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递怎么基本上都是测了三天都是一深一浅。

  他说得自然是沈舒心。这女人拿了文件,先是跑去了欧洲度假,十来天后,说是回了香港。旭日的办公室一直空着,自己打电话过去死活不接,到底是签还是不签也不落个话。亏自己前两日去香港探望生病住院的姑妈,居然在圣安玛丽医院里堵着了她。沈舒心抿着嘴没说什么话,可她边上的小表妹却说这样的事,他宋思阳老越俎代庖算什么,温煦华要是个男人,就别躲起来,光明正大的来香港,面对面谈,有什么事不可能解决的。宋思阳想想也是,没再多说,顺便把那个小表妹的牙尖嘴利全套学了回来,一字不落说给温煦华听了。


  “她去医院做什么?”温煦华倒岔开话题,问了一句。
  “你受惊了吧,那是她家的医院,还不是爱去不去,要是肚子里有什么,以她的性子,你还能安然无恙呆在这里?”
  “好了,我知道。这两日得空,去见见她。”
  这日下班后温煦华便去了香港,与沈舒心约在山上一家会馆见面。香港寸金寸土,这家会所居然还有个小院子,种了不少文竹,抬头一看,沈舒心早已坐在了二楼的窗边,手里把玩着一只红酒杯。老实说,温煦华长这么大,还没这么怕见个人,他生意场上早已练出股精明气和狠劲,实用主义下脸皮也厚得很,可这两个月来确实不愿见沈舒心。说怕也不恰当,他只是觉得与沈舒心相遇十年,原本相知相爱,兴趣相投,最后以这样一个惨淡结局收场,不免有些憾然。自己不是玩不起,但千不该万不该和她纠缠在一起。当江妍站在门口呆呆看着他俩时,自己该如何选择,脑海里居然分明得很,他对舒心早已没了爱,能够在一起也只不过尚残存着年少轻狂时的情分。
  到了跟前,温煦华才发现桌面上已经空了两瓶红酒,不由皱眉:“就算是红酒,你也少喝些。养成酗酒的毛病,可没那么容易戒掉。”
  “这是上好的,你也尝尝。红酒是好东西,越是经久越是弥香,可不像我们这些俗人,为什么要戒掉?”
  温煦华知道心想她好红酒也不是一日两日,今日来也不是劝她戒酒的,便不再说了,只看着对面的女子,穿着一贯爱穿的湖绿色绸缎裙,头发却梳得没往日工整,下巴越发的尖,消瘦了不少。
  “思阳说在医院碰见了你,怎么啦?”
  沈舒心懒洋洋的把酒杯放下,撩了一下耳际的长发:“没事,只是正常检查,每年都做的。我妈毕竟得过癌症,我总要预防着点。”
  温煦华端详了好久,心想这么个喝酒法,也不像有事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端起酒杯小饮了一口:“空腹喝酒可不太好,点餐吧。”
  鹅肝的火候刚刚好,不愧是入选米其林的星级大厨。二人吃到一半,温煦华才开口说了出来:“我让思阳带给你的那份协议,你考虑了没?”
  沈舒心盯着他看了几秒钟,才缓缓说道:“你是在问我的意见吗?我若不答应,你会怎样?”
  “我们可以再谈,总之,算我对不起你,我也不想让你觉得我做得过分。”
  “阿煦,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你像是会把筹码放到别人手中的人?”沈舒心从手袋里拿出那些协议和转让书,又道,“我之前还在纳闷,旭日一年利润的五成你可以给我,世方科技的那些股份也可以给我,应该来讲这已经够了,为何还要加上晨星电商的股份,你早就想好怕我不应承的后路了吧。晨商虽然是个小棋子,却有大用途。我爹地做梦都想从你父子手上拿到晨星的控股权,过去三年,你同陈叔一直都拽得死死的,如今有了沈家控股的机会,晨星以后的发展战略都由我们说了算。世方要从传统软件行业转型,便要以晨星为基点,布局互联网,一争天下,又怎么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我也只是想,如果你多这些股份,在世方就更有资本立足。”
  “是啊,托你的福,之前我遭人排挤,都没法进董事局,现在可以了。我爹地说了,只要我签下这份协议,立马让我上任晨星的总经理。”
  “那就恭喜你,说实在,苏珊走后,世方的情况,嗯……,你也是了解的,你回去也是件好事,公司的事,多听苏珊的意见。”
  “可我还没想好,要不要签。”
  “还是签的好,阿心,我与你之间,是再无可能了。我能帮你的,也只有把这些给你,也许只是杯水车薪,但多少能在董事局起点作用。说真的,生意场就那么大,汇安与世方以后会有好多合作的机会,以你的能力才干,我都希望世方以后的掌舵人是你,而不是沈刘安琪。”是啊,能不闹翻,最好不闹翻,多一个生意伙伴也是笔不错的买卖。
  沈舒心笑了起来,拿起酒杯碰了一下,一口饮尽。他俩之间,温煦华不算全错,自己也有好多问题,所以才无法像江妍一样理直气壮,甩脸色、闹出走。这份协议在她手上一个多月,她压根就不打算签。一旦落笔,自己这一年多来耗尽的心血全数白费,3个亿算什么,买别人的爱情或许可以,自己的断断不行。可先是父亲赶来,要求她签下这份协议,断了这场露水姻缘;自己向苏珊倾诉,希望能得到些许安慰照拂,可苏珊也只是电话中说告诫不要错上加错,后来听闻董事局打算邀请她担任晨星总经理一职,更是主动打来电话对自己女儿说这是个好机会,应该抓住。这件事身边知道的人少,但几乎各各都认为你们少爷**的,本来就玩得太过,好玩好散就行,还打算学查尔斯与卡米拉啊。一场婚外恋情而已,男方居然给了3个亿,没撕皮破脸的,值了。表妹知道后更是说:“姐,你得为我们高家考虑考虑。”姓高的在两次高层震荡中可都被那个沈刘给踢出世方来了,一个不留。
  沈舒心这才意识到,温煦华过于心计,钱不白给,攻的是她身边人的心,别人她或许可以不理会,但独自在英国的苏珊她怎可以置之不顾,表面上苏珊一副都放下了的模样,可世方董事局的大小事情她都仍然如此热衷,意味不言而明。
  “是啊,不签还能怎样?最坏不过如此。只不过,你把晨星的股权转给我,陈叔没跟你吹眉毛瞪眼?”
  “这钱又不是他的,晨星的原型就是我自己开的一家小程序公司,有几个软件方面的小专利,才被收购的,不过他俩太小气,收购了我的公司,才给了我19%的股权。”
  沈舒心尽量装得轻松,好像这个决定是早就做出来了,见温煦华酒杯空了,又给倒上,看着窗外,尽是唏嘘:“阿煦,我俩刚认识时,没想到最后是这样一幅光景吧。”是啊,当初以为自己的爱情比钻石还珍贵,不料却是自己错了,再怎样的爱情它也有价码,人越长大,越清楚这份价码,生在这样的富贵家庭,也越清楚它的价码。当年自己是无比风光的沈氏独女,如今只是被扫地出门的大**。如果再没有行动,沈益山一死,那位长袖善舞的沈刘安琪霸着世方,就再也没有她的份了。
  温煦华摇晃着酒杯,大吊灯的光落到桌子上、餐具上、无处不在,他也笑了起来,那时自己还一身自在,身在富贵家庭,金钱名利轻狂待之,一心追逐刺激冒险和女人,可如今这幅皮囊仍看似年轻,只不过却一刻也自在不起来了。终日里来只会算计,生意场上、朋友圈里,就连自己的女人也都是如此。可算计之下,到底有几分真爱,连自己也不知晓。他曾经极其不屑自己的父亲、沈叔之流,可自己不也在慢慢变成这种人吗?
  舒心确实是品酒好手,选出来的酒口感极佳,又因为今日这事异乎寻常的有了答允,心境宽松下,温煦华不免多饮了几杯。想想也无妨,再怎样也是红酒,还能醉了不成,更何况,经此一别后,恐怕他与舒心再无法同坐一张台上,畅怀痛饮了。
  “江妍那边呢,听说都处理好了?”
  “小心着吧,她也不是个简单的,吃了这么大个亏,能轻易原谅?我去找过她一次,哦,聊聊而已。她好像有意愿让你把旭日过给她,算作补偿。”
  “她要旭日?”温煦华只觉得脑袋重得很,过了一会才想起来,出事后父亲也去找过江妍,说倘若她不离婚,会给5%的汇安股权做补偿,再加上旭日100%股权,那真不是小数目了。不过,钱财什么的,自己本不就只有这个了,要就要了,她能回来就好。
  沈舒心瞧着温煦华稍沉下去的脸色,又换了轻松的口气说道:“黛西常夸她,说她情商高得不得了,嫁了好人家也不回去做少奶奶,反而在财务部勤勉守职,汇安以后的财务总监算是有着落了。也是,她年纪轻,可做事隐忍有划算,还不闹情绪,我们这些自诩白骨精、白富美的都给比下去了。”她这么说自然有目的,人越有钱,越担心别人惦记自家钱财。
  “你和她走得很近?”
  “也不是,她刚开了间酒庄,想通过我的圈子传点知名度出去。以前那点事,陈芝麻烂谷子,还介意做什么?”
  会所幽幽静静,没有其他人,低沉的音乐传来,是黄小琥那首出了名的《没那么简单》。沈舒心歪着头,随着节奏缓缓哼了起来:“什么时候,我也便得爱听这种曲子了。”温煦华也仔细听着,歌词的大意也颇符他俩的遭遇。
  “阿心,讲实话,你恨我吗?”
  沈舒心今晚笑得格外的多,以前看港片,片头曲片尾曲总是唱“笑看人生”,今日是真有体会,不笑看人生,难道还哭看人生吗?红酒一口灌进,道:“识得太久,恨不起来。”
  她今晚兴致很高,温煦华只好陪着也喝了不少,夜色已晚,山下的灯已经熄了一大半,温煦华心想,该是曲终人散的时刻了,说了拜拜便起身要走,可刚起身便觉得头昏目眩,勉强支撑着走了几步,哐当摔在了地上,最后只看见沈舒心大呼“waiter”惊慌失措的模样。
  等到彻底睡醒起来时,人已躺在一家大床上,典型的英式装潢,估摸是酒店,温煦华有点不知所措,昨夜像是极漫长的一晚,来来去去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觉得口干得很,随口叫了声:“妍妍”。
  却是沈舒心在身边,才想起昨晚摔倒前尚与她约在会所,坐起身来,问了句:“我是怎么回事?”
  “还说,吓死我了。你倒下后怎么叫也叫不醒,我只好让waiter帮忙,把你送到医院。不过,James说你没什么大碍,只是心悸突然晕倒,你是不是最近太忙了点。”
  温煦华听到这话,猛盯着沈舒心看,自己一个正当壮年的男子,身体又健康得很,怎会突然心悸晕倒,该不会是你在搞鬼吧。沈舒心被他盯得发毛,转身从旁边的书桌上拿来一份报告,说道:“你自己看,不是什么大问题,不过James建议你过两天还是做个详细点的检查好一些,毕竟陈叔也一直有心脏上的毛病。”
  翻了一下,确实是医院的检查单,温煦华这才想起,这些天来自己是有觉得心慌、胸闷,还一直以为是给累的。南湾村项目谈判陷入僵局,现今都不能如约动工;楼市僵持,不少楼盘都是零成交,现金流日益吃紧;就连旭日没了沈舒心,也多了好多操心的事,再加上每日奔波S与H市之间,这段日子以来每日睡眠都不足5小时,身体自然是在强撑着。
  “现在几点?这里,是圣安玛丽医院?”
  “过中午了,James讲你需要休息,充足的睡眠,我让他们给搬过来的,特级病房。”怪不得自己醒来第一眼,还以为是酒店。
  温煦华惦记着公司的事,掀开被子下床,却发现自己□,站在跟前的沈舒心一脸娇俏的模样,小声说道:“阿煦,你这段日子太累了,所以才睡得这么死,不过你今早有醒来过一次,你不记得……”
  温煦华压根不信,只不过记忆模模糊糊不太真切,搞不清楚自己是否真下了手。自己突然晕倒,虽说有单子,但依然疑心重重,沈舒心的脸色也不对,但他如今实在不想过多纠缠,伸手往她额头上弹了一下,不带一丝感情:“协议都签了,不可以反悔了。昨晚……,你就当是告别。”          

  江妍没想到自己打上去的报告这么快就得到了批准,眼下呆两个月就要走了,便请叶姐小张静吃饭,算是告别。席间聊来聊去,又聊到小三的问题,叶姐说道:“如果出点什么事就离婚,那天底下不都是离婚的人?女人一定要分清楚,怎样做对自己是有利益的,不要一味的感情用事。”


  江妍笑笑不做声,如果是以前,大概会讲婚姻出轨那是原则问题,一定不可以原谅的,可如今呢?自己仍就选择了一条对自己来说最为有利的道路,连叶姐她们都看得出。要回S市的那天,她原本以为是温煦华亲自来接,没想到来接的却是陈启泰的司机老徐。
  “他们父子今日都要参加股东大会,晚上才得空一起聚餐,让我过来接你先回山庄。”
  “多谢了,徐叔。”
  老徐是陈家远亲,做陈启泰司机近十年,早就知道在雇主面前沉默寡言得好,一路开回S市,也忍不住说了声:“阿煦呢,人真的不坏,对我们也都是不错的。只是,条件好就多少有点风流习性,改过就好。你肯回来,是再好不过,这段时间我看着他不停的咳嗽,都心疼。”
  江妍听着,只能沉默不语。一路顺风,她中午时分就到了山庄,此时只有细姨一个人,江妍瞧着她神色也憔悴了不少。阿东的事情,她也知道些,只不过自身都已经是泥菩萨过江,还哪能去照管别人。
  温煦华找的那个女大学生,样样都不错,只不过交往了半年,阿东还是不感冒,出去约会也只是对付着家里,自己又和那边联系上了。这不,他过不去,人家倒携两个女儿千里投奔来了S市。恰逢兄嫂出事,大家的关注点都在那边,对他看得也松懈,偷着见了几次面,他终于痛下决心,裹了两套换洗衣服,奔出家门,住进了阿洁租的农民房里。
  陈启泰大怒,电话里三番五次让他赶紧断掉关系,阿东不肯,本来就不怎样的父子关系降到冰点。陈启泰断掉他一切经济来源,并且不许细姨去找他。父子俩如此执拗,可苦坏了细姨。她很早前就得知自己不能再生育,所以把阿东看得很重,如今知他没了身份证件,住在破旧的农民房里,又找不到好工作,生活无以为继,那心就在火上烤着一般。
  江妍也没什么心情劝,再说也不知从何劝,放下行李后便在楼下客厅坐着看电视。吃中午饭时,细姨给她夹了几口菜,轻声说道:“你这样做,是对的。假若离了婚,你什么都得不到。我们不存害人的心,但万不可做伤了自己,却便宜他人的事情。”
  “我也不知自己为何走来走去,还是走回这一步,早知道要回来,当初要走不显得矫情?”
  “你当初走是对的,分寸也掌握得好,H市不远,回来也容易。”
  江妍内心苦笑,和细姨聊天就这个不好,无论什么事情,最终都好像会被讲得颇有心机似的,就连出走也都是安排好的戏码。不过也难怪,她与婆婆斗了一辈子,若有真情实爱,也早就被耗光了,没有心机撑着,她能赢得如今的局面?这就是婆婆不如她的地方,一跑就跑回了上海,白白给了对方登堂入室的机会。
  两个女人各有心事,这饭吃得也快,便让工人撤了。江妍是担忧着自己今后的生活是否还能呼吸到新鲜空气,细姨是担忧着自己儿子的执迷不悟会让他吃到大亏。偌大的山庄到了午后就没个人气,江妍本想上楼午睡一会也没什么心情,打算下楼拿份报纸,正巧看到细姨坐在餐桌前拿剪刀修剪着花束。她年近五旬,仍有不错的容貌,只是嘴角抿着,姿势仪态都显得优雅而哀伤,江妍转身便走了过去。
  “我这两日,看看能不能联系到阿东,要是不行,我去看看他好了,我刚回来,爸爸应该不会说我的。”
  细姨抬起头看着她,开口说道:“好是好,可东性子倔,我托人去看他的,他都不肯见。”
  “我试试吧,他以前有找我给那个阿洁汇过钱,应该不会拒我的。”
  听到这话,细姨嘴角才松开一条缝,看似有了点笑容,也朝江妍点了点头:“多谢了。”
  江妍在桌边坐下,看着细姨修长的手指捡起花束一只只修剪,又一只只插起来,心里有事手却出奇的平稳。
  “不用太担心,人这一辈子,好长的。”细姨手上忙着,头也没抬就说了句话。这孩子回来山庄后就显得低落,这时坐在桌边,手指却不停的敲打着桌面,明显有心事。
  “细姨,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是过来人,应该算知道吧。”她把最后一支百合插上,将盆栽移到餐桌正中央,端详了一会,觉得刚刚好,才让工人把多余的枝条给扫走。
  “你看,花都开了。”她伸手指了指窗外一颗好大的乔木,绿叶红花,开得浓密繁茂,这种树S市多得很,江妍进来时就看到它满树冠的红橙色花朵,如同云霞,只觉得它艳丽不过,园子里少有树木能比得过。
  “凤凰木。听说这原本只是非洲一种濒危植物,只不过生得好看,好多地方引进,又容易成活,便成了观赏树。”
  两人走过去,才发现这棵树好大,树下安了木桌木凳,坐下去倒凉得很。
  “你说人的境遇,大概也和这树一般,只要没那么娇气,就算是要灭绝的东西,遇上点生机,便能如此这般活过来了。”五月底的天气早已热了起来,可细姨还是怕凉,让人从屋里拿了皮垫出来,垫在这木凳上。
  “我终究是怕。做这个决定,也不是什么难事。恐怕难的是以后,生出这些多事情来,说二人间心无芥蒂,恐怕连自己都不信。信任、宽容、依存、爱恋,又还剩下多少?日子这么长,究竟是依靠什么活下去的。”说最后一句话时,江妍几乎直视着细姨,想仔细揣摩她的神色表情。
  细姨笑了笑,往后靠在木椅背上,仰起头。午后的阳光透过层叠的树叶,留下些许光影在她脸上,那笑容便看得不真切。
  “比起那时候的我,你要聪明好多。”
  “聪明?”江妍心想,我这样的,怎么能和细姨你相提并论。温珍容那样的家世资本,又有长子,都被你斗得一败涂地。
  “大伙看我这样,都以为我是个狠角色,可谁会站在我的立场想过,那也只是被生活逼出来的而已。陈家这边的亲戚理会我的少,这几年还好一些,事已成定局,阿东也长大成人,对我多少要客气些。倒是你,大摆宴席风风光光娶进来的少奶奶,名分端正,老公接掌公司也指日可待,实在不需与我搭腔。再说,走得和我亲近,不怕他人有成见?”
  江妍知她指的是温家那边,却当做不知,笑着说道:“哪有什么担心,细姨你很和气,待我一向好,这山庄里不也就我们两个女的,我倒愿意和你聊些天。”
  细姨眉眼长得柔和,笑起来更是和蔼可亲的模样:“果然,阿煦比阿东能干,瞧瞧你,不知比那个女人要强多少倍。”
  “阿东还小,你不用太在意,即便放开了也只是让他谈场恋爱而已,我倒觉得,大家越反对,阿东会越是执拗。”
  “也是我护得太紧,送他出国念书都舍不得,最后才去的香港。他若肯听你的,你就帮我好好劝劝,这个女人是道槛,我是他娘,始终担心他跨不出来。”
  “好的,我先去看看他,回来再说给你听。”
  细姨见江妍答应得肯定,心中放下一事来,遂拍着她手说:“小妍,你很会同人相处,知道自己要什么,也知道别人想要什么。不需那么担心,今后的日子没你想象的难过。人一生之中会发生好多事,喏,像我们这样的家庭,是非只会多不会少。今时今日的痛不欲生,等到你老的时候再回头看,也许都是梦一般轻微。如果非要从我这里讨些什么经验:第一,不要带着恨意与不满去生活,不要老去想他对不住你,虽然是你给他的机会,但这何尝不是你自己给自己修得圆满的机会呢;第二,任何时候都不要让自己的情绪泛滥,消极应对,它会让你为这段婚姻付出的所有努力都打了水漂。一个再怎么悔过自新的人,都无法长期生活在这样的压力之中,更何况阿煦这样的人。这两点,说白了也都是一样的,如今看来,你都做得很好。”
  “情绪泛滥?”江妍听完,重重的点下头。她上大学时选修过心理课,那位教授就曾经讲过,现代人生活节奏快,容易做决定却不容易静下心去思考。但是,所谓情绪同你的心理、意愿是两码事,很多时候人们错把情绪当成了选择。
  “像今日这样,本来是你回来的日子,阿煦应该亲自去接,股东大会让他爸爸去就可以了,但他仍是去了香港,只让司机接你回来,连电话都未有一个,你是不满还是谅解?”
  江妍笑了笑,只说了句:“他没做错,应该出席的。公司形势不太好,股东的压力自然不小,他不应该让爸爸一个人扛。如果我知道,我也会让他先去股东大会的。”
  细姨说话时,原本身子向前倾过来喝了口茶,听完江妍的话,茶杯一顿,身子又往后倾,和气的说道:“难怪阿煦那么有把握你会回来,看来还是很了解你的。余下的事你就放心好了,那位世方的大**,今日不是你的对手,他日你站稳脚跟了,就更无人是你对手了。”
  江妍苦笑,只是婚姻变成了战场,即便是胜者也难免内心凄凉。她细细看着自己的手心,说道:“细姨,我从未想过,让我同阿煦之间充满着算计、疏离,更或者说是合作,但事到如今,我都无法,只能尽力去承受,去包容。好多时候,我觉得自己有能力可以做到,可以去改变这样的命数,但更多时候,却觉得空有气力,不知该如何去做。”
  “一样米养百样人,不用拿别人的命运去套在自己身上。人虽然都是一样长的,可心经历的劫难就不一样。就算命运注定好了,你又怎知,自己万般拼搏,斗不过命运,得不来你想要的东西?”细姨一向温柔,颇有宁静优雅的气质,这话确实不像她说出来的。
  “可是,你有阿东,你有你想要争到的东西,而我却没有。”
  “你有,你争的不就是阿煦?别的女孩子,像你这样的年纪,出这样的事,不是哭哭啼啼回娘家,就是死活闹着离婚分财产,而你呢?”这话细姨说得真心,这个女孩子总让她觉得有些害怕,年纪轻轻的,受了如此大的伤害,居然能如此心平气和的回到这个家,就这份心机,再来一个沈舒心都不怕。说实在,倘若自己当年对阵的温珍容有她的一半心性,自己也就不会坐在这里了。
  而她这话却说得江妍一怔,半天才回过神来。人常说的,聪明人自以为自己凡事想得透彻,可事到临头,往往要别人点醒,才识得自己本来的面目。是啊,自己为什么要回来?回来做什么?在H分的会所与沈舒心恶语相对时,她还有些瞧不起那个女人,出言讥讽她把温煦华当成了非要抢过去的芭比娃娃,可今日细姨的话却让她意识到自己内心深处被理智压得死死的私欲。自己与沈舒心没什么区别,无非自己占着名分而她没有;自己与孩时也没什么两样,无非那时争抢的是个芭比娃娃,如今换成了男人而已。沈舒心出身富贵,心高气傲,自认为争得过,自己又何尝不是?二十多年来,人生路途顺畅,要什么也能有什么,从未曾遭遇过什么失败磨难。那些自负聪明的人在走路时,总认为自己有能力有办法搬掉那些路途中的大石块,而不会选择绕条路再走,所以一生一世,过得比常人都要累。
  “是啊,我争的不就是阿煦,撞南墙都死不回头,讲的就是我这种人。”
  “知道自己的心就好了。你爸爸也好赞赏你,讲这个大儿子别的本事勉勉强强,选老婆倒是一等一的。”
  “爸爸当真这样讲?我怕到最后还是会让你们失望。”
  “你觉得如今,你爸爸对细姨怎样?”
  “好好啊,每日都回来陪你吃饭,说只有你做的菜才合他口味。”
  细姨笑了笑,拍掉落在身上的橙色花瓣,说了句:“那就相信我啦。我所受过的,比你,要多得多。”

  到了晚上八点半,陈启泰才回的山庄,温煦华却没有一同回来。看到在偏厅等候的儿媳,陈启泰尚未坐定就说:“我让阿煦陪着他那几位叔伯饮饮酒,联络联络感情,都是董事,对他有好处的。”


  “应该的,爸爸。”江妍颔首一笑,站起身来,坐在侧旁的沙发上,正位留给了公公。
  陈启泰也点点头,接过细姨递上的茶水:“你能理解就好。”
  细姨问起今日的股东会议,陈启泰顺便就和她聊了几句,江妍无法走开,便只能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听着。
  “哪能顺利?一个个和吃了枪炮一样,不是觉得回报少,就是项目投资成本太大。放他妈的狗屁,一个个养得肥头大耳的,挣钱的时候怎不讲这些?如今行情就这样,他们心里一个个同明镜似的,只不过他人吃亏可以,自己就不得。”
  “没闹起来就好。”
  “还好。不过,我终是老了,一看到那些镁光灯不停的闪,我就眼花。下午的新闻发布会是阿煦主持的,董事会也都蛮看好他。”讲到这里时,陈启泰眼睛转向江妍,明显这话是对她讲的。
  江妍能怎么回答,还不是捡了孝顺儿媳应该讲的话:“阿煦还是年轻了点,小事还能做主,恐怕大事还得要爸爸你来定夺。”
  “早晚是他兄弟俩的,他是老大,得学会怎么担责任。”
  陈启泰聊了两句就上楼去了书房,这一点温煦华像他,晚上不论是7点回来,还是11点回来,吃过饭随便说上几句,就要在书房独自呆上两个钟。房间里的空调一定要事先调到20度,人一进去就觉得冷冰冰,再泡上一杯浓茶,打开昏黄的桌面台灯,一个人坐在皮椅里,有时点根烟,殚精竭虑的想事情。所谓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江妍以往都担心,温煦华会不会同他爹一样,人到中年,头发就会越发的稀少。
  她在楼下坐着和细姨看着电视,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不到十点就觉得有些困,细姨瞧见,便让她先去睡。江妍强打着精神,看着墙上的挂钟,摇头道:“不打紧,我再陪你看看。”
  这时,国内的樱桃上了市,细姨挑拣了一颗放到嘴里,说道:“进口的那些,是肉多汁甜些,但我还是中意些酸酸甜甜的樱桃。”瞄了一眼江妍的神色,又笑着低声说:“你还是要等他?今日肯定应酬到好晚,人又在香港,不一定回来的。”
  “我再等等看,我总觉得……”话还没说完,就被细姨截了过去,“他今晚一定回来?”
  “是啊,我是这么想的。”
  “倒难为你这么有心。”细姨起身把樱桃核倒掉,拿起毯子盖在自己身上,人毕竟是老了,经常坐着坐着就会打起瞌睡,“有这份心,你愁什么呢。怪不得我也喜欢同你讲话,有时候真觉得,你好像我。”
  两个女人各自倚着沙发一头眯着眼睛,江妍自然是等温煦华,细姨呢,她早已养成习惯,再困再累也要等到陈启泰先去睡。眼下书房的灯还亮着,也是,刚开完股东大会,什么战略布局,有得想了。
  两人都睡得轻,留心着这宅子的动静。快到12点,才听到院子里车驶进车库压着石板的声音。江妍赶紧起身披着一条蓝色的围巾就走了出去,果然是温煦华的车子。
  温煦华从后座下来,见到她出来,倒也没意外,只是问了句:“你还没睡?”
  江妍双手交叉,打着趣说:“我心想,这是我回来的第一天,老天总不至于让我看不见你。”
  温煦华笑笑,伸手揽着她腰肢,走了进去:“其他人住香港那边都没问题,只有林伯一人,讲明日是小孙女的周岁生辰,非要回S市,可他住得又太偏,我只好把他送回去,不然还能早点到家。”
  厅里细姨也醒了,看见他俩并肩走进来,“阿煦,回来了?你爸爸讲,等你回来,让你同江妍一起去趟书房。”
  “都等你呢,快去吧。”
  陈启泰也在书房打着盹,二人进去叫了声“爸爸”,他才回神过来,抓起眼睛戴上,问道:“几点了?”
  “哟,这还不早得很。怎么,心中惦记着事,连饮酒都不痛快?”
  温煦华只来得及换了双拖鞋,还穿着今日出席大会的深灰色西裤,只不过晚上应酬后,衣服有点皱,袖子卷起,领口也松松垮垮。他一进来就坐在沙发上,身体后仰,手搭在扶手上,右腿翘起,也不答话,只闷气笑了两声。陈启泰看见他这幅吊儿郎当的少爷模样,又忍不住说了两句:“你不要现在又一副得瑟样,之前的死样子自己不记得了,人可是你死皮赖脸求回来的。”
  温煦华低头看了自己两眼,觉得这姿势舒服得很,自个家里都要正正规规,有必要吗?他今日确实是累,原打算上午去公司交代一些事情,中午就接江妍回来,不料父亲擅自做了主,非要他出席今日的大会。上午开会和一**股东吵得不可开交,下午记者会更是一刻不得消停,晚上还得陪一**老头消遣,满脑子闹哄哄的,连掏手机打电话的时间都没有。不过一看江妍,大半夜的,头发都顺顺柔柔,丝毫不乱,坐在一边,没歪歪斜斜着,也没翘二郎腿,一个沙发自己倒占了大半空间,这才放下腿来。
  陈启泰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江妍,说道:“你先看看这份协议,有什么问题就问我。”
  江妍不知是什么,拿过来一瞧,也来不及细看,又给退回桌子上:“爸爸,这个我不需要,之前也向您说过,我同阿煦的事,我们自己能解决。”
  “我答应过你的,自然要给你。反正两个儿子都不成器,成天往外散钱财。左右是散,给儿媳还靠得住些。”
  他俩说这些话时,温煦华依然靠着沙发背,不置可否。他当然知道,陈启泰叫他们来,是要江妍签那份5%股权赠送的协议。江妍流产住院后,父亲就同他说过,如果江妍答应不离婚,会将汇安5%的股权转到她名下。老实说,父亲如此慷慨,令他都大吃一惊,不知老狐狸打得是什么算盘。5%的股权不是小数目,自己给沈舒心的钱全都回得来。传统的家族企业里,财产争夺总是热闹,更何况自个家里,大房二房已是既定事实,日后分财产有得吵,他这是要给江妍加重砝码,要自己莫轻易离婚?
  他两人说话间,温煦华倒起身拿起了这份协议看起来,翻了一下,又笑出声来:“江妍,你签就是了,我爸爸的钱没那么好拿,你看后头就知道,附带不少限制条件。”
  陈启泰点了根烟,又点头道:“确实。爸爸是个商人,万事自然要先做打算,不可以蚀本的。你们年轻人的,今日讲复合,明日又离婚的,我得做准备,也算给你们点压力。”
  温煦华又把协议书拿过来,示意江妍再看,江妍翻到第二页才看到这几项条款。大意无非是五年内不得离婚,婚姻存续期内,其股东权利应与陈家父子保持一致;一旦离婚,其股权不得出售、赠送给陈家父子之外第三人。
  江妍自然清楚,这边作风承袭香港,所谓的豪门儿媳大都会签订一些财产协议,不单单是婚前财产协议,更有婚后及离婚财产协议,自己手中的这份就是,单从条款上来说不算是刻薄的。她就曾听说过一些非常详尽的婚后财产协议,比如离婚财产分配会以婚龄、孩子为条件,三年分多少,五年分多少;还有生孩子给多少,是男孩怎么给,女孩又怎么给,生一个怎么给,两个怎么给,诸如此类。当然,豪门不比普通家庭,签订这样的协议,无非是怕女方闪婚闪离,贪图钱财;或者以孩子为筹码,狮子大开口。这样做也无可厚非,虽然缺些人情味,但也比以后撕破脸皮对簿公堂得好。
  “无论怎么说,这份股权我不能要,阿煦没得,阿东也没得,我也不愿先拿。”
  “孩子流掉不是小事,这是补偿你的,我答应过给你,你拿就是了,管这两个做什么。”
  “我不会拿的,我肯原谅阿煦,不是冲着这份股权来的,拿在手上觉得好烫手。”
  事关几亿的金额,大家自然想得清楚,要就要,不要就不要,这又不是寻常人家送点苹果梨子之类的,一方盛情要给,一方还装着推辞。见江妍如何也不答应,陈启泰便也收了回去。
  温煦华一直在旁瞧着,待爸爸收回协议,笑着道声:“完了?”转身就出了书房门。
  江妍也跟着出去,温煦华刚才的言语动作她都瞧在眼里,见他径直往走廊另一端走去,遂叫了声:“阿煦”。
  温煦华楼梯口那里停住,转身回头看着她,书房在二楼的西侧,他俩的卧室在东侧,江妍扶着栏杆,站在那里说:“我不签那份协议,不是矫情,也不是不想帮你,而是不想让你误会,我是为了这份股权回来的。”
  温煦华双手插在西装裤的兜里,低头笑笑,又抬起来望着江妍:“我也是,不想要你误会我是为了它才去求你回来的。”
  陈启泰回了自己的卧房,换衣服的当口,细姨笑着问道:“小两口的事处理好了没?”
  “哦?”细姨一顿,接着讲,“钱不少的哟,我想多少会是她的筹码,怎会不肯签呢?”
  细姨睡前仔细将被子弄妥:“我真希望,她对阿煦是有心的,否则……。”话没说完,陈启泰就给打断了:“我自己的儿子我清楚,是聪明,就是聪明过头了。一辈子欠太多女人债,到头来总是要还的,江妍肯原谅他,他的弯路就少走一点。”
  在温煦华面前,陈启泰算是个严父,即便他样样做得稳妥也是挑剔批评得多,但内心里对这个大儿子却是十分认可的,当然层出不穷的女人问题除外。虽然为人父母的,对自己的孩子应该一视同仁,但在陈启泰这里,他还是偏爱大儿子得多。
  打小,温煦华就没让他省过心,家族里出了名的混账王,但骂归骂、打归打,就算这小子还经常不买他账,最多也就发场飚,并未曾真正想要对这个儿子寒过心。他不仅遗传了母亲的好皮囊,更是遗传了那份张扬的个性,不过这种个性,在他母亲那里显得跋扈任性,在他这里倒多了几分男子气概的霸道胡为。
  而陈旭东呢,却是另一种境况。他幼时并未与自己生活在一起,接过来同住后,私生子的身份始终是个困扰,性格就敏感得多。再者自己始终有一份内疚之心,在他面前倒不似在长子面前口无遮拦、敢骂敢说的。
  “我能不着急,你看同我一般年纪的,哪个不都抱孙子了?就算没孙子抱的,今明年也就能指望上了。江妍这个媳妇,不说是顶好的,但也不差,有些心机也没什么,傻大呵呵的也未必适合我们家。我是担心他要是真要离婚,又狠不下心舍掉江妍,闹上两年,他也就四十了。”陈启泰在床头叹气说道,人到中年还要陷在女人间的左右为难,他是最了解不过了。
  江妍放好了水,出浴室想叫温煦华去洗澡时,发现他把腿翘在梳妆台上,人已经靠在椅子上睡着了,一看时间,已经快凌晨一点了,便走过去轻轻摇他:“阿煦,阿煦。”他晃荡一下脑袋,才睁眼看了江妍一眼。
  “先去洗澡吧,我放好水了。”
  温煦华起身时,顺手把桌上的烟盒也给带了进去,江妍见许久未出来,便推门进去,果然他泡在浴缸里已经抽起烟来了。
  “怎么,想事呢?”
  温煦华吐了个烟圈,把烟蒂给掐灭了:“没有,习惯了。”
  江妍轻轻一笑,把烟灰缸拿到一边:“抽烟的习惯,还是没有的好,你有咽炎的。”
  “好,不抽就不抽,只不过这段时间事情有点多。”
  江妍拿起烟盒,便走了出去,“这个,我收了。还有,浴缸里不要泡太久,水都冷了。”
  夜晚深得很,又靠着清泉山,即便没开空调也觉得有些凉意,江妍便先爬上了床,睡得不深,温煦华已爬了进来,同以往一样整个把她给抱了过去。
  二人也算是破镜重圆,这样的夜晚相互依偎便更多了些感触,见他欺身压过来,江妍习惯的伸手去开床头柜的抽屉。尽管山庄不是经常的住所,但吃过晚饭也是会留宿的,以江妍如此谨慎的行事,自然是备着避孕套的。不料,手刚触到把手,就被温煦华给抓了回来,转头看他,他也不言语,目光如同这深夜的背景一般黝黑,只沉默着做自己的事。
  这晚的温煦华同以往都不同,可究竟哪里不同江妍也讲不出,恰如她所说的,即便是破镜重圆,那裂痕依然在,二人间小心翼翼的避开这危险地带,多少有些不自在。或许在温煦华看来,这日的江妍同以往也有不同。
  可事到如今,二人都不想也无法走回头路,就算前程并非一帆风顺,但努力总看得见希望,如同压在身上这个火热的躯体一般,两人身贴身,心贴心,总捂得暖受过伤的心。□来临时,温煦华俯在江妍耳边,又缓又低的说:“你是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熬夜写好,就不必等到明日了。
  可以好好过周末了。。。

  江妍回到总部小升一级,成为了预算主管,这也是中盛的传统,外调回来后多多少少会涨点薪水晋点级。只不过刚回S市上不到几天班,便遇上财务部的紧急会议,上午是31家机构财务经理召开视频电话会议,下午是财务部临时发起的运营管理会议。不开不知道,一开才知道公司整体营运的情况远比自己在下面得知的要严重。其实想想也就知道,基层同分公司都知道点风声,在高层那里肯定已不是小问题了。


  众所周知,2010年以后的房地产调控政策被称之为“史上最严”,内容讲精粹一点,无非就是四个字:“限购限贷”。这样的行政命令确实有效,自2011年开年来,整个楼市惨淡至极,这倒好,不少花了上亿盖的楼盘成交屈指可数,那些一线大城市更是首当其冲,房价已达天花板,没说成交,连个看楼的都没有。
  讲到底,做房地产的,是个烧钱的行业,地价成本、开发建筑成本、营销成本,一个项目占用几亿甚至十来亿都是很平常的。地产商哪有那么多的自留现金,当然是向银行借贷,资产负债率出奇的高,自然风险也高,因此媒体上常见一个项目就能拖死一个企业的事就不足为奇了。
  这日下午的运管会议几乎所有高层都有出席。江妍如今只是财务部的一名小预算主管,便只坐在一边默默的听着他们争来吵去。主持会议的是集团总经理腾俊,宋思阳已是南方区的营销负责人,自然也要参加,而温煦华作为控股方董事却没来,想来还是个内部会议。
  会议自然先由财务部通报开始。财务部总监原是梁文宣女士,留美的会计学硕士,早年一直在香港的会计师事务所里,但这两年来,她身体也有些不适,不常露面,财务部几乎是副总监朱清明来主管,他去年就从南方区给调任上来了。
  自年初以来,楼盘成交跌入谷底,不少分公司现金流入太少,而新开工地支付成本却固定且居高不下,尤其是作为集团主力军的一线城市开工项目就更多,现金入不敷出。到了2011年5月底,全国31家子公司,全年累计现金流量为负的已有13家,而基本持平的8家,剩下的10家现金流量总额也不大。
  这便是个相当危险的信号了,几乎意味着整个集团而非某一家分支机构,已经在动用以往年度的现金储量。朱清明做完简报,接着说:“这就是今年整体的运营情况,我做个通报,情况可能比各位所想的还要严重。上一周,我已经就负债问题同大家开过会。今年上半年,集团已动用现金储备偿还到期债务25亿,到七月底,仍有一笔三年期银行贷款需偿还,金额为31亿,到11月份,三笔短期贷款共需偿还25亿,明年开春一笔三年期的债券也将到期,金额为75亿,再加上一年内所需支付的各类贷款利息,我算了一下,也就是说未来一年内的偿债就有135亿。而目前集团可动用的全部现金储量为18亿,如果不能持续回流现金,那么在七月之后,资金链有可能会迅速崩裂。我是不赞成违银行约的,这样市面上马上就会做出中盛资金链崩裂的判断,股价会大跌,也更不利于销售。”
  “不能再获得贷款?”腾俊开口问道。地产企业由于负债率高,最常见的便是通过银行,新债还旧债。
  “可能性不大,我也同银行再三的沟通过,银根紧缩,存准率一再的调高,银行可贷的资金额度上半年几乎就用完了。并且,已经有数家地产大鳄开始出现资金问题,银行贷款给地产企业的意愿大大降低。目前仍能够获得贷款的只有S市的云尚项目(南湾村旧改),这是去年签订的总额贷款协议,第一期贷款早就全部用在拆迁补偿上,我们正在协调第二笔贷款,但4月份催到现在,银行确实在有意拖延放款速度。”
  朱清明一口气讲了许多,喝了口茶歇一下接着说:“银行贷款,股权融资都不可行,万不得已便只剩信托贷款,但期限短、利率高,年利率达到12%以上,大多只得一年期限,简直就是放高利贷,这也需要董事会的批准。之后财务部会即刻联系合作的信托公司申请贷款,但是也不排除会遭拒。”
  朱清明讲完便望向滕俊,财务部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自然是你的事了。江妍坐在后座,听完后心想怪不得朱清明能迅速爬到如今的位子,听说梁文宣已快接近退休年龄,估计他升任财务部总监也是指日可待。
  “辛苦了,这样的非常时期,财务部自然要受累些。上半年整个集团的期间费用是多少?”
  “大约14个亿。跟去年同期相比,已经降低了三成。”
  “嗯。在市场环境惨淡的情况下,财务部更要雷厉风行些,我看是否做一个严控费用的发文,各项标准都降低下来,全集团都下发下去,务必执行到位。另外,人事部也开始酝酿新一轮的裁员方案,先不要对下透出风声。不过,加强绩效考核,末位淘汰应该得到更彻底的执行,并且暂停一切岗位的招聘计划,实行内部调岗,如果有非招不可的人员,必须先向总经办申请。”
  “工程设计部回去拟个单子,所有限购城市的项目未出售的,能够停工的停工,能够延迟的延迟,在财务状况好转前尽可能减少付款。”
  “光做这些还不过,营销线无论如何都必须寻找到突破口。”
  无论是外部融资还是严控费用,甚至裁员减薪,都只能救救燃眉之急,关键的必须是开源,营销部自年初至今,已经推出过好几拨的促销和特价房,但成效都不大。截止目前,全集团在售的楼盘共有18个,存货近3000套,许多楼盘推迟了上市时间,但到今年底待上市的仍有12个,这样一来存货积压更是加剧,如何快速有效的出货成了营销部当前最重要却最棘手的问题。
  如今看来,降价是肯定的,但降多少呢,是个问题。降得太少,消费者不买账,降得太多,开发商受不住。讲到底,房子不是方便面,动辄百万千万的,你说大降价就大降价,大促销人就能一连十包的买回去?开发商之间也有底线在,你不可能打乱市场秩序,成为行业公敌。一旦降价幅度太猛,平白让人耻笑了去:就这点资本,还来玩房地产。其实谁也好不到哪里去,但大家都在观望,民众在观望,开发商也在观望,谁也不愿做第一个撑不住政策的人。更有甚者,中国市场上一直都是买涨不买跌,你越降价人家还越不信。
  一说起降价,市场部的总监就头一个摇头,他做品牌的,平时里总把中盛往豪宅专家宣扬,所谓精雕细琢,定制服务等等。如今见营销部的人讨论着把这些单价四五万的房子想当快速消费品一样卖掉,不免着了急:“这些都是豪宅,你想降多少?就算降到两三万,150平米以上的房子,也要三百万以上,现在出手的人几个买得起。再讲,品牌还要不要?中盛在S市一直都是房地产的标杆,那些三流的房企都没降,你就降了,让人怎么说去了。”
  江妍听着好几次都想开口,她学财务出身的,如今见公司遭遇这样的危机,自然心急,却不明了这些职业经理人怎么都如此罔顾这样的危机。行业准则也好,市场消费心理也好,那是市场行情好的时候来研究的,如今死守着那天花板一样的价格又有什么用,要降就降到位,不要把人骗去了售楼处,才说今日特价的只有朝西的那套房子。
  其实,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样的问题也不是一日造成的,楼市大旺的时候,哪一家地产商都拼命扩张,摊子越铺越大,可遇到淡季,收缩就会显得吃力。行业内更是有句话: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胆大胆小横竖都逃不过。
  讲实在的,在中国企业的大会上,从来都是讨论问题不是解决问题的。真正的决策是两三个人,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起点上一根烟,拍个板,再发个文出来。更何况作为职业经理人的腾俊,在与老板的较量中,他必然的把自己的利益放在公司利益前头。民企老板有时不知自己可不可以放权,而职业经理人不知自己可不可以独自决定,这样的博弈一直都在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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