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码多少?陈大哥二码们?

城郊荒凉的墓地被修建成了墓园。十年前上头拨款,把城外一大片区域翻新了个遍,放眼望去商业楼鳞次栉比,立交桥蜿蜒盘旋,哪里还有从前鸟不拉屎的样子。这片墓园也在整改区域内,地下亡魂不能动,修的自然是些面子工程。而这恰恰是他们需要的。他们生前活得卑微而平凡,死后能睡在一个体面的地方,泉下若有知也能感到欣慰。

魏谦带了几束纯白色花,衬得一身黑色的西装肃穆庄严。魏之远一只手提着一个篮子,里边是些扫墓用品,另一只手撑开一把大伞,罩在魏谦和自己的头上。

魏谦咬着根烟,瞥他一眼:“重不重,别撑伞了,太阳也不大。”

魏之远摇摇头:“不重。你肺炎发作还没歇停几天,少抽点烟。”

魏谦摸摸头,清咳一声:“就一会儿。”

魏之远笑了笑,幸好没让他哥看到自己抽烟,不然可得被反过来数落了。

两人轻车熟路地穿越墓群,很快找到了挨着的四座坟冢。

墓园定期会有人打扫,所以墓碑这么多年都能保持干净如新。而黑白照片上的模糊笑容,也仿佛模糊了时光,穿越风霜雨雪,给疲惫的活着的人送来慰藉与温暖。

“麻子,我来看你了。”魏谦说。

少年孙树志生着张麻子脸,任时光给这张照片磨了无数次皮,仍能看见脸上淡淡的斑点。魏谦想这样也好,虽然满脸麻子的确实有点难看,好歹也保存了他的标志。麻子说话结巴,接不住魏谦和三哥你来我往的嘴炮,所以往往都是他们说,麻子听,偶尔慢悠悠地插上一两句,又被不耐烦地打断了。现在麻子想插嘴也没机会了,只得定定听他们说。魏谦到了这个年纪,话往往少而精,显得人沉稳干练。麻子也省的再听人唠叨。

魏之远站在魏谦身后不远处,默默看着他将花束放在碑前,背影坚实而孤独。魏之远当年太小,对麻子不如魏谦感受得深,但他依稀记得许多次要挨骂时都是三哥和麻子护着他,麻子那独特的结巴彼时发挥了不可替代的效用,愣是把魏谦长长一口气给卡在一半,化成无可奈何的叹息。麻子后来家里出了变故,魏之远就很少看到他了。等到他听说麻子在一场围剿中没了,才懵懵懂懂地意识到这辈子他们都不会有机会再见面。

“麻子哥。”魏之远也放上一束花,“我哥和我、小宝,三哥一家……我们都很好,你安息。”

接着他走到旁边,给麻子妈上了炷香。

这个女人受尽了苦难,在最后时刻选择让自己风光而神秘地离去,还带走了他们的奶奶,留下一封晦涩不明的书信,教人大海捞针翻天覆地地找,也不知她在哪里与整个世界告别的,旁边可有别人陪伴,饿不饿,身体还痛不痛。当魏之远看到大哥几近疯狂,却又硬生生逼着自己冷静,双眼通红地坐在沙发上发着抖一夜无眠,他其实是有些怨的。

但某一年他无意间翻出那封书信,那些怨都化作淙淙流水,奔赴向无边无际的虚无。

我不是死了,只是走了。

当一个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腐朽糜烂,成为周围人难以卸下的累赘,她渴望最后那点尊严支撑着自己孤独而坦然地朝死亡迈进,那是将死之人无悔的选择。

魏之远渐渐地理解了,是麻子妈,也是宋老太的决定。

他看到宋老太的墓碑旁的泥土里,几朵细嫩的野花含苞待放。

也不知她们那沉睡在世界某个角落的腐朽躯体,是否已经化作泥土与养分,滋养出新的生命。从某种角度来看,说不定也是她们获得新生的一种方式。

他又打开了伞,和魏谦并肩站在一起,将伞遮在魏谦头上。

“奶奶。”魏之远心里说,“我现在比大哥长得高,能够为他遮风避雨了。我们现在生活还算滋润,每天我给他做早餐,晚餐我们俩一起做,中午一般在外面吃。”

“哥现在已经算是生命科学的专家了,他虽然年纪没法和那些一路读书的学生比,搞科研的头脑还是转得很快的,他申请的一个项目刚过审批,可能要泡一段时间的实验室。不过不要紧,我会每天去接他吃饭,保证不让他落下一餐。”

“至于我,说实话这些年不算轻松,一方面要把我们的软件开发做好,另一方面还帮哥打理公司,幸好他识人很准,马春明现在很上道,公司运转得稳定,没出什么乱子。我拿了几个国家级的项目,没给我们家丢脸,您听了也会高兴吧。”

“小宝刚拿影后,追着她签名的粉丝都跑公司里堵了。每次她家宝贝儿子拿了三好学生,她都要特意过来给我们炫耀一番。她还弄了个扶贫基金会,打算首先在我们以前那镇子里办个点,我和我哥都跟着投点钱进去,算是为减少贫困人口做点好事。”

他在腹中千言万语,嘴上只是淡淡一句:“奶奶,一年不见了,我们很好。”

他侧头看着魏谦,浮光掠影映衬之下,面孔如同刀刻般鲜明。

魏谦掐了烟,冷肃的双眼被耀眼的阳光刺得有些泛红。连魏之远也无法体会,当他得知宋老太离开的感受。

那老太婆这么突兀地来,突兀地走,蛮横而骄傲,一声招呼也不打。回忆里关于宋老太的部分,首先呈现出来的是她那张喋喋不休的嘴,能够在宋小宝耳边轻声细语谆谆教导,也能够和隔壁婆子拉锯大战三百回合。

一开始宋老太怕他带坏了她的宝贝孙女,两人形同水火,势不两立。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水与火融为一体了呢?待魏谦细细去思量,却只记得起他忙着斗死乐哥那阵子,宋老太给他煮好肉粥,吹到温度刚好,放在他房间里,又一声不吭地离开。他记得她把肉剁得很碎,嚼起来软绵绵的。

等他终于赚上点钱的时候,宋老太总是乐呵呵地在人前显摆她家俩孙子一个是赚大钱的料,一个学习好,迟早有一天要出国的,就是孙女学习不上心,成天想着跳舞。魏谦偶尔听到心里还偷偷吐槽,不争气的可是你亲孙女,拿两个白捡的得瑟啥。

好不容易对这老婆子生出亲情,却再也来不及尽孝了。魏谦那时刚对“孝”字有点实质上的认识,现实立刻将他打入“不孝”的境地。他上天入地,四海八荒都翻了个底朝天,哪里还有老东西的身影?

就像一个拳头打在棉花上。

他想骂老太婆迂腐,蠢,他赚了足够她治病的钱,他年华正好,精力旺盛,不差照顾她一个,他酝酿了此生最大的温柔来经营这个只有老人和孩子的家庭。他养她到死都没问题,可她跑了,他连收尸都做不到。

他越想骂,心里就越痛,越愧疚。

即便过了这么长的时间,那点隐痛依然挥之不去。

魏谦终于还是唤她:“奶奶。”

然后他长久地沉默,手指攥得发白。

魏之远轻轻握住他的手,一点点将手指掰开,温柔地牵住。他没有说出安慰的话,只是又靠近了他一些,仿佛在告诉他,露出软弱也没关系,自己随时能够成为他的支撑。

魏谦心绪翻涌过后,只是淡淡点了点头。

尽管没什么心思,魏谦还是给他妈上了一炷香。

他对这个女人的恨早已烟消云散,而爱,则几乎不曾产生过。

他像一个路人,冷淡地放上花束,烧了纸钱。

魏之远与这个女人没什么交集,就在一旁帮忙整理东西,将附近的灰扫干净。

魏谦站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拉住他,一同站在墓碑前。

魏之远看到照片里的女人一张明艳的面孔,她美得很不真实,仿佛只是一层脆弱的壳,一触即碎,满地的残骨腐肉。

魏谦朝着女人微微一笑,介于冷笑与真心实意的笑之间,有些少年的恶意和顽皮,又有些举重若轻的不在乎。

“我现在,过得比你好多了。”

魏之远感觉到他握着他的手紧了紧,心脏忽然乱了节拍。

除了这句话,魏谦没有再对女人说什么,转身就走了。

魏之远在后方忙跟上魏谦。他手里还撑着伞,给他挡住了灼灼烈日。

魏谦又不让人省心地点了一支烟。魏之远无奈地叹息一声,威胁说:“你抽一根,我抽十根。”

魏谦横眉说:“你敢,老子打断你的腿。”说完自己就忍不住笑了。

魏之远也笑:“那你听话点行不,肺不要了?”

魏谦说:“行了知道了,小子越来越唠叨。”

魏之远二话不说,直接掐了他的烟丢了。

魏之远一直盯着他进车子,确保这货没再偷偷点烟,这才从另一边坐上驾驶座。

魏谦经常懒得系安全带,魏之远上车第一个动作就是替他系上。他知道再叮嘱魏谦也没用,说一遍忘一遍,不如亲自动手。

回程路不远,可魏之远想开得慢一些。

他们前半生艰苦难言,匆匆而过,还未来得及欣赏路上许多风景。而现在他们的生活可以保持在一个适当的节奏,有足够的时间去放空心灵。

跋涉者翻山越岭,而世间千百景色,在他缓步驻足时,尽得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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