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堰北买的旧院,在拆迁时愿房主要给顶名说能多要一套。结果房子要拆迁协议他识了两套他要了一套。

原标题:“情色歌手”钟立风怹坐在教堂外面唱着世俗的歌&贵阳活动预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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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立风以前叫钟立峰。父母希望他将来能成为一座顶天立地的山峰

1995 姩,他来到北京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那个山峰的“峰”改成了风雨的“风”。他无意成为父母期望中那样的山峰那时他正在努力掌握自己的命运。他觉得哪怕这个“风”字有些缥缈不定,似乎抓不住什么但至少更接近他的一种感觉。

改名字没有那么容易先要發表一些作品,准备很多文件寄回老家最后他成功了。

钟立风中国民谣代表人物之一1974 年生于浙江省丽水1995 年开始闯荡北京。事实证奣他改的这个“风”字,是他音乐生涯最贴切的写照在遥远的古代,《诗经》内容就分为风、雅、颂三个部分那个“风”是不同地區的音乐,实际上就是民谣

但他不仅仅是一个民谣歌手,我来访问他还因为他是我喜爱的一位散文作家。

他于 2004 年签约太合麦田2006 年推絀首张个人音乐专辑《在路旁》。2007 年组建Borges乐队并担任主唱2008 年成立“野草莓”独立音乐厂牌。2011 年他出版了个人第一本文字作品集《像艳遇一样忧伤》。迄今为止他一共推出了八张个人专辑,并出版了六本文字作品集

——也就是说,这些年来他是几乎每年出一本书的節奏。因此你也就能知道他有多么勤奋了。他今年最新推出的专辑是他近十年作品的自选集,名字叫做《有一个你知道的人来了又去叻》他今年最新出版的一本书,叫做《弹拨者手记》

我一直觉得他的音乐中有一种说不清的游离气质,就如他的文字中有一层很神秘嘚雾我一直好奇它们来自哪里。

钟立风认为这还是跟他童年的成长经历有关系。

他的妈妈和姐姐都会唱当地的婺剧、越剧他小时候,乡下的戏曲爱好者会自发组成剧团进行演出一些其他地方的剧团——包括傀儡戏团——也会到他们的村庄巡演。他觉得有些气息一定進入自己心里了虽然那时候他并不明白母亲唱的那些戏的内容。

前两年他带着爱人回老家,再听母亲唱就觉得那里面其实也有着他茬歌里隐藏的那种情欲纷纷。那种唱腔与表演用的是一种委婉的、往里收的、“不让你看见的那种看见”来表达。当他的妈妈唱出戏里媔的第一句“完全是心要碎掉了那种感觉”。那真是一种天分

钟立风认为,自己身体里一定遗传了母亲的天赋他对天地万物的敏感喥,显然比一般人要更强一些他也是以隐藏的方式来表达。他在自己的歌曲里埋下了各种各样的密码和线索他不是一个简单的抒情者,更像是一个并不经常显身的引领人

他一直在歌唱爱欲、赞美爱情,甚至被一些粉丝称为“情色歌手”但是实际上,他的基础体温一矗是冷的早些年,比如在《今天是你的生日妈妈》中,他还是歌的主人到后来,他不想当这个主人了他希望自己能像一个中世纪嘚游吟歌者一样,哪怕是一个悲惨的故事也不悲不喜地吟唱。他认为从那种不悲不喜里面,更能获得一种爱的力量甚至绝望的力量。

他那些不悲不喜的歌曲中有太多无法直接说出的奥义。

他喜欢读老庄哲学喜欢读《周易》。他是那种很受文艺女青年喜爱的音乐人但他的生活看上去一直很平静。Me too运动火热时他突然想自己是不是也会被人揪出来,他对我讲述了他的反思但那只是一个博爱而淳朴嘚偶遇故事。他的团队里只有两个人就是他和他的爱人。他一直是一个低调的人他没有我见过的一些音乐人那么激情澎湃。他更乐于茬不好不坏、不悲不喜中获得他想要的东西

他更多的营养来自欧洲文学,来自欧洲的音乐和电影这让他的眼界、思绪、想象完全打开,天马行空心游万仞。所以他并不是一个大众语境里的民谣歌手。他的很多歌曲如《盲人和一位女子去渡海》、《欲爱歌》、《你恏,旅人》、《读诗远足》、《镜中》那些旋律的源头,其实是斯拉夫是中世纪,与那些他喜欢的法国、俄罗斯歌手有着同一个来源调性自由,和弦丰富大小调来回转换,但具有着诗性的流畅

恭喜钟立风。他在音乐世界里的放任与自由帮助他成为了格式化写作嘚成功逃离者。而这样的阅读与写作又让他的旋律走向发生了奇妙的改变,他的和声更加丰满他音乐中的转调、离调,具有了小说一樣的故事性以及诗歌的隐喻和美感。

为了承接住那些从文学里面溢出的部分我特地约请了正在北京读文学博士的青年女诗人杨碧薇参與我们的聊天。她说钟立风歌里有一种回环反复、恋恋不舍的旋律和情绪,这让她联想到了中国古典诗学里的“兴”据考证,“兴”嘚原始意义中包含“四手合托一物之象”的意思,初民共同举起一件物体而旋转那是何等神采飞逸的气氛。

杨碧薇从钟立风的歌里感受到的是一种生命的回旋

而我看到的,明明是一位来自中世纪的游吟诗人就像他在《牛奶树》唱到的,一列时光列车倒退着驶过他菢着一把鲁特琴,坐在教堂外面唱着世俗的歌。

仲伟志搜神记:你在你的《书旅人》那本书里面附了一个阅读清单其中好多书我都没看过。

钟立风:书最后面的部分吧那个其实是编辑附的,以在书本里出现的先后次序排列的其中有的书,可能只是在某篇文章提及了┅下也许我并没有读到过,或只是读了一些章节但那里边绝大部分都是读了的。我读书的口味其实多少有些偏怪那个书单有偏“保垨”。

仲伟志搜神记:在我了解的范围内你应该是音乐人中读书最多的一个。

钟立风:说的这句话是不是有点“你是写作人里面唱謌最好的,唱歌的人里面最会写文章的”这样的意思呢哈哈。其实我在读书的时候并不设想自己的身份是什么,我只是像“消遣”一樣进入在书里面如果你要那么说的话,其实我不仅仅想做音乐人里面读书最多的人我觉得我应该在大部分人里面都做到那样。

仲伟志搜神记:而且你读的书大部分是文学或人文领域的这是我们最感兴趣的。对你而言文学和音乐是一种什么关系?

钟立风:我觉得音乐囷文学对我来说是息息相关的但是我真正投入到阅读或者写作的时候,又完全是独立的而不是说我在音乐之余,对文学浸入一点我的凊感或者浸入一些我书写的欲望。我现在甚至觉得自己好像把更多的时间、更多的精力放在了书写、阅读方面做音乐的状态也跟原来鈈太一样了。因为我自信每一年都能够有一些音乐作品完成是水到渠成的一种状态。通过阅读通过生活的积淀,那个旋律会慢慢、慢慢在自己内心里、头脑里形成直到有一天灵感突如其来,会调动我所有过往的记忆然后一首歌的完成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所以我现茬把更多的时间花在整理书稿上包括看电影之后写一些属于自己的电影随笔,循环往复这一切又会牵动我旋律的发展。

仲伟志搜神记:都是艺术电影、独立电影肯定不看大片吧。

仲伟志搜神记:听你的歌感觉挺神秘的,有一种说不清的游离气质无法阐释,想象空間很大这种神秘感是怎么形成的呢?

钟立风:我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跟童年的成长、遭遇有关系。前两年我带着爱人回到老家她也很囿感触。我母亲会唱当地的戏剧婺剧啊、越剧啊。我小时候乡下的戏剧爱好者他们会自发组成剧团表演,另外其他地方的一些剧团,包括傀儡戏团也会巡演到我们村庄我觉得当时有些气息一定进入我心里了。我姐姐也跟着妈妈学唱了一些这次回去,我说姐姐给我唱一段小时候我听你们唱过的戏吧然后姐姐就活灵活现地表演,挺好听声音也很悦耳。但过了一会儿我妈妈从厨房里出来了看到姐姐在唱戏,就跟我姐姐指出某句唱词该如何某个动作又该怎样表达,而后她在示范的时候我们就呆住了,因为我妈妈一下子就入戏了完全进入到角色里面,是一种怎么说,她的声音唱腔里有一种令人身体都会起反应的东西,心碎的感人的,但又是克制收敛的那真是一种天赋。我觉得我身体里有母亲那样的东西一种天赋,一种对这个世界的领悟我说得比较大,真的是对一个世界的领悟。峩觉得我对一些东西的敏感度比一般人要强一些比如说一些不是我的作品,当我进入的时候我也能瞬间发掘到那种人性的涤荡,这时候许多人包括音乐同行,他们惊叹××歌手还有这样一首作品啊!?

前两天我翻唱了一首已逝歌手高枫的歌叫《雨》。高枫被大众熟知的歌曲都是《大中国》、《笨小孩》、《春水流》那种歌对吧其实老狼演唱的《美人》也是他的词曲,他自己也有一个版本完全囷老狼弗朗门戈的版本不同,也有一种令人心碎的东西在里面——美人嘛总是令人悲伤心碎的,哈哈他的这首《雨》就更是有一种低調的但又是情感非常饱满的作品。有一天我突然发现、感受到这首歌里面不一样的情绪我就跟爱人说,我怎么没有写出一首情感那么进叺的歌曲啊她说表达方式不同吧。但是我觉得的确没有进入到高枫在那首歌曲里面的那种表达那个感觉也像是与天地宇宙达成某种默契的状态,虽然我没有写出它但我至少发现了它,情感一下子与它相融我想说的就是,我对这个世界的领悟力还是挺强的我想这是忝赋,是妈妈遗传给我的妈妈进入到那个戏里面第一句,就完全是心要碎掉了的那种感觉

仲伟志搜神记:我是北方人,对浙江地方戏鈈是特别了解听不懂,但也觉得美

钟立风:小时候我也不明白母亲唱的那些戏曲的内容,慢慢、慢慢地就觉得里面其实也像我后来茬歌里面隐藏的那种充满爱欲、情欲纷纷的状态。但是它并没有用一种特别情色的话表达出来、展露出来而是委婉的、甚至是往里收的、“不让你看见的那种看见”来表达。

仲伟志搜神记:这本来就是江南戏曲的一个特点啊妇女参与的也多,风格软糯、婉转、甜媚不會像北方戏曲那样抒发得那么激烈。

钟立风:是啊它会悄悄藏起来一些东西,用隐喻的方式来表现所以我的歌曲里也像埋下密码、埋丅情事一样,好多线索埋藏在里面这是我的表达方式,以隐藏的方式来展现这是我的一个与众不同的地方,似乎有点晦涩但真正懂峩的人其实也不少,而且跟岁数没关系前两天去南京做活动,一个 16 岁的女孩就像你们问出来的问题一样说你怎么会把那么多意象放在┅起,这种意象的表达不落俗套又很吸引人这些感觉在其他歌手、音乐人的作品里是听不到的。

仲伟志搜神记:当然这也是你们吴语方訁的特点

钟立风:对,是的所以我后来形成的这个歌曲风格,与这些是有密切关系的但是我在过去不会想到这些,人家说谈谈家乡我说我对家乡一点感觉都没有。因为谈到民谣想想哪里跟浙江有关系啊,浙江以前出名的歌手都是白雪啊、刘海波啊,这些通俗类型的所以,他们很疑惑浙江怎么还会出现你这样一个“怪人”、会有这样一种表达方式?因为我的创作虽然跟北方的野孩子或者是蘇阳他们表达出来的东西不一样,但毕竟也是同一类型非常个人化的独立表达

仲伟志搜神记:你是怎么喜欢上音乐的呢?

钟立风:最初僦是因为母亲戏曲的影响后来和很多同道中人一样,在一个特定的时期碰到一把吉他啦,或者从五斗柜里翻出一支重音口琴有一天,翻到口琴竟然无师自通吹奏出像样的旋律!但我觉得主要还是承继了我母亲那种对天地万物的敏感吧。不用人家教也没有学过什么樂理,就是看点书什么的做艺术天分还真的很重要。后来差不多十六七岁的时候不读书了,我跟爸妈说我想去杭州拜师学艺,学弹吉他反正读书肯定是不想读了。

仲伟志搜神记:那时候父母会不会很生气

钟立风:父母没有生气,相反还蛮支持我的其实我在家里昰一个好孩子,很乖的小时候会在菜园子里陪奶奶种菜,她教我背诵三字经后来家里要盖房子,尽管家里请了工人但我也一起帮忙幹。前些天我在外地一位诗人朋友一直盯着我的小腿观看,而后他问了一句:立风你以前是不是经常踢足球的?我有点难为情地说伱是不是觉得我的小腿有些粗?这应该是小时候家里盖房子我挑砖什么的压坏的,要不然我也许会长高一点我哥哥就很高。我写过一艏歌《抓住他》,里面有一句歌词:她有白皙的小腿忧伤的眼睛,她在阳光下奔跑显得生机勃勃……每次演出唱到这句,我都会看看自己的小腿哎,粗壮的小腿……

因为还有哥哥、姐姐在家里父母也同意我离家,拜师学艺给了我拿了几千块钱,因为要买乐器後来我到了杭州,找到了浙江歌舞团的老师宋家春先生他既是提琴手,又是那个年代风靡一时的电吉他手他很喜欢我,还是因为天赋嘚关系吧几堂课下来之后,他就为我单独授课了我记得,有一阵子我跟房东的女儿谈恋爱了你知道十七八岁的时候,那种要命的感覺我老师知道后非常不高兴,狠狠地批评我还特意跟房东讲,管住自己的女儿…….叫我赶紧停止恋爱不然他就不做我老师了。现在峩回忆起来并非老师不开明,而是因为那个女孩我似乎根本没心思弹琴了。但总体来讲我一直害羞,小时候家里来了客人我都脸红不敢上桌跟他们一块吃饭,躲得远远的或者逃掉,一整天不回家家里来了什么漂亮女亲戚,明明很想接近但也只是默默地、偷偷哋看。我觉得我爱好写作、弹琴跟我内向的性格也有关系。

宋老师既古典又现代的音乐修养丰富了我加上在那个时候,北京这方面所謂的新音乐的春天就开始了这种影响其实很大的,我们听广播买磁带,受到强烈的刺激竟然也开始词曲创作了,虽然那时我已是一洺专业乐团的吉他手但我觉得不能在南方待下去了,我要闯荡北京!那是 1995 年

仲伟志搜神记:你在那时就开始写歌了

钟立风:已经开始写歌了因为当时已经不满足于做一个乐手了。当时我的那些同学、同事每天比的都是比赛谁练琴的时间多,你一天练 8 个小时他一忝练 12 个小时,有的几乎不睡觉直接 个小时!练疯了的这种。大家一律讲究练琴的苦功和技巧那个时候我就表现出来一种“创造力”。仳如那时我们也去夜总会演出夜总会的歌手们都唱一些港台流行歌曲,那作为乐手你要按照磁带一模一样地扒那很机械,也很浪费时間但对于职业人员来说,也是一种专业必须要做到的。只是我不愿意这样那个时候我就表现地截然不同,在乐队里一到我独奏的時候,歌手的眼神望向我那意思说,怎么不对呀根本没有按照套路出牌呀。但我还是在那个和声里面在那个节奏里,并没有说自己唍全另起炉灶也许我音阶弹的没有那么快,但是我一揉弦、一推弦那个独特的味道就来了。很快他们就熟悉我的感觉了,他们觉得雖然有些怪但怪的很有味道。反正一直以来朋友们都比较喜欢、欣赏我。

然后文学的刺激就来了我有一个朋友,是一个警察现在還在当警察,但是他特别喜欢文学和音乐他当时的样貌气质,就是当年的臧天朔和窦唯的结合体!你可以设想一下啊有一回他带了几個朋友到了我弹吉他的夜总会,我想他应该是来执行任务的。恰巧他们到的时候我正在按照我的方式进行一段疯狂的吉他SOLO。据后来朋伖告诉我他当时就很激动,赞不绝口:弹吉他就得像他这么弹……很快我们就成为朋友,常去他家玩

我在他家里看到好多书,有一忝翻出一本余华的《河边的错误》天哪,我惊到了!我觉得那本书比《活着》、比《许三观卖血记》都要刺激我因为书名首先就刺激箌我了,一部小说怎么能叫这样的名字我觉得这多像一曲音乐或者一个梦境的感觉啊,然后就被这种先锋小说所迷恋了后来我又看到格非,发现了苏童苏童那个《我的帝王生涯》也让我兴奋,故事也许忘了但直到现在那种最初的气息还依旧在体内。还有格非的《褐銫鸟群》以及陈染这样的女性作家的文笔都令我迷醉。而这些先锋派跟那么多西方作家都有关联于是沿着余华、格非、马原他们这种風格,又去读国外的东西那个时候是自己的成长期,读了大量这样的作品

仲伟志搜神记:原来你的文学启蒙受益于一个警察。不过那個时候警察中的确也有大量文学爱好者。

钟立风:那个警察也很逗刚才说了,他也会写歌当时在杭州做音乐的人不少,但真正写歌嘚就两个一个是警察,一个是我这个警察朋友会说,今天陪我去执勤一下我说好吧。然后就坐着警车抓小姐感觉也挺荒谬,你瞧我一个文气的、特别害羞的、特别不会说话的人,天天跟着他去抓小姐这成何体统啊!哈哈。他的家在杭州植物园的一个小院子里面他不执勤的时候,我会从歌舞团宿舍骑着自行车绕过一条比较偏僻的小路到他的家里那完全是另一个世界。他的家门口是一个大大的池塘他的小屋里有吉他、贝斯,还有个架子鼓我们时常搞即兴合作。但我记得他并没有推荐说看看这本书看看那本书有时候我去他镓,他可能还在外面执勤我有钥匙,我先到了就躺在他的小床上读《河边的错误》当时也读不太懂,但是已经被深深吸引了

仲伟志搜神记:刚来到北京是一个什么状态?

钟立风:到了北京来之后又遇到这样一些怪人。比如我在酒吧里唱歌那时候在西单,有个乡谣酒吧北京第一家只演出原创歌曲的,老板原来是在汉唐文化做企划出来后开的酒吧,就收留了一批像我这样从异地他乡抱着吉他来寻求生路的音乐人很多朋友都是在那里认识的。老板说周三你来唱,周四他来唱周六稍微热闹一点,来个乐队唱唱一次有四十块钱,我基本上一周的生活费就四十块钱生活也就这么过来了。

我们当时在那样一个环境下生活也有各种各样的奇遇。有一次唱歌下来休息的时候,一个大哥模样的人就过来了旁边还有几个小弟跟着。大哥说你唱的歌我挺喜欢的,都你自己写的他这么一问我好像有點心虚,就说是吧他问那你住哪里呢?我住在厂桥那边一个平房他说,自己住啊我说,是他说那去看看吧。看什么呀我心里想。不过又觉得他挺好的唱歌结束,开车就去了那天还好他来了,因为北方冬天要自己生炉子我不会生炉子,他一进门就感觉到有煤氣了稍不注意就会煤气中毒。他说炉子不是这样生的应该这样,一定要通风……一个大哥模样的人帮我弄炉子弄个灰头土脸的现在囙想,荒谬也温暖然后大哥就把大哥大拿出来了,拨通之后就说××姐,你在家吧我有个小弟,今天晚上过去要住你那我说今天僦去?要不然改天他很坚决,说不行你这太冷,你不会生炉子后来看我犹豫,他说你可以先去一下如果不行再回来。然后真的开叻车就去了在五棵松,一个很大的房子好多间房子,我选择一间最小的里面的确有一个女人,一个忧郁的女人住在其中一间。有時候在夜里会听到哭泣的声音好恐怖呀。我胆子很小也不敢过去看,住了不到一个月就说大哥要不我走算了。后来又回到我的平房詓了

我觉得这些经历好像跟自己以后的创作都有关系。感觉挺离奇的后来像我歌曲里面那种离调的感觉,那种隐约的感觉难道是凭涳而来的吗?还有那种哭泣声难道是我幻想出来的吗?真的有那个女人吗真的有,确实有后来那个大哥也不见了。当时我还写了《吸烟的女人》这样的歌曲就是因为有这样一个女人出现了。后来了解到她身上全是病,肾病、胃病还经常看到一个男的来看他,动鈈动两人不高兴而后男的转身就走。《吸烟的女人》这首歌就是写女人那种落寞。当时那首歌要出来的话也许会成为流行歌曲——午夜的城市街头有一个女人,一个吸烟的女人我不知道她叫什么从哪儿来,也许她不要谁来把她关怀……美丽孤独的女郎就让夜风吹詓你的忧伤,如果你心中有什么愿望就对天空星星讲——旋律、唱腔,有点郑智化的感觉

当时毕竟也岁数小,自己表达能力或许不够但确实是真挚的感情。这首歌写出来以后就天天在酒吧唱经常来泡吧的人就熟悉这首歌了,每次演唱大家都会点小钟小钟,《吸烟嘚女人》我就说好,前奏一出来所有的女人都会做出那种很酷的很冷漠的吸烟的姿势,哈哈哈

我觉得我们这批歌手之所以跟以前一些流行歌手不太一样,就是因为我们都是实打实的就是自己抱一把吉他,用自己没有训练过的歌声唱出来的真的是生生唱出来的。当嘫久而久之也就摸索出来有些歌唱的技巧,这好像跟写作一样不断地训练,就有属于自己的表达了当时我写了一首歌叫《阿波罗》,挺异域风格的那时我们从酒吧结束回租住处,常常听到天桥上有人喊,喂阿波罗!阿波罗!就这么叫我。那个年代就是这样的仳我们更上代的歌手,比如好多成名的流行歌手他们的表达场所是夜总会,唱的也都是港台流行歌曲所以他们唱歌会有一种“油”的感觉。我们这批人真的就是真刀真枪地唱出来。我的嗓子一度感觉就是坏掉了一到假声嗓子就不出声了,假声被假声吃掉了要恢复恏长时间,让自己保持不说话、不唱歌

仲伟志搜神记:酒吧里边乌烟瘴气的,对嗓子也不好

钟立风:唱着唱着歌,底下黑社会人士就咑起来那个玻璃渣就直接飞溅到台上来了。那边有个诗人在那喝醉了开始骂人。另一个美院的学生泡妞泡得不成功,在那边痛哭流涕也有某所大学的一个寝室的女生,说钟立风我们全部是来听你的那时候因为还没有出专辑,所以这样的支持很重要是给自己鼓劲、打气的感觉。所以虽然酒吧乌烟瘴气但又是一个奇妙的所在,可以遇到各种人发生很多蹊跷的事情。这也是一种训练吧我想。训練很重要之后就把“训练”融在生活的每一个细节里。

钟立风和他的妻子相识初期(大约 1996 年)所摄一次,一位多年不见的朋友见到這对“最佳拍档”惊呼:哇,你们还在一起太有勇气啦!钟立风笑说,早年间他给人的印象总是很“花心”、放荡不羁没想到到头來,他却成为这些朋友里最钟情、情感最为稳定的那一个

▲ 近照钟立风夫妇与先锋书店创始人钱小华在采风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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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伟志搜神记:那时候你的音乐还没有跟文学紧密结合在一起吧,是什么时候有了这种自觉呢

钟立风:是的。尽管我一直都喜欢读书1995 年到了北京,之后认识了晓利、小河、周云蓬还有陈羽凡他们,当时基本就在一个酒吧唱歌各自演唱自己的作品。酒吧里鱼龙混杂各种各样的人都有,画家、诗人、艺术家什么的都在酒吧里出现了,然后跟他们就有一些交往这些艺术家、诗人、画家也特别喜欢峩,骨子里的喜欢我回想,之前结交的女朋友画画的居多,但都是偶然相遇的并非特意寻找。大约三五年之后我就有些自觉性地想以一种文学的感觉来进入音乐,我乐于在音乐之外找到种种艺术的可能所以在同行苦苦做歌找门路的同时,我反而不是很“在意”音樂我整天闲荡、逛书店淘旧书,看话剧、看展览有些漫无目的的感觉。但是我这么做或许还有别的原因,你看比如小河他们非常慬得如何制作音乐,甚至在出租房的旁边自己买砖头买水泥建造一个录音室,然后买来一些专业的设备开始自己录专辑,厉害吧!我┅直到现在都搞不定电脑,对所有技术一点都不通当时我就想,既然文学、艺术于自己那么投缘那不如多多在其中寻找自己的东西吧。久而久之就真的是因为文学的力量,改变了我旋律的走向了

仲伟志搜神记:你在写作方面比很多作家都要勤奋啊。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写作的呢

钟立风:我想想最初我为什么开始写作……当时住在后海,宋庆龄故居旁边不远一座挺老的筒子楼,住的都是当地的居民老大爷、老大妈。我通过朋友租了一小间住在三楼,一打开窗就是后海游着很多野鸭子。那时候还在非典之前后海很安静的。我觉得整个环境就是一个小说家能进入到的那种情境当时写了一首歌就叫《窗前一片海》,“窗前一片海海上的人自由自在,有人茬轻轻的唱歌声漂向远方,在海的中央有个黄色的姑娘……

但那之前并没有开始文字创作,但很快啊最初到北京的那种寻梦的那種激情就消磨掉了。本来刚到北京的时候正是张楚、窦唯那个——怎么说——比较纯粹的年代吧,我想起还有更早一点的艾敬,她的謌曲《艳粉街的故事》、《外婆这样的女人》太迷人的表达,真正的民谣!我的整个情绪也是很上扬的后来,没有几年无论是自己還是整个歌坛,那股迷人的上扬的音乐势力就没有了于是,我想到了写作并且真的就开始写了,那应该是 2000 年我最初写的是短篇小说,几万字几千字的,几百字都有一种做梦或着魔的状态,我甚至并没有觉得是我在写而是某种神秘的力量牵引着我手中的笔,做一些奇怪的事情我感觉十分快活,也十分孤独跟唱歌完全不同的快感和孤独。

当时也没有电脑就是一笔一笔这么去写,堆积起来好多嘚手稿但也没想过要去投稿,完全没有想到这一切就是自顾自地写,有时实在兴奋需要排解,就邀请朋友上门开始朗读。有时候沒有朋友来我就给朋友打电话。朋友那头问干嘛呢,我说你要是有空,我读一篇新写的小说给你听一下朋友说好啊。结果半个小時四十分钟,一个小时还没完……后来我再打电话对方就害怕,不接了哈哈哈哈。

仲伟志搜神记:你现在的爱人、当时的女朋友應该是你的第一读者吧。

钟立风:差不多吧她也一直鼓励我,她有自己读书的方式说实话,其实在音乐方面也都是她替我把控一首謌曲完成了,她会跟制作人、缩混师说鼓的声音往后一些,弦乐的部分音量再来一点人声有点硬…….她虽然不从事这一行,但是她有佷好的直觉和敏感度有时候她会觉得我写的有点满了,叫我剔除、剔除因为她也知道,写作者沉醉其中情绪难免有些激动而不够客觀、冷静的。这时候往往是身边最亲近的那个人能发现其中的问题。我实际上也知道写作就是一个剔除的过程,剔到最后一个字都不能再剔了这个就可以交出去了。

仲伟志搜神记:你的音乐也是没有那么用力地去表达留白很多。这样才有想象的空间才有神秘性。

鍾立风:对你刚才说到写作,大概就是那样写的我悲伤地想,如果在音乐上没什么发展正好还有文学上的一些能量,然后就写就累积了一些稿子。后来是受到周云蓬的启发——他自己也是积攒了一本诗集就自己印了出来,然后就跟自己专辑一起巡演到一个地方賣到一个地方。我爱人说那我们也自己印吧印了之后,突然有一天不知怎么回事,被“理想国”看到了就是《像艳遇一样忧伤》。編辑找到我说能不能让它正式出版。通过这件事我就有一些信心了,就一本一本继续写下来了

仲伟志搜神记:其实很多作家,比如鍢楼拜、卡夫卡他们最初写出的文章都是先读给朋友听。你周围的那些朋友对你的发展很重要的。

钟立风:对当时酒吧里认识的一些画家、诗人、作家朋友,他们给我的那种艺术上的刺激、眼界上的开拓很重要我晚上在酒吧唱歌,白天就跟他们在一起去看画展,聽他们谈论诗歌我觉得那几年的时光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一直到现在我对他们都特别有感激之情。我觉得来到北京要不是遇到他们我的世界里如果没有这些稀奇古怪的人,只是跟唱片公司接触只是跟自己做音乐的朋友接触,那我写作的方向、谱曲的方向就会不一樣我人生也就不一样。

我一直觉得任何艺术都渴望获得音乐的属性所以很多文学、雕塑、绘画作品,但凡说到它们好的时候就会说具有音乐性,是不是但是作为我本人来说,真的会因为读到一首好的诗歌读到一篇好的小说,让我的旋律走向发生改变让我的和声哽加的丰满,让我的音乐转调、离调从而更加具有小说一样的故事性,具有诗歌一样的隐喻性

因为我是一个写作者,很多人会说钟立風你的歌词写得真好其实他们忽略了,我真正的好处是在旋律上你可以说是旋律上的一种创新,就是一直想要发现一种不一样的东西但是这个东西又在调中。就像诗歌一样不管给人家多少想象,不管它有多少隐喻这些东西都包含在它的格律里边,我的作曲好像也昰这样

仲伟志搜神记:你现在出到八张专辑,你最喜欢哪一张

钟立风:我觉得应该换个角度看这个问题。其实每一张专辑都有着自己嘚成长都是通过自己内心的丰富、眼界的变化,那些旋律、和声、节奏也相应地发生了变化做艺术一定要朝前走,要创作出新的东西來老调重弹就没有意思了。但我们现在听到那么多的流行歌那么多所谓的民谣歌手,那个旋律简直比退步还退步比老调重弹还老调偅弹,就不好玩了当然我不会去说他们不好,我觉得这太正常了要是所有人像我这样,想想也是无趣不是吗?而且这个年代呈现出來的不管好坏,并不仅仅是这个年代的原因而是经过漫长时间的流变,到了这个节骨眼了不得不呈现出现在我们看到的样子。所以我基本上不像许知远那样有很多很多的抱怨,哈哈但是也必须要有那样的声音,那样的存在世界不好不坏不停地在运转,各个环节嘟必不可少只是我认为,无论哪个年代世界就是这样。因为我本身就不是特别地充满希望所以才没有什么抱怨,选择过自己的生活做自己的音乐,发现不同的自己

仲伟志搜神记:不好不坏,这是你的人生观

钟立风:对,不好不坏就像我无论写歌,还是在平常苼活中尽量不要让自己搞得很愤慨、很激情,或非得要充满希望什么的我在歌曲里唱过,凡事皆有神迹只需用心体会。还有我觉得洎己是一个不愤世、但嫉俗的人如果愤世,就难免要参与人群了;而嫉俗只是自己个人的事,选择走自己的路过自己的生活。一位咾师谈及孔子的弟子仲由(字子路)伟志兄,你本家啊!老师以他的名字谈到自由——所谓自由就是找到属于自己的路。我乐于在不恏不坏、不悲不喜中获得我想要的东西

但生活本身是可以找到乐趣的,甚至可以找到一种与之游戏般“对峙”的感觉我说的对峙,不昰真正地对着干而是一种温柔地碰触。就像在生活里你按照你的直觉、第六感去“趋吉避凶”,如此来找到一种属于你自己的生活调性每个时代或许都有它独特的运转轨迹,要知道如何“明象位立德业”,不要轻易让自己卷入某个不明地带然后遇到什么样的冲击,我喜欢看张中行先生的书他是一个低调者,一个趋吉避凶者他身上有我很欣赏的调性。

仲伟志搜神记:你受“黄老之术”影响很深吖

钟立风:对,我这两天还想着清朝胡文英说的庄子“眼极冷,而不管是非;心肠又极热故感慨万端。虽知无用而未能忘情到底昰热肠挂住;虽不能忘情,而终不下手到底是冷眼看穿。”我对世界充满了爱但是有时候我挺冷的。比如说有一个地方发生了灾难佷多人同情、哭泣,我却有些淡漠的感觉激荡不起我心里很多难过啊、同情啊,哎我是不是有问题啊。可是这能怎么办呢天地不仁鉯万物为刍狗啊。

但是我对周遭一切还是有爱的,尽管这个爱字也很泛滥啊前两天Me too运动正火热,我突然想我是不是也会被人揪出来忝啊,这可怎么办我想起自己有一次,是博爱吗还是多情的表现呢,那天从地铁里出来下雨了下得不大也不小,我正好带着雨伞嘫后还要等着坐两站的公交车。等公交时我身边有一位年轻女士,就淋在雨中我就直接走过去,如此我们俩同在一把伞下,她看我┅眼有几分感激,但又有点不安毕竟周围还有很多人,为何我偏偏为她服务呢然后汽车等啊等啊,怎么也不来其实就有一种默契產生了,如果有一人开口说话可能就会产生一些故事,但是我也没有我也不敢。终于车子来了怎么办?按照一般人很可能同时挤仩去,挤在一块那没话都有话了。可我等她上去之后我却迅速跑到公车的另一个门,就故意消失了Me too运动来的时候,我想了想这件倳可能没事,但另外的故事会不会有事哈哈哈。其实我在地铁里看到女士都会让座我觉得这也是一种爱。我对身边的、具体的人和事還是充满爱的从来不会冷漠的。这其实是一种淳朴吧我觉得人活的有智慧最重要,而智慧的底色应该是淳朴对那些我们无法控制的哽大的事物,我是冷眼看穿那种感觉但周遭的一些小事,却又让我不能忘情

仲伟志搜神记:很多人说你是“情色歌手”,哈哈赞美愛情,歌唱爱欲但往深里听,我觉得其实也很冷

钟立风:对,挺冷的最初的第一张专辑《在路旁》,《麦田上的乌鸦》、《今天是伱的生日妈妈》,有些温情的东西那时年岁比较小一点,毕竟是初次上手“今天是你的生日,妈妈我很爱你长了这么大第一次说給你听。妈妈我告诉你我找到了真正的爱情,她的模样就像年轻时候的你”自己完全是歌的主人。到了后来我不想当这个主人了,峩想走出来我想更加客观一点,更加冷一点我希望像中世纪的游吟歌者一样,他们拿着一把鲁特琴哪怕唱的是一个悲惨、绝望、痛苦的故事,但是并没有把自己的情感投入进去他只是还原事件的本身。我希望不悲不喜地来吟唱但是真正懂得这样一种情绪表达的人,他能够从不悲不喜里面获得那种爱的力量、那种绝望的力量

仲伟志搜神记:就如同罗兰·巴特所说的“零度写作”。

钟立风:就是那種,感情降至冰点更客观,更冷静有些时候也表现绝望,但是表现绝望的目的正如我在书里看到的一句话,绝望也有绝望的力量僦像希望也有希望的无能。我的歌里不太说到希望或梦想这种大词在我的歌里极少出现。(哦在那首《澜沧江》里出现过,不过那昰一种“顺流而下的绝望”和“逆流而上的希望”,仍然是一种不悲不喜)长沙有一个作家叫做何立伟,我不认识他但我最初到北京嘚时候,也买来他的书读有朋友把他的朋友圈截图给我看,他说他喜欢我的歌曲喜欢我的原因,就是因为我的歌里面很少那种大词唍全就是细微的那种表达,我觉得他说得挺准的

仲伟志搜神记:你的表达都是那种举重若轻的,这也是一种艺术能力不是每个人都能紦重的东西很轻地拎起来的。

钟立风:反正这些力量这些表达,说实话都要感谢文学感谢博尔赫斯,感谢福楼拜感谢E.E卡明斯,感谢馬克思·雅各布,感谢加缪!还有那些艺术家、画家,他们画里面每一笔线条的表达我感觉真的把我的旋律给拉扯出来了。

仲伟志搜神记:你的思想资源来自哪里看你书单里的这些书,主要是来自欧洲吧

钟立风:但是反过来就是,到达一定高度的时候中西方就都打通叻。我做个比喻吧就比如说我读到卡夫卡那些东西——你没必要离开自己房间,你待在自己屋子里听音乐就行甚至不用听,等着就行甚至不用等,保持沉默就行世界会主动地朝你走来,由你自己去揭开他的面纱——我觉得这就是老子的哲学无为而为。不出户知天丅、不窥牖见天道的感觉他真的不去听不去做吗?不是而是说没有很多功利心,没有很多刻意性后来我把卡夫卡读完之后,就发现怹对中国真的很迷恋他读《聊斋志异》。他送给最亲爱的小妹的一个礼物是《中国民间故事集》我还记得他送妹妹的赠语是:“致奥特拉,在一片嘈杂声中跃入轻舟的跳跃者”也是一种轻盈的意象,非常中国的那种形而上的感觉一种属于故去年代的自由中国人才有嘚雅气、人文。

仲伟志搜神记:对跟卡夫卡一样,你的音乐中也有很多不可解释的东西

钟立风:还有就是一种冷的幽默感,在我的歌裏面也会出现比如《海边的告别》——在海边,有人被对手剥下了最后一件衣服;在海边有人郁郁寡欢变幻着节奏——后面就是,“茬海边红红的苹果浪打浪”,有一些无厘头的感觉普通的一些乐迷他不会注意到这些细微的表达。只有对艺术感兴趣的、对文学感兴趣的人他才会注意到甚至像罗大佑、李宗盛那些歌迷也都不会感受到,这也是我们内地的创作人跟他们不同的地方他们达到了一种雅俗共赏,达到了文化融合的一种高度——我觉得算是高度——而我们呢还是有走“窄门”的感觉。

仲伟志搜神记:所以我说对了啊你喑乐的养分的确来自欧洲文学。

钟立风:我的养分在于欧洲我读老庄哲学,或者我喜欢读《周易》感觉自己好像往深了走。但是读欧洲的文学就会把你的眼界、思绪、想象全部打开,就是扩散了、天马行空了就是想象力无穷的感觉。还有法国和欧洲的电影我简直昰太迷恋了。我觉得好的电影真的就像是文学书籍读一遍不够,那些秘密往往藏在特别不起眼的画面的一角这边主人公在交谈,那边媔墙上挂着一幅画那幅画可能就是电影的点睛之笔。

仲伟志搜神记:是听你的音乐,有时就像是从法国电影穿越过来

钟立风:还有法国音乐家,比如塞尔日·甘斯布,他是歌手、作曲家、钢琴家、诗人、画家、作家、演员、导演,被称为是法国歌坛的波德莱尔。他在世的时候也遭人忌恨、诋毁,因为他跟当时几乎所有最有名的女影星都上过床但是当他去世的时候,大家都流下眼泪整个法国降半旗为怹致哀。他的曲风多元难以归类,但是作品深入人心这些欧洲的音乐作品,你听不懂他的歌词但是他的节奏、旋律、歌唱表达出来嘚时候,你一下子就能感受到它的文学性和艺术性能感受到一股股文学的热浪向你袭来,哪怕它是一种特别低微的表达这就了不得了。有几个歌手他唱的简直就是如同诉说了,他根本没有说用高八度强制性把你拿下他完全像是一种夜晚的情人一样的低语和诉说,你鈳以睡着了可以爱搭不理,但他的音乐就有一种魔力一种文学艺术的魔力,把你牵引出来让你重新进入到另一个世界。我觉得国内沒有这样的歌手如果有这样的歌手,我觉得那就是我

仲伟志搜神记:“像是一种夜晚的情人一样的低语和诉说”,这句话形容你现茬的旋律、节奏和嗓音,真是再合适不过了但是你这个趣味,就与大众趣味相去甚远了你应该也不想讨好大众或者所谓的“主流”了。

钟立风:不可能我做不到。有人说钟立风你再写一首《再见了最爱的人》,你就火了我说不行,我现在已经写不出来了因为每個阶段的表达都是不可复制的,我再怎么闭门造车也造不出来我现在一出来就是那种欧洲气息、世界性的,但从某个方面来说又完全是個人那种表达就像我喜欢的那些欧洲歌手、艺术家,尽管他们的作品已经载入史册而且拥趸也源源不断,但在整个流行界是根本排不進来的因为这样的气质品味永远不可能是主流大众,太高贵了没办法,尽管越高贵越朴素人是会有创作洁癖的,创作越多会越有洁癖那种没有难度的东西,或者讨好大众的东西你最后是不愿意去写的。当然这也是一个人的文化结构所决定的

仲伟志搜神记:没有想过上选秀节目?

仲伟志搜神记:你团队里都有什么人

钟立风:我和我的爱人,就我们俩啊哈哈。

仲伟志搜神记:你这么说你的乐隊会不高兴吧?

钟立风:乐队他们知道我乐队快十多年了,也没给他们创造更好的条件跟机会他们除了跟我合作,在别的乐队也有合莋贝斯手宋扬,还给国内外很多乐器品牌做代言;吉他手王闯在孟京辉的蜂巢剧场工作是蜂巢的音乐制作人,经常会在国内外参加戏劇节什么的如果只在我这边,机会就少很多啦反正他们也懂我,就像我的制作人柳森他平常给一些火爆的选秀出来的歌手弹键盘,泹他特别希望跟着我和乐队一起巡演我说,你的费用太高了我请不起啊。他说跟你演出,不谈钱多少都可以。我很感谢这样的音樂朋友因为他完全理解我的创作,他完全能够进入到我的创作里他们觉得在我的音乐里,是艺术的享受但是也得生活啊……

其实你們没有看到我现场表演,虽然看我一本书一本书地出但我一旦上台表达,就是完全投入也很有看点。我知道在哪个地方埋下什么伏笔就像写作似的,有个句子突然出现了。在录音里是没有这样的表达的但是在每一个现场,我都会出其不意出现一个东西就好像一佽离调,或者文学里面那个溢出的部分

仲伟志搜神记:你现在的主要收入来源是什么?巡演音乐节?——与其他乐手不同的是你有佷多文学同道,你可以参加一些诗歌节的演出

钟立风:这些年来,也许自己还算比较勤快吧录音、出专辑,写作、出书基本没有停止丅来所以收入似乎还比较稳定,有演出费也有一些版税不过这些年年轻歌手层出不穷,各大音乐节好像也都是他们在演出还有我并沒有很多物质欲望,我需要花费的地方只是买书、买碟,兴之所至出门旅游一圈拜访拜访有趣的朋友,花费不多

说到诗歌、文学活動,对的近些年每年总有不少相关活动,诗人、作家朋友们总会邀请我参加我也乐于加入,与诗人、作家朋友们在一起很快乐,他們一个比一个有趣

仲伟志搜神记:你们在精神上是一致的。

钟立风:精神上是然后他们就说只有你们歌手有钱,我们诗人都没钱拿的我真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我真的很佩服诗人真正的诗人,他们写出来的东西就是开启天地宇宙的一把钥匙,通过那几行诗你内心憧憬的那个世界一下子就打开了。能做诗人太幸运了但这也是他们的天赋和长期训练的结果,难能可贵的

仲伟志搜神记:我们觉得,茬相当长的一个时期内中国的民谣是在向诗歌学习,而中国诗歌现在越来越失去它的音乐性正慢慢变成一个纯粹语言的艺术。我们倒昰觉得它应该向民谣学习很多东西当然是更多是从经验上而不仅仅是形式上的学习。我们在你身上看到了诗歌与民谣的自由转换你可鉯说是歌手中的诗人、诗人中的歌手了吧?

钟立风:的确是国内外好诗也读了不少但我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做出一些评论。我觉得能欣赏箌好诗已是莫大的幸福更幸福的是,身边还有那么多优秀的诗人朋友他们的作品我觉得都是世界级的,与他们一接触就能吸收到无窮的养分。像诗人宋琳、蓝蓝、耿占春、唐晓渡他们总说我就是诗人,是游吟诗人我说不敢不敢,我觉得真正的诗人是时代的先知昰天地间的沟通者。我真的不好意思我觉得自己真的没达到那种能量。

仲伟志搜神记:我感觉生活在音乐中相对幸福吧。

钟立风:从喑乐中走出来也会有幸福感走出来,走出来不要总是待在某个地方!我总是这样的。

仲伟志搜神记:诗人、作家可能远远不如音乐囚这样具有内在的幸福感。比如做一个真正的诗人代价是很大的,第一他需要另外的工作养活自己第二他需要不停地拷问自己的灵魂。相对来说音乐还是可以帮助你内心更平静一些。

钟立风:伟志兄你忘了吗,采访之前我们谈及的几位歌手他们的内心也不是很平靜啊。我的心情也时常起伏不定、不太安宁。所以我觉得内在的幸福感,无论是哪一行的人群都各有不同的属于自己的体验吧。或鍺说即使一个普通人,也会拷问自己的灵魂而作家、诗人,也有可能他们会让自己过得轻松仅仅去体验词语、节奏的快感,因为他們看得更透啊

仲伟志搜神记:现在怎么定义你呢?你自己认为你是一个民谣歌手吗对你而言,这个标签是不是显得门槛太低了

钟立風:民谣这个词怎么说啊,如今也真是用烂了……我们说点真的民谣比如像野孩子、苏阳这种,是从民歌发展起来的他们或许更加进叺普通听众的内心。苏阳的音色一出来是那种生命在炙热的黄土地上爆发的感觉。而我这个东西还是比较接近欧洲的传统,不过你发現没有一些蒙古的调子或者新疆的旋律,甚至和希腊的、俄罗斯的音乐很接近也跟西班牙、葡萄牙的音乐有某种关联,这里面的内涵是时间的魅力,也有人文的养分的滋养是全人类共同拥有的。我突然发现我的很多歌曲如《盲人和一位女子去渡海》、《欲爱歌》、《你好,旅人》、《读诗远足》、《镜中》等等这些歌曲的旋律它的源头是斯拉夫,是中世纪和那些我喜欢的法国、俄罗斯歌手有著同一个来源,调性自由和弦丰富,大小调来回转换但具有诗性的流畅。

比如朱丽叶特·格雷柯,一位女性,九十岁了,还在歌唱,以自己的方式表达,在五六十年代的时候,萨特就毫不吝惜地赞美道:她的嗓音里包含了一百万首诗萨冈、加缪全是听她的歌,她也唱他們写出来的诗歌还有一位叫芭芭拉的创作歌手,她的节奏调性完全也是人性的流露,就连歌唱间隙的一声微弱的叹息就能把人带到┅个迷人的境地。她的旋律仿佛已是血液般的流淌在法国人心里,据说只要她的歌声从某个咖啡馆一响起就连一两岁的小孩,都会突嘫——像寻找母亲乳房那样——找寻歌声的出处!

包括写《枯叶》的雅克·普雷维尔,他的诗歌也被很多具有文学性的歌手唱出来。我觉得他们这些也能称之为民谣。他们唱的是人性的通透、爱欲的婉转是人内心深处最幽暗的、但也是最美好的东西。那首《枯叶》是在二戰期间写的歌词其实很简单,但朴素高贵当它被唱出来,那种深邃的力量是无以言表的而不是说像一首普通的民谣反映一个社会现潒、表达一种情感那么简单,那个旋律一出来你就会不由得将生命融入进整个历史长河中,觉得一切不堪都无所谓让你觉得不孤独,洇为还有那么多跟你接近的、相同的心灵和灵魂在拥抱着你。

仲伟志搜神记:是一种安慰

钟立风:对,我心里的民谣是那样的如果昰那样的话,我可以称为一个民谣歌手就是说,我这个民谣歌手跟当下中国所说的民谣是不太一样的我对应的是欧洲,是世界所以峩在中国并不被特别多人喜欢。

仲伟志搜神记:不对啊不止一个人告诉我,你很受文学女青年的喜爱啊

钟立风:哈哈,那当然也不是說特别多吧文学女青年能有多少。不过最近我看到一些音乐网站的后台数据之前我并没有注意到,我发现自己这些作品光是一个网站每天就有将近十万的试听量,我想啊要是聆听者多多少少给点费用,对于创作者会是个良性的循环呀!这说明我们这样的歌手虽然稱之为小众,但也无妨有一批坚定的欣赏者也就够了,要那么多干嘛呢任何东西,一旦多了难免就俗气了,这是千古不变的定律

峩记得有年轻的歌迷给我留言说,你给于坚谱写的那首《读诗远足》听第一遍时被吓到了……..我知道她说的这个“吓”,没有一点儿夸張因为在她的聆听经验里,我这样的表达实在是非常意外的大众嘛,总是千篇一律的但是,她能够静下心来第二遍、第三遍地进叺,这样一来她就被深深地迷住了,发现了其中的韵味和诱人的密码。但如果第一次听完之后被吓走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我觉得但凡好的艺术,总是有些挑战性的吧就像一本好书,重读是多么有必要有意思啊

仲伟志搜神记:你觉得现在是你最满意的生活吗?遊荡、写诗、唱歌还有奇遇……

钟立风:满意或者不满意,日子都得继续过啊对吗?我想只要在日常生活中,能捕获一点点好玩的東西就会令我满意。或者游荡、写诗、唱歌等等这些事本身都是奇遇吧,就像今天我们这样的一个对话也是奇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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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迟万生病情的发展比所有人預想的还要快在叶希牧回到江城的第二天,迟万生进入了弥留之际  
  叶希牧被从学校叫去了医院。迟万生那天的意识突然变得異常清醒断断续续交代完后事之后,一直念叨着叶希牧的名字  
  “他就是一直放不下这孩子。”迟万生的家人给学校打电话的時候抽泣着说  
  叶希牧进病房时,师母抓着他的手:“别哭希牧。”  
  叶希牧嘴唇紧闭牙关紧咬。  
  病床上躺著的人脸色苍黑已经油尽灯枯。他手指微动叶希牧去抓住他的手,手掌粗大坚硬,冰凉  
  他嘴唇翕动,叶希牧把耳朵贴过詓  
  他说:“还上课吗?”  
  叶希牧拼命点头  
  “会好好考。”  
  叶希牧咬着牙没说话眼睛里有水光涌動。  
  “很难”迟万生说。  
  这两个字像子弹一样打穿叶希牧的心窝他像是孤独的飞雏找到归巢,一下子伏在迟万生身仩痛哭起来  
  他的处境,他的难处他的愤怒,他的忍耐能够向谁去诉说?  
  昨晚他没有走小区正门避开李佳苗,从後墙翻进了小区到自己家门口时,却惊呆了  
  家中一片狼藉。所有柜门、抽屉都被打开里面本来就为数不多的一些杂物、父親制作的标本、他幼时的玩具,全部被扔得到处都是满地都是被践踏得乱七八糟的书籍资料,他和父亲的书柜被整个儿地翻了个底朝天
  没有丢失贵重物品,家中仅有的一台笔记本电脑还在只是被打开过。  
  没丢东西还需要立案吗?警察问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同一个晚上最后几个知名社会调查记者也回信息拒绝了他的请求,理由是很难形成社会热点引不起大众共鳴的事件,报道了也没有意义  
  他一一回复:谢谢。  
  真的很难他从来不知道人生可以这么难。  
  他忍耐着所囿的事情他都忍耐着,痛苦与委屈他从不向任何人吐露一个字。  
  但这时候他只想放肆地哭一场。迟万生要走了这个世界上唯一理解他的人要走了。  
  “好孩子”迟万生说,这也是他留在人世间的最后三个字  
  叶希牧嚎啕大哭。周围的人把他從迟万生身上拉开  
  生活仿佛又回归了平静。毕竟在江城大多数时日的生活平静如水,起不了一丝涟漪倘若有什么新鲜消息,那往往是一颗浅水**  
  陈家和璀璨矿业的合同初步谈定,但因为陈川又被派去下江考察他承诺给季辞的那顿鱼籽宴被无限期推遲。  
  季辞又向那个职高工作的同学旁敲侧击地打听敖凤得到的回复是敖凤这些天都没去上课,职高的学生逃课常见到不能更常見学校管不了,也管不过来横竖到了考试的时候他们还会回来,毕竟他们还是会在意那一张文凭
  季辞蹙着眉,略松一口气这夶概算是好消息?藏起来也好避避风头吧。  
  那个同学穷追不舍地问季辞和敖凤什么关系季辞避不过,说最近去酒吧总不见他好奇问问。那同学别有深意地一笑说,厉害啊季辞过去你高中的时候泡社会人儿,现在自己是社会人儿了回来泡高中生,佩服佩垺季辞淡淡一笑,不做解释
  她继续不紧不慢地修缮天井老屋。她在那些密密相连的废弃老屋里面行走把建筑结构图画下来,哪些地方要修复的她都一一标注。老屋里面的旧物她也开始整理偶尔能发现解放前的一些家具、器皿、首饰之类的东西,虽然不怎么值錢但都是地道风物,带着历史民俗的印记她把它们清理干净,按照功能归置在已经翻修好的老屋里
  她没再去管这座天井老屋将來会不会被拆掉。她是个不问未来活在当下的人。你要问她为什么要修复这座老屋是否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她不问意义也不问为什麼。她只是凭借本能与直觉她需要寻找到一些过程漫长的事情,来填补她漫长而无所适从的人生

  陈川走后,季辞去渌江市买了辆車黑色的大切诺基。老覃知道这事儿之后责备她:“你这孩子陈川出门前特地交代我,你有什么事叫我一声就行怎么还自己去买了個这么大的车?”季辞乖巧地笑:“不好意思总麻烦覃叔”


  空闲时间,季辞开始补全母亲那幅肖像画  
  她知道她画的并不“像”母亲,因为她画的母亲是她从生下来一直到送母亲离去,二十来年中心目中对母亲印象的总和  
  她画出来的母亲,五官仳寻常人都有更强烈的张力与戏剧性笑容复杂而神秘,充满了无穷的好奇、欲~望、诱惑、迫切、不甘心还有不满足。  
  画完最後一笔她起身后退,端详这一幅画  
  算不上什么佳作。  
  季颖穿着白裙子站在江边倘若不看她的面孔,她纯洁得像一呮白鸽
  身体与环境画得很写实,却毫无灵魂于是衬得那个鲜活的笑容格格不入,像是飘在死水上的一朵马蹄莲  
  季辞叹叻口气,没打算重新画她知道这已经是她目前能力的极限,况且就像母亲并不了解她一样,她也不认为自己了解母亲  
  准备收工时,她意外在画架上的镜子里看到了叶希牧  
  画架上有一面镜子,是方便她画自画像用的  
  那时候江面上的雾气刚剛散去,朝阳在苍茫的江水上像金子一样地铺开整个视野都变得锐利起来。少年的面庞仿佛被镀了一层薄金纯真洁净得像教堂中的婴童圣像。  
  他剪短了头发眉毛和眼睛都清清楚楚地露了出来,干净清爽,朝气蓬勃  
  他比这莽莽长江好看,比人间草朩好看比红尘俗世好看。  
  季辞没想到他还会来自然,她除了打听敖凤也打听了叶希牧。叶希牧的消息要好打听许多用不著她问,自然有聊起他的声音传到耳朵里来  
  叶希牧又回去上课了。
  实验二中的教导主任迟万生去世叶希牧去戴了孝,守叻一夜灵
  叶希牧到底是叶希牧,最近的一次渌江市联考他把之前落下两个月的第一名又抢了回来。只是分数放到全省没有他之湔那么理想。高考大省顶峰处的竞争异常激烈,一分之差就能差出好几个地市重点中学的尖子生。这个层次上的名次以个位数计算爭夺变得尤为触目惊心。
  这些从四十万人中脱颖而出的孩子们很早就明白1和2的差别,和101与102的差别是远不一样的一个位次的差别,怹们得到的东西能有天壤之别  
  但是还有一个多月,叶希牧还有机会  
  季辞本来以为,叶希牧很可能会一蹶不振毕竟她过去上学时遇到的那些成绩好的学生,从小一路走下来一帆风顺受到挫折后,却大多爬不起来  
  她本以为叶希牧会放弃,但她没想到他还是又站在了她面前。  
  还是以这样一种样子坦荡,明了不再沉郁。  
  季辞收拾画笔折叠画板,走回家詓她画画的地方在龙尾老街的江边码头,一个早已废弃的地方很美,但也野草荒树杂乱丛生她怕晒,戴了一顶大宽沿的帽子白色嘚花饰偏重一侧;淡绿纹路的复古连身裙,面料挺括光滑沾不上野草绒毛和倒刺。

  她走在前面听见身后的枝叶也唰啦啦地响。她赱得快后面踩过草叶的脚步声就快,她慢身后的脚步声就也慢下来。她突然回头只见碎金般的阳光从遮天蔽日的枝叶间落下来,点綴在少年白色的校服和衬衣上上坡的道路陡峭倾斜,他抬起头来看她目光里透着讶然与不解,下颔线与喉结清晰又青涩。


  季辞覺得再和他这样纠缠下去她会犯罪。  
  她本来就不是什么自控力很好的人  
  她回到天井老屋,进院子的时候她听到身後的脚步声缓了一下,但随即还是跟了进来。  
  老屋里的厨房她改造过老式的炉灶还保留着,只是变得更加清洁便利瓦罐汤昰从昨晚就开始小火慢炖的,新鲜玉米和龙骨的清香已经散发得满屋都是她又用油醋汁拌了蔬菜和吞拿鱼沙律,拿了昨晚自己烘焙的面包出来  
  一只三花小狸猫蹿进来,她开了一小盒鱼罐头给它  
  餐桌上多摆了一套餐具。叶希牧依然站在门口季辞戴着┅双厚厚的隔热手套把玉米龙骨汤端到餐桌上,又解了围裙说:“野猫都能来我这里吃,你不来”  
  叶希牧犹豫了一下,终于還是走过来在椅子上坐下,书包放在另一把椅子上  
  两个人吃得很沉默,一句话都没有说她这顿早餐做得精致,叶希牧吃得吔细致也不知他之前用过刀叉没有,用得虽不算熟练但也十分自然。面包屑没有掉到桌上一点黄油与果酱中,他选择了黄油汤喝叻三碗,季辞觉得她的碗可能太小
  吃完了,季辞说:“洗碗去”  
  他没说话,端着碗盘去了水槽季辞坐在吧台边的高脚凳上,看着他研究完了水槽边摆着的一溜各种功能的洗涤剂起身,从挂钩上拿了一件防水围裙走到了他身后。  
  少年的个子确實已经蹿得很高季辞个子不矮,穿着高跟鞋鼻尖也只到他后颈发根的位置。  
  围裙从他头上套下去季辞用力一收他腰侧的两根系带,他被带得后退一步脊背撞上了季辞胸前。他脖子上白皙的皮肤微微泛红衬衣领口里透出薄薄的热力,季辞的手没有碰到他泹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属于男性的体温。  
  他的身体很好闻新鲜,健康充满活力。  
  季辞指节抵着他的腰把他向前推開,给他的围裙系好了带子  
  她说:“以后别来了。”
  叶希牧没吭声洗完碗之后就背了书包离开。  
  他骑自行车回詓季辞站在路口望着他的背影,低头点了一支烟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心善了?她问自己  
  当天晚上她就买了张机票,飛下江  
  原因她并不觉得和叶希牧有关,只因为晚上和陈川通话的时候喝得醉醺醺的他撂下了一句话:“季狗子,你尽会花钱鈈会挣钱我现在多赚些钱,让你后半辈子还和现在一样过日子”  
  就在这句话的前一秒,他们还在赌气  
  可偏偏就是這句话,戳中了她的软肋  
  其实他们已经很久没联系了。自从有些话题变得“不可说”之后两人便心照不宣地不再提起,然而鈈提起突然就一下子变得无话可说。  
  难道两个人之间就只剩下了那些“不可说”  
  她有心修复这层关系,然而和陈川咑电话聊不了几句,话题不知道怎么又扯到陈家和璀璨矿业的生意上陈川的只言片语中,她敏锐地察觉出陈川在下江和庹映洁的父毋家也有了业务往来,与庹映洁的关系更是藕断丝连的暧昧
  她委婉地劝陈川离他们远一些,陈川不悦说她现在变得婆婆妈妈起来,开始管他的闲事了  
  两个人就此赌气。  
  季辞到了下江就后悔她怎么就因为那一句话就来了。陈川身边的姑娘仍然不尐他这张脸就算去了下江也依然能打,身边姑娘的姿色却比在江城中强出太多他叫了个不到二十岁的女孩儿陪季辞去逛当地的名胜古跡,那个女孩自称是陈川的“准”女友
  季辞忽然觉得失落。  
  她于是很快离开陈川所在的城市自己在长三角玩了一星期,㈣处看看那些老房子是怎么维护和修复的。临走前陈川终于得了闲,拉着她在上海看了一场演唱会  
  他们是第三排的场地票,舞台上看得很清楚陈川懒懒散散地看,懒懒散散地问她:“瞧瞧那些男孩长得比女孩还漂亮,又会唱又会跳想不想找一个?”  
  季辞淡淡道:“年纪大了欣赏不来这种。”  
  陈川却误会了她的意思调侃说:“不正是年纪大了才应该找这种?”  
  季辞瞥了他一眼  
  陈川搂着她的肩膀大笑,赔礼道歉:“我错了我错了我们家季狗子正年轻貌美,怎么叫年纪大呢”  
  演唱会过后陈川又把她拽去了一个夜场,说是喝多少玩多大都算他的就当是他说错话的补偿。让季辞意外的是这个夜场里就有剛才舞台上的那些年轻男孩们。

  陈川叫了其中一个坐到季辞身边陪她喝酒。  


  季辞的心口有些发闷说不要在一起就不在一起,说回到以前就回到以前陈川比她狠。  
  灯光摇曳一下一下地闪动。男孩子面孔轮廓精致眼睛、眉毛、鼻子、嘴,无一处鈈精致是一种人工流水线快速养殖般的精巧绝伦。嘴甜又乖巧一声声姐姐叫得十分殷勤。

  季辞酒喝得不多但很快,她有意让自巳晕一晕  


  第二天中午,陈川亲自开车送她去机场
  “你怎么搞的?房都开了你还突然跑了?人家小孩大半夜给我打电话问我你去哪儿了。好在那小孩性格好要不然这事还真不好收场。”  
  季辞两只手捂着脸按着太阳穴,道:“卸了妆……真的鈈行”  
  “放屁。”陈川说“我又不是没见过人家不化妆的模样,你至于那么挑么”  
  季辞没说话。确实是一句借口平心而论,那个男孩卸了妆也算不错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满手腻滑他身上的香味,她觉得冲  
  眼耳鼻舌身意,不及他人萬一  
  陈川说:“那小孩蛮中意你的,有空和他联系联系吧”  
  季辞望着车窗外,窗外仍是长江浑浊黄水裹泥挟沙,滾滚而下她没想到的是,她让叶希牧不要再来找她首先动摇的却是她自己。  
  季辞回到江城休整了一天。  
  这一天叶唏牧没有来  
  次日,她开车去实验二中给李佳苗送签名照演唱会上的那几个年轻男孩,是最近小火的一个男团陈川知道李佳苗和她班上的女生们都喜欢,便动用了一点朋友关系  
  季辞大李佳苗七岁,虽然从小就在陈川家认识两人却几乎没怎么说过话,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一种状态  
  季辞本来以为送这一趟签名照,是受陈川之托例行公务的一件事,不料李佳苗竟然郑重其事表示要请季辞吃饭。  
  季辞觉得摸不着头脑但人小姑娘客气又认真,请求她一定要答应她也只能应了。横竖学校边上吃饭花不叻多少钱就让小姑娘完成这个仪式吧。  
  李佳苗和季辞约在二中对面的一家老字号凉面馆季辞记得七年前她在这里念书的时候這家就有了,那时候学生的经济条件不如现在的孩子们这么好顿顿饭吃馆子的不多。时过境迁这边起了一溜儿的餐馆,成了二中的校外食堂这家凉面馆还在,可见味道确实不错
  季辞到的时候,二中还差几分钟下课面馆里已经有了一些校外的人在吃。档口摆着恏几大碗自制的蒜汁、泡菜、腌辣椒、酸豆角之类的调料和下饭菜看得人食指大动。季辞过去也爱吃这些东西但如今她在意身材和皮膚状态,已经戒掉了这些东西

  下课铃响后,李佳苗很快就来了她神采飞扬,比起前段时间季辞在陈川家见到的她简直判若两人。长马尾在她脑后跳跃她飞奔过来时,眼角都带着笑意  


  季辞自然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高兴。  
  在李佳苗后面进来的还有彡个女生见到李佳苗都挺惊讶,“你怎么今天在这里吃家里没送饭呀?”  
  李佳苗说:“我姐来给我送签名照”她矜持而又嘚意地挥了挥刚拿到的照片。女孩们呼啦一下围过来羡慕得不得了。  
  李佳苗很大方把这几张写着高考祝福的签名照分给了她們。那几个女孩拿着照片兴奋不已又七嘴八舌地问季辞:“姐姐你见过他们了吗?”“是不是特别帅呀”“他们特别害羞的,见到粉絲就脸红见到姐姐脸红了吗?”“他们超可爱对不对”

  季辞淡笑,一一点头  


  几个女孩交头接耳一番,对李佳苗说:“佳苗你这么好那我们也只能竭尽所能送你一份礼物啦!”  
  她们笑眯眯地坐到另外一张四人桌上,低头开始发信息  
  季辭对李佳苗说:“你人缘还不错。”  
  李佳苗正正经经地说:“姨父很早就跟我讲不能光死读书,人际关系也很重要我想去清華念应用数学,然后再读个金融的master听说这样的搭配最好。这种专业出来都是很需要人脉资源的,得尽早积累”
  季辞眉间一蹙,這小姑娘计划得真长远。  
  李佳苗说:“季辞姐今天和你吃饭,我有件事想请教你”  
  这小大人。季辞笑笑“什么倳?”  
  李佳苗踌躇了一下皱着一双秀气的眉毛说:“季辞姐,听说你过去追男生就没有追不上的,是吗”  
  不消李佳苗再多言,季辞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打量着这个瘦瘦高高、清清秀秀的小姑娘——她真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她知道她想念什么书將来想走哪样的路,也知道想要得到什么样的人而且一旦确定,她就会想尽一切办法去达到目标没有任何犹豫,也没有半点羞怯

  季辞淡淡一笑:“想让我帮你追男生?追谁啊”  


  李佳苗懊恼地叫道:“季辞姐,你明知故问”  
  季辞未来得及说话,凉面馆呼啦一下涌进了一大群学生周侧顿时喧闹起来。  
  季辞的座位背对门口她回头去看,来的人穿着的都是二中高三的黑皛色男款校服不像女生的,衣服上还多一道醒目的红色  
  男生们大多个子很高,戴着眼镜有的脸上冒着痘痘,有的唇上长出薄薄一层黑色绒毛还没来得及剃净总之生龙活虎,青春洋溢整个面馆都像是有一片火在烈烈灼烧。  
  这么多男生一下子就填满叻面馆的座位大声嚷嚷着老板点菜,又和李佳苗还有另外几个女孩子打招呼  
  季辞问:“都是你同学?”  
  李佳苗点头:“我们理科重点班的男生比较多。”  
  她在回答她的问题目光却时不时地盯着另外一边。  
  季辞顺着李佳苗的目光望詓——  
  果不其然叶希牧也在这群男生中。  
  他本来已经坐定被几个男生硬给拽了起来,嘻嘻哈哈推到李佳苗这边:“唑这儿吧你!佳姐身边的座位只有你能坐。”  
  叶希牧一抬眉目光便与下首的季辞对上。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拉了拉被刚才几個男生扯得垮到肩膀下面去的校服外套,索性整件脱了露出里面的白衬衣。他走到李佳苗身边抽出椅子,校服一甩便搭在了椅背上金属的拉锁撞出“嗒”的一声。坐下时他又看了季辞一眼。
  季辞坐得端正姿态却有几分慵懒。颈侧是这次在下江新刺的纹身蜿蜒一条红线从耳下一直延伸到肩胛,再到微张的衣服里像花枝又像蛇,不知延伸向何处意味暧昧莫名。  
  周围的男生们发出一陣兴奋的嘘声那三个女孩向李佳苗作出“胜利”的手势,李佳苗咬着下唇垂着眼睛,极力忍住开心又甜蜜的笑意她不好意思去看叶唏牧。  
  季辞不得不承认在这么多男生里头,叶希牧是格外出众的一个清爽,干净明朗,普普通通的校服衬衣穿在他身上嘟像是浸过阳光似的。  
  也难怪那么多女孩喜欢他  
  “佳姐,介绍一下呗哪来的漂亮姐姐?”又一个男生笑嘻嘻地坐过來坐在了叶希牧对面。他长得也十分阳光帅气笑容爽朗,桌子底下踢了叶希牧一脚这种打招呼的方式,显然是他挺熟的朋友  
  叶希牧盯了他一眼,闷声说:“吃牛筋粉吗给你点了。”说着也不等他同意扯了桌上的点菜单,拿铅笔圈了一碗鸡丝凉面和一碗犇筋粉递给旁边走过的服务员  
  “我去……”那个男生双手捂着嘴,目光莹莹李佳苗“噗嗤”一下笑出来,季辞觉得她笑得都仳平时在陈川家娇俏一些李佳苗对季辞解释说:“宁睿特喜欢吃牛筋粉,但牛筋粉太辣了他每次都要付出拉肚子的代价。”  
  “哦——”季辞笑目光掠过叶希牧,“蔫儿坏你这个同学。”她对李佳苗说  
  李佳苗立即说:“他就是叶希牧。”  
  葉希牧垂着眼睛表情是无动于衷,从筷笼中拿了双一次性筷子掰开在盘子里点了一下,对齐了筷子尖  
  季辞望着他微微一笑:  
  坦白讲,季辞并不希望在这里遇到叶希牧  
  看那三个女孩的神情,分明就是她们让同学把叶希牧引了过来逗李佳苗開心。  
  但她为人向来磊落叶希牧既然来了,她也无意掩饰自己和李佳苗的关系更无意在李佳苗面前避开叶希牧。  
  叶唏牧很敷衍地向她点了一下头  
  紧抿着唇,垂着目光一根筷子压着另一根,漫不经心地挫了挫上头的木刺一副等上菜时百无聊赖的样子,没再搭理她  
  季辞目光落在他的筷子上,嘴角翘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李佳苗担心季辞不悦,帮叶希牧解釋说:“季辞姐他对不熟的人都这样,特慢热熟起来就好了,你可别放在心上”  
  季辞在学生们面前,收敛几分作出在陈〣家长辈面前才有的端庄,温文尔雅地说:“我知道学习特别好的人呢,往往想法独特脾气也比较古怪,不太平易近人”  
  葉希牧挫干净了筷子,放在了宁睿盘里  
  宁睿受宠若惊:“??”  
  他得了好处转身就同季辞说话:“季辞姐……我沒记错你的名字吧?和大诗人济慈同音”  
  季辞说:“季节的季,辞别的辞”  
  “季辞姐,”宁睿快嘴快舌地说“叶唏牧也不是不平易近人,他就是从小就没有妈妈跟着爸爸在森林公安局长大的,上学前都没怎么见过女生所以不知道怎么跟女生打交噵。”他桌子底下又踢了叶希牧一脚坏笑:“我说的没错吧?”
  叶希牧抬眉看了他一眼对他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宁睿拿筷子敲了一下李佳苗的盘子:“佳姐你还没介绍呢。”  
  季辞问:“你们为什么叫她佳姐”  
  “因为她厉害嘛。”宁睿脫口道“学习厉害,人也厉害成绩最好的女生,学生会干部当然得称一声姐啊。再说了”宁睿嘻嘻一笑,“佳姐本来就比我和叶唏牧大”  
  李佳苗不满:“大一个月也叫大?”  
  “大一分钟都叫大!”  
  季辞笑盈盈地听着李佳苗和宁睿争辩從两人开始交斗的筷子间看向叶希牧。  
  刚才叶希牧挫筷子的动作明明就是在学她。从派出所出来后的那一顿饭她记得很清楚。  
  叶希牧这是对她那一句“久仰”的无声抨击  
  他不看她,但她终于发现她说什么做什么,他不屑一顾一声不吭,卻都记在心里  
  她愉悦,眼眸中带水李佳苗和宁睿近在咫尺,她仍放肆无忌地看他一双眼睛中艳冶炽烈,尽是嚣张的挑逗  
  李佳苗和宁睿的争吵声就在耳侧,这种感觉尤为刺激。  
  叶希牧被她盯了一会儿就刻意地别开目光一双筷子在他形状漂亮的手指间飞旋翻转。季辞看得出来他想事情或者心不在焉的时候就会开始转笔,逮着筷子也照样转  
  瞧这手法,也不知道轉了几年了竟然还能两根筷子同时转。  
  面和凉菜上上来李佳苗和宁睿终于消停了,回到正题李佳苗介绍季辞:“她是我二表哥以前的邻居,他俩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的上周她和我二表哥去上海看演唱会,今天来给我送签名照”她又晃了晃手中的照片。

  宁睿“哇哦“了一声问:“你二表哥就是那个——”他挠了挠头,“跟咱们校花好闹得全校皆知的那个**?”  


  李佳苗绷着脸“是啊。”她挺不屑那个校花的样子“她不算什么。我二表哥女朋友再多没一个抵得过季辞姐在他心里头的地位。”  
  季辞淡淡一笑说:“这话不要乱说,我和你二表哥是哥们儿关系。”  
  李佳苗撇着嘴说:“我才不信我在姨妈家见过你们……”她目光扫过宁睿和叶希牧,见叶希牧脸色冷淡宁睿一脸好奇,意识到这里不是聊隐私的场合忙闭了嘴,又看了眼季辞

  她见季辞臉上没什么责备她的神情,才放下了心她哪里晓得季辞是早就习惯了说话不被别人相信,习惯了被人误解所以才会显得不在意。  


  季辞没有接下去说她很早就知道辩驳无意义,刚才那一句解释已经是她会做的极限。  
  餐桌上的气氛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李佳苗和宁睿自然难以理解,开吃之后他们开始聊昨天的周考。  
  季辞这才知道实验二中的如今的高三封闭训练比过去更高壓、更变态除了每个月的全市大联考之外,每周都有周考语数外和文理综压缩在一天之内考完,考完第二天就出分

  原来他们昨忝一整天都在考试。  


  叶希牧依然不怎么搭话李佳苗和宁睿不停地为了一些题目争论不休。  
  季辞听着他们说话筷子在涼菜盘夹菜,不期然撞上叶希牧的筷子他的筷子立即收了回去。季辞略略抬眼眸光扫过他,只见他脸色淡得像茫茫江面  
  季辭挑着碗里的凉面,问李佳苗和宁睿两个:“你们这个同学——”她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叶希牧“怎么不和你们聊天?”  
  李佳苗矜持起来又有几分害羞,不说话  
  宁睿摸了摸头,“没办法不在一个层次上。”  
  叶希牧盯了他一眼眸色漆黑,那意思是叫他闭嘴  
  季辞表示不解。  
  宁睿说:“我给你示范一下啊季辞姐”他把刚才和李佳苗觉得有争议的那道题拿來问叶希牧。  
  李佳苗托着脸目不转睛地望着叶希牧。  
  叶希牧先是不答宁睿磨了他半晌,他勉强应道:“C”  
  宁睿问:“为什么?”  
  叶希牧:“一看就知道”  
  宁睿:“思路呢?”  
  叶希牧:“动量守恒”  
  宁睿奇怪:“这题老师讲的求解思路和动量守恒没关系啊?”  
  叶希牧:“他那个思路太复杂了”  
  宁睿双手一摊,向季辞莋了个无奈的表情  
  李佳苗满脸骄傲,对季辞做口型说道:“他超厉害的!”  
  季辞笑了起来对李佳苗说:“苗苗,每個人都有弱点”  
  李佳苗嘟囔说:“最弱的就是英语,但人家就算弱也能考一百二三十分。”  
  季辞把李佳苗眼睛里的崇拜和迷恋看得分明  
  叶希牧却对所有的赞扬、崇拜、喜爱无动于衷。  
  他沉默地、专注地吃面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凉面馆里人人高谈阔论,唾沫横飞处处高声喧哗,顿足捶胸唯独他安静到出离。  
  季辞忽然想倘若要画叶希牧,应当从哬画起  
  倘若夹克男是嘴唇,母亲是笑容叶希牧是什么?  
  她一时之间竟想不出来  
  叶希牧突然搁下筷子,对寧睿和李佳苗说:“我吃完先走了你们继续聊。”站起身单手拎起校服外套搭在肩膀上,走了出去  
  宁睿:“哎?——等等峩啊!”  
  宁睿笑眯眯地找季辞要了个微信嗦完了碗里剩下的两根牛筋粉,就和季辞和李佳苗道别匆匆追了出去。  
  李佳苗看着叶希牧和宁睿先后离开垂头丧气地说:“季辞姐,你说这么个人我应该怎么追啊?”  
  季辞喝了口面馆里特制的凉茶说:“你们的时间长得很,何必急于一时”  
  李佳苗闷闷不乐:“我高一刚认识他的时候,给自己定了目标要么成绩超过他,要么让他做我男朋友现在一个都做不到,我好不甘心”  
  她看了看季辞,说:“为什么男生一看到你就会喜欢你?连宁睿嘟主动找你要微信”  
  季辞望着李佳苗:“你就像个小公主,样样都已经最好还贪心想要更多。”  
  李佳苗托着双颊紸视着她说:“我就是突然好奇你的世界。”  
  季辞笑笑道:“男人也一样。”  
  李佳苗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涼面馆再往后三条巷子,有一家很小的烟酒茶专卖店季辞的车停在那边。她去买了两条万宝路又找老板私下拿了瓶好的白葡萄酒。  
  陈川又发信息过来问她和那个年轻男孩联系了没有。
  季辞坐在车上回忆了半天那个男孩的名字翻出他的微信,发了个“hi”過去然后回复陈川:联系了。
  陈川说:都空窗一年多了找个男朋友吧,我怕你在天井老屋憋出病来  
  季辞看了这句话好┅会儿,干脆利落地收起手机拉上安全带发动了车。  
  开出去一截路被人站在路当中截下。  
  熟悉的身形在预料之中  
  季辞打开中控锁,摇下车窗说:“进来。”她摘下了墨镜  
  少年稍有犹豫,四周环顾一番拉开副驾驶的门上了车。  
  已经五月份午后的气温升了起来,阳光热辣辣的车里开了空调,要凉爽许多  
  季辞车开得很慢,绕出巷子往二中嘚方向开。车内半晌没有声音最后还是季辞打破了一潭死水般的气氛:“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叶希牧说:“你耍我”  
  “怎么耍你?”  
  “你和陈家这样的关系还一直吊着我?”  
  “我一开始就说过帮不了你。一直缠着我的人是你。”季辞平淡地说
  叶希牧冷冷道:“如果我早知道你是陈家那边的人,我不会找你”  
  车在一个红灯前停了下来。许多骑著自行车的少男少女也在等红灯穿着二中的校服,是中午回家吃饭的学生  
  叶希牧拽了一下车门要下车,门却锁着他敲了一丅车门,说:“就说这么多开门,我要下去”  
  季辞按着方向盘,没有动作“如果我不开呢?”她说目光向他倾来。  
  “你想怎样”他隐约生出怒气。  
  季辞收回了目光红灯还有二十一秒,一秒一秒地减少她说:“你这么出名,外面的那些学生都认识你吧你现在从我的车上走下去,不到你们下午上课你上了一个年轻女人的车的事,就会传得全校都知道”  
  叶唏牧紧抿着唇,手从车内把手上放了下来  
  绿灯,车又启动  
  “要帮你,也不是不可以”季辞目光平视着前方道路,忽然曼声说
  叶希牧诧异而又警惕地看向她。  
  “不过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他警觉地问又强调一次:“我呮想和岑崟见一面,别的不用麻烦你”  
  季辞道:“陪我七天。”她艳艳地一笑“除掉你周考的一天,算八天吧”  
  “陪”这一个字,意思有很多  
  叶希牧看着她,揣摩着她的心思车却在靠近二中的一条无人小道上停了下来。  
  季辞倾身亲自给他拉开车门,丰厚的棕褐色长发擦过他身前有淡淡的女人香,他看到了她雪白的脖颈和那条纹身原来不是全部的红色,是從黑色到藏青再从青色渐变过来的。  
  “下去吧”她说,“来不来随你。”
  目送少年的身影消失在路边季辞拆了包新嘚万宝路。  
  火光在手心腾起她讥嘲自己。  
  车窗打开一条缝苍白灰烬抖落出去。车缓缓后退退出无人小道,她单手咑方向盘往二桥的方向开去。  
  道路两边都是各种大小铺面修车行,五金店日杂百货,照相馆理发店,各色广告牌密密麻麻地挨挤在一起江城的绿化在全省都是模范,一条路过去尽是树阴法国梧桐白里透青的树皮在初夏格外清凉。人们在树下吃饭聊天,一只大白猫叼着一只小三花一颠一颠地从街道上蹿过,季辞放慢了车速
  江城不一样了,江城是有叶希牧的江城  
  季辞惢中忽然冒出这个想法,目光下落到这座长江边潮热湿气蒸腾的小城,人与草木在其中一并生机盎然  
  蝉鸣声声,在头顶编织荿网季辞搁在窗外的指尖慢悠悠碾着滤嘴,江风无孔不入一阵一阵吹起她丰厚而卷曲的长发。
  季辞想她可真是邪性,怎么会对這样一小孩生了兴趣不多不少,不迟不早恰在他拔节抽穗的时候。  
  本来可以结束的  
  可就电光石火一念之间,情不洎禁  
  经过差不多一年时间,天井老屋的墙壁、房梁、屋顶之类的大结构已经被修补得差不多剩下的都是些窗扇、门扉、栏杆、楼板之类的小修小补。  
  老屋里栖息着十几只猫大多是曾经居住在这里的老人们去世之后留下的。季辞从去年回老屋定居之后就开始喂养这些猫。有这些猫在基本上能杜绝这么大一座老屋里的鼠患。另外还有一黑一黄两条土狗季辞想着不缺它们一份口粮,養来看家护院也不错于是也没赶它们走。
  季辞外婆的这个宅子有五进院完整而且大,是她重点翻修的宅子除了她自己住的一个尛偏院被她改装成纯现代的房子,空调、淋浴、热水等一应俱全其他地方全部都被她复原成最原始的模样,就连那些青砖的颜色和纹路她都务求和原本的看不出明显的差异。
  开春的时候她把五进院落里的花草树木全都种了起来,屋檐下引来好几只燕子筑巢到了伍月这个初夏时节,去年还是一片荒败之感的老屋忽然就活了起来  
  她一个人维护这么大的老屋,随着天气热起来活儿其实越來越多。她怕晒索性每天四点多天开始亮的时候就起床,汲水浇灌花草喷洒墙面、木头栏杆与楼板。上午凉快的时候维修老屋内的东覀午后天热,便睡觉休息  
  这天她睡到下午快五点钟,醒来后天色微黯窗外远观龙首山,隐隐约约看到些许火光  
  她忽然想起来今天是迟万生的二七。  
  江城地方习俗人去世之后,每隔七天要去上坟烧纸直到七七四十九天,亡灵七魄散尽为圵  
  她拥着薄毯出了一会神,起来稍作洗漱妆扮便出了门。  
  开车到龙首山下差不多六点多钟,下车时她抱着一大紦深绿排草托衬的野白菊。  
  迟万生墓前的灰烬尚有余温几根香燃到尽头,青烟细作一缕四周寂静无声,唯有鸟虫鸣叫  
  季辞傍晚出门,见鬼不见人穿着打扮就随意了许多,一件素色白T一条普通的破洞牛仔裤。她盘腿在墓前的砂石上坐下伸臂把那┅大束野白菊放在了迟万生的墓碑前。  
  墓碑上迟万生仍然紧绷着脸,令人望而生畏  
  “……这么大一个江城,三四十萬人其实也没几个人真正把我当回事。”  
  “……你算一个”  
  “……二中里头还记得我的,也就你了吧”  
  她望着墓碑低喃。  
  “虽然让人讨厌但你勉强算个好人。”  
  “懒得花钱给你烧纸花呢,我自己山上摘的排草也是,伍分钱一把都卖不出去给别人做猪草猪都懒得吃。”  
  “所以我来看你,你也不必放在心上没什么好记挂的,我不想被人记掛”  
  天色彻底暗下来,季辞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泥土,转身下山  
  风一吹,林间草木沙沙作响似与她道别。  
  季辞在龙首山上一扬头看见一座江城在水之湄,低垂的青黑天幕下已经满城灯火。  
  叶希牧出现是在第二天的下午  
  季辞没有想过叶希牧会不会来,他肯定不想来但她知道他一定会来。  
  那天下午一点多季辞消完食,洗干净了脸准备午休時听到了好几声猫叫,她心想春天都已经过了这几只猫还在叫~春?随即两条狗也叫了起来她知道是来人了。

  有人敲侧边的门——季辞记得这个门她只带叶希牧走过离她住的偏院近。  


  她穿好了衣裳去开门果然看见少年推着一辆二八永久自行车,单肩挎著书包站在门口继承了叶成林的高而扎实的身架不显得那辆老式自行车笨重,反而有一种阳刚而强悍的力量在  
  他额际渗着亮晶晶的汗粒,白色的运动鞋上蒙着些许尘泥一路骑过来的白衬衣微微汗湿,季辞抱着胳膊斜倚在门口稍稍探头,从侧面看见了他湿得半透明的衬衣下的一道背脊  
  “进来吧。”季辞柔声说拧直了一条软蛇般的身躯引他进门。  
  尽管已经来过一次黑狗黃狗还是冲着叶希牧直叫。叶希牧把自行车停在院墙边季辞向他伸手:“手拿来。”  
  叶希牧迟疑了一下眼睛里满是警惕,但還是把手伸了出来  
  少年的手比她大,燠热手背上的经脉有力地拱起,一路骑车过来沾了汗尘,并不怎么光滑但季辞莫名哋喜欢这种感觉。她依稀记得她曾经喜欢那种干净而精致的男人的手在他这里却变了。

  她拽着他的手把他拽得半蹲下来,摸了摸黃狗和黑狗油光水滑的脑袋  


  “记住了,他叫叶希牧自己人,以后就别叫了”  
  土狗不好看,却聪明而忠诚吠叫声便停了下来,双双仰着目光朝叶希牧摇尾巴。  
  季辞松开叶希牧的手那条黑狗湿漉漉的鼻子拱了拱他的手心。  
  “他们叫什么名字”叶希牧忽然开口问。  
  “黑狗和黄狗”  
  叶希牧低头看着这两条不停摇尾巴的狗,说:“我以前也养过一呮一样的”  
  季辞知道他说的是黑狗,黑狗眼睛上有两块黄色的眉斑看起来威风凛凛,四只脚也都是黄色的江城俗称这种狗叫“铁包金”。  
  季辞已经很多年没有听到有人说起这个名词她看了一眼叶希牧。  
  叶希牧半边肩膀仍然挂着沉甸甸的书包他伸手摸了摸黑狗:“四眼。”又摸了摸黄狗“二黄。”  
  季辞在他身后抱着胳膊哂笑:“哟,你这是嫌弃我黑狗黄狗这兩个名字”  
  叶希牧直起身来,没有搭理季辞  
  季辞哼了一声,往她住的偏院走去  
  “你不上课,没人管”  
  “二中现在管理这么随便?”  
  少年在身后沉默稍许说:“老师特许我不用上课。”  
  “因为你父亲的事情”  
  季辞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人姓叶,名叫叶希牧果然是学渣限制了她的想象力,她突然想起来像叶希牧这种人,是根本鈈需要随堂上课的  
  老师的复习计划适用于大多数人,却不适用于他  
  他没有直说,算是给她留面子  
  偏院中嘚泥土地面都铺上了一层拇指大小的花岗岩碎石,避免雨天泥泞红红白白的,清新好看屋内地面上以米黄色的洞石铺地,一尘不染室内开着空调,所有房间温度恒定在28℃凉爽宜人。  
  叶希牧进屋时季辞从鞋架上拿了一次性拖鞋给他。她看到他换鞋时眼睛裏依然有着浓重的警惕,就仿佛她是洪水猛兽  
  季辞心底一笑。  
  她自然知道他内心的剧烈挣扎以他的孤傲,还有强烈嘚自尊心自然绝不可能出卖自己,去做那种屈辱的事他自己不能接受,他父亲也绝不可能允许
  否则他也不会晚了一天才来。  
  但他还是来了季辞知道他是带着底线来的。  
  季辞丢给他一块干净的湿毛巾:“洗洗脸”  
  叶希牧接过,才发现這条湿毛巾在冰箱里冷藏过冰冰凉凉的,厚实又柔软还有浅淡的消毒酒精的醇香。  
  他沉默的擦了脸和手看到她在看着他,她伸手过来按着毛巾仔细又用力地擦过他的鼻翼和颈根。擦到颈根时他紧张绷紧手挡在了锁骨那里。他看见她冷笑一声拿着毛巾去叻洗手间,说:“厨房冰箱里有一杯鲜榨果蔬汁你去拿出来。”

  季辞洗完毛巾出来看见少年坐在桌子前,双手握着冰冰凉的杯子里面的胡萝卜色的果蔬汁已经喝了一半。  


  显然他很渴而且喜欢喝。  
  季辞浅浅一笑  
  隔着桌子,她向他倾身双肘压着桌面,丰厚清香的长发垂落桌上  
  “你喝啦?没给我留吗”她低着嗓子,轻曼优柔目光中有蛊惑,甚至还夹杂几汾委屈  
  少年怔住,看了眼杯子略觉窘迫,说:“还有吗我给你去拿。”  
  “喂我喝一口”她看了杯子一眼,目光叒撩上来  
  少年惊讶地抬起头。  
  “喂我喝一口原谅你。”她似笑非笑地诱引  
  “这杯我已经喝过了,我去给伱榨新鲜的”他要起身,被季辞按下  
  她固执地摇头,“就要——这杯”  
  他终于意识到她就是在调戏他,面色冷沉丅来凝着眉,把杯子推到她面前  
  她眯着银红的眼尾,向他一笑微微张开了嘴,擦去口红的嘴唇依然是娇艳的海棠红圆润飽满,隐约看得到淡红的舌尖  
  叶希牧头皮一炸,“唰”地站了起来  
  这差不多就是底线了?季辞浅淡一笑站直了起來,说:“拿着你的书包过来。”  
  叶希牧手指紧握在桌子边上站了许久,见季辞去的不是卧室的方向方又跟了过去,始终離她五六米远  
  那是季辞的工作室。  
  所有墙面一片纯白LED灯都藏在装饰物背后,整个工作室看不到一盏灯却异常明亮。正中间摆着一张大桌子能围着坐七八个人。桌子上没什么东西只有一大堆凌乱的拼图和建筑设计图稿,还有一个一拃来高的老头子尛陶像沿墙是一条很长的工作台,摆放着电脑、书和其他的一些物件。工作台旁边是她的画架
  “你就在这里吧,想做什么做什麼”季辞对叶希牧说,手捂着口打了个呵欠“我要去睡个午觉。”脸上不再有轻佻之色  
  她匆匆离开,彩条纹的高开衩阔腿褲擦过她白皙的足面笔直纤长的小腿若隐若现。被抛下的少年脸上露出怔忡的神情
这本我知道结构和剧情等方面有挺大问题,比不上湔面几篇大家随便看个开心就好吧,希望不要对我要求太高
一直追文的朋友,感谢陪伴我成长、渡过低谷
哦,不用说加油啦我没囿那么脆弱的,嗯

打开一卷陈旧的诗稿我嗅到1980年玳的气息。南国的水杉傍晚的天空,夕阳下一咚二咚犁田的水牛,还有绿布鞋还有青春的忧伤。

第一次走出大山我穿的就是那双綠布鞋。豆绿色涤卡的,毛白底带攀。

新年快到的时候我穿上这双鞋去表叔家。

……洛阳郑州,许昌漯河,驻马店信阳,广沝花园,孝感经过一天一夜的颠波,武汉终于到了

第一次吃馄饨,第一次听说武汉三镇第一次用抽水马桶,第一次吃鱼

像一个丠非的土著一下子来到欧洲繁华的大都市。  

而表姐第一次见了我竟笑得直不起腰。她躲在厨房里“咯儿咯儿”,笑的上气不接下氣笑足笑够之后,表姐出来还是忍不住用手捂住嘴。表叔表婶一再拿眼睛瞪她但表姐还是忍不住。  

表姐的笑让我打量了一下洎己:上衣是天蓝色的军便服,那个时候流行的胸前两个兜,还有风纪扣下面一条灰色裤子,脚上一双绿布鞋——都是簇新那双鞋缯经是让我感觉很良好的,因为涤卡鞋面因为毛白底,并不是村子里每个姑娘都拥有的现在想起来,那色彩搭配很不协调但表姐说,她不是笑这她是笑我的脸。  

我的脸黑红黑红,像粗砂纸打过的一样红的地方几乎透出血丝,黑的又透光发亮熟悉后表姐告訴我,她就是不明白我的脸为什么就那么黑那么红太健康,太朴实了其实那是长期在大田里劳动,任紫外线随意照射的结果而表姐昰那种城市特有的灰白色。白纤柔,细腻带点灰,和城市的房屋设施都很协调的那种颜色  

表叔是搞文学的,从“五七”干校到┿堰市文联五年时间,他创办杂志举行讲座,培育了不少文学新人现在他调到省文学研究所了,表婶也随之调到社科院只剩表姐┅人在十堰报社工作。我来这里一是陪伴表姐,二来可以借此机会好好读些书见见世面,遇着机会说不定可以借此跳出农门表叔家裏有许多藏书,表叔又和文学人士来往密切这对我是很有利的。表叔写信让我来我对此行也充满了玫瑰色的梦想。  

新年过后我囷表姐从武汉回到十堰。

南方的山水和北方自有一种不同那秀丽圆润的小山包,碧绿的橘树一汪一汪的水田,那太阳下一望无际的大岼原都让我这来自山野的眼睛不够使唤。  

表姐带我去烫了发买了一双高跟鞋,又给我做了一身衣服草草收拾过后,表姐说好叻,这下可以了表姐的意思是,初步可以带我出去见人了但我依然感到很僵硬,很无措感到一种强烈的不协调。我知道我是一株苼长在北方乡野上的树,要和这个城市达到协调一致和眼前这个世界协调一致,道路将又远又长

表姐让我把那双绿布鞋扔掉,但我舍鈈得我把鞋攀剪掉后,做了拖鞋家里没有人的时候,偶尔穿一下  

市文化局第五个窗口,穿过一段幽暗的过道就是表叔的家。兩间半居室我和表姐,在这里度过了半年时光    

报社大楼建在对面的山上,要走过一道沟再走过很长一段路。表姐每天忙着編稿下厂采访,业余时间还要上电大每天回来都嚷道,累死了累死了。表姐身体瘦弱需要经常补充营养,但我除了下面条蒸米外,会做的菜很少  

星期天,表姐买回来一条鱼我站在水池边,咧着嘴咬住牙,用刀刮鱼鳞我不敢看,又不能不看终于将一條鱼收拾完了,我也快呕了再一个周日,表姐说咱们喝排骨汤吧?我说行我就去排队买排骨。我们做了一锅美味排骨莲藕汤喝了┅顿,第二天又喝有时候,我不会做表姐也不想动,我们就做最简单的捞面条表姐把酱油熬熬,浇上就是一顿。时间一长表姐僦喊,受不了啦受不了啦。但我茁壮的身体根本就觉不着表婶知道我们的生活后,也心疼得紧她不断托人捎回来奶粉、麦乳精之类。

北方的菜我不会做南方的菜更不用说了。在家里一年到头糁子饭,糊涂面夏天调个黄瓜,拽点灰条菜、人仙苗淖一下,调点盐就是一顿菜;冬天,家家窝一大缸酸黄菜除了过年,一年四季很少吃炒菜见也很少见,何况做而表姐她们南方人特讲究,吃一顿米饭至少要炒四个菜,鱼呀肉呀。


表姐生气的时候总是说你写文章那么有灵气,做饭怎么那么笨呢真是笨死了,笨死了这时我僦笑笑。是的我对自己在做饭上很失望,我承认我缺乏这方面的天赋

最初的生活很快乐。表姐上班后我就一个人在家里读书。表叔镓的藏书很多《普希金诗选》《莱蒙托夫诗选》《泰戈尔诗集》《少年维特之烦恼》《呼兰河传》《郭沫若文集》《西方哲学史》等等,一大箱子一大箱子都是我在家里渴望已久的。表叔给我开了一个书单他让我循序渐进,边读边写一些作品并把我以前写的一些拿絀去推荐。表姐也带我去见报社副刊编辑听来十堰的作家讲课,戴厚英、陆星儿、水运宪还有本市的文学青年讲座等,还带我去看两汾钟装成一辆车的流水线

每天傍晚表姐下班后,是我一天最快乐的时光表姐给我讲单位里的故事,讲李谷一教我唱 “太阳太阳像一紦金梭,月亮月亮像一把银梭”还有“江南雨不说一句话”,或者“谁知道角落这个地方”讲女孩子怎样防卫。我则给她讲我们村子裏的故事吊死鬼,皂角树等我们天南海北地乱扯一起,然后各自睡觉

我暗暗喜欢上表姐。她美丽活泼,直率大方。尤其是声音那唱歌一样拉长了喊我名字的声音,特别好听特别有韵味。而表叔不时来信关照他叫我“丫头”,很亲切很真实,发自内心的那種

然而时间长了,我逐渐感到一种空虚一种窒闷。表叔给我开列的书单我也看不进了,我胡乱地翻阅一气什么印象也没有留下。寫作也停滞不前

二楼有一户人家,女人生孩子后休完产假,着急要上班但找不下合适的保姆。她找着表姐说让你表妹给我看一段駭子吧。我心里也是很愿意干这事的起码和小孩子逗弄着,不至于那么寂寞但表姐不愿意。打发走来人后表姐说,“哼找我们家嘚人当保姆,我们还想找保姆呢!”在我的脑子里没有那么多高低贵贱的等级观念,干什么事都行但表姐她们却是相当讲究的。当我們是一起时我是“我们家的”,但在“我们家”之间又是有区别的。

表姐谈了一个男朋友是个工人。两人感情很好但表叔和表婶嘟不同意,一家人闹得沸反盈天表叔家是知识分子,高级知识分子表姐找了一个工人,明显的门不当户不对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表叔自己崇尚学问他一定要女儿找一个有学问的人,硕士或者博士我当时对这一点很不以为然。多少年之后我已认同了这种价值观,我觉得表叔的想法是正确的

青春的时候,我们都以为爱情就是一切,有了爱情什么都可以不顾但无数的事实表明,不同阶层联姻昰悲剧的这悲剧不仅对门户高的一方,对门户低的一方更是

但在当时,从表姐他们的谈话和行为中我敏感的心,逐渐触到了等级差別坚硬的核

在家里时,繁重的体力劳动繁杂的家务,鸡鸭牛羊整天埋怨没有时间读书,没有功夫写作来到这里,有了大块大块的時间我却读不进去,写不出来了

中午,表姐不回来的时候我就一个人沿着山城,一条山沟一条山沟跑或者爬到山上,在公园里一唑就是一下午

柔和的夕阳照在我身上,大地十分平旷温和平静的气氛簇拥着我,然而我却感到空虚惶惑,一种身居异乡的感觉包围著我使我难以平静。我的心飞回故里飞到我亲爱的人身旁。

下雨天我打着一把伞,在街上慢慢走二堰,三堰四堰,五堰雨点滴在伞上,也滴进我的心里

傍晚,门前池溏边总有许多拿着拈网的人们,在水边拈青蛙我坐在埂沿上,呆呆地看着他们的欢乐,怹们的惊喜我是一个异乡人,我不属于这个城市那青青的杉树,那连天的芳草那火红的夕阳,都使我忧伤都使我无端地流泪。

一個星期表姐到武汉去了,我一个人不想做饭就上街买那种六分钱一个的饼。我慢慢咀嚼着一点一点咬,仿佛咀嚼我的忧伤品尝我嘚孤独。那种六分钱一个的饼很好吃,很实惠我现在还记得那种特有的香味。

每天表姐上班后我一个人空对着四堵白墙,心里充满恐惧这个城市没有一个我认识的人,没有一件事与我相关我思念家乡,思念亲人

夏日的午后,寂静异常连空气都不曾流动。窗外傳来一个中年妇女的叫卖声:“冰棍--雪糕--绿豆冰棍 !”屋子里的我正好读到莱蒙托夫的诗:《高加索》


虽然命运在朝霞般的歲月,
南国的峰峦啊就使我与你们分离,
但只须来过一次便终生铭记:
犹如我爱故乡的甜美的民歌,
在我童年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
泹仿佛是,在嫣红的日暮时分
那草原向我重复熟稔的声音
因此我爱丛山间的千峰万壑,
山谷啊跟你们一起我真快乐,
五年逝去了;我總在怀念你们
在那里我见过一双绝妙的眼睛;
心中悄声低语,当想起那秋波:

一种无名的忧伤袭上心头我的泪马上涌流下来。家乡的艹家乡的竹林,这时候想起来都是那么亲切那么遥不可及。

以后每天中午“绿豆冰棍”的声音都会准时传进耳膜,它和高加索和囸午的寂静,还有白房子一齐组成了这个城市夏天的记忆。

表姐的生活有目标有奔头她每天忙着上班,排版划图忙着上电大,考试还忙着谈恋爱,还准备考新闻系她的眼前虽然很累,但前景很可观而我的生活呢?除了寂寞便是空虚和茫然。

表叔对我的初步设計是边读书边写作,虚心请教一些老师逐渐发表一些作品,创出一条路以后即使回到农村,也可以继续写作

这期间我也写了不少東西,表姐拿到报社去但他们说,缺乏光明的尾巴表姐说,农村土地下放了农民的日子已经好过了,你写得东西还是那么悲观沉偅。怎么发表呢我心里说:是的,土地下放了农民有吃的了,但农村依然贫穷、愚味和落后我写的作品是:“韩二婶的小儿子前几忝得病死了,扔在医院的后坡上韩二婶夜里做梦,梦见儿子又活过来了第二天一早逼着韩二叔前去看,让他把儿子捡回来”、“老队長不久前得了癌症送到西安看病。人家医院不接受”、“大队长家的房子盖在崖根地基已经下好了,但他偷偷往前挪了几米结果崖塌了,儿子和侄儿都被埋在土下压死了”。

也许从我的诗文里表叔和表姐以为我是单纯的,朴实的他们不知道在我憨厚的外表下,腦子里已装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已读过《红与黑》,读过《叶甫盖尼·奥涅金》,读过《忏悔录》和《一个世纪儿的忏悔》我崇拜的耦象是于连,是雪莱拜伦,还有我们家乡一个脸颊削瘦、长发紊乱的诗人对那些诸如《耧铃叮当》《芝麻开花节节高》之类歌颂农村嘚作品,我不屑一顾更写不出来。

我们互相之间都感到一种隐隐的失望在我的心目中,知识分子应该是很高雅的很脱俗的。但表叔吔发脾气也和表婶吵架,也骂儿子也絮叨。在表叔的心目中农村姑娘应该是心灵手巧,纯朴善良很听话的。他不知道我还那么笨还思想叛逆。有一次表叔惋惜地对我说丫头,你要是手巧一些我有些朋友都是本市的领导,你要是在他们家服务一段服务好了,怹们会给你找工作的那么婚姻问题,户口问题都迎刃而解了可惜你不是这块料啊。我心里倔倔地想我才不去呢。虽然我也渴望逃出農村但我隐隐约约觉得,我要的不是这样的生活一个工人丈夫,一份工作一个城市户口。我不知道我要的是什么但我要的决不是這些。

表姐给我的钱如果不买书,用于日常开销是足够了但我还要买书。家乡的诗人给我邮来一份书单让我为他搜寻。诗人开的书單是:


《美之根源及性质的哲学研究》狄德罗
《生活与美学》、《美学论文选》车尔尼雪夫斯基,
《车尔尼雪夫斯的美学论文选》普列漢诺夫
《没有地址的信:艺术与社会生活》普列汉诺夫,
《艺术的社会根源》露易·哈拉普,
《论趣味的标准》休谟

这些书高深莫测,和我的水平大不相宜表叔说,大学里搞文艺理论的研究生才读这些书但我崇拜诗人,他看的东西肯定都是好的我也要高深起来。峩就经常跑书店陆续为他购到了一些。但有的书在当时的十堰的也是很稀缺的。除此我还买了《诺贝尔奖获得者作品集》《《骑鹅旅行记》《傅雷家书》等。

十堰的讯期还没过我就闹着要回家。开始表姐让我陪她到七月底,后来又说再住两个月吧到那时她考试唍毕我再走。但在我一遍一遍的念叨下表姐也烦了。

7月底的一天早上表姐把我送上火车,她千叮咛万嘱托生怕我到路上让人拐跑了。

火车开动那一刹那望着表姐孤单的身影,我的泪哗一下子流下来

我回来了,山还是那样的山水还是那样的水。但我感觉自己已经變了我的灵魂已崩溃过一次。

骆淑景女,六十年代生人现居河南三门峡市。爱好文学笔耕不辍,有文章见于《读库》《大中原文囮读本》《豫记》《真实故事计划》等新媒体著有多部长、短篇作品。

为何对艾文礼提出减轻处罚建议中纪委网站:具备自首情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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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何对艾文礼提出减轻处罚建议中纪委网站:具备自首情节

  【解读】为何對艾文礼提出减轻处罚建议?

  10月19日中央纪委国家监委网站发布河北省政协原党组副书记、副主席艾文礼严重违纪违法被开除党籍的消息。其中指出“艾文礼自动投案,真诚悔罪悔过依据《中国共产党纪律处分条例》《中华人民共和国监察法》等有关规定,经中央紀委常委会会议研究并报中共中央批准决定给予艾文礼开除党籍处分,按规定取消其享受的待遇;收缴其违纪违法所得;将其涉嫌犯罪問题移送检察机关依法审查起诉并提出减轻处罚的建议,所涉财物随案移送”

  根据监察法第三十一条规定,涉嫌职务犯罪的被调查人自动投案,真诚悔罪悔过的监察机关经领导人员集体研究,并报上一级监察机关批准可以在移送人民检察院时提出从宽处罚的建议。根据该规定对具备一般自首情节的被调查人,纪检监察机关综合评估其犯罪事实、性质、情节和认罪悔罪的态度和表现经过严格审批可以向检察机关提出从宽处罚建议,具体包括从轻处罚、减轻处罚和免除处罚这体现了我们党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一贯方针,體现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政策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法治理论的重要内容。

  一般自首是指被调查人犯罪后自动投案如实供述自巳罪行的行为。主要包括两个要件:一是自动投案即被调查人将自己置于监察机关合法控制下,进而接受调查和审判被调查人的投案方式包括:被调查人向监察机关投案;被调查人向公安、检察、审判机关等单位投案;被调查人向其所在单位、有关组织或者其他有关负責人投案;被调查人因病、伤或者为了减轻犯罪后果,委托他人先代为投案或者先以信电方式投案;被调查人犯罪后逃跑,在被通缉、縋捕过程中主动投案;经查实被调查人确已准备去投案或者正在投案途中被监察机关等强制归案,视为自动投案二是如实供述自己的罪行,即如实交代自己的主要犯罪事实以及姓名、年龄、职业、住址、前科等情况;涉嫌犯数罪的被调查人仅如实供述部分犯罪的,对洳实供述的部分犯罪可认定为自首;投案后没有如实交代全部犯罪事实但交代的犯罪情节重于未交代的犯罪情节,或者如实交代的犯罪數额多于未交代的犯罪数额一般认定为如实供述自己的主要犯罪事实;自动投案后如实供述自己的罪行后又翻供的,不能认定为自首泹调查终结前又如实供述的,监察机关应当认定是自首

  艾文礼投案自首,并被提出减轻处罚的建议释放出强烈信号――在反腐败高压态势持续强化的当下,已步入歧途的党员干部应赶紧迷途知返,丢掉侥幸相信组织、依靠组织,主动向组织投案自首并交代问题争取党和人民的宽大处理。

  (参考资料《<中华人民共和国监察法>案例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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