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只想要一万块钱谁能成全我吧简谱

坚持爱---蓝小汐继《成全了自己的碧海蓝天》之后推出的第二部长篇言情小说--E部落--每周上百个各类活动,汇聚数十万厦门上班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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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暗访惊魂  星期一开选题会,李总编姗姗来迟,大家正等得无聊,会议室的大门被“砰”的撞开了。李总编进来了,他一手抓着他的宝贝茶壶,一手紧紧捏着几张花花绿绿的纸片,眼睛里闪烁着奇异的光。  “来来来,大家都看看我弄到什么了?”李总编将手中的纸片扔到会议桌上。  陈菲伸手拿了一张,我好奇地伸过脑袋去看,这都什么呀:“您一人独处时寂寞吗独自旅游孤单吗?商务应酬时需要有人助您一臂之力吗?我们这里有清纯的女大学生、活泼的女高中生、妖娆的女模特——风情万种,姹紫嫣红。情感陪护热线:l378333****”我和陈菲会心一笑:怎么就咱李总编能搞到这种东西啊?  见大家都暧昧地笑着,李总编声如洪钟:“我去国展中心开会,结果一路上被塞了多少这个样子的小名片。”他专门强调:是别人硬塞给他的。  “发名片的人多有眼力见口阿,一看李总编就是成功人士。”郑总监立刻奉承上了,我真是佩服他,此人可以不分地点场合地拍马屁。  “一看李总编就是嫖客脸,不发给他发给谁!”陈菲悄悄俯在我耳边说道。我留意观察了一下李总编:秃顶、啤酒肚、嘴唇肥厚、鼻子短且鼻孔大,镜片后面的小眼睛得着空就眯起来,可不就是张典型的嫖客脸吗?  我越看越好笑,拼命忍着。  可李总编还挺得意:“说句自夸的话,我在媒体做了这么多年,这新闻敏感性可不是吹的。我当时就留了心,觉得这里面肯定有名堂可挖,所以把这些小名片搜集起来带给你们看。来,大家都畅所欲言,谈谈这个事能不能挖一挖,挖出读者最喜欢看的东西来?”  大家都沉默了,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不就是卖淫嫖娼嘛,就差直接在名片上印上“提供小姐”了,有什么好挖的?多少媒体都做过报道了,警察也抓过好几窝了。  见我们都低头不语,李总编顿时不高兴了:“平时你们老是嚷嚷着找选题难,找选题难,今天我亲自出马,帮你们找到选题了,你们又畏难了是DB?”  小何开口:“李总编,我们不是畏难,是这个选题有点特殊,不知从何下手啊。”陈菲接口:“是啊。要不去采访警方?看看有没有这方面的案例… ”  “找警方?你有没有脑子?警方给媒体永远是干巴巴的通稿,我坐在家里打电话就能要多少有多少!我要的是鲜活,要的是可读性!你们要去暗访,打入‘敌人’内部,看看他们究竟搞什么勾当,怎么个搞法?十自,永远写不出好稿!”李总编拍了桌子。  李总编拍完桌子就拍拍屁股走了。采访部的总监是位中年妇女,姓毛,李总唱罢毛总登场,“咱们接着把李总编提出的选题议一议啊!”  大会开完开小会,开得大家垂头丧气。  “老板说得对!我们做新闻,就是要有股子激情,我年轻的时候,为了采访火车站广场站街女拉客,专门乔装打扮装站街女去暗访,最后这条稿子得了省里的大奖。”毛总激励大家,“谁去?”  当她问谁去的时候,我心里就咯噔一下:这等苦事难事危险事,舍我其谁呢?  果然,见大家都不说话,毛总监悠悠然然吐出几个字:“那就常清去吧。”接过那堆花花绿绿粗制滥造的名片,一阵凄苦掠过心头,我向陈菲苦笑了一下。  陈菲挺身而出:“我觉得常清一个人太危险了,两个人一起有个照应要好一些。”毛总想了一下:“不行,这期的任务很重,我还有别的事情让你去做。”  转身看着我,“常清,你没问题吧,随机应变,不行就打110.”  我硬着头皮说:“行。”  随便找了张名片上的电话,打过去,“请问你们这里要不要招人?”  接电话的小姐很警惕,“你是哪的?”  “我刚刚大学毕业,想找份工作。”  “你是大学生?”那头很狐疑。  “是的。”  “你会唱歌吗?”  “会。”  “会跳舞吗?”  “会。”  “那你来我们公司试试吧。”  “好。”  写字楼里暗无天日,永远恒温,你不知道外面是冷是热,是阴是晴。下了楼一看,才知道外面下雨了,于是跑上去拿伞。因为从来没人照应,所以办公室抽屉里永远有备用的雨伞、感冒药、厚披肩。  外面很阴冷,街头冷冷清清。  公交车站旁的小咖啡馆里传出邓丽君的《夜来香》,“那南风吹来清凉,那夜莺啼声细唱,月下的花儿都入梦,只有那夜来香,吐露着芬芳……”姨妈很喜欢这首歌,小时候家里的老式收音机里总是在放,我在这温柔缠绵的歌声中做作业、背乘法口诀、做手工劳动。  我凝神听着,试图还原一段过往,聚拢一缕沉烟,光亮一段镜头,摩挲一段情感——我想家。  公交车来了,街角积了水,我踮着脚上了车。汽车一溜烟驶远了,我的耳边却一直回响着:“只有那夜来香,吐露着芬芳”。  小时候,姨妈问我,“常清你长大想做什么?”  我的答案是:“做科学家。”  如今,我的想法是:无论做什么都行,只求能生活自主,我不欺负别人,别人也别欺负我。  可是,这多么难。  所谓的公司在一条很狭窄的巷子里,墙角边的青石上已经长了青苔。  我深一脚浅一脚找到名片上的地址:那是一幢三层高的老式旧楼,一楼的门面房挂着“夫妻保健品专卖”的招牌,楼上的遮雨棚已经摇摇欲坠,遮雨棚下面挂着没来得及收的衣服,各式内衣裤就这样在雨中飘摇着,女人的红色丁字裤分外扎眼。  一时间,我真是不敢上楼。  我给陈菲打电话:“我现在在碑林巷l2号,马上上楼面试,过会你给我打手机,感觉不对,你就赶快报警。”陈菲很紧张:“要不别上去了吧,大不了咱不干这份工作了。”  一想到家里那嗷嗷待哺的女儿,我一咬牙一跺脚,挂了电话就上了楼。  雨仍旧下着,我收起了伞,伞上的雨水就顺着我的脚步滴滴答答了一路。  站在那扇陈旧的暗红色木门前,伸手敲了两下。  “进来。”门里面有人说。  我小心翼翼地推开门,门缝发出鬼怪电影里才能听到的“嘎吱”声,令人毛骨悚然。一时间,我转身想逃。  定了定神,我走了进去。  屋子里暗,过了好一会,我的眼睛才渐渐看清客厅里的陈设:两张旧办公桌,其中一张桌子上有台电脑和一部电话,桌子后面的摇椅上,蜷缩着一个女人,裹着长毛衣,在百无聊赖地剪指甲。她很瘦,下巴尖尖的,黑着眼圈,神情疲惫,却仍不失为一个漂亮的女人。屋子里就她一个人,我暗暗松了口气:就她这样弱不禁风的,我对付两三个没问题。  客厅左手依次是卫生间和厨房,厨房里正咕咕嘟嘟的烧着开水,右手边是一间卧室,里面布置成宾馆标准间的模样,本该是白色的床单已经变成了灰色,不敢想象在上面睡觉会不会皮肤过敏。  我和她彼此打量揣测着,终于她先开口了:“真的是大学生?”  我点点头。  她抿嘴笑了:“干过吗?以前。”  我摇摇头,猛然想到自己应该装得老练一些,于是又赶紧补充道:“我有朋友做过,了解一些。”“你了解就好办了。我们这地方虽然破旧了点,但生意终归还是不错的,只要盘儿完,一个月挣个万儿八干没问题。”我倒吸一口冷气:万儿八千啊?我得写多少个字才能挣到这数啊?  见我不说话,她继续说道:“每天下午四点钟来上班,接了单子就出去,一个小时]00块,你和公司五五拆账,小费算你的,日结。你觉得怎么样?”  “可以。”我说。这时候,陈菲的电话打来了,我掐掉,回了个信息过去:我没事。  “现在已经三点多了,你在这坐坐吧,一会其他人也都要来了。”  “好,请问你贵姓?”  “我们这没问真名的规矩,你叫我凤姐就行了。  屋子里又恢复了安静,我找了张椅子坐下来,凤姐又低头开始磨指甲。  厨房里的水开了,凤姐对我说:“快去把煤气关了,把水灌到水瓶里。”  那语气,那神态,与当年的肖先生,如今的李总编一模一样。  我压着脾气,缓缓站起来,走进厨房办她交代的事。厨房又暗又脏,到处都是油腻腻的,水瓶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一抓一手油。  我真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站在狭小的厨房里,觉得整个人生都暗无天日,多日来心中郁结的不快统统爆发,一抬手,将水瓶举过头顶,狠狠地给砸了。巨大的声音惊着了凤姐,她踢踏着拖鞋跑来看。  我一摊手:“水瓶上都是油,太滑了。”  凤姐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撂下一句话:“赶紧收拾收拾,你明天买一新的带来。”四点过后,陆陆续续有女孩子来上班了,一律是运动鞋牛仔裤,有的短头发,有的束着马尾,素面朝天,真好像是刚刚放学回家的样子。  来了以后,开始不紧不慢地换衣服、化妆,刚刚勾出浓眼线,描上吊梢眉,女学生的模样就消失殆尽。  傍晚六七点钟,电话开始多了起来,这是夜生活的起点。  最漂亮的女孩子最先出去了,按这里的行话叫做“接单”,如果客人不满意“退了单”,凤姐还会给他们免费调换。  这天晚上,我就作为第三次调换的结果接了单。凤姐随手从报纸上撕了一个小角,刷刷刷写了一个电话号码:“快去吧,这人姓张,要清纯的,你去试试。”“我……我我,今天……才第一天就算了吧,我连妆都没化。”我退缩着。  “没听我说吗?他们要清纯的,小雪、薇薇都去过了,人家都看不上。你去吧,再不行就算了,没见过这么难缠的主。”凤姐噼里啪啦说了一通。  多说无益,我默默拎起包,接过那张薄薄的纸片出了门。  细雨在路灯昏黄的照耀下跳舞,这么一个寒冷的晚上,有人在思念,有人在牵挂,有人在笑,有人在哭。而我在干吗?  我打通了那个电话,按照要求来到了喜来登酒店,等待着被挑选。  我头发滴着水,鞋子又湿又脏,与酒店大堂豪华的背景完全不搭界。  张先生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上上下下打量着我,那眼神,仿佛是在菜市场里挑萝卜买青菜。我一个劲儿在心里告诫自己:“别生气,别上火,你这是在暗访。”“你走吧,你不行。”张先生毫不客气地说,完全没有掩饰,好像对面的我完全没有自尊。我却大大松了一口气,转身便走。  张先生在我身后拨通凤姐的电话:“你们什么公司?没人了是不是?怎么出来的都是次品啊?前两个打扮得流里流气,这个又这么土……”呸!真恨不得回头扇他两巴掌。  我觉得,这半天的经历,完全够写一个整版。  第二天,我满心以为任务完成了,兴冲冲回到杂志社上班,兴高采烈地向同事们介绍我的冒险经历。毛总监也来了,不声不响站在一边听着。  我得意啊,“当时我拨通了那男人的电话,心里就慌了,万一他要对我图谋不轨怎么办?但我还是硬着头皮去了,结果人家要求高,没看上咱……”“停!”毛总监打断我,“就是说你没跟那男人正面接触啊?”  “正面接触啦,我见着他人啦。”  “我的意思是问,你没有跟他一起去?这怎么行呢?不体验,怎么能写出真实感受?”  我头嗡的一下大了。体验,我怎么体验?同他上床?  “我觉得常清已经很了不起了,换作我,怕是连那破公司的门都不敢踏进去。若要跟那男人走,真是太危险了。”陈菲帮着我说话。  “做记者,关键就是要随机应变,五星级大酒店,到处都是监控探头,人家能做什么?万一他有什么不规矩,随时可以呼救嘛!不要跟我强调困难,有困难就有办法,要成为一个优秀的记者,要的就是这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毛总监滔滔不绝。  我默默地看看毛总监的唾沫星子在空中飞舞,特想问她一句:如果换作是您女儿,您还能这么教育她,让她天不怕地不怕吗?  “常清,这一个月你都不要来杂志社了,安安心心把这个选题给做好。  “时报的两个记者卧底火锅店,跑去做服务生,不就把人家回收地沟油的事情捅出来了嘛,多轰动啊!发行量、影响力,一下子就上去了。”毛下了命令,见我神色不对,又缓和了一下语气道:“李总编有多重视这条选题,你也看到了是吧?你现在还没有转正,如果这条稿子出彩了,说不定杂志社就能跟你签合同了呀。”我心里一动,忍不住问:“真的有机会转正?”  “那当然了。”  “好,那我去。”  到了下午,收拾了一下,赶去“公司”上班。  又是第一个到,凤姐对我“积极勤奋”的精神很满意。她给我洗脑:“现在大学生遍地都是,工作多难找啊,大学生不值钱了。这个年代,有钱就是大爷。你看薇薇,刚来这里的时候,一无所有,拖着箱子就来城里讨生活了。再看看人家现在,穿金戴银,手机都是最新款,还不都是靠着自己混出来的?她还坚决只接‘素单子’,要是愿意接‘荤单’,那就更了不得了I”“什么是素单子,荤单子啊?”我问道。  “嘿,你真是个雏儿。荤单子就是愿意跟客人出去开房间啊,素单就是只陪着人家喝喝茶、吃吃饭、聊聊天,唱唱歌。”凤姐指点道。  社会大学真是什么都能学到啊,我心里暗暗称奇。  “哎,你愿意接荤单吗?那钱来得快,你模样不错,说不定一个晚上就一两千。”“不不不!”我又是摆手又是摇头。  “瞧把你给吓的。我告诉你啊,这个全凭自愿。我可不做违法犯罪的事情,你接不接荤单,都是你的个人行为,跟我没有关系。”几句话,凤姐就把自己摘清了。  我终于明白了,所谓的情感陪护,无非就是打擦边球,钻法律的空子,至于陪护过情感后,是不是再陪点其他的,那就算“个人行为”了。  “那有没有警察来找麻烦?”我试探着问。  “警察找什么麻烦?不是跟你说了吗,我做的是新兴行业,既没违法又没犯罪,警察找我干吗?”凤姐说得滴水不漏。  那万一薇薇他们出去了,客人不付钱怎么办?”我又想起来一个问题。  “他敢!”凤姐一拍桌子,“我让他生不如死。”  听得我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什么地方啊,都是些什么人啊?嘴巴里还要称赞着:“真厉害啊,真行啊!”  后来我才知道,凤姐的男朋友就是当地比较大的混混,有点黑社会的意思,有这样的人罩着,难怪凤姐口气如此之大。  这天晚上,凤姐派给我第一个单。  “别紧张,这个人是个老客户,挺规矩_,就是喝茶打牌。快去吧,祝你今天开门红。”凤姐像送一个出征的战士一样将我送出了门。  她也很寂寞。我陪她聊了一个下午,将办公室政治里“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的原则贯彻到底,估计把她捧得舒坦了,她对我也分外照顾。  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来到约定地点,这位老客户已经在茶馆里等着了。他戴着镜片很厚的黑边眼镜,说话的时候,眼睛发直,聚精会神地盯着人看。  我刚坐下,他就说:“你是新来的吧,你们公司每个小姐我都认识。”  “小姐”两个字像刺,扎了我一下。  我勉强笑道:“是的,我昨天才来。”实在是担心,他再问我诸如哪个学校毕业、哪里人、叫什么之类的问题。  他足足瞪了我半分钟,然后说:“你的皮肤很白,我就叫你小白吧。反正你们那边用的都是假名字,不管你的假名字是什么,总之以后我找你,你就叫小白。”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我常清这就成小白了?  “新来的好啊,估计她们陪我打牌都打烦了。来来来,你洗牌。”说着,黑边眼睛递给我一叠扑克。  打的是最简单的争上游。我都怀疑这黑边眼镜精神上是不是有点问题,只能赢不能输,一输就唉声叹气、捶胸顿足,好像地球要爆炸,人类要毁灭。  于是我就故意输给他,无论我输牌的手法多么拙劣,他都好像看不出来,每每将手中的最后一张牌先于我扔出去,并大叫一声:“我赢啦!”兴奋得手舞足蹈,如同幼儿园的小朋友。  我先是怀疑这老兄是弱智,但他却不时从口中吐出“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道不同不相与谋”之类的话来;还能飞快地算出,单价8970元/平米,面积157平米的房子,总价是1 408290元。  我机械地打着牌,先把手中的大牌一骨脑扔出去,剩下一水的小三子小四子,接下来就坐等输牌。脑子里琢磨,这老先生可能就是所谓的大智若愚吧。  打了一个晚上的扑克牌,眼睛都发直了,茶馆里端茶递水的服务小姐在我眼里都快成了红心皇后,终于,这老兄决定到此为止了。他点了四百块钱给我,又叫了一份蛋挞给我带回家当宵夜,最后将我送上出租车,挥手致意:“小白,你打得很好,下次还喊你打。”  第二天,照例是第一个到公司,向凤姐缴纳了200块钱,凤姐见了钱,眉也开了眼也笑了,“这钱好赚吧?听说这老头十几年前玩股票,赚了几千万呢,现在年纪大了,闲着无聊没事做,就整天找人打牌玩,只能赢不能输。”呦,原来是股神呐。  砰,门一推,一个艺名叫百合的女孩披散着头发进来了,“他妈的,昨天遇上鬼了,变态狂!”“昨啦?”凤姐问。  “喏,下口狠哪!&百合哗啦一下,把上衣拎起来,雪白的胸口一片乌紫的牙印。  “给了多少?”凤姐问。  百合伸出两个手指头在凤姐面前晃晃。  “两千啊l那也值了。”凤姐笑道。  “一老家伙,别看年岁大了,可真能折腾。”百合气呼呼地说。  “怎么个折腾法?”  “手铐、皮鞭全都上了……”  我听得毛骨悚然,心惊肉跳,暗下决心:挨过今日‘,明天打死也不来了。  傍晚,女孩子们都到齐了,她们互相嬉笑打闹。薇薇说:“我昨天遇上一个怪人,手脚很规矩。临走的时候,却突然跟我说:小姐,我能不能吻吻你的脚趾呢?”  小丽说:“‘这算什么,那天我遇上的一个怪老头,硬把我穿过的丝袜买走了。”大家立刻起了兴致:“多少钱多少钱?”  小丽很得意:“1 00块。”  “哇”,众人羡慕,“我们也有货源,你帮我们推销推销,我们给你回扣啊……”实在听不下去了,我去洗手间,里面有人,我在门口等着。依稀听见,里面传来轻微的喘息声,我心生疑窦,凑近了一些,想听听里面怎么了。这个时候,门“哗”地一下拉开了,一个又高又瘦的女孩站在门口,神情疲惫,她的妆只化了一半,脸涂白了,腮红还没有上,一只眼睛描了咖啡色的眼线,另一只还没有来得及画,眉毛画花了,一条细细的黑线弯弯曲曲直插到发梢里去。  彼此对望了两秒钟,我闪身让她走,她好像飘似的过去,脸上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容:“你也来了刹那间,一股凉气从我的后脊梁掠过。  我急急钻进卫生间,关上门,惊魂未定。卫生间很暗,我的手触碰到桌子上的一个塑料管,拿起来凑到面前,这一看,我仿佛触了电,猛地甩出去老远——原来是一根用过的针管,里面还残留着淡粉红色的血水,刚才的女孩,她吸毒!  我夺路而逃,不停地洗手。去他妈的采访,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我得离开这个鬼地方。  刚想开口向凤姐说家里有事需告假,电话响了。屋子里唧唧喳喳的女孩子们仿佛训练有素的士兵,一下子全部噤声,但依旧挑眉毛、挤眼睛、抿嘴笑,无声中继续刚才话题的精彩。  凤姐眉飞色舞地挂上电话,“姑娘们,今晚大家都有进账,这人一下子要八个!&凤姐把自己也算上了,才凑足八个人,自然不同意我请假回家:“能有什么事啊?有比挣钱还大的事吗?”说着说着,脸就板了起来,“你不要在关键时刻拆我的台,否则别怪我不客气。”我心一横:反正最后一个晚上,况且这么多人一起去,量他也不会出什么事。  可就这一去,真是差点就回不来了。  八个人,打了两辆出租车,浩浩荡荡奔赴粉红豹夜总会。这是本市很上档次的一家娱乐场所,连大门口开门关门的迎宾小姐,都穿着坠地长裙,披着皮草披肩,打扮得好似准备走红地毯的女明星。  脚下是黑色和鲜红色搭配的羊毛地毯,踏上去鞋跟都要陷进去半寸,所有的墙壁都被包上了厚厚的丝绒,摸上去软软的,手感很不错。我不合时宜地暗想:要是着火了可就惨了。  凤姐率先敲开了320包间的门,三个男人将他们肥胖的身躯陷在柔软的沙发中,两个打扮成天使模样的KTV公主正跪在他们面前倒酒点烟。  男儿膝下有黄金,女儿就没有了吗?  没有人同我们说话打招呼,大家就这样站在昏暗的灯光中,呆呆的,有些尴尬。我琢磨着,如果手头有针孔摄像机就好了,男人和女人,买的和卖的,形成如此强烈的对比。  凤姐率先打破沉默,咯咯笑道:“大哥,先让姐妹们坐下来嘛!”然后转身对大家说:“坐下来,坐下来。”  三五个女孩子便就近坐在了沙发上。  “啪!&一个男人拍了桌子,“谁让你们坐的?都给我站起来!”已经坐下来的女孩子触电一般,又”噌“地站起来。  “大哥,不要这么凶嘛。”凤姐依旧撒着娇,一点也不在意,看来这是家常便饭,已经无所谓,“我们刚来了新人,还是大学生呢。”凤姐就这样把我给隆重推出了。  “大学生?大学生有什么稀奇?刚才来了几拨小姐了,都说是大学生,冒充的吧。”一个扎着花领带的男人显得很不耐烦,“来,我考考你,大学生,艾青的代表作是什么?”  我咬着嘴唇,不吱声。  那男人大笑,“不会了吧,这么简单的问题都不知道。还大学生呢,狗屁!”凤姐摇着我的胳膊,“你到底会还是不会啊?说呀。”  “《大堰河——我的保姆》。”我说。  那男人翻了一下眼睛,继续发问:“背首李清照的词给我们听听。”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  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风来急。  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在摇曳的彩灯下,在妖娆的舞女中,我一字一顿地念着这阕《声声慢》,这是多么奇怪的一幕啊,我要是写出来,有人会信吗?但是我看见,就在某个瞬间,那个叫我背诗词的男人眼中,掠过一丝凄凉与落寞。也许,他想到了青春时的初恋,也许,这就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打住!你他妈的不要整这些凄凄惨惨,败了大家的兴致}”另一个男人打断我。  “就是就是,来背个高兴的给大哥们听。”凤姐附和道。  我苦笑,李清照的词,哪里有高兴的呢?  这时候,包间门被推开了,又闪身进来了两个男人,“都来了哈!&其中一个说道。  熟悉的声音仿佛一根刺,刺得我的心一惊——李天明!  我缩在角落里不敢抬头。  “李总、万总,你们可来了!&三个胖子纷纷艰难地从沙发中拔出自己的身躯,寒暄着、招呼着,“小姐都来了,您可劲挑。”  还有一个是老万!  真是冤家路窄,狭路相逢。  “来来来,都给我站成一排。”老万仿佛司令官,指挥着女孩子们排队。  我站着没动,可是其他的女孩子们却早就迅速挪动脚步,像我们当年军训似的立正站好。  原来,尊严,就是这样渐渐消失的。  “喂,那个穿白衣裳的,怎么不动窝呢?”老万继续指挥,他说的是我。  我低着头,站到了队伍的最边上,心里咚咚打着小鼓,不知该怎么应付。  ‘老万却仍旧不依不饶,“你他妈是死人啊,板着张脸给谁看,来抬头,笑一个。”我心一横,抬起头来。  老万刚赴完酒局,晕三倒四的,一时间没认出我来。他蹒跚着脚步,走到我面前,色迷迷地伸手试图摸我的脸。我一把将他的巴掌推回去:“于什么你!”我刚一开口,李天明手中的啤酒瓶就应声而落,砸到玻璃台面上,发出一声脆响。  “你!”他猛地抬起头,狠狠地盯着我看。  “我……”我欲言又止,凤姐就在旁边,我有苦难言,只能拼命地眨巴眼睛,希望他能明白我另有隐情。  李天明也喝了酒,丝毫没能领会我的意思,他踉跄着冲过来,“你他妈怎么做这个!你不是在杂志社做记者吗?”  我清楚地看见,凤姐的眼神凌厉起来。这下完了。  老万终于认出我来了,“常清?你怎么来做这行啊?有困难知会一声嘛,我们肯定帮你的呀!”老万的话如同火上浇油,李天明怒不可遏,一把揪住我的衣领,一个大耳刮子就甩过来。  这一巴掌把我打懵了,我抓起桌上的酒杯,朝李天明脸上泼去,“我做什么了?我既没偷又没抢,我怎么了?你以为你是谁啊?怎么也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李天明怒不可遏,他咆哮着还想动手,老万死命拉着,现场乱成一团。  叫我背诗的胖子挥手:“你们都走都走,别在这添乱了。”推推搡搡,把我们八个人都轰了出去。  我走在前面,背后一声厉喝:“站住!”  一转身,看见凤姐同一群女孩站在闪烁的霓虹灯下,恶狠狠地看着我:“你是记者?”  “不,我不是……”我否认着。  她们一步一步走近,我一步一步后退,凤姐一把夺过我的包,扔给百合,“翻翻,看看里面有什么。”  我暗自庆幸,为了以防万一,我只要来这里,包里从来不装任何证件。  可是,百合左翻右翻,居然从包的深处掏出杂志社食堂的饭卡,她好奇地凑着灯光看着。  当她刚把这张黄色的卡片掏出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不妙,趁着她低头看卡上字的时候,我一把推开拉着我的薇薇,撤丫子就跑跑,没命地跑。我听见耳边呼呼的风声,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更听见身后追我的杂乱的脚步声。我根本不敢回头,只知道死命地向前跑。看见一个巷子就钻进去,巷子口有个报亭,我闪身躲在了报亭后面。  我按住胸口快要蹦出来的心,竭力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也不知过了多久,身上的汗被寒风一吹,冷得直哆嗦,上下牙齿一个劲儿打架。感觉外面没动静了,才轻手轻脚地走出来。  “别动”,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一个激灵,回头,正撞见凤姐阴冷的眼神。  事到如此,我只能强作镇静:“你们想怎么样DB?”  “臭丫头,隐藏得还挺深,原来我在自己身边养了条大尾巴狼啊!”凤姐恨恨道,“走,拉她去见阿东!”  几个女孩便架着我向前走,一支小巧的瑞士军刀就顶在我的后I要I-,“给我走!”  此时夜已深,路边只有稀稀拉拉几辆等客的出租车,司机聚在一起聊天,见到我们还招呼:“美女们,要不要打车。”  “不用,没钱!”百合嬉笑道。  “带你不要钱!”这个冷清的冬夜,寂寞无聊的司机乐意开这种玩笑。  没人注意到,女孩子们中间,有一个神色异样、举止反常的我。  她们推着挤着,把我带至附近的一家酒吧。酒吧里还挺热闹,我一直在试图寻找逃脱的机会,可是那把小刀,一直没离开过我的皮肤,冰凉的刀身已经被捂得温热。百合贴着我的耳朵,幽幽地说:“刀扎进人身体里的那一瞬间,是没有痛感的,想不想试试?”  一个男人来了,女孩子们你捶一拳,我掐一下的与他打招呼,这就是阿东。凤姐上前与阿东耳语了几句,就挥手道:“好了,姑娘们,没你们什么事了,都走吧。”百合慢慢悠悠收起了刀,临走前,拍了拍我的脸:“好好享受。”  “听说你是记者,搅局来了是吧?”阿东点起一支烟,吐出圆圆的烟圈,“各行有各行的道,你为了你的道坏了我们的道,就得受到惩罚。”  那一刻,我真是万念俱灰,抬头看看四周,希望有人来救救我。可是,周围的人都好像吃了摇头丸,随着劲爆的音乐疯狂摇头,表情僵硬眼神迷离,他们在自己的世界里享受着极致的癫狂和快乐。  “不要看了,没用的,没人会注意你。”阿东看出了我的心思。他倒了满满一杯啤酒,“咣”的一声,跺在我面前,“啥也别说,先喝了它,就算跟凤姐陪个不是了,凤姐心肠好,说不定就这么算了。”这么容易就算了?我将信将疑端起酒杯,见我犹豫,阿东猛地一拍桌子,“这么不爽快,休怪我不客气!”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我心一横,将酒倒进了喉咙里。  “不错不错不错。”阿东怪腔怪调地说。  凤姐不说话,就这么抱着胳膊,冷冷地看着我。  我不知接下来他们要干什么,呆呆地坐着,渐渐的,觉得头开始发晕,眼前出现重影,好像跌进了梦魇。一时间,觉得身子很沉,眼皮很重,特别地困。朦胧中,觉得一只手在我背上轻轻地拍,“睡吧,睡吧。”  可是,我还能听见周围嘈杂的人声,残余的意志提醒着我:不能睡,千万不能睡。可身不由己,眼睛沉重得没法睁开,我意识到,刚才的酒里一定是下了药。  我用指甲使劲掐自己的手心,用手狠命拉自己的头发,试图让自己清醒。阿东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座位,也许去了洗手间,也许是去叫人,凤姐正眯着眼睛跟随着音乐的节奏扭动腰肢。  显然,他们觉得,我就是已经到手的猎物了。待我完全昏睡,再将我抬出去,从酒吧抬出个烂醉的年轻女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没有人会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到时候,是杀是剐,真是悉听尊便了。  一曲终了,凤姐丢下如烂泥一般的我,兀自去洗手间。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我猛吸了一口气,撑起身子,一头钻进舞池中蹦迪的人群,连滚带爬冲至酒吧门口。  此时正好有一辆出租车停在门口等客,我趴在出租车门上,喘着粗气,用尽全身力气对司机喊:“走!走!”  司机正靠着车门抽烟,也许他意识到了什么,一把将我塞进后车门,自己钻进驾驶室,打火、挂档、一脚油门,车窜了出去。  “去哪?”  “回家。”我喃喃地说。  “你家在哪?喂!你家在什么地方?”我听见司机在问,可已经没法回答,彻底失去了意识。[/siz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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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这个男人救了我  待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蜷缩在出租车的后座上,窗外的天空已经返白,车里的暖气开得很足,身上搭了一件男式外套。  当我摸索着找包找手机时,发现后座什么都没有,一时间,那可怕的一幕仿佛过电影般在眼前闪过,这一下我彻底惊醒了。  “你醒啦?”司机靠边停车,扭头看着我。  我也瞪着他,憋了半天,说出的第一句话是:“借你的手机用用。”  司机掏出手机递给我,“你不谢谢我啊?”我手忙脚乱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刚响了一声,就被人接过去,陈菲在那头鬼喊鬼叫:“你死到哪里去了,手机也打不通,我们都急死了。”  “我……一言难尽,我这就回来,回来再说吧。”我心理暖融融的,我,常清,不再是一个人,有很多人,都在关心我。  关心并不是挂在嘴边,写在脸上。大多数时候,关心只存在心里,晚上不回家,关心你的人就会睡不着觉。  打完电话,我才想到要跟司机道个谢,不夸张地说,真是救命之恩。  司机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叫成功,多好的名字啊。成功豪爽地说:“那算什么,换谁都会这么做的,我送你回家吧。”  路上,成功告诉我:“本来想把你送去公交治安分局,车都开到门口了,看你睡得挺沉,我就没忍心挪你。”  “那麻烦你了,耽误你做生意了,你的损失,我加倍赔给你。”我很抱歉。  “不用不用,学雷锋做好事,哪能管人家要钱呢?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车刚开到小区门口,就看见陈菲吴浩在门口焦急地等着,一见我从车上下来,陈菲立即冲上来:“到底怎么了你?”  我问陈菲借了钱,想把车钱给成功,可他死活都不要,未了,递了张名片给我,丢下“以后照顾生意”,就跳上车跑了。  回到家,宝贝女儿正睡着,江大妈告诉我:“没看见妈妈,闹了一个晚上了,这会刚刚睡下。”  我凝视着她,女儿一天比一天大,越来越有劲,会认人,会发脾气,会啊啊啊的张大嘴巴要吃要喝,这会,她正安静地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投下阴影,小鼻子不时皱一下……我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单身汉,我还有个需要我、依赖我的女儿。  我暗暗下定决心:孩子,为了你,妈妈也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蹑手蹑脚关上房门,我原原本本将夜里的遭遇告诉大家,吴浩一拍桌子:“报警,赶紧报警!”  我这才反应过来,立即拨打了110.从派出所出来,已经到了上班的点儿,吴浩打了个招呼就赶去公司了。陈菲却按兵不动,我还催她,“你赶紧走吧,别迟到了。”  看看手表到了八点半,陈菲拿出手机给毛总监打电话,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毛总,出大事了,常清被人给害了!”  这就叫先声夺人,先把事情往死里说,一句话就把对方镇住,然后再一点一点松开弦,让听的人有劫后余生的庆幸。这是毛总监的绝活,陈菲已经学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毛总监半天没吭声,估计被吓住了,毕竟她是我的直接领导,让我深入虎穴掏虎仔的指令就是她下的,我要是出事了,她也脱不了干系。  陈菲开始往回收:“毛总您也别急,是这样,常清昨天暗访被人下了迷药……”说到这里打住,开始咳嗽,并且很急促地喘粗气。  电话那头大喊“然后呢”的声音我都听得一清二楚了,陈菲才继断续续气喘吁吁地说:“现在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啊,我正赶着去公安局呢。”  挂了电话,陈菲望着我窃笑:“急死她!这会正往这赶呢。”  我们慢悠悠地回到家,陈菲再次掏出手机打电话:“毛总,您到哪了……什么?这就到!您别来了吧,事情差不多解决了,好在常清命大,被一个出租车司机给救了,在人家出租车上晕了一夜,这会刚报了案,我送她回家休息……好好好,我今天就不去上班了,对对对,我会照顾好她的!您有事找常清就打我手机吧,常清包啊手机啊,全给他们抢走了……啊?杂志社负责买新的,那太好了!她包里还有不少钱呢,挺多的,具体多少她没说,她这会神志不清的……好好,我告诉她,社里给掏。常清现在路都不能走,我就不跟您多说了,我代她谢谢领导啊。”己无事,这笔账谁不会算?如果一开始她就知道我只是有惊并没有险,别说赔钱了,没准要倒扣我工资。  挂上电话,陈菲很解气地对我说:“让他们出点血!你包里有多少钱?  一万块有吧?”  我想了一下,“说一万谁信哪?就说三千吧,正好帮我女儿买份保险。”  我休息三天,将此次实地暗访的经历洋洋洒洒写了一万多个字,连李总编看了都忍不住拍案叫绝:真实,生动,好看!毛总监也有话说了:“看看,实地暗访虽然危险,但是多出彩啊!”可是,同事们看我的眼神都有些异样。  我知道,没有人会佩服我临危不惧敢于自救,于是猜测,或许是妒忌我平白无故得了3000块和一部手机。可这是平白无故吗?后来才知道,我的故事已经有了另外的版本:常清迷倒后,被人糟蹋了,犯罪分子没落网。毕竟是为了工作啊,为了安抚常清,社里掏了3000块钱安抚费,还赔了个手机给她。  阮玲玉是怎么死的?就是被这些无事生非,颠倒黑白的人给说死的。  如今他们想说死我。  我忍气吞声,做着转正的美梦,家里的奶粉眼看又要断顿了,不能为了点流言,就因小失大。  这稿子是我的劳动成果,差点就要搭上生命和贞操换来的,稿子发了,那些嚼舌根的人自然无话可说了。更重要的是,我可以给李天明看,虽然我不需要向他证明我的清白,但我仍然希望,在他心目中,我常清有着清白良好的形象,虽然清贫,还不至于卖笑卖身!  我等啊盼啊,就希望这稿子赶紧发表,可领导们迟迟按兵不动,半月刊的杂志出了一期又一期,无数垃圾稿件填充版面,就是不见我的暗访稿。  选题会上,我实在按捺不住,询问李总编我的稿子为何不发,答复是:再说吧。  “再说吧”,三个字,令我心情沮丧到了极点。  晚上回到家,陈菲打来电话告诉我一个小道消息:“你知道社里为什么不发你的稿?听说李总编接到黑社会的恐吓电话,当时就吓得脸色惨白,话都说不出来。”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悲伤地挂上电话。  为了这条稿子,我被人下了药都坚持要写出来,可是我的领导,被人家一个电话就吓住了。什么“不畏强暴,坚持真理”、“顶住压力,还原真相”,统统只是嘴巴上过过瘾罢了。  我越想越气,合着我这趟深入虎穴的结果是:暗访的时候遭遇危险差点丢命,结束暗访后谣言四起,被人冤枉。  深更半夜爬起来也要打电话给李总编问个明白,估计午夜凶铃将李总编吓着了,他过了好久才接电话,声音细弱颤抖。  当听出电话另一头是我而不是什么黑恶势力时,他的嗓门一下子大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谈!”砰”的一声挂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嘟嘟声,我真希望自己是黑社会啊。  第二天上班,在李总编的会议室里,我在为我胎死腹中的稿子讨说法。  李总编的解释是:“我没必要给你解释,不发就是不发。”  他说得很对,我无话可说,只能将一腔愤怒憋回心中,临走还要帮他带上门。  陈菲帮我联系了《文化周报》,人家看了我的这条稿子相当满意,当即决定下周就采用,并告诉我,稿酬是千字两百元。 真是车到山前必有路,东方不亮西方亮。  作为这个城市里的卑微小民,我的生活如同蚂蚁,只要面前不是深不见底的鸿沟,七拐八拐,总有些办法绕过去的。  晚上带着女儿出门散步,小丫头六个多月开口叫妈妈,如今已经一岁多了,还是只会叫妈妈。楼下卖馄饨的老爷爷也是妈妈,陈菲也是妈妈,一开门见了邻居家养的小狗,也拍着巴掌响亮地叫妈妈。  虽然话不怎么会说,可是心里全是主意。在楼下小花园里,看见别的孩子被爸爸举过头顶,小丫头也在我怀里扑腾,用手指着人家,嘴巴里哇啦哇啦嚷嚷,意思是也要那样举。小小人儿才养了一年多,就有了很多自己的想法和要求,我举了两下,就觉得吃不消,她还不过瘾,啊呀呀抗议着。我对她说:“宝贝,妈妈力气小,举不动你,你乖一点,以后爸爸来了,让爸爸举着你。”  她似懂非懂,拿一双黑黑的眸子盯牢我,做出一幅很委屈的样子。这时候,有人放风筝,风筝上的彩灯一闪一闪,很快将她的注意力吸弓l了过风筝上了天,小丫头又咧起嘴巴咯略笑了。  真是好哄,不开心就哭,开心就笑,成人世界如果这样单纯简单,想必每个人都可以活得快乐些。  风筝在天空越升越高,我拿不准,李天明还会不会来看女儿?会不会将她举过头顶,逗她笑?自从上次的冲突过后,我打电话他不接,发短信他不回,他是真的认为我堕落了,还是以此为借口与我保持距离?我不得而知。  杂志社用广告换来了早教中心的体验券。杂志社经常用广告换些莫名其妙的东西,譬如:大包大包的卷纸、西藏雪山冰川矿泉水、血淋淋的牛尾巴……  这次发的券,对我来说,算是比较靠谱的了。  我翻来覆去地看着卡片上印着的字:别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心里直感叹,早几年,起跑线是小学阶段,小学开始流行择校,上所好小学,动辄就大几万,十几万块;后来,起跑线提前到了幼儿园,为了上个好幼儿园,小孩子两三岁开始就要择园。现如今,几个月的小毛孩都摩拳擦掌站在起跑线上……不,是趴在起跑线上准备人生的赛跑了吗?  得着了空,带着女儿去这家早教中心体验早教。女儿生得讨喜,接待小姐递给她一个苹果,她就笑嘻嘻叫人家妈,真是有奶便是娘!  所谓的早教不过是培养孩子的良好习惯,在潜移默化中培养孩子学习的兴趣。  到了上课时间,十几个小毛孩爬着坐着闹着,家长们在旁边看着护着,生怕摔了跌了。  先教孩子洗手,擦手的毛巾要放到原位。然后老师带孩子跳舞,家长坐在地毯上观赏,那眼神,相当的欣赏和崇拜,仿佛自家孩子都是天生的舞蹈胚子。  一个小胖子,大概两岁多,长得圆滚滚,胖墩墩,他还有个妹妹,才刚刚会爬,也跑来接受早教。这两个小宝贝,身后有着足够庞大的亲友团,妈妈、奶奶、婆婆、两个保姆,看起来还都是菲律宾籍。孩子的每一个小动作都能引起他们的极大关注,孩子扭一下屁股,亲友团们就发出“哗”的赞叹声,孩子踉跄一下,亲友团们就是一片“哇”的惊呼。  家长们和孩子一起玩玩具,我随手拿了辆小汽车塞给女儿,告诉她:“这是汽车,红颜色的小汽车。”女儿跟着含糊不清地说了声:“第……  车……”我大为欢喜,女儿总算会说妈妈以外的词汇了。  正打算把“第车”纠正为“汽车”,小胖子跑过来,一把抢走了女儿手中的玩具汽车。女儿一看玩具被抢了,便站起来追小胖子,小胖子回头伸手一推,女儿就一个屁股墩坐在了地上。好在早教中心的地板上都铺了厚厚的地毯,估计摔一下也不怎么疼,女儿又爬起来追,小胖子迅速跑到他妈妈的身后躲了起来。  小丫头虽然年纪小,但也知道审时度势,一看这情形,立马回头,抱着我的膝盖,扭着身子,让她妈妈也给她撑腰。  小孩子打闹,很正常,我哄她:“宝贝,那边还有好多玩具,我们换一个玩玩吧。”说着伸手捞起地上的一个维尼熊,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  可是那小胖子偏偏不省心,见女儿没找到靠山,又跑出来拿着小汽车在她眼面前晃着,嘴巴里嚷嚷:“呕,呕,就不给你玩,就不给你玩!”还跑过来,一巴掌拍在女儿的脑袋上,“啪”的一声,打得不轻,终于,小丫头忍不住大哭起来。  小胖子的妈妈居然很得意,对孩子的奶奶说:“瞧瞧,从小就要培养儿子的竞争意识,要能拼会抢,长大才不吃亏!&  呸!这是人话吗?我打小教育孩子,要坚强,要忍耐,合着都是为了受你们孩子欺负?难道我们孩子生来就比你们孩子矮一头低一等?  盛怒之下,我一把夺过小胖子手中的玩具汽车塞到女儿手中,女儿挂着泪珠的小脸绽开了花,小胖子却“哇”的一声哭开了!亲友团一哄而上,你拍我哄,她妈妈恨恨地看着我:“儿子不哭不哭,乖,咱不跟穷鬼一般见识!”回想起来,我承认当时我做得不对,作为一个成年人,再怎么也不能跟孩子一般见识。但我并不后悔,我不能让我的女儿受欺负,不能让女儿觉得,她的妈妈保护不了她。  课程还没结束,我就带着孩子先行离开,接待小姐热情地问我:“要不要报名参加?”我坚定地摇摇头,并不是因为这个不愉快的小插曲,而是一节课180块,我出不起。  出了门,发现外面下雨了,我没带雨伞,犹豫着要不要打车回去。  看看这雨一时半会也停不了,当我终于下定决心打车时,才发现车很难打,根本没有空车。我抱着孩子,焦灼地站在屋檐下,看见一辆出租车从远处驶来,就跳进雨里招手,见不是空车,再退回来。  这倒霉孩子居然还特高兴,仰起小脸张开嘴巴接雨水,我脱下外套强行将她罩在衣服里,她就在衣服里伸手蹬腿跟我拼。  终于一辆空车在面前停下,我抱着孩子拎着大包小包爬上了车。  司机回头问:“到哪里?”我还没来及回答,他又惊喜地说:“怎么是你?”  我正手忙脚乱地把小丫头从衣服里拽出来,一抬头,发现这司机居然就是那天救我的成功,“哎呀,真巧!”其实心里很是惭愧,我有人家名片,一直想着请他吃顿饭以示感谢,却一直这事那事分不出精神。  “我一直想请你吃饭来着,可最近真是特别忙……”说着说着,我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什么忙,分明就是托词嘛。  “没事没事,别放在心上。”成功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  “不如就今天吧,前面有家餐厅很不错,你有时间吗?”  “嗯……行啊。”成功迟疑了一下答应了我。  后来我才知道,为了和我吃这顿饭,他没有按时交接班,被主驾扣了两百块钱,难怪他当时犹豫了一下才答应。  他高高兴兴在前面开车,随口问我:“谁的孩子啊?真可爱。”  “我的啊——”话没说完,一个紧急刹车,吓了我一跳。  “你都有孩子啦?”成功回头盯着我看,似乎想从我脸上寻找到开玩笑的痕迹,可惜没有。  “是啊。来,宝宝,叫叔叔好。”  吃饭的时候,成功一直尝试打探孩子父亲的信息,这毕竟是我的隐私,不能因为他对我有恩我就把自己的苦水难处一起倒出来。所有关于孩子爸爸的问题,我都一笑而过,避而不答。  一顿饭吃得好不沉闷 幸好有小丫头夹在中间才不至于冷场。她胃口特别好,一会要吃这个一会要吃那个,小手点一点,成功的筷子便夹了菜递到她的嘴巴里,吃得小丫头好生满意。  吃完饭买单时才知道,成功已经趁着去洗手间将账结了。这怎么好意思,我要把钱给他,他不要,在餐厅里推过来塞过去,几乎要打起来。  “下次,下次你请我。”成功挡着我的手。  “好吧,一定哦。”我只好作罢。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路面上有积水,成功将小丫头吊在胳膊上,跃过一个又一个小水坑,女儿兴奋得咯咯直笑,开心得要命。  成功送我们娘俩回家,下了车,小丫头死活不让人家走了,抱着成功的腿哼哼唧唧,满脸都写着依赖和不舍得,那小模样,我看了实在心酸。  没办法,只好让成功送她进家门。回到家,见江大妈不在家,我顿时松了口气,否则她一定会问东问西,恨不得把人家祖宗八代都打听出来列个表什么的。  家里除了吴浩从来没来过男人,瞧小丫头那个高兴呦,拉着成功满屋子跑,还专程拽人家去卫生间,指着浴缸哇啦哇啦乱嚷嚷,做捶胸顿足状。  成功不解地看着我,我乐了,原来前几天我带女儿洗澡,地上滑,小丫头的脑袋磕着浴缸了,撞了一个大包,这会可逮着可以告状的人了。  听了我的注解,成功抓起女儿的小手:“来,打浴缸,磕着我们宝贝了,是吧,打打打!”  女儿解气地大叫大笑,我看着她小小的身影欢快地跑来跑去,心里掠过一丝内疚:我一直很自信,觉得把女儿带得很好,保护得很好,可如今看来,她多么需要一个爸爸。  成功终归还是要走,女儿哭得惊天动地好像死了娘,死命抱着成功的脖子不撒手。我一把揪住她的衣服,狠狠心把她拽过来。  “快走,你快走。”我对成功说。  “你……你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有什么需要随时打电话给我。”成功关门前,撂下一句话。  关上门,小丫头一看没指望了,在我怀里踢打着,哭得声嘶力竭。  这时候电话响了,我抱着女儿去接电话,“乖点,不哭,我们看看是谁打电话找妈妈。”  电话是江大妈打来的,我以为她只是出去串门了,没想到她的老父亲中风了,匆忙回老家了,路上好不容易问人借了手机,与我打个招呼。  女儿还在哭着,不过从嚎啕大哭变成了轻声抽泣,偎在我的怀里,像一只可怜的小猫。我看着她的小花脸,一时间,感到从未有过的恐慌:明天怎么办?  事实上,还没到明天就出了问题。  可能是因为白天淋了雨,加上玩得太疯,女儿夜里发烧了。小孩子发烧很正常,我在她额头上敷了冷毛巾,又喂了一颗儿童百服宁,一个小时后量了一下温度,烧渐渐退了。  半夜,女儿的哭声把我惊醒,摸一摸,小身子滚烫。  坏了,我心里咯瞪一下,迅速爬起来穿衣服,用小被子将女儿裹得严严实实地带她去医院。  外面下着大雨,我一手撑着伞一手抱着孩子,艰难地走到小区门口打车。  大风将雨伞吹得根本拿不住,雨水像洗澡用的花洒一般,浇到我的脖子里、头发上,寒凉透骨。我什么也顾不上,紧紧护着女儿,焦灼地站在路边等车。  么晚才送来?”  我哑口无言,默默地看着她给女儿量体温。  40度。医生开了单子让挂水。  我不能把她一个人丢在诊室啊,只好抱着她,楼上楼下地跑:开单子、验血、缴费、取药。  给孩子扎针的护士看来也是新手,她拿着剃须刀在女儿的额头上剃发,拿着剃须刀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看得我心里发慌又不敢出声,生怕她手一偏,把我孩子的头给刮破了。  孩子的静脉血管露了出来,她一针扎进去,偏了,女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痛,觉得怕,“哇”的一声,就大哭起来。我也没办法,只能按着她不让她动,让护士继续扎,第二针刺下去,依旧没扎准,女儿哭得更厉害了。  小护士瞪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我,我坚决不让她再扎针了,要求换护士,她可怜巴巴地告诉我:“每个实习生都要经历这么一个过程。”  我说:“你怎么经历我不管,我就是要换护士,我女儿不是实验品给你练手的。”  小护士眨巴眨巴眼睛,就哭了起来,女儿在我怀里哭,她站在我面前哭,我觉得自己都要虚脱了。  争执了半天,最后是一位中年护士给女儿扎了针,药水通过她的头部静脉一滴滴流入她的血液里。小丫头软绵绵地靠着我,那么无助、那么可怜。  夜里一点多,眼看水要就挂完了,女儿躺在我怀里睡着了。外面依旧下着大雨,我两手托着她,根本腾不出手来撑伞。挂水的诊室离出租车等候区还有三四百米的距离,女儿的病刚好转一些,出去吹了风淋了雨肯定又要出问题。  先打陈菲的手机,关机了,想打她家里的电话,又担心吵醒她父母,老人家睡眠本来就不太好。  犹豫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给李天明打电话。拇指放在通话键上,心情犹如玩挖地雷游戏,形势已进入僵局,对于一个无法确定的方块,摁下去可能柳暗花明,也可能粉身碎骨。  电话响了半天,通了:“你又有什么事?”语气极不耐烦,背景极其嘈杂,也许又在哪家夜店流连,如果在家里,他也不敢接我电话。  “女儿发高烧,刚刚在医院挂完水,没办法打车,你能不能过来接我们一下?”我一口气说完,生怕他听得不耐烦把电话给挂了。  “发高烧?哈哈,你骗我不用拿女儿做借口。现在笑贫不笑娼,最近生意好不好啊……”李天明在那头大笑。  “去你妈的!”我愤怒地挂了电话。  一时间,无比无比地绝望。  突然问想到成功,无奈之下,只好又打电话麻烦人家。  接到我的电话,成功只说了一句:“马上就到。”  心,立刻定了下来。  记得大学的时候逛街遭遇小偷,钱包给偷了,身无分文,连学校都回不去。我打了110,警察也说的是这句话——马上就到。  平凡无奇,却让人无比安心。  很多时候,要想女人感动,多娇艳的玫瑰和多昂贵的钻石都不如一句“马上就到”。  大约二十分钟,成功就如同救世主一般出现在我们面前。他头发淋湿了,手中提着一把黑色的大伞,胳膊弯里夹着的小毛毯却是透干的。我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是他已经交班了,专门叫了出租车开至此处接我们娘俩。成功把孩子接过去,一直送我们进了家门,一口水也没喝,又匆匆走了。  孩子终于安静地睡着了,我却感觉头晕恶心,拿体温计一量:39度。  我拖着疲惫的身子洗了个热水澡,又吃了一颗百服宁,一头钻进被窝,冷得直哆嗦。实在冻得受不了,将家里的羽绒衫、棉袄、毛衣统统搭在被子上,才感觉稍稍好了一些。  第二天,宝宝的哭声把我闹醒,只感觉头似千斤重,一站起来天旋地转,但还是挣扎着起床给孩子穿衣服、冲奶粉。  小孩子的病来得快去得也快,第二天早晨,她已经很精神了。见我没去上班,小丫头特别高兴,坐在床上拍着手,嘴巴里咿咿呀呀:妈妈,妈妈*¥一#%#@%豆、豆豆……豆豆就是对门邻居家的那条小狗。  我打电话给杂志社请两天病假,毛总监疑惑地说:“常清,社里没发你的稿子你可不能闹情绪了,活儿这么多……”  我耐着性子解释:“我真没闹情绪,我真生病了。”  也许是我有气无力的声音也不似骗人,毛总监总算勉强同意了。我昏昏沉沉靠在床上,任宝宝摧残我的头发,在我的身上爬来爬去,拿小脚丫踩我的肚子。  一个人,很多时候都觉得一个人实在没什么,换煤气、修灯泡,本该男人做的事情我一样可以做。但一个人的时候就是不能生病,躺在床上,连口开水都没人给你递,那种滋味,百般无奈,万般凄凉。  下午门铃响了,猜想可能是收垃圾费或者是送快递的,好不容易爬起来去开门,防盗门外站着的,居然是成功。  见我一副病恹恹的样子,成功要送我去医院,我死活不愿意去,推说是小病,睡一睡便好。其实心里是心疼钱,小小的感冒发烧,去一趟医院,没有两三百是下不来的。  见我死活不肯去,成功便没走,带着孩子在客厅玩,并给我煨了碗姜汤。我蒙着被子倒头便睡,等一觉睡到天擦黑,出了一身汗,人感觉轻松不少。推开房门,桌子上已经摆了熬得稠稠的白粥和榨菜。  “吃饭饭……”宝宝刚学会了一个新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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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贴 413 贴(高级E友)
19、又失业了  第二天,感觉好了点,就紧急面试小保姆。  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合适的,家政公司给介绍了一个四川的女孩,听说在别人家做过保姆——有工作经验。得,就是她了。  小保姆叫小芹,十九岁,生得眉清目秀,我捏着女儿的小手与她打招呼:“姐姐来照顾宝宝了,姐姐漂亮吧!”  小芹脸一红,开口就叫我一声——阿姨。  我郁闷至死,却又不便发作,和颜悦色装作漫不经心地说了句:“以后就叫我姐姐吧。”小芹反应机敏:“那你刚才不是让宝宝叫我姐姐的吗,我再叫您姐姐,不是岔了辈了吗?”  我尴尬:“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吧。”  于是,从此,她就叫我“哎”。  “哎,星星奶粉没得了…‘哎,家里要交水费了。”“哎,我想请一天假。”保姆事宜落实了,我总算可以踏踏实实去上班了。同事们闲聊,说有家保姆嫌孩子闹,每天给孩子喂安眠药,最后孩子变得很迟钝,神经中枢被破坏了。又有人跟风起哄,说哪天哪天看到一条新闻,保姆把孩子租给乞丐出去讨饭,每天三块钱,临到家长下班前再把孩子接回来,洗洗干净,从小要饭的变成王子。  小道消息可真闹心啊,我坐立不安却又无可奈何,满脑子想的都是我家孩子在马路上讨饭,要么就是被灌了安眠药昏睡不醒。  自从有了这孩子,我这一颗心就没个安定的时候,怕冷了她怕热了她,怕摔了她怕跌了她,有心想揽在怀里护好了,又怕宠坏了她。  再次麻烦成功:“如果你送客人经过我家附近,能不能上去看看,新来的保姆对孩子怎么样?”  成功答应了,十分钟后就传来捷报:“保姆带孩子在楼下晒太阳呢,几个小孩在一起玩。”我松了口气,才有空分出心来想成功。他的话不多,说来说去,说得最多的就是“没问题”、“我马上去”、“放心,我在”。可是,这些话对我来说,句句都是天籁之音。  快到中午下班的时候,陈菲兴奋地找到我,一脸诡异的笑容:“常清,今天你的稿子在《文化周报》上发了,知道吗?轰动啊!人家正紧急加印呢。跟你说哦,他们的编辑部主任让我问问你,愿不愿意跳槽去他们那,待遇一定从优。”她喝了口水,喘了口气,“你真牛啊!”“真的啊!”我一把抱住陈菲,“多少钱?”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俗啊!”陈菲撇嘴。  这时候,面前的电话响了,我心情好哇,热情洋溢地拿起电话,“喂,你好。”“常清,你来一下。”是李总编,声音一如既往地阴死阳活。  “老板找,你等我一下,中午一起吃饭。”我放下电话,嘱咐陈菲。  当我敲开李总编办公室的门时,还在人逢喜事精神爽地微笑着,但看见李总编的眼神似乎要杀人,才硬生生将脸上的笑容给绷回去。  “这是怎么回事!”李总编将一份皱巴巴的报纸扔到我脸上,我拿起一看,正是这期的《文化周报》。  “没怎么呀。我们杂志不能甩,我就转投了!”我如实禀报。  “谁告诉你不能用的呀?谁让你擅自就转投的呀?你还有没有一点组织纪律?你还有没有一点集体荣誉感?胳膊肘往外拐!”李总编恨恨地拍着桌子,咆哮着、呐喊着。  我都懵了,不就是几天前,这位先生亲口对我说“不发就是不发”的吗?  “您说不发的呀!”我努力为自己辩解。  “混帐!我什么时候跟你说不发的?我是领导还是你是领导?什么时候发、怎么发,我需要向你汇报吗?你以为你自己是谁,不要觉得会写一点小文章就把尾巴翘上了天!我告诉你,你嫩着呢!这次的事情,你必须给我挽回,去告《文化周报》剽窃,我们拿回来重发……”他的嘴巴一张一合,我的脑子嗡嗡直响,胸口剧烈地起伏,满脑子就一个想法:我他妈的不干了。  我用手拨了拨遮住眼睛的刘海,我想我的脸上也许还带了一丝微笑,用柔软可亲的语气反问:“你和我,究竟谁岂有此理呀?”  刹那问,李总编的脸上浮现出怪异的神色,我深吸了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报纸在李总编的办公室桌上狠狠地一掼:“呸!我忍你好久了,再呆下去,说不定我也要找黑社会恐吓你了!”看见李总编目瞪口呆的胖脸,我无比解气,昂首挺胸地走出办公室: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人家《文化周报》不是邀请我去做特约记者了嘛。  陈菲见我兴高采烈地进去,脸色铁青着出来,不明所以,拉住我问个不停。  我还有心情跟她说了一个笑话:一个人去面试,老板问他:“要胜任这项工作,必须要有超人的胆量,你行吗?”求职者甩了老板一巴掌,大声问:“你认为呢?”  陈菲听完大惊:“你甩了老李一巴掌?”  我说:“我正在后悔为什么没扇!”  问楼下保安要了一个纸箱,将办公室里属于我的东西放进去。妮维雅护手霜、采访本、乐天口香糖,还有一些书和零食。  在香港电视剧里经常看到辞职者捧着纸箱黯然离开的镜头,有的上司苛刻,故意刁难,要求一一检查箱子里的东西。我变态地希望李总编冲出来也要求我开箱检查,我就可以将箱子里的东西抛个天女散花……  我又失业了,捧着失业标志的纸箱,我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路过一个又一个华美的橱窗。曾经,我的行头都来自这些漂亮体面的地方,即使一件普普通通的白衬衫,也不会低于500块。如今呢?我低头看看自己,浑身上下加起来不会超过三百块,连衣服带鞋子,都来自于街边小店。值得吗?我问自己。  回到家,刚打开门,宝宝张开手一下子抱住我的腿,妈妈妈妈的大喊一气。  值得了,一切苦难都值得了。老天总是公平的,他给你多少,也会拿走多少。抱怨根本没用,生气也是自扰,不如看开些,日子还得过下去。  傍晚,天空飘起了小雪,女儿把手伸出窗户,摊开小小的手心,接起一朵一朵白色近乎透明的雪花。  我告诉她,“下雪了。”她似懂非懂,“下雪?”  吃过晚饭,我有一搭没一搭的逗女儿:“春有百花秋有月。”  她说:“月——月!”  我说:“夏有凉风冬有雪。”  她说:“下雪!”不错,小丫头记住了“下雪”这个词。  我说:“妈妈要是没工作了,怎么办啊?没有钱给宝贝买奶粉吃了——”女儿高兴地拍着小手:“多多。”多多就是金装多美滋。  “哎,你没工作了还能给我发工资不?”小芹突然冲过来问,我的思绪正越飘越远,冷不丁被她一吓,一时竞说不出话来。  小芹见我发怔,很严肃地对我说:“哎,我们出来就是赚点钱地呦,可不兴拖欠工资滴,政府都说了,不准打白条。”  我的神终于回过来了,猛点头:“谁说要打白条啦?放心放心,饿死我也饿不死你们!”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夹了份简历去《文化周报》面试,事先陈菲帮忙打了招呼,所以编辑部的陆主任比较热情地接待了我:“很欢迎很欢迎,我们正需要你这样冲劲十足的年轻人!”我客气:“您过奖了。”犹豫了一下,又问:“那我什么时候可以来上班昵?”  陆主任大笑:“随时可以啊!你的第一篇稿子反响很大呀,我们正等着你的第二次深入虎穴呢,怎么样,再去弄一篇重量级的连续报道。”我头脑嗡嗡作响,心一阵一阵地发凉。想到小时候,姨妈家盖房子,诸如外墙粉刷之类的危险工作,工头从来不让自家工人亲自上阵,宁愿花些小钱去找零工。现在,我就相当于那个命不值钱的零工。  我勉强笑道:“谢谢您,我回去考虑一下。”  踏出报社的大门,木然地一步一步下着台阶,只觉得人生灰暗,无计可施。  清洁卫生的大妈正执着水淋淋的大拖把在拖地,我一个没留神,一脚踏空,仿佛坐滑梯,从十几节台阶上刺溜了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巨痛袭来,动弹不得。第一个反应是:我的尾椎骨是否还健在?第二个反应是:我要是也卧床不起,保姆会不会要求加工资?  接下来的一个多星期,我的腰不能弯、腿不能屈,睡觉都是直挺挺的如同挺尸。正好失业在家,我就骗我家小保姆:腰摔坏了,病假几天。总算为不上班找到了合理的解释。  小芹用她那单纯的脑袋想出了一个问题:“哎,你不上班,会不会扣工资?”  根本就没有工资,拿什么扣?我微笑着告诉她:“不会。”  她说:“哇,那我要请假一下子,你也不会扣我工资了呦。”  这是什么逻辑哦,差点七绕八绕把我给绕进去。我很严肃地告诉她:“如果你有事想请假,没有问题,但你一定要提前与我打招呼,确定我在家,千万不能把孩子一个人放在家里。”小芹很兴奋:“那我现在就跟你请一下子假嘛!你正好不上班,可以陪娃儿。”我没有理由不同意,于是,就只好同意了。  女儿睡着了,冬日里的午后很安静,屋外的阳光透过窗帘射进来,在深色的地板上投下一片蜜色的光亮。  我靠在床上,身体很舒服,心情很茫然:接下来,怎么办?  生完孩子后,李天明给的钱还剩下两万,一直存在户头里不敢动。现在活期存折里还有一千多块钱,这个月要交电费,还要吃饭,要给宝宝买钙片,要付保姆工资,怎么算也撑不过去,上帝保佑大家都不要生病,我心里暗暗祈祷!对了,下个月要交房租了,一交就是一年,也不知道房东会不会涨价。  简直不能想,一想就觉得日子没法过下去,恨不得一头撞死,一了百了。  钱不是万能的,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这话谁说的?拮据的生活消耗人的意志,磨灭人的理想,让人变得缩手缩脚,一干什么就想到钱,不是想到没钱!  生女儿的那日就下定决心:要多多地赚钱,女儿要富养,小时候多见些世面,长大才不至于被男人骗!  可惜,女儿长到这么大,一直没有尝过富的滋味,她很知道省钱,一块钱买三个烧饼都晓得要拣个大的挑。  晚上陈菲和吴浩来吃饭,吃饭是假,接济是真,鸡鸭鱼肉拎了大包小包。他们帮我带孩子,我在厨房忙活给他们吃,不一会小芹回来了,就来帮我打下手。  有了孩子后,我开始热爱烹饪,并且发现自己在这方面还是有一点天分的:能够将一堆青白红绿的食材,变成一桌子像样的佳肴,经常有创新,花头不断。最后,看着一桌子的狼藉以及食客们心满意足的表情,我就觉得无比享受。  吴浩吃得连头都抬不起来,他突然对我说:“我觉得你可以开家餐厅,就叫常氏私房菜。”陈菲热烈欢迎:“你开!开了我们天天忽悠人来吃!”  小芹也回来了,她积极响应:“哎,如果你开饭店,我哥哥可以来帮忙呦,他就是厨师!”见我犹疑,陈菲大声疾呼:“我告诉你,现在找份像样的工作是难上加难,干脆自己当老板!《文化周报》黄了吧,不干就不干……”我直跟她使眼色,暗地里咬耳朵:“我的姑奶奶,我家小保姆还不知道我失业了,你说话当心点!”瞧瞧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在外看老板脸色,回家看保姆脸色,如今已经把老板得罪了,小保姆是万万要讨好的。  陈菲绕过这个话题继续发牢骚:“就算有份体面工作吧,那份辛苦,那份压力,哪个白领都有一部血泪史。朝九晚五基本上就是神话传奇,朝五晚九还差不多!老板就是要最大限度地压榨你。”“老板总是对的,再错也是对的。他把报告弄丢了,反过来诬赖你没交。办公室又不是法庭,你能跟他争出个所以然来?不能据理力争的结果只能是他恼羞成怒,最后倒霉的还不是你?”吴浩一直在博达,兢兢业业,我走了以后他一个人伺候老板,日日陪老板加班,夜夜陪老板应酬,手机24小时不敢关,他的血泪史,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客户就更是衣食父母啦!给点气受那是理所当然的,给广告就行,哪天对我们客客气气笑脸相迎,大家反倒不适应,贱吧!广告部就是客户的挡箭牌、撒气筒,一旦业绩不好,统统是广告传播出了问题,一只只黑锅扣过来,你还得陪着笑脸接过来顶着!”杂志社如今是全民拉广告,陈菲一说起广告一肚子委屈。  “老板不敢吵,客户不能吵,同事也不能得罪,你今天得罪了他,他明天就给你挖个陷阱埋了。这世道,人人都是上帝。吴浩愤愤地说。  说得太对了,小保姆也是上帝!我看了一眼小芹,她正一边吃苹果,一边似懂非懂看吴浩和陈菲发牢骚,她每天都要吃一个苹果。  一所以一定要往上爬,你看看我们老李,请客户吃饭唱歌,肯定带上年轻漂亮的王冰和苏兰兰,一副大班相,有时候还开玩笑说‘叫什么小姐?我不是带来了么……’龌龊吧!”“那王冰她们不生气吗?”我好奇。  “生气?怎么不生气!两个人天天说,‘老娘明天不干了’,有什么用?第二天还不是夹个本子来开会了!”陈菲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你们老板没有叫你去陪酒吧?”吴浩很紧张地问陈菲。  “他敢!”陈菲大喝。  “不是不敢,而是他觉得你不够年轻漂亮。”我笑道,陈菲气得直翻白眼。  ‘常清,你开家小饭店吧,好歹自己做老板,不受气,时间可以自由支配,我们吃饭也方便。吴浩强烈希望我为他们提供吃便饭的场所。  “就是就是,我们支持你!陈菲超级热情,这两口子还来劲了。  这么多人都发表了意见,我也表个态吧:开是可以,但是我只有两万块钱积蓄,怕是连店面租金都不够付,万一开砸了,我和女儿就得喝西北风了。  陈菲看了吴浩一眼,笑着对我说:“如果你真想做,我们可以出一点,江北的房子实在太远,我们打算把它卖了,换个市区的小房子,这样可以剩下来几万块钱。”  她一年到头,难得跟我说几句正经话,偶尔说一句,都足以让我震撼。  我知道他们都已经迈入大龄青年的行列,我知道双方家长催着他们结婚要孩子,我也知道装修办酒结婚养孩子花费颇巨,置一头家哪样不需要钱?  家家都有自己的困难,没有哪家说是钱多得要往外借的。  我实话实说:“你们需要钱的地方也很多,要装修要结婚,钱借我了你们怎么办?再说了,我从来没有做过生意,万一开砸了,你们就血本无归了……”“呸呸呸!你不会说点好的呀!我们不是借钱给你,我们在投资呢,我很看好你呦!”陈菲打断我的话。  吴浩拿着笔左算右算,告诉我:“大概可以出四万。”  陈菲对小芹道:“明天就打电话给你哥!”  小芹拖长了声音,清亮地喊了一嗓子:“要得!”  一时间,群情热烈,讨论这家餐厅怎么开,开在哪,规模多大,招几个人,做川菜还是维扬菜……人人面红耳赤,描绘着美好而壮丽的画卷。  开个小店,自己做老板,忙时做做生意,招呼张家妈妈李家姐姐i闲时泡壶清茶,搓搓小麻将,打打小瞌睡;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有滋有味,钞票还源源不断哗啦哗啦进来……这也许是每个中国人心中的白日梦。  如今,我们可以为这个梦找个出口,说不定,就成了!  夜里做梦,梦见我的常氏私房菜门庭若市,人头攒动,热闹非凡,有点像黄金周的旅游景点。我收钱都收不过来,眼看队伍越排越长,大有连绵不绝一眼望不到头的架势。我急得一脑门子汗,因为排队超过两百米就要免费。这好像是哪个省的高速公路为了保证道路畅通而制订的政策。眼看着人越来越多,恰巧又没有零钱找了,我手忙脚乱到处找人换钱,排队者不断催促:“快一点…‘好了没?”“再不好不付了!”  就在我沉浸在生意太好忙不过来的苦恼中时,电话铃声不合时宜地响了。我一惊,梦醒了,心怦怦跳着,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挣扎着在黑暗中摸索到了电话,“喂”了一声,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  “常清,你老实跟我说,有没有带走我孩子!”恶狠狠,气冲冲的声音。  我一时半会脑子没转过弯来,“你是谁啊?”  “别跟我装傻冲愣,一定是你把我儿子拐走了是吧?”那头似乎快要爆炸了。  是李天明!我总算反应过来电话那头怒气冲天的男人是谁了,“你说说清楚,到底怎么了,你儿子怎么了?”  我的反应令他失望:“你真没带走我儿子?那会是谁呢?”  我气不打一处出:“你三更半夜打电话来,就是以为我绑架了你儿子?  要真是我干的,还能在这接你电话吗?我自己女儿都养不起还带走你儿子?笑话!”“我以为你恨我,所以……孩子下午在花园里玩,他妈妈去买了份报纸,孩子转身就不见了……”李天明喃喃地说,声音沙哑,软弱无力,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这是我认识的那个霸气十足的男人吗?  我的心软了一下,作为一个母亲,我能感受到他那锥心的焦灼,“有什么可以帮到你?”“不用……打扰了。”李天明挂了电话。  我发了一会呆,扭过脸去看躺在身边的女儿,她睡得很沉,睫毛一动一动的,好似扑闪的飞蛾。  再也睡不着,在床上辗转反侧,什么姿势都不舒服,看看时间,早晨五点,索性起床下楼拿牛奶。推开门,清冽略带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冻得缩了下脖子,空中依稀飘着薄雾,觉得影影绰绰看不清爽。  牛奶还没有送到,我又折回去,坐在屋子里只觉得冷,又没事做,靠在沙发上,用棉袄暖住脚看《天使爱美丽》。这一看,困劲又上来了,昏昏沉沉睡过去。  “哎,哎……”我被我家小保姆推醒。  眼睛一睁,看到身边站着一个两眼通红、神情憔悴的女人,这不是李天明的老婆吗?我吓了一大跳,一个激灵翻身坐起来,这才发现李天明也来了,靠着门边站着,神情阴郁。  这唱的是哪一出啊?我琢磨着。  小芹也有点发憷,她有点后悔放陌生人进来,生十自我怪她,期期艾艾地想补救。  我说:“小芹,带孩子下楼玩会儿。”  她如同得到了特赦令,答应了一声,就进房间抱着孩子准备出门。  “等等!”李太太喝住小芹,走过去,恨恨地盯着我的女儿,眉目之间,写满伤痛,“长得真像呵”她说,“太像了!”  我觉得难堪,用眼神告诉小芹:快点带孩子走。小芹一闪身,护着孩子,逃跑似的下楼了。  “常小姐,以前所有的事情我都不追究,我什么都不会计较,只求你能把孩子还给我。”李太太暗哑着嗓子,悲痛欲绝。  我无奈地看了看李天明,耐着性子同李太太解释:“我真的没有偷你家孩子。你与其在我这里浪费时间,还不如去火车站汽车站找找!”“家里亲戚已经去了,也报过案了,都没有消息,宝宝没有任何消息。  你恨天明,天明都跟我说了。你们的事我统统知道了,一定是你!你把孩子藏起来报复我们,你把孩子还给我好不好?我什么都不追究,好不好……”李太太掩面哭了起来。我想发火,却又发不出来,只好看着李天明,希望他快点带着他老婆给我走人。  李天明依旧靠着门,维持着那个姿势,仿佛旧时的默片,让人心酸。  “我家就这么大,你们随便搜吧。”我无可奈何。  不用搜,区区小屋子,一目了然,唯一能藏点什么的地方就是大衣橱了。李太太“哗”地一下拉开橱门,里面乱七八糟的四季衣裳就如洪水般喷涌而出。她还不死心,发疯似的将里面的所有东西全部扒拉出来,搞得家里一片狼藉。  “宝宝宝宝,你在哪,回来吧,妈妈想死你了,宝宝……”李太太跪在一片杂乱的衣服上,哭得悲痛欲绝。  “走吧,咱们再去找,再去找。”李天明试图安抚。  “你滚!”李太太一把推开李天明,“让你在外面乱搞,老天惩罚你了吧!宝宝丢了!你赔我儿子,你赔我儿子!”她拽住李天明的衣领撕打着,指甲刮到李天明的脸颊,留下一道暗红色的印记。  她男人任她撕扯,实在闹得厉害,便也没忍住,伸手一推,她老婆就倒在了地上,“够了,我在外面挣钱养家,给你当全职太太,你连个孩子都看不住,你还有脸闹!”被老公一骂,李太太安静了,伏着地上哀哀地哭。  这时候,李天明的手机响了,李太太猛地抬起头,用满含泪水的眼睛盯牢李天明手中的手机。  “喂……”李天明的脸上呈现出木讷的神色,整个人都呆掉了,一动不动地站在那。  “怎么了?天明?孩子找到了吗?”李太太扑过去。  摇了半天,李天明才缓过神来,他拍了拍老婆的后背,喃喃地说:“走吧,我们回家吧。”后来我才知道,李天明的孩子死了。就在妈妈转身买份报纸的工夫孩子失足掉进了小区正在施工的窖井。当时周围有很多人,就是没有人发觉。  听说李太太精神几近崩溃,李天明请了长假陪她去海边散心,孩子的所有东西都烧掉了,房子也打算卖掉,只为离这个伤心地远一点。  听到这个消息,我很悲伤,有的时候做梦,都能梦见这孩子坐在婴儿推车里,用乌黑的眸子盯牢我看的情形。  出了这件事后,我要求小芹什么家务都别做,专心致志带孩子,不能让孩子脱离大人的视线,哪怕是一分一秒都不行!  女儿会说话了,每天哇啦哇啦讲个不停,可惜普通话里夹杂着四川口音。她把“脑袋”称做“脑瓜瓜”,把“脚”叫做“脚巴”,“没有”叫“没得喽”……冷不丁还以为是个川妹子。害我每天晚上又得多做一项功课,就是教小芹说普通话。  小芹很郁闷:“我就是学不进去才跑到城里来打工,谁知道每天晚上还是要上课噻。”我还得哄着她:“多学点东西总是好的,今后肯定用得着,我教你普通话,你也可以教宝宝嘛!”“说来说去,你还是为了自家的娃子!''小芹气呼呼地把书翻得哗哗响。  这不废话吗,我不为自家娃为谁家娃?  每天晚上读一段课文,小芹读,我纠正,宝宝就坐在一边竖着耳朵听。  小芹很多字不认识,把乌鸦念成乌鸦,我一个字一个字地教,今天教明天忘,明天再教后天再忘。我一气之下也没了耐性,川妹子就川妹子吧,以后上学自然改得过来。  自从我让小芹专心致志带孩子以后,她就严格地不折不扣地执行我的命令,油瓶倒了都坚决不会扶一下。  那段日子我像没头苍蝇,到处找工作到处碰壁,最后勉强找到一家广告公司的兼职工作。不用坐班,每个星期在家写四个策划,每个策划的价格是400块,我知道老板转手一卖,就得卖4000或者4万。另外零星写点稿子四处乱投,赚点稿费算是外快。  仍然做着发财梦,四处找适合做餐厅的门面,晚上赶了点儿回来给两个小祖宗炒菜做饭。  一日我回来迟了,正撞见小芹在喂宝宝吃饼干。小丫头吃得满脸都是饼干渣。小芹看了,随手抄起桌子上的抹布给她擦嘴,擦完继续喂,抹布就扔在身边的地板上,方便呆会再用似的。  我看得目瞪口呆,有心发作却又担心得罪了小保姆,她若是撂挑子比老板炒我鱿鱼还要惨。最后在厨房里转了几圈,实在无计可施,装作打扫卫生,将抹布拿了过来,丢进开水里消毒。  直到今天,我还热哀于将家里每一块抹布都洗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跟洗脸的毛巾不分上下。小保姆无意中的一个动作,成就了我这辈子对抹布的特殊感情。  我一天能收到好几条成功发来的短信,有时候是从报纸上看来的育儿经,有时候告诉我哪种洗衣粉不伤手,后来知道我在找门面房,他打听到租房信息也发给我。  以前,李天明不怎么给我发短信,他说打电话几句话就说清楚何必费事按键盘呢?偶尔给我发一条“降温了多添衣”,我都感激得涕泪交零。现在想来既无聊又矫情,降温了谁不知道多加件衣服?难道光着膀子在外面冻啊?  爱一个人的时候,他怎么着都是一个“好”字,当感情没有了,回头想当年的时候,无非又是一个“傻”字。  自从成功半夜救急,将我和女儿从医院接回来之后,我们之间多了一丝异样的东西,他与我说话,眼睛都是躲闪着,不太好意思似的。有时候,欲言又止,期期艾艾了半天,才冒出一句:也没什么。  当生计都成问题时,感情这东西,基本上就是奢侈品,想了伤心,不想也就罢了。  在报纸上看到小广告:城东有一家小饭馆转让,无转让费。  “无转让费”这四个字令我动心,嘱咐小芹好生照看女儿就直奔城东去了。  这家饭馆实在是小得可怜,两个人往店堂中间一杵,感觉亲密无间,我只好随便拣张椅子坐下来。  店主是一位中年男人,长脸,不是普通的长而是特别的长,以至于我今天回想到这个人,相貌五官统统想不起来,就记得一张长长的脸。刚巧前一天晚上看琼瑶剧,女主人公哀怨地对男主人公发嗲:“去年一颗相思泪,今年才流到嘴边”,猛然想到这句台词,我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见我表情怪异,店主以为我对他的店感兴趣,大吹特吹:“别看我这店面小,市口多好啊,人气多旺啊,我告诉你,我这店面,一个月流水十万块没问题……”我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个只能摆下四张桌子的小店,就算从凌晨做到深夜,从早点做到宵夜,能做个三四万就顶到天了吧。  我说:“没转让费啊?”  “转让费是没有滴,但是……”店主抱着胳膊,左腿痉挛似的抖啊抖啊,下巴指着那些油乎乎的桌子椅子,“这些东西都是要钱滴,哪一样不要钱?  折价算给你!”靠,这不就相当于是转让费吗?我知道受骗上当了,但还是问道:“多少钱?”  “三万。”店主的一只手在下巴上摩挲着,好半天才报出一个价格。  “谢谢,再见。”我转身就走。  “两万!一万五……”店主在身后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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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女儿总是要爸爸  一整日都心情灰暗,交出去的策划总是不能令老板满意,陪着笑脸,一改二改三改……终于改回了第一次交给他的模样,他瞪着眼睛看了半天:“就这个吧!”  我几乎吐血。  发工资了,我将辛苦赚来的一千六百块钱揣进包里。  时间尚早,走路回家,路边的大店小店张灯结彩,满街的路人笑逐颜开,但在我眼里,仿佛一切都好像是幻觉。  回家接了女儿,带她去买她耍的“五颜六色”的小皮靴,临出门就约法三童:“不许要这要那,不许哭,不许耍赖。”  女儿点头同意,我按了按包里的钱夹,带她去逛街。  物价很贵,童装动辄大几百,若买了,这个月就去喝西北风吧,女儿用小手指这指那,这也好看那也好看,几乎挪不动步。我瞪了她一眼,她立刻很乖巧很委屈地告诉我:“妈妈我就看看,我又不要你买。”  说得我心里直发酸。  最后在大市场买了合她心意的鞋子,做工粗糙,质量一般,但总算也是新鞋子,够小丫头美一阵子了。  因为是最后一双,连个鞋盒都没有,因此又杀了5块钱的价,摊主很无奈地对女儿开玩笑:“你妈妈真会买东西。”女儿骄傲地说:“我妈妈就会买便宜货!”说得摊主哈哈大笑,说得我无地自容。  鞋子装在一个简陋的红色塑料袋里,每走两步,小丫头都要侧过头瞄一眼,被我发现,还不好意思,扭着身子跺脚。  在站台等公交车,人很多,我紧紧牵着女儿的小手。远远看见28路来了,立即化身为即将上战场的战士,将塑料袋和背包统统挽到胳膊肘里,一手抓着月票,一手抱着女儿,紧紧贴着车门跑。记得上大学时,从宿舍到开水房,打一瓶开水要休息两次,半年下来,我可以一次提四个水瓶还健步如飞。刚生女儿时,我抱一小会就抱不动了,如今,她都这么大了,我照样能抱着她挤公交车。  车刚停稳,后面的人流如同潮水一般拥过来,我把着车门,任凭后面怎么挤,就是不让。女儿趴在我肩膀上嚷嚷:“不要挤呀,排排队!”哪有人听她的,车门一开,你推我攘,像逃难一样往车里挤。  装鞋子的塑料袋破了个洞,鞋子哗啦一下漏出来,我抱着女儿艰难地俯身去捡,后面人照样挤,一只黑色的大头皮鞋狠狠地碾在我的小指上。  我也顾不上疼,抓起鞋子赶紧上车,女儿被挤得嗷嗷叫唤。  终于连滚带爬上了公交车,这才发现小手指的指甲断了半截,殷红的血丝渗出来,钻心地疼。有人拍拍我,“来,坐这。”我刚准备坐下,一位大妈不知从哪个角落窜出来,一屁股坐了上去。  让座的女孩抗议:“我是给人家抱小孩的让座的!”  大妈置若罔闻,低头不语。凡事都当听不见,也着实有功力。  两站路过后,女孩下车了,该大妈才有空抬起头来,我这才有机会看到她的脸,不由低低叫了声:“阿姨。”  原来跟我抢座位的,是我的继母。  发现是我,她也吃了一惊,黑着脸“嗯”了一声。继续低头打瞌睡。  女儿被抱得很不舒服,她一直小声地要求:“我要坐坐,我要坐坐。”  时间久了,我也吃不消,把她让下来,“要坐就坐妈妈脚上,抱紧妈妈的腿。”小丫头坐了一会,就站起来,我问她为什么不坐了,她说怕把妈妈压疼了。  回到家,小丫头迫不及待把新鞋子穿上了,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不时把小脚翘起来自我欣赏,她由衷地跟我说:“漂亮。”  正在准备晚饭,成功风风火火地赶来了:“快,我一个朋友的姐姐要去外地,打算把手里的饭店给转了,价格很低!”我穿上外套就准备跟成功去看看,女儿也要去,我拗不过她,拖着她出了门。  下了楼她就不愿意走路,理由是“怕鞋鞋脏”,撒娇,成功扛着她大步流星往前走,小丫头趴在他耳朵边叽叽咕咕,我隐约听见她说:“妈妈和爸爸吵架了。”21、一流的老板就是一流的孙子  店面在一条巷子里,巷子的名字很好听,叫莲花巷。这位置闹中取静,靠近师范学院,周围的写字楼也很多。小店不大,大厅能放五张桌子,还有两个包间,装修得很雅致,一打听才知道,店主是师范学院的老师,很有艺术气质。  “常小姐,实话跟你说,我开这家店纯属玩票性质,没花多少心思,所以生意比较清淡,主要都是学生来吃,很多吃了还不给钱。最近学校要交换老师,我要去韩国,没时间打理了,所以要转让。”店主温文尔雅,说话轻声慢语,听着让人舒服。  小店转让费三万元,年租金是五万元,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交了五千块钱的定金。  很快,陈菲送来了四万元,成功借了两万元,再加上我的压箱底钱,一个星期之内,这家小店就跟着我姓常了。  按照当年的设想,这家店铺应该叫“常氏私房菜”,可是最近,“张氏私房菜”、“李家私房菜”大有泛滥之势,所以几个人集思广益了两个晚上,想出了“阿星小馆”的店名,不明就里的人没准会以为老板是周星驰呢。  小芹的哥哥带了一个徒弟从四川赶来,拟菜单、定菜价,忙得热火朝天,不亦乐乎。转让费和房租,几乎花光了所有的钱,再加上添置了一些必要的设备,为厨师服务员租了房子,口袋里只有几个一元硬币丁当作响了。  开业前夕,意识到没有钱买菜,急得团团转,硬着头皮去菜市场赊账,小贩们一听饭店在莲花巷4号,纷纷做恍然大悟状:“噢——周老师的店!”  得亏原来的店主信誉好,人家二话不说,鸡鸭鱼肉尽着拿,拖回来一大筐。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不给放炮仗,只好踩了几十个气球,阿星小馆就轰轰烈烈地开张啦!  饭店开起来才知道,以前那些关于“开个小店,忙时做点生意闲时静看落花”的想法基本上就是痴人说梦。  这巴掌大的店铺,刚一开张,至少有十个部门来找你要钱,这个费那个费,单是垃圾费,就有三拨人来收。还有所谓的黑社会来收保护费,不给?  不给试试,现在黑社会都文明了,不打不闹,吃饭的点儿来上几拨人,清一色的光头墨镜,把桌子都给占满了,一桌只点一盘炒土豆丝,一耗就是一个晚上。你说看到这情形还有客人敢上你店里吃饭吗?  每天有无数个突发事件等着你,什么吃饭吃到苍蝇啦,走路滑一跟头啦,收到假钱啦、服务员和客人吵架啦、菜还没上桌厨师就先吃开啦……形形色色,不胜枚举。  我每天坐在收银台后方,居高临下看着这巴掌大的店堂,心里盘算:这桌是房租、这桌是水电煤气、这桌是工人工资……  忙起来的时候咱就是店小二,和服务员一起端茶送水赔笑脸,手忙脚不歇,比在任何地方上班都要累。我这颗脆弱的心一直悬着,只要听见客人发出稍微大一点的动静,心马上开始怦怦乱跳,生怕又有了什么差池,得罪了上帝。  以前给别人打工,遇到的上司一个比一个恶,花言巧语,鬼迷三道,目的就是让你干活。你活干好了,功劳全是他的,你出了差错,对不起,责任全是你的……  如今想想,那是多么幸福的事啊,毕竟只要对付一个人,把顶头上司伺候好了,日子大抵还是可以过下去的。  现在才知道,这世界上最最难做的职业就是老板。  虽然我只管着两个厨师,两个服务员,还有一个只上半天班的清洁工,就已经觉得身心俱疲。每个人都有个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每个人都会偷懒,每个人都会占小店的便宜,你得时刻防着盯着哄着护着,才勉强能把这些人和成一团,为小店的繁荣昌盛贡献绵薄之力。  陈菲利用职务之便,为“阿星小馆”在杂志上做了豆腐块大小的宣传。  李总编看见了,非逼着陈菲“安排大家试吃一次”。  当陈菲把这个消息转达给我的时候,可把我愁死了。小小一家店,黑白两道都来吃,如今媒体的朋友也要来了,我们还怎么过?  陈菲先推说:“他家菜不好吃。”  马上有人说:“正好我们去给她提提意见,我们这些美食家,一般人请也请不来的。”拜托,谁要请你们?  陈菲又说:“小店生意不好,开一天关两天。”  立刻有人接口:“我们去了不就有人气了吗?”  拜托,这吃饭不给钱的人气,要来何用?  陈菲实在没办法挡驾了,只好通知我备下酒菜,恭候媒体的朋友们大驾光临。  因为我与李总编之前的过节,所以他们来我就走,把成功推到前台充当老板。  以下情形为根据陈菲和成功的描述所作的现场还原:话说李总编率领记者朋友们光临本小店,刚一进门,就作巡视状,可惜店面太小,巡视不开,只能粗略扫视,评价了句:“店太小。”  请至包间落座后,李总编开始与成功亲切交谈。  “小伙子做生意多久啦?”  “刚刚开始做。”  “没什么经验吧?”  “没什么经验。”  “听说生意一般?”  “是的。”  “有什么可以帮到你?尽管说。”  “谢谢谢谢。”其实成功想说:你不来就是帮我了。  一行人甩开膀子胡吃海喝,菜不够就直接去厨房扫荡,把生西红柿都拿来剥了吃了,酒喝光了就直接去吧台拿,洋河蓝色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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