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验士资格考试题考试难吗,各位老师,我听说今年有上机,我好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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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老师好,我是重庆一高校学生,不知众老师可否听说我们重庆现在各大高校
各位老师好,我是重庆一高校学生,不知众老师可否听说我们重庆现在各大高校强制我们农村学生将户口由农村转入城市我事情我们的户口就必须被强制性的转入城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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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策文件是自愿转,目前各个高校执行不一,有的强制转,有的自愿,不合法,不过目前这是重庆的另一场改革以上答复仅限于您所陈述的上述事实,不排除事实的相关变化而引起律师答复的变化,因法律的规定和实际的操作有很大的不同,同一个案件,可能有不同的解决方案,建议与您聘请的律师或者本律师面谈或者网络交流,更全面了解案情,以便拿出更好的解决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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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结婚到重庆市垫江县农村,现在离婚了,户口没迁移,现在那里拆迁了,我有拆迁赔偿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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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当地拆迁办咨询具体的政策,一般情况下按照户头进行拆迁的,应该是有补偿的。
我登记结婚不在重庆,是在以前的户口所在地,我现在户口在重庆,可以在重庆办离婚手续吗?只有一本结婚证。可以办离婚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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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在重庆办离婚证。但可以在重庆起诉离婚,开庭双方达成调解协议同意离婚,法院制作民事调解书。民事调解书效力等同离婚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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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法律咨询  大家不要笑话啊,我们在小县城,专科生还是很多的!我老公是医学专科,只能从助理开始考,考完助理医师才能考执业医师,听说只有考上执业医师才能成为真正的医生。我不是学医的,不了解其中的情况,我很纳闷,那些没有证书和有证书的医生在医院的待遇不一样吗?  补充一点,我老公在医院是有编制的,虽然只是个乡镇医院,但我们很满足。我也是这么安慰他的,既然都有编制了,还怕什么呢,一点点熬呗。可是他还是很郁闷,说这个东西很麻烦的什么什么~~~~我想问的是没有执业医师证,将来会不会被辞退啊?我好像听别的同学提过,说有医师证的医生可以开处方,因而可以拿提成,所以收入也高。我们那的县医院也是传说收入很高。  我也是事业单位的,我们俩工资都是一般般,比上不足比下有余,重要的是稳定。我的同事一听说我老公是医院的,都说那工资一定很高,其实他工资真的很一般,跟我差不多,有时还不如我,要看那个月的奖金。我想这是不是跟他没有考上医师证有关,考上了是不是就能有很多提成了呢?  我很爱我老公,我不想他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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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顶一个!!
  很麻烦的 很多都签不了字 或者自己签完还得找上级医生再签一个 但别人帮你签字了就得负责 现在医患关系这么紧张 谁愿意帮你负责呀
  不知你老公个性,就是多关心一下,给他打气再考!重要吧,对你老公应该有证了多好多未来可能  
  @小渔yu 2楼   很麻烦的 很多都签不了字 或者自己签完还得找上级医生再签一个 但别人帮你签字了就得负责 现在医患关系这么紧张 谁愿意帮你负责呀  -----------------------------  我理解了,执业医师就是一个可以承担责任的独立的医生了,否则不能看病,因为出了事你无法负责!怪不得那些考上的人说,终于成为真正的医生了。谢谢你的回复
  @深眼睛 3楼   不知你老公个性,就是多关心一下,给他打气再考!重要吧,对你老公应该有证了多好多未来可能  -----------------------------  早上他就是小郁闷了一下,平时就是一个乐呵呵的人。所以一旦他发愁,我就觉得真的有麻烦。不过刚刚跟他通电话,他似乎心情不错,可能我想多了吧!我会鼓励他明年再考的!
  当然重要
  没有医师证就没有处方权,没有处方权怎么做医生?我老公是08年考的,学习的过程非常辛苦每晚都学到凌晨两三点,最后高分通过。今年没考过明年努力,加油  
  @华丽丽的大马甲 7楼   没有医师证就没有处方权,没有处方权怎么做医生?我老公是08年考的,学习的过程非常辛苦每晚都学到凌晨两三点,最后高分通过。今年没考过明年努力,加油  -----------------------------  嗯,就是没好好复习!明年我一定督促他好好复习!
  这次失败了下次继续努力,
  只能说专科和本科对待执业医考的感觉完全不一样,绝大多数本的考得很轻松,我认识有个人签了好单位连续两年没考上就被踢走了  
  执业医师资格证是说明有行医资格,有处方权,可以独立值班,待遇会有差别的,但是也不用担心,你老公有编制,单位不能随便踢走的,我去年考的,感觉看三个月书会过的,祝你老公明年顺利  
  @weijiadaivr 10楼   只能说专科和本科对待执业医考的感觉完全不一样,绝大多数本的考得很轻松,我认识有个人签了好单位连续两年没考上就被踢走了  -----------------------------  嗯,毕竟在校学习基础知识的时间少两年呢,肯定会有差距。
  @什么秋水什么望穿 11楼   执业医师资格证是说明有行医资格,有处方权,可以独立值班,待遇会有差别的,但是也不用担心,你老公有编制,单位不能随便踢走的,我去年考的,感觉看三个月书会过的,祝你老公明年顺利  -----------------------------  谢谢!那我再问一句,通过率高不高啊
  医师告诉你,很重要,会影响以后晋升。不过明年可以再考的。  
  回复第5楼(作者:@baidu人逛tianya 于
12:12)  @深眼睛 3楼   不知你老公个性,就是多关心一下,给他打气再考!重要吧,对你老公应该有证了多……  ==========  祝阖家欢乐,有爱的帖子太少了,不是说你的烦恼是好事,只是觉得要是满屏都是这类真心实意幸福生活的烦恼贴,该有多好呀  
  我只能说、明年我要是考不上我就疯了。一个医师证对于一个医生很重要,不但关系者自己的行医保障,也关系者以后职称,科室奖金等等。。。我明年才可以考,真心想一次就过  
  就只能再熬多一年咯!  
  这个真不是人能承受的 心理和身体双重折磨啊 关键考得太细太杂了 现在可以把书端出来看了 平时多做模拟题 明年再加油呗~ 这个时候还可以庆幸都只是选择题~
  回复第13楼(作者:@baidu人逛tianya 于
12:41)   @什么秋水什么望穿 11楼   执业医师资格证是说明有行医资格,有处方权,可以独立值班,待遇会…… ==========  
  这个考试通过率三分之一,我在三甲医院,身边人都过了,应该是你老公单位那种小医院通过率低,好好看书,会过的  
  当然重要啊,好好复习吧。我考的时候旁边那人孩子八岁了还在继续考着,也是从助理一步步熬过来的,都不容易,就让他抄了两科,最后他过了,呵呵  
  很重要啊…晋升什么的必看啊…不过每年都能考再考呗…我男朋友今年考的主治…据他说比执医难很多…不过他也就上班之余晚上看了1个月…也没熬夜啊…所以别太担心 考试本来就是这样  
  再考就是了,不过话说都是选择题的  个人觉得医师资格证要分等级,考试标准太低了
  @红二团团 16楼   我只能说、明年我要是考不上我就疯了。一个医师证对于一个医生很重要,不但关系者自己的行医保障,也关系者以后职称,科室奖金等等。。。我明年才可以考,真心想一次就过  -----------------------------  祝你明年通过!
  @ivyarui 18楼   这个真不是人能承受的 心理和身体双重折磨啊 关键考得太细太杂了 现在可以把书端出来看了 平时多做模拟题 明年再加油呗~ 这个时候还可以庆幸都只是选择题~  -----------------------------  嗯,现在好希望我也能帮上忙啊,可惜不是一个专业,隔行如隔山,只能给他精神支持啦
  @fantasyocean2001 21楼   当然重要啊,好好复习吧。我考的时候旁边那人孩子八岁了还在继续考着,也是从助理一步步熬过来的,都不容易,就让他抄了两科,最后他过了,呵呵  -----------------------------  看到你我就看到了希望!他也要从助理开始考,好漫长的路啊!当医生的是不是一辈子都在考试啊?
  医生没办法 就是要考各种证 听我医生亲戚说 就算是当了医生只后 还是有各种考核和考试= =
  @身披马甲说秘密 22楼   很重要啊…晋升什么的必看啊…不过每年都能考再考呗…我男朋友今年考的主治…据他说比执医难很多…不过他也就上班之余晚上看了1个月…也没熬夜啊…所以别太担心 考试本来就是这样  -----------------------------  主治?我一直以为主治医师是那种四十多岁的人啊,你男朋友多大了啊,呵呵,考过了没?
  不懂,,,但是看楼上的筒子说的,,应该很重要吧,,,  楼主安慰你老公,让他静静。。
  很简单 你问他还想不想考 想考你就多分担点家里的事 好让他认真考 他不想考 你也可以表示你对你们现在的生活很知足   关键是让他知道 不论他的选择是什么 你都支持他   至于考试失利的事情 你不需要刻意去安慰 考试已结束 结果是不可逆转的 安慰的过程就是强调 一次次的提醒 不一定有好作用
  @co2zizi 31楼   很简单 你问他还想不想考 想考你就多分担点家里的事 好让他认真考 他不想考 你也可以表示你对你们现在的生活很知足  关键是让他知道 不论他的选择是什么 你都支持他  至于考试失利的事情 你不需要刻意去安慰 考试已结束 结果是不可逆转的 安慰的过程就是强调 一次次的提醒 不一定有好作用  -----------------------------  你说的很对。我想让他知道,这个考试对我们的生活没有影响,他考不上我们就拿最基本的工资,在我们这个小县城我们已经很好了,很知足的。我本身就是那种没有雄心壮志的人,我嫁给他也不求大富大贵,我俩都是有一技之长的人,又饿不死,再说还年轻,未来还很长,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不能光为了一个考试而烦恼。
  执业医师考试,买本历年真题,对着讲解看,都会过的……亲身经历。只要考350分,历年真题足矣。
  不清楚楼主在什么地方。我们这里就算编制两年没考出来卫生局还是会直接辞退。  
  @baidu人逛tianya 4楼   我理解了,执业医师就是一个可以承担责任的独立的医生了,否则不能看病,因为出了事你无法负责!怪不得那些考上的人说,终于成为真正的医生了。谢谢你的回复  -----------------------------  你老公多大?我们这儿不少都是四十多岁考的,我舅舅也是专科,我表弟都上大学了我舅舅才考的,也考上了。
  医师通过率百分之20左右,没有过,一般医院只给发基本工资。其余什么待遇都没有。还要受人歧视
如果通过了,就发奖金和灰色部分。工资对于奖金和灰色来说,就是毛毛雨。考证,就是对你上学的总结。我有同学已经考三年了,今年还是没有过  
  呃…这不是最基本的证吗?  
  很不一样,快考上吧,虽然给人鸭梨是不对的,但是因此受到的鸭梨会更大,我们医院去年一个医生考了四年没考上,偷拿了科室做手术用的麻醉剂给自己安乐死了~~~
  我表示我考了2次了···还没过···明年再考不过,我要神经了···
  回复第29楼(作者:@baidu人逛tianya 于
18:00)  @身披马甲说秘密 22楼   很重要啊…晋升什么的必看啊…不过每年都能考再考呗…我男朋友今年考……  ==========过了…他复习的时候还是觉得挺难的 特别细 又偏…他27…  
  去年考了次助理没看书基本是裸考差几分没过。。。。因为在上专升本马上能有全日制本科证以后能直接考执业,所以今年没考助理,但是听考了的同学昨天查分基本都过了,他们今年也都是考第二回了,做做人卫和第四军医大的题目,助理不难过的。  
  让你老公好好看书吧,我考的那年听到有个乡镇医院的人说明年再来考,因为他定不下心来看书,别人叫打麻将啊,打牌啊他就去了。我同学们都是一次过的,而且他们还互相比分数,觉得分数低了丢人,很晕。  
  我们这小县城没医师证的,哪怕是以前在医院干过很多年,都调去打杂了。你说重要不?  
  当然重要啦,没有这个证就不能独立行医的,在医院也低人一等。你说重要不。
  自己还没咋滴呢就惦记上提成了。没有证,你就什么也不是。医生这行和编制都不是铁饭碗,说变就变。你不能陪他泄气,而是必须考过。  
  今年刚刚考得,竟然通过了,看到成绩的哪一瞬间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真的很艰难,白天上班,晚上从没两点之前睡过,不过考过了确实比没考过心理压力要小,让你老公加油吧,很多医院没有证的话是不会让你继续在那里做的,不过你老公有编制,应该问题不大,可是执业医师证对一个医生来说就像是身份证一样重要,有了它你才能一步步的考主治,主任,没有它永远是一个没有处方权的小医生。而且据说明年老师大纲要改,会比以前更加难考,继续加油吧,祝你老公明年成功!  
  一份耕耘一份收获。没认真复习吧,嘴上说重要,实际上各种理由不看书吧。一个医生过不了这个,怎么都说不过去啊。缺乏上进心,缺乏责任心,十有八九侥幸心理比较重,等着天上掉馅饼呢。  
  考过的人可以说这个考试很简单么,主要看你能不能吃苦。我考的时候因白天上班很忙只能晚上熬夜,每晚熬到凌晨4点,7点钟又去上班,连熬了一个礼拜,结果高分通过。  
  很简单,穿上护士装陪他过圣诞节。  
  没有证在医院就是个打杂的,低人一等的感觉,不能独立值班,不能开处方等等,最主要是低人一等的感觉不好啊,我考了三年终于考过了,前两年每次都差几分,听说明年改大纲了,会越来越难通过率越来越低,所以今年通过是最好了,不过也不要气馁,现在开始复习吧  
  执业医师证是必须的。看病就得开药,开药就得有处方权,有了医师证才有处方权。让你老公加油吧!当初某也是花了大力气滴!
  可能意味着下岗  
  真题是王道~~吃透真题'461分飘过  
  回复第26楼(作者:@baidu人逛tianya 于
17:57)   @fantasyocean2001 21楼   当然重要啊,好好复习吧。我考的时候旁边那人孩子…… ==========是啊,我刚做完剖腹产手术没几天,后天就有一场考试在等着我,正在纠结要不要去,不去势必影响晋升,去了身体肯定受影响,悲催  
  好吧,我圣母了。  没有执业资格证的都能在乡镇医院做医生,果然农村人的命不值钱。
  我老公明年也要考这个证,来学习一下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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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生这个行业和其它的职业不同,不是毕业工作了就是医生了,本科生毕业也要满一年之后才可以报名考执业证。执业证就是医生这个行业的入门证书。只有考过了,才算依法执业。这东西确实难考的很。。。如果是大专,那考证就更漫长了,个人认为只要是用心复习了,考过应该没问题。除非本来基础太差  
  回复第1楼(作者:@baidu人逛tianya 于
12:01)  自己顶一个!!  ==========  
  回复第54楼,@红桃司令  好吧,我圣母了。   没有执业资格证的都能在乡镇医院做医生,果然农村人的命不值钱。  --------------------------  三甲医院刚招的应届毕业生一开始也没医师证,也得考。都要有个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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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重要。没有医师证,没有行医资格。
  没医师证都能有编制,这医院太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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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遵守言论规则,不得违反国家法律法规回复(Ctrl+Enter)哭老师&——谨以此文深切追思我的授业恩师
呜呼!我敬爱的老师到底还是走了!
这些年来,每次借清明时节回老家扫墓之机都要在长沙稍作停留,到老师简朴的屋子里陪老师坐上一坐,和老师聊聊家常,逗老师乐上一乐。
今年自然也是。
从乡下回长沙后便直奔母校,进校门沿着那条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的路,一溜小跑到了老师楼下,还是和以前每次来看老师一样,带着一种小孩子回家的期盼和调皮心情伸手按门铃,耳边似乎已经响起老师那牙齿不关风的声音。
竟然没有一点动静!
这可是这么多年从来没有遇到过的情况!
我心里忽地一紧,立刻冒出一种特不祥的预兆——春节过后那段时间,不知为什么我老是会一阵阵地惴惴不安,很多次都突然莫名其妙冒出一念头:老师今年会不会不行了?
那段时间甚至连电话都不敢打,生怕会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正在楼下有些不知所措地打转转,刚好一位念大学时的任课老师从单元门出来,我连寒暄都免了,喊了一声后赶紧问:曾老师……?
这位老师告诉我:曾老师早都进医院了,曾妈妈上个月就去世了……
这消息简直如五雷轰顶,我一下目瞪口呆……
35年前 &懵懂少年初入师门
那一年是1981年,大三。
因客观原因所致,我启蒙上小学的时间比同龄人早很多,刚刚才五岁;考入长沙铁道学院(也就是现在的中南大学)时还不到十六岁,还是在学校报到后过的十六岁生日,正儿八经一少不更事的小孩儿。
一是时势使然——文革后刚恢复高考;二是家庭影响——父母都是教师;三是年龄因素——正值少年读书时。七八年从穷乡僻壤的农村中学考进省城的大学后,我一直都算是一名奋发学习的“好学生”,称得上“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教科书”,宿舍、食堂、教学楼、图书馆“四点一线”的学生生活紧张而又充实,各门功课的成绩也都很不错。
记得才读到大一第二个学期,我就自己主动申请并通过主讲教师主持的单独考试,以100分的满分免修了正常本应三个学期才完成的《高等数学》课程。
由于学习成绩相对比较出色,到大三那年,我受到了系领导的特别青睐,说是要专门给我引见和安排一位老师进行个别辅导。
他,就是我一生至亲、至爱、至敬的曾庆元老师。
那时,老师刚晋升副教授还没几年。
对我这么一个大三学生来说,能得到“教授级”老师的单独指导,感觉已经是一种不能用“受宠若惊”之类词语形容得了的无上荣光。
那时节,“教授”在我们这些莘莘学子眼中简直就是敬若天神,岂止是“仰视”而已!
我怀着相当忐忑的心情,怯生生跟在系领导屁股后面,第一次走进学校老师们住的教工宿舍——荷花村1栋,爬过几节昏暗的楼梯,进入老师的家。
时隔这么多年,对老师当时屋里的情形和具体摆设确实记不清了,印象中只是挤挤巴巴一陋室,根本不是我一开始想象中“教授”生活的地方。
见到老师的第一感觉却是终身不忘——高大而清瘦的身影,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白衬衣;起身往那么一站,立马有一股从骨子里透出的、让人不由得肃然起敬的书卷气息扑面而来;在来访客人面前、尤其是还有我这个小之又小的小辈在场时表现出的谦逊劲,整个一地地道道、儒雅飘逸的知识分子形象。
老师的这个形象在我眼中定格了一辈子。
即便是在重症病房见到老师生前最后一面时,我脑海中不断闪现的依然还是老师这幅形象,并没有因一屋子的呼吸机、七拉八扯的医疗设备产生错觉。
也就是在荷花村第一次登门拜访老师开始,我便有幸陪伴在老师身边直接聆听老师教诲,从本科到硕士,从硕士到博士,从做学问到做事、做人,真真是情同父子,直到1989年末离开老师,前后整整八年……
耳提面命 &初尝“做学问”的滋味
被引见给老师并了解了我的基本情况后,老师便欣然担起了辅导我学习的义务,而且过程中一点也不含糊,名副其实的“单独辅导”,绝不是走走形式或做做样子,连我的日常生活都要一一过问:不许睡懒觉,早晨必须起来和他一起去跑步;生活要有规律,不能暴饮暴食,等等。
到老师身边后,老师对“做学问”之基本功的高度重视和特别要求给我的第一印象极深。
我现在都非常清楚地记得老师在学习上给我的第一个具体教导:杨平啊,一般工科生都最缺两样东西,一是数学基础,二是力学功底。这两样东西要是过不了关,今后的成就也必定很有限!
老师要我先去图书馆借两本书好好读:蔡方荫的《普通结构学》和铁摩辛柯的《材料力学》——我是第一次见到那种大部头的专业著作,还都是用繁体字印刷的,黑乎乎、沉甸甸,不知经过了多少人的翻阅,拿到手里都有一种说不出的神圣感。
至于数学,本来就一直是我的钟爱,见到微积分符号便特别兴奋。到大四前后,那本厚厚的、令数学专业学生都多少有些头疼的吉米多维奇的《数学分析习题集》四千多道题我做完了近三千道。
大三下学期,也是在我到老师身边学习后不久,恰逢湖南省举办解放以来首届大学生论文竞赛活动,我得以非常荣幸地在老师全程指导下完成了平生第一篇学术论文——《桁梁偏载内力空间分析有限元法》。
感谢万能的百度,现在竟然都还能在网上查到我1982年初发表在《长沙铁道学院学报》的这篇处女作。
论文虽然是论文,说穿了其实不过是由我通过电子计算机把老师当时还刚具雏形、后来成为老师整个学术研究成果最重要的基点之一的“对号入座法则”做了一番空间静力学计算演绎,所有的数学模型和分析原理都出自老师之手。
至于我自己,对这篇论文中涉及的理论奥妙根本就是似懂非懂,略知其然而完全不知其所以然,最多只能算是初初品尝了一下“做学问”的味道。说得形象一点,这就相当于做一道数学分析题,老师都已经给出了公式,我只是把具体数字代进去算个结果出来。
如此而已。
当然,即便如此,对那时节本科课程都还没有念完的我这个小愣头青来说也已是殊为不易,老师在这个过程中为我付出的心血更是不言而喻——从最基本的论文格式要求开始,到从来还没有接触过的“有限元分析”之基本概念,还有那一堆一堆眼花缭乱的计算公式演绎和稀奇古怪的数学运算符号。
计算机在那个年代还是非常珍稀的家伙,我们本科生最多只能在上电算课时由任课教师领着到机房参观参观,如果碰巧能给摸一下庞然大物般的机器、自己动手输入一两行语言“体会体会”,那就算是莫大的开恩了。
刚进入八十年代我便能有机会直接使用计算机进行工程计算,自己编程、自己上机,自是全拜老师所赐。
典型的虚荣心作祟,曾经还把一卷一卷显示打印结果的计算机纸抱回学生宿舍,铺满在床上给同学们显摆——这种幼稚行为现在想起来都还脸红耳赤。
曾老师自己则是一辈子都没有碰过计算机。
作为一位工程院院士,这一点曾让太多的人感到无法相信,更不可理解。
老师本人对这个问题倒是从来都很坦然,既不忌讳也不掩饰,还有一套他自己的观点,说起来也振振有词:这个计算机么,只不过是一种工具而已,你们这些(学生)会就可以了,我还是多研究点数学模型好!
顺带说一句,我们曾老师这一辈子也没有用过手机。
这篇处女作论文完成后,获得了湖南省第一届大学生论文竞赛奖,虽然那个时代除了一纸简单的证书外也没有啥奖品一说,但还是着实把我高兴了一阵。
有一个在现在看来可能会是几乎不可思议的、很难想像得出的情况:我那篇处女作公开发表时,“作者”竟然就是我一人!
实际上,把论文推荐到我们学报去发表的,正是老师他本人。
我那时连“发表论文”的概念都没有,压根就啥也不懂。
再说了,彼时彼事,我一个连学术研究门槛都未得而窥的小小大三学生,何德何能、又有何资格署这个“作者”?!
老师却觉得这很自然,根本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记得我曾经捧着一本还散发着迷人墨香的学报到老师家,很不好意思地问老师:这个……怎么能是我一个人的“作者”呢?怎么的也得有曾老师您啊!
老师很亲切地朝我笑笑,习惯性的一摆手,脸上没有一丝一毫故意做作的表情:哪里哪里,这不就是你写的么!
老师呵,我要为您而哭,为您这种深入骨髓的、绝非矫情的、真正的“学术人”精神放歌而哭!
对比之下,直到现在还有屡屡曝光、为了一个“论文署名”发生的剽窃、强取、霸王硬上弓等给闹得鸡犬不宁、乌烟瘴气的种种丑闻,我老师的胸襟和气度是何等伟大、何等感人!
三年膝下聆教 &所得受益终身
大学一毕业,我理所当然、毫无疑问地正式列入曾老师门墙(当然是经过了正常的研究生招生考试过程,那时也没有什么“推荐录取”一说),开始了三年的硕士研究生学习生涯。
三年,在人生的长河中转瞬即逝。可在老师身边潜心学习的这三年,却是我今生今世永远不可能忘怀的一千多个日日夜夜。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宁愿义无反顾地再回到那三年,让一切的一切都重新静静地凝固在这三年。
这三年中,我从老师那里学到的远不止是一点专业知识。
除了亲自执鞭几门专业课外,老师身影出现最多的教学场所其实不是教学楼的课室,而是环绕学校那块绿茵茵的足球场上的跑道。
从我在大三那年第一次拜见老师之后起,不管是向老师报告学业还是找老师请教问题,去见老师最靠谱的时间和地点就是早、晚在学校的足球场上。
老师早晨跑步、晚上散步,名副其实的风雨无阻,穿雨靴、打雨伞照样疾步如飞,毫不稀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个场景成了铁道学院足球场内一道不可多得的独特风景线。
这次回母校给老师送行,一大早我还专门去了一回足球场,默默伫立在熟悉的跑道边,眼前呈现的依稀还是老师那矫健有力的步伐和充满活力的身影……
这种把看似简单的一件事坚持做到极致的执着精神,也正是我多年受老师耳濡目染学习的“大学问”之一。
虽然所学不及老师万一,却也至今仍在受益。
老师后来位列中国工程院院士,被学界尊为世界著名桥梁专家,解决了世界级的桥梁动力学难题,在我们还读硕士的那个阶段可远远没有那么“风光”。
尽管脱离专业领域这么多年了,但当年常挂在老师嘴边的几个前苏联科学家人名我到现在还能脱口而出:铁摩辛柯、符拉索夫、巴巴可夫,随时还能模仿老师那因牙齿不关风念叨这些人名时特好玩的口吻。
被老师奉为经典的这“柯”那“夫”,在传统工科领域可并不吃香。一般概念中,我们这些学工程出身的三大法宝(技能)是“拉尺子”、“看镜子”、“画图纸”,至于“微分方程”什么的,那只是“理论”,解决不了工程实际问题的。
老师可从来不这么看。
老师对我强调最多的恰恰就是这个“理论功底”,平时训练最多的也是如何提高逻辑思维能力和如何寻求解决问题的方法。
博士生考试时,老师出了一道题:推导写出薄壳稳定的微分方程。
那个微分方程在教科书上当然是有的,推导过程不下好几页。我们的考试是闭卷形式,一般人看到这个题目时的第一反应是倒吸一口凉气:这……?
我却忍不住捂嘴偷笑——这不是明摆着要白拿20分?
无它,老师对我做过的类似这种训练实在太多了,只要起笔第一步正确,后面的方程推导过程必定就是行云流水,一步一步都是不会乱套的逻辑关系,说句夸张的话:就是想错都错不了。
记得留校任教后给本科生上《钢结构》课,讲到应力公式那一节,一般的讲法都是先把那个公式列出来,然后再讲这个公式是怎么来的;我则是刚刚好倒过来讲:先从钢构件横截面应力分析的原理说起,一步步演绎开来,到最后自然而然便会冒出那个公式。
这也是我作为曾老师学生被熏陶出来的风格之一。
当年在母校任教时,我准备的教案按正常要求是从来都过不了关的——上讲台就只捏着薄薄一页纸,上面列了一些这堂课的提纲和要点。和那种厚厚的、里面加了各种横杠的教案及大块大块的板书教学方法相比,我当然没有资格评述孰优孰劣,但这种仅凭一纸提纲便站在讲台上过两节课的功夫,如果不是长期受到老师那种逻辑思维和方法论的严格训练,恐也不是轻易就能做到的。
老师的谦逊和与世无争圈内人所周知,我们这些做学生的在老师身边则体会尤甚。
有一次,铁道部大桥局邀请日本一位世界著名的风振专家到武汉讲学,特请老师作为国内专家代表出席交流。我陪老师北上,进入会议室时,同是我授业恩师之一的活动主持人方秦汉院士请老师到第一排就坐,老师死活不肯,连称“我只是来学习的”,边说边在最后一排椅子上随便找了一个位子坐下。方总十分无奈,最后还是被我这个做学生的不管三七二十一连推带拽把老师弄到了前面。
类似的例子不胜枚举。
一开始我还很无知地认为老师只是做做样子给人看,有时甚至还会忍不住埋怨老师“谦虚过度”。
多年跟随老师下来,尤其是亲眼目睹、亲身经历老师在工作与生活中那么多的细节表现后,慢慢才开始明白:我原来那种自以为是的想法简直是对老师莫大的不恭!
老师之谦逊和与世无争固然确实是有传统知识分子尤其是一些所谓“出身不好”的知识分子之胆小怕事的基因作祟,但真正究其实,对我老师而言却远非如此简单。
那几年,桥梁横向振动与稳定(特别是铁路车桥一体的振动与稳定研究)还是一个非常新鲜和相当前沿化的课题,国内居领先研究地位的当首推同济大学李国豪教授团队,其他还有上海铁道学院、兰州铁道学院、铁道部科学研究院、铁道部大桥局桥研所、上海铁路局桥检队等少数单位不同程度的介入。
老师在这个领域的研究起点其实是相当高的——这一点越到后来看得越清楚,只不过当时我这个做学生的还蒙查查搞不懂,对老师尚未形成完整体系的阶段性研究成果有些不当回事,还经常没大没小的和老师犟嘴。
我之不懂和幼稚自也没啥大惊小怪,与老师同行的一些学术舆论和做法却常常让我很感困惑。
在只有我们师生两人相对时,老师也曾不止一次用不以为然的语气谈论谁谁谁的研究方向不对,某某某的观点不能成立;说到一些不能赞成的人和事,老师偶尔也会表现出少见的气愤、不平之情,和平时那种处处都显得温良恭俭让的态度很是有些不同。
到了今天,我对老师的谦逊和与世无争似乎又多了一层理解——这个事可能得从哲学层面去看。
老师之谦逊是一种情怀,或者说一种态度。
想起了历史上那个著名的禅宗典故:为什么加不进水了?因为杯子里的水已经太满。
老师之谦逊,应该就是不断把自己杯子里的水倒些出去,不断腾出一些空间装进新的水。
老师之与世无争,是寓“争”于“不争”之中。
老师之“不争”实际就是最大的“争”。
一时的得失、表面的虚荣、无谓的口角、耗神的计较、蝇头小利、你长我短诸如此类,争之又能如何?争之又有何益?
老师之所“争”,是一种高境界、深层次、潜藏于老师内心世界的“争”,是一种自己对自己的“争”,“争”的是“做学问”之真谛。
第二次华山论剑时,正主们还未到齐,一帮子小鬼就在半山腰为争“天下第一”打得个不亦乐乎——这种情形除了让人忍俊不禁外,只能再加一声叹息。
我总是在想,如果老师当年没有这个“不争”,院士头衔也好、学术造诣也罢,恐怕一切都是水中月、镜中花,更不用说仙游之际惊动党和国家领导人都发来唁电、送上花圈,&
还有全国那么多的单位、同行、专家、学者、领导、学生等,在老师驾鹤西去后从内心深处表达出来的无比尊重和深切哀恸。
所有这些都是“争”不来的。
殊不见,有多少一辈子都“争”个不亦乐乎甚至头破血流的,到头来还不是落得个无可奈何花落去、竹篮打水一场空?
在老师身边学习的另一个“大学问”,是老师的严谨以治学、平实以做人。
老师治学之严谨,可以用“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来形容。
往事如烟……
我是从大三起就由老师“单独辅导”了,做大学毕业论文时理所当然还是选择曾老师做指导教师。
工程专业学生的毕业论文自然少不了要画图——这个恰恰是我的弱项,尤其是空间透视图、剖面图一类。
第一张设计图纸送给老师去看,老师刚把图纸展开一部分就开始皱眉头,等到全部打开后,老师一个动作当场把我羞得满面通红:一边嘴里嘟嘟囔囔,一边将我摆弄了差不多一周时间的图纸给横竖撕成几片!
一向以儒雅风度示人、无论对谁都彬彬有礼的老师这种愤怒表情和动作,是我在老师身边这么多年十分罕见的。
老师早年念过私塾,有不错的古文功底,故而对文字的讲究那是一点也不含糊。我在学校发的那种蓝色方格稿子上写的各类论文底稿(那时候还根本谈不上用电脑码字),交到老师那儿后基本都是同一命运——
首先是打回重写。什么文字太啰嗦啊、表达不清楚啊、逻辑关系不对啊、版面不干净啊、字写得太潦草之类。
重写后交上去,然后就是密密麻麻的这一道杠、那一把叉又给打回来。
再修改,再交上去,然后就是老师自己亲自动手,从标点符号开始,字斟句酌地做细致批改。
总而言之,不脱几层皮休想从老师嘴里得到“基本还可以了”这句话。
十来页纸的论文初稿交给老师,七改八砍最终可能就剩下一半左右的内容。
老师对我训诫过多次的一句话是:一定要学会把文章写短、写薄!能用一段内容说清楚的就不能用两段!
我第一次在教研室做课前试讲,由老师主持。自认为已经做好了很充分的准备,信心十足地走上讲台,开口还没说上几句,老师就在下面猛摇手:要不得要不得,重来重来!
有一件小事我至今都印象很深,前些年回去时还想着找机会再和老师理论理论的,不过每次去看老师都沉浸于师生乐呵,总是不记得这个茬。
就是一个成语中的用词。
我第一次在论文中用到“受益匪浅”这个成语,给老师看文稿时还有点小小得意,自我感觉良好;谁知道,老师审稿时,直接用钢笔把“匪”字划掉,改成了“非”。
我很不服气,自认为没错,因为看到很多文章中都是这么个写法。
当然,老师更没有错。
之所以后来还有要和老师再理论理论的念头,是想告诉老师:我知道了,这个“匪”是通假字,通“非”;当年您给我改过来没有错,但我当时用的也没有错呢!
看看——到底还是没有得到老师的真传,还是一个“争”……
我的硕士论文研究方向是列车对桥梁的蛇形激扰,在当时来说还是一个完全探索性的新课题,不仅需要建立比较复杂的数学分析模型,更是涉及到大量的数据计算与现场实测波形图比对。每次兴冲冲地从河西的计算机所上机回来给老师看结果时,老师都会相当敏锐并毫不客气地对着一堆堆的数据、图表指出:这有问题;那不太正常;这儿还要再调整;那儿还得再分析。
过程中有一个特别头疼、特别让人抓狂的情况:每调整或修正一次数学模型后编程上机试算时,第一次输入参数计算的结果一定是“溢出”,概无例外!
从原理上来说,“溢出”是因为在某个环节存在“零”作为除数(分母)而导致的问题,肯定是有哪儿不正常,只有找到这个不正常的源头才能继续下一步工作——我们一个程序涉及到的各种参数和数据动辄成千上万,鬼知道这个源头在哪?得一个个的去排除。
由于实在是被这个不断捣蛋的“溢出”折磨得够呛,曾经有晚上做梦都梦到自己钻进计算机里面把那些线头、接口什么的一顿狂扯猛插。
老师的严谨每每在这个时候会起到关键作用。
神奇的是,老师指出我编程可能出现的问题前并没有看过程序本身。
再说句大不恭的话,那些计算机程序语言他老人家即使要看也看不懂的。
前面已经提到过,老师自己一生都没碰过计算机,但这一点都不妨碍他老人家在我们程序试算遇到问题时给出特别管用的指导。
很重要的一个原因便在于老师的这个“严谨”——做论文过程中数不清的程序调试结果证明,那些个该死的“溢出”,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因为我自己的“不严谨”所致,都是在老师说一句“你查查哪哪哪的公式是不是有毛病”、“哪哪哪是不是缺了什么项”后,恍然大悟,一通百通,一下就解决问题。
发表学术论文是知识分子做研究工作的题中应有之义。论文发表的多少以及登载的刊物级别如何,既是对个人学术成果的一种衡量和表现,更是晋升职称必不可少的重要砝码。
以老师当时的研究方向和学术造诣,多发表些论文真的不难,就连我这么个不成器的二吊子学生,那几年功夫也都弄出去了十几篇,更何况老师!
实际恰恰相反。
老师对自己可能拿出去公开发表的论文绝对是慎之又慎,千锤百炼之后还不见得满意,还要“捂”上很长一段时间,可谓严谨到极致。
很显然,于严谨治学的老师而言,“著述等身”绝不是老师的追求,“探寻真谛”才是老师的本色。
就我所知,老师一生公开发表的论文和公开出版的专著,仅就数量而言并不见得算多,但它们反映的“含金量”却非同小可,所针对和解决的问题基本都属于“大师级”的,老师之“世界著名桥梁专家”等业界殊荣可不是浪得虚名,而是多年潜心耕耘后的一种实至名归。
说到老师做人之平实,我这个做学生的只能是一辈子望师兴叹。
那一年,我带着小女儿回去看老师,上楼之前就特意给女儿说:你一会要见到的这可是“院士爷爷”,国宝级科学家噢!
把个还在念书的女儿给兴奋和崇拜得不行。
从老师屋里出来后,女儿到底忍不住问了我一句:这就是老爹说的“院士爷爷”的生活啊?
是的,如假包换。
这次回母校给老师送行,我自己一个人悄然去到老师生前所居陋室凭吊。
斯人已去,物是人非,眼前是一幅幅再熟悉不过的场景:书房兼卧室中依然摆放着从中南土建起就跟随了老师几十年的那张木板床,还有墙边立着的那几个最普通不过的木制藏书柜,窗前还是那张再简单不过、早年高校教师都普遍使用的课桌式写字台。
不仅仅是住房。老师这一生都远离物质享受,无论吃、穿、住、行,过的都是一种非常简朴和非常平实的生活。
老师当然不是没有条件享受。
其他的暂且都撇开不说,单单一个省部级待遇的“中国工程院院士”头衔便足矣。
坐在老师家里客厅中那张照样历史悠久的、相当粗糙的、早就到处都磨得起毛边的沙发上,家里人和我唠起老师的生前事来依然还显得十分揪心:要是能早点搬进“院士楼”;要是哪怕在屋子里装个暖气;要是……
唏嘘中我说了这么一句:其实这样也好,老师91岁高龄走了,生前都是尊重了他老人家自己的意愿,没有违背他老人家自己喜欢的原则,走得也会安心。
还加了一句:即使当时真的霸蛮想办法让老师搬进“院士楼”去住,再给老人家配上全套高档家具和高级用品什么的,那老人家才会真的不开心,弄不好还会走的更早……
这不是宽慰的话,我是真这么想。
和一位知心好友谈到老师的甘于平实时,他说:大师的境界不是凡人可以理解的。当精神层面达到一定高度后,对物质的追求就会淡很多。
我深以为然。
老师就是这样一位大师,真正的大师境界。
老师做人之平实,既不是为了摆样子给别人看,更不是刻意要当什么“苦行僧”,而是实实在在无心缤彩纷呈的物质世界,在精神上远离尘世之浮华,“一箪食、一瓢饮”足矣,惟心无旁骛孜孜以求学术之真谛,才是老师一生中真正的和最大的乐趣。
那一年去看老师,我故意和老师逗乐:要我说啊,曾老师您这院士过的也太不像个院士的样了!
前一刻还在和我谈笑风生的老师马上变得严肃起来:杨平,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你说要个什么样啊?国家给了我这么多,我现在已经很满足了!我给国家做的贡献还太少了!
这种话,如果是放在另一个场合、由另一个人随口说出来,指不定会有人说是“矫情”。
可我老师不是。
我这个做学生的心里最清楚,知道老师这话绝对是发自内心。
有一次,也是去看老师时随便聊天,我一时好奇,问老师现在的月收入水平究竟如何?老师便扳着手指头一桩桩给我算:教授工资多少、院士补贴多少、特殊津贴多少,一边算,脸上一边还露出一种孩子般十分满足的笑意……
这就是老师。
物质上极易满足,精神上永无止境。
这次送老师,在征得老师家人的同意后,我也带上黑色“孝”字臂套,以“亲属”身份参加了追悼会。
这个想法是在追悼会当天早上再一次到老师家里凭吊、缅怀后,准备坐亲属们的车一起去殡仪馆时临时冒出来的。
老师的孙女出发前在楼下集结处给亲属们发臂套,经过我旁边时,我忽然说了一句:给我也戴一个吧!
孙女一脸疑惑:您是……?
其实,老师的孙女和外孙小时候都是经常被我在屋里屋外逗着玩的,只不过岁月之痕使得彼此都认不出来了。
被这么一问,我眼泪哗的一下就淌了出来:我是曾老师的第一个学生,十九岁不到就跟了曾老师的,和曾老师的儿子是一样一样的……
老师的孙女显然还是没有反应过来:那……我得先去问一下我爸!
我随她过马路走到老师的儿子、媳妇和女儿们那边。那些年我是无数次在老师家里进进出出,没少连吃带喝带拿,他们对我当然是再熟悉不过的了:是的是的,爸爸最喜欢杨平了,快戴上!
还加了一句:那你一会就和我们亲属都站在一起吧!
我再一次热泪盈眶。
能以“亲属”的身份送老师最后一程,我当然是再愿意、再荣幸不过了。
我之所以会这么做,决没有任何“矫情”的成分在里面。
因为老师这一生待我实在是恩重如山,亦师亦父,舔犊情深……
不仅是最早来到老师身边学习,更重要的是之后那些年和老师之间的关系确实超乎寻常地亲密无间,远远超过了一般平常意义上的师生相处。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老师当年花在我身上的功夫(当然也包括老人家其他的学生)远远超过了对他的子女,我很难找到恰当的言语来形容和描述——从学习到生活、从做事到做人、从开始工作到成家立业,无微不至的殷切关心,耐心得有时连我自己都很不好意思的谆谆教诲……
严师加慈父。
在老师身边的那些年,经常都是跟屁虫似的和老师在一起:陪老师跑步、散步,到食堂打馒头,参加各种学术会议或交流活动,整半天、整晚上的在教研室或老师家里聆听指导。
特别是,因老师向来最不喜抛头露面,也最发怵那些剧烦琐事,但凡如开免票、请款报销、报材料、送往迎来、要个车办个啥手续之类,基本都是让我这个小跟班代表他出面或跑腿。
正因为如此,加上那时校园内的来往圈子本就不大,所以不仅土木系,全铁道学院很多人都知道:那个杨平是曾教授的得意弟子。
有一次,其他系的一位老师到曾老师那告状:曾教授,你那个学生的架子可不小啊!在路上见了我竟然都不打招呼!
老师把我这一顿训。
实际上我是比窦娥还冤:那位老师我根本就不认识,老师训我时提到那位老师的名字我都不知道,怎么可能打招呼!
但人家老师认得我——因为我是曾老师的学生;而且理所当然地认为我也应该认得他——还是因为我是曾老师的学生。
所以不满。
这件事发生后,再遇到类似的情况我就比较小心了,还养成了一个习惯:在校园内只要发现有谁注意到我,自己赶紧就主动先笑一笑,管他认不认识,免得又被告状。
老师对我的偏爱之心常常会不自觉地流露出来。
知道我喜欢吃肉,老师不止一次用那种椭圆形铝制饭盒提着曾妈妈做好的红烧肉直接给我送到宿舍,坐在宿舍的铁架床沿边,慈父般笑眯眯看着我,一个劲催我“吃、吃、吃”。
进宿舍的第一件事则一定是皱着眉头先去把窗子推开:杨平,要讲卫生!
老人家自己很注意对饮食和对肠胃的保护,出差在外从不乱吃东西,但最关心的是我有没有吃饱、吃好。
有一次到铁科院出差,北京的天气已是初秋时节,我穿的衣服少了一点,从招待所出门去拜访同行专家时,老师一边嘴里念叨着“不要感冒”,一边非要把他自己的那件铁路制服给我穿上……
老师对我的教导之严是细微之处润无声,而不是表现在声色俱厉的指斥。
记忆中就没见老师正儿八经发过什么脾气。老师最气愤时的反应,也就是绷着脸说一声“我火了”——说是“火了”,其实既不会起高腔,更不会拍桌子骂人,仅此一句而已。
被批得厉害的时候也有。
那一年,我带队和几位师弟师妹远赴广东石龙镇做石龙大桥的行车振动现场测试,由于几台大体积的动态应变仪比较沉,在上下桥梁时我自己做主雇了一辆人力板车装运,好像是花了二十几元。
回学校报账,老师为这个事板着脸把我教训了差不多大半个小时:为什么要花这个钱?自己慢慢搬就不行?你们这么多小伙子难道还搬不动?国家的钱容易吗?
不像现在动辄几百上千万甚至以“亿”为单位花差花差的科研经费,我们那时候做科研项目是着实穷得可怜,既不存在什么补贴不补贴,更不要说假公济私以各种名目装点钱进个人腰包,门都没有。
谁要是能弄来个三万、五万的项目经费,已经算蛮了不起;如果上十万、二十万的到手,那就多少显得有点“伟大”了。当年我作为主要骨干参与由老师牵头申报的第一个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印象中好像也就区区十万元而已(反正不会是三位数)。
“桥梁、隧道与结构工程”是母校获得的第一个工科类博士点(另一个博士点是侯振挺教授的概率论与随机过程,纯理科的),老师是这个博士点中第一个取得带博士生资格的博士导师。
第一次博士招生,只有一个录取名额。一些本来跃跃欲试想考老师博士的一听就泄了气:那还不就是杨平了?我们去考还有个什么用啊?
我自己这一回则不像早期从本科毕业时“理所当然”地读老师的硕士,到现在都说不清是些什么具体原因,反正当时对这个“考博”是真没有太大兴趣,至少谈不上什么兴奋和激情。
老师心目中可能也还是那个“理所当然”,早早就催我办报名手续,反复叮咛要好好复习、好好准备,见面就问“报名没有?”“复习得怎么样了?”
离考试时间不到一个月的一天早上,陪老师晨跑,中途又问我:“准备得怎么样了”?我支支吾吾回答:“还行啊”!老师说:“那我考你几个问题!”
可能多少是因为有些心不在焉的缘故,对老师提的问题我显然回答得很不怎么样,老师皱着眉头连连呵斥:你这怎么行?你这怎么行?这样吧,下午去教研室找我!
扔下这句话,老师便再不理我,自己一个人加快步伐往前跑,我只能傻呆呆望着老师的身影越跑越远,也不敢再追上去啰嗦……
下午老老实实到了教研室,老师早就坐在那等我。我一进去,老师一句多话都没有,站起来自顾自就往黑板上写板书,边写还偶尔回头狠狠瞪我一眼:这些问题你弄明白没有?!
趁老师讲累了坐下来休息的间隙,我嬉皮笑脸问老师:是不是专业课就考这些内容啊?
老师略显尴尬,脸上甚至似乎还隐隐泛起一片微红:胡说!
这确实是我胡说。
其实我当时是看老师把我喊到教研室去时那种有点气急败坏的样子,想逗老师开心的。
老师对学生的宠爱自不用说,整个一“爱生如子”;另一方面,任何违反原则的事老师绝对是一辈子都干不出来的,哪怕是类似的念头都不可能会有。
当年到了要评讲师的时候,本想着老师“理所当然”会说几句话——不是想走什么“后门”,以我们那时候趟趟都赶上车的历史幸运和基本条件,评个讲师肯定不会有啥问题,只是潜意识作祟,希望老师开开金口。
老师扔下一句话:你们评讲师和我有什么关系?
当时我是目瞪口呆:什么?和老师没关系?这算个啥事啊?我杨平不是你曾老师的学生啊?
若干年之后我才彻底明白,老师那句话反映的意思其实不是“没有关系”而是“太有关系”——你们必须凭自己的真本事拿到讲师!那才是体现老师教出的学生!
像上面被老师揪到教研室去,表面上看是有那么点菩提祖师下半夜在后花园召见孙猴子面授机宜的味道,实际上老师那一下午给我讲的东西既不新鲜,更和后来的博士生考试没有半毛钱关系。
都是一些老师平时早就讲烂了的“原理”、“方法”。
至于老师脸上那种好玩的表情,也与“私相授受”之类根本扯不上边的。我这个做学生的最清楚,那是老师典型的“老顽童”特点加上实在拿我那种在他老人家面前久已形成的调皮劲一种无可奈何的心理反应。
老师本就德高望重,当上“院士”后更是愈加受人景仰,“曾院士”的名头如雷贯耳,不要说后辈学生在老师面前毕恭毕敬甚至战战兢兢的,一般人见了“曾院士”那也都是恭敬有加、甚为尊重。
我则是一辈子都称呼老师为“曾老师”,从来就没喊过“曾院士”,包括“曾教授”。
因为多年来实在是太习惯了,只有这个“曾老师”喊起来才亲近、自然。
即便是后来离开老师这么多年,每次回去看望老师时,在老师面前我依然还是那么的调皮、那么的无拘无束,就像远行的儿子回到父亲身边,依偎着老师坐在一起,摸摸老师满是老年斑的手背,学学老师牙齿不关风的口吻,说说一些学生时代做过的、老师当时尚不知情的傻事,开开无伤大雅的玩笑,经常会在开怀大笑声中把老师给弄的哭笑不得。
晚年时,老师和平常的老年人一样忽然迷信起了各式各样的“补品”、“保健品”,电视上吹的那些玄乎玩意看得津津有味,手头还时常捧着各种杂志或报纸宣传的保健产品入迷,动不动还要自己演绎一番:这个产品如何如何好、那种方法如何如何有效,整个就像当年带我做科研课题时一样,头头是道的不说,还能扯出一堆的“因为所以”。
每每这时我就故意调侃老师:您可是院士噢!大科学家啊!国宝啊!怎么也会相信这些玩意呢?
老师一副很认真的态度:院士怎么啦?院士更要相信科学么!
我噗嗤一笑:现在我算明白啦!为什么社会上那些针对老年人的这花样那骗局总有市场,你看,连您这种大院士、大国宝都这么信,怪不得么!
老师很不屑的扫我一眼,明显不想理我这个茬了,一低头指着茶几上的水果和点心:吃吃吃!
曾妈妈则依旧是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坐在那看我们爷俩斗嘴,笑眯眯地一会瞅瞅我,一会瞄瞄老师——其实曾妈妈啥也听不见的,耳朵基本失去听力已经很多年,当年我还在读研究生时就得大声喊着和她老人家说话。
在七十多岁高龄时,老师因身体原因装了个心脏起搏器,一度比较虚弱,医生规定连续说话的时间不能超过二十分钟。那年去看老师,因为聊得兴起,老师中间忘了看表,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不止,忽然才想起有这么个“时间规定”。
我嘻嘻哈哈地给老师说:您就别信那么多啦,自己高兴就好!你看我们爷俩聊得多过瘾?
老师连连点头,高兴时习惯性的动作,手臂一挥:管他呢!我们继续聊!
然后又接着告诉我最近有什么新的心得体会……
今年清明回湖南,得知老师已经进了重症监护室后,我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医院,在老师大儿子陪同下,戴着消毒帽,穿着消毒服、消毒鞋,进ICU见了老师生前最后一面。
和几年前那次进院治疗一样,老师这次还是因为偶感风寒,着凉后引起呼吸道感染并发肺炎,但这一次的情况要严重得多,已经上呼吸机很多天了,一直处于昏迷或半昏迷状态,全靠药物和器械维持着最后那点生命气息。
尽管事先已经有足够的思想准备,但进得病房一眼见到我敬爱的老师竟变成了那么个不成形的样子,我还是忍不住差点失声痛哭,哗啦啦的眼泪流水价淌了下来……
强压住心中巨大的悲痛,也不管老师是不是还听得见,我躬身站在老师病床边,带着哭腔向老师报告:曾老师,我是杨平,杨平来看您来了……
奇迹出现了……
病榻上奄奄一息处于半弥留状态的老师虽然没能睁开眼睛,但我敬爱的老师明显已经感知到了他那最喜欢的、最调皮的、最不成器的、这么多年来让他伤透了神、费尽了心的学生哀恸不已的呼唤——老师十分吃力地抬起他那瘦成麻杆般的手臂,用布满筋节的食指朝自己插着管子的喉部指指点点……
老师呵!我知道,您这是想告诉我:杨平,你老师现在已经无法再开口和你说话了……
离师南下 &永远的伤痛
这一生中我最大的遗憾和心中觉得最对不起老师的,就是当年离师南下,既给我自己更给我敬爱的老师留下了永远的伤痛!
博士念到两年后,博士论文还刚刚完成选题阶段,我鬼使神差做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惊人决定:中途放弃学业,奔刚刚成立特区省的海南岛去求职。
无论谁都会觉得简直不可思议。
文革结束后第一批考上大学,一路的好事都给赶上了:本科念完念硕士,硕士念完念博士;铁道学院历史上第一个工科博士点第一个唯一的博士生,基本就和“珍稀动物”差不多一个意思了;刚评上中级职称(讲师),又是学校的优秀党员、优秀教师,什么访问学者、第三梯队、科研课题等等,机会大把,令人羡煞,更不用说作为老师领头的重点学科旗下第一干将之历史地位、将来明摆着的衣钵传人。
总而言之一句话:前景一片灿烂,前途一片光明。
老师对我的做法就更觉得不可思议乃至完全无法理喻了。
我是在那一天晚上陪老师散步时提出来说要走的。
当时昏暗的路灯下看不太清楚老师脸上的表情——更准确的说应该是根本就不敢看;除了老师极度震惊之下一连串的“为什么”之外,其他细节已经都记不得了。
唯一还能记得清楚的、也是现在想起来都还心疼无比的只有一个细节:第二天早上到足球场去陪老师跑步,老师在晨曦下迎着朝霞缓步走进跑道时,我无意中发现,他老人家竟满嘴角都多出了一串串的水泡……
老师呵,您这都是一晚上被我给气的呀……
后来我给老师解释的理由是:从七八年进校已经十年过去了,如果还继续就这么在铁道学院呆下去,就这么按部就班的呆上一辈子,我现在就能清清楚楚地看明白自己今后几十年的人生路——讲师、副教授、教授、博导;两房一厅、三房一厅、四房两厅;上上课,写写论文,出出书,带带学生。
我对老师说:这个看得太清楚了,真的是没有什么激情了,我实在不想就这么透明地走完自己的一生!
老师反问:现在学校这么好的条件,你知道你到海南去了会干得怎么样呢?
我回答:正因为不知道会干得怎么样,所以我才一定要去尝试尝试!
接下来,我又说了一句差点没把老师当时就气昏的混账话:如果博士毕业后继续留在铁道学院,我这辈子最多也就能干成您这样;且不说干成您这样的可能性很小很小,就算是干成您这样又能怎么样呢?
老师呵,学生以十二分的忏悔之心,祈求您在天之灵多少能原谅一些我那时对您老人家如此的冒犯和不尊不敬……
虽然那时我说的确实是真心话,仗着这么多年和您父子般的不见外……
这里面其实还有一个背后的深层次原因。
之前和老师之间也因此而出现过多次的争执和辩论。
那就是我当时对“学院派”工程课题研究意义的质疑和沮丧。
直接的起因是承担铁道部大桥局横向合作课题“铁路桥梁横向刚度研究”时引发的。
这个课题属于当时铁道部在全国范围组织桥梁设计规范修改而部署的若干专题研究项目之一,核心研究目标是:结合几十年来桥梁设计理论的进步,尤其是当时以老师为首研究得热火朝天的桥梁横向振动与稳定之新方法、新体系,对五十年代从苏联照搬进我国铁路《桥规》的桥梁横向刚度指标——1/20宽跨比这个标准限值进行重新考量,以便为《桥规》修改工作提出相应的研究成果和数据支持。
按照分工,课题研究主要是分为两条线:一是理论分析线,由大桥局委托老师这边牵头进行;一条是实践检验线,由大桥局出面组织或委托相关单位对建国以来所造大跨度桥梁进行大范围的横向刚度数据实测。
老师这条线负责的研究工作主要是由我在老师指导下来具体承担。
一开始,我是以无比热情和全副精力投入到这个课题研究中的——能为国家的《桥规》修改出力,那是一件多么有幸、多么光荣、多么激动人心的事!
转折点发生在去武汉给项目总负责人方总(也就是前面提到过的我的授业恩师之一方秦汉院士)汇报阶段性成果时。
我带着一大堆的计算数据和研究结果,兴冲冲坐火车到武汉,全面、详细地给方总做当面汇报。
方总习惯性地抱着双手,坐在办公室那张也是相当简陋的椅子上,边笑眯眯地看着我,边很认真地听我的汇报,时不时还低下头,看我用钢笔在纸上比比划划地解释这、说明那。
汇报完毕,我眼巴巴等着方总做出评判。
方总用他那特有的、铿锵有力的、因带着浓厚的江浙口音而让一般人不容易听得明白的话(我自己是早就听习惯了),简单、明确地表达了两点意见:
第一,整个分析模型和研究原理都很不错,你们曾老师就是厉害。
第二,你目前拿出来的计算数据与经验值还有距离,回去后要再接着算。
我高兴之余忍不住怯生生问了一句:有距离?那如果是经验值不对,我们的计算结果是对的呢?
方总用他那似乎能看穿一切的睿智眼神犀利地盯着我,不吱声。
包括不少高级工程师和专家、学者在内,很多人都最害怕方总这种眼神。
我当然更怕。
怕归怕,心里还是极不甘心,打了半天肚皮官司后又鼓足勇气说:那您要我们做这个课题研究,不是要我们在理论上分析计算出一套结果么?难道不是要根据我们的计算结果来调整原来的经验值?难得还非得要我们算到和您希望的经验值一致才行?
方总眉头一抬,高兴地一拍桌子(这也是他老人家的习惯动作之一):这就对了!就是要向我的经验值靠拢!否则你就得给我继续算!
回忆到这里,方总当时那入耳难忘的特别口音仿佛还就在耳边回响,老人家那特别的姿体动作仿佛还栩栩如生地在面前展现……
我似乎一下就掉进了冰窟窿。
虽然我和方总的关系也非常密切,但到底还是不敢像平时对曾老师那样当面顶嘴,一句特别恼火、特别憋屈、特别难受的话焖在肚子里好半天硬是没敢说出口:要是这样,那还要我辛辛苦苦算个屁啊?直接用你们的经验值不就得了?!
虽然我啥也没敢再多说,但精明的方总显然已经看出我表情上反映出来的巨大疑虑,神妙莫测地笑笑之后,用平时那种闲聊天的方式,很耐心地给我讲了一大通这里面的所以然。
核心就是一个:研究归研究,分析归分析,计算归计算,最终的《桥规》修改数据还是得以经验值为主。
方总最后告诉我的一个信息,令我一下子对手头做的课题研究工作彻底丧失了激情,只剩下灰心丧气:《桥规》修改之横向刚度问题已经给部里面报去了意见,综合各方情况,建议还是按原来的1/20宽跨比作为设计标准……
我灰溜溜回到学校,从此就再也提不起“做研究”的劲了。
应该说,这才是我当时下决心要离开学校的一个最主要、最本质的原因。
现在回过头去看,当时初入科研门槛的我,确实存在对科学研究工作的不少幼稚思想和低水平认识,想当然简单的以为:我们既然把那么多复杂的微分方程和力学理论、结构分析等手段捏合在一起做研究,得出的东西似乎就应该是最权威、最可靠、最有价值的。
殊不知还有一个更重要的方面:“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尤其是对于实践性非常强的工程学科而言,理论的提升和实践的印证必须是相辅相成。
曾经一度流行这样一个观点:我们搞结构的最不容易“出成果”,一则因为结构的东西相对来说比较成型、死板,可“发挥”、可“创新”的余地和空间都相对较小;二则任何结构类的研究成果都必须有试验或实测数据做支持,否则就会缺乏说服力。
不像搞建筑的,一个设计方案的创意可能就是一种创新。
当然,这种事也是见仁见智,几句话很难说得清楚的。
不管怎样,以我那个时候做研究工作的那点可怜的“段位”,对方总那番教导背后所蕴含的深意和科学哲理显然是不可能理解到位的。
实际上,“经验值”或实测数据是其“然”,是一种不能无视其存在的客观现象;理论研究则是为了解决其“所以然”:为什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能不能不是这样?可不可能那样?等等。
从哲学角度来看,“知其然”只能说是一个起点,“知其所以然”才可能最终探究出事物的真谛。
只有通过各种科学方法和科学手段不断追究各种“所以然”,人类社会才会不断有所进步,否则不可能从“茹毛饮血”发展到今天。
好比科学史上的“地心说”与“日心说”之争、从牛顿的“万有引力”到爱因斯坦的“相对论”等。
工程科学应该也是莫不如此。
这都是后话了。
无论如何,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也只能成为过去。
因为历史不可能重写。
时光也不会倒流。
本应是继续做一个好学生,进而努力做一个好老师、学者、专家、教授、博导之类,在学校里著书立说,教书育人;当年一念之差离开老师,从此走上一条江湖不归路,今生今世再也与什么振动、稳定、微分方程无缘……
特别欣慰和替老师深感骄傲的是,虽然我这个曾经的所谓“开山弟子”来了个最不应该的远走海角天涯,但老师身边在我之后一茬一茬的学生陆续如雨后春笋般茁壮成长,生根发芽,一个一个都比我优秀,一个一个都比我争气,一个一个都成了老师学术生涯中的好帮手、顶梁柱。
至于我自己,虽然在学术道路上离开了老师,这么多年来与老师之间形成的那种亲情关系却是绝对割舍不断、也是根本不可能去割舍的,反倒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年龄的增长,念老师之情更浓,敬老师之心更甚。
离开老师身边这些年,只要有时间和机会,基本上每年都会去看看老师,陪老师唠唠家常,逗老师高兴高兴;每年的教师节和春节,必定要给老师打个电话问候,听听老师那再熟悉、再亲切不过的声音……
老师自己也早以用他那博大的胸怀原谅了我当年的幼稚无知,依旧把我当做他老人家的贴心学生对待,每次去看他、每次给他打电话都显得特别高兴,好多次还照样兴致勃勃地给我讲在车桥振动和列车脱轨研究方面的心得,似乎忘了他老人家这个不成器的学生除了“对号入座”、“势能不变”、“蛇形波”之类曾经耳熟能详的名词还能听得津津有味外,对老师说的其他那些东西早都只能边听边望着老师傻笑了……
刚离开老师的那几年,回学校去看老师时确实很是有点尴尬;人之常情,要说老师对我这个当时如此决然离去的学生没有一丝怨怼之心那也是假的,每次老师虽然还是那样客气和关爱有加,但老师心中的疼、那种时常话到嘴边又欲说还休的隐忍表情,我跟了老师那么多年是完全心中有数的,只能顾左右而言他。
直到有一次,在和老师又一番长聊后,老师突然间似乎如释重负地对我说了这么句话:杨平啊,你走了也好!对社会的贡献更大呢!
汗颜之际我也没功夫多想其他,更来不及细细琢磨老师说这番话有什么特别的含义,或者是有什么东西触发了老师的心事;唯有一把拉起老师的双手,痴痴地望着老师清瘦的脸庞,一字一句对老师说:曾老师,您放心,作为您这一辈子的学生,不管干什么,我一定不会给曾老师您丢脸!
有一年,去看老师时聊得热闹,我童心又起:要不曾老师您再招我一回,我接着把博士论文做完?
本是逗老师乐的一句玩笑话,老师竟然还给当真了!
老师一下子显得特别兴奋:好啊好啊!
不仅立刻挺直了已显苍老的身躯,脸上也马上容光焕发,竟然还当场就开始给我具体指点该如何如何按现在的要求做准备、办手续,说着说着还起身钻进书房,拿出他老人家最新出版的专著:现在你得先好好看看这个才行了!
此情此景,实在是令我愧疚交加、百感交集……
心酸不已之下,赶紧一转身假装尿急,捂着眼睛快步跑进了卫生间……
还有一年,去看老师时特意带了我那本《业余高尔夫爱好者规则读本》,调皮地拉着老师的手一页页翻开来:曾老师您看,我现在也出书了噢!虽然不是桥梁振动,可也是出版社正儿八经出版的著作呢!
老师哈哈大笑:好好好!出书就好!也是为国家做贡献!
虽然和老师的关系如父子般亲密,但我一辈子都没给老师送过什么礼物,无论是学生时代囊中羞涩还是后来下海后再去看老师,从来没起过这种念头。
因为老师的性格和好恶和为人我实在是太了解了,不敢说“超凡脱俗”,却也是“唯我独醒”,对那些世俗之做一辈子都不感冒,甚至多少还有些厌恶。
我唯一送给老师的、马马虎虎称得上是“礼物”的、老师也乐呵呵当场笑纳了的,是一支光闪闪、亮晶晶的派克金笔。
当时还没忘了调侃老师:您反正又不玩电脑,再说您现在名头那么大了,估计找您签字什么的粉丝也会多得不得了,这玩意好,又重又大,笔尖也粗,写起字来刚好合您的口味!
还特别叮嘱:您可得要用噢!
老师高兴得连连点头:蛮好,蛮好!要用,要用!
第二年再去看老师时还想起来问:那支笔用了没有啊?老师双手一摊,一脸无可奈何的委屈表情:用了,可是后来它不出水了……
生前淡泊名利 &身后尊享殊荣
我父亲也是知识分子,很有些那个时代知识分子特有的清高劲,眼中真正认可的人不多。但是,每每在父亲面前提到老师时,父亲都会表现出少有的、由衷的敬佩:你那个曾老师啊!一辈子简简单单,老老实实做学问,了不起啊!
是的,了不起!真的是太了不起!
老师是实实在在淡泊名利。那种境界我辈惟有高山仰止,恐怕下辈子都望尘莫及。
这次和学弟学妹们在一起追忆老师时,我说到老师没有一点功利心,弟妹中也有不同的看法:说老师一点功利心都没有可能还是不太客观,说老师从不追求名利可能更为恰当。
当时对这个话题我没有参与进一步讨论,但自己心里还是坚持这个观点。
后来专门百度了一下:“功利心就是一个人对于名和利的追求的心理。具体来讲,就是权利动机和名利动机的综合,大多数有贬义。”
如果从这个释义来看,我们老师是确实谈不上有什么功利心。
要害尽在这“动机”二字。
老师一辈子无非就是个废寝忘食工作,兢兢业业治学,认认真真教书,呕心沥血育人;简简单单,平平实实,真就看不出有“图”个什么的动机。
所谓“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一张课桌、一把椅子、一支钢笔、一盏台灯、一叠稿纸,老师可以老僧入定般忘我沉浸其中数小时。
“玩杆子”(老师对力学研究工作的戏称)几乎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却也还要时不时把那些研读了半辈子不止的经典著作(就是前面我提到过的这“柯”那“夫”)拿出来温习温习,时常还能说出些新的见解。
带着一帮弟子忙乎了好半天,“车桥振动”这块领先的研究牌子至少在当时的铁道学院一亩三分地里还无人能出其右,有想从这里面挖掘点好东西、搞出点新名堂之类的,老师是从不忌讳、大大方方、毫无保留:要数据——给你;看程序——拿去;报课题——支持;来讨教——有问必答。
至于一般知识分子都自然比较看重的那些个“名”:职称、地位、头衔、荣誉、抛头露面等,在老师眼里从来也就那么回事。
教授?教授又如何?没有真才实学算个屁!——这是老师说过的原话。
对这个“利”字,老师就看得更淡。
老师一辈子不抽烟、不喝酒、不饮茶、不享乐,除了几十年雷打不动的“转圈圈”——在足球场上跑步、散步,再找不出其他什么“业余爱好”,更不要说大吃大喝、声色犬马之类。
有一次去看老师,老人家忽然显得很神秘兮兮的告诉我:杨平,我现在也有专车了!你下次来我可以派车去接你!
那是老师和中南大学另一位院士共用的一辆车,算是“院士待遇”之一。
一般人恐怕决想不到老师接下来又说了另一段话:你这个学生来看我,派车去接你不违反原则,要是去其他地方可不行噢!
我至今为止虽然一次也未享用过老师的“院士专车”,但这件小事再次让我对老师之“严谨”留下终身难忘的记忆。
再次想起了友人那句话:大师的境界不是凡人可以理解的。
我不仅是“凡人”,更是一地地道道的“俗人”。
所以,尽管有幸在老师这位“大师”身边耳濡目染了这么多年,对老师的境界依然还是最多能理解点皮毛……
老师驾鹤仙游之际,中共中央总书记、国家主席、中央军委主席习近平致电表示哀悼,向家属表示慰问;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李克强、张德江、刘云山、张高丽,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刘延东、赵乐际以及胡锦涛、吴官正、杨晶、陈至立等致电或送花圈表示哀悼,并向家属表示慰问。
给老师敬献花圈和发唁电哀悼的单位和个人更是一长串(未列全):
国家教育部、中国工程院、国家铁路局、中共湖南省委员会、湖南省人大常委会、湖南省人民政府、政协湖南省委员会、中国铁路总公司、中国中铁股份有限公司、中国铁建股份有限公司、中国工程院土木、水利与建筑工程学部、中国铁道科学研究院、中国铁道学会、湖南省委组织部、湖南省科技厅、湖南省科学技术协会、清华大学、同济大学、湖南大学、哈尔滨工业大学等20余所高等学校及郑州、武汉、南宁、南昌铁路局,中铁一、二、三、四、五院、大桥勘察设计院,中铁一、二、三、四、五局、大桥局集团有限公司,中共中央组织部全体领导、国家教育部部长、中国工程院院长、中共湖南省委书记、湖南省人民政府省长……
可以说,老师身后享有了一名知识分子能够享有到的所有殊荣。
这些殊荣应该是一个国家、一个社会对一名真正的知识分子最好的肯定和最大的褒奖。
老师自己对这些身后殊荣当然都不会知道,更不会在乎。
老师更在乎和更欣慰的,一定是看到了他这些年亲手教出的一大堆学生、几十名博士硕士从全国四面八方赶来给他老人家送行,直到最后那一刻齐齐跪在老师灵柩前,亲眼目送他老人家化为一缕青烟……
老师当可因此而含笑九泉!
呜呼!我最最敬爱的老师呵!
您就安安心心地走吧!
您老人家辛勤治学一辈子,也该是觉得累了。
也该好好休息一回了。
天堂应该再没有了世俗的烦扰。
也应该再没有了闹人的纷争。
安息吧,我敬爱的老师……
如果真的还有来世,我们一定再做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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