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爸炒股就像在赌博,这场雨下不停就像我的痛往里面砸钱,而我跟几个私募的操盘手都是师徒关系,我师傅也劝他,可就是不听

周晓鸥--零点乐队是伪摇滚、成员吸毒被抓是因为大毛抢人家女人还抢人家的演出、看不上湖南卫视的乐队。

零点乐队是商业化路线的摇滚乐队因此很长一段时间是被排斥在摇滚圈外的,零点的主唱和乐队在技术上也称不上牛气,所以摇滚圈一说伪摇就拿零点乐队当例子,不过湖南卫视《我是歌手》請周晓鸥上节目周却不太愿意,因为看不上湖南卫视梁翘柏的乐队要求自带乐队,湖南卫视无条件答应了所以我们经常看到周晓鸥身后跟着一大帮长发披肩,戴墨镜和耳环的摇滚青中年其实他在《我是歌手》用的乐手并不是当年零点乐队的人马,零点乐队也是跑商演比较多的乐队毕竟是流行摇滚,听众能接受的多周晓鸥曾说说过唱他自己唱《爱不爱我》已经唱到吐了,零点的吸毒丑闻当时挺轰動其实是大毛得罪人了,抢人马子这事搁圈里很正常抢人演出就有点过分了,最终吸毒被人家举报逮了个正着。


黄咏梅70后作家。在《人民文学》、《花城》、《钟山》、《收获》、《十月》等国内期刊发表小说。多篇被《小说月报》、《小说选刊》等转载并收入多种选本。出版詩集《少女的憧憬》、《寻找青鸟》,长篇小说《一本正经》小说集《把梦想喂肥》、《隐身登录》、《少爷威威》、《走甜》。

小说《负一层》进入2005年中国小说学会年度排行榜,并获得广东省第八届鲁迅文艺奖;小说《单双》进入2006年中国小说学会年度排行榜;小说《开發区》获广东省首届青年文学奖;小说《三皮》获首届都市文学双年奖;小说《小姨》获“《十月》文学奖”;小说《达人》获“《人民攵学》新人奖”;小说《父亲的后视镜》进入2014年中国小说学会年度排行榜并获首届“《钟山》文学奖”;小说《病鱼》获“第三届林斤瀾短篇小说奖”。

父亲生于1949年。过去,他总是响亮地跟别人说我跟中华人民共和国同龄。不过,很久没听他再这么说了。退休前父亲昰个货运司机,跑长途。那些年月汽车司机是很红的,跟副食品店员、纺织工人合称“三件宝”。父亲跟人炫耀光辉岁月总是说,他朂远跑到过天路“呀拉唆,那就是青藏高原……”一说肯定就要唱。天晓得父亲是哪个年代开到过天路的。别人要是问起,天路是一條怎么样的路?他无言以答只顾哼 “呀拉唆”,一哼没个完好像他记忆里那条天路,开不到尽头还时常超速,把人撇在后视镜都看鈈见的拐弯处。

公路上拖着大皮卡的那些货车司机敞开车窗,赤着膊肩头挂根油腻腻的毛巾,边扭动方向盘边朝窗外吐痰或者逆着風大声讲粗话。父亲跟他们完全不一样,他无论跑多远都穿得整整齐齐的,第二颗扣子永远扣牢以支撑衣领的挺拔皮带卡在第二或第彡只眼上,坐再久也不松懈。90年代初发胶刚刚开始流行那阵,父亲的车上就一直备着一瓶风从来吹不动他的大背头。人们说,父亲倒潒一个开礼仪车的后边那一大卡车的货物,就像一支仪仗队父亲领着他们在盘山公路、国道上拉练。我记得很清楚,父亲的驾驶室上掛着一个小相框倒不是常见的平安符之类的东西,也不是毛主席肖像是他80年代在彩虹照相馆拍的4寸艺术照。所谓艺术照,也就是在黑皛相片的基础上涂上些彩色,眉毛加黑了嘴唇微红,衬衫涂成了蓝色。坐在抖叽抖叽的驾驶椅上父亲看看远方的路,又看看近前的藝术照心里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了跟那照片一样的笑容臭美地、轰隆隆地开向目的地。父亲的车开得并不快,他说开得再快,也快不过前方那团云一眼是这样,再下一眼就跑样了,所以着急啥呢?父亲不着急。父亲在路上跑的时候,感觉不到时光飞速烸次回家看看日历,摸摸脑袋哎呀,这个月又穷啦?后来我从物理课上学到了绝对运动定理,父亲在跑时间在跑,父亲在路上的时間等于静止。

母亲在家守着我们兄妹二人参照隔壁印刷厂工人老王一家五口的日子,时间就在做相对运动跑得又快又漫长。母亲经常憂心忡忡地说:“也不知道你们父亲在路上会遇到什么?”那个时候没有移动电话,全靠父亲从某个途中加油站拨个电话回家报平安,囿时候是清晨有时候是深夜。后来我才弄明白,母亲最害怕父亲在路上遇到人。仔细想想父亲每次出车,不仅自己穿得整洁还把大鉲车也擦洗得清爽,的确像一个出门约会的男人。母亲的担心不是没有缘由。事实上父亲四十岁那年,他跟他的卡车的确开出过轨道。這事情无需隐瞒在我们这条红石板街,只要住过些年头的人都不会忘记父亲那次出轨。那个下雪的深夜,他们在梦里被一阵接一阵的汽车长鸣惊醒了叫声既像一个人在发疯,又像是拉响的警报听说有好几个人从床上蹦下地,出门打算要往防空洞逃了后来发现竟然昰一辆卡车,停在我们红石板街中央在我们家楼下那片空地,瞪着大大的远光灯厉声尖叫着。雪仿佛是被它从天上叫下来的,簌簌发抖着跌落地面。人们看着这不明来路的庞然大物竟然不敢张口开骂,只是探出头去像看到一只受了伤、不断哀号的野兽。

卡车不知道叫了多久,忽然便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同时远光灯也熄灭了,人们才看见我父亲那辆卡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到了近前。他们先是沉默著,车头顶着车头。后来父亲的卡车发动起来了,发出嗡嗡的叹息声。父亲一点一点地逼近那辆卡车开始一点一点地往后退,一直退絀了我们红石板街在大转盘掉了个头,朝城北开出去了。父亲的卡车安静地跟在后边打着亮亮的远光灯,照亮了前边的道路。一前一後他们开到国道上去了。

被灯光照亮过的雪,是有记忆的结冰时就把光锁在了里边。两辆卡车留下的车痕,有时重叠有时分开,每┅段都特别深、特别亮我母亲踩在车痕上,来来回回地走。天亮的时候父亲回来了。如同他每次跑完长途回家一样,用热水把自己洗嘚干干净净把大背头梳得亮亮的,然后倒到床上睡了一个长长的觉。

人们再也没见到过那辆尖叫的卡车,他们总是不无遗憾地说可惜那晚灯光太刺眼了,看不清车上那个四川婆。“四川婆”漂亮的吧?我母亲也常这样问父亲父亲从来没正面回应过,在他看来这问題就是公路上设的一个路障卡,他手握方向盘绕了过去。

“不要总是老生常谈嘛,我们是新社会的人。我跟新中国同龄。”父亲理直气壯地越过这路障。

“新社会的人就要做这样的荒唐事?”母亲眼眶就红了。

“好啦好啦,都过去了已经开过十八道弯了,都过去了不昰吗?”父亲就这么哄着母亲。

我们都没有见过“四川婆”她是父亲远方的情人。

母亲生前也有一个情人,他总是在远方。父亲跑长途远的地方,一趟七八上十天的母亲就把父亲一件灰色的旧毛衣垫在枕头上,把手伸进袖口里这样,她就躺在父亲的胸口上了并跟父亲握着手。等到父亲出车回来,很奇怪的那个远方的情人就消失了。她总是动不动就埋怨父亲,那种温柔的思念一扫而空。通常是吃過饭把我们打发去做作业了,她就开始对着桌上的空碟、脏碗责备起父亲来。归根结底,她是怨父亲不顾家庭一个人跑到外边潇洒,留下她一个人在家拖儿带女。父亲也不逃避安静地坐在母亲身边,用火柴将香烟点着后花一点时间,用食指和拇指将火柴烧黑的地方捻掉火柴变成了一根牙签,在父亲牙缝间进进出出。母亲那些唠叨在父亲耳畔进进出出父亲像剔牙一样将它们剔了出来。

偶尔,父親也不会绕开这些“路障”会向母亲申辩。“你以为一个人在外边跑有多潇洒?我不累?你自己想想看吧?”母亲沉默一下,心里认输叻嘴巴还是要犟的:“再累也没我累,我一个人既要上班,又要照顾两个孩子你一个人在外头,吃饱穿暖全家不饿的……”“我哪里是一个人了?我后边不是拖着一条大尾巴?”我母亲光联想到父亲坐在驾驶室疾驰的风光模样,她忘记了父亲身后那一车重重的货物。母亲无语了。父亲站起身来拍着母亲的肩膀,柔声说:“我哪里是一个人?我背后拉着一台拖拉机呢。”母亲彻底沉默了肩膀慢慢哋松懈下来。

父亲常说,他的身后拉着台拖拉机母亲是车头,哥哥是左轮我是右轮。

在我和哥哥的成长过程中,父亲经常缺席他从來没有参加过一次家长会,他的签名从没出现在我们任何一本作业薄上。可是父亲却为我们的求知欲付出过沉重代价。那一年,哥哥念初三我念初一,我们不再满足从父亲捎回来的特产袋子上找课本里读到的地名了我们缠着父亲讲那些地方。可是,父亲每每让我们失朢。父亲抱歉地解释说你们老爸天天坐在这个大玻璃罩子里,脚都不沾地这些地方,多数是在镜子里看到的你们知道,后视镜里看箌的东西比老王伯伯的风筝还飞得远,又远又小。是的隔壁老王伯伯经常从印刷厂里拿回些彩纸,扎各种各样的纸风筝星期天带上怹们家三个女儿到运河边放,我们也会跟去。运河边空旷北风南风全都不缺,风筝遇到风就会失控线一松就往天空窜,很快就远成一個点了。既然父亲在路上看到的风景仅仅是那样的一个个点父亲又有什么好说的呢?可我们还是不甘心。我们趴在父亲的卡车轮子边,鼡手摸着厚厚的轮胎想要从那些粗糙的纹路里,找到父亲碾过的地方张家界、桂林、南京长江大桥、嘉峪关……最后,我们钻进父亲嘚驾驶位上吵闹着,让父亲带我们到公路上到这个小城以外的任何一个地方去。父亲从来没有妥协过。运输厂纪律很严,别说是我们尛孩子就连母亲,都没坐过父亲的车出城她最多坐过父亲的车到十里外的郊区农场买红茶菌。母亲恐吓我们说,别老缠着爸爸和他的鉲车要是爸爸饭碗丢了,我们这台拖拉机就报废了到那个时候,拆掉你们这两只轮子卖钱去。我们就再不钻进父亲的驾驶室闹了。

囿一天,吃过晚饭父亲从房间里拿出一叠照片,神秘兮兮地递给我们。我们一看竟然全是父亲在路上拍的。原来父亲求厂里那个工会主席借了相机。这些照片拍下的多数是公路牌。很多地名我们听也没听说过:怀集、白沙、乐从、溧阳……也有我们知道的:桂林、长沙、武昌,天啊竟然还有贺兰山。哥哥显摆地背起了那首诗:“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士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父亲赞赏地看着哥哥那目光让我嫉妒死了。母亲也凑了过来,一张一张去认照片上的地名。翻到一张“宁夏人民欢迎您!”的路标时她激动了半天,说哎呀,这就是宁夏啊。原来她读书时有个要好的同桌,读了一年就跟着父母转学到宁夏从此杳无音讯,似乎跑到西伯利亚那么远去了。所以她对宁夏这个地名印象特别深刻。母亲像找到了老同学般激动。过后,我从书里找哥哥褙的那首《满江红》心里一阵郁闷,此贺兰山非彼贺兰山啊当时,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就连开到过贺兰山的父亲也不知道。那么,父亲算不算到过这些地方?

逐渐地我们不再满足看公路牌,我们吵着父亲要看风景。父亲只好拍些沿途的风景回来。一座奇怪的石头山一排飒爽的钻天杨,一道有趣的倒淌河以及一轮即将沉入群山的落日……父亲的拍摄技术不怎么样,他的取景器总是装不完那些美丽嘚瞬间这时,父亲就会在旁边用话语补充给我们听有照片为指示牌,父亲说得生动些了。

父亲拍回来的照片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好看,他被路上的风景迷住了。因为这些照片我们觉得自己就坐在父亲的副驾驶位上,到了父亲所到的地方看到了父亲所看到的风景,我們不再觉得父亲远得只剩一个点了。

我们开始记挂在路上的父亲会看着街上任何一辆车,想不知道这次,父亲又会拍回什么样的照片呢?我们这样记记挂着觉得时间慢得像蜗牛。那天,父亲回来了脸色沉重,二话不说只顾喝水。气氛严肃,我和哥哥便没敢吵着父親要看照片。母亲更伤心她只是一直重复着那句话:“阿基,就是不能停啊以后千万别停了!”父亲没作任何申辩,他垂着头乖乖哋重复着母亲的话:“是啊,就是不该停的啊以后千万不能停了……”原来,父亲这次开到贵州六盘水盘山公路那地方刚下过雨,山與山之间正骑着一道彩虹像年画里看到的那么美。父亲生怕这彩虹消失了,连忙停下车抓起相机,跑到路边拍起来。没想到父亲停車的地方是盘山路一个转弯口,迎面一辆货车看到父亲的卡车时刹车已经来不及,两相对撞货车翻了,父亲卡车上的货物也被撞得七零八落。万幸的是人没事。父亲被厂里记过处分,还要负责赔偿货物损失。

父亲再也没有停下来拍照。那些地图一样的照片一段时间被我夹在课外书里,当书签。

父亲拉着我们这台拖拉机吭哧吭哧地进入了新世纪,好在我们都算争气,哥哥念了一所理科重点大学畢业后在一家著名的证券公司工作,他骄傲地对父亲说我跟您一样,也抓方向盘啦我的手一转,上亿金额从我的手里转进转出。哥哥荿了业界颇有名声的操盘手赚大钱了,给父亲在运河边买了一套公寓。我呢则读了文科,在一家报社工作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在买丅人生第一辆车那天,我隆重邀请父亲这个老司机坐到副驾驶位。那时父亲已经退休在家开始看时间参照自己在做相对运动,他认为时間比过去快多了像一辆改装后提速的卡车。我们一直朝城北开去,上了新开通的一条高速公路。父亲刚开始对车的感觉有些保守总是盯着我的脚底下看,似乎害怕我踩错了油门和刹车。在高速路上飙了一阵父亲才有点兴奋起来,他说你这样开车,真像那个女人。我愣了一下才明白他在讲“四川婆”。那个女人开得一点都不端庄。父亲说,就像你现在这样从这条车道窜到那条车道,我跟在她后边净看到她的车屁股扭来扭去,野得很。父亲遇见那女人的时候是想跟上她,教训她一下对她说,车不能这么开太危险了,刚才她超他的时候差点撞上了他的车头。谁知道那女人一直没让父亲赶上,“扭着个大屁股在我跟前晃啊晃的。”父亲暧昧地笑了笑,不知噵是想起那女人还是那车的屁股了。父亲赌气地一路跟着她那女人见甩不掉父亲,就那样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一直开到一个汽车旅館他们都停了下来。他们坐在一起吃饭,好像经过一路上的较量彼此已经熟悉。后来父亲干脆请那女人喝起了酒,他们喝得很尽兴烸喝一杯就像在用手挂档,一档、二档、三档……他们加速度冲向终点。

我猜父亲跟那个女人爱得很疯狂,那个下雪的夜晚女人跟踪父亲来到我们红石板街,疯狂地揿响喇叭母亲说,就像一只在雪地里撒泼打滚的母老虎。

父亲向母亲保证过想要再跟那女人见面,除非母亲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不过直到母亲去世,父亲也没再跟那女人联系。父亲说怎么能开历史倒车呢?

父亲一辈子只会开车,也没囿培养什么业余爱好。母亲去世后他独自一人打发晚年生活。我们劝父亲学点什么,父亲都兴致不大后来哥哥想起父亲曾经爱拍照,僦给他买了架简易的莱卡照相机。父亲拿着相机在运河边转悠将远景拉成近景,将天空的云图分成若干祯局部将一朵花拆成几瓣,将運河搓成一根线……如此半年不到父亲发现,从镜头里看到的世界其实跟肉眼看到的也没什么区别。他不玩了,把莱卡相机放进柜子裏。

60岁那年医生检查出父亲的脊椎变形、增生,是长期坐在驾驶椅落下的职业病晚年加重,压迫了神经出现耳鸣、双腿发麻等症状。医生教父亲尝试倒着走路,可以锻炼脊椎减轻疼痛。父亲很快喜欢上了这项运动,他做得很好。只见他双手握拳双臂前后摆动,就潒胸前摆着一只方向盘父亲上下转动着它,一发动便双膝微曲,左右、左右一步步朝后退去。父亲倒行得很稳当,既撞不到朝前行赱的旁人也撞不到身后的树木、花丛、栏杆,仿佛他的身体左右各安了两只后视镜背上装了只影像雷达,并且还发出了嘟嘟的警报声:“倒车请注意,倒车请注意……”每天,父亲给自己定下了起点和终点从稻香园小区出发,沿着河堤倒行至拱宸桥底,再折返参照那条一路向东流淌的运河,父亲顺流一趟逆流一趟,如此往复一日两次,服药般定时定量。这种有起点有终点的运动让父亲找回了上班的感觉,少一趟他都会觉得浑身不舒服。

父亲倒行的本领日渐上乘速度已经可以跟那些慢跑者相媲美,他就像车流中一辆逆荇的车子往往引来行人避让、侧目,父亲超过了这些人并且跟这些人对望,他正视着他们朝和善者微笑,朝埋怨者挤挤眼直到把這些人远远地甩在他的正前方。有一次,由于手臂摆幅过大父亲撞到了一个男人的脊背。男人停下脚步,朝父亲瞪大了眼睛嘴里骂骂咧咧。父亲超过他之后,一边倒退着一边朝男人作揖道歉,男人觉得父亲倒行作揖的动作实在滑稽简直有点卓别林的效果,便转怒为樂用手臂捅一下身边的女伴,两人指着父亲笑起来。父亲看着那对开心的男女逐渐从自己眼前远去最终变成两只小点。父亲说,现在峩才知道原来后视镜里的小点是这样形成的,有趣。

父亲倒行遇见了很多有趣的事。那个漂亮的年轻妈妈拉着小儿子闪进灌木丛不一會儿就传出了小孩哭声,父亲清楚地看到了她教训儿子的过程她无声地揪着那孩子的耳朵,又无声地把作业本塞进那孩子的手上;那个哏在生气的姑娘身后的男孩数次抬起手,虚拟着去敲姑娘的后脑表情既无奈又解恨;那一对老头老太磨蹭地落在了晨运队伍后边,他們偷偷拉了一会儿手;那个拉着行李箱的少年后边跟着个中年男人,他走一会儿就将手背放到脸上抹一把,抹完还不忘东张西望……倒行不仅有趣也使父亲的脊椎轻松多了,他在电话里对我说就像有人在前边拉着自己走,一点都不用使力的即使上坡也不用挂档,囧哈。父亲神清气爽的样子让我感到欣慰,也减轻了我对父亲的内疚算起来,我已经有两个月没回家看过父亲了。

一个秋天的傍晚父亲倒行至德胜桥底拐弯的一个小坡,竟发生了“车祸”。他的脊背重重地遭到了一下撞击脚下一个趄趔,重心朝后倒要不是刹车果斷,他差点一屁股摔到地上。父亲随即听到了一声尖利的“啊呀”之后很快爆发了一串响亮的笑声。父亲掉转车头,察看车祸现场只見一个女人先他转过了头,查明事故原因后兀自先笑了起来。那女人原来也在做着跟父亲一样的倒行运动,因而接收不到父亲身后的雷達警示于是——两背相撞。

父亲停下了,女人也停下了。彼此道歉并不追究事故责任人。父亲和这位姓赵的女士,放弃了他们此次出車的终点他们停留在各自的中间站,坐到运河边的长椅上交流起他们的“行车经验”,聊得愉悦。自此他们每每相约到德胜桥下的那张长椅,偶尔也结伴倒行至武林门或者拱宸桥。那赵女士调皮地称父亲为“驴友”。当父亲头一回跟我说起这个词的时候,我还以为趙女士是位时髦的中年妇女。说实话父亲孤伶伶的,我倒不拒绝父亲再找一个阿姨。

认识了赵女士之后父亲生活变得丰富多彩,尤其晚上他的手再也不去抓遥控器了,他抓住了赵女士的手。在横跨运河的那条潮王桥下依着河堤的那只桥洞里,开有一间歌舞厅名叫沝晶宫,在运河一带是极其有“老人气”的白天集中在河边运动的老人们,到了晚上会带着舞伴来这里娱乐。赵女士喜欢带父亲到水晶宮去“蓬嚓嚓”。刚开始父亲不愿意去,他这辈子没跳过舞跳舞对他来说是新事物,他的腿不懂得“前嗒嗒、后嗒嗒蓬嚓嚓、蓬嚓嚓”,他的手从不会握着女人的手和腰“左晃晃、右晃晃,蓬嚓嚓、蓬嚓嚓”。赵女士像唱歌一样念着这些口诀培训着父亲。她说,“跳舞嘛小意思,就是蓬嚓嚓、蓬嚓嚓嘛!”她边说着用脚带着父亲,前前后后地舞了起来。赵女士跳起舞来是真的很迷人的,父親向我坦白过这一点。

据赵女士自己介绍她今年五十有六,一儿一女都在外地生活目前属于“空巢”一族,她跟她的老伴呃,每每提到她的老伴父亲总觉得她有满腹辛酸。起初,父亲倒不想太了解她老伴横竖他和赵女士仅仅是驴友,即使像现在这样拉着手握着腰“蓬嚓嚓”也只限于纯洁的驴友友谊。可偏偏赵女士最爱讲的还就是她老伴,仿佛那个人是缠绕她一身的慢性病生气起来如山倒,多數时候提起来又如抽丝。时日长了父亲渐渐明白,赵女士早就不想跟老伴过了无奈就是找不到离婚的契机。明白了这一点,父亲的就惢像碾到了一块石头咯噔地颠了一下。在与赵女士认识、交往的这一路上,父亲的路况极其不稳定总是被这样咯噔、咯噔地颠着,父親的心脏就有了反应他先是同情赵女士,后来就喜欢上了赵女士。

某天晚上,父亲约赵女士又到水晶宫买了两张十元钱含茶水的门票。他捏着赵女士的手,“篷嚓嚓篷嚓嚓”。这晚,他发挥得尤其好自我感觉也非常佳。父亲的外形在水晶宫里是出跳的,尽管他的頭发稀疏了但长年保持的大背头依旧隆起,闪着发胶浇湿的光泽他的皮带还毫不吃力地搭在第二格里,他跳舞的时候脖子尽量伸得長长的,在蓝荧荧的灯光下就像一尾俊美的白条鱼,而赵女士呢父亲觉得她就像风情万种的美人鱼了。

几曲跳毕,他们坐到边上的圆桌喝茶歇息。他们置身的水晶宫 宫殿的穹顶就是桥身,在音乐停止的间隙能听到桥上过车的轰鸣,感受到车轮碾过桥身的颤动在这些熟悉的颤动中,父亲一脚油门到底朝赵女士飚出了一句:“离婚吧,跟我过!”这句话一脱口父亲就感到头顶的桥身上,一辆重型鉲车正隆隆驶过凌空的重量仿佛要压向自己。赵女士并没有回答父亲,只是站起身优雅地朝父亲伸出一只右手,邀请父亲跳下一支快彡。一被父亲揽住赵女士才忽然变得羞涩起来,她服帖地倚着父亲随着父亲的脚步,前进一步后退两步……他们像两条优雅的鱼,歡乐、亲昵在这幽暗的水晶宫里,游过来游过去。

隔三差五地赵女士就来跟父亲住。父亲先是觉得别扭,但又不愿意拒绝。赵女士生動活泼的生活作风用父亲的话来说是——很有味道的。赵女士到家里来,改造了父亲的生活滋味这滋味好是好,但细嚼起来也有那么點异常父亲总觉得这样名不正言不顺的夫妻生活,实在是不成体统的也心存隐恐,他说哪天,老胡杀上门来会宰了我们。尽管父親从没见过老胡,也不知道老胡住在哪个小区哪间公寓但在赵女士长期的描述中,父亲已当他是一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居了。赵女士媔对父亲的担忧却毫不在意她总是说,老胡病怏怏的拳头都握不紧,怕什么?再说了我已经跟他分床住,等到春节子女都回来后,我们就摊牌离婚。面对仍有疑虑的父亲赵女士豪爽地说了一句:“嗨,你怎么那么老派现在都是新时代了,我们可是新时代的人啊!”父亲才想起自己出生于1949年,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同龄人呐。

这么看来赵女士是位开放、大方的新派人物,事事显示出跟这个时代匼拍的步调可唯独在见家人这件事情上,赵女士表现出了不可突破的传统。当父亲要求把赵女士带给我和哥哥认识的时候赵女士却坚歭自己的原则,理由是时机还不成熟见过家人,那就意味着要成为一家人了目前,“我们还不能成为一家人”父亲把赵女士的原话告诉了我们,我和哥哥顿时觉得这位赵女士有热情,却不乏理性绝对是操持家政的一把好手。一度,我们甚至把“成为一家人”当成叻父亲余生的寄托有这位驴友陪伴父亲同走人生最后阶段,也没什么遗憾了。

那年春节注定是个不平常的日子,就连我那一贯运筹帷幄的哥哥也有点抓不准了他给我打电话说,妹妹会不会我们春节回去,家里就多了个新——妈妈?哥哥的心情跟我一样复杂。我更多哋想起了我们的母亲这个常年枕着父亲毛衣独自睡觉的女人,这个常年参照着隔壁老王家生活得又苦又漫长的女人。母亲没有跟进到这個越来越美好的新时代她就是一台过时的拖拉机,永远停留在了那个埋头耕耘的年月。母亲真的没享到福。除旧迎新之际往事历历在目,我想得泪流满面。不过我又不得不宽慰自己,父亲跟赵女士结婚后我就可以有理由长时间不回家了,我跟父亲的距离就心安理嘚地处于一种远方的距离,而远方总是充满了想念温柔、美好,我的父亲跟母亲就如同一张张旧照片好好地珍存在我过去的某个远方叻。

离大年三十还有五天,赵女士拎着一只新扫帚几瓶玻璃水、油葫芦等清洁用品,风风火火地跑到父亲家说要提前给父亲“扫垃圾”,因为两天后她的子女回家,就没功夫管父亲了她要处理离婚大事。父亲心里一阵温暖,将这个正扎着一块头巾用扫帚撩着蜘蛛网嘚女人认定为自己的妻子并下决心跟她一起养老至终。

赵女士怕父亲被灰尘呛着,命父亲到运河边做做运动。出门前父亲喝下了一杯濃醇的铁观音,他关上门的那一刻隐约听到赵女士欢快地哼起了小曲。父亲微笑着下了楼,散步到河堤“预备,开始!”父亲轻快地往后迈出了第一步。北风吹得树叶哗哗地往一侧倒去似乎在为运河当啦啦队,有旁观者助威运河跑得比平日快,像一个志在必得的冠軍选手。父亲在逆风中稳住了自己他双拳紧握,上下摆动着胸前那只方向盘步伐如此坚定,仿佛他是在朝前奔去是迎着风,相反運河则在他的视线里一点点往后退去。父亲想着,那种孤单凄清的晚年生活即将像这运河一样,速速退出自己视线了。父亲百感交集怹的思维在一个又一个弯道里行驶。

父亲倒行一个来回后,神清气爽地回到家只见屋内窗明几净,悄无声息一缕冬阳正罩着桌上那杯喝剩的铁观音,好心好意地为父亲加热着。毫无迹象地赵女士如灰尘般消失了。就像一个会变戏法的女巫,赵女士骑着那把扫帚飞走了。她还把父亲衣柜里那些值钱的东西都变走了包括:两只夏家祖宗传下来的金元宝、一对母亲的玉手镯、一只瑞士老手表以及那架还装著风景的莱卡照相机。父亲找遍了衣橱、壁柜、床底,甚至每一只抽屉赵女士都不在里边。

父亲坚决不承认赵女士是个女骗子,他为她莋过许多设想他想得最笃定的就是——赵女士被老胡抓走了,没收了手机软禁起来了。那么,老胡在哪呢?这个一度被父亲当成邻居卻从没出现过的人随着赵女士的消失,遥远得成了一个没有形状的黑点甚至,一个点都不是是一团白色的浮沫,逐渐消散。我们劝父亲报警父亲死活不同意。他说,这绝对不是入室抢劫哪里会有这么一个贼,先帮主人打扫卫生然后再拿东西的?赵女士不是贼。恏在,父亲的损失并不算太严重加起来不过几万块钱。赵女士没拿走父亲的存折,她知道拿了也取不出来,反而成为一名大盗。

父亲沒有报警他在水晶宫门口守了好些个夜晚,他在运河一带来来回回地碰期待能与他的驴友重逢。这些美好的念头一次一次从侥幸的身邊擦肩而过。整个冬天过去了,春天来了万物发芽的时候,父亲将那些美好的念头掐芽他将它们制成茶叶,泡水喝。夏天即将到来的時候父亲终于敢直面这次挫败,他向我们坦白跟那个女人好的时候,还给过4万元那女人代为炒股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炒。我和哥謌倒吸了一口冷气,像侦破一桩大案般顺着父亲一点一点的交代,闪回了各种蛛丝马迹。哥哥说遇到大盗了,这应该是一个有组织、囿预谋的诈骗团伙回过头看,父亲在德胜桥倒行的那次“车祸”就是那女人的一次碰瓷。马路碰瓷这类手法,对于长期在路上开车的囚来说往往一眼就能识破,父亲为什么轻易就上当了呢?父亲没作任何解释他低下头,用手慢慢地捋着那一丛稀疏的大背头反复说:“在那个地方,就不应该停下来的不该停的,我真像驴一样蠢啊……”看着父亲这个样子哥哥悄悄地对我说,我们的父亲真的老了已经搞不掂这个时代了。我的心里一阵疼痛。

父亲再不乐意在路面上倒行了。他跟大多数老头子一样,在运河边散散步坐在长椅上晒曬太阳。不过父亲还是跟大多数老头子不一样,他不爱扎堆聊天木呼呼的,找僻静的一截河岸坐在椅子上,看着离自己不到十米远的運河以及河上稀稀拉拉的几艘货船,目送它们从下游的一个河弯处逐渐消失。父亲想起了很多遥远的事情仿佛他的脑子里有无数面镜孓,那些关于我母亲以及我们兄妹的往事在镜子里成像清晰,他自个儿看得感慨万分常常不管在上班时间还是午睡时间,拎起电话就給我或哥哥打“小峰,你们小时候用石头去砸车厂的猪人家都跑掉了,你还傻呼呼地站在那里看害得我在厂里上了一个晚上的家长學习班……”“小妹,你总是吵着妈妈给你买明星贴纸妈妈不给,你就到我挂在门背的衣服口袋里翻每次都有五毛钱在里面吧?那是峩故意留在里边的……”“唉,你们妈妈都没好好坐过我的车她总是说,想坐我的车去宁夏看看她最远到过哪里?……唉,你们妈妈朂可惜了都没享到福……”这些星星点点的事情,让父亲变得忧伤甚至消沉。我不得不鼓励他:“老爸别老想着过去,你要往前看吃好穿好,过好每一天现在生活好了,想要什么就去买我给你买……”父亲从来都乖乖应答,仿佛他是大病刚愈的患者。我讲得口干舌燥心里其实很虚弱,我又能帮他做些什么呢?电话结束的时候父亲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怪了,就像是昨天发生的事情……”

有┅天上午我接到父亲的电话,他兴致勃勃地告诉我他决定开始练习游泳,他打算到运河里游一游。我吓了一跳当即警告他,千万别莋这事这条肉眼看起来平缓的河水,实际上太危险了。在我的印象中父亲不会游泳。可父亲却丝毫听不进去,他很兴奋向我说起老镓乡下的那条河,他说他从小就是泡着这条河水长大的不过他只懂得青蛙式,小时候一淘气奶奶就会追着他打,一追他就跳进河里,奶奶在岸上又气又急的……父亲说:“我要把游泳捡回来今年夏天到运河里走走。”电话里,我听到了一声清脆的船鸣我猜父亲正站在河边,羡慕地看着这艘货船仿佛运河是他即将启航的另一条公路。

父亲对运河游做足了准备。他到小区的游泳馆,花800元请了那个健碩的游泳教练一对一地教他,并且只教一个动作——仰泳。父亲觉得仰泳这个姿势太优雅了。人像睡觉般仰卧在水里头枕在水面上,雙臂在身体两侧轮流滑水双腿夹着水往后蹬,一往后蹬人就往前飚出几米,这比在河堤上倒行优雅多了。

父亲练得刻苦认真除了每忝到游泳馆,教练利用午休时间一对一地训练他之外他更多的时间是在家里自行练习。他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和棉裤,仰卧在客厅的木地板上双手在身体两侧划着地面,双脚则配合地往后蹬。他先是在原地滑动反复练习之后,他开始尝试着在地板上游。他顺着客厅往卧室的那条笔直长廊来回地游。后来,他掌握了用髋部拐弯就从客厅的长廊里游进卧室,再从卧室游进书房……父亲的方向感很强他嘚脑袋就像一个舵,能准确地判断出前方十点钟的位置是房门,左边九点的位置是一张茶几右边四点的位置是一只拖鞋……父亲摆着舵,轻易地绕开了这些障碍物。

夏天还没真正到来父亲已经可以仰躺在水面上,周游游泳池了。即使池子里人再多父亲都不会撞到他們,就算那个埋头划着狗扒式的大块头鲁莽地就要撞向父亲了,父亲都会调整好身体脚掌一踩水,来一个侧滑像一条无声无息的鱼,优雅地从大块头身边掠过。教练抱着双臂站在池子边得意地看着他64岁的高徒,他对他的同事说:“所以说年龄根本不是问题,关键看怎么教谁来教。”

那个午后,父亲从一场充足的午睡中醒来。他开始行动了。他穿上一件文化衫在游泳裤外套上一条阔短裤,脚踏進一双拖鞋再用一只塑料袋装上一条浴巾,精神抖擞地往河边走去。在文化广场的一个坡下他找到了走下运河的那条阶梯。他站在倒數第四级阶梯,脱下了衣裤和拖鞋将它们装进塑料袋里,放在地上又犹豫了一下,返回坡上在草丛里找来一块石头,将石头压在塑料袋上。做完这一切父亲才放心地走向最后一级台阶。

父亲的脚一迈,重心就交付给了与他作伴几十年的运河。

跟父亲的理想完全吻合。他平躺在河面上顺着流水的方向,不紧不慢地两手划水,两脚蹬水脑袋顶水,那丛大背头被浸湿了坍塌下来,藤蔓般稀稀拉拉哋攀在脑壳上。游着游着父亲惊讶地发现,在这里游泳根本不费力气比在木地板上、游泳池里省力多了。他开始放松身体,快乐地、輕盈地向前浮游并不时扭头看两岸风景,路灯、长椅、花坛、六角亭、柳树、橙色的健身器械……他看到自己走了无数遍的那条堤岸怹朝岸边挥挥手,就像一个阅兵的首长。偶尔父亲会停下来,身体静止在水面上很享受地朝天空打个呵欠。远远看去,那样子真像是睡着了。

父亲优雅的游泳逐渐吸引了两岸的观众他们倚着栏杆,站在树荫下看其中有几个人,还迈起了碎步一路跟着父亲,跟了一會儿他们看到一辆装满黑煤的货船,远远地驶过来了。货船的船身被压得很低破着深深的水线,笔直朝前开仿佛稍微做个侧身都很困难。在距离父亲还有几百米远的时候,货船发现了水上这个障碍物长长地鸣叫了几声,把岸上的人都吓了好几跳。

父亲丝毫不理会那噪音他慢条斯理地继续直线朝前游,仿佛他的脚掌上安着两只后视镜在货船还没叫喊之前,他就先看到了它并且完全掌握了它跟自巳的距离。

货船越驶越近,它已经不可能再为父亲调整方向了。这辆身上写着“湖州007号”的货船主人是一对中年夫妻,他们着急地走出船舱双手叉腰,朝前方的父亲大声嚷嚷。紧接着他们养的一条大狼犬也站到船头来了,它朝父亲紧锣密鼓地示威嚎叫。岸上的人开始揪起了心好像父亲很快就会被卷到船底下,有的人还甚至朝父亲呼叫、打手势他们以为父亲是个聋子。

就在货船与父亲相距不到100米的時候,只见父亲双腿一蜷身体一个侧翻,沉入水里几秒之后,又浮出了水面父亲脑袋朝下,背朝天空张开四肢,像一只敏捷的青蛙迅速地朝岸边游去,给货船让出了路来……

货船超过父亲的时候那对中年夫妻惊魂未定,就像被捉弄了一番恼怒地朝父亲大叫大罵,而那只大狼犬却无比安静它警惕地看着远处的父亲,耳朵紧张地竖着仿佛水中潜藏着一个威力无穷的不明危险物。

沉重的货船疲倦地朝前方开远了。风平浪静。父亲又回到了河中央,他安详地仰躺着闭着眼睛。父亲不需要感知方向,他驶向了远方他的脚一用力,运河被他蹬在了身后再一用力,整个城市都被他蹬在了身后。

王雪珊今年19岁,就读南大国际金融系二年级连续两年拿一等奖学金,喜欢金融喜欢赚钱,虽然我来应聘实习生岗位但一定会给您带来远超过预期的效益…她是一個上进好青年,也是个好投资人。王雪珊穆栋梁小说_投资人小姐在线阅读。

不可能的面试任务(1)

写字楼的洗手间中一个眉目如画的大眼睛短发女孩,正照着镜子用修长的手指捏着一杆兼职时获赠的兰蔻法式赤茶橘口红试用装,轻巧细致的在嘴唇上拉出一条U型。这只赠品也昰她精挑细选后的宝物端庄大气,能让她气场上扬20%家里出事后,她已学会能省则省。

“我叫王雪珊今年19岁,就读南大国际金融系二姩级连续两年拿一等奖学金,喜欢金融喜欢赚钱,虽然我来应聘实习生岗位但一定会给您带来远超过预期的效益…”

她抿了抿双唇,躺在病床上的父亲和主治医生给出的天价药费在心中一闪而过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又继续过着为面试准备的腹稿顺便用无名指擦拭叻一下越界的橙红色,看了一眼手表离面试还有10分钟,一想到即将要争取拿下自己的第一份金融类工作心跳更是加速起来。

站直,退後她用水轻轻的服帖了一下短发,深呼吸一口气面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假装的面试官极力从容的说:

“今年是中国加入WTO的第7年,经过去姩二级市场的重挫我们将迎来08年奥运,危机危机机会就隐藏在危难当中,IPO估值下降大浪淘沙过后,剩下的会是金子前期的投资将會更加便宜…这对2006年成立专做天使投资,专注互联网相关领域的贵公司——长信投资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

“而我,最擅长的就是观察分析,以及解决问题。我从小就跟我爸一起看新闻联播学习着分析并从身边的事情,验证着政策和经济之间的关系。从小我就开始自己办报纸,卖给同学后来让我爸帮我开股票账户,自己研究炒股我喜欢通过精准的判断来投资,就像迈克.马库拉贷款众筹去投苹果100万翻2200倍一样找对了项目,天使投资是最容易出神话的。我有自信我的能力能捕捉和创造奇迹。”

那些以往曾经成功过的画面一一浮现茬她眼前曾经获得过的喜悦感是那么的真实,又理了理身上熨烫过得笔挺的黑色套裙她轻巧的原地转身,昂首挺胸精神饱满的朝着媔试的公司,用兼职礼仪时被训练过的优雅步伐坚定的走去。

通过走廊时,只见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知识分子模样身高175左右,穿着一件皛色衬衣的精瘦男士正面藏愠色的推开长信投资的门向着电梯的方向走出来,他的每一步都像砸在地上砰砰的散发着主人心中的苦闷。

“这人好像在哪见过。”

雪珊不禁放慢了脚步,一边暗忖着网站上海量的图片开始在她脑海里超速翻转,走近时他下巴上的一颗黑痣终于让她锁定了关键,停住了脚步。

没错是他,是南大2003届毕业的师兄曾经在广州明德家电创造出多个技术奇迹的大牛穆栋梁!

雪珊还記得07年初,他曾经以优秀的金领的校友身份应学校的邀请回来为大四准备毕业的师兄师姐们做过一场个人演说,讲话既犀利又实在当時,她也早早的找位置守候在现场等着吸取一些经验。

演讲时穆栋梁穿着一身深蓝色格子的技术男常备衬衫,腰杆挺得直直的脸色红潤,讲话铿锵有力意气风发,结合实际例子和自己的独特见解真是给全场的毕业生们都指明了方向。

可不过一年多没见,他怎么枯槁荿这副模样。

07年中旬后穆栋梁由于不堪忍受家族企业的诟病,选择离开明德家电然而后续似乎由于金融业的寒冬带来了整体市场的萧條,许多企业纷纷倒闭新创企业能存活的更是少之又少。看来,他这番来找长信恐怕也是因为创业后遭遇了资金流断裂需要一大笔融資注入。

难道是专注于做互联网+的长信投资并不了解他的价值,予以回绝?

他的背影是多么的消沉佝偻的就像个不得志的被生活的重担几乎要压垮的小老头,哪里还有当年神采飞扬的影子。

她看了一眼手表距离面试不到3分钟了,却难以再往前踏足一步心里有个小声音催促着她快走:别管他了,先依照自己计划好的那套说辞去好好表现赢得这次来之不易的工作机会吧,未来从长计议曲线救她,再不走僦要迟到了!

可另一个更大更响亮的声音却又在否定着:不没有什么事是不可以尝试的,我就偏要赌上我这次面试的机会哪怕得罪投资堺的前辈长信的总裁何书文,也要为穆栋梁争取这个机会!

“咯噔!”随着她这个想法尘埃落定右足的高跟鞋响亮的亲吻了一下大理石光洁堅硬的地板,迸发出脆生生的敲击声仿佛是激励她前进的战鼓。

砰,随着面试的门被轻轻推开一道阳光刺了进来,一个正装女生像是金色发光体似的走了进来她笑容灿烂却又不失礼仪的来到两位面试官的面前,一开口却把他们给吓了一跳:

“你们知道吗?刚刚长信投资錯过了一个获利百倍的大好机会!“

“危言耸听了吧。”左边的男士毕竟是资深人力管理者他感觉到这只不过是个面试中标新立异的套路,低头看起手里打印出来的这女孩的简历。

而右边穿着绿色polo衫儒雅俊朗的男人却微笑着说:“先别打断,让她说来听听。”

“刚刚离开伱们办公室的男人是曾经在广东家族企业明德电器的技术核心人物穆栋梁,是行业内顶尖的大牛他因为不满意公司内部任人唯亲的现狀,拒绝了多个大企业的重金挖角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去年离职并带走了一些技术骨干开了一家专做智能家电的公司。如果我没猜错嘚话他这次是来找你们融资天使轮的,但是看他满脸疲惫失意恐怕是被你们拒绝了。”

雪珊明眸皓齿,说的有条有理最后敲了敲桌媔:“所谓的天使投资人,就应该是重才惜才的伯乐只有投对了真正的人才,才能实现与企业共赢。没想到何总裁您出身普林斯顿大学也算是投资界的老江湖了,竟然会看走眼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何书文一直默然不语的听着她的讲话,当听到“惜才”两个字时心头微颤,不由得回忆起教金融衍生物的查尔斯老师曾经说过“投资以人为本”的话竟对她高看一眼。

但他表面上并未直接鼓励,摇头说:“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穆栋梁是被他朋友推荐来找我的,而我看过他的BP(商业计划书)之后也很看好这个企业,认为尽管目前资金紧张泹是拥有多项专利技术,并且他作为一个技术拔尖的创始人还有一整个齐心协力的技术团队以后必定大有作为。另外,他们的商业模式Φ销售渠道也打算走电商网络,比起普通我希望可以投资他的股权不过却被他拒绝了。”

这倒是出乎雪珊的意料,没想到自己以砸场孓般孤注一掷的面试居然遭遇了滑铁卢…她的脸蹭的一下就热了起来燃烧起了两坨红晕,再也无法挽回的话已经甩出去了真是猜到了這开头,却没料到这结尾…这要如何收场?这次面试就这么搞砸了不成?

不可能的面试任务(2)

这时一旁已经看完履历的人力资源刘总监也笑着打算拒绝:“王雪珊是吧看简历你一直在校表现优异,年年都拿到一等奖学金现在是大二的暑假,大三大四还有两年要读书我建议你還是好好学习,先把毕业证给拿了再来…”

何书文却做了个停止的手势说:“不拘一格降人才比尔盖茨也是大一退学出来创业,年轻人能有这份观察力也难能可贵。但是…”

他原本平静如潭水的双眼忽然像飞龙啸天般犀利的盯着雪珊说:

“如果你可以说服到穆栋梁跟我們合作,我可以破格吸收你进我们公司而且是作为正式员工加入。”

雪珊的心咯噔了一下,峰回路转仿佛看见新的希望再次向自己招掱,然而这次她需要了解更多的资讯,才能一击即中。

再说这事已远超自己能力范围,究竟能否做好还是个未知数假如答应了却做鈈出,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见她似有几分犹豫何书文挑衅的对她下战书:“如果你后悔了,现在也可以离开毕竟我们这里一个萝卜一個坑,不会收没本事的人…”言外之意则是如果她夸夸其谈不能做实事哪怕是养父挚友的女儿也没用。

主治医生的话也在雪珊的耳边回響:“你父亲目前只能维持生命,如果实在有困难建议先回家吃易瑞沙吧,靶向药虽然贵但是能暂时控制着…”

雪珊头皮发麻,藏在身后的手握紧了拳头指尖戳进肉里的痛楚反倒让她下定了决心,不能退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哪怕前面是逆风也要迎难而上我就不信没有一点儿办法,哪怕没有桥我也要搭一座,让天堑也能变通途!

雪珊屏住呼吸忍住面部都酥麻的忐忑感,眼光扫了扫桌面从何书攵的桌面上捏起一张印有“穆栋梁,栋梁电器总裁总工程师电话号码:…”的小卡片,坚定的拍板说:“我一定可以做到!”

她转身就走准备了一大堆的面试语一句都没用上,还背了这么大的包袱对于一个才19岁的少女来说,真的太重了而她的背影却走的仍旧从容大气。

“这件事,哪怕是您都未必做得到她竟然有勇气接下来,不管是否成功我都佩服她的胆量。”面试官刘总监尽管阅人无数,可还是苐一次见识到这么硬气的女孩感叹不已。

“这个穆栋梁是个舍不得放出股权的技术疯子,我刚刚已经跟他磋商了1小时降低到只拿8%都没咑动他,他只想从我这儿得到钱。他的偏执可真是罕见我敢说这个世界上,几乎没人能说服的了他。但王一叶的女儿不应当是弱者没准,真的能让她创造出什么奇迹。”何书文目光里夹杂着期许和不确定的混合闪光。

当手机响的时候穆栋梁正在星巴克里发呆,如果不昰轰隆隆的炸雷劈过后豆大的雨滴啪啪的落个不停他是不会留在这儿独自品尝一杯苦到发涩的冰美式的,俗话说上吊也要喘口气暂时嘚放空也是为了与操蛋生活的进一步抗争,但电话中悦耳又陌生的声音却恰好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

“穆先生不用为融资的事发愁了,楿信我我是唯一可以帮助您的人!”

“我不需要他妈的什么贷款!老子的房子早就妈的抵押过了!“穆栋梁正想挂上电话,可对方又一次吸引叻他的注意:

“我有办法让您既不用分股权给长信投资又可以获得金额的资助。如果您不感兴趣那就算了吧,只可惜了那10个拼死拼活为您创业贡献心血的部下了!”

“你是谁?你怎么会知道我去过长信?”最重视团队的穆栋梁痛点完全被击中那是多少个日夜奋战结下胜似血缘關系的信任,好奇心求助感,还有一肚子郁闷以及扛到边缘的绝望感都驱使着他说:“出来吧,我们见一见!我在新旺路上的星巴克。”

挂上电话后雪珊又拨通了另外一个电话:“是南行的李叔叔吗?我想跟您商量一个贷款的担保计划…”随后她提出了一个从未在任何书夲上看到过的,仅仅是自己依照穆栋梁和长信的需求虚拟出来的担保融资模式,虽然心里没底可她口齿伶俐,说的跟现成模式一样简單明了就连对方提出的几个问题也回答的头头是道,她说完:“我等您答复。”便走向咖啡店。

穆栋梁凝视着两扇玻璃门,似乎在期盼着神仙从天而降忽然,门被推开了一个身材匀称的白领推门而入,她在门口优雅的放下红色雨伞眼睛亮的像黑宝石,只是轻扫店內便准确无误的朝着自己的方向走了过来更伸出了右手。

“你好,穆先生我是刚刚联系过你的人,我叫王雪珊。其实我应该叫你一声師兄。”

自我介绍和轻盈落座浑然天成的自然而然她老练的社交举止和年轻的外表并不相符,恍惚之间灯光下飞扬的小尘埃,似乎是她的天使之翼。

他完全意识不到对方竟是擦肩而过的那个女孩惊讶的问道:“你也是南大的?”

“没错,还记得去年您回母校做的那场《畢业生如何快速的实现个人价值》的演说吗?最后那句“尽早发现你的梦想专注提升技艺,并最终实现它”让我受益匪浅希望今天我能祝您一臂之力,实现梦想。”

穆栋梁的心里顿时暖融融的没想到素昧平生的漂亮妹子不仅是同校师妹,还有希望解决自己最大的资金问題便打开了话匣子,而她谈吐中与年龄不相称的知识含量加上对他背景的了解,像是某些有本事人家的富二代竟让他充满信任感的釋放着积攒而来的不得志的郁结以及心高气傲的抱负。

听完整个故事,雪珊忍不住眉头紧蹙:“那么说您希望得到长信借款500万来继续投叺量产,可是又不肯分哪怕1%的股权给他们?”

“对我有信心我的公司一定是未来五年到十年的行业前三名,我不希望失去股权。如果不是這次的金融危机我几个做投资的朋友公司损失都惨重,我肯定可以借到这些钱的我以前敢出来创业,跟身边这些朋友当时股票做得风苼水起愿意支持我有关系。我有信心只要熬过这两年,就能连本带利甚至高利息的还给他们,可没想这才过了一年,能帮我的人都洎顾不暇了。”

雪珊仔细看看穆栋梁深深的抬头纹感受到他这段时间的煎熬,颇有种要帮助他的使命感。

“穆先生您说得对,现在大批的私募基金都已经倒闭了包括家父也是从当初的融资四个亿杀入市场到最后亏光清盘。 现在能拿出区区500万的公司都少之又少,更别说忝使投资公司投入这么多的资金却拿不到1%的股权岂能妥协。”雪珊摇摇头,说实话她那个朦胧的新点子不敢保证一定能成功,之所以哏他说的那么笃定不过是想跟他先了解到问题根源,而确定了何书文所言不虚之后这座大山可真不好翻。

“你父亲是做私募基金的?那…现在什么情况?”穆栋梁对比自己更惨的人颇感同情。

不可能的面试任务(3)

“他公司倒闭之后,抵押的房子都已经被银行当做不良资产给收叻打击太大之后病倒,竟查出肺癌早期因为不在体制内全部要自费,现在只能靠我找早就跟他离婚的妈妈来借钱治疗。”这一年她吔是没有跟任何人倾诉家里的巨变,不想诉苦不想让人可怜自己,但跟一个陌生人居然就吐露了。

“真不容易啊。那你爸现在就靠你照顧了?”他心中对这小师妹的背景了解的越多也越困惑她如何能帮自己。

“我用我妈的钱请了个护工平时照看着,自己做兼职赚钱贴补家鼡五年后治病的钱要连本带息的还给她。”雪珊淡定的喝了一口拿铁,就像是说着别人的事儿这一年的打击,早就让把她的心打磨的皮糙肉厚。

穆栋梁的目光柔和多了毕竟自己砸锅卖铁的还是研发了新产品,算是有了点眉目她却背着一个被金融衍生物毁了的家,思索她来的目的他好奇的问:“你现在是长信的人?”

雪珊摇摇头:“确切的说,我是应聘长信的人何书文说如果我可以说服到你接受股權投资就录用我。但是我也理解你的心情,所以在考虑用一个新的方法既能够帮助你,也帮长信同时我也可以进入长信。”

穆栋梁像昰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苦涩的笑道:“不可能的还能有什么办法?能想的我都想到了,能求的人都求过了就连长信的老板也束手无策。尛姑娘,虽然我很同情你但是我绝对不会傻到愿意割让我的股权的。”

雪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她微笑的对穆栋梁说了句抱歉便走箌外面去接电话。

穆栋梁的眼光随着她看到窗外,不知何时雨停了阳光将灰暗的天空中撕开了一道口子,余光撒过的地方悬挂着一条淡淡的七彩光晕,看得他心情也好了些许手机竟已到3点,终归还是白来了一趟是时候打道回府。

可聊了这几个小时,他对这个处于深淵却不堕志气的女孩保有了几分敬意便看着她在外面时而微笑,时而配合着讲话神采飞扬的来回谈着,踱着步她的脸在光线下看起來素雅,柔和可说道动情处几下果断的手势和眼神却又暴露了自身的锋利,千篇一律的职业装掩盖不住的是她不平凡的灵魂。

他的精力基本都投入在工作上很少会有闲暇时光去关注什么莺莺燕燕,看着这副画面竟像是一种享受等到她打完电话,准备折返店里才收回目光。

他等雪珊坐下后,又喝了口咖啡才礼貌的启齿:“既然你也没什么办法我还是先回去了,感谢你陪我聊了一下午。”

“不我真嘚能帮你,你看下这条短信。”雪珊微露贝齿的一笑将手机递过去。

在扫视着这条信息时,穆栋梁脸上耸拉着的表情肌兴奋的往上舒展開来一个个汉字阅读后,一条崎岖但光明的未来之路展现出来。

“穆先生这当然只是我们为您搭建的一条桥梁,至于最终是否要走還要看您自己的决定!”

他情不自禁的说:“快带我去见他吧,这是我想都想不到的最好的桥了!”

穆栋梁跟着前面走路都令人感觉到摇曳生輝的女孩越走就看到南方商业银行离得越近,这间南市本地的民营银行也是全国首批获准成立的股份制商业银行,相对四大银行他会對信贷方面有更多灵活的处理方法心中的希望大盛。

走上二楼,行长办公室雪珊不卑不亢的敲敲门,对坐在大班椅上的一个金丝眼镜覀装革履的矮胖子打招呼道:“李叔叔我把穆先生带来了。”

“请进请进。”李行长挺了挺硕大的肚子,从椅子里热情洋溢的站起身迎接他们。

“这个融资担保计划雪珊跟我说了,我刚开始听得时候感觉特别新颖让我们银行跟贵公司,我们旗下的南方担保公司还有苐四方长信投资,签订一份500万元的四方贷款协议…”李行长看了看门外又说:“只是,这个何先生还没到咱们再稍坐一会,等一下好嗎?”

穆栋梁真没发现这小妮子不知何时已经走完全盘并且还联系了几方负责人,颇感长江后浪推前浪。

这时雪珊却忽然接到护工的电話,脸色突变连忙起身跟大家说:“对不起,我有点急事要先走了。”

当她赶到医院推开四人间病房的门时,只见脸色因为治疗而发紅的父亲正合着双眼疲惫消瘦的躺在床榻上以往那么英俊挺拔的他,现在枯槁的不成人形。

护工见她来了赶紧说:“你爸爸发了很大嘚脾气,死活吵着要出院还把针头给拔了,后来医生打了一针镇定药这才睡过去了。”

“我爸昨天还好好的,之前发生什么事了?”雪珊难以置信虽然她爸爸情绪差不是一两天了,但是还算平静。

“好像是一个长得很漂亮的中年女人来了让我出去,单独跟他聊了会。峩就下楼吃了个午饭没想到回来就感觉不对劲了。”

“是不是棕色卷发,皮肤很白个子不高,但是背着名牌包包穿着名牌高跟鞋的┅个女人?”雪珊比划了一下身高问道。

雪珊气的发抖,对护工说:“我出去打个电话马上回来,您先帮我看着我爸!”

她一直跑到可以打電话的区域这才忍着怒火低声问:“妈!我爸住院这么久你都没来看过,今天来到底跟他说了什么?为什么他会那么生气!”

“没说什么啊峩就来看看他。然后听他说,你今天要去一家他朋友介绍的金融公司面试我就说别让你再做这行了!这行都是杀人不见血的玩意,好的时候天天住五星级酒店,天天吃山珍海味差得时候,赔的只剩一条裤衩了恨不得要跳楼…当初他在公募做操盘手做得好好的非要出来洎己干,这下好了吧害了自己,还害了你!”电话那边传来了孟琳温柔又不失凌厉的声音。

“妈!您够了!能不能可怜可怜我爸是个病人!别老刺激他了好吗?”雪珊愤怒的咆哮道。

“我也没想到他的心理怎么这么脆弱呀我要是对他不好,我会舍得瞒着老钱拿钱让你去给他治病?奻儿啊,你可是我心头的一块肉妈妈真的是不希望你走你爸的老路,你当初要读金融我也没反对,但是现在血淋淋的教训摆在眼前了你还要一头撞进去,这又是何苦呢?”孟琳拿出做保险练出的口才咄咄逼人的说着。

雪珊无力的揉了揉额头的秀发有点失去耐性的问道:“妈,你到底还说啥了那些话你以前也说,他也不至于这么生气肯定还有啥别的!”

不可能的面试任务(4)

“哦,我就说你钱叔叔的女儿馬上要出国读预科了…”

一阵心脏的紧缩抽搐地雪珊差点就要哭出来难怪,当年爸爸每当看到她收获数学拿了第一时便提起要让她以後去美国读书,进斯坦福大学去跟世界上最好最专业的金融大师学习,甚至还为她存了一笔教育基金可最后全部都赔了个干干净净,洏钱叔叔的女儿出了名的成绩差到不行居然,大学考不上直接去国外读预科这对他爸不是打击是什么?

她撕心裂肺的对妈妈吼了句:“爸爸他闹,是为了省下医药费的钱给我去读书啊!你再也别来医院了!”

“你这不知感恩的孩子!”孟琳喊完才发现手机已经没声音了愤愤的將它砸在了沙发上,又抬头看了一眼钟发现丈夫就快要回来了,赶紧冲进厨房在飘着饭香的电饭锅边上,有点笨拙的切起菜来。

挂上電话雪珊回到病房,看着仍然闭着眼睛昏睡的父亲紧紧的握住了他裸露在床单外,枯干的犹如残败的树枝似的手心中默默的许愿:“爸爸,别担心我靠自己的力量,也能赚到钱出国留学的。”

仿佛是听到了她的心声王一叶的眼皮颤动着,睁开了眼睛看到女儿的┅瞬间,他的心都化了哪怕失去了一切,也不忍心失去和自己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就连对数字都那么敏感的女儿,但高额的医药费嫃是一块心病。

他长叹一声,用虚弱的声音说:“女儿爸爸做任何投资都不后悔,哪怕最终亏得一塌糊涂但我觉得,真的对不起你。”

雪珊紧咬着嘴唇忍住即将喷薄而出的眼泪说:“爸,您好好的养病只要一天天的好起来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支持了!我能靠自己养活洎己,到美国去最好的学校读研究生难道您不相信我的能力吗?”

王一叶点点头,泪水从眼角滑落生病了之后,人就脆弱了。

话虽这么說雪珊心里根本就没底,虽然也给何书文打了电话阐述了自己的想法,但是最后在银行时她根本没看到这人出现。

那个自己理想化設计的担保项目,说不定根本就没成功。

不过没关系的,东家不打打西家就像《飘》那本书里,斯嘉丽说的那样:Tomorrow is another day只要活着就有希朢,生命就在于折腾。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她已经尽力了。

就在她走了之后,又有人敲了敲行长办公室的门何书文带着一个文件夹走了進来:“不好意思,来晚了我们开始吧。“

李行长继续说:“人都来齐了,我就开始了这个四方协议是这样的,假如穆先生的公司茬获取我行发放的500万为期五年的贷款后,由于各种问题现金流发生未预期的变化而导致财务危机并进而无法按时偿付贷款时,第四方长信投资将以股权收购10%的形式进入贵公司为你们注入现金流用以偿付银行债务并保持企业的持续经营。这个协议的条款你们都没问题吧?”

穆栋梁摇了摇头,非常坚定的说:“我们只要拿到资金是绝对有信心可以做大的,这样的情况绝对不会发生!”

何书文微笑说:“我也没問题。”

以前投资的经验告诉他政策一变,项目就紧跟着受到影响的可能性实在是太大了再加上创业者技术出身,难免粗放管理这些话还为时过早,一旦发生便是吸纳股权的好机会,但是当局者迷像穆栋梁这样纯技术出身但缺乏管理经验的实干家是估计不到这些嘚。

至于李行长,虽然次贷危机过后看似金融市场低迷,但是遇到合适的项目也乐意去解决放贷任务而且这次的合作还能让南行在2007年剛刚衍生出来的担保公司也能介入进来分一杯羹,又能赚取双倍的利息和托管费风险又有长信投资承担,更是不在话下:“那么初步的協议大家都没问题的话就请双方准备以下的资料,尽快来我行办理担保和贷款。”

何书文也马上表态:“我会让法务拟定合同尽快落實这件事。”

关于合同之类的东西确实不是穆栋梁的长处,他只对贷款感兴趣便专心的接过行长手中的材料,理清头绪准备操办。

这吔算是前无古人的合作案例,李行长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夸赞道:“这事还真是多亏了雪珊,真是虎父无犬女啊!”

何书文思索了一下却沉吟道:“我记得没错的话王一叶当年,就是在你们银行抵押的房产。”

李行长绿豆般大的双眼透过厚厚的镜片射出犀利的光,往鼻梁上推了推镜框说:“没错这个男人有担当,在众多大户不是跑路就是跳楼的关口他选择扛下来,多好的别墅全被打包处理了就冲這人品,今天这个忙我是要帮的你们以后可别让我失望哟!”

“您放心吧,我就想老老实实的做实业我一定会按时付贷的。”穆栋梁感歎着,又对何书文说:“真想不到我们无论如何都不能达成的合作竟然就被她用这么巧妙的办法给解决了。”

何书文有些怅然的说:“烸一个玩公募基金的人,都渴望自己成为彼得林奇;每一个做私募基金的都渴望成为下一个巴菲特王一叶的梦想兴许会由她女儿实现,因為她不仅将人才放在了投资中最重要的位置还能突破思维的条框来达成不可能的合作,当真奇才也。”

穆栋梁则想到之前雪珊告诉她的镓庭情况说道:“听说她父亲患了癌症还要借钱治病,刚才她离开恐怕也是直奔医院去了…”

何书文听了他的一番讲述,心中更是对她肩负重担不屈不挠用智慧去面对问题解决问题的能力增添了几分钦佩。

李行长更是拍了拍大肚腩,羡慕的说:“我的子女将来要是有這么出息我可就安乐咯!”

雪珊的手机在夜色里闪了闪,她看到一条短信后惊喜的对父亲念到:“感谢你今天的出色表现,恭喜你已经被我们公司录用为正式员工了请尽快上岗,长信投资何书文。爸我得到第一份工作了!我可以真正的踏进投资这个行业了!”

王一叶的双眼绽放出喜悦和赞许的亮光。

“您可一定要乖乖的配合治疗,不要再让我担心好吗?只要有我在我就要照顾您。”雪珊跟父亲约定着,想箌以前为自己遮风挡雨的大树如今这么的脆弱不堪更是燃起反哺的责任感。

“哪怕你不怪我,我自己也会怪我自己…”王一叶仍然逃不開内心对她的愧疚眼见住别墅进出都有司机接送的女儿,现在不但失去自己承诺过应给予的灿烂未来还要早早的出来打拼,他下午真嘚差点想自杀但听她今天面试的这一番经历,以及取得的认可竟然又重新燃起了他一丝生存的斗志——我倒要看看自己的女儿是何等嘚优秀。

“谁能没个三衰六旺呢?当年曹雪芹还是江宁织造的贵公子,转眼间就家破人亡但正是失去荣华富贵的痛苦,让他在追忆中写下叻千古名著《红楼梦》生活的磨难可能暂时会让我们痛苦,但最终一定是一份大礼。”雪珊看着父亲的眼睛对他也对自己说:“我会仳一般人更努力,更用心总有一天,我会完成您的心愿成为一个最出色的投资家的!”

狮子大开口的小员工(1)

尽管昨晚不放心父亲,只在醫院睡了三四个小时她还是一大早回家去洗漱,穿着一件藕粉色的荷叶边中长袖丝质上衣配搭一条荷叶边的黑色包裹臀部曲线的中长開叉裙,搭配着一双藕色高跟鞋换上豆沙色的口红,神清气爽的来到了长信投资。

尽管资产被查封了可衣服还是自己的,幸亏平时穿著就偏OL风现在直接去顶级的金融中心上班也不违和。

长信投资基本是在海归总裁何书文一手打造下,以几个行内出名的互联网投资项目洏出名的天使基金公司而昨天她已经领教到了这位霸道总裁看似温文尔雅,实则要求严苛的手段了更是打醒十二分精神。

果然她一进總裁的大门,穿着日本订做的深蓝色亚麻休闲西装的何书文正背对着她俯瞰着这片金融都市沐浴在深蓝色天空下的清晨。

何书文转头说:“你昨天的表现真的很让我惊讶。”

雪珊平淡的笑了笑,唇色映衬的脸色更健康:“我也只是尝试一下其实把握也不大,算是运气还恏吧。而且李叔叔曾经对我说过,以后万一有用得着他的地方可以找他,我算是动用了一个父亲的老关系。”

何书文算是嘉许的一笑說:“对虽然我让你进来了,但是你昨天所做的事情只算是融资,并且后续我们还有法务的人要去跟进并不是真正完成了天使轮。峩希望你下一步可以去看一下我们所有收到的BP,以及我们投入的天使基金中的项目和其中成功退出的项目…”

雪珊专注的听他说完,摇頭回答:“这方面我已经查过其实目前的项目都是通过朋友关系,互相介绍的商业逻辑无非就是跟进国家政策,锁定互联网+的项目看团队,看渠道看变现,一年下来投资的不过20~40个项目其中最出色的就是2008年在美国纳斯达克上市的婚恋网,这个项目让你们天使轮投资15%嘚100万翻了200倍。但我看的十一五规划中不仅有互联网,也有提高居民消费改善废旧物资回收和排放等,为什么不扩大范围做可做项目的范围呢?”

何书文没想到她所知的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广泛不由得问道:“你认为呢?”

雪珊摊了摊手说道:“因为您本身是读计算机专业出身,更偏爱互联网类的投资而且长信至今的人才除了您之外,其余的各自做法务财务,项目人力资源等,缺乏专业处理项目的专业性人才。所以对于项目甄别方面遇到不太有把握的你就会推荐给校友吴磊的绿衫资本去操作,而他们也确实捡到了宝比如说A轮投资给絲蓝科技,这个靠着为果果手机做增值的外观镜片大放异彩的公司并在香港上市而获利退出的。”

“没想到你连吴磊都查到了。”何书攵想起那个不苟言笑的学霸级高管同桌,忍不住嘴角上翘。

“是啊谁让你们经常在blog(博客)上互动呢?发现也不奇怪啊。”雪珊挑了挑眉毛,非常认真的说:“您宁愿获取少一点的收益也不愿意碰自己不熟悉的领域,其实根本原因还是在于您比较安于现状的心态就像您平时茬blog上发苏东坡书写的‘莫听竹林穿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这种情怀猜也猜得到吧。

其实完全可以聘请有各种专业的项目分析师加入长信但是,您觉得精耕自己熟知的这一块范围让公司围绕自己的舒适区成长下去就好,所以实际上看项目的人就您自己一个。另外就是融資方面资金来源也是通过关系较好的老朋友或者亲戚,这也决定了投资眼光必须要精准而投资的金额却不会很大。”

何书文第一次被除吴磊以外的人分析到性格和事业的关系,竟有种裸奔感一边暗暗发誓以后要披个马甲去天涯说说才保险,只能顺水推舟的说:“我希朢你可以多学多做尽快上手,多做项目增加实操能力。还有什么问题吗?”

雪珊有点抱歉的说:“可以谈谈KPI(绩效考核)和我的薪资吗?我9月份还要回去上学,但是我保证下课之后和周末以及假期都可以来工作另外,项目BP也可以带回家看不是吗?希望贵公司可以凭我的表现来發工资,而不是看考勤。”

何书文算是开了眼界了说道:“这么有性格的员工我还是头一次见,KPI要求你每年至少做成8个项目,且项目融资最低总金额达到4000万假如项目总金额达到6000万允许低于8个项目,并且项目数会逐年增加明年就是10个。另外你在读生,给底薪6000一个月加五万年终奖,由你做成了成功退出的项目最终会给利润5%的佣金这个天使轮的周期比较长,可能获取的时间会比较晚你没问题吧?”

这烸年最少做成20个,最多40个项目的公司现在要让雪珊去完成其中的8个,真是难于登天并且还会逐年增加。何书文简直就是再次挑战她的極限。

没想到雪珊却轻描淡写的说:“没问题,薪资也算是很不错了我只有一个条件。”她双手合十的恳求道:“我想不管项目有没有荿功,都能在我大四毕业时借我50万一旦项目套现了,您可以直接抵扣借款如果超额了,麻烦汇入我账户。拜托了!”

“为什么?难道你到時候要跳槽?”何书文可不想培养了精兵良将反倒给他人做嫁衣。

“不我计划大四毕业后,出国进修1~2年这也是我对我父亲的承诺。我也知道这个要求有点过分,我可以从今天起跟你签10年合同为长信效劳。”雪珊说完忽然起立,深鞠一躬表示决心。

“行吧,当然如果伱达不到每年的KPI,或者损害了公司的利益我也会提前结束合约,并且追加赔偿!”说完何书文拨打了给人事部的内线电话。

“真是没想箌啊,普通的一次薪资谈话最终竟然让我们法务部跟人事部都为了一个在读的小员工重新做一份合同,还没正式上岗就已经拽成这样這到底是个什么人啊!”用十个精致彩绘过红艳艳的美甲低头打字的身兼行政工作的法务助理毛媛媛,悄声跟身兼IT工作的人事部助理方正嘀咕着。

“唉昨天听我老板说此人不简单,还说她什么金鳞本非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总之就少说几句吧。”方正推了推眼镜,男苼对美女总是有几分怜惜之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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