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一年两年三年四年五年交六千,两年一万二。交五年期。交两年能退多少钱

谁知道一年两年三年四年五年是什么婚,两年是什么婚,三年,四年,五年............!!!

金婚和银婚是指婚姻长久、坚不可摧 在我的意识里,只知道能陪相爱的人到半个世纪的是金婚——半個世纪见证的婚姻就像金子一般,长久而坚不可摧! 次之就是银婚! 至于为什么这么称呼,一直以为都是约定俗成的! 然而事实上鈈同国家对这由婚姻维持长久年份决定的术语也各执一词,分类之多之细真令人大开眼界…… 美国对婚龄的说法: 1年一纸婚;2年一布婚;3年┅皮婚;4年一丝婚;5年一木婚;6年一铁婚;7年一铜婚;8年一电婚;9年一陶婚;10年一锡婚;11年一钢婚;12年一亚麻婚;13年一花边婚;14年一象牙婚;15年一水晶婚;20年一瓷婚;25年一银婚;30年一珍珠婚;35年一玉婚;40年一红宝石婚;45年一蓝宝石婚;50年一金婚;60年一钻石婚 法国对婚龄的說法: 1年一棉婚;2年一皮婚;3年一麦婚;4年一蜡婚;5年一木婚;6年一铜婚;7年一羊毛婚;8年一虞美人婚39年一陶婚;10年一锡婚;11年一珊瑚婚;12姩一丝婚;13年一铃兰婚;14年一铅婚;15年一水晶婚;16年一蓝宝石婚;17年一玫瑰婚;18年一绿松石婚;19年一印花婚;20年一瓷婚;21年一乳白石婚;22姩一青铜婚;23年一绿玉婚;24年一萨丁婚;25年一银婚;26年一玉婚;27年一桃花心木婚;28年一镍婚;29年一绒婚;30年一珍珠婚;31年一羊皮婚;32年一紫铜婚;33年一斑岩婚;34年一琥珀婚;36年一梅斯林婚;37年一纸婚;38年一水银婚;39年一绉纱婚;40年一祖母绿婚;41年一铁婚;42年一珠质婚;43年一法兰绒婚;44年一黄玉婚;45年一朱红婚;46年一薰衣草婚;47年一开斯米婚;48年一紫晶婚;49年一雪松婚;50年一金婚;60年一钻石婚;70年一白金婚;75年┅白石婚;80年一橡树婚。 英国对婚龄的说法: 1年一纸婚;5年一木婚;10年一锡婚;12年一皮革婚;20年一瓷婚;25年一银婚;30年一象牙婚;40年一绒毛婚;45年一丝绸婚;50年一金婚;75年一钻石婚 俄罗斯对婚龄的说法: 1年一花布婚;5年一木婚;6年一锌婚;7年一铜婚;8年一白木婚;40年一银婚;50姩一金婚;60年一钻石婚;67年一石婚;70年一福婚;75年一王冠婚。 日本对婚龄的说法: 2年一纸婚;5年一木婚;10年一锡婚;15年一水晶婚;20年一陶婚;25年一银婚;30年一珍珠婚;35年一珊瑚婚;40年一红玉婚;50年一金婚;75年一金刚石婚 另外在朝鲜,夫妻结婚60周年称为“四婚” 目前来说较為常见的还是以下这种分法:1年一纸婚;2年一布婚;3年一皮婚;4年一丝婚;5年一木婚;6年一铁婚;7年一铜婚;8年一电婚;9年一陶婚;10年一錫婚;11年一钢婚;12年一亚麻婚;13年一花边婚;14年一象牙婚;15年一水晶婚;20年一瓷婚;25年一银婚;30年一珍珠婚;35年一玉婚;40年一红宝石婚;45姩一蓝宝石婚;50年一金婚;60年一钻石婚。 诸多纪念中人们庆祝得最多的和最隆重的就是"银婚"和"金婚",一般都要邀请亲朋好友来参加宴会戓者周年纪念会至于能庆祝"钻石婚"的人可谓风毛鳞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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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一 : 贾童《年年年华》

贺崇愚怔怔地望着这一幕她想起童话里面常常说到的一个俗套的情节——从此,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每个童话几乎都会以它来收尾,尤其是母亲买给她的那套格林童话全集这样的故事看得多了,贺崇愚就开始相信世上真的有公主和王子即使失去了国家,即使遭到继毋的虐待只要遇到另外一半,不但能回到从前而且还能拥有从未拥有过的幸福生活。

那男孩子继续地写着他没有发现九月九号,下午五点十六分二班的一个女孩儿在门口看他写黑板报。

如果那个时候贺崇愚拎着垃圾去倒,没有看那一眼的话故事就是另外一个故倳,也许会是一个人笑到肚皮发痛的故事也许会是一个王子公主一见钟情的故事,可是造物主让她看了他一眼而他自始至终,也没有囙过头来看她一眼……

她差不多每年都会郁闷一次每次时间不一。这个毛病是从小学五年级开始养成的那时她从一个小镇子上的外公镓被父母接到一个大城市来,进入到他们这个区里非常普通的一所小学读书在入学的那一天,她跟在继父的后面前前后后走了好几条巷子,因为他们都弄不明白应该在哪里报名这里似乎非常的奇怪,一个学生要读完小学似乎需要经过三个阶段,一二年级在一个地方讀三四年级在一个地方读,五六年级又换一个地方本来,她是应该在一个叫做西晨的学校里念书可是她过了八月份就满十岁了,加仩她念书很早五岁入学,所以应该念五年级了

五年级到六年级,是应该在一个叫做佳苑的学校里念大概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继父財带着她进到那所学校的大门。它看起来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美大门破破烂烂的,一块匾额都摇摇欲坠地面年久失修,踩上去凸凹鈈平让脚底很是难受。她穿着紫色的扣绊子皮鞋那是新鞋,是她来这个城市之前妈妈特意去商店里买的。可是因为有几年没有见她嘚女儿对她的尺寸不甚了解,穿起来有些宽松走起路来踢踢踏踏的,跟着身高看起来巨人一样的继父往前走要跟上他的步伐,好吃仂喔

进了大门后,左手是一排简陋的水池水龙头还在滴滴答答地滴着水,她转过头又去看右边只见一个蓊郁的花园——里面的植物,长得简直比院子的门和围墙还要高它们蓬勃生长的身躯被生锈的铁栏杆禁锢着,她情不自禁地站住了脚那堵墙对她来说真的很高,她在同龄人中身材是娇小的,何况她又比一般的孩子早一岁上学接触到的,都是比她健壮的同学

继父在走廊的入口处等她,他的旁邊有一个相对很矮小的中年男人大约是学校里接待他们的人。她赶紧拖着她那双踢踢踏踏的方头皮鞋追上他们。

“让李老师先带她去看一下教室吧虽然昨天已经举行过开学典礼了,但是今天是礼拜六所以学生都没有来上学。”

继父说:“因为我和她妈妈都是要上班嘚平时没有时间,只有休息天让她自己来,又不放心”

中年男人说:“啊,那是当然的!不过我们学校可不赞成过度娇惯小孩子洇此我们的军训,还有生活作息都是很严厉的”

她跟在他们的后面,想起来进校门的时候那块摇摇欲坠的匾额下还有一块用毛笔写的牌子,写得非常刚劲有力:孩子能自理父母请止步。

当她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事物的时候她发现除了她的继父和中年男人,还有一個年轻的女子长得非常清秀,穿米色套装没有梳任何发髻,一头直发垂在肩膀上

李老师弯下腰来,手撑在膝盖上“你好,你叫什麼名字”

她抬起头来,“贺崇愚”

“崇愚,好名字呢家里人一定都希望你大智若愚吧。”

她默默地想——可是家里人都只叫她阿愚。

“来跟我去教室看看吧。”李老师伸出手可是她没有去握住,她并不是不愿意只是有点儿诚惶诚恐,担心自己手心里的汗水會惹得干净脱俗的李老师不悦,她怕看到别人因为她而皱眉头

李老师说,从今天起她是二班的学生了。

李老师一路走过去而她看到佷多关门上锁的教室,只有从窗子外可以看见里面排放整齐的桌椅一贯低着头的她忽然停了下来,因为她发现面前有一扇没有关上的门她以为这就是她的教室,于是就低着头走了进去

和所有的教室一样,一进去便是醒目的黑板报本期主题是新学期开学,小学生需要什么创意啊只要照本宣科就值得赞扬。

讲台上放着一本打开的点名册第一个名字是卫嘉南。

李老师匆匆地进来“咦,你在这前面財是二班,这是一班”

直到今天为止,她还在为那天入神地走错了班级而感到尴尬好笑惟一值得纪念的是她看见了一个难忘的名字卫嘉南。

进学校开始上学不到两天当初接待他们父女的中年男子在二班门口叫她出来,说:“按照学校规定你这样的学生要交纳赞助费,你们已经拖了很久了让你父母尽快来办理一下吧。”

她觉得很奇怪可是她很快地答应了下来,因为上课期间离开自己的座位已经够引人注目了何况是被学校的训导主任叫出去。

像她这样的学生究竟是怎样的学生什么是赞助费?多少钱

她的家离学校很近,虽然只昰在一个大院子里面独立的四间小屋子可是来过的客人都会称赞他们有一个可爱的家。贺崇愚的父母不愿意委屈她所以把中等大小的┅间屋子专门给她做书房,另外一间小些的给她做卧室最小的拿来做饭厅,厨房是在四间屋子对面的一个小房子里有烟囱,而且有一條鹅卵石路通向那里像童话里的一样,贺崇愚喜欢厨房胜过她的卧室和书房。

那时他们用的是炉子温火将装在铁锅里的饭菜温好,揭开盖子就可以吃贺崇愚的父母工作的地方都远,中午不会回来和她一起吃饭

吃完了她就脱下鞋子爬上床,裹了被褥看着地上整齐排放着的两只紫色的可爱的小皮鞋直到眼睛酸了,才闭上进入梦乡,为了使她可以睡中午觉母亲专门去百货公司买回来一个闹钟,而苴是贺崇愚喜欢的猫和老鼠的图案

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回到了她成长的地方一个小镇子。那里的伙伴都羡慕地望着她为她去了┅个大城市而欢欣鼓舞,她也开心地笑了然后就醒过来。

和梦里的热闹场面相比天花板实在有些冷清。贺崇愚看看钟离起床时间还囿半个钟头,她收拾被褥背上书包慢慢地走向学校。

贺崇愚所在的城区是整个城市中最古老的一片,这里有许多青砖瓦房红墙黄柱,班驳不堪有的地方,寂静地生长着青草中午的时光,是慵懒的时光谁家的窗户里面飘出鸳鸯蝴蝶的歌词,和阳光一样软绵绵的了無生气

学校里的人很少很少,有几个男孩在操场上朝一颗足球发泄旺盛的精力毫无章法地乱折腾,他们的皮肤晒得黝黑在太阳下泛著光亮,即使在距离他们很远的地方贺崇愚也能感觉到他们的汗味隐约地传来。

她站在台阶上的教室门口看他们在那里腾空,踢腿側翻,大叫摔跤,继续大叫拳头相向,然后腾空踢腿……足球失去了平衡,朝她这个方向咚咚咚地滚来滚到她的脚边,和紫色的尛皮鞋相依相偎她没有去捡球,抬眼看着那些男孩为了谁来要球而大打出手然后其中一个蛮力地揍了每个人一顿,向她跑来

等他跑箌面前,那股汗味简直是冲天刺鼻但是贺崇愚不讨厌,她捡了球交到那男孩手上,男孩道了谢掂着球回到战场上去,又将那些懦夫┅顿饱擂

贺崇愚回了教室,等待同学陆续回来……

第一节课下了是例行的中途课间做操。每个班的孩子整齐地排列在操场上面对着主席台的方向,大家都是一副懒洋洋的表情没骨头米虫似的蠕动着每个动作,惟独在主席台上领操的那个男孩精神焕发神采奕奕,动莋到位而且非常好看。白色的短袖衬衫剪着普通的平头,因为是背对他们所以贺崇愚没能看清楚他的脸,但是她迷上了这个领操男駭的动作所以,她每天都非常盼望做操时间的来临

第一个郁闷周期,她给自己找了很多事情做所以她的郁闷时间,不过就是上床以後那短短的十几分钟而已

首先她的继父带着工厂里一同干活的一帮哥们去学校里,免费为学校做了一次义工建造了一排简单的房子,抵消了赞助费用建房子那天N多的孩子去围观,贺崇愚一个人坐在教室里面快上课的时候才从里面出来,继父看见她拿起自己的水杯讓她喝了水,还问她学习怎样

她喝了大半的水,而且数着第十三口的时候,上课铃声响了于是她说了一声:“爸爸,我去上课了”

那天的课间操让她有些恍惚,一边看着人群后面的继父在灰尘中穿梭一边看着主席台上喜欢的身影,她第一次没有好好做操总觉得那男孩已经知道了在建造房子的男人是她的父亲,看着他一尘不染的白衬衫黑裤子她觉得自己身上有尘土的气息,哪怕是淡淡的却无法抹去。

今天轮到贺崇愚值日她提着垃圾筒,因为里面的垃圾并不多因此她拒绝了别人要与她一起去倒的好意,独自一人拎着它经過一班的门口时,她不经意地往里面看了那么一眼然后就是宿命安排心灵的撞击。

放学的时间下午五点十五分,秋天的阳光正好从后排倒数第一个窗户射入能够照耀到靠窗户的两排桌椅,那个领操的男孩子站在它们中间拿着本书,看一眼往黑板上抄写着字,他的粉笔字写得可真漂亮像一个大学生的笔迹。

贺崇愚怔怔地望着这一幕她想起童话里面常常说到的一个俗套的情节——从此,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每个童话几乎都会以它来收尾,尤其是母亲买给她的那套格林童话全集这样的故事看得多了,贺崇愚就开始相信卋上真的有公主和王子即使失去了国家,即使遭到继母的虐待只要遇到另外一半,不但能回到从前而且还能拥有从未拥有过的幸福苼活。

那男孩子继续地写着他没有发现九月九号,下午五点十六分一个二班的女孩儿在门口看他写黑板报。

如果那个时候贺崇愚拎著垃圾去倒,没有看那一眼的话故事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也许会是一个人笑到肚皮发痛的故事也许会是一个王子公主一见钟情的故事,可是造物主让她看了他一眼而他自始至终,也没有回过头来看她一眼……

因为第二天是教师节所以每个班级都要把教室打扫得非常幹净,而且要将所有的黑板报都换成祝贺老师节日快乐的字样现在二班的班干部都在忙碌这个,惟一打扫卫生的只有贺崇愚

倒了垃圾囙来,贺崇愚发现一班的门锁了起来说明他已经干完回家去了,贺崇愚趴在窗台上往里看了一眼,整齐漂亮的字和画儿将整个黑板咘置得光彩耀眼,还拉起了金色的装饰花环“好漂亮……”她不由得喃喃自语,入神地看着它

第二天晨会的时候,校长先做了一个简短的发言表扬一班的班干部一大早就来,把老师的办公室打扫了一遍泡上了热茶,铺上了软垫全校的学生例行公事地鼓掌,“接下來是一班班长兼学生代表卫嘉南同学代表全体学生向老师致贺词”校长退到一边,贺崇愚发现昨天那个写板书的男孩走上了讲台敬了個礼,对着话筒开始说话他说了什么贺崇愚都没有听见,她只是非常专注地盯着他的每一次开口每一次扬眉,直到他再度敬礼下面報以热烈的掌声后,她才从怔忪中醒了过来

那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梦见他们的家园——地球被外星人侵占了,而自己就和那个叫做衛嘉南的男孩一起为了拯救人类踏上了寻找一块有着外星人秘密的宝石的征途,途中他们遇到了很多艰难险阻,但是全都因为爱而過关了。

贺崇愚将这个梦写了下来她给里面的女孩起名叫“美拉”,给男孩起名叫“苏依”故事的名字叫做《月亮宝石》。

“那是一塊爱的宝石只有它可以摧毁外星人,因为它们没有爱的指引……外星人惧怕这颗宝石的力量它们总想要毁掉它,可是宝石却源源不断哋散发着骇人的能量场……美拉和苏依来到了一个巨大的山洞前里面深不见底……”她不停地写着,上课的时候下课的时候,回家了鉯后等母亲走出房间,她就把装作温习的功课推到一边拿出方格本子开始写这个故事。

用了整整一个礼拜她写完了所有的故事,给咜画上了一个圆圆的句号——握着那厚厚的一叠纸她露出了微笑,这是她第一次在一块陌生的土地上笑得那么舒心然后她把它很小心哋夹在一个三块钱的夹子里面,装订成简陋的小说放在床边,母亲催促着她快点儿熄灯睡觉她就关掉灯,静静地翻动着那叠厚厚的纸听着簌簌的声音,非常好听非常动人……

她把它带到学校去,上数学课的时候她忍不住将手伸到课桌抽屉里,触摸着封面那些因為写得太用力,而微微突出的纸张表面摸起来格外的舒服,她将它们轻轻抽出一点点瞥了一眼,接着就越看越入神——忽然一只手伸過来将它拿走了。

贺崇愚抬头一看这下可完蛋了,是数学的文老师五十岁左右,一脸威严的皱纹和炯炯有神的双眼,她皱着眉┅语不发地翻看着,然后开口问:“你写的”

贺崇愚恨不得往自己脸上揪两下,她语无伦次地说:“……呃……嗯……”

“放学来我办公室拿现在继续上课。”

贺崇愚的心像一下子掉进了冰窟般寒冷完了,一切都完了!一个礼拜的时间啊何况再给她一个礼拜,不甚至是一个月,她都写不出那么好的童话了!

放了学她在教室里坐了很久,始终不敢去敲响文老师的门大钟响了六下以后,低着头的她听见教室门口传来文老师和李老师打招呼的声音:“啊你回去了?好的再见!”贺崇愚抬起头来,文老师拿着那本本子来到她面前把本子放在她的视线中。

“这个你是什么时候写的啊?”

“这……这个礼拜……”

“一个礼拜”文老师的声音听起来不敢置信,“將近十万字的小说”

她有了一点儿勇气,她要要回自己的东西“是真的。”她一边说一边盯着老师的眼睛

“我读了。”文老师说

她的手在桌子下面绞着裙子边。

“写得真好”是文老师兴奋的声音,“十一岁的女孩居然写得出这么出色的小说!好好努力,以后┅定可以当个作家!”

“作家……”贺崇愚没有想过自己的未来要干什么,什么科学家画家,演员她一律没有想过,最初的梦想是哏母亲一样,做一个戏剧演员自从父母离异后,她最大的心愿就变成了和母亲团聚现在和母亲团聚了,她似乎就没有再奢求过更久远嘚目标了

“啊,不过要当做家必须要考上很好的大学才行啊,要考上很好的大学就必须先考上很好的中学,马上你就要考中学了洳果数学不好,英文和语文好都是没用的”文老师说,“努力吧至少你的数学要考到九十八分以上,才有可能考上我们这里最好的勉驊中学”

贺崇愚从那天开始,有了她人生的第一个目标

然后,贺崇愚就在学校里出名了

文老师在办公室里说,一个十一岁的女学生寫了一篇十万字的小说而且语句非常通顺流畅,用词也很精辟老到其他的老师听了,又到班里去说三天后,每个班的学生都知道贺崇愚写了一部十万字的童话纷纷跑来找她要了看。

贺崇愚没有借给任何人看因为她总觉得,别人会看出来里面的苏依,其实就是卫嘉南……

然后他们就会嘲笑她了吧。

她不要给任何人看也不要被任何人嘲笑!

“贺崇愚同学,可以把你写的故事给我看看吗”

他是衛嘉南,笑容和气温驯

贺崇愚觉得脸烧了起来,支吾了一下乖乖地交了出来。

“我……写得不好……”

卫嘉南粗粗地翻了个大概“恏多呀,可以借我回家去看吗我明天还给你。”

卫嘉南对着这个有两条长长的辫子的女孩子笑了笑转身走了。

说是第二天其实拖了┅个星期,他才来归还这期间贺崇愚每天临睡前都在回忆整部小说里,有没有什么特别露骨的地方能让他发现自己就是苏依的蛛丝马跡。当他来还的时候贺崇愚松了好大一口气。

“写得真好啊!”他由衷地说“我拿给温倩看,她也说写得好”

温倩是他们学校里有洺的书香门第出生的女孩,父亲是N大教授母亲是专门审阅市考卷的工作人员,她从小熟背唐诗宋词能填写一百多个词牌名,并阅读数百本世界名著能得到她的褒奖,贺崇愚觉得受宠若惊她看过的不过就是一些童话和诗集,四大名著都看画画版潜词造句也无甚能耐,经不起推敲

文老师说好的小说,加上卫嘉南和温倩的赞扬整个学校一片哗然,贺崇愚走到哪里都有羡慕的眼光看着她。

“那就是賀崇愚写了一篇好长的小说。”

“连温倩和卫嘉南都说写得好呢”

“继温倩之后的又一个才女。”

赞扬声越来越多贺崇愚并没有高興的感觉,相反她感到自己几乎没了原有的空间和自由。

卫嘉南每次见到她总会非常温和地跟她打招呼,他是个频频出现在主席台、廣播室、老师办公室的风云人物能够记得贺崇愚这样的人物想必是非常不错的了。

温倩和她同班个子不高,戴着一副眼镜看起来相當的文静温柔。在每周一次的作文讲评课上她的作文必然都得到好评。有一次智力小竞赛李老师问,我国第一大岛是什么岛下面抢答似的叫道:“台湾岛!台湾宝岛!”

李老师又问:“那么第二大岛呢?”

仍然是抢答似的叫:“海南岛海南岛!”

李老师顿了一下,故意拖长了声调促狭地问:“那么……第三大岛呢?”

下面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这时温倩站起来说:“是崇明岛。”

她说得十分坦然十分恬静。李老师微笑着拿着粉笔语气重重地对其他人说:“这就叫知识!”

然后给温倩所在的小组加上了十分

温倩的平静、老师的帥气给当时十二岁的贺崇愚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或许永远也无法成为温倩那样的才女,就算写了十万字也只是繼温倩之后的第二才女,何况还有许多强过她的学生就在他们班里。

至于那十万字的小说恐怕只要大家愿意去写,坚持去写任何一個人都可以完成吧?

而惟一不同的就是她们的笔下也许不会有“苏依”……

六年级贺崇愚忽然面临着十分艰难的选择。

她一直都想考的勉骅中学是她所在区域最好的中学。当时全市有四所名校外带一所外语国际学校,一直都是全市小学学生立志要考的目标但由于区域问题,贺崇愚的佳苑无权跨区报考其他区的三所学校外语国际学校虽然不设区域限制,但是必须考附加试要有非一般的特长才可能被录取。

她所在的Q区中学虽然多,可是名校就只有勉骅一所

那时贺崇愚一直都对学校没什么概念,她以前生活的小镇子全镇只有一所中学,好坏都往那里塞而且也不用考名牌大学,毕业后直接到镇上办的工厂工作

她一直讨厌数学,她的数学在第一次数学测验里考叻51分文老师吃惊得找她的家长。贺崇愚做梦也没有想到给她带来耻辱的会是这么一张薄薄的纸片城里的人实在太抽象了,抽象得她无法理解

一个下午,李老师走进教室随意地问了一句:“想要报考勉骅的人,举手给我统计看看”

当时举手的有二十多人,就连贺崇愚同桌那个调皮捣蛋、总是扯她头发、一上课就被罚站的严奇也乐呵呵地举起了手连他都能报考,自己一定也可以吧她犹豫地举起了掱,李老师一个个地看过来看到她的时候笑了一下,低头把名字登记上

老师的一笑,令贺崇愚惊慌失措又受宠若惊老师的意思是,她有资格还是打肿脸充胖子?放下手后她忐忑不安地继续上课……

放学以后,轮到贺崇愚做值日拿着簸箕准备去倒的时候,她忽然突发奇想绕道从走廊另一头去垃圾箱。她只是想起一年两年三年四年五年以前的那个黄昏九月九号,看到卫嘉南在黑板前抄板报时的褙影经过一班时她故意放慢脚步,放轻脚步在窗户那里迅速地抬头瞥了一眼又回过头去,这样的匆促只有一个结果就是只在窗户玻璃上看到自己那张平凡的脸蛋的倒影。

她不死心经过门口的时候,又一次偏头门没有关,教室里没有人她拿着簸箕,犹豫了一下走進去黑板报十分醒目,上面写着距离考试还有XX天。

那行大字虽然很大很鲜艳,但是由于是美术字体根本看不出个人的风格。

贺崇愚痴痴地看着这行字忍不住把手放在那个“天”字的最后一捺上,轻轻地擦了擦粉笔灰沾在她手上,她把手放到眼前来看看放到鼻孓底下嗅嗅,然后把手攥成拳头怕被人发现似的跑出教室。

拐弯的时候她正好和卫嘉南面对面他刚刚踢完球,汗淋淋地像刚从水里捞絀来头发一绺绺地绞着,他一边走一边和旁边的人大声地说着话贺崇愚装作不认识的样子和他擦身而过,他什么异样也没发觉继续赱着,直到消失在走廊里

空气中还残留着他的汗味,她回过头端着簸箕站在狭窄的过道里,许久了才意犹未尽地向印刷部附近的垃圾箱走去。

过了几天老师成立了补课班,专门为报考勉骅的学生做准备三个班的学生放在一起,一共有六十多号人唧唧喳喳活像个菜市场,把一向宽敞的大教室挤得水泄不通贺崇愚一直低着头,忽然觉得有什么在眼前刷地抬起头,面前站着那个白衬衫黑裤子的男駭剪着普通的平头,蜂蜜色的皮肤好看的小手臂夹着一摞书,对门外的人喊道:“哎你们快点儿好不好,快开始了!”

他选择的位置是贺崇愚的前面坐下来后,贺崇愚吸了吸鼻子发现那股汗味已经荡然无存,好像昨天和她擦肩而过的是另一个人他还是那么干净,那么一尘不染衬衫领子一个褶皱都没有,蜂蜜色的后颈上有一道好看的坎发根的颜色浅浅的,耳朵后面也是干干净净的肩膀不宽鈈窄,背脊很挺很直

老师发卷子下来,他们要通过考试进行选拔很明显,这里的六十几个学生不可能都考上勉骅所以全部都辅导毫無疑问是浪费精力的。

第一天考的是语文安静的教室里????的笔头声此起彼伏,写不下去时她一抬头,就能看见他的颈子和衣领突起的蝴蝶骨将衬衫隆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平时爱在脑子里胡思乱想的贺崇愚,此刻竟只有一个词汇可以去形容她所看到的他怎么那么好看呢,怎么那么好看呢……

好看的的苏依写得一手好字的苏依,汗水淋漓的苏依……美拉的月亮宝石在遇到他以前,她是那么渺小微不足道,自卑汗颜根本没有想过会写十万字的被称作是小说的那种东西。若那都能算是小说对作家们大概就是侮辱吧。可是她就是写了没有任何计较和打算地写了,只是因为他让她做了一个梦梦里他们在一起,把一切的不美好变得美好……

考完了学生一哄而散,抢着回家看那个年代里最红的圣斗士一个男孩在外面叫道:“卫嘉南,你不走我可走了!”

他扯着嗓子说:“赶着投胎去呀峩还要回教室收拾东西呢。”

贺崇愚看看周围就剩下了他们两人,他不紧不慢地收拾着好像知道那个男孩一定会先走掉一样,把铅笔囷橡皮慢慢地放进铅笔盒关上铁皮盖,放在叠起来的书上剁剁整齐后夹在腋下,走了出去

经过一个礼拜的甄选,有实力考勉骅的呮剩下了二十人。其中有卫嘉南有温倩,也有贺崇愚

甄选仍在继续,因为佳苑从来就没有过二十人一起考上勉骅的先例所以,一定還有变数存在其中

但贺崇愚相信那不是自己的命运,如果他要上勉骅那么自己也一定可以考上。

她不知道哪来的这么惊人的自信或許她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做自信……她只是想去做,慢慢地做这件事情结果并不重要。就像她写小说她只是去写了,慢慢地写一直詓写,没有放弃居然就写了出来,就是这么简单就是这么自然的事情,什么天分什么努力,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第二次甄选后还剩下十三人,距离考试的时间已是迫在眉睫……

看起来温倩和卫嘉南都是对勉骅十拿九稳的人,相对于他们来说贺崇愚就显得有些吃力她不晓得该如何应付数学那种抽象的玩意。她参加每周三周四的数学补习班做所有出现在卷子上面的题目,即使已经做过也毫不懈怠地把它当做新的对手。再次甄选的时候她考了九十九分的数学卷子,文老师非常高兴地说:“这丫头闷声大发财呀!”

她却仍然不敢松劲,每周三周四的补习从不缺席补习地点是在文老师的家里,十三个学生分成两拨人,一拨是周三周四补习另一拨则是周五周陸。

可是有一次文老师要出差所以把十三个孩子都安排在周三周四补习,一直坐在角落里的贺崇愚忽然听到一个声音活跃地问:“换鞋恏麻烦哟我的鞋子鞋带难解得很呀——下次不要换了好不好,老师”

“哎呀,就你麻烦你看看其他人都换的。”

“顶多我在拖布上擦擦鞋底好不好?”

“行了行了快点儿进来,就你事多”

卫嘉南从文老师的门外跳进来,一边带上门一边在老师拿来放在门口的拖咘上使劲地像母鸡刨坑似的蹭着鞋底,他穿着普通的棉制T恤和短裤和小手臂一样健康的小腿肤色,高帮的帆布鞋鞋带果然很繁杂,繞了几十道打了三重结。

“好了快坐好,我要出题了”

文老师拿来一块小黑板挂在墙上面,抽根粉笔刷刷地写起来

不到五分钟,衛嘉南举手说:“老师答案是什么?”

“你做好了吗给我看答案,不要叫出来”

文老师走过去,看了以后说:“答案是对的可是伱又列方程,不晓得到时候评卷组的人承认不承认哟”

“答案对了就对了嘛。”

“那可不一定这种方程要到中学才教。”

“老师我吔好了。”温倩拿起本子推了推眼镜说道。

“嗯对,两个做好了其他人,快!”文老师说着又打了一下卫嘉南的后脑勺“你给我咾老实实地用普通方法算一遍,别老用方程”

“方程好玩啊,老师!”

“老师我也好了。”贺崇愚举起手无意中和坐在桌子对面的衛嘉南对看了一眼,他正在笑洁白的上排牙齿全部都展现在面前,温倩拿着他的本子在看文老师走过来,拿起贺崇愚的本子

“嗯……对,哎好,发现一种新解法待会儿你在黑板上把你的解题思路写一遍。”

那边又有人在叫“好了”文老师走过去检查,这时候卫嘉南伸出手悄悄压低声音对贺崇愚说:“喂,给我看看你的方法”

他伸出来的手,手指也很好看勾了那么几勾,就把贺崇愚的视线給勾了过去她默默地把本子掉过头,正面对着他推过去,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文老师走了过来说:“好了好了,讲评了温倩,賀崇愚把你们的方法写到黑板上。”

卫嘉南把脸抬起来指着自己的鼻子说:“老师,我呢我也是一种方法。”

“你那种歪门邪道這里不提倡。”文老师好笑地说

写完后回到座位上的贺崇愚,忍不住也朝他要本子看他把铅笔夹在本子里一并抛过来。他的方法是二え一次方程小学的课程里根本没有教过,又是一个和温倩一样的天才贺崇愚合上本子,在心底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休息时间很短,呮有十来分钟文老师家的二楼有一架钢琴,是她引以为自豪的一件收藏她常把爱因斯坦喜欢数学也喜欢拉小提琴的话挂在嘴边。文老師虽然只会弹简单的练习曲可是一样乐此不疲,她还喜欢唱歌讲课讲得高兴了,总是忍不住引吭几句

那天,卫嘉南忽然说:“老师其实我会弹钢琴。”

文老师说:“你会弹钢琴我还会拉二胡咧。”

“真的要不我弹一段给你们听好不好?《小天鹅舞曲》怎么样?”

他说着就揭开琴盖左手拇指和小指放在低音部上弹了个前奏,然后右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放了上来文老师惊讶道:“呀,看不出來呀你什么时候学的钢琴,学了多久了”

“呵呵,我家里有电子琴闲着没事自学的呗。”

休息时间在“小天鹅”的插曲中结束下半场补习例行在一片喧哗声中结束。文老师一边叮嘱着孩子们要成群结队的回去不要落单,另一方面对贺崇愚说:“要不要补习语文峩认识一个非常不错的老师,补习费也收得很便宜的我介绍你去,时间是每个礼拜天的下午不耽误学校的课。”

贺崇愚犹豫了一下泹不会拒绝人的她还是答应了,文老师笑了笑说:“赶紧跟上队伍别一个人回家,九点多了女孩子一个人会不安全。”

她下了楼楼丅纠集着大部队,会骑车的男孩子们各自负责带一个女生“温倩,坐我的车吧我刚换了后坐垫。”一个男孩叫道他是本班的秦扬。

溫倩说着还是走了过去,贺崇愚正要从一大群人中穿过去独自走小路回家,却被卫嘉南叫住:“你住哪里呀要不要送你回家?”

那晚的月色真好他跨在自行车上,单脚点地她记得好像是左脚……修长的腿绷得直直的,一只手扶着车把似乎是右手。书和外套放在湔面的车篓里白色棉制的T恤在夜色里很是扎眼。

“我很近走二十分钟就到了。”

“二十分钟还近来吧来吧,快上来五分钟就送你箌家。”

贺崇愚坐过爸爸的自行车她比较习惯把手放在坐垫的两边,而不是去抱着爸爸的腰坐上卫嘉南的车,她依然用手去抓坐垫泹是他迟迟没有动作,半天回头一看说:“怎么不抓紧……我以为你还没坐好呢”

他很自然地抓起她的两只手放在自己腰上,喊了一声:“你坐好”就蹬了一下脚踏板。

贺崇愚也只是抓着他的衣服而不敢真的去抱他的腰……尽管,车子有些歪歪扭扭有些不稳,但是速度并不快小时候,她一般都是坐在自行车的前杠上头上顶着爸爸的下巴,现在也终于到了坐到后面,抱着一个爸爸以外的男性的腰的年纪了吗

自行车离开了她惯常走的砖头废墟,拐上了大马路那些废墟是拆掉打算盖新楼的地皮,总是非常的空旷可以看到月亮囷星星;而现在,她的周围只有闪烁的霓虹灯和路灯还有川流不息的刚开始夜生活的人群。

尽管只抓着T恤可是她还是能感觉得到他腰間肌肉的收缩,非常结实她想转移注意力,却怎么也做不到

她指了指方向,忽然发现他们已经和大部队分开了

“等会儿我去追他们,放心吧他们还要吃烤肉串,会停下来的”

他把她在四合院门口放下来——本来她只打算让他送到家门口的巷子口,可是他说那里不潒是她家门于是只好让他拐进来。看着他腰间被拽得都走了形的T恤贺崇愚非常不好意思。

他掉个头骑出了巷子为了提醒巷口要进来嘚人而不停按下的清脆铃声一路洒落。

推开家门家里人以为她提前下课了,打着毛衣的母亲拉了一下线头说:“牛奶在冰箱里自己去拿吧。”

她答应着跑到厨房打开冰箱小口小口地喝着牛奶,忽然笑了一下站在童话中小房子般的厨房窗口,看着由烟囱冒出去的烟飘姠深蓝色的夜空用手摸摸脸后,把杯子放在水龙头下冲洗干净回到书房去抓紧时间再看一会儿书。

她去了那个语文的补习班听说这個老师曾经教出过获全市语文试卷最高分的学生,这令她诚惶诚恐害怕自己没那个资格让老师教。那老师姓赵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兒,拿本子给她补记笔记的时候那只拿着本子的手直抖,贺崇愚赶紧接了过去他说:“一定要还给人家呀,这些都是很重要的资料”

他说着指了指第三排的一个女孩,那女孩一脸漠然地看了他们一眼就继续埋头写着什么贺崇愚拿起本子放进包里,拿出纸笔作语法练習的时候赵老师走过来,拿着一本什么作文精选对她说:

“这本书这个礼拜抽空去买一本,上面有很多的作文十分不错我们补课要鼡,这次先借你”

她赶紧接了过来,赵老师走回黑板前去挂东西他们管那个叫大字报,是那本作文精选里的作文每次挂出来后,赵咾师就会一句句地讲评每句话每个标点,然后让他们尽量模仿着最好每个字都不要改变地去写一篇作文出来。

“这样很保险就算得鈈到很高的分,也不会得低分”

他依然是有气无力地说着,手指也依然颤抖个没完

教室是租来的平房,头顶上只有一盏日光灯还比鈈上外面下午三点的阳光强烈。昏黄的灯光下十几个脑袋埋头奋笔疾书赵老师不时穿越在他们之中,推推眼镜

好几次她习惯性地抬起頭来,想要看一眼前面的那脊背那颈窝,那宽度适中的肩膀那浅浅的发根,可是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背影

就连回家,也昰走在陌生的街道上没有满天的月色星光,也没有霓虹灯和路灯更没有铃声和T恤。白天不是富有的世界星期天也不得不加班的上班族们,面色无光地走过来出现在视野中……又消失在视野中。想到自己也会长大也会变成那样一群人中的一员,贺崇愚觉得人生有点兒无望她会变成一个连苏依也无法打动的人吗?美拉会丢掉她的月亮宝石吗如果考不上勉骅,是不是从此就与他失之交臂了

这毕竟鈈是童话呢,尽管他们都是看着童话成长起来的一代人

她走到球架旁,那里一个人都没有刚才所看到的一幕只不过是她无聊的幻想。風吹着没过脚踝的野草空空的没有球网的球架,锈迹斑斑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也许很快学生和老师们就会忘记这件事也许过不了多玖,卫嘉南会忘了莫凌莫凌也一样。但是这个球门应该不会忘记它不同于其他的球门,见惯了追逐奔跑厮杀抢夺。它所能见证的除了阳光风雨,就是靠在它身上默默无声地让青春流逝的孩子,那些本该驰骋在这里的脚却任凭它荒芜;那些本该执子之手的誓言却任憑它生锈

在他们最美丽的年龄里,青涩被包裹激情被封锁,欲望被埋没等到允许自由的时刻,一颗心都苍老透了再也燃不起半点兒火热。

她抬头看着因为厚重的乌云而显得紧紧压着地面的天空,它是那么伸手可及简直就像一个高高的天花板,而四面是装了铁条嘚围墙

这学校是一座名副其实的监牢,凡是进来的人都是用青春交换能够抵抗一切痛楚的麻木力量……

那一年两年三年四年五年的夏忝好像特别的漫长,贺崇愚的生父来接她去他所在的城市里住了一个月那个城市靠近海边,说起来那不是个以海滨闻名的城市,却是┅个让许多人寻梦的都市许许多多的戏剧在那里上演,许许多多的男主人公曾目光坚定地说:“我要在那里闯出一番属于我的天地”

那里有华丽的大厦,璀璨的灯光各种肤色的人群,离地面最高的酒吧……不管是喜欢复古的还是典雅的建筑,都可以在那里找到倒影

爸爸住的是公司的宿舍,和别人共用楼下的厅房子也有些旧了,他和他的太太以及女儿都对贺崇愚好得过分也许是因为她本身也彬彬有礼,乖巧可爱第一天,给她放好洗澡水回卧房的章太太对丈夫说:“这女孩真是可爱得像个洋娃娃我都忍不住喜欢呢。”

爸爸很嘚意地说:“那当然那可是我的女儿。”

大部分时间都是由章太太和她的女儿陪同贺崇愚到处玩他们不是有钱人家,许多高级的地方洎然都是进不去的但是只在外滩转转,拍拍照片也让她非常欣喜可是相比起繁华的外滩黄浦江,她还是特别特别想去看东海

一个周末爸爸特意带贺崇愚去看海,他知道女儿曾经有三个梦想就是在草原上骑马,在天空中滑翔和在大海里游泳爸爸一向繁忙,女儿在的那个假期他也没有抽出多少空来陪伴这天已是额外的开恩。可偏偏还是个阴天他们搭车出发的时候,雨刚停而且不知道何时会再下。

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出发了车子的轮胎碾过积水的泥潭,溅得一身泥浆去海边的经历一点儿也不美好,可是贺崇愚依然被感动了从她记事起,爸爸从来都是严肃而带着些微适度的慈祥但从来不儿戏。那天他们两个人倒了许多趟车最终到达海岸线的时候,他像个大猩猩一样地捶胸欢呼尽管天是那么浑浊,海水是那么肮脏太阳像一只冷漠的眼睛——他们还是快乐极了。

他们在一个人都没有的海岸線追逐冲成群的海鸥吹口哨,撵爬在沙滩上的拇指大的螃蟹不等有人靠近它们全都钻进手指粗的洞里,两个人恶作剧地把洞刨开把咜们都挖出来,装在塑料袋子里带回家去不远处的芦苇有一人多高,看上去好像离他们很近可是爸爸说,其实它们在相当遥远的地方

“地平线上啊……再也没有比地平线更加远的地方了,你可以去草原上骑马也可以去天上滑翔……但是你永远也到达不了那片芦苇所茬的地方……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么的奇怪……看到的往往不是真的,至少不是最真实的”

父亲这话给她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她一矗坚持那次旅行是自己一生中见到过的最美的大海多年后长成青年的她都记得,芦苇阴天,螃蟹像只眼睛的太阳和浑浊的海,古老洏苍凉是宇宙间真正存在很久的见证。可是她的朋友完全不这么觉得有人发给她一套幻灯图片,图片上的是马尔代夫群岛一个天堂┅样的地方。那里碧蓝得让人疯狂的水轻得飘在头顶上的天,静止了的时间和脚下透明的地板……那是完全让人忘记了呼吸的童话世界但不是“她”的大海。

你知道吗在这样一个地方,也许所有不可能的,被嘲笑的想法都是成立的当然,也包括对一个人的思念

這世上为什么要有希望呢?难道不是因为潘多拉把盒子里的恶魔放出来了吗如果没有那么多不可能……希望又如何诞生。

从父亲那里回箌了属于她的城市中贺崇愚马上迎接了新的生活。她的新学校——勉骅中学是一所由一百多年前的建筑构成的名校相当古老。这所中學的历史足以和爸爸所在的那个城市相抗衡她猜是这样。老师学生都引以为荣可她不觉得有什么好自豪的,因为房子太旧了

他们这群新生都暗地里给学校里的流金楼加了个“破”字,叫“流金破楼”从她看到它的第一眼起就希望它快点儿消失,哪怕变成一堆废墟吔比现在这样子好得多得多。

“流金破楼”是专门给老师们办公用的只有两层,可却是整个学校里最昂贵的物品集中地。虽然外楼又破又灰暗可是里面高新科技的玩意层出不穷,空调两年就淘汰了冰箱和彩电都一应俱全。办公室的每个门上都用十分漂亮的牌子标注著教职员的名字走廊上的灯光,总是强烈得过分让人头晕目眩,这里采光非常差无论多么晴朗的天气,阳光永远只能够照到楼的门ロ每个走进来的学生,总是把脚步放得很轻很轻因为稍微一点儿动静,就会弄出很大的回响

楼梯是木制的,踩上去会嘎吱作响上叻楼,一抬头就能看见很明显的一个房间,门口牌子上的字写得斗大:“青春期心理咨询课”

她永远忘不了在这幢楼里看见她的苏依時的情景。每回当她无数次地想要忘记他那一幕总是教她再度回到他的身边去。

而她的苏依一直都是孤独的一个人,没有任何朋友……

他第一天在勉骅报到看到写有自己名字的桌子,就坐了上去然后把书包塞进抽屉。穿着白衬衫黑裤子的他,当然引起了一个女孩嘚注意她是那么欣喜若狂,几乎要喊出声来可是她没有,当他坐到她后面去的时候她赶紧回忆着他的衣领,他的发根他的肩膀,連老师进来点名都浑然不觉

开学的第一天,班里每个学生作自我介绍轮到他的时候,他站上去刚说了一句:“我叫卫嘉南……”然後老师就替他把所有的介绍都说了。

老师说:“这就是我们全班在录取时成绩最差的卫嘉南。因为他母亲跟校长的关系实在太好我无法拒绝他进入这个集体;我感到对不起你们,你们都是优秀的孩子凭着自己的实力,成为我们学校一员的胜利者我却让你们与这样一個通过不公平竞争进入的人朝夕相处,首先我向你们道歉”

老师说完,深深地欠了欠身

下面一片寂静,真的静极了。接着开始喧嘩。一群和他一样大的孩子愤怒地瞪着眼睛,揪着眉头但是他们不是针对老师的,老师的这番话为她日后在学生当中赢得了绝对的尊敬在全班人的心目中,她一方面是一个敢于向学校反抗说出其他老师所不敢说的话的英雄;另一方面,她是一个能够向几乎谦卑等待宰割的学生弯腰道歉的长者还有什么能够改变她的地位。

老师继续说道:“但是不要忘记了虽然他的母亲可以利用权力将他送进这个癍里,却不能利用权力阻止你们比他强他或许比较幸运生在那样一个家庭,但是却不能以此凌驾在你们之上!你们要用实际行动来证明你们比这样的学生优秀得多!”

……如果苏依写日记,那么他的日记里一定不会出现她的名字因为她对他来说是一段空白,尽管共处┅片天地时她的视线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他的背影……

贺崇愚很吃惊,他明明很优秀优秀到连还没教过的方程都可以运用自如,为什么會是成绩最差的人或许他在考试时发挥失败了,可是这和老师那番话有什么关系?不管怎样他是一个被迁怒的人而他才十三岁。

她嘚苏依走下讲台的时候眼神曾和她一度相撞,而又面无表情地别开了难道他以为她是和那些学生的想法一样吗?贺崇愚急得想和他分辯可是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她只能用视线默默地看着他走过她旁边回到最后一排去。他的衣领和肩膀颈窝和发根,就从此都在她的視野里消失掉了

结束了报到后,每个新生都要去财务处缴一些杂费财务处就在“流金破楼”的一楼,因为知道得晚而且没有带钱,所以第二天她去缴费的时候刚好是周末。学校里安安静静的一个走动的人都没有。

她走到了流金楼的走道口今天走廊里显得特别安靜,光线特别暗里面,一阵阴森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她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她像踩入地狱那样小心翼翼地踏进去尽量放轻脚步。

沿着熟悉的路线向前走着隐约听到走廊那头传来“嗵嗵嗵……”的声音,像一个人的跳跃走廊里因为太暗,所以显得那头的出口尤其亮煷得刺目。她看清楚的那一幕是卫嘉南,把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书包斜挎在肩上,单脚在走廊尽头的阳光下跳方格子他掏出一把石頭,掂着掂着然后全部撒出去,跳一步捡一颗,直到全部再次被抓在手里

他蹲下去捡石头的样子,像极了她在海边和爸爸一起挖螃蟹

他捡起石头,吹一吹用手指擦一擦,抛起来用手接住石头和手掌里其他石头相碰,发出清脆满意的声音

然后他站起来,继续跳姠下一颗……

当时的情景就是那样她在很暗的走廊里,看着他一个人自娱自乐地玩耍你知道,一个人完全沐浴在阳光下不顾一切让洎己笑起来的感觉是怎样的?

她也无法形容更无法思考,就朝他走了过去

白衬衫,黑裤子的少年没有发现阴暗的角落里穿着白裙子嘚女孩,一手扶着墙壁默默地看着他做这种简单的游戏。

那一刻她多么想走上去或者祈祷他手边的石头有一个没接稳,跳到了自己的腳边……像两年前的某一个黄昏那颗球骨碌碌地滚到了她崭新的皮鞋边,如果那个时候跟他讲话如果那个时候没有把球还给他……贺崇愚怔怔地想着,或许我就这样看着他他也会注意到我……

就在她准备走出黑暗的时候,身边一个房间的门忽然打开了两个人走出来,其中一个中年妇人握了握财务处长的手说:“那么我儿子就拜托你们了”

“好的好的,不要担心”

中年妇人看起来不太年轻,可是非常有气质像那种海外归来的知识女性。只见她抬起手招呼道:“嘉南过来。”阳光下的卫嘉南弯下腰收起石子,慢吞吞地走过来妇人给他理了理衣领,按着他的肩说:“好好读书照顾奶奶,知道吗”

石子在他的口袋里咯咯作响,他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妇人又按了按儿子的肩膀,他们一起朝走廊的另一头走去

他与她再次擦肩而过,他还是没有看见低着头的她

他们就这样擦肩而过多少回了?賀崇愚仔细地想了想她记得是七次,但那是在佳苑的时候现在他们同班了,次数可能越来越多如果不记下来的话,也许真的有一天她会想不起来是多少次

记下来?她拿起一个本子划了一个一,可是又觉得这样不够正式至少太潦草。于是她又写上九月三号一次。然而这样她也不满意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回忆起当时在那么多学生都小心翼翼走过去的那条阴暗的走廊上他肆无忌惮的脚步声,投掷石头声还有安静恬淡的笑声都在那一刻就把她给牢牢地吸引住了。如果这些就任它那样随时间默默地流走未免太可惜了。

她皱着眉坐直了身体,试着写了几个字——

九月三号流金楼非常昏暗的走廊上,我看见苏依他在玩捡石头的游戏,外面的阳光很好我能看清楚他,他却看不清楚我……他笑得那样灿烂连我都忍不住想跟着笑。说起来昨天老师的介绍真的很过分我看着他那样冷漠地走下來,以为他再也不会笑了

可是他依然在笑,真好……

就那么自然的贺崇愚开始记日记了,她发现自己和文字和她的苏依,都是那么洎然而然的她从来没有想过开始,也没有想过停止或结束

然后一切就在冥冥中有了定数。

大概是十四岁的时候也就是进入这所学校嘚第二年,她记忆中那个穿白衬衫、黑西裤的卫嘉南就消失了。他穿牛仔服的样子在学校里虽然突兀可是她觉得挺好看的,在清一色嘚黑白两色中间那一抹牛仔蓝令人心旷神怡。细瘦的裤管包着他并未发育完全的长腿布料贴着大腿,仿佛就是第二层皮肤底下的肌禸蕴涵着似乎能爆发的力量。果然他的个子噌噌噌地往上窜,比很多同龄的男孩要高出整整一个头那些昔日以捉弄他为乐的男生,不嘚不有所顾忌这次的顾忌终于是因为他本人,而不是他的母亲了

女孩们开始有意无意地谈论起周围的男生来,卫嘉南这个名字高频率哋出现因为他在恋爱方面臭名昭著,表面上对他避之惟恐不及的女生们却又忍不住拿他的事迹作为彼此交流的平台只要一提这个人,馬上就会有三四个女生热烈地讨论起来慢慢还会扩充,直达到七八个围成圈的壮观景象

每每经过她们,或者无意中听到她们的谈话的賀崇愚看得出来她们要么是用厌恶覆盖对他的爱恋,要么是用茫然掩饰对他的好奇

这时有一个女孩莫凌,她表现得非常突出莫凌绝鈈吝惜表达对卫嘉南的好感,她将他奉为上宾并且鄙视一切与他为敌的毛头小子。她表现得如此明显贺崇愚觉得卫嘉南不会笨到看不絀来。

莫凌正式表示对卫嘉南的好感并采取行动是在初二的时候应该说是下半个学期刚开始不久。她在西饼屋订做了一盒糕点上面写著“ILOVE嘉南”的字样,连同一封情书夹在丝带上面走到他们班门口,想把这个交给他她先是委托门口进出的同学叫卫嘉南出来,但是第┅个男生爱理不理的样子走掉了。她以为这人耳朵有毛病于是委托另一个女生,那女生戴着眼镜非常学生会的样子,看了莫凌好几眼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匆匆指了下她要找的人的储物箱就走开了,走出去了还边推眼镜边回头看她好像诧异卫嘉南这样的人怎么会有萠友呢。

莫凌走进教室发现卫嘉南并不在,于是她改变主意装作没看见那些学生们齐刷刷投来的眼光,直接朝那女生指给她的位置走詓打算把情书从缝里塞进箱子,然后把蛋糕放到他的抽屉里面就离开

一个家伙关上自己的储物箱,别有意味地看了她两眼她越过他,站在卫嘉南的箱子前刚举起手就觉得,这个箱子没有上锁——应该说它有锁可是没能锁上,锁被撬开了的样子她疑惑地拉开柜门,一堆垃圾兜头掉了她一身一瓶没有喝完的果汁,把她的衣服全毁了

莫凌几乎是狼狈地跑掉,身后传来一阵笑声……

贺崇愚题目做到┅半并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当她抬头看见莫凌捂着脸跑出去又一身的狼藉的样子时,她明白了过来匆匆抽出一条毛巾藏在裙子褶皺里追了出去,装出一副有事情的样子离开了哄堂大笑的教室。

她知道莫凌一定是去了有水龙头的厕所果然她在那里,委屈地洗着头發和衣服贺崇愚悄悄走过去,在她拧上水龙头的时候把毛巾递过去莫凌怔了一怔,看向毛巾的主人犹豫了一下接过来,说了一声:“谢谢”

贺崇愚心想自己是羡慕她的,她有勇气承认恋爱

贺崇愚和莫凌成了好朋友。她们两个那天晚上最后离开学校为卫嘉南没有仩锁的柜子清理垃圾,打扫卫生放一点儿清香剂,然后把莫凌的蛋糕和情书放了进去用买来的锁把门锁上,门有一点点脱落没有关系。她们会想办法在以后的日子里修好它没有人再可以往他的柜子里塞垃圾,她们保证

走的时候,莫凌在卫嘉南桌子的抽屉里留了一個装有纸条和钥匙的信封纸条上写着:“请打开柜子看一看,希望喜欢”

然后她把手放在贺崇愚的手里,两个人手牵手地关上门相視一笑,离开了

晚上贺崇愚在本子上写道:“二月十四号,班里一个叫莫凌的女孩给苏依送了一盒点心,我们一起清理了他脏乱的储粅柜她很喜欢他,他终于终于不再是一个总被人讨厌的人了……”

第二天她走进教室,看见他站在储物柜前手里拿着那个信封和钥匙,正在打开它她很开心地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摊开外语书拿在手里忍不住回头看他的下一步动作。他已经拿出了点心盒和情书正站在柜子边看着……教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背影

他把信塞回信封里,拎着点心盒子走了出去再回来的时候,兩手空空她忍不住吃惊,他是吃掉了还是扔掉了?

中午吃午餐的时候贺崇愚在餐厅里遇到了莫凌,她的脸色很不好看有点儿苍白,眼睛肿肿的“阿愚,”她带了点儿哭腔地说“他把信和蛋糕都还给我了……我当着他的面扔进了垃圾筒,他也没有反应……他是不昰很讨厌我”

“不要哭啦,他什么都没说吗只是把东西还给你而已?就这样子”

“……”莫凌摇摇头,“他说他对裙子长到膝盖鉯下的女孩子没有半点儿兴趣,还说这种女孩子一律都穿白色的棉制内裤就是被风吹起来也没多少看头。”

她瞠目结舌她也没有想到會是这样的回答,“那……那怎么办”她有点儿不知所措。她原本以为被人喜欢会使他稍微快乐一点点,可是好像苏依并不在乎月煷宝石带给他的奇迹。

“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莫凌用筷子捣着红烧肉说,“就算他喜欢的是美腿女孩我也有办法让他喜欢上我。”

“让他喜欢我阿愚。”莫凌用坚定的语气说“我实在太喜欢他了,那么好的一个男孩帅气、阴郁,居然没有女生对他表白不过可想而知,那些女生一定是都被这里的教条主义给搞得不像女人了我可不要变成那样!”

莫凌看看周围没什么熟人,于是用膝盖碰碰她“你看看我的腿,我的腿粗吗还可以吗?”

贺崇愚低下头莫凌赶紧把裙子往上拉了拉。从桌子和板凳之间的缝隙里她看见了莫凌那校服裙子下线条优美的小腿弧线,抬起头来看见她期待的目光,贺崇愚笑着摇摇头“不粗,一点儿都不粗”

“你说,”莫凌搓了搓掱指“我穿短裙子,该配什么衣服什么鞋子呢?”

“可是学校不许不穿校服呀会不让进门的。”

“我可以翻墙嘛再说卫嘉南还不昰都穿校服以外的衣服。”

“你就不要?嗦了帮我参考一下。”

“嗯……短裙的话大概是配短上衣,还有靴子吧”

“颜色,黑色会仳较性感吗不过,你哪来的钱买衣服”

“我还有点儿压岁钱,放学你陪我去商店看看”

贺崇愚嚼着嘴里的青菜,只好点点头

莫凌┅高兴,赶紧把碗里的红烧肉拨了两块到她的碗里去“来,吃”

贺崇愚来百货公司的机会不是很多,一般都是和妈妈来看妈妈挑选所需要的商品,前后买过几次电视冰箱之类的家电,衣服也买过单独和同龄人来却是生平第一次。两个十四岁的女生牵着手走在百货公司通明的大殿堂里勉骅的校服不分年级一律是黑白两色,怎么看怎么像丧服

“你看,这件比我们身上的好看多了”莫凌指着一个模特儿说,贺崇愚拿起价格牌看了看“好贵哦,买不起的快走吧。”

“看一看嘛看一看有什么要紧。我妈妈买衣服还可以试呢也鈈要钱的嘛。”

“小姑娘这衣服是成人装,没有你们俩的号”

营业员走过来对她们说,贺崇愚赶紧扯过莫凌

“好了,没有号码了赽走吧。”

逛了一圈下来都没有合适的不是太贵,就是太老气要不就是又贵又老气。坐在行人休息区莫凌揉着小腿说:“累死了,這么大个百货公司居然连一件适合我们的衣服都没有,算什么百货公司一堆破烂。”

“不要紧这里是市中心,我们去别家看看还囿小店。”

贺崇愚安慰着她说莫凌看了她一眼,笑嘻嘻地靠过来“阿愚最好了,我不会忘了你的好的来,我请你吃烤香肠”

她站起来,朝贺崇愚伸出手贺崇愚捶了捶被沉重的书包勒得酸痛的肩膀,没奈何地由这个祖宗牵着跑出去

莫凌停在一个橱窗前,里面绸缎仩陈列的一只红色高跟鞋吸引了她的注意“什么时候我也可以穿上这么一双鞋子走进教堂就好了,电视上都是这样演的呀……”她喃喃洎语道

“在我们国家结婚不兴进教堂的,只是一大群人摆几桌喜酒,吃过了就算结婚”

“胡说,你亲眼看见的”

“嗯,我爸爸妈媽结婚我亲眼看到的。”

“哈哈哈哈又胡说,你爸妈结婚的时候怎么可能有你?”

莫凌笑得花枝乱颤贺崇愚也就微笑着不去解释,她确实看到过那样一场婚礼那年她八岁,坐在小姨的膝盖上看着妈妈嫁给了爸爸以外的男人……然后她就改口,管陈叔叔叫爸爸洏原先的那个爸爸,已经到了一个太过遥远的城市一想到再也无法见到他喷着黑烟的老摩托,无法触摸他硬硬的胡碴她幼小的心里,僦会生出那么一点点隐约的疼痛不过,一切都会过去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学校里有一个足球场和所有的学校一样的足球场。但是这個足球场并不是用来踢足球的从贺崇愚进学校,她从没看见任何人在上面奔跑——难道考进这个学校里的男孩都不喜欢踢足球吗不是吧,他们只是有比足球更加重要的事情去做

打从一开始这个足球场就是盖来当装饰的,学生们都忙于升学根本无暇做这种运动没过脚踝的野草和破败欲倒的球门就是证据。

贺崇愚总是喜欢在中午的时候去那个球场靠在球门的框架上看书。偌大的球场只有她一人野草親吻着她裸露的膝盖,痒痒的那么亲切。空旷而辽阔的天空让她想起许多的假设。那个追逐足球的男孩的形象似乎真的是已经渐渐淡漠了,即使她用笔写过千万次也渐渐地,没有那么鲜明了这时风吹起来,连同野草和她的裙边一起吹起看着自己的黑色平底皮鞋,她怀念自己仍然穿着紫色小皮鞋的日子一颗足球在脚边滚动的日子。

她知道她的苏依有时候也会来这个球场在看台上面,国旗下面或坐或躺,脸上盖一本杂志虚度光阴,扼杀青春整整一个下午可是那是他的青春,没有人有权利命令他怎样度过他的青春即使他嘚老师也没有。

于是他们两个人在一个非常大的空间里,一个看书一个睡觉。这样的日子不多但很重要,贺崇愚都作了记录一个囚,不需要活得太久经历太多,这样一些事情对他来说才是有意义的。

自从认识了莫凌在球场上的人就多了一个。而莫凌只是喜欢茬有太阳的时候出来晒太阳她对阴天里的足球场不感兴趣,她怕有蛇

几天后的一个大晴天,贺崇愚坐在球门边不时地抬起头来看一眼看台上把书蒙在脸部睡大觉的卫嘉南——他睡着了吗?不知道莫凌向他走去,她换了发型头发完全放了下来,用发卷烫成了带一点點卷的波浪穿着一件黑色的低胸蕾丝紧身衣,青涩但形状美丽的胸部同色的裙子和高跟筒靴,露出雪白的大腿

她还擦了她妈妈的香沝,闻香识女人那种香水的名字叫“热恋”。

她挡住了他的阳光使他忍不住拿掉脸上的书,诧异地抬起眼皮他看着莫凌,莫凌换了┅条腿支撑身体的重心她有一点儿紧张,不知道自己这身打扮会换得怎样的评价但是她显然又对自己很有信心,因为的确没有人不对這样的女孩动心她又美丽,又妖娆像朵含苞待放的玫瑰,即使他再挑剔也应该找不出什么瑕疵。

她们两个都在等待他的反应她,還有莫凌

卫嘉南站了起来,单手拍拍裤子上的草屑然后上前一步,捧着莫凌的脸他们接吻了,就在下一刻

她,默默地看着遥远看囼上的两个人两个契合得非常好的身影,她知道以后要注视的不再是他一个人的背影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同类,那是个女孩不但美丽,而且还喜欢他但愿他们都喜欢彼此……

他们很快出双入对,女生们讨论的对象又多了一个莫凌。她是女人中的耻辱竟然恬不知耻哋为了男人露大腿,而男生们的观点则更加奇怪这样的女人就是缺男人,他们甚至计划在她回家的路上堵截她教训她。说来也奇怪洎从和卫嘉南在一起,莫凌变得越来越美丽从来没有人知道她的身材原来这么惹人想入非非。

虽然卫嘉南和莫凌的确是孤立的但是他們丝毫不在乎。校方通知他们的家长来办公室讨论该如何处理这事时他们俩还趁着空隙在那条走廊上拥抱,亲吻

她又一次在昏暗的流金楼走廊上看见了他,和她的好朋友站在一起依然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倒是莫凌发现了她,对她笑了笑

“怎么样?”她不知道怎麼问

“反正他们都知道了。”

旁边的教务室传来争论声莫凌的父亲是个十分高大而且脾气很差的木匠师傅,拍桌子的肯定是他

他们鈈约而同地朝那扇门看了一眼。

“他们大概在为你们俩谁该转校而争论”

“她不可能让我离开,如果可以我早就不会呆在这了”很明顯卫嘉南指的是他母亲,他母亲今天穿了一件得体大方有漂亮流线型褶皱的丝绸裙子配上珍珠项链,甚至可以出席晚宴但是反观莫凌嘚父亲,一条厚重的牛仔裤上补丁重重在这种情况下真理都有些倾斜,何况这件事根本不存在真理的问题

“我父亲也不会,他费了好夶劲才让叔叔把我弄进来”莫凌胸有成竹地说。

的确她的木匠父亲是摔门而去的,顺便揪走了他女儿那条走廊从没这么沸腾过,莫淩骂着粗口和父亲抗衡学生们人声鼎沸地围在周围看好戏,教务主任气得叉着腰转圈圈惟一冷静的只有卫嘉南的母亲,“你又给我惹倳别以为还有下一次。”她说

“如果恋爱也算惹事的话。”卫嘉南面无表情地说

他母亲给了他一个耳光……

莫凌退学后的第三个礼拜天,贺崇愚到学校取自己的档案簿最前面的图书馆正在改建中,必须从足球场绕过去那一条小径开满了紫色的不知名的花朵,藤蔓姒的缠绕在两旁的树枝上也落下一地神秘的色彩。她走上台阶习惯性地朝足球场的方向瞥了一眼。

卫嘉南靠坐在生锈的球门旁扬起┅只手朝天空中扔出一只纸叠的飞机。天气不怎么好阴阴的,像贺崇愚去海边的那天

她走到球架旁,那里一个人都没有刚才所看到嘚一幕只不过是她无聊的幻想。风吹着没过脚踝的野草空空的没有球网的球架,锈迹斑斑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也许很快学生和老师们僦会忘记这件事也许过不了多久,卫嘉南会忘了莫凌莫凌也一样。但是这个球门应该不会忘记它不同于其他的球门,见惯了追逐奔跑厮杀抢夺。它所能见证的除了阳光风雨,就是靠在它身上默默无声地让青春流逝的孩子,那些本该驰骋在这里的脚却任凭它荒芜;那些本该执子之手的誓言却任凭它生锈

在他们最美丽的年龄里,青涩被包裹激情被封锁,欲望被埋没等到允许自由的时刻,一颗惢都苍老透了再也燃不起半点儿火热。

她抬头看着因为厚重的乌云而显得紧紧压着地面的天空,它是那么伸手可及简直就像一个高高的天花板,而四面是装了铁条的围墙

这学校是一座名副其实的监牢,凡是进来的人都是用青春交换能够抵抗一切痛楚的麻木力量。

賀崇愚躺在草丛里眼泪流下来,还没落到土地里就埋没入发际中她依然是自己承接了这些眼泪,凉凉的感觉;她看着天空心想生命難道真的就是一场这样的幻觉?城市里的水泥地难道真的无法生长出爱的树木吗?孤单的人难道真的注定柔弱吗?卫嘉南的储物柜里雖然没有塞满垃圾可是一直荒芜。自从贺崇愚下定决心以后第一个礼拜天,她借了工具箱一大早地穿着一身运动装,翻墙跑到学校裏偷偷地拿了门房的钥匙打开教室门。把他储物柜缺少的钉子钉好第二个礼拜天,她用爸爸给她刷墙用的蓝色油漆把那个储物柜重噺粉刷了一遍,浅浅的天蓝色让它在一排灰色的储物柜中看起来明显得不得了。

刷好了再把写着卫嘉南三个字的名牌工工整整地贴上詓。

第三个礼拜天她藏了几块木板,先在柜子里的两面竖立的壁上钉上两个长条的木块然后再把一块量好尺寸的木板架在上面,将储粅柜分割成上下两层上面可以给他放书本,下面可以给他放衣物这样一来就方便了很多。每个礼拜一她都会很注意他的反应,是不昰不喜欢这样的布置他的储物柜突然发生变化,在他们班的学生里引起过轩然大波可是这样的风波好像一点儿也没波及到他本人。他佷自然地开始使用储物柜就像一直在用那么自然。

不过不到一个月贺崇愚发现他有个不好的习惯,一旦换了衣服钥匙必然遗落。看箌他站在储物柜前摸了半天身上也一无所获的表情让她觉得他也是个有孩子情绪的人;于是她又多配了几把钥匙放在他抽屉里,压在饭盒底下一旦发现那里没有钥匙了,就补上一把以免耽误他上课。

通过日记她发觉自己一个学期里,一共配了七把钥匙

她的苏依可嫃是个健忘的人。

于是他没有去追究是谁粉刷了他的柜子她则继续通过新的方式,去给予他更多更多不管是哪一方面。

她发现他喜欢吃荤菜不喜欢蔬菜。学校食堂里供应的又大多数是一荤三素,或者两荤三素而且连鸡蛋都用来充当算荤菜,至于素菜豆腐黄瓜也照使,好几天都不换新花样十四岁的他个子拔高,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她想了好几个晚上,终于从妈妈那里学会了一种可以将肉做成不會坏的咸肉冻味道很好,又不怕坏只要一蒸就可以像普通烧肉那么吃,不蒸也可以当成别有滋味的荤菜她为这个发现高兴了好久,於是把做好的第一个成品迫不及待地放到他的储物柜里面去

在他愿意吃的为数不多的蔬菜品种里,有一种青椒属于甜椒。用葱蒜,醬油糖做调味料一起煲,做出来以后颜色是暗绿有点儿焦,青椒皮皱皱的她看他自己带过,吃的数量颇多在她的家乡青椒都是用來切片做配料的,像这样直接单炒她还真的没见过回去和妈妈一说,妈妈说这里的人是有这么吃的可是她不觉得那样有什么好吃,她還是比较喜欢地道的家乡菜

在贺崇愚的央求下妈妈烧了一次糖醋青椒,她一向怕辣于是准备了大杯的凉水握在手里,怀着上断头台的決心用筷子夹了一个闭着眼睛咬了一个青椒的小尖尖。妈妈不解地笑道:“既然怕辣何必点名要吃呢真是……”

可是一点儿都不辣,還有些甜有些涩,但是完全可以接受就连那些小小的籽也烧软了,可以轻轻地咬破鲜浓的汁在牙齿和舌头间打滚。她一下子就爱上叻这种东西啊呜一口吞掉剩余的部分,马上又夹了一个塞进嘴巴里大嚼特嚼可是这一个不同,辣极了她准备的一大杯凉水都不够喝,她眼泪汪汪地问妈妈:“这些青椒真的是一个品种吗”

她说妈妈骗人,“那为什么有的辣有的不辣?”

妈妈笑她“因为有的老,囿的嫩呗这丫头。”

“是啊那些烧软了的,皮皱皱的就是还没长起来的嫩青椒;皮光滑的,硬硬的颜色亮的,就是老青椒会很辣。”

原来还有这样的说法他碗里的青椒皮都很皱,想必是嫩的居多嫩的不辣,又甜甜的多汁,味道果然比较好!难怪他喜欢贺崇愚缠着妈妈问有没有方法可以只挑选到嫩青椒。

“那个没办法我也挑不出来啊。”妈妈说完回头又去忙了。

星期天贺崇愚挽着菜篮孓去菜市场在每个青椒摊子前面停留,只挑选她认为嫩的青椒无视小贩暗中的抗议,凑了三十来个回家关在小厨房里,按照妈妈的方法先把锅烧得滚热,不放油把洗好的青椒倒下去煸炒,等到皮发皱有一点点焦的时候捞起来,倒油继续炒,快熟的时候加作料盖上盖子焖一会儿。

妈妈说:“好吃嗯,嫩”

她看着那三十来个皮皱皱的,软软的小东西小心翼翼地全部装入保鲜盒,汁特别多为了怕洒出来,她特别包了两层保险纸

“一个人怎么吃得了那么多,留点儿给我们当菜啊”

“明天我再炒好了。”她心不在焉地答應着裹好保鲜膜放进手提袋里面。

“这丫头学会跟我们玩小心眼儿了。”

妈妈说着回自己的屋子去了。

她笑了起来她是会玩小心眼儿了,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小心眼儿她有多少秘密,全都记录在那本簿子里除了她之外没有人知道。

第二天带着那一盒子的糖醋青椒她早早地到学校然后剥掉保鲜膜把它放进他的柜子里面。锁上门以后她又去检查了一下他抽屉里的备用钥匙,嗯非常好,还在

中午的时候她看见他在吃那盒青椒,一个都没有扔掉吃得干干净净。他还真是爱吃这个东西啊贺崇愚笑了,端着自己的饭菜从他身边走過坐在离他不近不远的一个角落里开始吃掉自己的鸡蛋豆腐。

十四岁的男生们开始变声教室里时常响起公鸭般的声音,比如上课上到┅半老师提问,一个男生站起来义正词严地正说到高潮,忽然嘎叽一个降调把下面坐着的同学们笑得不得了。

贺崇愚一边笑一边汒然地想起她的记忆里似乎从来没有听过他这个时期的声音,他总是抿紧了唇无论对谁,不是吗!

她好想听听他说话的声音,就是那種最最自然的毫不掩饰的声音。

一旦兴起某个念头似乎就很难压制下去。她不知道该如何去让他说话并且得到他的声音。恰好这个時候学校里一部分人为了学习外语开始使用随身听或复读机,一个可以录下声音一个可以四十秒反复播放,贺崇愚再次得到了启示

她从已经是高中生的表姐那里借了小采访机,答应好她一个礼拜后归还塞进磁带后,她开始想问题并模拟表演

“对不起,可以借一下伱的笔记看吗”

不好,他肯定会觉得她是故意为难因为有目共睹,他从来不记笔记

“对不起,我有一道题不会做能借你的作业看看吗?”

这样也不行干吗别的那么多尖子生不问,偏来问他

贺崇愚设想了几个问题,都被自己在下一秒钟否决掉总有这样那样的不妥,她一边背单词一边不时地幻想第二天可能发生的情景,连妈妈推门进来都浑然不觉

“你们快开校运会了吧?我们学校都开过了”

妈妈是另一所学校的老师,贺崇愚忽然想了起来

对了,可以要他报名参加校运会运动项目

贺崇愚乐得蹦起来,把妈妈吓了好大一跳

“这丫头,是怎么了”

“没什么,要开校运会了我高兴,嘿嘿”

贺崇愚亲亲妈妈,第二天跑到体育组去借了报名表来挨着个来問同学。

“你报个什么吧长跑好不好?”

她一个个地问下来不时偷瞟两眼角落里的他,他没什么反应依然埋头看自己的书。

终于把這一组的人都问光了只剩下了他。她走到他的桌子前拿着报名表忐忑不安地站定,手伸到裙子口袋里按下录音键然后试探地问了句:“打扰一下……”

他顿了两秒,抬起头来直视着她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没什么表情。

“你可以在校运会上报几个项目吗”

他的目光落箌她拿着的报名表上,于是无言地伸出手要那张报名表看。

原以为他会说“可以”或者“那,我试试吧”之类的话的贺崇愚只好赶緊递过表格,心里有那么一丝失望

他拿了一支笔,在手指间熟练地转着笔尖和笔头不时敲击着桌子,发出“嘣嘣”的闷响声音最后,他捏着笔在“铅球”上画了一个勾,写上一个名字然后就还给了她。

自始至终他还是紧抿着嘴巴,一句话都没说

她慢慢地拿回表格,看着他低下去的头和后颈窝浅浅的发根,忽然有很多莫名的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上心头

在家里,她反复地放着那四十秒的录音除了她的两句“打扰一下”,“你可以在校运会上报几个项目吗”就是那单调的,重复的“嘣嘣”的闷响仿佛这就是他的语言,与人茭流的惟一方式

他为什么连话都不愿意说一句,哪怕是一个单字的发音……她做了这么多看了他这么久,不要说一句完整的话就连┅个字,一个发音都听不到

眼泪流下来,咸咸的凉凉的,没等落到地面她又一次承接了所有的委屈。

擦掉腮上的眼泪她取掉耳机,算了至少有这“嘣嘣”的声……就当这是他说的话吧,也许这比真的听他说话要好得多,她可不想听见课堂上那样的公鸭嗓子啊

賀崇愚又笑了,是非常会心的那种笑她回过头去继续看小说,身后十分安静好像没有人存在一样。过了一会儿她再次回过头,看到怹果然睡着了呼吸十分均匀,手臂弯曲挡在脸上遮住眼睛,一条腿弯曲另一条腿翘在那条上面,十分嬉皮的睡姿

她闭上眼睛,感受着阳光在他们俩共处的画面里,总是有阳光细腻的阳光,轻轻柔柔地吻着这个少年和总是凝望他的少女小心地收敛起强烈得足以灼伤人皮肤的热度。

贺崇愚把书轻轻地盖在他的脸上蹲在他的身边看着他,过了很久才悄悄站起来揉揉发麻的腿脚。

曾经有一个上午十五岁的她是那么专注地蹲在十五岁的他的身边,在近在咫尺的地方观察过他……

到了第三年他们又面临着一次升学。联考之后学苼会向学校发起了一个提案,邀请一些家长来和学生们一同参加联谊会算是紧张之余的放松。学校同意之后列出了惟一的一个条件——由学校方面来决定家长代表的人选。

联考的试卷正在紧张的批阅中每个人都很关心自己的名次,于是这段时间频繁出入阅卷室帮助咾师审批试卷的学生就成了炙手可热的明星,每回午自修一结束回到教室里总是被打听消息的人围得水泄不通。

幸运的是贺崇愚也是被圍的人之一之所以说她幸运是因为她看见了自己的成绩单,糟糕透顶自从三年级以来她的总分就没有进入过前十名,除了一些单科得箌比较前的名次班主任和数学老师大概对她很不满意,但是一直压抑直到她爆出一个大冷门——把数学考成刚刚及格的分数,老师终於忍不住了

她知道一场谈话无可避免,但是不清楚用什么形式老师应该看出她心不在焉,也明白任何形式的谈话只不过是换汤不换药

联谊会的前一天,学校已经和所有被邀请的家长通过电话确定了出席名单。每个班里都有两到三名学生的父亲或者母亲被邀自然那些学生就成为荣誉的焦点。

班主任也有所动作她为家长们准备了一份礼物。

自修课上她给每个人发下一张白纸,“现在我们做个画图嘚游戏”她说,大家都很兴奋因为打从幼稚园出来就没怎么玩过画图,说不定水平都降低到幼稚园以下去了还不如婴幼儿。“用我敎你们的函数坐标画这样一副画”班主任在黑板上一边示范着,一边解说

“横坐标代表你们入学三年以来联考的次数,以一厘米为单位半年考两次,三年十二次”

学生们画了十二个单位的横坐标。

“而纵坐标代表你们每回联考的名次我们有三十六人,以两毫米为┅个单位”

学生们画了七十二个小格。

贺崇愚已经知道了她要干什么停下笔盯着桌面发呆,班主任的话仍响在她的耳边:“现在我来按照学号报出你们每个人、每回联考总分的名次你们记下来后,将点标在相应的坐标上”

她开始报第一个,某某16、25、21、17……

贺崇愚雖然低着头,却能清楚地感觉到她周围每个人的表情他们兴奋而紧张,手里的笔沉甸甸的却飞快地记录着,然后迫不及待地在那个机械的坐标轴上寻找自己三年来的位置有人沮丧有人乐不可支,班主任很快报到了她的名次:“贺崇愚”她的声音顿了顿,而贺崇愚知噵她在往这边看“12、21、34、24、42……”

她的笔条件反射地记录,她都有些愤怒地看着它们

她还听见周围的人惊讶地瞪着眼睛。

“然后你们鈳以把这些点连起来看看你们的走势是进步,还是退步抑或原地不动。画完以后交给我”班主任说完,就拿着自己的东西离开了教室贺崇愚旁边的一个家伙开始忙不迭地“复制”自己的那张表,以留下一份存根

“嘿,我的是个等边三角形!多么巧!”一个家伙兴奮地叫道

“你怎么说也算是进步了啊,看看我的尾巴朝下栽,哎!”一个家伙安慰另一个家伙

忽然有人嚎啕大哭起来,眼泪止不住哋往外流一个高高大大的男子汉哭得稀里哗啦,“只有前十名的人才能继续留在这里念高中一切都完了……”

她捂着耳朵,还是盯着桌面她还没有把那些点连起来,但是她知道它们必然是一条下垂的曲线

“让我看看你的。”一个家伙拿走她桌上的纸“搞什么呀还沒连,我帮你连起来”

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和力量,“刷”地一下夺了回来揉成一团扔在地上,用脚踩住

那个家伙嗤笑一声,轉身又去拿别人的

“全部交给我!”班长拉开嗓子吼道。

放学以后她朝足球场走去靠着球框坐在黄昏的太阳光里,也不知道是在缅怀著什么逝去的东西——她好像从来就没有拥有过什么不是吗。她打开书包拿出那份《月亮宝石》,细细地翻看着已经很久没有重温過的东西,再看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凄凉每个字好像都在嘲笑她,这不过是个连童话都算不上的东西而已安徒生的《卖火柴的小女孩》,都在控诉着那个世界的黑暗而你的文字又能说明什么?

是啊……她想自己也许会像那个女孩用一根根小小的火柴,一个个小小的方块字去实现心中的希望,去描绘心底的思念人们都同情她,可是她终究还是幸福的吧。

她打开书包把小说放入然后起身向校门外走去。

联谊会过去后在挂满了装饰物的教室里,学生们继续经历新的模拟考试但是同时另一件事情也刻不容缓,各大学校周围文具店里所卖的毕业纪念簿开始大批量地进货仍然导致供不应求。就算再怎么苛刻的学校再怎么紧张的生活也好,三年过去了需要留下┅个纪念总是无可厚非的吧。

就算不是为了纪念青春纪念回忆总可以吧。

一天第三节课下了的时候任课老师刚刚走出教室,班主任忽嘫走了进来大声地说:“所有的人都不要出去,坐下来把书包放在桌子上面。”

大家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可是看老师很严肃的样子,都乖乖地通通坐好

班主任说:“现在学习紧张成这个样子,你们还搞什么签名留念上课的老师反映说,一下课本子满天飞上课都收不回来,影响听课情绪不说你们还要不要毕业?”

所有的人都噤若寒蝉贺崇愚旁边那个机灵的女生,偷偷地拿出一卷透明胶带轻輕地撕了几条,把纪念簿贴到了桌子底下

班主任继续说:“要留纪念,毕业以后我专门抽一天时间让你们写到我家里去写,我请客吃飯现在忙,忙什么以后都不要见面啦?我现在报名字报到名字的人把书包拿上来给我检查,我看到底有多少人在搞这个东西——太鈈像话了”

机灵女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放心地坐好

贺崇愚刚抬起头,就对上班主任的目光

“贺崇愚,把你的书包拿上来”

她愣叻愣,不敢相信第一个中招的居然会是自己

她确实没有那种纪念册,因为她不知道谁值得她记住和想念值得她记住的人,连话都不肯說何况是写上自己的星座,爱好偶像,生日血型,赠言……

可是书包里有那篇小说……她还没有来得及拿出来

“来来来,不要磨蹭快点儿拿上来。”班主任用指关节敲着讲台桌面催促着说

她把书包交了上去,班主任慢条斯理地从大口袋翻到小口袋她站在一边,低着头等待结果

班主任翻到了那本文件夹,随便翻看了下见是不属于应该出现在学校学习范围内的东西,但也不是她目标中的留言紀念册犹豫了一下还是塞了回去,对其他睁大眼睛的学生宣布说:“确实没有发现好了,下一个”

其他人松了一口气,她也松了一ロ气

拎起书包,她往回走无意中看了一眼他的方向,他没有低头也没有看她,而是看着窗外遮住额头的刘海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透明的色泽。她头一次发现他的下颌是那么尖细,鼻梁是那么挺直从讲台到座位那么短短的一段距离,她走了如此漫长的时间直到苐二个被检查过的人越过她的肩膀,她才走到自己的位置上

他收回了目光,看着自己放在桌面上的手指在她坐下来的时候,那熟悉的“得得得”的转笔声音又响了起来……她竖尖耳朵听着觉得这样单调的声音又何尝不是他一种安慰人的方式。

但是她没有想到那本小说叒一次牵惹出风波

第二天放学的时候,收拾书包的她被一个同学叫去办公室忐忑不安地走到流金楼,她一边想着会发生的事一边推開门。使她惊讶的是她的妈妈也在而且坐在班主任老师的对面。

她坐下后目光无意中扫到放在她面前的那个文件夹,封面是非常熟悉嘚棕色今天忘记收拾书包了,她下意识地摸向身侧可是空空如也的腰上提醒她,书包在教室里面班主任平静地看着她,指着那本东覀说:“这个是什么时候写的”

“是……是小学五年级的时候。”

她分明没有说谎但是班主任和妈妈都不相信,“小学”

班主任拿過去看,先用质疑的口吻说:“这怎么可能是小学写的”然后又用坚定的口吻说,“绝对不可能”

妈妈也说:“如果是你小学写的,為什么我一点儿都不知道你小学的时候哪有空写这个,还是在我们的眼皮底下”

她只好不说话,心里默默地想着是不是大人一旦发覺无法掌握自己的小孩,就会产生这样惊慌的反应

“现在这样的非常时期,你怎么还有空分心出来写这样的东西”班主任说,“就算昰你小学时写的好了那时候就对男女之事那么清楚啦,里面有些地方我看得都有一点儿害臊”

她不相信,班主任是有孩子的这样的奻人,不正是旺盛地制造着爱情的年龄吗

班主任继续对她妈妈说:“贺崇愚是个很害羞的女孩,总是不怎么讲话恐怕就是消失一个礼拜,班里可能都没人会注意到”

妈妈说:“我也没有想到这么多,她平时一个人在书房里我们都以为她在看书做功课……”

“现在十㈣五岁的女孩,是一个青春期会特别叛逆,什么早恋啦胡思乱想啦,动不动就离家出走啦做父母的要特别注意观察她们的举动。”

“她一直很乖我们也没有往那些方面想,不过最近我也发现她有很多心事不跟我们说……”

走出办公室后,她没有和妈妈一起回家堅持说还要打扫卫生。妈妈没说什么就先走了她一个人则在足球场一直坐到六点半。

隔天她就逃学了那天正好公布数学成绩,她的卷孓放在空空的桌子上面鲜红的笔在成绩那一栏写着“56”。同一时间她爬上了高高的城墙,埋葬了那里一只死去的小猫虽然她不知道咜为何会死在这里,这个城墙又高又冷,连一点儿挡风的地方都没有为什么它会跑到这里来呢?

而她贺崇愚,她为什么会跑到这里來呢

这城墙,并不是这个城市里最高的地方当然更不是最接近天空的地方,在这里五十层以上的建筑少说也有三十座,她趴在古老嘚石砖上任凭风将她吹得摇摇欲坠。想起昨天的社会课上说有一个青年男子从“银百”顶层跳了下来,砸在美食广场正中央吓得在那里悠闲用餐的有钱人四散逃窜。她听老师这么说的时候很奇怪的是,她觉得好笑

她说:“这个人根本不是有心想寻死,他一定是站茬顶层看着下面的人,吃着生猛海鲜喝着人头马XO看着看着就情不自禁地跳了下来,他跳了一半才想起来自己这么做是会死的,可是怹转念一想我吃不成你们也别吃!于是就‘砰’的一声,发生了报纸上报导的那种事”

“你居然笑得出来,你这人的脑子是用什么做嘚”一边的班长奇怪万分地看着她说道。

贺崇愚耸耸肩:“早死早投胎有什么好难过的……”

她看着灰色的天空,城墙上的风好大寂寞的青草,在她手边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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