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潮用到什么地方方能定比较潮的工服,我们公司都是年轻人?

===============主要讲讲男士的品牌因为还是學生,所以推荐的都是价格较为亲民的品牌分成四个部分讲:1.大型快时尚品牌
2.国内品牌
3.欧美品牌4.日本品牌(重要!)其中日本品牌着重講,因为日本品牌是我认为同样价格里选择最多也是最好看的大型快时尚品牌
我大量接触过得有ZARA,H&MASOS,WEGO


我只比较这四家其他的如forever21,topshopの类都是以女装为主

H&M:价格便宜,质量一般样式偏向年轻潮流,每季度都能淘到很好看的衣服大家都熟悉。



ZARA:价格适中质量一般,样式大面积抄袭奢侈品等高端品牌样式比H&M成熟。

ASOS:价格适中质量不错,样式覆盖面极广特点不如ZARA那么明显。

WEGO:价格便宜质量一般,日本快时尚品牌版型更适合亚洲人。



四个里面我最喜欢ASOS质量较另外三个更好,而且的outlet会淘到又便宜又好看的东西不过东西都是洇人而异,各有各的好看之处

国内品牌:国内品牌接触的不多,只说两个国内我接触过的不错的吧

花笙记:中国风质量不错,衣服特別是汉字T很有特点我喜欢他衣服上的毛笔字体。


Sankuanz:设计师上官喆自己的品牌质量很好。



这两个都是我比较喜欢的楼上推荐的Triple Major也很不錯,但价格完全不是年轻人能接受的
其他国产牌子参见楼上Brightside的回答。

欧美品牌:街头品牌里我就列出几个比较有特点吧街头品牌大多仳较相像,通常都不是以质量见长而是以造型和设计以及品牌的宣传见长。

10.DEEP:街头品牌里我最喜欢的质量很好,10.DEEP的设计都很有特点洏且每一季的新款都有一个特定的主题风格。


Stussy:人人都知道的Stussy质量一般,偶尔能遇见好看的衣服


Undftd:也是比较大众的街头品牌,质量还算不错设计比较单调。



其它还推荐的欧美街头品牌有:
Supreme:价钱贵衣服有的不错,但大部分不值那个价,Supreme和Reigning Champ的卫衣都是加拿大的CYC制造商泹RC便宜不少。
CLOT:我至少个人觉得设计远不如以前了
LRG:设计不行,质量不行

American Apparel:价格稍贵,质量很好很舒服风格偏向于比较复古到八九┿年代的感觉,也许很多款式给人不能接受的赶脚而且广告牌上的模特都怪模怪样,曾经被和朋友去AA的店被骂“Gay才来逛的店”但其实基本款都很百搭的。


Kith NYC:非常百搭的运动+街头风舒适度和质量绝对错不了的,价格虽不算便宜但也适中我最喜欢的就是它家的棉卫裤。


Reigning Champ:運动系服装里我最喜欢的他家的卫衣卫裤都质量很好很舒服。以纯色运动装为主但板型上身都非常好看。每季的Core系列更是犀利的质量恏为运动时尚而生的品牌。


CLUB MONACO:算是能我本人能接受价格里biger最高的欧美品牌了多伦多发源的品牌的。质量好上身超舒服特别是毛衣风格昰成熟为主,但每件单品都可以拿出来搭配其他风格所以基本百搭。唯一就是价钱偏高还有官网的单品照片太丑,以至于我这么喜欢逛网店的人根本不想登它的网站我发图为例。这是Lookbook图:


这是官网单品图(刚才看见这个我真是笑岔气了!):

接下来讲重头的....


接下来讲偅头的....
接下来讲重头的....

日本品牌:日本品牌是我最爱的品牌类别:一是因为板型裁剪都精致且适合亚洲人因为本人较瘦;二是比较容易穿出所谓的“潮”的效果,因为相对比日本品牌很多欧美品牌都需要一定的好身材(肌肉身高等等)才能穿出效果。

我推荐的日牌都是官网有卖或者是有官方指定网店的代购日牌我推荐用 一个日本购物专用的代购,按重量算价寄亚洲通常很便宜。Tenso会给你一个日本地址你在买日牌时填写的寄送地址就用这个地址,然后Tenso再帮你转寄到你国内的地址具体操作细节Tensor官网都讲的很详细,我就不赘述了==============================分割線==================================

UNIQLO优衣库:对于年轻人来说,优衣库一定是不二之选面料舒适板型好看价格亲民,只要稍微会穿衣搭配绝对是最佳选择。题主既然都矗接说了优衣库那我也就不多提了。


CIAOPANIC:复古系我的爱!没有理由不推荐的日牌男装女装都巨好看,日系复古为主他家的Lookbook都是我最爱看嘚,搭配好看每件单品拆开来看也都很不错。价格不贵日本杂志上都经常可见他家的单品,特此推荐!(因为太爱它所以送了放了三張图...)


HARE:适合所有追求日式风的20-30岁年轻人日式潮流,没有太明显的特点如果会一些简单的搭配应该会特别喜欢他家。他家经常会有一些粅超所值的单品比如我上次买的一件7000日元的毛衣,我觉得设计和质量完全不止这个价


FRAPBOIS:算是比较有名的也是少有的专走童装可爱风的牌孓(也许有很多不过我不知道~),旗下分支有中性穿搭到极致的FRAPBOIS HALF还有可爱动物风FRAPBOIS ZOO等。设计很带感如果适合的人会很喜欢,有点小贵


Champion:這个牌子其实是美国牌子,我为啥要列在日本牌子里呢因为美国线的丑,而日本支线好看十倍就是这样。这原本是个运动品牌卫衣嘟超好看,而且他的袜子我巨喜欢简单舒服好看,而且不贵每次走在路上没事的时候我都在想“嗯,哪天没事再去买个十双Champion的白袜子”


graniph:主打图案设计的品牌,大部分设计都是走的可爱风简单颜色的单品,如T恤卫衣加上各种设计图案显得别具一格。有时候会有的囷艺术设计大师合作设计的系列价格中等。


UNITED ARROW green label relaxing:这是UNITED ARROW旗下价格唯一比较能接受的一个但同样是非常的不错,质量很好舒适简洁,风格偏荿熟我只买过一条灯芯绒裤,虽然很喜欢但其他具体也不清楚了。。


URBAN RESEARCH:是我最开始接触的牌子每个单件都很不错很有特点,为会搭配的年轻人提供很多选择质量很好,价格也不贵


niko and...:走日式清新风的牌子。我很喜欢的一个牌子特别是看到它和JINS眼镜合作后还专门詓配了JINS的眼镜。因为符合本人的审美和风格同时荷包厚度又能适应。它家的衣服都很舒适就是了


JOURNAL STANDARD:同样是价格中等,质量也不错的品牌没有特定风格,多样化也有更多的选择


BEAMS:BEAMS旗下拥有众多子品牌,包括较为休闲的BEAMS比较正式的工作装BEAMS F,美式学院风的BEAMS PLUS以及走可爱蕗线的女装BEAMS BOY。这个价格稍一点贵


其实日本品牌优秀有很多很多,如BAPEVISVIM,SOPHNETuniform experiment,undecorated等等。只不过这些品牌的定价都高于大部分年轻人的收入沝平所以也不细写出来。我一向不喜欢以印花设计为主的衣服所以如CDG,EVISU等牌子我都是不推荐的

暂时先想到这么多了,哪天想到了再來推荐吧~


大部分牌子都可以在它的官网上买到的!

评论里有人问到底要怎样穿衣才能瞬间变身吴彦祖我的回答只能是这个:

潮骚------三岛由纪夫

  歌岛是个人ロ一千四百、方圆不到四公里的小岛


  歌岛有两处景致最美。一处是人代神社坐落在岛的最高点,朗西北而建
  从这里极目远朢,可以望及伊势海的周边歌岛就位于其湾口。北面濒临知多半岛由东向北伸展着渥美半岛。西面隐约可见从宇治山田到津的四日市嘚海岸线
  拾200级的石阶而上,来到了由一对石雕唐狮子守护的牌坊前猛然回首,可以看到被这种远景包围着的像是古代的伊势的海这里,原先松枝交错形成一座"松牌坊",为赏景的人提供了一个别有风趣的自然画框但是,松树在几年前已经完全枯死了
  松树嘚绿还是浅谈时,靠岸的海面已经被春天的海藻染上了红赭色西北的季节风不断从律的风口吹拂过来。这里赏景寒气袭人。
  八代鉮社供奉着绵津见命海神这种对海神的信仰,是渔夫们从生活中自然产生的他们经常祈求海上平安,如果遭遇海难获救后就首先来箌这座神社奉献香资。
  八代神社有珍宝砧面铜镜有八世纪的葡萄镜,还有在日本仅有的十五六面的中国六朝镜复制品镜子背面所雕刻的鹿和松鼠群,是在遥远的过去从波斯的森林辗转漫长的陆路再渡重洋,旅游了半个世界来到如今这个岛上安家落户的。
  岛仩景致最美的另一处就是靠近岛上的东山山顶的灯塔。
  灯塔耸立的断崖下不断地传来伊良湖海峡的海潮声。起风的日子里这连接着伊势海和太平洋的狭窄的海峡,翻卷起无数的旋涡与这海峡相隔,靠近渥美半岛的一端在多石而荒凉的岸边,耸立着一座伊在湖海岬的无人小灯塔
  在歌岛的灯塔上,东南可以望及太平洋的一角刮西风的拂晓时分,在东北隔渥美湾的群山远方有时还可望及富士山。
  从名古屋和四日市出入港的轮船擦过星散在湾内至外海上的无数的渔船,经由伊良湖海峡时灯塔看守从望远镜中窥视,佷快就念出了船的名字
  在望远镜的视野里,摄入了三井航线的1900吨货轮十胜号货轮上的两个身穿工作服的船员一边踏步一边在闲谈。
  过了片刻又一艘英国的塔里斯曼号轮入港。可以清楚地看见上甲板上的一个船员正在投套圈的小小的影子
  值班小屋里,灯塔看守坐在办公桌前将船名、信号、符号、通过时间和方向,都一一记在船舶往来报表上并将它拟成电文进行联络。多亏这种联络港口上的货主才能及早做好准备。
  一到下午落日被东山所遮挡,灯塔周围变得阴暗起来老鹰在明亮的海的上空翱翔。它仿佛欲与忝公比试轮流扇动着双翅,刚要俯冲却又突然畏缩在空中,飞翔而去
  榜黑时分,一个年轻的渔夫拎着一层大比目鱼从村里急匆匆地只顾攀登通向灯塔的山路。这个年轻人方才几岁前年从新制中学毕业。他身材魁梧体格健壮,惟有脸上的稚气同他的年龄是相稱的他的黑得发亮的肌肤,一个具有这个岛的岛民特点的端庄鼻子搭配着两片裂莹的嘴唇,再加上闪动的两只又黑又大的眼睛这是鉯海为工作场所的人从海所获得的恩赐,而决不是属于智慧的澄明的象征因为他在学校的成绩非常之差。
  他依然穿着今天一整天都裹在身上的捕鱼工作服即已故父亲遗留下来的裤子和粗布工作服。
  这年轻人穿过静谧的小学校园踏上水车旁的坡路,拾级而上來到了八代神社的后面。可以清晰地看见神社的庭院里在薄暮笼罩下的桃花从这里再攀登,不足十分钟就可到达灯塔了
  这山路实昰崎岖不平,即使白天走不惯这条路的人也难免会绊倒。可是这年轻人就是闭上眼睛,他的脚也能膛着松树树根和岩石前进纵令像現在这样一边沉思一边行走,也不会绊跤
  方才还在夕阳残照的时候,载着这年轻人的太平号运回了歌岛港每天,年轻人和船主以忣一名伙伴都一起驾驭这座小汽船出海打鱼回港后,年轻人就把捕获的鱼移到合作社的船上然后把船靠在海边,拎起比目鱼准备到灯塔长家去这时,他想先回家一趟于是沿着海岸走了起来。这仿黑时分还有许多渔船靠岸,一阵阵吆喝声使海滨沸腾起来。
  一個陌生的少女站在沙滩上靠在一个名叫"算盘"的坚固的木框边小憩。当起重机把船拖上来的时候这木框就做垫船底用,是依次往上挪动嘚工具少女操作完毕,像是在那里喘气歇息的样子
  少女额上渗出汗珠,脸颊红彤彤寒冷的西风十分强劲,她因干活而发热的脸袒露在劲风之中秀发飘逸,像是十分快活的样子她身穿棉坎肩和扎腿劳动裤,手戴肮脏的粗白线劳动手套健康的肤色与其他的妇女別无二致,但她眉清目秀她的眼睛直勾勾地凝望着西边海面的上空。那里黑压压的积云中沉入了夕照的一点红。
  年轻人未曾见过這张面孔按理说,他在双岛上没有不认识的人啊要是外来人,他一眼就能辨认出来的可少女的装扮又不像是外来人。只是她独自┅人面对大海看得入神的样子,与岛上的快活的妇女通然不同
  年轻人特意打少女面前走过,在少女的正面停下了脚步认真地望着尐女,就像孩子望着陌生人一样少女微微皱了皱眉头,眼睛依然直勾勾地凝望着远方的海面连看也不看年轻人一眼。
  寡言的年轻囚实地调查完毕旋即快步离开那里。这时候他只是模模糊糊地沉捆在一种好奇心的幸福感中,这种失礼的实地调查在他脸上反映出来嘚羞怯直到后来,也就是直到他开始登上通往灯塔的山路时才渐渐地消去。
  年轻人透过一排排松树的间隙鸟瞰眼下的汹涌澎湃嘚大海。月亮露脸前的大海漆黑一片。
  转过"女人坡"——传说这里会迎面碰见魁伟的女妖——就可以望见灯塔的明亮的窗户那亮光刺痛了年轻人的眼睛。因为村里的发电机发生故障已久村里只看见昏暗的煤油灯的灯光。
  年轻人为了感谢灯塔长的恩情经常这样紦鱼送到灯塔塔长那里。临近新制中学毕业年轻人考试落第,眼看就要延长一年才能毕业他的母亲对灯塔长太太——他的母亲平时常箌灯塔附近来检引火的松叶,同灯塔长太太有一定交往——诉苦说:儿子延期毕业的话家中生活难以继传。太太转告了灯塔长灯塔长詓见了他的挚友——校长。这样年轻人才免于留级,准予他毕业了
  从学校出来,年轻人就出海捕鱼他经常把捕获的鱼送到灯塔,还不时地替灯塔长夫妻采购博得了他们的欢心和喜爱。
  登上灯塔的钢筋水泥台阶这边紧靠着一小块旱田,便是灯塔长的官邸廚房的玻璃门上,摇曳着太太的影子她像是正在准备晚餐。年轻人在外面扬声招呼太太把门打开,说:
  太太接过年轻人默默地递過来的比目鱼高声地说:
  "孩子他爹,久保送鱼来了"
  从屋里首传来了灯塔长的朴实的应声:
  "你总是送东西来,太感谢了請进来吧,新治"
  年轻人站在厨房门口,显得有点腼腆比目自己经躺在一只白搪瓷大盘里,从微微喘息的鱼鳃里流出来的血渗入叒白又滑的鱼身。
  翌日清晨新治乘上师傅的船儿出海捕鱼去了。黎明时分半明半暗的云空,在海面上映出一片白茫茫
  开到漁场,约莫得花一个小时新治身穿工作服,胸前围着耷拉到膝头的长黑胶围裙手戴长胶手套,站在船头遥望着航行前方的灰蒙蒙的層空下的太平洋方位,回想起昨晚从灯塔回家后就寝前这段时间的事来
  ……在小屋的炉灶旁,吊着一盏昏暗的煤油灯母亲和弟弟茬等待着新治归来。弟弟12岁自从父亲在战争最后一年死于机关枪扫射之下以后,到新治出海劳动这数年间母亲一人以海女的收入来维歭一家的生计。
  "塔长很高兴吧"
  "嗯。他一再让我进屋去还请我喝了可可呐。"
  "可可可可是什么?"
  "是西方的红小豆汤吧"
  母亲什么烹调都不会,只会切切生鱼片拌拌凉菜,或者烤整鱼一锅煮熟。盘子里摆了一尾新治捕捞上来的绿鳍鱼是整条煮熟嘚。由于没有好好洗干净就下锅吃鱼肉时,就连鱼肉带沙子一起吃了
  在饭桌上闲谈的时候,新治盼望从母亲的嘴里吐露出有关那位陌生少女的一些传闻然而,母亲这个人是不爱发牢骚也不喜欢背地议论人的。
  饭后新治带弟弟到澡堂洗澡去,他想在澡堂里聽到少女的一些传闻但时间太晚,浴池空空荡荡洗澡水也脏了。天花板上回响着粗哑的嗓音原来是渔业合作社主任和邮局局长泡在浴池里谈论起政治问题来。兄弟俩以目致意后就泡在浴池的一端。新治一味竖起耳朵倾听他们的政治话题总是没有移到少女的新闻上來。这时候弟弟很快就洗完澡走出了浴池,新治也只好一起走了出来问明缘由。原来是弟弟阿宏在玩剑戟游戏的时候用刀击中了合莋社主任的儿子的头,把他打哭了
  平时一仰脸躺下就入睡的新治,这天晚上上床后却兴奋得久久未能成眠他从来没有生过病,这囙他担心起自己是否生病了
  ……这种奇妙的不安情绪,一直持续到今天早晨眼下新治站在船头,眼前展现广大无际的海只要眼┅望见海,他平日那种熟悉的劳动的活力就在全身沸腾起来心情自然而然地就会平静下来。发动机一震动汽船也随之微微震动。凛冽嘚晨风扑打在年轻人的脸颊上。
  右边悬崖高处灯塔的光早已熄灭。早春的褐色树林下伊良湖海峡飞溅起的浪花,在清晨的迷蒙景色中呈现一派白花花。太平号由师傅熟练地操纵着橹乘风破浪地顺利穿过海峡潮水的旋涡。要是巨轮航行这海峡必须通过总是掀起浪花的两处暗礁之间的一条狭窄的航道。航道水深约140多米至180多米而暗礁上则只有23米至36米左右深。由是从这条航道标志的浮标周围,姠太平洋方位深深投下了无数的捕章鱼的陶罐
  歌岛年捕鱼量八成是章鱼。11月开始的捕章鱼汛期在起始于春分的捕乌贼汛期以前已經接近尾声。伊势海天气寒冷秋天章鱼群为了避寒,顺流游向太平洋的深处所以捕章鱼的陶罐正等待着捕捉这些章鱼。就是说捕章鱼季节快结束了
  对干练的渔夫来说,非常熟悉岛屿的太平洋一侧的浅海海底全部地形就像熟悉自己的庭院一样。
  "海底黑沉沉簡直像瞎子按摩一样呐。"渔夫经常这么说
  他们靠指南针辨别方向,仔细观察比较远方海角的群山通过高低的较差,来弄清船儿的所在位置弄清位置,就知道海底的地形每条缆绳分别挂上上百个捕章鱼陶罐沉入海底,很规则地排成无数的行列拴在缆绳的一处处仩的许多浮标,随着潮涨潮退而摇动捕鱼的技术之老练,得数既是船主又是师傅的捕捞长了
  新治和另一年轻人龙二都认为,只要致力于适合自身的力气活儿就行
  捕捞长大山十吉的脸,活像被海风鞣熟的皮子连皱纹的深处也被晒得黝黑,手上的疤不知是渗透在皱纹里的污垢,还是打鱼的旧伤痕如今已经分辨不出来了。他这个人难得一笑平时很是冷静,虽然为了指挥捕鱼而扯大嗓门可昰不会因生怒而大声吼叫。
  打鱼的时候十吉基本上不离开掌橹场,用一只手调节发动机到了海洋,许多原先看不见的渔船都麇集茬这里互致平安。十吉降低发动机的马力一开进自己的渔场时,就向新治示意让他把传动皮带挂在发动机上,再绕在船舷的旋转轴仩船儿沿着挂上捕章鱼肉罐的缆绳缓缓行驶,这个旋转轴带动了船舷外的滑轮青年们把挂着捕章鱼陶罐的缆绳拴在滑轮上,倒了上来必须不停地倒,否则缆绳会滑回去再说,要把饱含了海水而变得沉重的缆绳拉上来就需要加倍的人力。
  微弱的阳光笼锁在水平線上的云层里两三只鱼鹰把长长的脖颈伸出水面游来游去。朝歌岛望去向南的断崖被群栖鱼鹰的粪便染成一片白花花。
  风格外嘚寒冷。由滑轮将缆绳卷上来的同时新治望着湛蓝的海,从中感受到马上就应使自己出汗的劳动的活力涌了上来滑车开始转动,湿漉漉的沉重的缆绳从海里被倒了上来新治带着胶手套的手,紧握住冰冷而坚硬的缆绳倒上来的缆绳通过滑轮的时候,四处溅起了像冷雨般的水花
  接着,红赭色的章鱼陶罐从海面露了出来龙二在等待着,倘使罐子是空的他就不让空罐接触滑轮,迅速将蓄满罐里的沝倒出来然后靠缆绳把陶罐再放回海里。
  新治叉开双脚一只踩在船头,接连不断地把长长的缆绳倒上来他心想:从海里会拉上什么来呢?他不停地倒着缆绳新治胜利了。但是实际上海也没有输。不断倒上来的都是空罐子它们像是在嘲笑。
  拉上来的相隔七至十米一个的意鱼罐已有二十多个全都是空的。新治仍在倒着缆绳龙二把空罐里的水倒了出来。十吉不动声色手握住橹,默默地紸视着年轻人的操作
  新治的脊背上渐渐渗出了汗珠。裸露在晨风中的额头上的汗珠在闪闪生光脸颊火辣辣的。阳光好不容易透过雲层把年轻人跃动的淡淡的身影投射在脚下。
  花二把拽上来的罐子不是倾倒在海里而是倾倒在船里。十吉停止了转动的滑车新治这才回头望了望章鱼罐。龙二用木棍连续捅了几下罐里总是不见章鱼出来。他又用木棍搅动章鱼才勉强从罐里滑了出来,蹲在船板仩就像人午睡正酣的时候不愿意被人唤醒一样。机械室前的大鱼糟的盖子弹开了今天的第一次收获,一古脑地倾泻在槽底里发出了低沉的声响。
  整个上午太平号几乎都是以捕章鱼度过的。仅仅捕获了五尾章鱼风已停息,和煦的阳光开始普照大地太平号驶过伊良湖海峡,回到了伊势海准备在这捕鱼禁区里偷偷垂钓。
  所谓垂钓就是一种捕鱼的方法,即把结实的一串串的鱼钩放在海里船儿向前行驶,鱼钩就像铁耗子在海底耙来耙去许多挂着钓钩的绳子被平行地系在缆绳上,缆绳水平地沉人海里相隔一段时间再拉上來,四条(鱼甬)鱼和三条舌鳎鱼从水面上蹦了上来新治赤手把它们从鱼钩上拿了下来。(鱼甬)鱼露着白腹躺倒在沾满血迹的船板上舌鳎鱼那两只被埋在皱纹里的小眼珠、那濡湿了的鱼身,都映照者蔚蓝的天空
  午餐时间到了。十吉将捕获的(鱼甬)鱼放在发动机部的盖子上切成生鱼片,分成三份放在三人各自的铝饭盒盖上浇上小瓶装的酱油。三人端起了在一角放上两三片罗卜咸菜的麦饭饭盒渔船在微波中荡漾。
  "宫田的照大爷把女儿叫回来了你们知道吧月十吉突然说道。
  两个年轻人摇了摇头十吉又说道:
  "照大爷生了四奻一男,他觉得女儿过多三个出嫁,一个送给人家做养女了幺女名叫初江,已经过继给志摩老峡地方的一个海女独生子阿松去年不料得了心脏病,猝然死去照大爷就成了鳏夫,他突然变得寂寞了于是,他把初江唤回来重新落了户口,还打算把个养老女婿初江長得格外标致,小青年都想当他的入赘女婿这是一桩了不起的事吧。你们怎么样"
  新治和龙二面面相觑地笑了起来。的确两人都臉红了。只因为肌肤被太阳晒得黝黑看不见那股泛起的红潮罢了。
  新治心中已将这个议论中的姑娘同那个昨日在海滩上看见的姑娘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了。同时他也感到自己财力的缺乏,丧失了信心昨日近在咫尺的姑娘,今日却变得远在天边了宫田照吉是个财主,又是拥有山川运输公司出租用的185吨级的歌岛号机动机船和95吨级的春风号轮的船主还是个闻名遐迩的爱申斥人的老家伙。他申斥人的時候那头像狮子鬃毛般的白发就竖了起来。
  新治考虑问题是很切合实际的他觉得自己才18岁,考虑大人的事为时尚早因为歌岛的環境与受到许多刺激触发的城市少年的环境不同,岛上没有一家弹子房没有一家酒吧间,甚至没有一个陪酒的女招待再说,这年轻人朂朴素的幻想就是将来自己拥有一艘机动帆船,同弟弟一起从事沿海运输业
  新治的四周是宽广的海,他却不曾向往不着边际的雄飛海外的梦对于打鱼人来说,海就像农民在观念上之执著于自己所拥有的土地海,是打鱼人的生活场所它的不定形的白色波涛,就潒田间的稻穗和麦子在容易感受到绿油油的软土上不断地摇曳着
  ……尽管如此,那天作业将结束的时候年轻人竟带着一种奇妙的感动,遥望着一艘从水平线上的晚霞前通过的白色货轮的影子世界竟以迄今他连想也没想过的巨大的宽广,从遥远的天际逼将过来这個未知的世界的印象,宛如远雷从远处轰隆过来,尔后又消失了
  船头的甲板上,有一只小海星干瘪了坐在船头上的年轻人,把視线从晚霞移开轻轻地摇了摇他那用白厚毛巾缠着的头。
  这天晚上新治去参加青年会的例会。从前称做"寝屋"的青年寄宿制度如紟改称这个名字,依然有许多年轻人喜欢这里他们宁可在这间坐落在海边的煞风景的小屋里泊宿,也不愿在自己的家中过夜在这里,怹们认真地就请加教育、卫生、打捞沉船、抢救海难或者就诸如狮子舞和孟兰盆舞等自古以来属于年轻人的活动展开争论年轻人一来到這里,就可以体会到一个堂堂男子汉应负的愉快的重担
  海风把紧闭的木板套窗吹得咯咯作响,把煤油灯吹得摇摇曳曳时而明亮,時而又变得昏暗黑夜户外的大海逼将过来,海潮的轰鸣总是冲着在煤油灯投影下勾画出来的年轻人那快活的脸倾诉着大自然的不安和仂量。
  新治一走进屋里只见在煤油灯下匍匐着一个年人,让他的伙伴用带锈的推子给他理发新治微微地笑了笑,抱膝坐在墙脚下他总是这样默默地倾听别人的意见。
  年轻人或笑着夸耀自己今天的埔鱼收获或无情地攻击对方。喜欢读书的则以同样出热情在埋头翻阅漫画书。有的则用与其年龄相比显得大了些的骨节突出的粗手在按住书页,乍看不明白这一页画中的幽默含义仔细地琢磨了②三分钟后才笑了起来。
  新治在这里也听到了那位少女的传闻一个齿列不齐的少年张嘴大笑过后说:
  "要说初江嘛……"
  这只訁片语传入了新治的耳膜里,后来的话则被嘈杂的人声和笑声所掩盖听不见了。
  新治是个毫无心思的少年然而这个名字却像是个非常难的问题,使他的精神苦恼不已仅仅听见这名字就觉得脸烧心跳。依然这样纹丝不动地坐着竟产生了一种只有在剧烈劳动时才会絀现的变化,这真令人不快他用手捂了捂自己的脸颊试了试,只觉得脸颊火辣辣的恍如他人的脸颊似的。这种连自己也不明白的情绪嘚存在伤了他的自尊心,莫名的愤怒使他的脸颊更加通红了
  大家就这样等待着会长川本安夫的到来。安夫年仅19岁是村中的名门絀身,具有强行把人拽走的力量他这点年纪却已经懂得树立自己的威严,每次集会一定姗姗来迟
  门轻易地打开,安夫走了进来怹胖墩墩,还有一张像他父亲酒后的红脸那样的脸他的长相虽不令人讨厌,但那双稀疏的眉毛却显得有些奸狡他用一口漂亮的标准话說:
  "我来晚了,很抱歉那么,我们马上商量一下下个月要办的事吧"
  说着,安夫在办公桌前坐下来摊开了笔记本。不知为什麼他显得特别焦急。
  "这是早就预定要办的事嘛譬如举办敬老会,运石修路还有村民会委托我们办的清扫下水道灭鼠。这些事都偠在暴风雨天不能出海捕鱼的日子里做的灭鼠嘛,什么时候都没有关系即使是在下水道以外的地方杀了老鼠,警察也不会抓嘛"
  "囧哈哈,好说得好。"有人说
  有人还建议请校医做有关卫生的报告和举办辩论大会等,可是旧历新年刚过年轻人很腻顿集会,对此并不感兴趣此后就是共同举办评论会,讨论油印的机关报(孤岛》有个爱读书的年轻人朗诵了在随想最后所引用的保罗·维拉列①的诗句成了众矢之的。这诗句是:
  不知为什么从海底深处
  "什么叫兴冲冲啊?"
  "兴冲冲就是兴冲冲呗"
  "恐怕是慌慌张张吧,念错了吧"
  "对啊,对啊准是'慌慌张张地疯狂',这样的句子才通啊"
  "保罗·维拉列是什么呀?"
  "是法国著名诗人嘛。"
  ①保羅·维拉列():法国象征派诗人。
  "什么谁认识他呀。这是不是从哪支流行歌里选出来的"
  每次例会,照例如此交锋一番就结束了会长安夫匆匆回家去了,新治不明个中原因便抓住一个伙伴询问。
  "你还不知道吗"伙伴说,"他是应邀到宫田老大爷家参加宴會祝贺女儿回村的呀。"
  新治没有被邀请参加这个宴会要是平时,他与伙伴有说有笑地走回家现在一反常态,独自溜出来沿着海滨向八代神社的石阶走去。从鳞次栉比的屋宇中他找到了宫田家的灯光。那灯光与其他人家的一样都是煤油灯的灯光。虽然看不见屋内的宴会进行的情形但是毫无疑问,容易感触到的煤油灯的火焰会将少女那清秀的眉毛和长长的睫毛摇摇曳曳地投映在她白脸庞上。
  新治来到台阶的最底下一级抬头望着落上了稀疏松影的二百级的白石阶。他开始拾级而止本展发出咯咯声。神社四周渺无人影神富家的灯火也早已熄灭了。
  年轻人一口气登上了二百级台阶毫不气喘。他站在神社前将结实的胸膛倾向前方虔诚地施了个礼,然后将十元硬币投入了香资箱接着又果断地将另一个十元硬币投了过去。在响彻庭院的拍手声中新治心中祈祷:
  "神啊!请保佑峩出海平安,丰收归来保佑渔村愈发繁荣!我虽然还是个少年,但总有一天会当上堂堂的渔夫请保佑我熟知任何事,精通任何事诸洳海的事、鱼的事、部的事、天气的事!保佑我的和蔼可亲的妈妈和年幼的弟弟!保佑妈妈在海女季节里潜水避免各种危险,平安无事!……此外还有一个或许是不合理的祈求,请保佑我有朝一日也能娶上一个性情温柔长用标致的新娘吧!……例如像回到宫田照吉家那樣的姑娘……"
  一阵风吹拂过来,松树梢沙沙作响这时候,直吹到神社黑暗深处的一阵风发出了森严的响声。它让人感到佑怫海神俯允了年轻人的祈求
  新治仰望星空,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暗自想道:
  "提出这种任性的祈求,神灵不会处罚吧!"
  此后过了四伍天一个刮大风的日子,海浪越过歌岛港的堤防飞溅起高高的水花。海上到处都是白色的浪峰一个接一个地炸成了浪花。
  天气雖然晴朗但由于刮风,全村人都不出海打鱼母亲让新治上午搬运完青年会的石料后,去把山上的柴火背回家里来这是母亲在山上打來的柴火,她用红布捆绑起来藏在山上原陆军观测演习的哨所遗址处。用红布捆着的柴火就是母亲采集的那一份
  新治背着用做装柴火的木框从家里出来,向观哨所遗址走去这条路是要通过灯塔的。绕过女人坡就没有一点风丝,简直令人难以置信灯塔长的家静悄悄的,人家大概都在午睡吧灯塔的值班小屋里,回荡着收音机的乐声可以望见灯塔员坐在办公桌旁的背影。在登上灯塔后面的松林陡坡的时候新治出汗了。
  山上鸦雀无声不仅渺无人影,连一只徘徊的野狗也没有在这岛上,由于忌讳镇守神岂止野狗,就是镓狗也没有岛上净是斜坡,土地狭窄连供运输用的牛马也没有。要说家畜只有家猫一类,它们走在流落下来的石头将一排排房屋分別割成一段段的小路上一边用尾巴抚弄着一户户轮廓分明、错落有致的房檐的影子,一边走了下来
  年轻人登上了山顶。这里是歌島的最高处四周围满是杨桐、荣萸等灌木林和高高的野草丛,视野也不开阔了惟有从草木之间传来了海潮的声音。从这附近通向南方嘚路几乎都被灌木和野草埋没,要到现哨所遗址必须走相当迂回曲折的路。
  走不多久在松林沙地那边,可以望及三层的钢筋水苨的观哨所遗址在周围渺无人影的大自然的幽寂中,这个白色的废墟显得格外神秘当年的士兵就靠二楼观望台上的望远镜,来确定从伊良湖海岬对面的小中山靶场发射出来的试验炮弹的弹落点室内的参谋询问炮弹落在悦潮用到什么地方方,士兵马上就回答上了直到戰争期间,野营的士兵在这里一直来回重复着这种生活他们总是把不知不觉地减少了的粮株当做是被狐狸精化走了。
  年轻人窥视了┅下观哨所的一楼只见堆积如山的一捆捆枯松叶。似乎是用来堆放东西的一楼因为外头窗户窄小,里首也有些窗玻璃没有损坏他凭借着一丁点亮光,马上找到了母亲做了记号的柴火其中好几拥系上了红布条,上面用笨拙的毛笔字写着自己的名字"久保富"
  新治把褙着的木框卸下来,然后将枯松叶和成捆的枯枝捆绑好他好久没有到这观哨所来了,觉得马上折回去未免太可惜于是他把要背回去的東西放在一起,迈步登上了钢筋水泥的楼梯
  这时,上面传来了像是木头和石头相撞的轻轻的声音年轻人竖起耳朵倾听。声音戛然圵住他想:这一定是心理作用的缘故吧。
  再登上楼梯看见废墟的二楼上,一个大窗户既没有玻璃也没有窗框窗外是寂寞地环绕著的大海。观望台的铁栅栏也没有了淡墨色的墙壁上,留下了士兵用粉笔胡乱涂写的痕迹
  新治再往上攀登。他透过三楼的窗口將视线投在倒塌了的升国旗的旗台上,这回他确实听到了有人哭泣的声音他一个箭步跑了上去。他脚蹬运动鞋轻盈地登上了屋顶。
  正在哭泣、脚蹬木屣的少女没听见脚步声就突然看见呈现在自己眼前的年轻人的身影。她顿时止住哭声呆然不动。她原来就是初江毋宁说,这使对方大吃一惊
  这种意想不到的幸福的邂逅,使年轻人不禁怀疑起自己的眼睛来了两人的警惕心和好奇心交织,好潒是森林中偶然相遇同类动物似的彼此只顾面面相觑,呆呆地位立着新治好不容易才开口问道:
  初江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但紧接着又露出惊讶的神情: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呢憋足一股子劲儿的年轻人,那双乌黑的诚实的眸子似乎使初江回忆起某天在海滨仩定睛凝视着自己的那个年轻人的脸庞来。
  "方才是你在哭吗"
  新治像警察似地盘问。
  没料到少女竟爽快地回答说事情原委昰这样的:灯塔长夫人为村里有志的姑娘举办一个集会,讲授礼仪她第一次参加这种集会,早到了就想登上后山看看,没想到竟迷路叻
  这时候,鸟影从他们两人头上掠过原来是只隼。新治认为这是吉兆于是不灵的舌头也自如起来。他恢复了平日的男子汉的态喥建议说:他回家要经过灯塔,可以送她一程少女微笑了,却无意将流淌下来的泪水抹掉宛如雨中射出的阳光。
  初江下身是黑銫哗叽裤子上身是红毛衣,脚穿红色天鹅绒袜子蹬着木屣。她站起身来一边从屋顶的钢筋水泥边缘鸟瞰大海,一边问道:
  "这样嘚房子是什么建筑物"
  新治走近边缘,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他回答说:
  "原先是观哨所,从这里可以望见炮弹飞到悦潮用到什么哋方方"
  山峦遮挡着歌岛的南侧,没有一丝风日光照耀下的太平洋尽收眼底。悬崖的松树下耸立着被鱼鹰粪染成白色的岩石角,靠近岛的海海底的海藻的茶色,使海面呈现一片黑褐色新治用手指着一块正被怒涛击起的水花冲刷着的大岩石解释说:
  "那是黑岛,据说有个叫铃木的警察在那里钓鱼被海浪卷走了。"
  这样新治虽是十分幸福,可初江必须赶到灯塔长家的时刻逼近了初江离开鋼筋水泥的边缘,冲着新治说:
  新治没有回答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因为他发现身穿红毛衣的初江的胸前斜划着一道黑线。
  初江意识到了她看了看自己的胸前,方才靠在钢筋水泥边缘的地方正好沾上了一道黑色的污线。她低头用巴掌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几乎完全隐藏在坚硬的支撑物里的、在毛衣下微微隆起的胸脯被胡乱地拍打,微妙地摇晃起来新治惊喜地注视着。在她拍打的巴掌下乳房反而像逗着玩的小动物一样。年轻人为这种运动弹力的柔软性所感动那条黑色的污线被排掉了。
  新治率先从钢筋水泥楼梯走下来時初江的木屣发出轻轻的清澈的声音,在废墟的四壁引起了回响刚要从二楼下到一楼,新治背后的木屣声公然而止新治猛然回过头來。少女笑了
  "我黑,可你也够黑的"
  年轻人无缘无由地笑了,他一边走下楼梯正想径直走去,又折了回来因为他忘记了背毋亲托付过要拿回家去的那些柴火捆。
  从那里通向灯培的路是新治回家必经之路。他背着一大捆松叶走在少女的前面少女探问他嘚名字时,他这才第一次自报了姓名然后他又赶忙补充了一句,求她不要把自己的名字以及她和自己在这里邂逅的事告诉别人。新治罙知村里人是多嘴多舌的初江保证不告诉别人。避讳爱说闲话的村里人最正当的理由就这样自然而然地使他们的邂逅变成了两人的秘密。
  下次相会的办法新治连想也没想过。他只顾默默地行走不觉间两人来到了可以俯视到灯塔的地方。年轻人告诉少女一条可以丅到灯塔塔及住宅后面的捷径而自己却特意绕远路回家,就在这里和少女告辞了
  年轻人迄今过着虽是贫穷却很安稳的生活,可是洎从这天起他竟受一种莫名的不安所侵扰,落入了沉思他总是耿耿于怀,觉得自己没有任何一点是可以吸引初江的心的自己陈幼时絀过麻疹,不知道什么叫做病这健康的体魄,这能环游歌岛五圈的本领这自信不亚于任何人的力气,似乎都不可能吸引初江的心
  从此以后,很难有机会遇见初江每次打鱼归来,他总是Liao望海滨偶尔即使认出她的身影,也由于她忙着干活连搭话的空隙也没有。仩次她那种独自凭倚在坚固的木框"算盘"上眺望大海的情景再也不会遇上了但有时年轻人想初江想苦了,就下决心不想了可偏偏这当儿怹在渔船返航时海滨的喧嚣中,窥见了初江的身影
  城市少年首先是从小说和电影里学到如何恋爱,可歌岛的少年压根儿就没有可以模仿的对象因此新治从观哨所到灯塔这段仅有两人的宝贵时间里,即使想起该做点什么也无法想像该怎么做,留下的只是痛失良机的悔恨
  虽说不是祥月的忌辰,但父亲的忌辰到来全家齐聚一起去扫墓了。新治每天出海打鱼就挑选了出海前的时刻,同上学前的弚弟、手持香火和鲜花的母亲三人从家里走了出来在这岛上,即使无人在家也不会发生被偷盗之类的事。
  墓地坐落在村庄尽头连接海滨的低崖上涨潮时,海水没到低崖的紧下方坑洼的斜坡上埋着无数的墓碑,有的坟碑由于沙地地基松软而倾斜了
  天未明,燈塔那边的天际却已是吐白的时刻面向西北的村庄和海港则还被留在黑夜中。
  新治拎着灯笼走在前头弟弟阿宏一边揉着惺松的睡眼,一边跟了上来拽了拽母亲的和服袖子,说:
  "今天的盒饭给我四个豆沙糯米饭团吧。"
  "傻瓜只给两个。吃三个就会拉肚子"
  "不,给我四个嘛"
  为庚申家和家把祖先忌辰而做的粘糕团像枕头那么大。
  墓地上劲吹着寒冷的晨风被岛屿遮挡着的海面┅片昏只,远处的海面却已染上了曙光环绕伊势海的群山清晰可见。拂晓微明中的墓碑恍如无数停泊在繁华的海港里的白帆船。那是鈈会再鼓满风的帆、在过长的休息期间沉重地垂下来并完全化为石块的帆把钱抛入黑暗的地底,深深地扎进去再也拽不起来了
  来箌父亲的墓前,母亲把花插上划了好几根火柴都被风吹灭,好不容易才将香火点燃了然后,她让两个儿子叩拜自己则在儿子们的后媔叩拜、哭泣。
  这村子一直流传着这样一句话:"不许女人与和尚上渔船"父亲死时的船,就是犯了这个禁忌有个老太婆死了,合作社的船载着这具尸体到答志岛去接受验尸船儿从田岛驶到约奖三海里的地方,遇上了B24舰载飞机飞机投弹,接着机枪扫射这天,轮机掱不在替代的轮机手不熟悉这只船的机械性能。停泊时发动机冒出的黑烟成为敌机轰炸的目标。
  船上的导管和烟囱被炸裂新治父亲的头部从耳朵以上也被炸得血肉模糊。另一人眼睛挨作当场毙命。还有一人腿部受伤一个被削去臀部肌肉的人出血过多,不久就迉了
  甲板上、船舱里都成了血池。石油槽被击中石油扔到血潮上。因此没能采取匍匐姿势的人腰部被击伤。躲在船首舱的冷藏庫的四人得以幸免于难一人不顾一切地从Liao望塔的背自穿过去,逃跑了可是折回来之后,想再次从这小圆窗钻出去却怎么也钻不出去叻。
  就这样十一个人当中有三个人丧生。尽管如此盖着一张粗草席横躺在甲板上的老太婆尸体却没有被击中一发子弹。
  "捕捞玊筋鱼的时候父亲害怕极了。"新治回头看了看母亲说"几乎每天都挨打,简直连消肿的工夫都没有响"
  捕捞玉筋鱼是在七米多深的淺海进行操作,要有很高的捕鱼技术要模仿海鸟追寻海底鱼的捕鱼法。这种捕鱼法使用绑上鸟羽毛的柔韧的竹竿来进行还要憋足一口夶气。
  "是啊就是渔夫捕捞玉筋鱼,也要棒劳力来干呐"
  阿宏觉得哥哥与母亲的对话与己无关,他只顾梦想着十天后的修学旅行哥哥在弟弟这个年龄的时候,由于家境贫寒无钱参加修学旅行,这回哥哥可以用自己挣来的钱给弟弟积攒旅费了。
  一家人扫完墓新治独自一人朝海滨的方向走去,因为他必须做好渔船出海的准备工作母亲必须回家把盒饭取来交给出海前的新治。
  新治急匆匆地来到太平号时来往的人的话声,随着晨风吹进了他的耳朵里
  "听说川本家的安夫要当初江的人赘女婿啦!"
  听了这句话,新治黯然神伤了
  这一天,太平号还是在捕捞章鱼中度过的
  直到渔船归港的整整工回个小时里,新治几乎一言不发只顾拼命地捕鱼。他平日就讷讷寡言就是一声不响也不会引人注意。
  渔船返港后像往常一样与合作社的船儿接上头,将章鱼卸下其他的鱼通过中间人转手倒卖给号称"买船"的个体鱼贩。过秤时金属笼子里的黑朝鱼,在夕阳的辉映下熠熠生光地蹦跳着
  帐目每十天结算一佽。就在这天新治和龙二跟随师傅来到合作社办公室。这十天里总收获量是150多公斤从中扣去合作社的手续费、先行扣下百分之十的储蓄存款,再去掉损耗贷款纯收益是27997元。新治从师傅手里得到4000元回扣这时候,捕鱼旺季已过这可算是一笔不错的收入。
  年轻人用粗大的手拿着钞票,舔了舔手指仔细地清点着,之后把钞票装入写上名字的纸袋深深地揣人工作服的内兜里。然后他向师傅施礼致意就从合作社走了出来。师傅与合作社主任围在火炉边自我欣赏着各自亲手用海松木制造的烟嘴。
  年轻人本来打算径直回家他嘚脚步自然地向黄昏笼罩下的海滨移去。
  海滩上剩下最后一艘被拖上来的船操作绞车的男子、帮忙拽缆绳的男子,为数不少两个婦女把"算盘"木框垫在船底往上推。一看就像进展不大顺利海滨已经擦黑,也看不见前来帮忙的中学生的身影新治心想:是不是去帮他們一把呢?
  这时把船往上推的一个妇女,抬起头来瞧了瞧这边。是初江新治不想看一眼这个从今早起就使自己黯然神伤的少女嘚脸,可是他的脚还是移过去了。她那张脸——冒着汗的额头、泛起红潮的双颊、凝视往上推船方向的乌黑而晶莹的双眸——在昏暗中燃烧着新治无法将自己的视线从这张脸上移开。他默然地抓住缆绳操作绞车的男人向他招呼了一声"你好"。新治的臂力非同凡响船儿竝即滑过沙滩,拖了上来少女赶忙手持"算盘"木框跑到船尾去了。
  船儿拖上来以后新治头也不回地向自己的家走去。其实他是想回頭瞧瞧的却又强忍住了。
  打开拉门像平时一样看见展现在昏暗的煤油灯光下的自己家发红了的榻榻米。弟弟趴在灯光下阅读者新發的教科书母亲忙着厨房的活计。新治穿着长统胶靴就那么把上半身仰躺在榻仍米上
  "你回来了!"母亲说。
  新治喜欢一声不吭哋随手将装钱的小包送给母亲母亲自然心领神会,但她却佯装忘记今天是该领十日收入用日子因为她知道几手希望看到她惊讶的神情。
  新治将手伸进工作服内兜里没有钱。他又将手探进另一边的兜里再将手探到裤兜,甚至神进裤子里首摸了摸
  肯定是丢在海滩上了。他什么也没说拔腿就跑出去了。
  新治跑开不久有人来访。母亲走到门口只见外面的昏暗中站立着一个少女。
  "新治君在家吗"
  "他刚回来又出去了。"
  "这是我在海滩上捡到的上面写着新治的名字,所以……"
  "啊!太感谢啦新治大概是出去找这个了吧。"
  "是吗那就谢谢啦。"
  海滩的天色已经漆黑答志岛、首岛的微弱的灯火在远处的海面上闪闪烁烁。很多静悄悄的渔舟在星光下排成一列很有气势地将船首冲向大海。
  初江望见了新治的身影刚一望见,身影却又隐没在船后头了新治在低头寻找,他似乎看不见初江的身影多亏有艘船,两人正好相遇了年轻人茫然地伫立着。
  少女说明缘由她说她是来告诉他,她已经把钱送到他母亲的手里了她还说她曾向两三个人打听过他的住址,为了避免别人猜疑她一一让他们看了装着钱的纸袋。
  年轻人松了口氣他微笑时露出来的洁白牙齿,在黑暗中显得更美了少女急匆匆地赶来,急喘吁吁胸脯激烈地起伏。新治不由得想起海面湛蓝而汹湧的波浪的起伏今早产生的那股痛苦的忧虑解除了,勇气又复苏了
  "听说川本家的安夫要去当入赘女婿,是真的吗"
  这个询问,从年轻人的嘴流利地吐了出来少女笑了,笑得止也止不住呛了起来。新治本想制止她笑但她还是止不住地笑。他把手搭在少女的肩上本来并不是很使劲,可是初江却颓然地坐在沙滩上了她仍然笑个不停。
  "怎么啦怎么啦?"
  新治在她身边蹲了下来摇晃著她的肩膀。
  少女好不容易才从大笑中清醒过来从正面认真地凝视着年轻人的脸,又笑了起来新治探头问道:
  "傻瓜。这是胡說"
  "可是,确实是这么传说的嘛"
  两人抱膝坐在船儿的背阴处。
  "啊真难受。笑得太厉害了这里可难受了。"少女按了按胸ロ她穿着的斜纹哗叽工作服都褪了色,只有胸脯部分的条纹激烈地起伏着
  "这里好痛啊!"初江又说了一遍。
  新治说着不由自主哋把手伸了过去
  "给我按摩一下会舒服些。"少女说
  新治的心脏急速地跳动起来。两人的脸颊贴得很近了两人彼此都强烈地嗅箌对方犹如海潮气味般的体臭,彼此都感觉到对方的体温干裂的嘴唇相互接触,多少带点咸味儿新治觉得就像海藻一般。这一瞬间之後年轻人对这有生以来第一次的体验有点愧疚,便离开她的身体站了起来。
  "明儿打鱼回来我把鱼送到灯塔长家里。"
  新治只顧眺望着大海重整威严,用男子汉的气势宣布说
  两人分别在船儿的两侧行走。新治准备从这里径直走回家去他注意到少女的身影没有从船儿的后面出现。但从没在沙滩上的影子他知道少女躲藏在船尾了。
  "你的影子正好露出来啦!"年轻人提醒说
  于是,怹望见穿着粗条纹工作服的少女的身影活像野兽一般地从那里跳了出来,朝着海滨对面的方向连头也不回地一溜烟跑远了。
  翌日新治打鱼归来,手里持着两尾用稻草穿鳃串起来的五六寸长的虎头鱼向灯塔长宅邸走去。到了八代神社后边他想起还没有礼拜神灵,感谢神灵的恩赐便绕到正面,虔诚地顶礼膜拜起来
  祈愿过后,他眺望着早已笼罩上月色的伊势海做了深深的呼吸。朵朵云彩恍如古代的群神浮现在海面的上空。
  年轻人感到包围着他的丰饶的大自然与他自身是一种无尚的调和。他觉得自己的深呼吸是汸造大自然的肉眼看不见的东西的一部分,它深深渗透到年轻人的体内深处他所听见的潮骚,仿佛是海的巨大的潮流与他体内沸腾的熱血的潮流调合起来了。新治平日并不特别需要音乐但大自然本身一定充满着音乐的需要。
  新治把虎头鱼抬到齐眼高朝那长着刺嘚丑陋的鱼头,伸了伸舌头鱼儿显然还活着,但它一动也不动新治捅了一下它的下巴颜,其中一尾在空中跃动了一下
  这样,年輕人十分惋惜这幸福的幽会来得太早便慢腾腾地走了。
  灯塔长和夫人对新来的初江抱有好感他们原以为她寡言,不会招人喜欢洏她竟笑逐颜开,脸颊绯红看来十分聪颖,不愧是个可爱的姑娘学习礼仪会快放的时候,其他姑娘都没注意到可初江却快手收拾起夥伴们喝过的茶碗,并满涮干净还帮夫人洗洗涮涮。
  灯塔长夫妇的女儿在东京上大学只有学校放假的时候,她才回家平日老两ロ总是把经常来访的村里的姑娘们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真心关怀她们的境遇把她们的幸福看做自己的幸福,感到由衷的高兴
  已經度过30年看守灯塔生活的灯塔长,有着一副顽固的风貌常常喊声如雷地怒斥悄悄潜入灯塔内探险的顽皮的村童,所以孩子们都很害怕他可是,他却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孤独使他完全失去了相信他人会有恶意的心情。在灯塔里最佳的款待莫过于客人来访无论是哪里的遠离人群的灯塔,从千里迢迢来访的客人理应不会怀有恶意。再说来客受到坦诚的被视为稀客的款待,纵令怀有恶意任谁也会打消這种坏念头的。事实上正如他常说的:"恶意无法像善意那样走远路。"
  灯塔长夫人也确是个好人过去曾担任过乡村女校的教师,再加上长期的看守灯塔的生活愈发养成了读书的习惯,成为万事通活像部大百科全书。连斯凯拉国立欧剧院是在意大利的梅拉诺她都知道。东京的女影星最近在悦潮用到什么地方方把右脚扭伤了她也知道。在辩论的时候她能辩赢她的丈夫,之后她又专心替丈夫缝补咘袜子准备晚餐,如此等等每次客人来访,她都滔滔不绝谈个没完。村里有的人对这位夫人的能言善辩听得人迷把她与自己的寡訁的妻子相比,对灯塔长寄予属于多管闲事的同情不过,灯塔长是很尊敬妻子的学识的
  灯塔长的宅邸是三间平房。所有地方都像燈塔内部一样收拾得干干净净,揩拭得一尘不染柱子上挂着轮船公司的日历,饭厅地沪的灰总是弄得清洁而平整客厅的一角上,女兒不在时书桌上照样摆设着法国洋娃娃,青色玻璃的空笔碟子在闪闪发光使用灯塔的机械油残渣变为煤气做燃料的铁锅澡盆,也安设茬房子的后面与肮脏的渔家不同,这里连厕所门口的手巾也是刚洗好的、靛蓝色还很清新的
  一天的大半时间,灯塔长坐在地炉旁叼着黄铜烟袋,吸着新生牌香烟白天里,灯塔死一般的沉寂只有年轻的灯塔员在值班小屋里填写船舶经过的报告记录。
  这一天时近黄昏,也不是什么例行聚会的日子初江手里拿着用报纸包裹的一包海参礼品前来造访。她那深蓝哗叽裙下面穿着肉包的长锦袜孓,然后再套上一双红色短袜毛衣还是那件常穿的红毛衣。
  初江一进门灯塔长夫人立即用坦率的口吻说:
  "初江,穿深蓝色裙孓的时候最好是穿黑袜子。你不是有黑袜子吗记得有一回你来时也穿过的嘛。"
  初江脸上飞起淡淡的红潮在地炉旁坐了下来。
  诸事快将办完的时候夫人也坐在地炉旁,先用与在冽会上讲授的不同的口吻说了起来一看见年轻的姑娘,她就从一般的恋爱观谈起乃至探问:"你有意中人吗?"有时连灯塔长看见姑娘扭扭怩怩也会提出一些难以回答的问题。
  已近黄昏灯塔长夫妇竭力挽留少女┅起用晚餐。初江却回答说:老父亲一人在家等候所以得回家去。说着她主动帮灯塔长夫妇备好了晚餐她自己连早先端上的点心也没囿吃,只是低下绯红的脸走进了厨房,精神就振作起来了她一边切海参,一边哼着昨天刚从伯母那里学会的本岛流传的孟兰贫会上謌唱的伊势舞曲。
  衣橱、衣箱、旅行箱
  啊!母亲。这太勉强
  东边天阴或许会刮风,
  西边天阴或许会下雨
  连运載粮食万斗的部,
  "哎哟我来这岛上已经三年了,还没学会这首歌初江却学会了。"夫人说
  "哦,它很像老崎那边的歌咏"初江說。
  这时昏暗的户外传来了脚步声,从暗处听见了招呼声:"您好!"
  大人从厨房门口探出头来
  "那不是新治吗?……哟又送鱼来了,谢谢孩子她爹,久保又送鱼来了"
  "总让你费心,谢谢"灯塔长没有离开地炉旁,说:"请进来吧新治。"
  就在你一言峩一语向时候新治和初江互相交换了眼色。新治微笑了初江也微笑了。夫人冷不防地回过头来瞧见他们两人的微笑。
  "你们彼此認识呀唔,村子不大这样反倒好。新治请进屋里来……哦,千代子从东京来信了还特地问新治好呐。千代子是不是喜欢新冶了呢快放着假了,她会回来的到时来玩儿吧。"
  这席话完全挫伤刚打算进屋里来的新治的锐气。初江冲着厨房的水槽再也不回过头來。年轻人复又返回到薄暮中经多次挽留,他也没有进屋里来就在远处施了一个礼,转过身子走回去了
  "新治真腼腆,孩子她爹"夫人说。
  她经常是边说边笑这触自的笑声响彻整个屋子。灯塔长和初江都没有搭话
  新治在女人坡的拐角处等候初江。
  ┅拐过女人坡灯塔四周的薄暮就变成还残留着微明的日落时分的余晖。松林后面一派漆黑。眼前的大海却还辉映着落日最后的残照紟天一整天,一早刮起的东风吹遍了全岛到了黄昏时分,这风也没有让人有痛肤彻骨之感扬过女人坡,连风丝也没有了只见薄暮沉靜的光芒透过云端的缝隙流泻了下来。
  大海对面的一侧延伸着濒临歌岛港的短短的海岬海岬的一端是断续的,好几块岩石劈开白浪高高地耸立着海岬附近格外明亮。山顶上挺立着一株赤松树干沐浴着夕阳的余晖,轮廓分明地映现在年轻人的视野里映现在他目力敏锐的眼里。树干突然失去了光泽于是,仰望天空的云层黑压压一片。星星在东山的尽头开始闪烁
  新治站在岩石的一角上侧耳傾听,他听见了细碎的脚步声这是从灯塔长宅邸的正门前的石阶走下来,并从石板路上朝这边走来的脚步声他很调皮,准备躲藏在这裏吓唬初江但是,当可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的时候他却担心少女害怕,反而吹起口哨让她知道自己的所在。口哨吹的是方才初江所唱的伊势舞曲的一书
  东边天阴或许会刮风,
  西边天阴或许会下雨
  连运载粮食万斗的船,
  初江绕过女人被走过来她汸佛没有发现新治就在那里,以同样的步调走了过去新治紧追在她的后面喊道:
  尽管他叫喊,少女并没有回头年轻人无奈,只好默默地跟随在少女的后面
  道路被松林笼罩,又漆黑又险峻少女借着小手电筒的光柱照亮前方,步子变得缓慢新治不知不觉地走茬她的前面了。随着轻轻的叫唤声手电筒的亮光像腾飞的小鸟,修地从树干飞到了树梢年轻人机警地回过头来。他马上把摔倒的少女菢了起来
  虽说是四周的情况迫使年轻人这样做,但他对刚才的埋伏、吹口哨打信号以及跟踪等举动所描绘出来的自己像干了不良行為似的形象深感愧疚。于是他扶起初江后,没有转移到重复昨天那样的爱抚而是像兄长般亲切地把沾在少女身上的孤立掸掉。因为沙地泥沙掺半且很干一禅就落下。幸亏她没有受伤这时候,少女活像个孩子把手搭在年轻人壮实伯肩膀上,直勾勾地凝视着他
  初江寻找从她手中掉落的手电筒。它就横躺在两人背后的地面上展开淡淡的扇形的亮光。在这亮光中的满了松叶岛上的深沉暮色包圍着这一丁点朦胧的光。
  "在这儿呢我摔倒的时候,它大概照在我的背后了吧"少女快活地笑着说。
  "你刚才生什么气呀"新治认嫃地问道。
  "千代子的事呗"
  "真的没什么吗?"
  "什么事也没有"
  两人并肩走着,手里拿着小手电筒的新治活像个领航员-一指点着难走的路。没有话题不爱说话的新措哨响地说开了:
  "我真想有朝一日能用干活措到的钱买艘机帆船,和弟弟两人运输纪州的朩材和九州的煤啊这样就可以让我母亲生活得快活些,将来我老了也要回到岛上来过过舒坦的生活。我无论航海到哪儿都忘不了岛仩的事儿。我觉得岛上的景色是日本最美的歌岛上的人都这样确信。还有我们大家要齐心协力让岛上的生活比哪儿都充满和平,比哪兒都充满幸福不然,谁也都不会想起海岛的事际无论时局如何太坏的习气传到这岛上来之前,都会消失的要知道,大海只会送来岛仩需要的正直的好东西保护留在岛上的正直的好东西啊!所以这岛上一个小偷也没有。它任何时候都会培育出真诚的、做好了认真劳动嘚思想准备、具有言行一致的爱和勇气、毫不怯懦的男子汉来的"
  当然,这些话是断断续续地说出来向条理并不是那么清晰。尽管洳此年轻人罕见地善辩,简要地向少女做了说明初江没有作答,却一味点头她没有露出丝毫厌倦的神态,表情里洋溢着真诚的共鸣囷信赖新治深感高兴。这样诚挚的交谈的结果年轻人就不去想不诚实的事了。他特意省略了向海作祷告的最后一句重要的话没有任哬东西妨碍他们两人了,连道路也被绵延不断的树木的茂密的影子所笼罩但这回新治连初江的手也没有握一握,更何况接吻是想也没囿想过啊。昨日傍晚在海滩上的偶然事件简直不像是出自他们的意志,而像是为一种外在的力量所驱使这是意想不到的。怎么会发生這样的事情呢实是不可思议。他们好不容易才相约下次渔休日下午在观哨所会面
  他们经过几代神社的后面时,初江首先轻轻地叹叻口气然后止住了脚步。新治也跟着止住了脚步
  原来,村子一齐燃亮了灯火那派景象简直像无声的辉煌的祭扫的开端,所有窗戶都流泻出了不像是煤油灯的发黄的光是闪烁着坚定的璀璨的光。村子恍如从黑夜中苏醒浮现了出来。因为故障多的发电机已经修好叻
  两人在进村之前分手了。初江独自从许久没有走过的室外灯光照耀下的石阶走了下去
  新治的弟弟阿宏修学旅行出发的日子來临了。周游京饭地方五夜六天迄今未离过岛的少年们,可以亲眼一睹广阔的外部世界从前,有的小学生到内地修学旅行第一次看見老式马车就瞪大眼睛喊道:
  "嘿,大狗拉茅厕跑哩!"
  海岛的孩子是通过课本上的图画和解说替代实物而首先学习概念的电车、高层建筑物、电影院、地铁等,都只是从想像中创造出来的这是多么困难啊。但是这回一接触实物后,产生新鲜的惊奇之余原先的概念便明显地变得无用了。在岛上度过漫长的生涯连想也没有想过现在都市的马路,会出现如此喧闹的来来往往的电车之类的玩意儿
  一到修学旅行,八代神社就可以售出许多护身符母亲们觉得孩子们去自己未曾到过的大都市,简直像是要去做一次决死的大冒险盡管在他们每天的谋生中,在他们身边周围的大海里时刻都潜伏着死亡和危险,可是……
  阿宏的母亲豁出钱来买了两只鸡蛋把它燒得很咸,做成一个盒饭还将牛奶糖和水果深藏在书包里,轻易找不到
  谁有这天,神风号联运船特别在下午一点从歌岛出发这艘轮船载重不足20吨,顽固而老练的船长本来对这种例外的做法大为不满可是这年他知道自己的孩子去修学旅行,船过早抵达鸟羽就要候塖适当的火车消磨时间需要花钱,于是才勉强接受了学校的这个建设
  神风号的船舱和甲板上,都挤满了把水壶和书包交叉在胸前嘚学生带队老师对挤满码头的母亲们变得有点担心了。在歌岛村母亲们的意向可以左右老师的地位。有个老师被母亲们打上了共产党嘚烙印结果被撵走了。可是有个很有人缘的男老师,即使同女教师生了私生子也能晋升为代理教务长。
  大好春光的一个晌午輪船开始徐徐启动,母亲们便各自呼喊自己孩子的名字把帽带系在颚下的学生们,估计轮船已经驶到码头上的人分辨不清他们的脸庞的時候就冲着海港开玩笑地高喊:"傻瓜!""嘿,笨蛋!""糊涂虫!"满载着身穿黑色制服的学生的船只把徽章和金扣的闪光移向了远方。阿宏嘚母亲坐在连白天也很昏暗的静悄悄的家中的榻榻米上想起两个儿子不久就要扔下自己出海,便潸然泪下
  神风号泊在珍珠岛旁的鳥羽港深水码头,让学生下了船又恢复了它原先那种悠闲的带乡土气的风采,开始做返航歌岛的准备人们往古老的蒸气烟囱浇水,水影在船首里倒和吊在栈桥的大鱼笼上摇曳用白漆在灰色外壁上书写着一个"冰"字的仓库,濒临着大海
  灯塔长的女儿千代子拎着手提包,站立在码头的尽头这个性情孤僻的姑娘,阔别许久才回到岛上来她讨厌与岛上的人们攀谈。
  千代子没有施脂粉身穿朴素的罙褐色西服裙,更加不显眼了她的这副容貌并不引人注目,但轮廓粗犷而明朗也许对一些人会有魅力呢。虽然如此千代子却经常露絀一副忧郁的表情,固执地考虑自己不美的问题眼下,她最明显的成就就是在东京接受大学教育,是个有"教养"的人但是,人们常以貌相人如此深思其貌不扬,也许同深思其貌标致是同样过分的吧
  父亲是个老好人,不知不觉又袒护了千代子这种忧郁的确信因為女儿总是公开露出她对于过分继承父亲的遗传、其貌不扬而感到伤心。所以有时候诚实的灯塔长明知女儿在邻室,他也对客人抱怨一番说:
  "唉,真是的年轻姑娘为其貌不畅而苦恼,也是因为我这个做父亲的长相太丑的缘故我感到有责任啊。不过也许是一种命运吧!"
  有人拍了拍千代子的肩膀,千代子回过头来穿着锃亮的皮工作服的川本安夫笑着站在她面前。
  "欢迎你回来放春假了嗎?"
  "嗯昨天刚考完试。"
  "大概是回来吮妈妈的奶吧!"
  安夫受父命前天来到津县衙门办理合作社的事,投宿在鸟羽的亲戚经營的一家旅馆里现在正想乘这艘船返回双岛。他最满足的就是能用标准语与东京的女大学生对话。
  从这个善于酬酢的同龄人的言談举止千代子感到他非常快活,他肯定是认定"这姑娘对我有意思哩"有了这种感觉,她就愈发无精打采心想:又来这一套!千代子在東京受到电影和小说的影响,很想看看——哪怕是一次——男人说"我爱你"时的眼睛的表情然而,她开始断定这种事是一生无法看到的
  神风号轮那边传来了嘶哑的呼喊声:
  "喂,坐垫还没有拿来呢瞧啊!"
  转眼间,只见一个汉子肩上扛着一个沐浴着大半个仓库影子的蔓草花纹大坐垫包从码头另一头走了过来。
  "已经到开船的时间啦!"安夫说
  从码头跳上船的时候,他握住千代子的手跳叻过来千代子感到这只铁一般的手掌与东京的小伙子的手拿不同。她从这只手掌想像着尚未与她握过一次手的新治的手掌。
  从小忝窗式的人口往船舱窥视只见人们横躺在昏暗的舱内的榻榻米上的身影。有的脖颈围着白毛巾只有闪亮的眼镜反射,映在习惯于室外咣线的眼睛里更加显出深沉的积淀。
  "还是呆在甲板上好啊虽然有点寒意,也比船舱好啊"
  安夫和千代子刚靠在船桥里倒绕着嘚缆绳坐下来避风,那个鲁莽的年轻的船长助手就说:
  "喂请抬抬屁股!"
  说罢,年轻助手从两人的屁股底下把木板换了出来他們两人是坐在用来遮挡船舱人口的盖板上。
  船长在剥落了油漆而露出木纹的船桥上吗钟了神风号轮启航了。
  他们两人眺望着远方的鸟羽港任凭陈旧的发动机在震颤。安夫本想向千代子透露一些自己昨晚偷偷嫖女人的事可转念一想又作罢了。要是在一般的农村漁村安夫会嫖女人倒是可以成为自豪的本钱,然而在这清净的歌岛他就噤若寒蝉。他年纪轻轻却摆出一副伪善的架势。
  千代子看见海鸥飞向比鸟羽站前的缆车铁塔更高的地方的一瞬间心里就暗暗下了赌注。她悄悄地盘算着在东京没有遇上任何冒险的行动,所鉯希望每次回到岛上自己身上会发生完全改变世界面貌的事情。船越是远离鸟羽她就越觉得任何低徊飞翔的海鸥要超过远方小小的铁塔都是毫不费率的。然而铁塔依然高高地耸立着。千伏于把眼睛移近红皮表带的手表的秒针上她心想:"再过对秒钟,海鸥要是飞过铁塔那美好的事情就在等待着我。"……五秒过去了一只紧追着轮船飞过来的海鸥突然高飞,它的翅膀越过铁塔振翅飞远了。
  千代孓趁别人还没有猜疑自己的微笑时开口说道:
  "岛上是不是发生什么变化了?"
  轮船在前进左侧已经看见坂手岛。安夫把快烧到嘴唇的短短的烟蒂按在甲板上掐灭后答道:
  "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哦,对啦十天前,发电机发生了故障村里只好点煤油燈。现在已经修好了"
  "我妈妈来信也谈到了。"
  "是吗其他新闻嘛……"
  在洋溢着春光的大海的反射下,他眯起了眼睛海上保咹厅的纯白色的鹎号艇,从距他们十米远的地方向鸟羽港驶去了。
  "对了宫田照大爷把女儿叫回来了。她叫初江长得特别标致呐。"
  一听到"特别标致"这几个字千代子顿时面带愁容。因为单凭这句话听起来就像是对自己的非难。
  "照大爷很喜欢我呐因为我排行老二,村里人又都说我最适合做初江家的人赘女婿哩"
  神风号轮行驶不久,右侧出现营岛左侧出现巨大的答志岛的景观。就是茬平静的日子里轮船一驶出雄峙着两岛的海域,就会遇上惊涛骇浪把船板摇晃得吱吱作响。从这一带始鱼鹰不停地在波涛中艺游,還可以看到大洋中屹立着岩群的暗礁安夫看见这些暗礁,就皱起眉头把视线从歌岛这惟一使人感到屈辱的回忆中移开了。因为自古以來每次争夺,年轻人都要为之流血的暗礁的渔业权如今已划归答志岛了。
  卡代子和安夫站起身来越过低矮的船桥,等待着海面絀现的岛影歌岛经常从水平线上露出朦胧的、神秘的头盔似的形状来。轮船随海浪倾斜头盔也随之倾斜。
  渔休日姗姗来迟阿宏參加修学旅行的翌日,暴风雨袭击全岛才被迫停止出海。岛上为数不多的樱树刚刚绽开的蓓蓉被这场暴风而全打落了。
  前一天鈈合时宜的湿润的风,不断地吹拂着奇妙的晚霞,笼罩着天空大浪汹涌,海滨传来了阵阵呼啸声海师螂、甲壳虫都拼命地爬上高处。半夜里狂风夹着暴雨刮了起来。悲鸣和恍如笛子的声音从海上、从空中传了过来。
  新治在卧铺里听见了这种声音才明白今天昰渔休日。这样就无法修理渔具和搓网绳,青年会也无法开展捕鼠作业
  心地善良的儿子哪会忍心把身边正在打刀的母亲摇醒呢。怹依然躺在卧铺里一心等着窗口的发白。房子剧烈摇晃窗户咯咯作响。不知从哪儿传来了马口铁板倒塌的尖锐的响声歌岛的房子不論是大户人家,还是新治家这样的小平房都是一样的布局,进门上门的左侧是厕所右侧是厨房。暴风雨肆虐的时候只有静静地飘荡著一种气味,支配着整个黎明前的黑暗就是那种熏人的、冰冷的、冥想的厕所气味。
  面对邻居家土仓库墙壁的这扇窗迟迟才开始發白。他仰望着刮在屋檐下的顺着湿漉漉的玻璃窗流淌下来的暴雨直到刚才,他还憎恨剥夺了他劳动的喜悦和收入这两桩事的渔休日現在却又觉得让你回像是盛大的节目。不过这不是由碧空、国旗和光灿灿的金珠子装饰起来的节日,而是由暴风雨、怒涛和摇树如虎啸嘚劲风装饰起来的节日
  年轻人等得不耐烦,从卧铺上跳起来套上到处开了洞的黑圆领毛衣,穿上了长裤一忽儿,睁开眼睛的母親看见做明的团前站着一个男人的黑影便喊叫起来:
  "别吓唬人啦!今天这种暴风雨天,还出海打鱼吗"
  "不,是渔休日"
  "既嘫是渔休日,多睡一会儿不好吗什么呀,我还以为是陌生人呐!"
  睡眼惺讼的母亲最初的印象应验了看起来她儿子实际上像个陌生嘚男子。平素难得启齿的新治竟大声唱起歌来,还揪住门框做器械体操的动作
  母亲责备说:这样会把房子弄坏的。她不了解个中原因还抱怨说:
  "屋外闹暴风雨,屋里也闲暴风雨啦!"
  新治看了好几回被烟熏黑了的挂钟这颗不习惯猜疑的心,从未曾怀疑过奻子遍上这暴风雨天还会不会守约年轻人的心缺乏想像力,说不安也罢欣喜也罢,凭着想像力去扩大它使它变得烦杂了。即使如此他压根儿就不知道有用于消磨忧郁的余暇的手段。
  他没有耐心再等下去于是技上肢雨衣,来到了海边与海相会。因为他觉得仿佛只有海才会回答他那无言的对话巨浪高高地涌上防波堤,发出惊人的轰鸣尔后又崩溃了。根据昨晚的暴风雨特别警报所有的船只嘟被拖到比平时更高的地方了。河线出乎意料地逼近过来海港内部在巨浪退下时,水面陡斜几乎露出了底。浪花夹杂着雨点从正面拍打在新治的脸上。飞溅在热辣辣的脸上、顺着鼻梁淌下的雨水带上一股浓烈的咸味儿,使他回想起初江的嘴唇的妙味儿来
  云朵迅速飘流,昏暗的天空急遽变化时明时暗。苍穹深处偶然也露出包含着不透明的亮光的云层仿佛预感到晴天的到来,但是很快又消夨了。新治凝神仰望着天空不知道波浪冲到了他的脚边,把他的木屣带也濡湿了一只美丽的桃色小贝壳落在他的脚边上。大概是方才那股浪潮把它冲上来的吧年轻人拎起来看了看,形状完整连纤细的薄边也无破损的痕迹。他想把它作为礼品放进了衣兜里。
  午餐过后他立即做好外出的准备。母亲一边洗测餐具一边凝视着又要走到暴风雨中的儿子的身影。她没敢问儿子上哪儿因为儿子的背影似乎充盈着一股不容地询问的力量。她后悔自己没有生个呆在家里帮忙于家务活的女儿
  男人出海打鱼,乘上机帆船把货物运送箌各个港口。女人则同这种广阔的世界无缘她们只能烧饭、汲水、采海藻,夏天到来就潜水潜到深海底。母亲在海女中也算是老练的她知道海底的黎明世界是妇女的世界。白昼也昏暗的家、黑暗的分娩痛苦、海底的微暗这些都是一系列相亲相爱的世界。
  母亲想起前年夏天有个妇女和自己一样,是个寡妇她有个吃奶的儿子,自己身体孱弱从海底采完鲍鱼上来,在燕火旁烤火的时候猝然倒丅。她翻着白眼紧咬着紫青的嘴唇死去了。黄昏时分在松林里焚烧她的尸体时,海女们悲伤之余连站都站立不住,跪倒地上痛哭鈈已。
  奇怪的谣传四起于是出现了害怕潜水的女人。语言说死去的女人在海底看见了不应看到的可怕的东西所以遭报应了。
  噺治的母亲嘲笑这种谣传越发潜入深海底,她捕的鱼比谁都多因为对于未知的东西,她是决不会自寻烦恼的
  ……即使回忆起这些往事,她也不那么伤心她有天生的爽朗性格,有值得自豪的健康体魄和儿子一样被户外的狂风暴雨唤醒了愉快的心灵。她把碗碟洗幹净后在吱嘎作响的窗户的微亮下,掀起衣服的下摆仔细端详自己那双露出来的大腿。这双晒得黝黑的结实的腿没有一丝皱纹,明顯隆起的肌肉放射出近乎琥珀色的光泽。
  "凭这副身子我还能再生三五个孩子啊!"
  她的脑子问过这种念头,那颗贞洁的心顿时震颤起来于是她赶紧整了整衣着,叩拜了丈夫的灵牌
  年轻人在去灯塔的上坡道上,雨水形成了一股奔流冲刷着他的脚。松树在低吟区长统胶靴走路很困难。他没有打雨伞感到雨水顺着他的分头流进了他的领窝。但他依然迎着暴风而继续攀登他倒不是要反抗暴风雨,而是恰恰相反仿佛要弄清他购这股静静的幸福感是与静静的大自然有着密切的关联的。此刻他感到自己内心对这种大自然的躁动,有着一种无以名状的亲近感
  从松林缝间可以鸟瞰的大海,白浪悠悠后浪推前浪地滚滚而去。连海岬前端的高大的岩石也瑺常被波涛覆盖。
  据过女人被就看见灯塔长宅邸的平房,关着所有的窗户垂下窗帘,在暴风雨中显得更加低矮了他登上了通向燈塔的石阶。今天紧闭着的值班小屋里,看不见灯塔员的身影小屋的玻璃窗被雨水打得湿漉漉,被风吹得吱嘎响个不停屋里只有一架时着紧闭的窗呆然而立的望远镜、一堆放在桌面上被贼风吹得散乱了的文件、烟斗、海上保安厅的制帽、画着新船的轮船公司的绚丽月曆、挂钟和桂钉上随便挂着的三把大三角尺……
  年轻人到达观哨所的时候,连贴身衬衣也濡湿了在这静谧的地方,暴风雨显得格外淒厉靠近海岛的顶端,四周是毫无遮蔽的天空暴风雨更加肆虐,为所欲为
  三面做开大窗的废墟,毫不挡风倒是把风雨引进室內,任凭风带着雨星乱舞从二楼的窗口可以望及的太平洋宽阔无垠的景观,尽管视野被雨云弄得狭窄了但是一片滔天白浪,其凶猛之勢使四周在灰黑的雨云中朦胧不清,这样反而引人想像出无限宽广的粗暴的世界
  新治从外侧的楼梯走下来,窥视了一下先前曾来取过母亲存放柴火的一楼发现那里是最好的防风处。这一楼本是用做存放东西的开了两三扇很小的窗,其中只有一扇的窗玻璃被损了先前这里堆积如山的松叶捆,都被存主分别运走眼下还能看到其痕迹,只在一角落里留下四五捆
  新治闻到发霉的臭味,心想:"簡直像个牢房啊!"他从风雨中躲进废墟倏然感到一阵寒意,打了个大喷嚏
  他脱下雨衣,在裤兜里摸出了一盒火柴过惯船上生活嘚人事事都非常细心,出门是要随身带火柴的指头在触及火柴之前,先触及早晨在海滩上捡到的贝壳他把它掏了出来,借助窗户的亮咣照了照仿佛依然被潮水濡湿了似的,桃红色的贝壳闪闪发光年轻人得到满足,又把它放回裤兜里
  潮湿的火柴很难划着。他从松散了的一捆柴火中把枯松叶和枝扭堆在水泥地面上,用麻利的动作划着火柴待闪出小小的火焰时,整个室内已经充满了烟雾
  姩轻人抱膝坐在青火旁。剩下的就是耐心等待了
  ……他等待着,没有丝毫的不安自己穿着的黑毛衣多处绽开,他用手指捅了捅绽開的洞以消磨时间。他的身体渐渐暖和的感觉与户外的暴风雨声交织在一起,荡漾在无可怀疑的忠实的自身所给予的幸福感中他没囿现存的想像力,不会感到苦恼等着等着,他把头靠在膝盖上入睡了
  新治醒过来时,眼前的黄火依然燃烧着火焰对面仁立着一個陌生的朦胧的影子。新治心想:不是在做梦吧一个半裸的少女低头站在篝火旁,低垂的双手拿着洁白的贴身衬衣在烤火她的上半身唍全裸露。
  新治明白过来这不是梦的时候闪过一个狡黠的念头。他佯装还在睡梦中身子一动也不动,却把眼睛眯成一条键在注视著因为初江的体态实在太美了。
  海女似乎对赤着淋湿的身子烤火习以为常丝毫也不踌躇。她来到相约的地方时这里已生了火堆。年轻人睡着了于是她像小孩子一样,突然心血来潮想趁年轻人沉睡的当地,赶快把湿透了的衣服和濡湿了的肌肤烘干也就是说,初江没有意识到是在男人面前裸露而只是偶遇这里生了房火,于是便在火堆前裸露罢了
  新治要是个饱经女色的小伙子,也许就应清楚在暴风雨包围的废墟里站在篝火对面的初江向裸体,千真万确是处女的躯体她那决不能说是白皙的肌肤,经年承受潮水的冲洗顯得润滑而壮实,那对高耸的小乳房似乎彼此腼腆地背着脸在经受长年累月潜水锻炼的广阔的前胸,丰隆起一对杏花色的蓓蕾新治害怕被她看破自己在窥视,所以眼睛只是咪起一条细缝这种姿态保持着朦胧的轮廓,透过几乎冲及水泥天花板的火焰隐约可见。
  但昰年轻人冷不防地眨了眨眼睛,这一瞬间被火焰的亮光夸张了的睫毛的影子,在脸颊上晃动了一下少女连忙用尚未干透的洁白的贴身衬衣遮住了胸脯,高声喊道:
  "不许睁开眼睛!"
  忠实的年轻人把双眼紧紧地闭上仔细想来,倘使再装睡的确不太好了再说惊醒过来又不是谁的过错,他从这种光明正大的理由中获得了勇气于是再次把那双乌黑的美丽的眼睛睁开了。
  少女无所措手足但还昰没想把贴身材衣穿上。她再次用尖锐而清脆的声音喊道:
  "不许睁开眼睛!"
  这回年轻人再也不愿意将眼睛闭上。出世以后他僦看惯了渔村女的裸体,但看心爱的人的裸体却是头一回而且仅凭赤身露体这一理由而在初江和自己之间产生阻隔,使平常的寒暄和亲見的接近变得困难这是叫人无法理解的。他用少年人的坦率站起身来
  年轻人和少女隔火相望。年轻人稍向右侧挪动了一下身子尐女也随之向右侧稍外开了几步。薄火仍旧在他们两人之间燃烧着
  年轻人并没有说"那么你穿上衣服好了"。因为他很想看看——哪怕昰多看一眼——面前的她的身影此时此刻,他不知如何续上话头便提出孩子般的问题:
  "怎样才不害羞呢?"
  少女做了实在是天嫃烂漫的回答但出语惊人:
  "你也脱光,我就不会害羞了"
  新治非常困惑,但只踌躇了一瞬间就不言不语地开始脱掉圆领毛衣。脱衣时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少女会不会逃掉呢?年轻人脱毛衣经过脸面的一瞬间优柔寡断起来了。他在脱掉衣服之后身上只剩丅一块兜裆市,一个比他穿着衣服时英俊得多的裸体站立在那里了然而,新治的心炽烈地向着初江愧疚好不容易在他的身上苏醒,这昰在他们做了如下问答之后的事了
  "你不再害羞了吧?"
  他像质问似的热切地追问了一句少女并没有意识到这句话的可怕,她出乎意外地找到了托词:
  "因为你还没有完全脱光嘛"
  年轻人在火焰照耀下的身体,由于羞愧而变得通红了他的回话快要脱口而出時又堵在喉咙里。他一边将手伸近旁火近得指尖几乎插进火里,一边凝视着少女那件摇曳着火焰影子的白色贴身衬衣好不容易才开口說道:
  "你要是把它脱了,我就脱"
  这时候,初江情不自禁地微笑了这微笑意味着什么呢?新治不明白连初江自己也没有意识箌意味着什么。少女把遮掩胸脯至下半身的白色贴身衬衣脱掉扔在身后。年轻人看到这副情景像一首塑像,威立不动他一边直勾勾哋盯着少女闪烁着焰影的眼睛,一边解开了兜裆布的带子
  这时,窗外的暴风雨突然更疯狂地刮了起来这之前尽管风雨一直以同样嘚凶猛在废墟上肆虐,然而这一瞬间狂风暴雨实实在在地出现在眼前。他们体味到高窗的紧底下太平洋畅快地摇荡着这持续的躁动。
  少女后退了二三步后面没有出口。少女的脊背触到被烟熏黑了的水泥墙
  "初江!"年轻人喊了一声。
  "从火上跳过来从火上跳过来啊!"少女气喘吁吁,用清晰而有力的声音说
  裸体的年轻人毫不犹豫。他那映着火焰的躯体一跃跳过了篝火下一瞬间就是这軀体呈现在少女的紧跟前了。他的胸脯轻轻触及少女的乳房年轻人非常激动,心想:"就是这种弹力!原先我所想像的藏在红毛衣下面的就是这种弹力啊!"两人拥抱了。少女首先软绵绵地倒了下来
  "松叶扎得好痛啊!"少女说。
  年轻人伸手把白色贴身衬衣拿过来准备给少女垫背。少女拒绝了她的两只手已经不想拥抱年轻人了。她缩起双膝双手将贴身衬衣揉成一团,好像小孩在草丛中捕捉到虫兒时那样用这种动作顽强地保护着自己的身体。
  这时初江说了一句含有道德意味的话:
  "不要,不要……出嫁前的姑娘不能这樣嘛"
  年轻人有点畏怯,无力地说:
  "无论如何也不行吗"
  "不行。"……姑娘闭上了眼睛她的声调像是训诫,又像是劝解流利地说:"现在不行。我已经打定主意嫁给你了嘛。出嫁以前无论如何也不行。"
  新治心中对道德观念也抱有一种盲目的虔敬首先,他还不曾玩过女性所以觉得这时候自己仿佛接触到女人所存在的道德的核心。所以他并没有强求
  年轻人用胳膊紧紧抱住少女的身体,两人都听见彼此裸露的鼓动长吻给无法满足的年轻人带来了痛苦。然而这一瞬间,这种痛苦又转化为不可思议的幸福感稍微減弱了的铸火,不时蹦跳出几颗火星两人听见这种声音,也听见掠过高自吹进来的暴风雨的呼啸以及夹杂着他们彼此的心脏的跳动声。于是新治感到这种永无休止的陶醉心值,与户外杂乱的期紧和挖树的风声在大自然的同样高调中起伏翻动这种感情充裕着一种永无窮尽的净福。
  年轻人离开了她用不愧是男子汉的沉着的声音说:
  "今儿我在海滩拾到一个美丽的贝壳,想把它送给你就带来了。"
  "谢谢让我看看。"
  新治回到了自己脱衣的地方开始把衣服穿上。少女也开始静静地把贴身衬衣裤穿上整理了一番,衣着十汾自然
  年轻人手持美丽的贝壳回到已经穿上衣服的少女面前。
  "哟真美。"少女让火焰映在贝壳表面上显得十分高兴。她把它插在自己的头发上又说:"真像珊瑚啊。能不能把它当头饰呢"
  新治坐在地板上,把身子靠在少女的肩膀上两人都穿上衣服,轻松哋接吻了
  ……回去的时候,暴风雨还没有停息过去他们两人为避忌灯塔的人,习惯去灯塔之前绕岔道走现在新治难以遵守这个習惯了。他送初江经由稍为易走的路向灯塔的后面走了下去。两人从灯塔起互相依偎从刮着劲风的石阶走了下去。
  千代子回到岛仩的父母身边第二天起就为无聊而苦恼。新治也不来访虽然村里的姑娘都来参加学习礼仪的例会,但千代子知道其中一新参加者是安夫所说的那位初江时就觉得初江那副乡下人的长相,比岛上的人所说的更漂亮这就是千代子的奇特的优点。有点自信的女子一般都爱議论别的女子的缺点可千代子却比男人更坦率地承认除自己以外的所有类型女子的美。
  千代子无所事事学习起英国文学史来。她對维多利亚王朝的困秀诗人克里斯蒂娜·乔治、阿德雷特·安·普罗库塔、兹因·因兹罗、奥加斯塔·维布斯塔、阿莉丝·梅尼尔夫人等作家的莋品全然不知道却像背诵经文似的把她们的名字背了下来。千代子最得意的是死记硬背甚至连先生打喷嚏都记在笔记本上。
  母亲茬她身边拼命想从她那里学到一些新知识上大学本来就是干代子本人的志愿。父亲原先有些犹豫母亲热心支持,最后说服了父亲从燈塔到灯塔,从孤岛到孤岛的生活所激发起来的对知识的欲望经常促使母亲对女儿的生活描绘出许多的梦,在母亲的眼里也就看不见女兒内心小小的不幸
  暴风雨的日子里,灯塔长面对头晚起越刮越紧的强风感到责任重大,彻夜未眠母女俩一夜相伴,睡了个早觉少有地将早餐和午餐并为一顿了。饭后收拾完毕一家三人被暴风雨围困在家中,寂然度过了这一天
  千代子眷恋起东京来,眷恋起就是在这样暴风雨的日子汽车也若无其事地来回行驶、电梯照样运转、电车照样混杂的东京来了在那里,大自然首先被征服了剩下嘚自然的威力就是敌人。然而这岛上的人都把自然看做朋友,都是袒护自然的
  千代子学累了,把脸贴在窗玻璃上凝望着把自己葑锁在户内的暴风雨。暴风雨是单调的潮声犹如醉汉的唠叨声,不断地传来不知为什么,千代子想起了有关学友被所爱的男子强奸的傳闻这学友深爱其情人的温存和优雅,并且为他吹嘘可是那一夜之后,她便爱同一个男子的暴力和私欲只是无论对谁都噤口不言。
  ……这时千代子望见了新治的身影,他正同初江相互依偎从暴风雨冲刷下的石阶上走了下来。
  千代子一直认定自己的脸丑陋并相信这张脸的效验。这一确信一旦固定下来就比漂亮的脸蛋更能巧妙地骗取感情。确信丑陋的东西就是处女所相信的石膏
  她紦朝窗子的脸转了过来。母亲坐在地炉旁做外线活儿父亲默默地抽着新生牌香烟。户外有狂风暴雨户内有家庭。谁都没有察觉千代子嘚不幸
  千代子又面对书桌翻开了英文书。她不解词意只见排列着一个个铅字。小鸟忽高忽低地盘旋的幻影晃着她的眼睛。原来昰海鸥千代子落入沉思:回岛途中,自己对飞向马现铁塔的海鸥赌过的小小的占卜原来就是意味着发生这件事啊!
  阿宏从旅途中寄回一封快信。要是寄平信也许本人比信件还先到达岛上,所以他在京都清水寺的明信片上盖上一个紫色的参观纪念的大印章用快件寄回家里来。母亲本读信之前气鼓鼓地抱怨说:还寄什么快信,多浪费啊现在的孩子不知道攒钱的艰难啊。
  阿宏的明信片只字未提名胜古迹,只是写了第一次去电影院的事
  在京都的头一个晚上,允许大家自由活动我便同阿宗。
  阿胜三人到附近一家大電影院去看电影这是一家非常豪华的电影院,很像是一座华丽的宅邸可是椅子特别窄,且特别硬坐在上面就如坐长凳,坐得屁股疼痛且坐不稳当。不一会儿后边的人就喊:坐下!坐下!我。心想:我们明明是坐下了嘛真是莫名其妙啊!后边的人便特别告诉我们,这是叠椅要把它放下再坐。我们三人出了洋相都挠了挠头。我们把它放下来坐上去就觉得松软了。很像是天皇殿下的宝座呢我哆想也让妈妈坐一次啊!
  母亲让新治念这封信,她听到最后一句哭了。然后她面对佛坛把明信片举起,祈愿神灵保佑阿宏在前天嘚暴风雨中旅行平安保佑阿宏明后天身体健康、平安无事地归来。她还强求新治也一起祷告过了片刻,她像是想起来似地骂道:哥哥讀书写字都不行还是弟弟脑袋瓜灵。所谓脑袋瓜灵就是能让母亲舒畅地痛哭一场。她马上拿着明信片到阿宗、阿胜家里去让他们家囚也看看,然后同新治到澡堂洗澡去了在澡堂里,母亲碰见邮局局长夫人裸露着双膝,跪坐在局长夫人跟前施个礼感谢邮局准确无誤地把快信送到她的手里。
  新治很快治罢在澡堂门口等候母亲从女澡堂入口处出来。澡堂的屋檐下部分彩色木雕已经剥落水蒸气彌漫在屋檐下。夜是暖和的海是幽静的。
  新治看见一个男子的背影正仰望着相距二三间的前方的屋槽顶端这男子双手插在裤兜里,脚蹬木屐有节奏地行走在石板路上。新治在夜里看见了他身穿茶色及工作取的脊背岛上是没有几个人穿这样昂贵的皮工作服的。他嘚确是安夫
  新治刚想招呼的时候,安夫正好回过头来矫治绽开了笑脸。安夫却毫无表情只顾直勾勾地望了望,又转身扬长而去
  新治很是纳闷,但他并没有把友人这种令人不愉快的举动特别放在心上这时,母亲从澡堂里走出来他像平时一样,默默地和母親一起走回家去了
  昨日狂风暴雨过后,万里无云安夫出海捕鱼归来时,迎接了干代子的造访千代子说,她和母亲一起到村上购粅顺便登门拜访。母亲到了附近的合作社主任家里她便独自来访安夭家。
  安夫从千代子嘴里听到她把新治这个轻浮的年轻人的骄矜贬得一钱不值他思考了一夜。第二天晚上新治认出安夭的时候,安夫正站在沿横穿村子中央的坡道由一户人家的门前观看挂在那裏的值班表。
  歌岛水源贫乏旧历正月里尤为干涸,不时因水而吵架以村子中央为一段的沿小石路而流的小河,其源头就是村子的惟一水源梅雨时节或暴雨过后,河流成为湍急的浊流妇女们就在河边一边说长道短,一边洗涤衣裳孩子们也可以举行手制木军舰的丅水仪式。可是干旱季节小河就变成断续内干枯的洼地,连推动一丁点垃圾流下去的力量也失去了水源是泉水。也许是注入海岛顶端嘚雨水经过过滤后汇成这泉水的吧。除此以外岛上别无其他水源。
  因此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村公所决定轮流值班汲水每周轮鋶一次。汲水是妇女的事谁有灯塔把雨水过滤后贮存在水槽里。村上分派只靠泉水生活的各户人家值班有的人家轮到值深夜班就只好忍受不方便了。不过值深夜班的,数周后便可以轮到值导班的方便时间
  安夫仰望的,就是那张挂在村子行人来往最多的地方的值癍表深夜两点的这一栏上写着宫田二字。这是初江的班
  安夫咋了咋舌头。要是还在捕章鱼的季节就好了因为早上出工稍晚些。鈳是在最近这样的马赋鱼汛期里,黎明前就必须到达伊良湖海峡的渔场这时节,家家户户都是三点起床开始准备做饭,性急的人家彡点以前就炊烟袅袅了
  尽管如此,初江值班不是下一个三点还算好些。安夫发誓明天出海之前要把初江弄到手
  安夫一边仰朢值班表,一边不了这样的决心这时他发现新治站在男澡堂门口,愤恨至极把平时的尊严也忘得一千二净了。他匆匆回到家里斜视叻一眼餐厅,只见父亲和哥哥一边收听收音机播放的响彻全家的浪花小调一边在交盏对饮。他回到三楼自己的房间里不管不顾地拍起馫烟来。
  安夫根据常识判断:冒犯初江的新治肯定不是个童男子在青年会上,新治常常是规规矩矩地抱膝而坐笑眯眯地倾听别人嘚意见,尽管他长着一张娃娃脸却是个玩弄过女性的人,是个小狐狸!而且在安夫看来,新治的面孔无论如何也不能认为是个表里鈈一的面孔。这种想像尽管难以相信但其结果却令人感到:新治是靠无与伦比的坦率堂堂正正地征服女性的。
  当晚安夫为了使自巳不致睡着,在被窝里拧自己的大腿其实这样做没有太大的必要。因为他对新治的憎恨以及对新治抢先下手的竞争心就足以使他无法咹眠了。
  安夫有一个可以在人前炫耀的夜光表这天晚上,他把手表戴在手腕上穿着工作服和裤子就悄悄地钻进了被窝。他不时地將手表贴在耳边不时又望着手表发出荧光的字盘,觉得光凭这只手表对女人就会有很大的吸引力。
  深夜一点二十分他从家里悄悄地溜了出来。因为是夜间涛声犹如霹雳。月光明晃村庄一片寂静。户外电灯计有:码头一盏、中央坡道两盏、山腰的泉潭边一盏海港除了联运船以外,净是渔船挂在船桅上的白灯、家家户户的灯火都已熄灭,海港之夜并不热闹农村之夜显得庄重的,是鳞次栉比嘚黑暗而厚实的屋顶然而这渔村的屋顶都是葺瓦或镀锌薄铁板,在夜间没有芭茅屋顶那种威胁人的沉重感
  安夫脚蹬运动鞋,走路沒有发出声响他从坡道的石阶快速地登了上去,穿过了由花朵半绽的樱树环绕的小学校的宽阔庭院这庭院就是最近被扩大了的运动场,四周的樱树也是从山上移植过来的有一株小樱树被暴风雨刮倒,黑黝黝的树干在月光下横躺在沙地的一旁
  安夫沿着河流登上台階,来到了泉水汩汩有声的地方室外的灯光把泉潭的轮廓描画了出来。那里设置的石槽承受着从长苔的岩石缝隙流出来的清泉清泉从石槽边缘的光滑的苔藓溢了出来。流泉的这种情景不像是在流动,而像是在苔藓上浓重地涂上了一层透明而美丽的釉
  环绕家潭的尛树林的深处,猫头鹰在啼鸣
  安夫躲藏在户外电灯的局面。一只鸟儿微微振翅飞走了他倚在一株粗大的榆树干上,一边看手腕上嘚夜光表一边等候着。
  两点刚过肩上挑着水桶的初江在小学的庭院里出现了。月光把她的影子清晰地描画了出来对女子的身体來说,深夜的劳动并不轻松可在歌岛不问贫富,所有男男女女都必须完成自己的任务健康的初江经过海女劳动的锻炼,全然没有显出痛苦的神色她挑着空水桶前后晃动地登上台阶来的身影,倒不如说好像为意外的事情而高兴的孩子似的露出兴高采烈的神情来。
  咹夫本想等初江来到泉潭边一放下水相就跳将出来转念又犹豫不决,最后打定主意还是耐心等待初江汲满水以后再说。他左手搭在高處的技杠上一动不动,做好准备关键时刻就跳将出来。这样他将自己想像成一尊石像。他从用水桶汲水时充盈于耳的水声从那双帶点冻伤的又红又大的手,想像着那女子健康而娇艳的身体他觉得这是最快乐的事。
  安夫将手搭在枝桠上手腕上戴着的值得炫耀嘚夜光表,荧光闪烁发出的秒针走动声尽管微弱,却是清澈的大概是这声音把在枝桠上刚营造好一半的蜂窝里的沉睡的蜜蜂惊醒了,夶大地引起了它们的好奇心然而,这只放出微光、很有规则地鸣啭的奇异的甲壳虫身上披着平滑而冰凉的玻璃板铠甲,所以蜜蜂的期待落空了于是它把刺移到安夫的手腕上狠狠地蜇了一下。
  安夫惊叫起来初江猛然回头,如惊叫声的方向望了望她绝不呼喊,连忙把扁担从水桶绳上卸了下来斜握在手里,摆好了准备迎击的架势
  安夫以连自己都觉得笨拙的姿态出现在初江的面前。少女仍以哃样的架势后退了一两步在这种情况下,安夫觉得还是逗笑掩饰过去好于是他傻笑着说:
  "嘿,吓一跳了吧以为遇上妖怪了吧?"
  "什么呀原来是安哥。'"
  "方才一直躲在这里本来是想吓唬你的啊。"
  "干吗夜半还躲在这种地方"
  少女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魅力。本来只要仔细想想就会明白可是她当时真以为安夫躲在那里只是为了吓唬自己。安夫掌握初江这种心情钻了空子,一眨眼工夫就将初江的扁担抢了过来,然后用手抓住初江的右手腕他的工作服的皮革发出了咯吱声。
  安夫终于恢复了威严仔细观察着初江嘚眼睛。他本来打算沉着而堂堂地说服这少女却无意识地模仿起自己想像中的新治在这种场合所表现的光明磊落来。
  "嗯要是不听峩说后悔也莫及啊!你和新治的事,大家都在议论哩……我的话你听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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