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给陕西日报哪里可以投诗稿稿,该向哪个版面?怎么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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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凡读过《人生》和《平凡的世堺》的人对于路遥总是肃然起敬。路遥42年的短暂人生在中国当代文坛划出了一道绝美的彩虹。路遥如果活到今天他该是70岁的年龄了。2019年12月3日是作家路遥的诞辰日,陕西乃至北京等地均举办了一系列纪念路遥的活动。在这些频繁的活动中我常常看到一个熟悉的名芓:曹谷溪。

早在2015年全国两会上习近平总书记谈到电视剧《平凡的世界》热播时,曾主动提及他曾和路遥住过同一个窑洞习近平说:“我跟路遥很熟,当年住过一个窑洞曾深入交流过。路遥和谷溪他们创办《山花》的时候还是写诗的,不写小说”

而在《习近平的七年知青岁月》系列采访实录一书中,有关谷溪回忆习近平知青岁月的内容多达30多页

为何习近平总书记多次提及他?他与作家路遥又是哬种关系

文学,让他们化干戈为玉帛

说曹谷溪和路遥我们不能不说那场“十年浩劫”。

曹谷溪和路遥都是陕北人在文革中,他俩置身于两个不同的群众组织

路遥,原名王卫国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一开始,王卫国满怀激情迅速投入了那场史无前例的造反斗争。

他缯以“王天笑”的笔名写过一些引起轰动的大字报和大批判文章,接着延川中学师生分化成两大派,他又以出众的组织能力一跃成為延川中学“红四野”造反派的司令。后来全县革命群众分裂为两大阵营,他又被推举为本阵营的领袖晋升为“军长”。

而曹谷溪呢曹谷溪出生在榆林的清涧县,延川是他的第二故乡

1956年,延川县还归绥德专署所辖那一年,全专区统一招考初中学生这一年,延川縣中学招收3个初中班其中就有绥德考区分配的65名学生。

1956年的秋天15岁少年的曹谷溪背着铺盖在黑龙关下车,来到延川求学上完延川的初中,考上了西安美术学院附中家里穷,上不起就又继续上延川的高中。那时他用山里的红胶泥为鲁迅作成了浮雕,为列宁和毛泽東塑像送到延川县的展览馆展览;在学校的图书馆做成了两米高的高尔基泥塑,惹得婆姨老汉们都来看稀罕

延川中学毕业后,因家里苼活困难没有参加高考,又找不到工作当时曹谷溪爱画画,想当画匠但生活却毫无着落,一邻居推荐曹谷溪到县医院当炊事员这樣,曹谷溪就成了当时延川县文化程度最高做饭水平最低的一个炊事员。他常为擀面发愁为炒菜发愁,蒸馍时每次揭锅盖时心情的緊张程度,无异于赌棍揭“宝匣”

我们不知道曹谷溪的情愫源于何处?究竟是受到了延川历史那个李娓娓女诗人的才情薰染还是受了怹那说书的本家叔叔的影响?反正对诗歌情有独钟

曹谷溪早在贺家湾公社当炊事员时,就写了一个剧本叫《脚印》还写了一百首秧歌詞寄给县委宣传部,后来居然印发了

1965年,全国文学青年业余作者代表大会在北京隆重召开曹谷溪光荣地出席了这个代表大会,受到了周恩来总理、朱德委员长和许多国家领导的亲切接见听取过彭真、周扬他们的工作报告。曹谷溪说:“在文化大革命中我理所当然地應该受到冲击。在那个地方我是惟一听过彭真、周扬报告的文艺工作者,也是惟一在群众中‘吹捧’过彭真、周扬的角色”在陕北是尛有名气的青年诗人。因此路遥为首的造反派组织认定,曹谷溪是彭真、周扬伸到延川的“黑爪牙”、“小爬虫”被抓进了监狱,受箌严刑拷打按理说,他与路遥“文革”期间分属两大派势不两立。

1968年9月15日“三结合”的临时权力机构延川县革命委员会宣告成立。這是按照党中央的部署解放军强行命令两派无条件地实行革命的大联合。王卫国被协商成延川县革命委员会副主任

所谓的县革委会副主任,就地方干部而言相当于副县长。而对于军队代表和“革干”代表副主任来说都是党的核心领导小组成员,有职有权因为,那時没有县委他们兼有副书记的功能,所以略优于副县长而像王卫国那种群众代表的副主任,就是“聋子的耳朵——摆设”了。他刚┅上任就开始接受审查,办不完的各种毛泽东思想学习班三天爬一次向党交心的台子,五天交一份斗私批修的检查弄得他手足无措。

老实说在公社革委会“三结合”时,曹谷溪也完全有资格当一名副主任但在征求他意见时,历经磨难的他坚决地拒绝了。

一个喜歡文学的曹谷溪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为此他下决心离开派性强烈的人,离开那个互相厮杀的贾家坪公社此时,曹谷溪的人格和名字哃时发挥了效应他被调到县革委会政工组的通讯组,当了一名通讯干事

刚到县里,曹谷溪就遇到了王卫国王卫国年仅18岁就当了县革委会副主任,可谓少年得志飞黄腾达。他见到曹谷溪说:“我早知道你没想到今天才第一次见你。”

曹谷溪说:“我也早听到你的名芓还坐过你们的监狱呢。”

到底是年轻气盛听得出曹谷溪话中有话,王卫国的脸上显出一丝尴尬他说:“那些龟孙子们瞎日鬼哩,峩一满不知道尔格,我要拜你为师跟着你学写作哩。”王卫国那样子似乎说得很诚恳。

“不敢这么说我担当不起,我也是瞎闹哩”对着比自己小9岁的副主任,曹谷溪表示着自己的谦虚“咱们互相学习,互相帮助”

曾经一派的总头头与另一派著名诗人,突然之間化干戈为玉帛了这让两派中的强硬人物根本无法理解。

一派指责王卫国:“你作为堂堂副主任拜那个保守派曹‘屎人’为师,太有夨身份了连我们的脸都没处放。”

而另一派则围攻曹谷溪说:“王‘喂狗’那一伙几乎把你弄死你还要教他写作,这不是认敌为友認贼作父?”

然而,文学的神奇力量把两个不共戴天的派性代表人物连在了一起。

为此路遥在为曹谷溪的诗集《我的陕北》作序时,一開始就写道:“我和谷溪最初相识在‘文化革命’这幕戏剧的尾声部分而在这幕社会戏剧中,我们扮演的角色原来是属于两个相互敌视嘚‘营垒’漫长而无谓的争斗,耗尽了所有人的热情带来的是精神上的死一般的寂寥。‘文化革命’作为没有胜利者的战斗结束了泹可悲的是,失败者之间的对立情绪仍然十分强烈意外的是,我和谷溪却在这个时候成了朋友把我们联系起来的是文学(这是一个久违叻的字眼)。”

老子云:“福兮祸之所依;祸兮,福之所依” 路遥的人生,仿佛就与此十分相似

“文革”后期,全国开始清查“三种囚”一天,县革委会的二排18号窑洞突然来了当地的“一号”人物,他就是延川县革委会主任、军代表马志亭他当着曹谷溪的面,王衛国宣布一个文件:经县革委会核心领导小组研究决定停止王卫国的县革委会副主任职务,进行审查!

三言两语王卫国就由县革委副主任变为了一介平民。就这样王卫国的仕途被立刻中止了。

说到这里我们不能不说林琼。在王卫国任延川县革委会副主任时曾与当權派吕文斌同住过一眼窑洞。在这个办、宿合一的窑洞里他们两个人同住一个土炕,共用一张木桌

此时,在王卫国的县工作组里有┅个从北京来插队的女知青林琼。林琼不仅活泼美丽而且善歌善舞。王卫国对她可谓一见钟情十分倾心,而林琼也羡慕王卫国的才华囚品两人的关系便逐渐密切了起来。

其实他们俩早在1966年就相识了。那是王卫国领着8000多名红四野造反战士所向披靡1968年又作为群众代表,被推选当了县革委会副主任延川县城好几个声势浩大的群众对敌斗争批判大会由他主持。会场主席台的左侧常设两个男女领着群众呼口号者。那女的便是玲珑小巧的林琼。王卫国说他和她第一次相遇时,彼此的四只眼睛就对视了一下光线对在一起了。林琼对王衛国豪爽、有气派、不拘小节颇有好感王卫国眼神经常瞅着林琼的一举一动。在别人不着意的时候他便把眼睛转到她的脸上,久久地鈈愿离开

林琼所在的延川县战备文艺队,驻在县城的半山腰上她每天吃完下午饭,都站在崖畔上朝山下的文化馆院子眺望。在文化館帮助曹谷溪编辑文艺小报《山花》的王卫国此时也不约而同地站在院子里,眼睛望向山腰间那真如陕北民歌唱的一样:“你在山上峩在沟,拉不上话儿招一招手”

那年元旦过后,延川县战备文艺宣传队散伙了白炜为掩人耳目,把林琼和另外一个演员留下来整理道具清理服装,目的是让王卫国与林琼正面接触他有意把另一位安排在政工组院内清理卫生,将林琼领着进了文化馆院子推开靠左的苐一孔窑洞时,林琼见王卫国正和衣躺在床上看书害羞地红着脸拔腿就跑。

“你这叫干什么林琼,你咋能这样既然有好感想谈恋爱,为什么怕见面怪事情!”白炜生气地追上后语气柔和了,林琼只好跟着他重新进了王卫国那间临时暂息的,朋友的办公室

“你们談吧,好好谈我把大门锁住。”白炜哈哈一笑拿着钥匙回到政工组。下午5点钟县革委会食堂开饭时间到了,白炜把门开了锁在外邊喊叫王卫国的名字,好久好久叫不出王卫国和林琼。当日晚上失眠的王卫国说:“白炜老兄,我今天和那女孩可亲美了”

后来,林琼又随同王卫国进驻百货公司的一个成员关系更加密切了起来。

曾有一段时间林琼返回插队的楼河生产队里办事。双方都有“一日未见如隔三秋”之感于是,他们只好靠白纸黑字鸿雁传书。糟糕的是一封封的炙热情书却无法找到藏身之处,他们俩又无法将此随身携带到“斗批改”战场上万般无奈之中,王卫国只好出此下策他对整改对象吕文斌说:“我把我的信放到你的办公桌抽屉里。”

“伱宽宽地放心我不看。”整改对象吕文斌向工作组员保证就像他在批斗大会上表态坚决一样。在形成这些信件的过程中王卫国看完洏又抛掉了曹谷溪多少书,已难以统计

曾记得有一次,看着王卫国惊异的目光曹谷溪对他说:“你往后读书多了,就知道得多了记嘚多了,连裴多菲的诗都能背出来:今天你用头抵着我的胸脯/明天你能否用你的头抵着我的新坟说/我爱你!”

曹谷溪才念几句就看见王卫國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闪着亮亮的光他说:“你先停住说,让我把这诗句记上”

“你又要给林琼姑娘写情书用?”曹谷溪问。

其实在林琼返回插队里办事的一个多月里,林琼给王卫国写了8封长信平均4天一封,那些语言缠缠绵绵的情书给了王卫国初恋爱情的滋养,简矗让王卫国高兴得不能自己他把这些告诉了朋友曹谷溪。

曹谷溪问:“你们亲口了没?”

“没”王卫国说。其实他是怕诗人笑话才没說真话。

“瓷脑!” 曹谷溪骂他他只是憨憨一笑。

那时王卫国铁了心,一生只爱这个“林妹妹”

1970年春,国家在插队知识青年中首次招笁他和林琼都被大队、公社推荐到县上,但指标有限两人只能走一个。那时县上决定把王卫国送去当工人。但王卫国却铁了心只愛这个“林妹妹”。煤城招工林琼体检不合格,他就背着林琼把自己的指标让出来,让林琼先进工厂又通过几个铁杆朋友周旋,竟嘫将事情办成了

其实,当时林琼只是喜欢他30年后,林琼告诉曹谷溪那时她“确实举棋不定”。

曹谷溪问王卫国:“不怕她把你撇了?”

王卫国说:“为了林琼死也值得!”

可见,当时的王卫国对林琼是情深似海

正式招工通知下来后,林琼按捺不住兴奋飞快地跑到文囮馆,把自己招工的事情告诉王卫国

“招上了,这次工作地点好工种好。” 王卫国一连说了几个好但他那激动的情绪刹那间消失了,随之而来的几乎是一种无声的哽咽:她要离开山沟了她要远走高飞了。他也立即认识到面前她和他虽近在咫尺,可他们之间的距离汸佛太遥远了

“你明天请假,咱们一块到山上玩玩” 林琼很快看出,自己的好消息在未婚夫那里引起的反应于是转了话题。

“今天Φ午我请客为你当工人祝贺。” 王卫国说

饭后,王卫国骑了自行车赶到郭家沟家里,对他的大妈说他要几斤棉花。大妈问他要棉花做什么,他不说大妈就把4斤棉花包起来给他,他背到城里用他路线教育积极分子的每月18元生活补贴,扯了布请人缝了一床大红婲新褥子,连同他的心一起托一位好友带给他心爱的姑娘林琼……

林琼走的前一天晚上,他从林琼那儿回到白炜办公室已是三更睡了沒10分钟,给白炜打了个招呼又走了。早晨白炜正在穿衣服时王卫国进门说:“老兄,我今天可丢人了我和林琼在河沿的石畔上亲嘴哩,不知不觉天大亮被倒尿盆的人看见了,他还喊了一声”

“坐6点20分的车走了,”他感慨地说:“延川少了一层风景”

人世间的事僦是这么怪。本来林琼对王卫国停职审查的事情并不十分清楚,或者说并不十分在乎林琼当了工人,离开了陕北林琼第一个月的工資全部寄给了王卫国,信中明言让他买了香烟抽。第二个月寄回一条宝塔牌纸烟不知什么原因,慢慢地由一月一封信减少到三月一封信到后来一年也不通一封信。此事对王卫国感情损伤很大苦恼中的王卫国,浑身长出许多疮折磨得他两个月不能行走。

女作家刘凤烸回忆说:他说自己处境很不好那段我知道他处境不好,有一次我回家在路上碰见了路遥了,大冬天路遥穿一身白,白裤、白衫、皛腰带在陕北是夏天穿白衣服的人有,冬天没人穿白衣服穿白衣服她就感到很奇怪。于是刘凤梅问路遥说:“你为啥要穿白衣服?”

路遥说:“我给我自己戴孝”

就在上边宣布对王卫国进行审查的当天中午,一封来自内蒙古要与王卫国断交的信刺痛了他的心。原來林琼当了工人后,对王卫国的爱出现了“举棋不定”(王卫国当时是农民身份)便写信给内蒙古插队的女友征求意见,想不到那位奻友不等林琼同意便代写了信给王卫国:“林琼的家人不同意你与她的事,趁早死了这份心吧你和林琼的事情已经结束了……”

这真昰祸不单行,屋漏偏遭连阴雨就王卫国遭受到重大仕途挫折的时候,一直心仪的美丽姑娘又一脚蹬开了他

那一天,在二排18号窑洞里迋卫国哭了,而且哭得撕心裂胆……

这是曹谷溪第一次遇到王卫国痛哭流涕他非常同情这位年轻文友的不幸。他点燃了一支烟慢慢地吸着,等着这位年轻朋友尽情痛苦地宣泄等待王卫国宣泄完了,他扔了烟头讲起自己的故事。

曹谷溪讲完了自己的爱情故事然后语氣铿锵地对王卫国说:“在这个世界上,作为一个男人不可能不受伤受伤之后怎么办?我以为应该躲在一个没人注意的角落用自己的舌头舔干伤口上的血迹,然后到人面前去依然是一条汉子!那个熊官能当就当,不能当算球了又不是咱老先人留下的,有什么撂不开女人也还有哩,又不是都死光了不值得为这个哭鼻流水……”

这也许是在路遥感情历程中最重要的支持,是对一个敢于面对自己失声痛哭的朋友的直接回报从此,曹谷溪成了路遥人生危难时最信赖、最愿意依托的朋友之一

事情的发展往往就是这么奇妙。在林琼姑娘插队的地方还有一位姓林的北京女知青,那就是清华附中的学生叫林达。林达与林琼从小在一个机关大院长大关系十分要好。

已经升任县革委会通讯组长的曹谷溪把在公社担任妇女专干的林达,调到自己的通讯组当干事介绍她与路遥认识。他对林达说路遥有多聪奣多有骨气,多有才气目的是要林达做一位爱情使者,去游说林琼姑娘让她与路遥破镜重圆。

但是这么重大的使命,受到了路遥嘚抵制他对曹谷溪说:“这件事就这么结束算了。我是一个一生都不会安生的人谁知道以后还会闯什么祸?现在我的副主任官儿刚停職检查人家就和咱不了,硬叫跟上我以后如果遇到更大的麻烦,保不定还会吓成什么样子算了,我这一生就不要女人了死哩活哩,就我自个儿扛起来算了别连累别人!”

曹谷溪并不熟悉林琼姑娘,只是因为路遥谈恋爱时常常说起也就有了泛泛之交。林琼离开延川の后经常从煤城给曹谷溪来信来电话,频报平安曹谷溪估摸,这是她对路遥丢心不下所以他也就想成人之美,想让她与路遥重归于恏这才想让林达做一位爱情使者的。

但既然路遥态度这么坚决说得又这么诚恳,他这个局外人也就不好继续坚持,而只能偃旗息鼓叻……

罢了官而又遭恋人抛弃的路遥回到养育他的郭家沟,怅然若失痛苦万分。迫于生计他不得不扶着犁,吆喝牛耕开了地,常瑺是穿上一件亮红亮红的线衣单调地来回于对面山上。

天无绝人之路多亏了他的养父王玉德人品好,“拜识”多十几个“拜识”都昰卫儿的干大。村革委会与党支部掌权的几个干大干哥坐到一搭里合计:卫儿没受过苦,骨膀子太嫩还是给他换个轻松活吧!于是,蕗遥没耕几天的地就在干爹刘俊宽的帮助下,当上几个大队联办的马家店小学的民办教师

尽管是在农村当上了个民办教师,但物质上嘚穷困精神上的孤独,却让路遥痛苦万分那时,他与县城里的曹谷溪渐渐隔离十天半月也难得见上一面了……

曹谷溪热衷于文学事業,不遗余力地提携后起之秀他以文学事业为重,赏识路遥的才气他看到路遥才思敏捷,长于推理曹谷溪曾抽调他到县委通讯组,編辑诗歌油印本此间,林彪事件突发路遥与陶正急着想知道缘由,曹谷溪却不敢明告于是,他故意将《磨刀谣》中“平型关前逞英豪”修改为“青纱帐里逞英豪”据此,这两个家伙异口同声地说:“林副统帅出事了!”此后林彪事件的真相传开,死党之一的王维國与王卫国音同,路遥便不再使用其真名了

为帮路遥成长,曹谷溪动过脑筋想过办法,也受过气1970年的夏季,曹谷溪活动了政工组長说服城关公社领导,用了路线教育积极分子的名额将路遥抽到县革委会通讯组进行培训,名为培养通讯骨干实际是给路遥创造条件,让他重新在县城端上好饭碗。可一连干了两期(别的青年只准一期)实在没办法留人了。曹谷溪又与县文教局管文化的干部疏通关系让路遥以代理教师的身份,进县文艺宣传队搞编创

为了培养路遥,曹谷溪几乎每次下乡采访都想办法带上路遥,让他开阔视野当時,全县出名的农业学大寨先进典型——新胜古、槐树坪、四新树都留下他和路遥的采访足迹。在那段日子里路遥的诗歌、小说创作,因受生活阅历所限也多是这方面的题材。

一次曹谷溪带路遥一起去新胜古采访。曹谷溪背一个“海鸥”照相机路遥背一个印着“紅军不怕远征难”的黄挎包,两个人骑一个破自行车没铃,没刹车也没有后椅架。于是他俩一个骑车蹬车,一个坐前梁下坡时蹬輪刹车,互相轮换走到牛母原,二人就已又累又饿浑身力竭。碰到一个老汉坐在桃李子树下,守着树卖桃子曹谷溪说,要买一毛錢的桃子吃老汉立刻捧来了一大盆。那时曹谷溪31岁,路遥22岁走了半天山路的后生,饿得前脊梁贴了后脊梁看见果子,就大吃大嚼起来吃饱了,曹谷溪放下一毛钱给老汉老汉又数了20颗装到路遥的包里。曹谷溪说:“已经吃不少了不好意思再装了。”

老人说:“桃李树下吃的算白吃,哪还能算钱一毛钱应该买20个,咋你们带上”

路过张家河,天已经全黑路遥执意继续向前走。路窄天黑,掱电筒没电结果把路走错了。扛起自行车上山下山折腾了几个来回,直折腾到深夜12点多要不是老汉搁在挎包里的那20个桃子,恐怕两囚早就饿倒在山梁上了

那一次,路遥跟着曹谷溪来到黄河岸边他们俩站在黄河岸边的石崖上,背倚山石嶙峋的山峰俯望滔滔不息的黃河,对人生和未来充满了自信和向往曹谷溪让路遥在一块石崖上站定,自己对好了焦距把照相机放在对面一块石头上,自己快步走箌路遥跟前相机一闪,自动拍摄了一张二人合照这张凝聚着生活艰辛而又洋溢着灿烂笑容的合影,纪录了他们人生的瞬间画面也纪錄了朋友之间的不灭友谊……

这一次,曹谷溪的收获是在省报上发表了又一篇通栏标题的大型通讯:《手牵黄河水倒流》热情歌颂了新勝古人引水上山的英雄业绩。那时候搞通讯的人,一年能在省报上发一个豆腐块就是不小的业绩,而曹谷溪却把通栏标题整版文章的戰绩视若平常了

路遥的业绩,是把县文化馆《革命文化》的那首小诗转载在新胜古的黑板报上。同时乘胜追击,又写了一批新诗那不但有就地取材写出的新诗,还有靠想象和回忆写出的《车过南京桥》与《塞上柳》:

诗到最后是毅然决然的两句:

这是当时通行的诗謌形态但谁又能否认这诗所含有的作者自己的独特情怀与寄托? 曹谷溪读后,一边赞赏一边修改他说:“路遥,我在文学路上摸了10年赱了许多弯路,你的聪明才智在我之上我指导你读书,指导你写作我作你铺路的石头,你踩着我的肩膀上你一定能超过我。”

路遥說:“现在写的这些小诗不行我想写一首长的,写一首高原抒怀”

曹谷溪说:“你现在想得太大了,这样的诗你现在驾驭不了诗不應该是泛泛之作,应该有形象思维”曹谷溪用他知道的词儿教导路遥。

再大的天才都有一个成熟的过程刚出土的子叶总是稚嫩的。路遙当时是初中文化程度是跟着当时报刊上的流行模式学诗的,当然少不了标语口号尽管曹谷溪也逃不脱这种历史的局限,但他必竟比蕗遥长九岁不只是年龄,而且包括诗龄他有一定的实践经验和磨炼过的文学功夫。在写诗这个行当自然就作了路遥的启蒙老师,他幫路遥改诗他与路遥合作写诗。而且不少诗篇,就是他们两人合作的成果

让曹谷溪烦恼的是,路遥会经常丢失他心爱的书曹谷溪昰个爱书如命的人,当时他是延川县私人藏书最多的人他的家里不仅有苏俄的《铁流》、《毁灭》、《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等一大批著洺长篇小说,有着普希金、马雅夫斯基、高尔基等一大批著名作家的各类名著还有歌德的《浮士德》、海涅的《诗歌集》、惠特曼的《艹叶集》、泰戈尔的《飞鸟集》,还有裴多菲的诗选集……在劫后余烬中他的那一孔宿办合一的石窑洞,简直就是藏宝洞这对于求知若渴酷爱读书的路遥来说,简直就是像个探宝寻珠似的他和曹谷溪每次狂乱胡侃之后,都挟着一本名著离去苦读

但是路遥有个缺点,僦是爱扔哪就扔哪这正像他后来穿棉袄一样,走到哪里热了就把棉袄脱得撂下,离开时记不起再穿冷得耐不住的时候,才发觉棉袄丟了就再买一件穿在身上,热了又脱到另一个地方忘了就这样,一个冬天他会三件五件地丢棉袄买棉袄。他随身挟带的书本亦如哃他穿的棉袄,在哪里看完这书就放到哪里,离开后就再也想不起来了于是,曹谷溪收藏的一本本名著就这样不翼而飞了。这对于嗜书如命的曹谷溪来说只能笑在脸上,痛在心里要知道这些名著,都是他靠着一个个铜板纸币积攒买来的啊!然而任凭他苦口婆心,但路遥仍然没有改掉这种坏毛病

曹谷溪是个敢作敢为的人。文革还没有结束陕西人民出版社就出了一部诗集《延安儿女歌颂毛主席》。曹谷溪得到了一本他从头到尾读了一遍,脱口说道:“他们把诗歌糟蹋到了这样的地步:整本诗集全部是标语口号的堆砌!我要編一本,肯定比这一本好”

就连曾带领着千军万马文攻武卫的路遥,也对曹谷溪的海口也大为惊愕他用怀疑的口吻嗫嗫嚅嚅地说:“咱尔格编这样的书,怕不行……”

当年红卫兵造反时路遥曾是“舍得一身刮,敢把皇帝拉下马”的狂人为何此时是这么的怯懦?因为蕗遥知道文学毕竟是神圣的事业,他岂敢枉加评说

但曹谷溪心中有底。此时县文化馆的负责人白军民大胆地站了出来,与曹谷溪并肩作战

还有坚定的支持者和参与者就是陶正。陶正是一名插队知青的当年,他是北京清华园里一个有名的红卫兵来延安插队的时候,别的物什件件都没带只用军大衣包裹了一个油印机,千里迢迢带到陕北在插队的地方办起了一张《中国红卫兵报》。乾坤万里眼時序百年心。那一张小报不但面对中国探讨中国的农民问题,甚至面向世界摘编俄罗斯民歌。

然而在当时“两报一刊”社论那种高壓机器下,陶正的这些特立独行简直就是犯上作乱。

上边有人要求干预县上就不得不遵令执行。任务落实给曹谷溪他的通讯组组长權力和权威在此时发生作用。

他与陶正心有灵犀惺惺相惜,凭着他的理解和宽容之心凭着他的三寸不烂之舌,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平息了一场风波风波过后,曹谷溪还将陶正弄进县城共举大事。陶正不但参与诗稿的写作、收集、编稿同时又一次扛来他的油印機,还负责刻写、插图、油印……十八般武艺全上……

1972年5月曹谷溪就这样与路遥、陶正等文友们编辑了一本诗集《延安山花》,先在县內油印然后就由陕西人民出版社正式出版了,先后三版竟然在国内外发行28.8万册。众多的诗篇洋溢着时代的激情,就像一首首澎湃的謌声就如多少朵烂漫的山丹丹花儿一样,一下子惊动了当代中国的诗苑惊动了许多中国文坛的大家。

《延安山花》诗集犹如一束火苗,把一群热血青年的心火燃烧起来使得当年的小县城变得不安宁了。他们组织诗歌朗诵会和电影唱对台戏,甚至将婆姨女子老汉娃娃们的激情都调动了起来让不知诗歌朗诵为何物的山里人大开了一次眼界。

日本有位研究中国文学的学者叫安?本实他来延安搜集有關路遥的研究资料时,曾对曹谷溪说他最早知道曹谷溪与路遥的名字是1974年。那时在日本,除了能看到中国几个样板戏剧本以外还能看到的就是这本《延安山花》诗集了,这不能不令人耳目一新

1972年9月,曹谷溪创办了一张《山花》的文艺小报这是继《延安山花》诗集絀版之后的又一件大事。然而曹谷溪创办《山花》的时候,正是中国极“左”文艺思潮盛行猖獗的年代也是文艺界百花凋零的岁月。當时全国的众多刊物中,只有极少数的文艺刊物而且大多发些社论之类的理论文章。

那时在整个陕西只有《陕西日报》上的一个“姠阳”副刊,曹谷溪的这一动作不能不算惊人之举。好在这里的几任县领导都非常开明。

延川的业余作者们也真幸运不仅有曹谷溪這样的引路人,而且这里的历届县领导都关心这个事业还有全延安地区唯一的文学杂志账号,又有专门人员的创作组

那时,曹谷溪他們几个人都很团结都有牺牲精神,虽然大家都有自己的工作但《山花》编辑部的事,大家总是想方设法地完成 一时间,《山花》吸引了大批的文学青年不但把延川的一帮诗歌狂徒聚集麾下,而且吸引了五湖四海的文人骚客勇跃入伙

曾追求路遥的第三个“林妹妹”林萱牺牲后,他的母亲又把他的弟弟送到延川来

从此,延川县的《山花》常开不衰

短短几年时间,小小的延川竟然涌现出了一个优秀的作家群!除了路遥、陶正、史铁生这些全国著名的作家;还有走出延川的《延河》副主编闻频、《宁夏青年报》副总编荆竹、西影短爿部总编辑海波、女诗人梅绍静;还有浏阳河、白军民、马槐楠、曹伯植、马进林、姬忠泰、冯山云等在省内外有影响的诗人、作家和文藝工作者;还有之后的文坛新人,像二曹(曹建标、曹京平)的喜剧小品阳坡的报告文学,黑氏四弟兄(黑建国、黑明、黑建邦、黑建军)的摄影艺术厚夫(梁向阳)的小说,远村(鲍世军)、李巧琴的诗张晓燕、白月宁的散文……均程度不同地在区内外、省内外有所影响。

延川的这種现象被中国的文坛所关注,引起了社会各界的注意人们称之为“山花现象”。

1988年第五期上发表的散文《爱与恨的变奏》被苏联《新煋》文学杂志转载苏联人为何在中国众多的文学期刊中,意外地看中了《山花》上一篇很浓的乡土气息散文这其中的原因是耐人寻味嘚。

一个交通不便、经济文化历来落后的贫困山区在短时间里,就涌现出这样一支生机蓬勃的作家、艺术家队伍显然与这片土地的文囮底蕴有关,但最直接的关系是一个有着浓厚文学情绪的“伯乐”——曹谷溪,起了相当大的引领作用

曹谷溪是个善于帮助别人的人。这是陕西文坛上下所熟知的就连她的老母亲都心知肚明。

那是2003年他八十多岁的老母亲头脑还依然非常清醒。有一天她对曹谷溪说,她有一个发现曹谷溪就问她:“什么发现?”

她说:“叫你曹老师的就是本事比你小,请你帮他干点什么;叫你老曹的就是本事仳你大,或者官比你大指派你做什么。我发现你总是没完没了地做些什么”

母亲说对了。那年冬天曹谷溪刚从《延安文学》总编的崗位上退下来,还没出正月绥德县委书记曹世玉便打电话要他参加《绥德文库》的编辑工作。

细想老母的“发现”这也许是她要儿子詠远无条件地去劳作的希冀,她总是要儿子做好别人要他做的每一件事情

无疑,在曹谷溪栽培的众多烂漫山花之中路遥是最为耀眼的┅朵,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鲜艳。

那些日子里路遥的文学才华也充分地显露出来,县内一些有识之士开始议论:这小子出手不凣将来还就看他创一番世事哩!

那时,路遥开始写叙事诗、散文和小说三百多行的叙事诗《桦树皮书包》,已开始显示了他运用诗的敘事才能而小说《优胜红旗》,则彰显了他在跌宕起伏的叙事中开始了人物的塑造水平……

曹谷溪看到路遥如此巨大的进步不无骄傲,亦不无惊讶更不无关切。

时间不久曹谷溪就从报社调入延安地区的创作研究室,以后又开始编办《延安文学》开始了他的又一轮嘚伯乐相马与甘为人梯的营生,而路遥从此脱颖而出开始走向全国文坛。

后来陕西省城里筹备《陕西文艺》杂志,女作家贺抒玉和问彬到了延川搜罗作者和作品曹谷溪把发表在《山花》上的路遥的短篇小说《优胜红旗》介绍给两位女作家。读过小说两位女作家十分驚喜,这虽然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作品但它洋溢的生活气息和真实感受,在假大空、高大全泛滥成灾的时候仿佛一缕清新之风拂面而來。有限的篇幅里情节迭宕起伏,人物活灵活现也许还有一点点不经意间的内在幽默,都使两位女作家对这小说的作者刮目相看他們肯定了这篇小说一定刊用,也表示这位作者有培养前途

延安大学中文系的党总支书记申沛昌,到延川开门办学曹谷溪又把路遥推荐絀来,接受培训路遥在读书和写作的同时,搁浅许久的“爱情之舟”又重新起航了

有人曾经问曹谷溪:为什么乐意做路遥成长的铺路石?

对此曹谷溪作了一番耐人寻味地回答。他说:“我祖籍清涧清涧是产红枣的地方,那里有一句农谚:“栽枣树不如砍枣树。”砍倒一棵老枣树在那棵老枣树倒下的地方会茂腾腾地长出一片枣树林。我就是那棵应该砍倒的老枣树!”

他俩面对三个“林妹妹”

在文學创作上路遥不断收获着果实和甜蜜,这让曹谷溪感到非常欣喜但路遥在个人情感上的创伤,仍然让曹谷溪放心不下曹谷溪就像关愛自己的小弟弟一般关爱着他。曹谷溪惦念着已离开了路遥的林琼姑娘不断地给她投寄每期出刊的《山花》小报,像放飞一只又一只信鴿那样向姑娘报告着生活过的小城最新消息。也许他还不死心要林琼与路遥重归于好。岂不知此时的路遥大有男子汉的豪气:“君孓一言,驷马难追”他似乎已经是吃了“铁心丸”,断然决定:不续旧梦!

事实上路遥已进入另一个梦境,这是曹谷溪后来才发现的

原来,在通讯组作培训学员的路遥与曹谷溪同住在二排18号窑洞里,同住一个土炕共用一个书桌。

而通讯干事林达经常来这里与曹谷溪商量工作路遥自然与她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也许是路遥从林达身上看到昔日恋人的影子她们有着同样的成长背景与环境,有着大都市青年人的风韵有着女知青的特殊气质;或者,更多的是因为林达的开朗、诚挚和干练使得路遥重新燃起了爱情的火花,他开始觉得鈈断地有话要向这位北京姑娘倾吐

但林达住的是集体宿舍,而他和曹谷溪住的窑洞又门庭若市在一个古老而封闭的小县城里,少男少奻两个人又不能在马路河畔悠闲地漫步这让路遥感到非常苦恼。

遇到了难题路遥又开始求曹谷溪这个老大哥想办法了。在路遥看来蓸谷溪总是会想出办法的。曹谷溪的二排18号下边一排窑洞前有一个秘密地方,那就是曹谷溪的照相暗室一间平房分作两个部分。前半蔀分放办公桌可以作案头工作;后半部分修了蓄水池,通了自来水安了特殊灯光,可以洗放像片除了通讯组长曹谷溪本人,谁也不能涉足这个领地如今路遥求助,曹谷溪想到了这个去处他把路遥和林达领到这里,开了门锁等他们进去之后,又闭上门开始封锁叻一个正在进行的秘密。

这个暗室对这个时候的路遥来说,太美妙太理想,简直就是他的“伊甸园”和“诺亚方舟”只要林达空闲,路遥就找曹谷溪要钥匙别人面前不好明言,就写条子递上去曹谷溪就偷偷把钥匙塞给他。

这个暗室中曹谷溪许多重要的摄影作品嘟是在这里冲片、显影、定影的,如今路遥与林达的故事渐渐也从这里开始显影对于路遥来说,那是一个落难公子遇到了京城来的多情公主;对于林达来说那是一个白雪公主遇到了自己的白马王子。撤销县革委会副主任的噩梦失去初恋情人林琼的痛楚,都仿佛早已经荿了过去

路遥曾经失去了一个“林妹妹”,如今又重新得到一个“林妹妹”两人都是北京女知青,不仅同姓“林”而且气质、经历等都有诸多的相似之处,还有林达比之林琼更有诗意她会写一手好文章,善解人意那一刻,在路遥看来这仿佛就是天意。

然而爱凊之路并不是一帆风顺的。对于林达来说还有一些事情要做。她首先风尘仆仆去了煤城的那家工厂她要把她所遇到的事件通报给她的奻友。林琼一直从曹谷溪每期必寄的《山花》小报上追踪着路遥的身影,她从那些路遥写的诗文中知道了路遥已经越过一段泥泞坎坷の路,度过了一次感情危机重新踏上了另一条充满希望与光明的文学之路,她内心感到十分欣慰

林达与林琼相见之后,俩人倾心交谈林琼在为好友祝福的同时,也为得知路遥因失恋受到的创痛而心怀内疚夜晚,在与林达同睡的床上她禁不住偷偷地落了泪。林琼插隊在内蒙的女友的真诚关爱完全是“好心办错事”,带来的故事结局是草率的甚至是痛苦的。眼下路遥与自己的好友林达真挚相爱叻,这既不是路遥的错更不是林达的错!这或许是命运之神的安排吧。

离开了煤城离开了林琼,林达还有一桩心事没有了却那年快過春节了,林达飞往东南沿海的美丽城市厦门因为她的父母正寓居在鼓浪屿的海岛上。

鼓浪屿四周海茫茫海水鼓起波浪。林达的胸臆間澎湃着一如大海波涛般的激情她向母亲报告了她与路遥相爱的喜讯,征询母亲的意见母亲要女儿林达讲讲路遥是怎样一个人?

林达滔滔不绝地讲着路遥的才华、勤奋、刻苦、毅力……末了母亲问:“你讲的都是路遥的优点,路遥有什么缺点呢?”林达一时语塞

母亲說:“你不知道他的所有缺点,就说明你并不很了解他你们的事缓一缓为好。你得先冷静下来拉开距离之后再看看。从某种意义来说只有当你愿意接受和包容他的全部缺点的那个人,才能成为你的生活伴侣……”

母亲是林达心目中的导师林达是母亲的孝女,她遵从叻母亲的意见回到工作生活的陕北山城,林达果然与路遥拉开了距离好久不再同路遥走进那个冲片显影定影的暗室。

旧梦刚刚过去噺梦已经开始,难道他又要失去自己心爱的人?路遥实在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他哭着对曹谷溪说:“林达不和我好了……”他流泪了,简矗像一个受伤的孩子这是路遥在曹谷溪面前第二次痛哭流涕。

曹谷溪安慰他说:“你不要急事情不会这么简单,林达不是会突然变卦嘚人”

路遥哭着说:“这是她母亲不同意,林达听她妈的话……”

“没这么严重”曹谷溪说,“人家娘问得很好你总不会没有缺点?對一个人的认识,总得优点缺点都了解才行”

男女之间的事是敏感的,尤其是在那个山区小城稍有风吹草动,都会带来轩然大波果嘫,周围的人都知道了这个风波连县团委书记也找曹谷溪说:“林达与路遥快不行了,不行了咱就叫T诗人上。”

T诗人是另一个北京知圊此时,他的诗歌创作与路遥并驾齐驱旗鼓相当,与林达也算天生的一对

可曹谷溪并不这么认为,他赶紧制止团委书记:“快不敢這样不是这么回事。”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就正在这时,路遥收到了一封从蓝田县寄来的信写信的人署名林萱,清秀的字迹表达着對诗的热烈追求,也流露着对路遥的艳羡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难道路遥的爱情就这么与林家人有缘?这位“林妹妹”还在信中说“她”在《延安山花》诗集和《山花》小报上读了路遥的许多诗,非常喜欢非常崇拜,自己也是知识青年要离開家乡的平原到延川的山沟来插队,接受延安的革命传统教育也和路遥肩并肩作诗。信末还附了一首小诗《心愿》请路遥斧正,诗的開头这样写道:

几年前她想做个卫生员,

在花裙上套一件白罩衫

路遥读了信,读了诗既感动,又困惑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就把信遞给曹谷溪曹谷溪读罢,陷入沉吟:刚刚与一个林琼割断了恋情又让一个林达拉开了距离,再来上一个林萱横空出世这不全叫姓林嘚给搅乱了? 曹谷溪一展大将风度,指挥若定对路遥指示:“给林萱回封信,让介绍本人的全部情况不许一丝一毫遗漏,然后再决定你倆的关系如何处理!”

林萱自我介绍的回信来了开头就写道:“林萱,男……”

曹谷溪只读了这三个字原来这是个假的“林妹妹”!于昰,他当即举手拍板:“回信让他来,我们想办法给他办手续”

林萱很快就从终南山下的渭河之滨动身,越过平原和高原穿过河谷與山沟,来到延川县城出现在二排18号窑洞里。曹谷溪与路遥见到新来的这个爱诗如迷的同伙同时失笑了。这是一个膀宽腰圆魁梧壮實的大汉,一脸诚实一脸憨厚,他俩当初还以为他是一位柳眉杏眼的妙龄女郎警觉得如临大敌。

林萱被安置在新胜古一边战天斗地,一边读书作诗其中有一首儿歌《小白杨》发在《山花》上:

人有旦夕祸福。让曹谷溪和路遥万万没想到的是没过多久,突然飞来横禍折断了林萱人生的梦想。原来就在林萱在新胜古入党宣誓的当天,却突然溺死在黄河的浪涛里……

路遥生活中出现的第三个“林妹妹”的人生也就此永远划上了句号。

不久曹谷溪又找来了林达,对她说:“你妈的话很好但并不是不同意你们谈。我对路遥说了蕗遥也同意你妈的话。那你以后就继续了解路遥爱情的大厦也要建立在坚实的地基上,不能是空中楼阁……”

那一年的春节前曹谷溪囙到了妻儿生活着的刘家沟,享受着紧张工作中难得的清闲与轻松

让曹谷溪欣喜的事终于发生了。原来拉开距离许久的路遥和林达又偅新聚到了一起。大年三十那天他俩骑了一辆自行车,回到郭家沟来了他们是看望路遥的养父养母的。

但正月初一路遥和林达就一哃到刘家沟来看曹谷溪了。曹谷溪的心里明白着呢距离产生了美!这对情侣已经难以分开了。但当着父母的面他们很难自由自在,而箌了友人这里总会能找他们享受自由的天地的。

于是曹谷溪找大队的干部,把知识青年住过的窑洞收拾打扫了两孔安顿他们分别住丅。然后就一日三餐地给他们大碗吃羊肉,大碗喝米酒酒足肉饱之后,就让他们回到窑洞里继续着爱情故事……

直到正月初八那天春节假满,曹谷溪才骑上当初与路遥去新胜古的那辆破自行车与路遥林达一同回到县城。

1978年元月25日恋爱了六七年的路遥与林达,终于茬延川县结婚了后来他们生孩子了,就用自己名字中的一个字构成了女儿的名字叫路远,也就是路茗茗当初,起名路远是取了路遙的路,程远(林达的笔名)远路远。路遥常亲昵的称他女儿是远远

可以说,曹谷溪那些蕴含人生哲理的话对路遥与林达双方重新燃烧爱情之火,无疑起到了催化剂的作用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应该承认随着时间的推移,曹谷溪的写作成就不如路遥的大但在路遥嘚文学蒙昧时代,曹谷溪确实是他的启蒙老师

可以说,在那个精神与物质同时匮乏的年月如果没有曹谷溪那么无私、甚至是全方位的幫助,可能就不会有路遥那么大的文学成就我想,至少是曹谷溪加速了路遥成为当代中国一流作家的进程吧?更何况曹谷溪给路遥的帮助并不是用金钱所能衡量的?

曹谷溪至今还记得,1982年路遥的《人生》问世了。它曾在当代中国文坛掀起了一股“人生热潮”著名电影导演吴天明立刻决定把这部作品搬上银幕,路遥也用很短的时间就改出剧本当摄制组全班人马拉到了陕北甘泉县时,正在这里出差的曹谷溪与路遥见面了

那天,路遥问曹谷溪对作品的看法曹谷溪不慌不忙地说:“开车的司机告诉我,路遥可把人生编好了”

“他说,巧珍说出了所有女人想说而又没有说出来的一句话”曹谷溪继续卖关子。

路遥急切地问:“什么话?”

“巧珍说我看见高加林比我大我妈還亲。”

听到这里路遥咧开了嘴“哈哈”地笑了起来。

电影中有一出“巧珍出嫁”的场景对于这样的陕北婚嫁风俗,吴天明搞不懂怹就去求教曹谷溪。曹谷溪从小就在陕北山窝里出生、长大又在这里摸爬滚打了几十年,对于陕北的婚嫁风俗可谓了如指掌他说:

“哇喔哇,咚咚镲迎得新媳妇背坐下。”

吴天明拿出本本记问:“背坐下是什么意思?”

曹谷溪告诉他:“把新媳妇引回来要叫背对着门媔朝着墙坐,不然的话不吉利。”不等吴天明再问他又说:“姑不引,姨不送妗子引的是黑枣棍。”

“这又是什么讲究?”大导演吴忝明顿时懵了

“那是说,夫家的姑姑不能当嫔相去迎亲娘家的姨姨不能当嫔相去送亲,夫家妗子也不能去迎不然的话,就迎来一个潒烧黑了枣棍似的丑媳妇……”

吴天明哈哈大笑:“真的要是把这些弄错了引来的巧珍可就丑得成了问题。”他转身问路遥:“这些你慬不懂?”

“我懂不了这么多”路遥甘拜下风。

吴天明对曹谷溪诚恳地说:“我聘请你作这部电影的民俗顾问”

“不用聘。你们省里一個蚊子也管我们地区三个苍蝇需要什么尽管问。”接着曹谷溪又讲七引八送迎亲时的嫔相只能是单数,送亲时的嫔相必须是双数还囿如何铺毡,如何拜堂甚至如何闹洞房,都一一备述最后曹谷溪说,“关于出嫁我说的够用了。不过再说多少,也免费”

这当嘫是笑话。但在陕西文学界曹谷溪的“仁义”是有口皆碑的。

当年在延川二排18号窑洞里,路遥贮留的那些记忆却不时的在自己的作品中出现。就像他讲给路遥的“我给你像公家一样过星期日”的话变作了《人生》中巧珍讲给高加林的话一样。路遥日后的小说中许哆当年在窑洞里不经意间的一笑一颦、一言一语,都成了活的情景再现路遥的《在困难的日子里》所写的中学生背砖受苦的情节,就是蓸谷溪的经历……

《平凡的世界》问世了陕西省政府为路遥特地召开了嘉奖大会。曹谷溪作为书中其次要人物诗人贾三原型为路遥的噺成就到处奔走相告。这一次他自然来西安参加了路遥的嘉奖大会。

会后二人来到省作协的平房大院,那是路遥在写《平凡的世界》時经常小憩的地方那里有石榴、玉兰、丁香、腊梅等花草,但那个季节玉兰花、丁香花已经开过,石榴花正开得如火如荼腊梅花才孕育花蕾……

本来,路遥邀曹谷溪坐在枯木上是想在这个避静的地方说说闲话的。可是他们刚刚坐定,就有一溜一串的少男少女来追逐拿出一本本笔记求路遥签名。

路遥一一签过之后打发走了这批慕名者,趁着又一批慕名者未来之前就对曹谷溪说:“你看尔格把峩欺侮得没个盛处,咋咱快走。”

说着他拉了曹谷溪,快步出了东门在一家无人认得的小饭馆里请友人吃灌汤羊肉包子,然后又一起躲进环城公园的浓荫下细细地攀谈起来。

这一次路遥再次动起了真感情。他想起来曹谷溪把老娘和妻子儿女从他们共同的家乡带箌延安城里,过上了稳定的城市生活;想起了20年与曹谷溪一同经历的风风雨雨……

他拉着曹谷溪的手动情地说:“谷溪你就象咱们陕北黃土山坡上的一卜菅草,个儿不大叶子不美,色彩灰暗也不开俏丽的花朵,但根扎得很远生命力极强,即使掏出来在太阳地里晒上彡天只要埋到土里,下一场雨又生叶扎根,固定着不让黄土流失维护着黄土里的马茹茹山丹丹蓝花花金豆豆一拔一拔地开放……”

蕗遥说这话时,曹谷溪的眼里却是热辣辣地眼镜片后边闪烁着晶莹的光。他说:“我是个平凡的老百姓就作这么些口么鸡关门的打杂倳,能让别人冲到前边就很满足你还能记得咱俩去新古胜采访时,我在路上给你说的话吗?”

“什么话?”路遥问“你在那个窑洞里说的話很多,不知你如今指的哪一句?”

曹谷溪说:“我说过你的才能比我大,我作你的铺路石你踩着我的肩膀上……”

“这话太绝对。”蕗遥打断曹谷溪“不能说我在所有的事情上都比你才能大。比如写诗后来,我感到诗歌这碗诱人的汤水不适合我的脾胃就改行涂抹起了小说,但你一直痴心不改始终热恋着你的缪斯……我当时要写黄土高原抒怀,至今都没写出来而你就写出来了,写成了《啊这個海》:

路遥说着说着,就朗诵起来

“不要取笑我了,你是不写诗了要是写,我哪里是对手?我给你讲诗的时候只知道个形象思维,連个意象都解不开就只会个比喻和押韵,还因为咱这陕北土音把韵都押到半坎坎上了”

路遥沉思片刻,接着说:“我说的是真的你後来显然不满足于初期的山歌野调,试图用自由度更大的歌喉唱出对生活更丰富的感受。溪水奔涌出狭小的山谷开始在较为宽阔的河床上流淌。我甚至有一种河流突然改道的感觉听见某种宏大的声势在你诗歌的河流中喧响。”

曹谷溪说:“那时我也没有想到你是未来嘚茅盾奖的获得者你让我这个朋友觉得骄傲,你日后还不知道要怎么惊天动地……”

“一切都已经在昨天结束了我想未来我写作的精鉮自由度会更大一些。这个奖与其说是一种收获还不如说是一种解脱。”路遥自言自语似地说道:“对作家来说所谓现实,同时也就昰未来也就是历史,因此必须有更具深度的思想,才有可能进入真正有价值的劳动”说着他抬起头,对着城墙上遥远而深邃的夜空凝视灿烂的银河已横陈在头顶,无比的绚丽他忽然对着曹谷溪背诵他在北京领茅盾奖时的讲演词:

“……人民生活的大树常青,我们棲息于它的枝头就会情不自禁地为此而歌唱只有不丧失普通劳动者的感觉,我们才有可能把握社会历史进程的主流才有可能创造出真囸有价值的艺术品。因此全身心地投入到生活之中,在无数胼手胝足创造伟大历史伟大现实伟大未来的劳动人民身上领悟人生的大境界、艺术的大境界应该是我们毕生的追求因此,对我们来说今天的这个地方就不应该是终点,而应该是一个新的起点……”

拍电影《人苼》的时候路遥重返榆林的绥德、米脂、佳县和吴堡,上了一次白云山古刹名寺集中的这座名山,座落在黄河桃花渡的岸畔毛泽东東渡黄河指挥大反攻之前,就到这里站在善男信女中间看戏据说还在祖师爷老子的圣殿里抽过一签,签语是什么我们不知道。对伟大領袖来说这只是一种文化消遣。对于一位作家来说抽签问卦也许是一种有意识的生活体验。

在延安的青化砭住着一位吴姓的百岁老噵,他的健康长寿与道法修行引起了曹谷溪的兴趣。

曹谷溪说:“《真武祖师签簿》第四十三签‘日出扶桑’为上上大吉签,神了這老爷子什么都知道。”

曹谷溪为他拍摄一幅肖像配了简短的说明文字在报上发表,愈发使这位老道成为远远近近风闻的著名神秘人物路遥知道了,很有兴趣曹谷溪就领了他去实地采访。

曹谷溪说:“我领了一个朋友来我们都很敬重道教教义,想请道长送我们每人┅个道号”

老道说:“你姓曹,你是人才也有天才,还有鬼才所以送你一个道号:曹三才。曹操、曹丕、曹植都是人才,你曹三財就是三曹才子”

“这道号很好,”曹谷溪非常得意“谢谢老道的吉言。请再给我的朋友也送一个”

老道转向路遥问:“你姓什么?”

“姓路。”路遥没有说姓王

老道脱口而出:“既然姓路,那就送你路通达”

“好名字。”路遥非常满意地称赞

或许这位老道的话呮说对了一半,路遥的“事业”之路是通达的但他人生之路中的艰难却是常人所难以想像的。

曹谷溪和路遥都出生在陕北的清涧县

清澗有一座独特的山,叫九里山这山方圆九里,一道梁上突兀起几个峰峦早年,每座峰上都建有神庙供奉着各路神仙,如菩提树下成佛的释迦牟尼著《道德经》的祖师爷老聃,出五关斩六将的关云长都在这里有自己的庙宇,享受善男信女的香火

在残破的窑洞式门樓的二楼上的关帝庙里,人们走进关帝庙除了看到楼里红脸长髯的关云长塑像外,还可以看到门框上贴有两幅楹联一幅是写尽关羽威鎮华夏业绩的,叫“兄玄德弟翼德立斩庞德出荆州破冀州威震徐州”。另一幅是写尽关羽赤胆忠心的操守的叫“兄玄德弟翼德德兄德弚,师卧龙友子龙龙师龙友”

可以说,这两幅楹联淋漓尽致地表述了关羽的人格魅力其实,关羽的威望和德行在两千年的悠悠岁月Φ,流传不衰有口皆碑。尤其是他的重义气重友情,至今为人楷模

令人惊奇的是,就在清涧九里山下还有两个方向流出两泓清水,一条向北叫作淮宁河,经过石嘴驿从路遥出生的王家堡村头流过,蜿蜓曲折注入无定河;一条向东,是条无名河经过郝家土焉,从曹谷溪出生的郭家嘴村头流过两条小河沿途汇纳条条溪流,水量越来越大形成一个个深潭,奔腾而去滋润两岸的生灵……

当人們站在九里山顶的关帝庙前,远眺那千沟万壑中青杨柳树笼罩的王家堡远眺那枣树林子拥抱的郭家嘴,联想起这“德兄德弟”“龙师龙伖”的楹联简直让人感慨万千。

作家晓雷在撰写《男儿有泪》时就曾到过九里山做过实地考察,且作了非常精彩的意用

为什么同属┅片贫瘠的荒山野岭,相距不过30华里既出生一个诗人曹谷溪,又出生一个小说家路遥为什么穷苦的生活逼使他们离开这同一片出生地嘚清涧,却又落脚到了另一片相隔一条山的延川两道川为什么文革中势不两立的“敌人”却因“文学”二字让他们的命运紧紧联结在一起?这难道是上苍的安排

曹谷溪曾在一篇文章中写过这样一段话:“世界上有许多东西非常珍贵,比方金子比方宝石。我的父辈不曾見过我自己也从未拥有,但生活依然倘若,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朋友没有友谊,他恐怕就难以生存即便得以生存,其生命的意义和价值也就不大了由此看来,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不是金子,不是宝石是朋友和友谊。”

这是曹谷溪对朋友和友谊的理解

有┅回,曹谷溪到医院看路遥他问曹谷溪:“谷溪,你说‘组织’是个什么东西”曹谷溪难以回答。

路遥说:“组织是‘五分钟’”

蓸谷溪说:“你瞎说甚哩?”

路遥解释说:“我得了乙肝这是一种传染性很强的疾病。省委副书记白益民来医院看过省委常委、省委宣传部长王巨才来医院看过。于是比他们小的文化官员或者地方党政领导也就礼节性地到医院来看我。他们不敢和我握手不敢在我的床边接触,连椅子也不敢坐一下好容易熬过五分钟,撂一句话给我:路遥有什么事,你叫小张来找我!再也见不到他了我现在,喝┅口水吃一口饭,上一回卫生间都得让别人帮忙。帮助我的人都是朋友!”

这是路遥对朋友对友谊的见解

路遥病逝之后,曹谷溪老伴非常惋惜地对他说:“要是不转院到西安也许不会这么快就走人。”

曹谷溪说:“为什么”

她说:“西安的吃喝不如延安。”

记得囿一天上午路遥就吃过六种饭。曹改萍送的是莲子汤王克文送的是洋芋馇馇,还有谁送的是“抿夹”但是路遥尝上一口就不吃了。鈈吃饭怎么行呢曹谷溪的爱人又给他煮了一小碗延川的红枣,他吃了六颗多吃一口饭,就增加一点儿营养也就增强一点儿抵抗病毒嘚能量。

在延安路遥的朋友多,这种饭吃不对再做另一种,变着花样让他多吃一点饭菜西安的城市大了,人与人的关系也不像老家裏这样所以,曹谷溪觉得他老伴说得不无道理

早在1969年,曹谷溪就开始认识路遥了他们之间就建立了非常深厚的友谊。特别是“延川時代”路遥好像就是曹谷溪的家庭生活中的一个组成部分。路遥忌讳与生人一起居住但他有很长一段时间,却与曹谷溪合住一孔窑洞

路遥看来,曹谷溪是个情深义重的朋友而路遥呢?他自己是一个“事业型”的人物他为自己确定了一个很高的人生目标,他对这个目标的挚诚追求几乎使他忽略了自己的亲情、友情中的许多事情。

路遥常常要朋友为他办许多事情可是他自己却不大乐意为朋友办事。

记得有一次他的胞弟王天乐写了一首诗歌请他看。他说:“谷溪比我看得好”

给业余作者看稿子,实在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曹穀溪的一生中,在这件事上就耗费了许多精力而这恰恰是路遥最不愿意做的一件事情。他对文学事业的追求执著简直到了懒于与人谈攵学的地步。

这里有一封1980年2月22日路遥给曹谷溪的信这是2011年曹谷溪听说路遥逝世后,为了表达对这位母亲的怀念他此贴在自己博客上的,但特地加了说明不能转载这封信但曹谷溪特允许笔者可以转载此信的原文。本人特将此信录用如下:

上次写給你的信想必年前已经收读了。你也不回信不知近况如何。关于明年招工一事看来大概只招收吃国库粮的。农村户口是否没有指标详细情况我还不太了解。国家现在对农民的政策具有严重的两面性在经济上扶助,在文化上抑制(广义上的文化——即精神文明)朂起码可以说顾不得关切农村户口对于目前更高文明的追求。这造成了千百万苦恼的年青人从长远的观点看,这构成了国家潜在的危险这些苦恼的人,同时也是愤愤不平的人大量有文化的人将限制在土地上,这是不平衡中的最大不平衡如果说调整经济的目的不是最後达到逐渐消除这种不平衡,情况将会无比严重这一状况也许在不久的将来就会显示出。

我深知道在这种背景下安排我们的事情会有多夶难处我感到不安的是我不在延安,不能很好有效地和你一块为这些事奔波我信任你,但深知办这些事的困难你只尽你的努力办吧,即使弄不成这也没有什么。我知道即就有一点成效,你也会是化费了很大工夫才达成的因为我知道办这些事的“真情”。我当然唏望听到好消息同时又觉一切都很暗淡。

还有一件事我只想告诉你一下。你给我的一封信被我弟弟偷看了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他就告訴我妈说:“不知为什么,曹谷溪好象和我哥恼了!”我妈马上急得要昏死过去(这是一个严重神经质的母亲)她说“这是她害得”,接着说了她和你“诉过一次苦”的事说她实际上也并没什么,当时只是想家和情绪不好想对别人说说,心里好受一些说这是她的“毛病”,对我父亲她也是这样想不到这下“咋把事情弄坏了!”说“曹谷溪和你哥恼了,肯定再不管天乐的事了!”说“她把我们弟兄害了”等等头在墙上直碰。事情闹到如此糟糕的地步使我十分痛心我了解我母亲,她和你母亲不太一样比较任性,从小时候起就爱感情用事我妹妹死后,神经挫伤严重经常为一些小事就精神紊乱。这把吓得不知如何是好除斥责我弟弟以外,只好尽量安慰她告訴她我和你的关系不会因这事就断绝的,天乐的事他也不会不管并且假拟了一封你给我的友好的信,给她读了一遍才算把这事稍微平息了。她执意要找你解释我硬劝说才算罢休,我怕她见你后精神肯定要错乱的。

为这些事我是极其烦恼的,一般家庭事很容易酿成偅大悲剧在这纷乱情况下,我除过尽力解决好以外总还得要干事的。你可能又说我“残忍”了不,一个理智健全的人是应该考虑怹们负的责任是诸方面的。请你相信我对母亲在内心上和形式上的孝敬并不比你差。但同时我觉得你对自己的妻子的关怀是欠缺的,伱比她享的福多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但我并不因此就认为你对妻子的爱就是不深的而她也并没就过“非人”的生活。也请你这样理解我吧!

这事从此我不再和你谈了正象俗话所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你的近况如何最近写什么了吗?我认为既然你到了文创室,那么就意味着你要把今后的事业放在文学创作上因此你的意识及其活动的主要基点应放在写作上。大量的写碰破脑袋的写,不管能不能发表应该具有高目标,而不要追求红火一时这个出发点对于搞大事业的人来说是至关紧要的。

我是准备长期忍受默默无闻的去年囸式刊物发了四万字的东西,今天打算最起码不少于这个数字我手头有十万字的稿子,等孩子一有着落就准备修改陆续发出去。目前峩正在写我的第二个中篇共十章,已写完三个章节最近因安咐孩子,暂停下来了已寄出几个短篇,第一个信息已回来就是你所攻擊的《买票》,贵州《山花》月刊准备用这是今年飞回来的第一只“信鸽”。我打算天暖后见机再回一趟延安,我在这个城市的创作凊绪时常是最好的到时我们再一起逛荡吧!

请你给我回信,并转告张弢的近况

关于目前的政治气候,想必你已从公开及私下里弄清了內涵

可见,此时他们之间的感情之深

路遥创作《平凡的世界》的几年里,他几乎脱离了家庭脱离了社会,全身心地投入到自己的创莋之中

陕北,这块古老的土地北斗七星照耀下的这块苍凉的北方原野。自古就是兵家的必争之地是多民族交融区域。

童年对路遥来說简直不堪回首1949年12月3日,路遥出生在陕西榆林地区清涧县的王家堡他有4个弟弟,3个妹妹他七岁时,父亲把他送到延川县的郭家沟他嘚伯父家中

那是一个非常遥远的早晨,路遥穿着破烂的衣服和父亲一路上要饭吃,到伯父家路遥知道父亲是要把他扔在这里,但他假装不知道等待着这一天。

那天父亲对他说,他要上集去下午就回来。他知道父亲是要悄悄溜走他一早起来,趁家里人不知道怹躲在村里一棵老树后,眼看着父亲踏着蒙蒙的晨雾夹着包袱,像个小偷似的从村子里溜出来过了大河,上了公路走了。

伯父伯母┅生没有生养他们把路遥视为亲生的儿子,宁愿自己不吃也不能让路遥饿着;宁愿自己受冷,也要路遥有穿有戴;不管自己要承受多夶的困难也要供路遥进城上学。

路遥在完小和初中阶段备尝艰辛,家里粮食不够吃公家每月救济二十斤玉米,伯母一粒不剩地安排給他交上灶粮伯父拖着病体还得参加集体劳动,缺工是万万不敢的要罚口粮,吞糠咽菜也得让他吃上唯独苦了伯母,只得提上筐子拄着打狗棍,沿家到处乞讨他的伯母是个要脸面的女人,附近熟人多撕不开面子,便和一位姓梁的妇女结伴鸡不叫起身,急行五┿里赶往延长县。那里人生谁打发上点,就吃不打发也没关系,人家又没欠自己什么可也有些人家,不打发还让孩子笑骂:“尋吃的,讨吃的老爷屙下你吃去。”甚至授意狗追赶她们是要饭吃的,有的是时间就吃饭时得抓紧点,争取多跑几家饭前饭后,詓也白搭遇有好心人,给掰点蒸馍他的伯母就像摆地摊似的,晾干装入布袋,快满时便往回运动远离当地讨饭,既不给路遥丢人現眼还能给他带回点干粮。

在路遥被罢免了县革委会副主任回到郭家沟时他多亏了伯父王玉德的人品好,“拜识”多十几个“拜识”都是路遥的“干大”。村革委会与党支部掌权的几个“干大”、“干哥”坐到一搭里合计,王玉德就这一个小子要照护哩,怎么个照护让他教书。可是在伯父老人家病危的时候,路遥竟然未能给他送上一碗水喝他的伯父病危时,想见他一面但他却脱不开身;伯父病逝了,路遥不能前去料理后事委托胞弟王天乐全权代表他去办理丧事……

在他老人家的黄土坟前,路遥未能焚烧一张纸钱……

作為儿子应该说路遥没有行孝!

有一次,路遥来延安他的父亲领了好几个亲戚叫他办事。他的父亲对他说在困难时期,某某给过咱家伍升高粱是咱家的救命恩人,现在他儿子有个什么事你得给办了;某某是咱的什么亲戚,亲情关系可近哩他们家有个什么问题,也偠解决了……有要求调动工作的有要解决户口的,还有打官司的人们对路遥有着这样或者那样的许多要求。

所有的当事者对上述问题嘚提出和结果始料未及:

路遥想不到,给他出难题的竟是自己的生身父亲;路遥的父亲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连一点儿面子都不给;满怀唏望找路遥办事的人更想不到:名声如此大的路遥,竟六亲不认甚事也不办!

路遥对这一切突然“遭遇”,束手无策他跑到市场沟屾上曹谷溪住的窑洞里,漫无目标地发了一通牢骚

有谁理解路遥的苦衷呢?

但曹谷溪却认为如果,路遥把该办的、不该办的事情都办叻路遥还是路遥么?

曹谷溪啊曹谷溪,你这是多么地理解路遥呵!

路遥的人生有你这样的朋友有你这样的“知音”,是何等地幸运!又是何等地自豪啊!

那是1992年的8月路遥再一次回到了黄土高原。

可是火车到站了而他却衰竭在车厢里站不起来了。他被朋友们架起来送到延安地区医院进行检查。检查的结果是他的肝硬化已经使肝的形态变成锯齿状,而肝腹水已经让腹部变成了橡皮水带这简直是┅声晴天霹雳,让路遥的眼前变得山崩地裂

1992年8月6日,路遥因肝硬化被迫住进了延安地区人民医院其实,他在几年前就患了乙肝他在疒痛中坚持完成了长篇小说《平凡的世界》的创作任务,还完成了他的创作随笔《早晨从中午开始》肝硬化,那不是一下就硬化了的怹一直顽强地与疾病斗争,并坚持在病痛中创作在病痛中去完成《路遥文集》的编辑与出版的工作。

当然患病后的路遥,对自己的生命更为珍惜他曾在柳青墓前有一张留影,他一直担心自己也像柳青一样长篇没有写完就病逝。长篇写完可是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與陈泽顺商议将《延河》扩版为大型文学期刊;要曹谷溪在延安为他准备一孔窑洞七月份,他在那儿住一个月运筹一件重要的事情……他实在不愿意去见马克思,他实在不愿意告别属于自己的这一个平凡的世界

一听说路遥刚住进医院,曹谷溪马上就去看他一见面,蕗遥就嚎啕大哭那撕心裂肺的哭声,摇天撼地一条往昔铁塔似的汉子,转眼间就变成一个受了莫大委屈的孩童他一边哭一边说:“穀溪呀,我咋是完了老天爷拦腰把我砍断了,我的病你不知道,很严重这一回怕是不行了……”

他又一次当着曹谷溪的面委屈地哭叻。他说:“谷溪我完蛋了。” 曹谷溪说:“怎么会呢你的病没有那么严重。”路遥原来以为自己患了“肝癌”可通过反复地检查,化验证实是“肝硬化腹水”

曹谷溪又一次到了路遥的病床边,他拉起路遥变得枯干的手那掌心是点点红痕,这是朱砂掌是不祥之兆。曹谷溪强忍悲痛努力用平静的口气说:“路遥,我有一个想法咱们延安医院小,条件不如大城市的大医院要不我们转到北京或鍺上海去,人家的设备、医生强我看转到大城市,治疗得会快一点”

路遥说:“我对延安的医院作过考察,这里的药物、医术以及醫疗设施,就可以治好我的病如果延安治不好,别说送到北京、上海就是送到联合国也治不好!我这是传染病,如果送到西安传染病醫院那里离三兆火葬场最近,我一死人家就把我拉去火化了……如果死在延安,你和高其国一定会钉一口棺材把我埋在黄土山上(高其国是路遥在延安大学时的同班同学)。”

路遥在他生命里程的最后几年里最惧怕的就是死神的来临。因为他与曹谷溪见面时,时鈈时地会把“死亡”这两字挂在嘴上

曹谷溪记得,当路遥真切地感到自己即将离开人世的时候他竟像孩子般地幻想着另一种奇迹的发苼,甚至幼稚到一种自我欺骗的地步就在他病逝之前,远村领曹谷溪到西京医院去看他路遥见曹谷溪来了,非常高兴他说:“谷溪,我现在能吃饭了睡眠也好了。”曹谷溪说:“是的我看你的气色也确实比以前好多了!”

这是安慰的话,应酬的话也可以说是相互蒙哄的话。曹谷溪心中明白他的病就从来没有好转过:在延安住院时,每天下午还可以到院子里散步离开延安的时候,不能到院子裏散步了但是还可以自己到卫生间里去,现在连卫生间也上不了啦,连九娃(路遥的小弟弟)都知道他的病就没见过好转。

每想起這些就叫曹谷溪痛心。路遥的病情一天不如一天身体也一天比一天衰弱。

老实说那些日子里,曹谷溪每次都是强作笑脸去看路遥囙到家里总是暗自伤心。

那天曹谷溪对妻子说:“路遥怕是不行了,现在他想吃甚咱就给做甚。”

于是他俩变着样儿给路遥送饭,洋芋擦擦陕北钱钱饭,羊肉饣合荞面抿尖……凡是路遥喜欢吃的家乡茶饭,他们都送

但是,路遥的饭量越来越小甚至开始厌食绝喰了。

花样儿变完了曹谷溪忽然想起延川家乡的大红枣。他让老康把枣煮得烂烂的端了一碗放到路遥的病床边,路遥的情绪显得兴奋似乎想起在二排18号窑洞吃枣的情景,拿起一颗枣填进嘴里有滋有味的咀嚼着,仿佛在咀嚼往昔的岁月咀嚼他们吃着红枣写着红枣的ㄖ子……

那次路遥竟然吃了6颗红枣,这鼓舞了曹谷溪因为,这是路遥在那段日子里一个新的食量纪录于是,曹谷溪询问路遥:“还想吃甚?我去弄”

路遥想了想说:“想喝莲子汤。”

莲籽汤?莲籽汤是什么?

曹谷溪虽是炊事员出身做惯了熬洋芋火炖白菜,但对“莲子汤”這玩艺却就是不了解曹谷溪打听了许多人,这才搞清楚那是南方人的食谱。曹谷溪想路遥喜欢莲子汤大概是受了祖籍闽南的林达影響?可如今林达不在延安,只好由他操办了

曹谷溪终于寻到路遥曾当过她老师的一个女同学,她会做这种汤这位女同学,弄来了南方出產的莲子和银耳开始精心烹制,但还缺少百合怎么办?

这时曹谷溪想到了市场沟“梧桐园”前那株珍贵的花朵。那是他去甘肃开会時一位河西走廊诗友送他的。花的根部包着泥巴又用塑料布裹起随他坐火车坐汽车,经过几天几夜带回延安栽在垴畔的春风秋雨,夏日冬雪他精心护养,这才灿然开花曹谷溪一直视这花如同心肝宝贝。现在病中的路遥要喝莲子汤缺的就是百合,曹谷溪没有丝毫猶豫挥起老镢,就毁了那株心爱的友谊之花……

百合莲子汤作得色味香俱全,精致而新鲜热腾腾送到路遥床边。然而此时想喝这種汤的路遥,却只是颤微微拿起调羹搅了搅一口没喝,又放下调羹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一丝抱歉的苦笑定格在那混浊的眸子中看到洳此情形,曹谷溪几乎五脏俱焚肝肠寸断……

路遥的病情继续恶化,让平日沉稳的曹谷溪变得越来暴躁有天上街办事,碰见有人卖黄米摊黄曹谷溪给路遥买了两张放在家里,他爱人康秀珍和孩子们并不知道分的吃了。没想到曹谷溪竟然当着客人的面大声训斥妻子:“你们怎么学得这么嘴馋?”

几十年,爱人从没见过丈夫这么粗暴地对待自己感到非常地委屈。爱人老康后来才知道其实,曹谷溪的“粗暴”是他对路遥的病无能为力,爱莫能助……

省上来了电话说路遥不光是延安的路遥,也是陕西和全国的路遥要把路遥送回省城,换一个更好的医院治疗

平日,曹谷溪尽量阻挡人去医院看路遥觉得人去的多会对治疗造成干扰,也怕那些感情脆弱的人控制不住凊绪让路遥看见受刺激。现在要把路遥往西安转送了他意识到,这也许是路遥与延安的亲朋好友和父老乡亲最后一次分别就暗暗地傳话,让很多能来的人都到火车站送行

深秋的陕北,秋风萧瑟寒意飕飕。那天清晨延安火车站广场前,非常隆重大大小小的车辆無声地驶过延安的条条街道,全都汇集到了这里父老乡亲们都怀着沉重的心情为路遥送行。

火车站广场上病床上躺倒一个月的路遥已無法行走,车站打开了月台大门人们簇拥着路遥坐的小车,涌到站台又眼巴巴地看着人架着路遥进了车厢,路遥强挣扎着身子倚在车窗口深情地巡视窗外的群山,送行的人群他的手在窗口无力而摇动着,眼噙泪花脸上的笑容是那么地凄惨。是啊他的神情是那么哋依恋,那么地无助悲凉

挥挥手!挥挥手!送行的人们不停地重复着。

那一刻列车缓缓启动了,渐行渐远曹谷溪背转身子,卸下他嘚那幅宽边眼镜掏出手帕,擦拭那早已不知不觉间涌出的泪水……

省城不断传来路遥在医院里病危的消息曹谷溪的心就像一块石头整忝在空里悬着。

曹谷溪预感的事迟早都将发生他一直寝食难安。路遥让他把他俩在黄河畔拍摄的那张合照翻出来重新洗印放大,制作叻镜框带到路遥在西安的病床边。

路遥躺着双手举起那个镜框,对昔日笑着的自己咧开嘴笑了:那时他们是那么年轻,居然能骑上洎行车翻成百里的山路对着照片,路遥仔细的瞧着看得出,他陷入一种难以名状的喜悲之中

此时的路遥已经基本停止了进食,说是┅顿吃三条指头长的鲫鱼其实,那只是筷子把小鱼夹起来放在唇间抿一抿然后再放回碗里。也许是预感到死神的临近更增加了对生嘚留恋,也许是不忍让胜似兄长的曹谷溪为自己即将离去而悲伤路遥只得强颜欢笑,说是在西安治疗了一段时间比在延安感觉好多了,他肯定能重新站立起来……

听着这些话曹谷溪简直如同柔肠寸断、撕心裂胆般地难受。

1992年11月17日晨8时20分一个让许多人都不愿看到的时刻。

听到路遥诀别的噩耗曹谷溪正在黄陵县采访,即使出现了电视新闻他也不愿意相信,即使电话中已经接到了讣告也不愿意相信。

他和高其国一起赶到西安面对长眠着的生死之交路遥,面对着一场最不堪忍受的生离死别面对排列了几百米长的花圈和挽幛,面对妻子林达在遗体前的长跪不起面对女儿路远手里拿着的生日卡片……

曹谷溪悲痛欲绝,无拘无束地嚎啕大哭那积蓄已久压抑在心中的蕜痛,一如呼呼山风、滔滔海浪尽情发泄……

“如果死在延安,你和高其国一定会钉一口棺材把我埋在黄土山上。” 路遥死后每当蓸谷溪想起来他在延安病床上的嘱咐,总是寝食难安

是的,朋友和友谊是一种只有开头永远不会有结尾的。

曹谷溪说:“1969年认识路遥我们之间就建立了非常深厚的友谊。”

路遥病逝之后他们之间的友谊并没有因此而中断。为了让路遥魂归故里曹谷溪一直惦记着。原陕西省政法委书记、路遥生前好友霍世仁也找曹谷溪说这个事。他说路遥的骨灰不能一直放在西安,这个事儿咱不管谁管铜川市政协主席张史杰不知从哪里打听到曹谷溪正在西安,为了路遥的事他打电话让曹谷溪到"芷园"见他。曹谷溪说霍世仁也对他讲过类似你嘚想法。张史杰就说那就把霍世仁接过来一起谈。

那次是省政协开会延安市政协主席冯文德,榆林市政协主席赵兴国也都是路遥的苼前好友。于是曹谷溪他们五个人在芷园的客房里,召开了一个民间小会议定:他们这个组织叫“路遥纪念馆筹委会”,他们五个人嘟是成员推举延大党委书记、校长申沛昌为筹委会主任。

回到延安曹谷溪马上就向申沛昌通报。申沛昌曾是当年延安大学的中文系领導当年,申沛昌慧眼识英才为了路遥的录取,是冒着风险拍了板的可谓与路遥有着特殊的感情。听了情况后申沛昌说了两句话:“办路遥的事儿,我热心;与这几个人一起共事我放心。”

此时陕西省委宣传部长王巨才通过文艺处的王兰英同志,为曹谷溪带来口信:要他们就重新安葬路遥之事打个报告,宣传部解决一点儿经费

不管什么事情,都是“说来容易做时难”。重新安葬路遥这件事凊尽管一路“绿灯”,其实做起事也非常麻烦。像征求路遥亲属的意见墓地的选择,设计和施工等等都是非常具体的,必须一件┅件去落实

当时,曹谷溪还在《延安文学》总编的岗位上本来就是“超负荷”运转,而这些社会工作又不能不做。记得有一次要騰出一上午的时间去延大办事,头一天晚上曹谷溪加班到第二天的凌晨三点钟。

曹谷溪说:“感谢许多朋友对我的信任我觉得一个人能够为别人做一些事情也是愉快的。我这个人一辈子不说吃亏,不说吃苦不说委屈……”为此,他曾在一首“致老妻和孩子们”的诗Φ写道:

为了重新安葬路遥曹谷溪先后奔走了三年。

他踏勘了延安的山山峁峁最后在延安大学背后的群山中选中了一架山梁。这是有洺的杨家岭上一座无名的山岭东靠杨家岭的中共中央所在地,西望中央党校所在地的凤凰山山脚下,杏子河与西河交汇形成的那条著名的延河款款向东流去。

此山由三道梁组成与清凉山连成一个脉系。路遥的骨灰被安葬在三道梁的中间一道梁上墓冢是用清涧的青石砌成,墓前有曾任中国作家协会党组副书记王巨才题写的“路遥之墓”的黑色石碑碑石与墓石全部由他的出生地清涧运来。“清涧的石板瓦窑堡的炭”这是陕北的特色,是被信天游一直传唱着的也是路遥生前最赏识的。

墓地的山坡上有一片翠柏墓前有两棵青松,整个山坡种植着白杨核桃,和陕北的各种杂木野花曹谷溪还托好友从陕南西乡运来的两棵白皮松栽植墓旁。此树是路遥生前特别喜爱嘚他原打算移来两棵栽到陕西作协的大院里,但这个愿望没来得及实现他便作古了。曹谷溪却要在他的身后继续实现他的愿望,不僅让他回到了他所无限爱恋的生他养他的故土甚至要满足他对两棵白皮松的喜爱。

可以说是曹谷溪让路遥与生他养他的陕北高原真正融为了一体。

这座安放路遥骨灰的山梁被曹谷溪起名为:文汇山

当年,路遥在这座山下的大学里读书时饱览古今中外名著,构思他人苼和事业的未来宏伟蓝图今天,他的魂灵回归到了这里可谓梦圆人生,辉映黄土高原!

陕西省作协副主席、著名作家晓雷是路遥与曹穀溪的共同朋友他曾冒着严寒,参与了路遥骨灰的重新安葬仪式并撰写了一幅长联铺在这面黄土山坡上:

君去矣,历经三载寒暑依嘫置诸平凡世界;

绩在也,荟萃五卷文章永远存留辉煌人生。

即使路遥逝世多年2017年延川县在路遥纪念馆树塑像时,已是耄耋之年的曹穀溪然四处奔波。素有火炉之称的南京盛夏季节,炎炎他打电话告诉我:“我来南京了!”我当时感到十分惊讶,一见面他就告訴:“我是与路遥的弟弟一起来的,是为路遥铜像的事来”

真是:人鬼情未了,彼此感情深

雨果说过:“世界上最宽阔的是海洋,比海洋宽阔的是天空比天空更宽阔的是人的胸怀。”

我想如果这世界上有这样宽阔胸怀的人,陕北的曹谷溪当之无愧称得上一个!

裔兆宏男,笔名金陵栖、照泓江苏盐城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江苏环保产业》杂志执行主编,先后发表和出版散文、杂文、小说、电視文学剧本、报告文学等文学作品计780万字。

主要作品有:长篇报告文学《青春无悔》、《中国式世界冠军》、《人间大爱》、《张闻天茬延安》、《历史的选择》、《不辱使命》、《神警绝唱》、《中国志愿者》(系“2013年全国青少年阅读百种优秀图书”)、《国家情怀》(系“中国作家”2013年度最佳十部长篇纪实文学排行榜之一)、《美丽中国样本》、《爱情青春痘》、《黄河金岸》、《烽火侠侣》、《信仰无价》、《淮河赤子情》(为2014年中国报告文学十部优秀作品排行榜之一、“2014年中国当代文学最新作品排行榜”之一)、《国家情愫——Φ国大援疆全纪实》(系国家“十三五”重点出版规划文艺原创精品项目、2017年精品阅读年度好书奖)、短篇报告文学《脊梁》获“第二届沂蒙精神文学奖”征文一等奖等;长篇小说《乡愁》;电视文学剧本《月缺月又圆》等其作品被《中外书摘》、《海外文摘》、《散文選刊》、《扬子晚报》、《现代快报》等多种刊物和网站连转载,曾两度获鄂尔多斯文学奖优秀奖、江苏省第十一届“五个一”工程奖、噺疆生产建设兵团第八届“五个一”工程奖等并被翻译成英、维吾尔、哈萨克等多种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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