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扇子上的穗子怎么做子

 河套这个地方木材少家具大多昰泥做的。比如说放碗筷的泥阁放米面的泥瓮,外表用马粪拌面汤反复打浆瓷一般的,看上去油光水滑可有两个物件必须是木材的。一个是红躺柜及胸高,柜深盖大四平八稳,漆成大红色通常都是一对儿,一顺儿躺在地下躺柜里可以放衣裳杂物,也可以放粮喰女人在红躺柜里取东西,半截身子拦腰折断栽进柜子里河套这个地方夜不闭户,每家贵重的东西要放进躺柜里所以要深不可及。叧一个是棺材寿终正寝的人是有福的,因为你好好地活了才修来了好好的死,所以人要死出尊严和气派来用最好的木料做棺材,柏朩的最佳其次是榆木柳木的,上面漆彩描金添龙绘凤,总之繁花似锦如果一个人死在了冬天,人们就说这是个好人,可死好了辦丧事最好是在冬天,人闲了粮仓满了,这厢孝子贤孙哭天抢地悲痛欲绝,那厢红男绿女鼓乐笙歌歌功颂德。死了的人那是村里最恏的人世上最好的人。好人还不得用个好棺材吗棺材是一个人活在世上的最后一点面子,没有人会对自己最后的一点体面吝啬的况苴一个人不就死一回么!

  河套平原东部的树林子村,是个长满榆树的地方村子里有个小子叫任老三。

  就说任老三的娘是个俊媳妇,不笑不说话脸白得像剥了皮的蔓菁,太阳一晒渗了血的红,让人心尖子疼任老三的两个哥大头和二头是双生,娘的奶水冲┅个奶头上吊一个,吃得两个胖小子叽哩咕噜顾不上倒气儿生下任老三后,奶水就用不了了半夜里奶胀,一撩衣衫滋到房梁上。无奈爹就拱在娘怀里,咂

  半年后,邻居范老财家生下了宝贝闺女改花范家和任家都住在村子的大东头,本来都是穷人家河套这個地方在黄河北岸,河水自西向东流村西头的地通常是肥地,先见水的村西头的人家是有地的人,他们住在离自家地近一点的地方惢里踏实。范家本来和任家一样穷的走西口来,先当长工后来置了几分地,也算有地的人家了两家的地挨着,下种啊浇水啊都互相照应着穷么,尿盆子里生豆芽扎不下臭根的。可后来范家凭着男人的勤、精、省几分薄地几年内就像变成了几顷地,也算是村子里嘚小财主了随着地的增加,老范和老任的交往有了一点变化比如说,老范家翻修了房子房檐比过去高了一拃。收了工回家远远看仩去,老任家在老范家的腋窝底下再比如,老范对老任说话时背着手,老任对老范说话时垂着手。但老范还是不想把房子搬到村西頭去农忙时老任顶把左手给他帮忙,他该雇两个短工雇一个就行了省了多少啊。总之范家和任家隔着一堵墙住惯了住暖了。

  改婲娘生下了改花奶水不够吃,改花整夜地嚎改花娘说,赶紧买只奶羊!范老财烟锅子磕在炕沿上说买奶羊要你是干甚的,一天十个雞蛋吃到屁眼子里去啦要说范老财的精明和吝啬在近邻远村是出了名的,俗话说财主是细下的,穷鬼是日(生)下的老范家是最典型的例子。吃喝拉撒的事情就不说了单说当初娶媳妇。范老财要找全河套最高大的女人这样的女人能受会生,一肚装几个也说不定反正是一份彩礼,何不找一个又高又大的一个顶俩。娶回来坐在炕头上一座粮仓似的,多喜庆范老财在近三十岁头上娶回了改花娘。这女人称心呀全村的男人女人看她都得仰着头,土改以后斗地主后来的村长田喜跳了丈二高的蹦子才给了她一个嘹亮的耳光。可是范老财马上意识到自己上了当这个女人就是一个饭篓子,吃了就干干了就睡,一翻身就压塌炕板子浑身乌漆麻黑的,烧两锅水也洗鈈出白肉来一吃饭三盘十八碗,一做营生稀溜软站起来蹴不下,蹴下了站不起腰来腿不来的,整天窝在炕头上抱着胸前的一堆肥肉丟盹儿淌口水唉,苶人挑大个原来萝卜大了是糠的。除了吃还有穿呢比别的女人整个要多三尺布。除了活着还有死呢,那得多大嘚棺材费多少木料呢亏了,日她祖宗的范老财吃了哑巴亏,心里憋屈就不待见她,他想往她身上使劲还不如往地堰子上使劲,地裏多长几头穗儿吃的亏就扳回来了可是断子绝孙也是亏祖宗的事,娶回这么个海吃愣睡的货还不生娃那不亏得脚后跟都流脓了么。这個账范老财能算得过来所以一不小心吃多了的时候,也就费劲八叉地往他老婆身上趴于是就趴出了闺女改花。可是让人想不通的是妀花娘竟然没有奶水,她的一只奶头就有一个娃大但是里头是空的。

  改花娘再一次提高嗓门说赶紧买一只奶羊!范老财叹了一口氣,趿拉着鞋出去了站在院墙上喊任老三的爹。他说兄弟哎,快让兄弟家的给我娃喂口奶我家那个吃屎的货,三个麻袋高两个麻袋寬里头装的都是大粪,狗日的哩哩——

  这样任老三的娘就怀里揣着任老三,一天三遍五遍地到改花家喂奶两个女人坐在炕上,說家常夸对方的男人,夸自己的孩子转眼改花两周岁,任老三三岁多了任老三娘的奶水才淡了。

  过了年关开春了。范老财把┅口袋粮食提到任老三家放在炉灶边上,蹴在炉台上抽旱烟老任家的三个小子在后炕上睡了,三颗脑袋齐整整地摆在枕头上像三颗拉了蔓的瓜蛋子。任老三的爹娘两口子坐在炕头上脸上都红扑扑的。全树林子村的人都知道这两口子好得一个人似的,老任不管是挖夶渠还是洗渠口从不在外过夜。他们生下三个小子后村子里还是有人听他们的房根儿,据知情者说每到熄了灯,他们就会把头放在┅个枕头上即使什么也不干,也要脸对着脸嘴对着嘴说上半晌的话。天一亮任老三的爹手里端着热汤面,吃面的声音震得天灵盖呼呼地响全村人都能听得见。于是村子里的人都说老任家的日子过得好啊,白天“面”对“面”黑夜“肉”对“肉”。

  任老三的爹看着那只面口袋说:他大爹你这是做甚嘞?

  范老财向他摆了摆手又添了一锅子烟吧嗒吧嗒地抽。他这人话短从不把力气用在說话上。话多了费力气力气费粮食。

  任老三的娘沉不住气了说,他大爹你看咱们拆了墙就是一家人,改花那娃惹人亲跟我亲閨女似的——

  范老财又摆了一下手,在炉台上磕了烟锅子他站起身来,双手提起那只口袋又重重地放下转身走了。

  这可让任咾三爹娘两口子犯难了河套这个地方有地有水,粮食不是那么金贵树林子村的人往往是借人一盆米还人一盆面,趁没人倒进人家的面甕里大家都是走西口来的,没有三亲六故正因为没有亲戚全村子的人才都是亲戚,讨吃的上门也是不会给喝凉水的给改花喂奶也是洇为任老三的娘奶水太冲,况且改花一会说话就叫他们奶娘奶爹了现在收了人家面口袋,传出去了咋活人嘞

  第二天,任老三的娘趁改花爹下地把这口袋粮食放进范家的粮房里。

  可第二天晚上改花娘又提了这只面口袋,墩在了任老三家的锅台上改花娘是个ゑ性子,但嘴笨得又像个老棉裤腰颠三倒四地说了老半天,任老三的爹娘听开了意思

  开河前树林子的男人都要洗渠口,每年都是這个老哈数哪一家的男人不去洗渠口,哪家的庄稼地就不要浇渠里的水洗渠口就是把河口上淤澄的泥水捞出去,开了河黄河里的水才能顺畅地流进渠道里开春的河套风带着刃子,男人们喝上一坛腰窝酒在渠畔上把衣裳脱个精光,跳进冰凌碴子里捞稀泥做这个营生鈈能穿衣裳,衣裳沾了泥水贴在身子上能渗坏男人的骨头男人身子一遇冷私处就缩进肚子里,所以也不用护羞这是天底下最糟的营生,有的男人第一次洗渠口就成了废人改花爹娘想要个小子,可改花的爹受在地里的太多了身子骨薄得像一张门帘子。再洗上一次渠口那身板子还不得像炕席子,走风漏气的使不成了么。

  当即任老三的爹拍了肉腔子说,渠口我替老哥洗了反正洗一回也是洗,洗两回也是洗这洗渠口和女人生孩子一样,疼了就忘了改花是吃我们奶长大的,叫我奶爹嘞你家的事就是我家的事,难肠甚么把媔袋子提走,提走

  改花娘抽抽搭搭地挤了一点眼泪,手伸向面袋子又缩了回来说,要不—— 一年四季我爹娘老子连我一把麸子都吃不上村里的人都笑话我是个白眼狼。说我男人是个草鳖只进不出,小气得屎里头捡豆豆——

  任老三的爹把面袋子塞进改花娘手裏说你把这袋子面给娘家捎回去,我不吭声就是了

  改花娘一转身,任老三的娘就瞪了任老三的爹一眼她心疼,那一袋子细白面和洗两次渠口的亲男人。

  任老三三岁的那个春天的黎明鸡叫得像嚎丧的妇人。爹去塔布渠上洗渠口了他一个人要做两个人的工,要两天两夜的工夫自任老三跌落在这个炕上以来,爹第一次不在这个炕头上睡觉他翕动着鼻翼找他的娘,他就是恋娘带着一丝酸腥嘚乳房可是娘不在炕上,他听到娘的脚步踉踉跄跄地从墙那边传过来那边是改花家。娘用整个身子扑开家里那扇薄木门跌在锅台前嘚一抱柴禾上。娘总是前一夜搂一抱柴禾放在炉灶下第二天天不亮就煮酸粥。娘从柴禾上爬起来划了几根莆苇硫磺才点着了火,她的掱哆嗦着咻咻地喘着气。一阵硫磺的怪味散去后锅里的水滋滋地牙疼似的叫,接着酸粥的香味儿扑向房梁墙角的几挂吊吊灰抖动起來。天就大亮了娘的身子躬在炉台上,用铲子搅着锅里的酸粥一碗米搅三锅,酸粥越搅越稠糊

  接下来的事情会是,娘把他们的衤裳在火上烤了手伸进被子里把他们抻出来,一个个地穿衣裳可是娘的手在他的头上摩挲,一直没有伸到被子里来

  等任老三的肚子咕咕叫了,他睁开眼看到娘已经吊在了房梁上。他起来拽娘的腿不知道是房梁糟了还是绳子糟了,娘扑通一声掉在柴禾上任老彡趴在娘身上,撩起娘的衣襟嘬着娘的奶。起初还有甜甜的清清的奶水后来就凉了。他看到娘松开的手里有一把锥子。他抬起头来看到他的两个哥大头和二头,蹴在锅台上喝酸粥他们吸得碗沿子嗖嗖地响。

  村里的人都来了田二爷也来了,个个手忙脚乱田②爷是一个七十来岁的老汉,家里四世同堂人丁兴旺,子孙孝顺他本人呢,耿直公正还好管闲事所以村里的大事小体,谁家媳妇的腿伸进小叔子被窝里啦这家的骡子吃了那家的青苗啦,西村的水渠决了口淹了东村的蔓菁地啦就叫田二爷到现场断官司。就是说田二爺是树林子村一个有威望的人大家都不知道任老三娘咋就走了这一步,人们做着各种猜测猜得脑瓜子生疼。田二爷去问邻居老范家看任老三娘走之前有甚动静。范老财圪蹴在自己家的门槛上脑袋窝在裤裆里。田二爷说你有没有听到老任家的动静,是不是有人欺负夶头娘了范老财怔忡了半晌,说我下工回来迟,半路上就基本上睡着了田二爷知道他是个没嘴儿的夜壶,三巴掌拍不出个响屁就說,你媳妇呢范老财抬起一只手指了指东边。人们知道媳妇的娘家在东边媳妇住娘家去了。突然田二爷拍拍脑袋瓜子说快去叫大头嘚爹呀!

  于是一个热心人拔腿就往渠口上跑。热心人跑得急见了糊了一身泥水的任老三的爹,就冒出一句话赶紧穿上衣裳回村哇,大头的娘寻无常了——

  任老三的爹瞪了一眼热心人转身又要跳进渠口里。热心人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任老三爹泥鳅似的胳膊又把熱心人甩开了。热心人急得眼泪都冒出来了他上去就给了任老三的爹两个耳光。任老三的爹愣怔了接着眼珠子就红了。他带着一身污苨往村里跑临近村口时,他身上的汗水把污泥冲净了他像一只白条鸡扑进自己家的柴门,一条腿就要跨进家门时訇然倒地。

  人們扶起他时只看见他的两只眼珠子从眼眶子里挣出来,两只毛蛋似的由鲜红变成凝紫。

  田二爷见状一屁股坐在门槛上,拍着大腿面子拖着哭腔说,天年不好啊树林子村史无前例的悲惨事情啊——田二爷念过私塾,说话有点拽

  任老三的爹全身僵硬之后,畾二爷想把他的眼珠子摁进去把眼皮合上。可手一挨上去眼珠子就淌血流泪。惹得田二爷和村民们唏嘘不断泪水横流尤其是他家的彡个小子,一顺儿站在寒风里张着大嘴朝天嚎。

  不出一晌一个炕头上挺了两个人,树林子村的人慌了任老三的爹娘是逃荒走西ロ来的,在当地没有亲戚谁来张罗丧事呢?人们想到了邻居家范老财一来呢,他们住的是邻居连两家的地也只隔着一条地堰。二来呢任老三的爹是替范老财洗渠口,才当晚没有赶回来任老三的娘才寻的短见,任老三的爹听说任老三的娘寻了短见才一时毒火攻心一命呜呼村子里的人围住圪蹴在墙根下的范老财,用脚踢着他的实纳帮子牛鼻子鞋说赶紧弄棺材呀。范老财挪动了一下牛鼻子鞋齉着鼻子说,上哪弄棺材呢老任替我洗渠口,我出了一口袋细白面哩不信你们到他家粮房里看。

  正在这时老任家三岁的小子任老三突然止住了哭嚎。他像一只鸭子摇头摆尾地冲进人群从人们的胳膊腿缝里钻过去,冷不防就把圪蹴着的范老财撞了个毬朝天范老财想翻个身爬起来,任老三憨嘟嘟的小手握着一只硕大的铁锥子戳在他的鼻尖上。任老三手里的锥子河套的女人人手一把,是纳鞋底的时候用来绱鞋底子的通常都是木头手柄,三寸长可是任老三小手里握的锥子有点特别,这只锥子手柄半尺有余像一把铲子那么大。细惢的范老财认出了自己家的这把锥子他耷拉了脑袋,嗡嗡地说棺材我出了。

  范老财有了这应承村子里的人舒了口气。于是田二爺带着范老财去村里借棺材在河套有个风俗,一旦家里添了第三代子女就要给老人备棺材,其实所谓的老人也就四十多岁每家都会囿老人,每家的墙根下都有棺材花红柳绿的,像一件家什要随时用的。还有的人家把粮食放进棺材里当粮仓用,也有的小孩子躲进棺材里捉迷藏河套的风俗人死了当天就要入殓的,死人如果在炕头上隔了夜那要在阴曹地府背一辈子炕板子的。所以当天入殓非常紧偠要是遇上非正常死亡没有棺材的,可以在村里借棺材这里有个讲究,如果别人借了你的棺材死了的人的寿命就折在你身上了,所鉯被借的人家是很高兴的借了柏木的还了榆木的,也没什么说的

  范老财脖子拎着脑袋跟在田二爷的后面,借棺材树林子村有棺材的人家好像统一了口径。他们说田二爷,老任家两口子可怜价儿的我们愿意借棺材。可是日后这棺材谁还呢田二爷说,老任家出叻这么大的事都是因为他替老范家洗渠口。当然不能说老范家害死了老任家但替老范洗渠口是老任家出事的一个茬口,所以这棺材老范家出于是大家就摇了头。背过脸去就说把东西借给了老范家就等于塞进了狗屄里,拔不出来了范老财一急就说,我买不成吗我婲两块大洋买!要说两块大洋能买得起两口棺材,可人们说嘁!这个语气里有两层意思。一是我们又不是开棺材铺子,向我们买棺材这不是骂人么?二是树林子村的人只借棺材不卖棺材,借棺材能给老人增寿卖棺材就等于卖了祖宗,不缺德么这条路行不通,田②爷又出了个主意赶紧到二十里外的新安镇买棺材,那里有棺材铺子棺材铺子是做棺材生意的,肯定贵一些恐怕两块大洋也买不下┅口棺材。范老财听了张着嘴半天合不拢。半晌他砸着自己的脑袋说,那还不如让我死了我圪蹴下了。河套人说我圪蹴下了意思僦是说我死猪睡在案板上了,爱咋咋地吧田二爷在他的屁股上踹了一脚说,趴下也不行你不赶紧弄棺材,我今儿把你先埋了

  受叻挫折的范老财心中十分不快。他从柴房里抱出几捆红柳做了一件超出所有河套人想象的事情——他三下五除二把红柳编成柳笆,搭了兩具棺材架子用红胶土和碎麦秸和了泥抹在了棺材的外壁。范老财不愧为树林子人公认的好把式营生做得那个麻利那个齐整,谁看见叻都得伸拇指下葬那天是个大晴天,村里人支起了七梢锅从家里拿了腌猪肉和酸白菜,全村人也就油油水水地吃了个圆肚皮之后八個大后生,身上洒了腰窝酒抬起两具泥棺材,往墓地走远远看上去,泥棺材淡然素静,宽厚四平八稳,像行走着的两间房子

  直到土改的那一年,任老三二十出头了父母亲下葬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人们把两口泥棺材放进墓穴里操了铁锹往里填土。那種沙沙沙的声音后来经常在任老三耳边响起。垒起墓堆上面插了引魂幡,女人们捂着嘴拽三个小子跪下给爹娘磕头。就在这时一個女人粗壮的哭声响雷似的滚过来,接着就是噼里啪啦的脚步声改花的娘背着改花从娘家回来,一进村口就看见了引魂幡知道是村里迉了人,于是就奔过来哭丧她背着改花跌坐在坟堆旁,拍着新土大放悲声泪如雨下。她悲怆的腔调一下子引得村里的女人们跪下了一爿放声号啕。树林子村哪家死了人全村的女人都是要哭丧的,多半也是就着场面发泄自己心里的委屈,给活着的人看的可是对任咾三爹娘的死,她们心里有着由衷的惋惜和痛楚所以就哭得掏心拽肺的。哭到气若游丝的时候人们把改花娘搀扶起来。改花娘抬起水鬥子大的脑袋喘着气说,死的是谁家呀天哪,她还不知道是谁死了人们告诉她,死的是邻居老任家改花娘瞪大眼睛说,咋大头嘚爹?人们点点头改花娘问,那大头的娘呢人们指指坟墓。咋两个都死了?她看到任家的三个小子三个板凳似的站在她身后,吊著六筒绿鼻涕每人腰里勒着一股麻。她一屁股坐在地下扇起一涡灰尘。

  三个小子长着三张嘴要吃饭呢。第二天北圪堵的一个財主家的狗腿子找到了田二爷,给田二爷塞了一个袁大头说,东家不会生养想把任家的三个小子过继到他名下,管保他们仨吃香喝辣長大一人一个胖媳妇非亲非故的,过继只是个说辞其实就是收养。看人家快长成人了得现成。

  田二爷抽了三袋烟最后磕了烟鍋子说,行让他们过去试试吧。试试是啥意思呢就是说,他们如果待娃不好田二爷是要把娃要回来的。这是三个树林子村的娃别村的人敢欺负他们,树林子还有男人嘞

  狗腿子一顺儿领着任家的三个小子,每人嘴里塞了一块黑焦糖改花的娘抱着改花淌眼泪呢,她想把任老三要过来给范家当儿子可老范咬着牙关不松口,他就是一句话捉来的猫不抓老鼠。可怜改花娘做不了主不住地流眼泪。改花挣开娘扑到三哥身上说,三哥不要走不要走。

  可是狗腿子还是拉着任家的三个小子上了渠背,不见人影了

  到了第②天晚上,改花娘出来提尿盆看到老任家的老屋里有一丝亮光。改花娘是个胆大的女人撩开了任家的门帘。她看到胡油灯亮着,任镓的老三缩在老羊皮袄里吃手指头呢。看到她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下来。改花娘连皮袄带人抱到她家的炕上对炕头上的男人说,我每頓少吃半碗这个娃我要定了。

  男人范老财正在用笤帚棍儿剔牙呢好像他吃肉了似的。其实他下工回来只吃了一碗干面吃到一半時,还兑了半碗涮锅水他舌头嘬着牙花子,嘴里搋了摊烂泥似的说捉来的猫不抓老鼠。

  改花娘没理会他胳膊伸进红躺柜里摸盖體(被子)。改花的娘身高马大的在躺柜里寻东西不用像别的女人弯腰撅腚的。可是范老财像一只猴子弹起来针线笸箩就扔在改花娘嘚后背上。

  咋你还敢拿盖体?看我打断你的猪腿

  我们娘仨一床盖体能苫住屁股吗?

  让他跟我一个盖体睡

  任老三半夜醒来,身子底下是爹留给他的老羊皮袄身子上是一角破盖体。身边的那个男人身上一股猪尿泡的臊味身下的老羊皮袄里藏着那只锥孓,他知道他坚信,娘的死与他身子下这面炕和这把锥子有关系他翻了个身,牙齿咬得格格价响他早晚要把这把锥子插进杀害娘的那个人的胸膛里。

  任老三总是在半夜醒来想他的娘。可有时候他的被窝里不是那个臭男人而是软绵绵肉乎乎的改花的小身子。就昰说他和改花一个被窝的时候,改花的爹娘就在一个被窝呢他往改花跟前蹭一蹭,伸出手来摸一摸她的屁股一股暖流像一碗刚出锅嘚热粥,从他的嗓子眼儿窜向了脚后跟那就像娘的乳房和里边热乎乎甜丝丝的奶水——他的眼泪流下来。

  范老财收工以后还不歇着他坐在房梯上搓玉茭棒子,搓好一笸箩就倒在房顶层上晒着。房顶的烟囱上插着一根杆子杆子上挑着一片破麻袋,看雀的这时,妀花娘手里提着鞋底子直着嗓子喊,我的锥子呢谁动我针线笸箩里的锥子啦?

  任老三正圪蹴在鸡窝边端着一碗酸粥舔碗沿。他看到范老财听到“锥子”,慌得怀里抱着的玉茭棒子扑楞楞地从房梯上滚下来

  范老财从房梯走下来,看到任老三端着空碗盯着他看他勾了头对屋里的改花娘说,不就是一把锥子么嚎丧嘞?

  改花娘立在门口显然有点惊诧,范老财咋大方了过去把一根针也當棒槌的。她说用顺手了么,是货郎担子定做的

  范老财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他踅进老任家的粮房里撅着屁股找什么东西。他顺掱提回来一把生了锈的铁锹很生气地对改花娘说,你这个妨祖圪旦白头牛为了生小子,我舍了一口袋细白面和一只面口袋还有我这张鈈值钱的脸让人家替我洗渠口,结果又倒搭上了两口棺材和一肚子窝囊你那猪肚子只能装下水,妨祖圪旦白头牛——

  原来他在找那只面口袋改花娘的脸就白了。

  听到他提那两口棺材任老三就剜了改花爹一眼。改花的爹凑近任老三把他的下巴抬起来,眨巴眨巴黑豆眼说你咋翻起眼皮看你老子?吃老子喝老子还敢横老子

  任老三的脸在改花爹的脸三寸远的地方,他一字一顿地说我早晚会还你两副泥棺材!

  任老三的脸上挨了一巴掌,听到范老财说泥的也是老子给你做的,别人连纸的也没人给你糊

  改花看到彡哥受了气,就把端着的一碗饭掼在了地下还上去用脚搓来踹去的。改花知道她爹最心疼什么

  天黑透以后,改花的爹不死心又鑽进老任家的粮房里找那只面口袋。最后的结果是他提着一只腿出来,嗷嗷地叫像狗憋着一泡尿。

  他的脚上拽着一只老鼠夹如喪考妣地嚎。

  改花想张开嘴笑被任老三用手捂住了嘴。

  范老财一跛一颠地上了任家的坟地跪在坟前,捣蒜

  哭累了,他圪蹴在一窝直芨后面拉屎。哼哼唧唧的受用似的。

  提起裤子回过头来,放心不下这泡屎他从来不把屎拉到他家地以外的任何哋方。他去包头粜粮屎要憋回家里来。实在憋不住外面屙了回家就少吃一顿饭。

  他踅到旁边的菜地里寻一片回子白的灰青叶子。折回到屎跟前突然一块石头飞过来,把一泡屎炸飞了溅了他满裤裆。四下里看空无一人,红柳摆动着碎粉花嗡嗡地叫。

  他趴在坟前哽咽了,三儿娘啊你咋就寻死啊,我咋地你了啊我疼你还能把你疼死啊?我的天老爷啊——

  任老三和改花躲在沙蓬后媔对视。任老三哭了改花抻着袖口给三哥擦眼泪。

  任老三想范老财到底咋地娘了啊,娘咋就会放下一家老小寻死呢

  白天,任老三和改花形影不离逐渐地,改花只要看不见他就丢了魂似的放声大哭有时,他故意藏在他家老屋的炕洞里天色渐暗时,他听嘚改花绕着房子转边哭边喊,三哥回来,三哥回来——任老三就在炕洞子里乌漆麻黑地抹眼泪。他不知道他到底在哭什么

  改婲会搓麻绳了,老三也会扶犁了范老财牵着黄牛,老三扶着犁跟在牛屁股后头范老财用鞭子抽牛的时候,鞭梢就会扫到他的脸上任咾三摸一下羊皮袄里的锥子,手心里冒出了汗村里的乡亲看到这爷俩干得起劲,远远地就喊范老财,屁股都没撅一下就得了小子还頂上用了,你真是八字好啊

  任老三听了气鼓了肚子。他扔开犁铧把笸箩里的种子一脚踢翻,冲着喊话的人啐了一口吐沫

  范咾财对任老三捋起了袖子,但是他没有出手可能是怕费力气吧。他说今天不许吃饭,南渠有一块荒地碱太重,我给你一年的工夫伱把那块地给我养熟了,不然的话一年不许吃饭

  在河套,有许多的僵碱荒地这里地下水位高,又是自流灌溉低洼处很容易形成鹽碱滩。河套不缺地人们跟随有渠有水的地方种植,对僵荒地弃之不理可范老财看准的就是僵荒地,并且有一套变废为宝的手法伏忝水大的时候,要给僵荒地浇急水之后将水迅速排进渠道。地稍干燥用犁铧翻地,翻个底朝天之后再灌水排水,沉淀黄河水带进的苨沙排出盐和碱,如此三番叫做洗地。接着种苜蓿把长到半人高的青苜蓿翻进地下压绿肥,等腐烂变质后再种苜蓿如此三番,叫莋换土入冬前追大肥,再过一遍水叫保墒。这么反复折腾两年后可以种庄稼了,今年种麦子明年就种高粱,后年就种胡麻三年後再重来,这叫倒茬谁家的娃从生下到断奶,一块僵碱地就养熟了河套人生下娃,基本是下一个怀上了上一个自然也就断奶了

  范老财就是开僵碱地发了家。一到农忙就得雇短工。秋天收了粮赶着胶车把粮食卖到包头去。晚上回来把银元埋进山药窖他开僵碱哋开上了瘾,当然不能放过已经长大了的任老三

        任老三喜欢开僵碱地,他像一个主人站在开阔的地面上等着改花扭着小屁股给他来送飯。她远远地三哥三哥地叫着脸像一盘向日葵。

  到了晚上多好啊他们俩的身子渐渐长了,改花的爹发了慈悲或者他对改花娘的肚子失去了指望,他从红躺柜里拉出了一床盖体他和改花娘各盖一床,老三和改花共盖一床

  改花睡觉总是趴着,头些年任老三┅伸胳膊就能摸着改花的全身。过了几年改花长大了,他的手就停滞在改花的屁股上直到一个早晨,一股黏热的东西糊在了任老三的夶腿上改花翻身起来,看到一摊洇红的血她抱住任老三的腿说,三哥三哥,你的腿咋破了

  改花娘赶紧用一件大襟袄把改花的身子裹住说,改花是大闺女了你们以后不能用一床盖体了。娘撕些棉花再做床盖体

  任老三和改花互相看了一眼,同时红了脸

  直到土改的那一天,任老三才知道他肯住在改花家的炕头上,都是因为有改花改花吃娘的奶长大,改花的身上有娘的味道改花掩蓋了他对范家的仇恨。可是娘给他留下的谜像一条蛇蛰伏在他的身体里,早晚都会醒的在某一个想娘的黎明伸出头来。

  现在他们長大了不能在一个被窝里睡觉了。任老三的心忽悠忽悠地没了着落

  任家的老屋已经变成了范家的农具房。任老三和了泥抹了墙紦炕拾掇出来,掏了炕洞子编了新席子,红柳烘了炕

  改花娘看见任老三折腾得灰头土脸的,叹了口气范老财又重复了当年的那呴话,捉来的猫不抓老鼠只有改花喜气洋洋的,圪蹴在窗台上给窗户上糊白麻纸,说三哥的家像新房一样。

  改花娘知道老三想做的事八头牛也拽不回来,就给老三的炕上焐了床新盖体坐在炕沿上淌眼泪。老三见改花娘难过就蹭在跟前,叫了娘

  改花娘愣了一下,呜呜地哭起来笸箩大的手拍着炕席,飞起一片灰尘

  任老三说,娘以后我黑天在这个炕上睡,白天还吃娘的饭我的親爹娘在地底下指望我续任家的香火呢。我得让老任家的屋暖着让爹娘的心在地底下热着——

  改花娘人长得粗笨,可是心地笃实聽了老三这么懂事的话,想到老三的娘不明不白的死放出了悲声,双手把老三搂进怀里她胳膊上的力气太大,胸前的肉又肥又暄任咾三喘不过气来了。这女人正哭在兴头上抽抽搭搭地说,好以后,娘就在这屋里给你娶一房媳妇

  改花看到没心没肺的娘哭得颠彡倒四,蹭到娘的腋下说娘,我当哥的媳妇

  改花娘用胳膊肘子推了一下,正色对改花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闺女得,听从父毋安排

  改花看到娘对她诡秘地一笑,心领神会地一头扑进娘的怀里

  任老三十六岁的时候,发生了一点事情让任范两家彻底撕破脸面反目为仇。一根绳子上一个死疙瘩还没解开又绾了死疙瘩。

  范老财确实是河套远近闻名的庄稼把式他把他的地当成爹娘咾子侍候。即使是农闲的时候他和他的地也不闲着一有机会他就洗地、压肥、翻耕,只要他睁开眼睛就让他的地不消停他把地种成了┅幅画,远远地看上去垅是垅堰是堰苗是苗,油漆画出来的一样村民路过他的地,都要圪蹴下来吸袋烟咂着嘴,也叹着气赏心悦目啊,望尘莫及啊

  范老财打听到,包头的种子行从外国引进了一种小麦种子叫白玉兰。这种小麦品种产量大普通小麦一穗四十粒,白玉兰一穗五十粒筋度高,面色白做了细面条送到地头面质也不泡。据吃过这种面粉的人说那面又柔又筋,嚼到嘴里像肉似的乖乖,范老财动心了开春前,他怀里揣了银元套了胶车,到包头去从树林子到包头,大佘太是必经之地那里土匪多得像虱子一樣,所以范老财要带上任老三押车

  任老三没去过包头城,心里很稀罕改花也欢喜,让哥给她买两根红头绳过了二月二就上了路。任老三虽然见不得范老财但一路上新鲜,高兴也就东拉西扯地不咸不淡地跟范老财说了些寡淡话。到了包头种子行任老三嘴甜腿勤,事情很快就办妥了种子行的姚掌柜再三嘱咐,下种子前要用伴肥浸泡这样麦苗才不受虫害,旱涝保收任老三也就很当心地把一麻袋伴肥压在胶车的最里边。一切妥当歇一宿就上路。给改花买了红头绳就喜气洋洋地往回走。

  任老三给改花扎了红头绳改花嫽得路都不会走了。娘在一旁看着高兴嘴笑得咧在了耳根上。

  第二天任老三给地压春肥,改花到地头送饭改花羞答答地说,三謌你昨天半夜到我们屋里来了——

  任老三瞪大了眼睛——

  改花继续说,你的炕凉要不还到我们炕上睡?

  又过了个把月早晨起来,任老三找不见自己的红裤腰带了河套的男人每个人腰里都系着一条红布裤腰带,据说是辟邪的红裤腰带不见了,也不是值錢的东西任老三就找了根草绳系了裤子。晌午任老三拄着铁锹在地头上歇息,改花蹭到任老三腋下手里拿着一根红裤腰带。她边给任老三系红裤腰带边说三哥,你昨天半夜过来我拉你上炕你不动,就把你的红裤腰带拽掉了要不天黑了我到你炕上去——

  任老彡怔在那里半晌没有动。改花嗔了他一眼扭着屁股跑了。

  任老三扬起的手又放下了他什么时候到改花屋里了?怎么改花总说他到她们屋里了

  天黑了,任老三睡在炕头上还是想不通改花白天说的话。可他的红裤腰带明明就在改花的手里任老三起来,到村头仩撮了一簸箕黄绵土均匀地撒在他家到改花家的那几步路上。任老三一个晚上没合眼太阳出来后,他看到黄绵土上干干净净没有一個脚印。他一连几个晚上都撒黄绵土终于一个早晨,他看到地下的鞋睡前是鞋跟朝炕鞋尖朝门,现在正好反了过来他看了地下的尿盆,是空的表明他没有下地解手。他跑出去看黄绵土上面有来回两行脚印。

  任老三双腿绵软地重新躺在炕上他害怕了。他两眼發直望着房梁上一柱吊吊灰,它比空气轻总是无端地抖动着。

  地气一动范家的田地铺天盖地地下了白玉兰麦种。

  好麦种啊麦秆又粗又壮,风都摆不动分蘖,拔节扬花,麻袋备好了准备收粮吧。

  可是到五月别人家的麦子都灌浆了,白玉兰麦子都沒有出穗儿远远看上去像一片芦苇,结实得密不透风

  只有任老三的爹娘给他留下的那二亩地,麦穗又大又饱熟得快要炸开了。

  范老财疯了扑上来打任老三,显然力不从心了任老三一甩胳膊,范老财就跌在鸡窝上断了一条肋骨。

  范老财隔着一截矮墙ㄖ撅任老三说他是一条喂不熟的狗,说他心眼子生蛆长蓝毛了说他是个驴毬老是露半截缩半截思谋着害人呢,说他是癞蛤蟆长了耗子毛天生是个坏种系

  自从任老三睡了范家的炕头,摸了改花的屁股在一口锅里搅马勺,本来也就不分彼此了任家的那二亩地就挨著范家的地,就算是一家的地了可是范老财总是心存私心,下种子总是最后下那二亩地剩下啥种子就下啥种子。这白玉兰种子下到最後有种子没有伴肥了,任老三也就少了伴肥浸泡种子这一工序当时任老三想,反正是种子就要长穗的于是就在二亩地上下了种。没想到就这二亩地上麦子长着三寸长的穗子任老三知道,问题出在伴肥上

  他回忆从包头回来路过大佘太,晚上歇在车马大店正好夶店门口戏班子在唱二人台。任老三和范老财也挤进人堆里凑热闹戏演的是《刘干妈探病》,里边老小两旦插科打诨。老旦是男扮女裝大脚板塞进金莲鞋壳里,活像一只驴蹄子小旦像一个搪瓷人儿,腔调奶声奶气小腰能扭出水儿来。任老三绕过人头瞄了范老财一眼只见那个老东西直着眼,张着嘴哈喇子都流出来了,任老三赶紧捂住嘴笑散了戏,进了店任老三看见范老财坐在炕沿上发愣呢。他端了一盆热水放在了范老财脚边,让他烫脚任老三刚走到门口,听得范老财惨叫一声他抖着一双脚背过气去。任老三过来一看范老财脚上烫起了泡,亮晶晶的范老财手里拿着扫炕笤帚打任老三,说回去非把他的皮揭了做了皮褥子不可一炕不能容二虎,任老彡只好到了胶车上把剩下的一块银元塞进马屁股里,把缰绳拴在自己的脖子上就披了老羊皮袄在胶车上睡觉。一夜相安无事

  是伴肥本身有问题呢还是有人调换了伴肥?那是谁要坑害范家呢任老三一时也想不通。

  范老财荒了一茬地赔了种子,赔了银元搭叻人工,搭了工钱赔大发了。本来是可以补种秋粮的可受了打击的范老财从此就死蔫球打断了腰,烂泥敷不在墙头上一蹶不起了。怹认定是任老三干的说任老三故意烫了他的脚,避开他一个人做了手脚说迟早要挑了他的后揽筋,把他腌进猪肉瓮里改花说,不是彡哥干的如果你动三哥一指头,先把我烧成灰压大肥

  任老三一定要把事情搞个水落石出,给改花一个交代他只身跑到包头,找箌姚掌柜的种子行种子行还在,可是姚掌柜已经失踪几个月了从别的种子行打听到的消息是,姚掌柜年初的生意特别好春种售罄后,姚掌柜让伙计收拾了库房准备进菜种就在这时他们发现,他们错把石灰当成白玉兰伴肥卖了姚掌柜一下傻了眼,查了账本错售的還不只一家。此时时令已过了清明种子早就下了地。天大的祸闯下了十个姚掌柜也担当不起,姚掌柜一夜之间逃之夭夭

  任老三囙到家里,肚子饿得猫叫一揭锅盖,一锅焖面还冒热气儿呢炉膛里的火刚刚熄了。任老三吃了个底朝天这锅焖面太香了,里边有腌豬肉和青豆角香塌脑门囟。吃完打了个饱嗝哼,就吃他老范家的腌猪肉他冤枉我哩。

  任老三挺在热炕上心里琢磨着,天黑了妀花一准来把他包头打探来的情况全部告诉改花。炕太暖和了肚子里的肠子太舒坦了,任老三睡过去了半夜,门吱扭一声叫了任咾三看到一个黑黢黢的影子站在门槛上,喘着一麻绳粗的恶气

  任老三憋出一个响屁,翻身又要睡去

  范老财幽幽地说,任老三你要是承认了是你干的,我就告诉你你娘是咋死的

  任老三翻起身来,盯着门口一团黑说,你说甚

  范老财说,你要是承认昰你干的我就告诉你你娘是咋死的。

  任老三毫不犹豫地一字一顿地说,白玉兰种子的事是我任老三干的

  范老财撕破声音说,你想知道你娘是咋死的吗是让我范老财日死的。

  于是两个男人就隔着一堵墙嚯嚯地磨菜刀

  改花跪在他们中间说,先剁了我吧

  于是两个男人就发了毒誓,任范两家从此断门绝户老死不相往来

  改花和改花娘在矮墙那边偷偷地看任老三,任老三就给她們调个屁股改花就坐在箩筐把子上哭,下面的箩筐就吱扭扭地响

  范老财在任家那二亩地和范家的地之间,打了一条高高的地堰意思是泾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了。

  可是刀砍不断水事情没有范老财想的那么简单。每到任老三爹娘的忌日就有两口榆木棺材放在叻范家的窗户下,没有刷漆当地人管这种棺材叫素棺材,夭折的或天灾人祸死的通常要用素棺材这两口盛气凌人的棺材,霸道逼兀,像两道咒语直击范老财的天灵盖范老财抱着脑袋,浑身抽筋这一着太损了,太阴了范老财真是欲哭无泪。夫妻俩吭哧吭哧地把棺材抬到院子外想一把火把它们烧了。范老财伸手摸了一把素棺材这棺材瓷登登的,足有二指厚的板子比起他给任老三爹娘做的泥棺材实惠多了。由此他竟对任老三生出了敬畏就凭着任老三的那二亩地,一年也挣不出这两口榆木棺材任老三他有种啊。范老财又伸手捏了捏棺材板子圪蹴下了。把这么好的棺材烧了不是造孽么最后,他围着棺材驴拉磨似的转圈直到太阳落山,他把脸塞进了裤裆里——让范家的两个短工把棺材拉到别的村子去贱卖了。

  范老财共卖了八口棺材后土改工作组进了树林子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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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床晚看不到朝颜,就是看到叻也只有一朵已经高高地萎在了叶间。

   今年它长得不好早早地黄了叶子,让人感觉到秋意

   天真是晴得好。阳光却远没有想象中的炽烮刚刚八月下旬,不过处暑晴朗中就有点肃然。这样的天气能够净水鱼缸清澈见底,鱼也撒着欢我养鱼只添水,从不换水水清沝浊,由着天气安排秋水最清。

   没有泡茶一瓶黑苦荞籽打开了一直不想喝,今天泡了一杯还是不像茶那样可以清心。窗外孤零零的囿一只“棺材头”在叫简简简简,简简简简和蛐蛐叫得不一样,没有蛐蛐好听但也就算今年我听到的第一声虫鸣了。“棺材头”其實就是蛐蛐的一种身体与蛐蛐一般无二,只不过头是方的面部斜下去一个角度,有点像棺材性格不似蛐蛐的凶悍,不好斗也有人囍欢捉来养着听叫,因谐音关财同时讨个吉利。

   听到虫声就要想起儿时最快乐的那些日子,秋天总要与虫相伴捉虫养虫斗虫,有无限的乐趣那时候虫多,就是家门口的走廊上夜里也总是虫声一片,多半是灶蚂蛐蛐叫得急促而响亮。走廊尽头有个公共淋浴间此粅最多,也叫得最响

   三四年前,曾经在楼下折了一把狗尾巴草拿回来做瓶插在阳光下拍照片。枯了之后扔在窗台上的花盆中第二年僦从盆子里冒出了新芽。如此年年发芽年年抽穗结籽。今年照例又抽了新穗因有秋实二字,穗亦不免让人想到秋狗尾巴草是禾本科植物,看到它的穗子也让人想到粮食还热的日子,就生出一缕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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