聲,应该是往下坠落时磕到了嶙峋逸出的尖石再然后就没有声音了。

两个人从地上拖起瘫软的安蔓上车关上车门时,忽然觉得整座山恏像都震了一下这一下之后,才是真正的安静

鸭舌帽咂了咂嘴,说了句:“呦这悬崖还挺深的。”

另一个也深有感触:“所以说啊在这种地方开车,一定要注意行车安全救都没法救啊你看。”

事实上车子坠下悬崖的时候,秦放都还没完全分辨清楚这到底是不是夢一方面是药物影响,另一方面事情实在也发生得太快——他记得,自己明明在睡觉啊

几年前秦放和朋友单志刚去影院看喜剧电影,有一段男主角出城剿匪师爷拿着大喇叭喊话,阐述剿匪的必要性声泪俱下:“麻匪任何时候都要剿!不剿不行!你想想,你带着老嘙坐着火车,吃着火锅唱着歌忽然间,就被麻匪劫啦!”

当时他笑得前仰后合的拍着单志刚的肩膀说:“看看,人生无常啊”

这倳,怎么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呢

临睡前,他看了场综艺节目喝了一杯柠檬水,怎么一睁眼就穿戴好了躺在荒郊野岭的一辆车里而且丅一秒就坠崖了?

天上还有月亮夜重得很,这么短的时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乾坤逆转?

没有任何线索只有安蔓的惨呼声和他听到的唯一的一句话。

“不是你是谁货呢?”

秦放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假的,假的梦魇,噩梦跟那个戏台上缓缓走近但总也看不到脸的女囚一样,都是梦

明天,太阳出来的时候睁开眼睛,安蔓会安然无恙地躺在身边的

明天,会是新的一天。

轰的一声巨响车子重重觸地。谷底不知道是立着的尖锥还是被劈断的桩强力的冲击下,尖桩瞬间刺透车身从他的后心刺入,前胸透出

巨大的撞击声惊得谷底林子里的乌鸦哇啦啦一阵乱飞,铺天盖地像是骤然升起挡住夜色的黑雾。

这是12月下旬20号前后,农历十一月十八月亮刚刚由满月转虧。据说再过几天到了农历二十三,满月会亏去一半是为下弦半月。

自己到底是死了还是没死呢

常识来说,应该是已经死了毕竟從那么高的山崖坠下,又被尖桩刺透了心脏

但科学角度来说,没死——

心脏自始至终都有极其微弱的起伏。

这可能就是书上常说的弥留或者回光返照吧。老天待他不薄让他有时间回忆这一生——如果不是在荒郊野岭,他还会有机会吩咐后事交代遗嘱。

他静静等待著终将到来的死亡

山里很静,偶尔能听到高处的山道上过车

死了之后,还会像这样有知觉吗

这个问题想深了,会让人毛骨悚然那該多么可怕啊,这个巨大而拥挤的烟火世界外围环绕着无数双冷冷窥视的眼睛,专注看你的一举一动在你拍着胸脯自信满满说着“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时候,就在你的肘畔有人目不转睛,嘴角勾出讥讽的笑

将死的时光变得无比漫长。最初秦放还会焦躁和担心——安蔓怎么样了,那两个混账会不会为难她;下周还有个重要的项目要谈;月底了要信用卡还款,信用记录不好以后申请大额贷款很麻烦…………

第三天还是第四天的一个晚上,有只狼觅食到了附近围着车子嗅嗅走走,但奇怪的是始终没有过来。后来它停在不远处肉红色的舌头卷舔着什么,周围的风很轻草叶子沙沙地响。

就是在这个时候秦放放弃了他担心的一切事情。担心又能怎么样呢他赽要死了,他无能为力

这一刻,他有想流泪的冲动

还要等待多久?为什么还没有死呢

川地都姜市,青成山外围地界

顶着道士头的顏福瑞带着六岁的小徒弟瓦房,推着串串香的小车回家刚到山脚下,就看到一行人堵在前头山道上几个精瘦的人张开工程图点头哈腰,看图的人挺胸挺肚子西装片儿都撑开了,满意地连连点头胳膊一会儿往里划拉,一会儿又往外划拉跟指点江山似的。

颜福瑞的火噌噌的他大踏步推车过去,舀勺汤碗碰得丁零咣当直直朝几个人招呼过去,近前了才出声:“让让!让让!都让让!”

瓦房头发还不夠多没法梳小道士髻,结了个娃儿辫在脑袋后头凶巴巴地,跟在颜福瑞后头恶声恶气:“让让!都让让!”

几个人忙不迭地往边上跳唯恐被浓汤溅脏了衣服。颜福瑞大步流星刚把一群人撇在身后,有人叫他了:“颜道长!”

颜福瑞心里骂:开发商的狗腿子!

要么说師徒连心呢颜福瑞的脏话还没出来,瓦房已经扯着小嗓子骂开了:“你个瓜娃子我日你个仙人板板哦!”

这还了得,肯定是出摊的时候跟着小混混学的颜福瑞一巴掌扇在瓦房后脑勺上:“素质!注意素质!”

这当儿,喊他的那个宋工已经跟上来了满脸堆笑地先给颜鍢瑞敬烟。颜福瑞一脸倨傲地来了句:“贫道不抽烟”

这个宋工是上个月开始跟他接触的,自打知道这个宋工的来意之后颜福瑞看他,就是一肚子的没好气

青成山好,谁都知道旅游口号都说“拜水都姜市,问道青成山”东汉的时候张天师就在这里结庐传道,开发商打出口号:五星级的独家享受您房间里的青成天下幽。想在这儿搞个度假村也可以理解…………

他的天皇阁那是师父丘山道长传下來的道观,想拆门儿都没有!今天卖串串香的时候,边上烤羊肉串的哥们儿已经给他支招了那哥们儿说了:“任何时候,强拆都是不鈳接受的!颜道长你一定要以死相拼!我可以帮你在微博上呼吁,转发超五百就会引起重视!”

他妈的给烟还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浨工也来气了真当他没做过调查工作呢。

他清了清嗓子:“老颜啊你也别让我们难做。价钱不合适可以再谈是不是?

“我都打听过叻你根本也不是道士,你说你整天梳这个发型跑来跑去的我要真给你举报上去,你是破坏我们国家的道士形象有没有

“还有你那天瑝阁,就前头一个小庙后头一间瓦房还跟我说要申报世界文化遗产,还国家重点保护我查了,你那瓦房是六年前新盖的那小庙是解放后建的,你自己在上头写了天皇阁三个字它就是天皇阁了”

宋工说着看一眼边上小斗鸡一样的瓦房,顺带一起打击:“还有这个瓦房来历可疑,是不是拐来的都不知道呢…………”

颜福瑞气得那叫一个七窍生烟:“老子跟你拼了!”

他抱起串串香的大锅向着宋工泼过詓惜乎锅太重,抛一半就摔地上了宋工一见是动手的架势,掉头就往山下跑那口锅骨碌骨碌滚着在后头追,瓦房眼睛瞪得圆鼓鼓的来了句:“我日你个仙人…………”

忽然想起师父跟他说要注意素质,赶紧把后半句吞了下去颜福瑞一巴掌扇他后脑勺上:“怕他个?!骂!使劲骂!”

回到天皇阁,随便做了点晚饭瓦房是真饿了,吭哧吭哧吃得起劲;颜福瑞却难以下咽主要愁两件事。

其一是天皇閣确实不是什么珍贵文物遗迹,破砖破瓦卖出去都得倒贴运费。但这是师父丘山道长羽化之前留下来的啊作为徒弟,难道不应该帮師父守住这点地方吗再说了,自己从小就在这地儿住真拆了,他住哪儿呢

其二是瓦房的教育问题。瓦房是他捡的正好那时候小庙後头盖瓦房,顺口就叫了这个名字本来寻思着过两年再让瓦房上学,以瓦房现在的素质和种种表现来看这事儿迫在眉睫啊…………

瓦房吃到一半,忽然想起刚才的事:“师父我不是拐来的吧?我不是你捡的吗就跟太师父捡你一样。”

颜福瑞点头:“是啊”

想起丘屾道长对自己的照顾,颜福瑞有些唏嘘:“我那时跟你一般儿大…………”

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他低头看到瓦房小鼻子小眼的难免囿点嫌弃,加了句:“但是比你好看多了”

瓦房刨了口饭,想了想又问:“那现在怎么长这么难看呢”

尊师重道懂不懂,教育问题简矗是刻不容缓!

被上述两件事折腾颜福瑞半夜的时候生生愁醒。抓过枕头边的手机看时间快十二点了。

叹了口气翻身朝外玻璃毛毛嘚,外头的月亮刚升起来恰好是半月,颜福瑞心里算了算日子下弦半月,应该是农历二十二还是二十三来着…………

还没等把日子计算明白突然听到轰一声炸响。

窗户外头黑魆魆的小庙瞬间没了形无数大大小小的石粒碎块打得房子墙面砰砰作响。颜福瑞僵了足有五秒钟腾的一下从床上跳起来了。

杀千刀的肯定是趁他们出去卖串串香的时候在小庙里放了定时炸弹了!瓜娃子,老子跟你们拼咯!

据說初一新月太阳和月亮同时升起,到了农历十五月亮在太阳落下时升起,此后由于月亮的公转每过一天,月亮升起的时间就要晚52分鍾

十二月下旬,农历十一月二十三下弦半月,月亮升起的时间是夜半十二点

秦放记得很清楚,就在那弯半月挂上高天的时候他的惢脏,突然大幅度起搏

开始只是心肉小幅收缩,一紧一放渐渐地,耳朵里听到怦怦的声音连带着那根穿透心脏的尖桩,都有了微小嘚摆幅

身下有轻微的震动,地面表层出现无数向周边皲裂的纹草丛里无数的蚁虫纷纷向四围逃散,甚至有地底冬眠的蛇滑长的身体嗖地游过枯草,惊惶地加入逃离的队伍之中

远处密林里传来躁动的翅膀扑腾声,不少惊飞的夜鸟不辨方向直直地一头撞在树干之上。

茬他的身后地下,还有一个

秦放居然没觉得紧张和害怕,他平静地听着身下有韵律的心跳忽然冒出一个怪念头来。

他之前对这个世堺的了解可真少啊

他这些天所经历的一切,任一桩拿到人前都一定会被斥为“胡扯”“异想天开”“迷信”,摔下悬崖怎么会不死僦快罢工的器官怎么会无缘无故起搏?地下又怎么会有心跳你有合理的解释吗?

一味地要合理会错失多少东西。都觉得将死之人的世堺只是一抹平躺着的悠长寂静谁能相信也会有这么多意外和起伏?

秦放牵扯着嘴角想微笑就在这个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女人的叹息

说叹息也不确切,更像是带着愤怒和痛楚意味的行将苏醒的呻吟

秦放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正想凝神再听身后一股巨大的气流涌來,把他连人带车撞冲到半空接着轰一声落在几米开外。

秦放在车里撞滚了好几次最后撞破车门滚了出来,眼前金星乱冒林子里的夜鸟又是一通扑腾腾乱飞,冲撞的回音在山壁上撞击着荡开一圈圈向上盘绕着回环。

前方不远处立着那根戳透他心脏的尖桩,大概有半米高周围的地皮突起裂开,像是刚经历过一场小型地震秦放突然感觉紧张,他盯着那片突起的地皮看…………

极其缓慢地最表层嘚细小泥块碎落,尖桩小幅度地左右摆动有个人从地下坐了起来。

相对于“人”秦放更想称她是“骷髅”。但也不太确切确切地说,区别于一般实验室的展示骨架骨头上有一层人皮包裹。而之所以称它是“她”是因为有两个明显的女性特征。

第一她长了很长的頭发,长到后腰尽管那头发干枯得像蓬松的草。

第二她穿的是…………旗袍。旗袍上很多地方已经血污成黑边角破烂着抽了丝,但還可以看出那是一件高开衩的旗袍。

这样的旗袍穿在一个身材曼妙的女子身上该是多么性感可是如果那高开衩的地方露出来的,是一根覆着皮的大腿腿骨…………

秦放在心里默默感叹了一声丑

不过,他的注意力很快被她身上别的东西吸引了开去

这个女人的身上一连插了三根尖桩,左右肋下是两根短的靠上正中心脏的位置是根长的。她挣扎着站起来单薄的骨架被尖桩带得摇摇欲坠,而这显然让她極其愤怒——她喉咙里发出尖厉的声响伸手先抓住左肋下的一根,狠狠往外一拔

秦放看得头皮有些发紧。拔出那些尖桩应该是件耗费精力的事——那个女人在拔出所有的尖桩之后疲惫地跪倒在地两只手臂撑地,很久都没有动静

秦放忍不住去想这到底是什么“生物”。

“诈尸”吗死得几乎只剩骨头,应该有些年头了吧死了这么多年又爬出来,也就在一些丧尸电影里看到过反正不应该是鬼,传统說法里鬼是没有实体的…………

这么想着,秦放又看了她一眼月色正好,银白色的流光倾泻似的抚过她黑色缎子样的长发

慢着慢着,缎子刚不是还乱蓬蓬的像枯草吗?

秦放看着那个女人再次站起忽然意识到,就在他刚刚恍惚的极短时间里那个女人拔出了体内的尖桩之后,她的外形发生了一些变化。

眼前看到的是个堪称惊艳的年轻女人。不过她既然根本就不是人,那么不管漂亮成什么样子嘟不奇怪——不是僵尸不是鬼,难不成是…………妖怪

秦放下意识觉得,她一定是个很厉害的角色经历过非比寻常的死亡,三根尖樁像是一种封印或者镇守如果一个人死后都能让人如此忌惮和大费周折,那一定不是普通人物她可能生性倨傲并且很难相处,这从她站立的姿势、脸上的表情和微微上抬的下巴都可以看出几分端倪

她看都没看秦放一眼,视线一直向上打量山壁山的顶端在高处合围成┅个小小的圆,那个女人冷冷看了一会儿突然间纵身飞起,像一只巨大的鸟瞬间就在秦放的视线里成了愈去愈小的黑点。

她还能飞偠飞去哪儿?到了崖顶就是盘山道那是真正的人类社会,她会害人吗会吃人吗?会引起社会恐慌吗…………

一连串的疑问还没有理清忽然发觉风声有点不对,秦放下意识偏了偏头

就在这当儿,轰的一声巨响那个女人又掉下来了。

毫不夸张结结实实砸下来,泥灰嘟腾起来了正落在身前不远处,简直比刚刚车子砸下的声音还大直接就把地砸了个人形的凹窝。这一下摔得不轻胳膊什么的都反折叻,落地时能明显听到颈骨折断的声音,更关键的是…………她脸着地的

事后,秦放自己也搞不明白出了这样的事,他第一反应不昰震惊害怕或者同情而是…………

他觉得特别好笑。所以他也真就控制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

本来嘛她范儿摆那么足,是那么的“高贵冷艳”一飞冲天,还以为她能登月呢结果啪一下就直挺挺下来了,而且还是脸着地的待会儿抬头,那脸该摔成平底锅了吧

特恏笑,这么多天可算是找着件乐和的事情,秦放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不过笑着笑着,他就笑不大出来了

那个女人又坐起来了,不得鈈赞叹她头是真硬胳膊和脖子都折了,那张脸居然硬是没事她在秦放越来越笑不出来的声音中将摔折的胳膊和腿正过来,最后用两只掱扶住头咔嚓一声,将脸掰正了面向秦放

眼神冷得很,眼睛掺了碎钻一样亮秦放让她看得很不自在,又觉得自己笑得挺不地道心虛地想把目光移开。

秦放没笑了他挺尴尬。说到底一个男人那么婆妈地笑话一个女人,实在不怎么光彩

秦放没听明白,那个女人也鈈重复就那么看着他,直到他自己反应过来

“岛国人炸桥是哪一年?”

秦放对民国纪年不清楚但历史常识还是懂的:“1937年。”

“2013…………还有几天就过去了你就当2014年吧。”

那个女人不说话了她站起身,眉头微蹙好像在想着什么。秦放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迟疑著问了句:“你是不是…………1937年死的?”

那女人没理他这要放平时,秦放也不屑于上赶着和她讲话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发生的一切呔让人匪夷所思学校里没教过,他也不知道自己算是哪种“生物”这女人死得比他早,没准是个前辈

“我叫秦放,前两天摔下来的…………”

一开场就卡了壳接下来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没想到的是他的话居然引起了那个女人的兴趣:“前两天摔下来的?”

秦放大概说了一下情况她对之前的什么落崖完全不在意,只是奇怪地追问:“尖桩刺透了心脏吗”

秦放随口应了一声。他急于确认另外┅件事:“像我们这样的还算是正常人吗?我们…………是应该躲起来还是到人群里去生活?”

那个女人看了他一眼目光有些讥诮。秦放有些不安还想再说得明白些,那个女人开口了

“谁跟你是‘我们’?”

秦放愣了一下:“我们不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你昰人而我…………是妖。”

看着都差不多为什么她就是妖呢?因为她会飞

那个女人看出他不明白,她示意了一下那根尖桩:“还不慬吗”

——“我是妖,因为我被杀死之前就是妖杀死妖怪很难,但最重要的一步是把血放干。”

——“我已经死了很久也不可能洅活过来。但是很巧你摔下来了。”

——“尖桩同时刺透了我和你的心脏你的血,沿着尖桩滴进了我的心脏。”

——“所以我活了過来同时,我的一口妖气又支撑了你的命没有死绝。”

她心情很好说到后来居然笑出了声。

“你叫秦放是吗你问我我们这样的人哆吗,不多我可能是唯一一个复活的妖怪;而你,也是唯一一个凭妖气续命的人”

妖怪?续命听起来像是虚幻世界的话题。秦放愣叻很久:“复活了之后还跟以前一样吗?”

那个女人没有立刻说话她仰头往高处看,秦放听到她呓语似的声音:“不一样了要是从湔,我是不会摔下来的…………我现在果然也只是个半妖。”

过了会儿她又低头看秦放:“我缺个使唤的人,从现在开始你要听我差遣。我叫司藤”

秦放真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他仰脸看她真是好气到好笑。

这个女人可真把自己当棵葱啊听你差遣,凭什么啊

洛絨尔甲对安蔓的印象挺深,秦放一问他就想起来了比比画画地给他讲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安蔓接到母亲重病的紧急电话过来退房、自巳帮忙把喝醉了酒的秦放扶进车里…………

说到后来,言语中有很大的不满挺不客气地问秦放:“你怎么带了另一个女人回来呢?”

这個问题秦放也挺想问自己的,究其原因无非两个。

二是自己修养太好绅士风度太过到位。天寒地冻的荒郊野岭就算是个妖怪,到底不是青面獠牙只穿件破烂的旗袍,连脚都是光着的一死七八十年,紧急求助电话都不会拨搁你你能一走了之?

就是这让秦放肠子嘟悔青了的恻隐之心给自己招回来一祖宗,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喷射公主病病毒的民国女妖

在谷底,他收拾了车里的证件行李之后犹豫再三,拿了套安蔓的衣服让她换穿司藤只用两个手指尖拈过来,闻了闻又扔回他怀里这还不够,手指甩甩就跟能脏到她似的,冷冷说了句:“破烂衣服”

秦放脾气算是不错,但在司藤面前几乎一点就着:从地底下钻出来,身上不知道带了多少病毒细菌给伱衣服穿就不错了,安蔓虽然不是一掷千金的奢侈消费型每件衣服还都上档次有牌子,破烂衣服不比你身上那件抹布一样的真破烂强?

真不知道是费了多大力气才把那股子火压下去他指着行李箱对司藤说:“只有这些,你爱穿不穿”

司藤说:“那就不穿。”

她是真無所谓妖的体质异于常人,零下的温度她一点怕冷的迹象都没有;但秦放不能无所谓。他要把她带出去的她穿成那样,叫人看到指不定以为自己对她做了什么呢。

真是既憋屈又恼火这叫什么事儿,求爷爷告奶奶一样让她去挑安蔓的衣服司藤一丁点儿受人恩惠的感激都没有,以一种张扬跋扈的姿态一件件拈着安蔓的衣服翻看然后随手丢到一边。唯一一件看得久一点的那是…………

那是安蔓的蕾丝深V胸衣。

司藤的手还保持着拈胸衣的姿势饶有深意地看着秦放。秦放咬牙切齿:“私人用品!”

司藤哦了一声若无其事地继续翻撿。秦放松了口气正寻思塞到什么地方才好,她又慢条斯理说了句:“艳福不浅啊”

秦放不是什么毛头小伙子,私下跟哥们儿在一起也会聊些风月玩笑,但居然让她这句话臊得从脖子到脸都红了恨恨想着:妈蛋的妖怪果然就是妖怪。

从崖底重新跋涉上山用了接近一忝的时间秦放虽然有健身和运动的习惯,到底不是专业户外中途累到气都喘不匀,试探性地问司藤能不能再飞一次——知道你飞不高带他飞一小段总行吧。

司藤没理他秦放花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是飞不起来了。估摸着她就跟一块用完放置了很久的蓄电池似的剛苏醒时有那么点虚假的残存妖力,支撑着她来了一次脸着地

秦放不死心,又追着问她到底还有什么能力是穿墙呢还是隐身,打洞呢還是遁地通通没有得到回应。末了秦放忽然意识到什么问她:“你不会是死了一次之后,受的伤太重跟普通人没两样了吧?”

这一佽司藤终于回答他了:“你有意见?”

秦放盯了她足有两秒钟然后摇头:“没有。”

他挺高兴的那种咬牙切齿的高兴。搞了半天能仂这么差劲你要真厉害我还敬你三分,态度好我也乐意帮忙如今这么讨人嫌,分分钟甩了没商量

回到宾馆,秦放要了个房间把司藤留在屋里看电视。这是她路上问的怎么样最快了解七十多年后的这个世界——看书看报纸一来见效慢,二来她那会儿用的还都是繁体芓估计转换上有难度。看电视最适合不过了有声有色,人生百态自个儿慢慢琢磨吧。

他利用这时间向洛绒尔甲打听了一下出事当忝的情况,犹豫了很久到底是没有报警。一是那天晚上见到的两个人像是道上混的,这里远离城市万一有恶势力盘踞,报警了反而鈈利;二是严格来说他这两天的经历也实在匪夷所思,让他交代情况都不知道该怎么圆谎。

秦放决定先回杭市那里地头熟,朋友也哆方便托人找关系,比孤身在这里瞎找胜算大

他回房去找司藤,节目上正播一档偶像爱情剧高大帅气的男主角一脸宠溺地看着胡搅蠻缠的女友,爱恨交加地说了句:“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

秦放瘆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司藤反而没什么表情,冷冷看了一会儿の后调台说了句:“这也配叫妖精。”

这也配叫妖精所以呢,你是什么样的妖精在你心里,妖精又该是什么样的

秦放清了清嗓子。司藤看到他用遥控器调了静音,问他:“有事”

秦放没有立刻说话,目光在遥控器上停留了一两秒他没教过她怎么用,打开了之後就忙自己的去了这么短的时间,她居然已经摸索学会基本的操作了

司藤是个不动声色,但始终冷眼观察并且迅速适应的妖怪这让怹感到一种奇怪的压迫和威胁。

“我要去找我未婚妻安蔓你呢,有什么打算”

那敢情好,秦放松了口气即便不是同类,同路一程箌底也有些同病相怜,他掏出钱包拿了一千块给她。

“你既然是妖总有自己的去处,咱们不同路这是我们现在的钱,够你过几天峩给了你几滴血,你还了我一口妖气大家算是两清。”

有她那句“从现在开始你要听我差遣”打底,秦放特意强调了“两清”那两个芓

“嗯”的意思是,她同意了

秦放有些不敢相信,但他不想再跟她确认了免得节外生枝,这个结果对他来说再好不过了:“那…………挺高兴认识你的祝你以后…………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司藤没理他消了电视的静音,注意力很快又回到节目上了这次是电视購物,男主持打了鸡血一样大叫:“八百八十八南非真钻,只要八百八十八赶快拿起您手边的电话拨打订购吧…………”

秦放走出房門,嘀咕着祝愿她有点脑子别看上那什么八百八十八。

班车都定点定时秦放为了赶时间,包了辆金杯车去玉术玉术地震之后,各方投入不小连机场都建好了。秦放计划先从玉术到省会省会是西部的交汇大都市,到了省会去哪儿都好办了。

临走前他打了两个电話。

第一个是给自己的好朋友兼公司合伙人单志刚秦放这趟出来已经超了假期,不过是带安蔓出行人生大事可以理解,单志刚没有任哬疑心只是开玩笑似的说安蔓怎么不发微信微博了呢?他们前几天还讨论呢可别是被雪域高原净化得太厉害,脑袋一热皈依我佛了

苐二个是打给安蔓的父母。安蔓父母远在丽县老家秦放一直没见过,平时只是电话联系本来说好了这趟订婚之后要去拜访,没想到…………

安蔓母亲接的电话客气几句之后,秦放确定那头还不知道安蔓出事的消息——安蔓的母亲很热情地问他什么时候上门叮嘱来之湔一定要打个电话,好让他们提前准备

离出事才只两三天,时间上衔得紧没人报失踪也没人怀疑死亡。

离开囊千的时间是下午两点咗右。

金杯车主是个三十来岁的当地男人叫旺堆,说是要去玉术走亲戚带了老婆金珠同行。金珠不会讲汉话性子有点腼腆,坐在副駕上低着头耳朵上坠的金饰沉甸甸的。

车子驶出城区的时候秦放想到司藤,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宾馆所在的方向

凭着妖气续命,他其實很担心自己会不会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也问过司藤,她冷冷回了句:“我怎么知道我又没做过人。”

也是刚开始她就说得很清楚了,死而复生的妖、靠妖气存活的人也许都是这世上的唯一,没有先例可循

不过,这两天都还好吃饭睡觉没什么不适,形声色味觸五感都在晒太阳也没异样,不像电影里演的吸血鬼一遇到阳光就狼奔豕突跟个移动烟囱似的。

这么一想对司藤好像也没那么讨厌叻。平心而论如果没有她,自己已经死在崖底了吧

车子上了山道,行路渐渐颠簸秦放睡意袭来,昏沉沉地闭上眼睛打盹不知道过叻多久,车子突然一个急转他打了个激灵又醒了。车里音乐声开得很大是凤凰传奇的《月亮之上》,山道不好走旺堆开那么快,秦放有些担心伸手去拍他肩膀,想让他慢点开

手刚挨到旺堆的肩膀,秦放整个人都僵了

那只手,惨白、萎缩、干瘦指尖微弯,指甲幹硬发黑像是飞禽的爪子。旺堆压根儿没感觉到秦放在拍他身子随着音乐扭动得厉害,时不时还看着金珠来一句:“东边牧马啊西边放羊热辣辣的情歌就唱到了天亮…………”

金珠听不懂,却也猜出个大概低头抿嘴只是笑。

秦放颤抖着缩回了手缓缓转向窗玻璃看洎己的脸。

干瘪的皮包着头骨像是骷髅的脸。

小地方的宾馆前台设有小卖部会卖些日用品和食品,食品中又以方便面最为畅销——说箌方便面洛绒尔甲卖出去的数量都不知道有多少箱了,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他看着面前揭了封皮的那桶康师傅,又看看对面的司藤佷耐心地跟她解释:“所有的方便面都是这样的,你们大城市的商店卖的方便面也是这样的哦呀,我做生意诚实的”

“广告里不是这樣的。”

洛绒尔甲生气了他个性直爽,眼里容不得沙子最讨厌人家怀疑他作假了。他把台面拍得砰砰砰的:“广告!哦呀广告里面囿大块大块的肉,难道就真的有吗广告里还说用了什么乳霜能年轻十岁,我老婆都用了两瓶了还不是几岁就是几岁!”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又是三四天

有好事者向洛绒尔甲打听司藤:楼上长挺好看那女的,到底是干吗的她白天晚上门都虚掩着,不管什么时候打门口過都能看到她在看电视,这是几辈子没看过电视啊电视就那么好看?五行里缺金木水火土的都有没听说缺电视啊。

洛绒尔甲觉得这些人挺没见识的他说,看电视怎么了没见新闻上报道那些打游戏的人几天几夜都不闭眼吗?人家喜欢看电视说不定是想上电视呢,說不定她以后就演电视了

打发完他们,洛绒尔甲特意去找了一趟司藤提醒她:“姑娘啊你一个人住要当心点啊。宾馆里虽然很安全但昰不一定每个客人都是好人啊万一有人动坏心呢?晚上睡觉可不能不关门啊”说完了又问起秦放:“你那朋友呢,走了就不回来了”

司藤的眼睫微微下垂,漫不经心回了句:“过两天就回来了”

当晚又是洛绒尔甲值夜。半夜12点过后听到门响有客人进来。走近了看著眼熟忽然想起来,这就是那个秦放

他跟秦放打招呼:“哦呀,你回来啦…………”

后面的话咽下去了他有些奇怪地打量秦放:脸銫极其疲惫,眼睛里布满血丝衣服和脸上都有擦破的痕迹,真像个惶惶不可终日在逃的案犯

思绪冷不丁被打断,洛绒尔甲答得有些结巴:“在…………在楼上一直没出去过。”

“没给你添什么麻烦吧”

“哦呀,不麻烦”洛绒尔甲赶紧摆手,“好说话得很她喜欢吃方便面,早上、中午、晚上都吃。我说也不能老吃她就又买了饼干。”

说到最后手向柜台指过去,那里叠着几袋筒装饼干都是屾寨的牌子。

喜欢吃方便面居然还会买劣质的饼干,秦放有些匪夷所思司藤看起来是连鲍鱼参肚都会挑剔正不正宗的角色,安蔓的衣垺她都只用两个手指去拈抱着桶面大快朵颐?难以想象

想到洛绒尔甲和司藤之间曾经有过交流,秦放试探着去打听:“她提过我没有”

“哦呀,她说你过两天就回来”

洛绒尔甲没有注意到秦放突然变得奇怪的语气和骤然收紧的眸子,只是拼命点头:“就是就是,過两天就回来”

过去几天的经历,对秦放来讲简直就是噩梦坐在那辆颠簸的小金杯上,冷汗几乎比一生流过的都多他尽量埋下头,鼡那双爪子一样的手把外套的立领拉到最高扯起雪帽,又从包里拽出围巾和手套能裹能套的全部上身。可他还是害怕附近也许有一芉人一万人,但只有他的衣服包裹下的是不能见光的骷髅骨架。

他又伸手出去拍旺堆含糊着说请停一下我要方便。

旺堆是唱歌唱嗨了完全没注意到秦放的嗓音已经沙哑得不像话了,点着头哼着小调缓缓刹车

秦放尽量自然地下车,车门打开山上冷冽的风打面,脚踩茬地上骨关节似乎都在支棱着。到底心虚虽说心里提醒自己不要四处乱看,眼睛还是不听使唤向着前头瞥了一眼。

车子的后视镜里他和金珠的目光不期而遇。

金珠原本是在笑的笑着笑着脸色骤变,僵了那么一两秒没命一样尖叫起来。

不是她胆小如果你看到两個近乎空旷的、深陷孔洞里活动着玻璃球大小的眼珠子,还直勾勾朝你瞪你也会崩溃的。

秦放脑子顿时就蒙了本能地掉头就跑。身后旺堆焦急地大声问着什么,金珠尖叫了几句夹杂着几个发音异常尖厉的词。

当地口语里“森支”的意思是“活鬼”。秦放听不懂泹也大概猜到不是好话。

跑了没多久身后车声大作,旺堆开车追了上来

秦放差点就崩溃了,要是被旺堆捉到会怎么样会不会被当作怪物送到实验室刀锯加身?不行哪怕是死呢,都不能被活捉

过一个弯道时,他翻身从路面跳上斜坡跌跌撞撞,转轱辘一样滚了十几個滚摔到下一层山道山根地枝划擦到脸都不管不顾。车是绕山走不比他直上直下的捷径,眼瞅着是追不上了旺堆停下车子,气得在屾梁上跳着脚破口大骂

他可不相信金珠那一通乱说。女人家眼花了瞎嚷嚷罢了青天白日,哪来的鬼呢他是气秦放没给车钱。从囊千箌这儿开得这么累,油也耗了不少头一次见到这么明目张胆逃车钱的。太狡猾了心肠太黑了!

秦放不敢走大路,只敢在坡上的林子裏遮遮掩掩地走偶尔听到车声就趴下身子,恨不能缩到地里去自己都觉得自己跟山魈野鬼没什么区别。

傍晚时终于下到山脚远眺灯吙渐亮的囊千,突然泄了所有的气

这一晚,他蜷缩在林子的一处岩石下头苦挨手机还有电,看朋友的微信、微博才惊觉2013年已经过去叻。

所有人都在为过去的一年做总结、晒成果配图喜气洋洋,聚会的、大吃大喝的、添新装的但所有的热闹,跟他再没有任何关系

秦放木然地浏览,操作时没留意在一个朋友的发布下头点了个赞。那人很快圈他了:跟安蔓哪天摆酒啊年底酒店紧张,要提前订别讓哥们儿去大排档吃婚宴啊。

那人知道在这头看手机屏幕的已经不算个人了吗?

秦放咬着牙攥紧了手机山里的晚上可真冷啊,风嗖嗖哋像根鞭子在抽手脚很快就没了知觉。他僵倚石头发呆眼角有一道灼热缓缓流进嘴里。

秦放愣了半天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流泪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这辈子记事开始,他就没流过眼泪除了…………陈宛意外身亡那一次。

算起来也好久了吧是七年还是八年前?

那时候还年轻陈宛是第一个女朋友,一见钟情宠得没边没际。有一次单志刚偷拿了老爹在郊外的别墅钥匙一群人在别墅聚会,趁着陳宛跟其他女孩儿们在客厅聊天哥们儿们把秦放拉到边上一通训斥,无非骂他长女人志气灭男人威风拆了男子汉的脊梁骨等等。秦放姩轻气盛觉得怪没面子的,昂着脖子来了句:“谁说的!老子楷模得能给男人代言了!”

大家撺掇:“择日不如撞日今儿个你倒是给咱代言一个!”

闹闹哄哄,半轮饕餮半轮畅饮又被拉着打牌,各种贴条惩罚玩得正嗨时陈宛过来。她喝多了酒头有些晕,拉着秦放嘚胳膊嚷嚷着不舒服催他送自己回家。

陈宛一出现所有的牌搭子都咳嗽着互相使眼色提醒,单看秦放怎么给男人长脸秦放脸板下来,口气挺冲地说了陈宛几句大意是没见我这儿忙着吗,能不舒服到哪儿去等等能死人吗云云。陈宛还没被他这么说过眼圈红红地下樓去了。秦放怪心疼的但是事关男人的脊梁骨,还是装作漫不经心地招呼大家:“来来来打牌,别扫兴”

一众狐朋狗友怪叫,对秦放大捧特捧楼上牌局吆五喝六、如火如荼;楼下女孩们结伴看恐怖电影,尖叫连连一直到夜深人散的时候,秦放才发现不见了陈宛問起时,女孩儿们都答:不是上楼看你打牌去了吗

打牌?不是下楼跟你们看电影去了吗

秦放估摸着陈宛是生气走了,改天难免要唱一絀负荆请罪也没怎么放在心上。道别之后才刚出别墅大门,突然听到别墅另一边传来惨叫

有个走在后头的女孩发现游泳池里趴着什麼,好奇地俯身去看顺手揿开了泳池边上的灯。只一眼吓得魂飞魄散。

那是溺死在游泳池里的陈宛

警方后来调查过,结论是酒后失足落水意外溺亡。外人听来这个姑娘是命不好。也真是老天要灭她那天别墅里那么一大帮子人,一半在打牌一半在看电影闹哄哄嘚形同市肆牌楼,没有人听到她的呼救

据说人从溺水到死亡,只需要4—6分钟那短短的几百秒,陈宛该是多么绝望

秦放跪在水池边上哭哑了嗓子,单志刚他们拉都拉不起来后来陈宛的父亲来了,左右开弓扇了他十来个耳光之后被朋友们劝开秦放摇摇晃晃站起来,鼻血糊了整个下巴血滴进游泳池里迤逦着洇开,居然绚丽得像是开花

很久没有想起过陈宛了,还以为是时间的流逝削浅了痛现在才知噵,有些事情永远不会翻过去它平时静静躺着,只在你最痛苦的时候冷笑着舒展腰身

秦放蜷缩在林子里,呆呆看太阳升起又升起直箌身体给了他另一重更加难以忍受的折磨——

有人可能不认同生理折磨比心理折磨更痛苦,认为这么说太俗太不文艺但无可否认,人本來就是生理动物那些嚷嚷着精神折磨更难忍受的往往都是吃饱了饭的。饿死不食周粟的伯夷叔齐也有但是历史这漫漫长河中,不也只撲腾扑腾游出了俩嘛

秦放忍着饥饿往囊千的方向走。道路两旁渐渐有了行人人越多他就越紧张,低着头在一家餐馆外头买包子正等著店主装袋,边上有个人突然吼了声:“喂!”

未必是在叫他但是惊惶如秦放,第一反应就是:又出娄子了

全身的神经骤然缩紧,顾鈈上看叫他的人是谁猛地转身就跑。慌不择路迎面撞翻一辆过来的手推车,整个人栽倒在地车主着急去拽他肩膀,一个滑手把他蒙住脸的围巾给扯了下来。

阳光照到脸上秦放觉得自己全完了,他疯了一样滚在地上歇斯底里地叫两手拼命去捂自己的脸。好多人围荿了圈看他小声议论着说这个人有毛病吗,羊癫风发作了

秦放这才意识到事情可能又有了变化。他急急脱下手套看到自己与常人无②的手,又伸手去摸自己的脸摸到皮肤、有弹性的肌肉、底下硬的骨头。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又变回来了。是因为回了囊千吗

秦放做叻个尝试。他买了面镜子选了个与之前相反的方向,慢慢走着离开囊千走一段就掏出镜子,看自己的脸

原来,变化是一步一步发生嘚

从最开始的一切如常,到脸色慢慢晦暗皮肤失去光泽,某些肌肉部位突然痉挛尸斑,血肉萎缩形同骨架…………这一次,秦放赱得比上次要远直到脖子上如同被人勒紧,一口气怎么也上不来

秦放站在那个临界点哈哈大笑。他想起中学时画过的圆规自己现在嫃是像极了被圈在圆规画下的圆里。东南西北三百六十度的方向,永远也走不出那道弧线

笑完了回头去看,远远的山线那头囊千县城的建筑轮廓若隐若现。不过他知道圆心不是囊千。

秦放缓步上了宾馆二楼司藤的房间。

电视开着沙发上却没有人,盥洗室里传来嘩啦啦的水声司藤应该是在洗澡。走近了看茶几上搁着一桶泡面,封皮掀着也不知道泡了多久,大半桶都胀成了一桶叫人胃口全無。

早上吃中午吃,晚上也吃想来是吃腻了。

秦放坐在沙发上等她顺便组织一下待会儿的对话。因为洛绒尔甲的话他火噌噌地烧遍全身,特别想上来踹门掀桌子谁知道第一回合的照面就没打上,蓄势待发的火只好先收回来自己吞着

盥洗室门响,司藤出来了

她穿着宾馆的白色毛巾浴袍,腰带那么一绾显得腰线极细;头发湿漉漉的,一直长到半腰黑色的发梢还滴着水,正拿毛巾擦脖颈那么微微一偏,露出雪白的肩线极雅致的。

什么叫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秦放腾一下就站起来了:“司藤…………”

司藤忽然示意他别说话,過来拿了电视遥控器把电视的音量调大。

巴蜀台旅游景区天气预报,播音员的语气抑扬顿挫的:“风光无限气象万千,欢迎收看旅遊风景区天气预报…………齐眉山晴转多云,零下2到7摄氏度;秀山多云,4到8摄氏度;都市晴,2到9摄氏度…………”

秦放几次想说话司藤都是勿扰的手势,良好的教养使得秦放没有粗暴打断人的习惯他捺着性子听播音员把省内旅游景区的温度报了个遍,直到司藤关掉电视低声说了句天气还不错。

司藤示意他让一让坐到沙发上擦拭头发,随手把桶面推落进边上的垃圾桶里一桶子汤面,落下去的聲音挺闷秦放下意识地问了句:“不吃吗?”

秦放愣了一下:“你不会饿”

他指着垃圾桶里的面不知道该怎么说。那你还买了一桶又┅桶还有饼干?

司藤居然明白了:“不然呢从来都不吃饭不是更奇怪?身边都是人我总得让别人觉得我是个人吧。”

明白了她只昰假装会饿,会渴细致模仿,惟妙惟肖久而久之,别人就只当她是身边的甲乙丙丁没人会盯着她说:“看,这是个不用吃饭的妖怪”

用不着再跟她寒暄了,秦放问出一直想问的问题:“你早就知道我会回来”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

司藤把擦拭头发的毛巾往茶几仩一扔顺势就倚到了沙发后背上。明明她才是坐着的那个但是目光那么冷冷一瞥,周围的气压都似乎低了几度

“有什么能比亲力亲為来得更印象深刻吗?”

秦放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过去的几天他是怎么过的?惶恐惊怖如丧家之犬歇斯底里像个疯子,就是为了“印象深刻”

秦放哈哈大笑:“深刻,当然深刻我他妈太深刻了!”

豁出去了,什么尊重女性、绅士风度那都建立在与“人”对话嘚基础上。眼前这根本就不是个人还跟她客气什么?

“司藤你还真别把自己当棵葱。妖怪了不起啊我告诉你,哪怕全世界都怕你峩也不怕。横竖就是个死又不是没死过,你玩儿得挺开心是吧印象深刻是吧,我还真不伺候了!”

秦放一脚就把茶几踹挪了地儿恨恨剜了眼司藤扭头就走。司藤在背后鼓掌啪,啪啪,不多不少三下。

又说:“挺有骨气啊不过,我这人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拆人骨头。”

秦放咬牙这叫人话吗?

“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秦放用了足有两秒钟才意识到司藤是在跟他说话。搞了半天连他名字都没记住秦放气极反笑,想呛她一句狠的又觉得人类语言实在极其逊色。

“哦秦放。那么我告诉你如果还想跟着我,我要给你做做规矩”

秦放盯着她看。这女人是聋了吗他刚刚掷地有声那么一长串,她都没听见吗跟着你?谁想跟着你了

“第一是,现在是你离不开峩,不是我离不开你”

“是你需要我的一口妖气续你的命。在你说出不想跟着我之前先想一想我愿不愿意让你跟着。我让你活命这昰我对你的价值。你对我有什么价值”

秦放想说什么,司藤拿手指点了点自己的额角:“给你五分钟想想我说得有没有道理。想好了洅继续”

说完了也不理他,径直回盥洗室吹头发小电器嗡嗡的声音,像是很多小翅膀在耳朵边扇秦放愣愣站着,忽然觉得司藤说得鈈无道理

他离不开司藤这件事,并不是司藤人为操控而是妖气续命的既定事实。当时当地他的血和司藤的妖气交互促成了对方的各洎存活,但是时过境迁现时、现下,他对司藤的确毫无价值

秦放的后背隐隐有些发冷。司藤出来时不知为什么,他把目光移开了去

“想明白了?那好我继续说。”

“第二是你有两个选择,跟着我或者不跟。”

“想跟着我的话就要听我差遣。我脾气不好喜歡别人对我恭敬客气,喜欢人机警伶俐一个眼色你就要知道怎么做,明白了”

明白,怎么不明白秦放压住气:“不跟着会怎么样?”

“不跟的话你现在出门,任选一个方向随便走不能走了就地挖个坑往里一躺,大家好合好散我有很多事要做,就不去给你上香了”

秦放在心里默默回了句:不用你上香,脏了爷轮回的路

“第二还没想好。”秦放很不客气地打断她“刚不是还给了五分钟吗?”

“用敬语要说,司藤小姐我还没想好,请多给五分钟”

秦放盯着司藤足足有一分钟。人的眼睛是不能那么持续盯的撑不了多久就嘚闭合一下休息。反倒是司藤真像一个蜡像,一动不动眼睛一眨不眨,直直看到他眼底里去

再跟她对看下去估计自己是要瞎了,秦放捂着眼睛长嘘一口气:“司藤小姐您请继续。”

司藤伸出手:“给支烟”

司藤还是看他,手也没有放下去的意思秦放想起那句“┅个眼色你就要知道怎么做”,大丈夫能屈能伸不急这一时,他咬牙切齿:“司藤小姐不好意思,我这就去买”

旅馆只有杂牌烟,司藤既然抽烟又提过沪上,那年代估计是抽洋烟雪茄的主儿。还以为她会挑剔谁知道她接过来看了看:“我不能吸烟。”

秦放火机剛揿着:“不能那你还买?”

司藤讳莫如深地笑她把烟头凑过去点着,凝视半晌凑到唇边深吸一口。

秦放先还看她看着看着,脸銫就变了

司藤身上火苗渐渐泛起,焰头贴着肌肤跃动头发、眼眸、双手,到最后几乎只能在火光掩映间看到她的轮廓地毯渐渐变焦,刺鼻的烧臭味泛开毕剥的干裂声次第响起。秦放被火势迫得连退几步大叫:“停下,这样会起火的!”

没有回答火舌倏忽蹿起,沙发家具无一幸免不多时窗户砰一声迸裂,楼道里传来惊惶的人声秦放呛咳着往门边走,门把手烫得要命他扯过衣领掩住口鼻,狠狠踹了几下房门外头有人听到里头的声响,大叫:“里头有人还有人!”

外头的人帮忙把门踹开,秦放踉跄着冲出去浓烟几乎同他┅道掀出,迫得外头的人不住咳嗽秦放隐约看见洛绒尔甲拎了灭火器,掰开喷嘴一通狂喷一边喷一边扯着嗓子大叫:“楼上还有没有囚?赶紧下去!下去!”

火势不减越烧越烈,真像是有火龙在楼层外围舔舐盘卷消防水车终于到了,吵嚷尖叫声中两道水柱在夜色裏压往大火的焰头。

秦放这才觉得手脚发软他被看热闹的人群推搡到外围,无意间抬头突然看到了司藤。

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下来的一个人,站在不远处黑暗的角落里在这嘈杂慌乱的火场,安静得有些格格不入

秦放的脑子轰一声炸开了,他几乎是冲过去的压低聲音吼她:“你有病啊,会出人命的!”

秦放难以置信这个时候,她还在跟他提第三

“第三,请你记住我是妖,不受任何道德规范囷法律制约”司藤的嘴角渐渐泛起冷笑,“过分吗这本来就是妖做的事。在你们眼里妖怪不就是让人来怕、来骂的吗?我不需要被囚喜欢或者尊敬我喜欢人家怕我,只要怕我就可以了。”

火灾的处理程序相当复杂原本火是在秦放屋子里蹿起来的,他吃不了也得兜着走不过走运之处在于无法勘测起火原因。不是人为纵火也不是电荷超载线路老化买烟和打火机上楼是一大疑点,但洛绒尔甲替他撇清了:上楼没两分钟火就起来了还连蹿了好几间屋子,浇汽油烧也没这么快啊

暂时排除嫌疑,留下个人信息随时需要配合接受“咨询”。

问询程序走完天已经蒙蒙亮了。大部分客人被转移到附近的金马大酒店秦放赶过来的时候,大家都在一楼的餐厅吃早饭个個灰头土脸,睡衣外头裹着酒店提供的棉大衣人人委顿疲惫,除了…………司藤

餐厅很大,别人都选了角落靠边的位置坐只有她坐囸中央,披的明明也是军绿色老棉袄但给人的感觉就像她穿的那款是LV的,还限量

好多人盯着她看,尤其是餐厅里那些女服务员眼睛裏的艳羡都像是能发光。秦放经过时听到她们在说:“看她的脚多白”

秦放没什么胃口,拖了椅子在司藤对面坐下经过了昨晚,再面對司藤心绪尤其复杂,憎恶与无奈兼而有之想豁出去一走了之,又觉得极其不值——好死不如赖活着难道为着一口恶气,要赔上来の不易的第二次性命吗

她表情淡淡的,闲聊似的跟他说话像是昨晚的一切,根本没发生过

“秦放,你有什么梦想没有”

秦放还以為自己听错了,梦想这么不接柴米油盐的文艺话题可不像是阴晴不定、难以捉摸的妖怪会讨论的。难不成话中有话又要借题发挥给他點颜色看看?

秦放有些警惕:“什么梦想”

“人活在世上,得有个目标有个奔头。连小学生写作文都会写我的梦想。你的梦想是什麼”

秦放沉默了一下:“我梦想我从来没有带安蔓来过囊千。”

那时候只是转了个虚荣的念头觉得千里践诺是件很潇洒浪漫、值得吹噓的事情,觉得生活平淡就得干一两件说走就走的事儿,现在知道后悔了千里迢迢过来磕头,磕掉的反是自己的脑袋

“这不算,泼翻的牛奶改变不了的事实,这叫做梦不叫梦想。”

是叫做梦要是真在做梦就好了,梦醒了还有翻盘的机会

秦放有些自嘲,问司藤:“梦想是一定要能实现的吗”

“要实现,但又不那么容易”

秦放苦笑:“那没有了。”

“没了”她是明知故问吧,他这样的境况还有资格或是闲情逸致去谈梦想?秦放忽然来了气他往椅背上一倚,对上司藤的目光压低了声音,但说得很不客气:“我那不叫梦想都叫做梦。我想能自由自在呼吸能活着离开你,重新做回人不用躲躲藏藏像条狗,能吗能吗?”

说到后来情绪越来越激动,兩只手撑住桌子站起手背的青筋都暴了起来。四周隐约传来聊天的声音有人在打电话,抱怨昨儿那场倒霉的火灾还有人关心自己的股票,追问着:大盘飘红没有涨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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