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险箱什么牌子最好被洗。但是不知道什保险箱什么牌子最好没有被翘过的痕迹!但是里面东西不见了!钥匙我藏在旁边的衣服底下

答:向左转是打开,往右*回就可以了嘛
答:一、电子式保险柜的开启方法: 首先必须确定密码正确,电池电压充足 用主钥匙和应急钥匙把门打开,里面有个复位键,按一下: 1 输入新密码,按#键; 2 恢复出厂密码。#出厂密码#*新密码# 依次输入即可。 二、机械式保险柜的开启方法: 1:顺时针...
答:看下是不是没电了!用应急电源或钥匙配合开门更换新电池,如果密码还是错误可按门内侧绿色或红色按钮重新设置一组新密码! 惠州保险柜艺人为您解答!
答:有可能是保险柜内的东西顶住了柜门后面的改码键了,你可以把保险柜放到了试一下,如果还不行就用应急钥匙打开吧。
答:找*公司的,可以打开、 我朋友以前和你情况一样,有密码没钥匙
答:你拍一张图片出来。可能是电力不足。 闪和叫是密码错误!!
答:备注】:机械保险柜使用说明书 例如密码是38 79 6 第一步:正时针转三圈以上对第一个数38,不能倒, 第二步:逆时针转,对第二次的79 第三步:正时针直接转到6, 扭钥匙,打手柄就开了 你要是密码没错,按这种方法开就会打开的,你要是还有什么问题,加...
保险柜应急钥匙拔不出来
答:真正保险柜是有售后服务的!可以给保险柜经销商或者厂家打电话求助1真正保险柜是有售后服务的!可以给保险柜经销商或者厂家打电话求助1
钥匙插进去能用但拔不出来是怎么回事
答:1、对于使用久了的钥匙,插入锁芯中会出现很卡的的情况,久而久之,很可能出现钥匙插入到了锁里,但是拔不出来,这种情况下,没有必要找开锁公司来开,为了保证锁的完好无损可以采用下面的方法。 2、准备一些油,食用油也可以,用筷子或一些细的...51
防盗门钥匙插进去拔不出来是怎么回事
答:.一般来说钥匙拔不出来是没有对好位置,有些是因为防盗门锁芯脱位造成,当回位后锁芯出现向外冒出一部分时,可以用手按下去,另一只手再可以活动钥匙就能拔出来了; 一锁芯弹子涩二钥匙和弹子卡住了,这时候使用万能润滑除锈剂喷入锁孔,活动钥...1
永发保险箱应急钥匙打不开是怎么回事?
答:1、用外接电源将其插入应急钥匙扣下方备用电源口中,然后输入正确密码开启,如果备用电源无电,请更换备用电源电池,然后开启。 2、将超控钥匙和常用钥匙同时配合使用即可打开,需要注意的是,超控钥匙对应的锁孔一般是隐藏起来的,只需轻微拨下...3
钥匙拔不出来了,门也打不开怎么回事,谁会开这种...
答:你这门,这锁太个性了吧16
门锁了,钥匙拔不出来也转不了怎么回事
答:钥匙错位了,或是钥匙没有油~如果是错位了,只能找锁匠上门开锁。如果没有油,可以上点除锈油。
保险柜打不开怎么办?钥匙拔不出来,大盘转不动,...
答:把保险柜放到,使其右侧坐地,用力拍几下门,试一下,看密码能否转动!估计是手柄没有回到位!5今日奋力一搏 让套牢变成浮云。百度搜索一下:【金润财经】 和您一起探讨。
劳力士调日期跟时间的表把拔不出来,是怎么回事?
答:先倒旋,听到卡达一声,可拨出调日期时间9
点火钥匙拔不出来了,怎么办
答:1、方向盘是不是处在死锁不动的状态。解决方法简单,只要用力打方向盘的同时拧动钥匙,一般很快就能解开方向盘锁,点火也就是瞬间的事情了。 2、是不是停车时没有把档位回到P档?想想如果再D档或是R档能够点火的话,点火瞬间车辆的蹿动无疑是巨大...
钥匙拔不出来怎么办
答:防盗门钥匙转不动: 1.一般来说钥匙拔不出来是没有对好位置,有些是因为防盗门锁芯脱位造成,当回位后锁芯出现向外冒出一部分时,可以用手按下去,另一只手再可以活动钥匙就能拔出来了; 2.一锁芯弹子涩二钥匙和弹子卡住了,这时候使用万能润滑...1钥匙拔不出来,一是你的旋转角度不够。二是钥匙变形,锁孔锈死了。三是,有人你锁内塞了杂物。四是,钥匙部分断了。先检查一下,属于那种,只要不是有杂物、钥匙断,那你就加一点润滑油,浸一浸,在活动,旋转角度要与原钥匙孔相对应,在打不开...325
阿斯顿马丁钥匙怎么拔不出来
答:你好,没电就会这样。
门锁钥匙拔不出来怎么办?
答:千万不要慌,也不要用东西随便乱挖,可以用针管向锁眼里注射一点润滑油,再缓慢将钥匙取出。 如果断在里面也可以用以下方法: 需要找一个镊子,因为这个工具是最容易接触到锁里面钥匙的东西,用力的夹住钥匙,然后一点一点的往外面拖。 等到钥匙...
艾普保险柜钥匙拔不出来怎么办,能打开,保险柜也...
答:这是锁头向左偏了,因为钥匙还没有真正回到位,还在开启状态,所以拔不出来,我修过好几台这种问题的啦!8
不锈钢洗菜盆里的堵拔不出来怎么回事
答:活动的轴内卡住东西了! 你可以把那圆珠旋开来,让整个下水的管子掉下来,注意防水,不要把厨房弄得全是水了! 这时滤网与塞子都会分离,你把心轴活动活动一下,应该就好了!必要时加点油. 假如是锈蚀了,就得换个下水系统了!
锁门钥匙拔不出来
答:这种情况一般是钥匙方位不对。最好在门开着时慢慢旋转,同时轻轻推拉。拔出后最好加一点油在钥匙上,在插进去旋转。
地下室的锁插进去打不开门钥匙还拔不出来这是怎么回事
答:如果是经常用,看看是不是用错钥匙了,如果是经常不用,可能是锁生锈了,整点油进去过会再开,
钥匙拔不出来了!换锁芯锁芯却拔不出来怎么办?
答:找开锁匠2
铁豹保险柜钥匙拔不出来也转不动怎么办急急急
答:那就是锁 坏了吧!找个锁匠师傅!
艾普保险柜门打开了,可是关不上,钥匙也拔不出来
答:如果联系不到客服,就只有找开锁公司。
保险箱备用应急钥匙 怎么用?
答:电子密码保险箱没电的时候和忘记密码的时候可以通过备用应急钥匙开启。 1、在箱子的正面或者后面有个钥匙孔; 2、钥匙孔平常可能有东西塞着看不到 ,去掉里面塞着的东西; 3、钥匙孔里面有个复位键,按一下,输入新密码,按A键(A B键一样),主...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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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相信任何人
□ 格雷格·安德鲁·赫维茨 张乐
摘 要:  第 1 章
  我在凌晨2点18分惊醒,鲜红的数字座钟在床头柜上凝视着我.这些年来,无论在哪个时区,每夜我总是准时在相同的时刻醒来.但在17年之后,我终于战胜了纠缠我已久的恐惧,可以通宵安睡了.或者说,我终于相信自己了.从远处传来的警笛声把静夜撕裂.起初,我以为这声音是隐匿在我脑海深处某个角落里那些零碎的梦的音轨.但那遥远的警笛蜂鸣声不仅没有渐渐消退,反而愈发响亮起来.这已不是梦境,我被真实的警笛声惊醒了.……
  第 1 章?
  我在凌晨2点18分惊醒,鲜红的数字座钟在床头柜上凝视着我。这些年来,无论在哪个时区,每夜我总是准时在相同的时刻醒来。但在17年之后,我终于战胜了纠缠我已久的恐惧,可以通宵安睡了。或者说,我终于相信自己了。?
  从远处传来的警笛声把静夜撕裂。起初,我以为这声音是隐匿在我脑海深处某个角落里那些零碎的梦的音轨。但那遥远的警笛蜂鸣声不仅没有渐渐消退,反而愈发响亮起来。这已不是梦境,我被真实的警笛声惊醒了。?
  我开始回忆起刚刚过去的那个夜晚——黄金档的总统竞选结束后,电视里开始播报最新发生的实况新闻,而我却不由渐渐地陷入梦乡。一辆被撞得稀巴烂的“切诺基”吉普车沿着405号高速飞快地奔驰,车后尾随着一大批黑白相间的警车,呈扇形展开,宛如身后拽开了一张膨胀的降落伞。?
  我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吸了口气,看向四周。空气中有弥漫在我们这幢公寓楼里的柠檬气味。床单和枕头上留有我的汗渍。阳台上那堵薄墙旁的棕榈叶被微风吹得沙沙作响。一束水蓝色的光照在卧室天花板上,波澜起伏。我坐了起来。?
  房间那头的衣箱上,电视机已经关上了。警笛蜂鸣声由远而近。然后,随着天花板上灯光的消逝,警笛声也戛然而止。?
  我掀起床单,轻轻地走上地毯,跨过随意丢弃在一旁的《体育画报》和一堆工作时穿的男式衬衫。那份工作我已于一周前辞去了。穿着花格子睡裤的我大着胆子走进客厅,朝阳台走去。警车灯透过锁上的玻璃拉门射了进来。走到一半时我怔住了。起初我认为这只是我的一个错觉。?
  一根厚实的黑色尼龙绳从房顶上垂了下来,绳的末端在我的阳台上盘成圈,一动不动。我不再呆立着,而是拉开了玻璃拉门,蹑手蹑脚地步入阳台。在我身后,门又自动关上了。我站在阳台上俯视下面狭窄的圣莫尼卡城的街道,大街两旁坐落着许多其他的普通公寓大楼,街上的路灯零零星星。我呆呆地看了一会儿那条垂下的绳子,然后又四处张望,期望有人能知道些什么。?
  楼下汽车拉长的阴影勾勒出街的轮廓。一辆SUV停在人行道旁,堵塞了街道。车的前灯和顶灯都没亮,玻璃是有色的,但排气管却一直在那儿排放着阵阵尾气。有一辆黑色的轿车在拐弯处转悠,然后又停了下来,停靠在SUV的后面。?
  17年来的恐惧再次席卷而来,我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经都开始跳跃。?
  我眯着眼,寻找究竟是在哪辆车顶上装有警灯?在我眼睛的余光下,绳子的末端被猛地抽起。我还没来得及细想,房顶就开始吱吱作响。SUV的车头灯猛然亮起,那灯光让我炫目。上面传来滑索声,那声响是如此尖锐以致我的牙齿开始不自觉地打颤。突然,一个黑影朝我袭来,两只靴子刚好踹在我的胸口。我的脚还停留在原地,但整个身子却向后飞去,身后的玻璃拉门几乎是悄无声息地被我撞碎了。我的肩胛骨重重地着地,我感觉风从我的身旁呼呼地吹过。这是一个身穿黑衣的身影;准确地说是特种部队的跳伞装,装备是一支突击步枪。即使他头戴巴拉克拉法兜帽,但看上去还是有些局促不安。在他跳下来之前,很明显,他并没有看到在下面的我。?
  “该死,”他说,“对不起。”?
  尽管我摔得不轻,但他却做了一次完美的着陆,并一下把步枪瞄准了我的脸。?
  我默默地背过身去。疼痛在我的肺部隐隐发作,并迅速蔓延到身子一侧。胸口的灼热让我蜷缩着身体。此时他威风凛凛地向我走过来。?
  走廊里传来重重的脚步声,伴随着我的心跳声,如此强劲地摇晃着我的视线。紧接着,前面的门直直地向我飞来,铰链和插锁也撞飞了,好像门外有飓风在肆虐一般。那扇门从离我鼻子不到1英寸的上方划过,砰的一声重重地摔在地毯上。?
  我在袭击者的脚下痛苦地打着滚,与其说害怕,不如说是恐慌。三名男子狠狠地抽打着我,将我的脸摁压在地毯上,我感觉到自己的门牙直插到下唇里。他们戴着手套搜我的身,我的脚踝,甚至是我的胯部。我瞅见又有一些黑色的身影飞奔进门,用突击步枪四处瞄准,有几名男子飞跑着进了卧室。我听到衣橱门砰地关上了,浴帘也甩到一边。?
  “尼克•霍里根?你是尼克•霍里根吗?”我胸口的压力小了些,深深吸了一口气。我翻过身子,凝视着一张没戴兜帽和护目镜的脸。这张脸很瘦,轮廓严肃而阴郁,细长的鼻子因受过重创向左歪斜,灰白色头发偏向一侧朝后梳去。椒盐色的须根使他的脸颊发暗,这一点与他红领带打出的漂亮的结或干净利落的剪发毫不相称。?
  “你是尼克•霍里根吗?”?
  我迟疑地点点头,尽量使自己呼吸正常。一股咸热的液体从我裂开的嘴唇流到下巴上。其他人——大约有15个吧?——已经分散到公寓的各个位置,翻倒抽屉,用刀划开沙发坐垫,推翻椅子。我听到餐具乒乒乓乓地翻掉在地毯上。此时有定时自动开关功能的收音机突然响了,它在播放抗真菌软药膏的广告,接着我听到有人在咒骂,然后收音机的声音戛然而止。?
  眼前这个头发灰白的男子愤怒地盯着我,然后又扫了一圈其他人,他显然是这些人的头儿。“见鬼,他怎么了,塞弗?”?
  “我从屋檐上滑下来的时候踢到了他的胸口。”一个带点儿南方口音的声音说道,这口音可能是马里兰或弗吉尼亚州的。那家伙除掉了他的帽子,露出一张国字脸,更醒目的是他理了个军人式的小平头。他比那个蹲在我面前的领头的块头还要大,而且他年轻些,大约有45岁,虽然晒黑后又变白了的皮肤让他看起来有点显老。他的举止表明他是这些黑衣人的头领。?
  领头的目光又扫回来,“尼克•霍里根,出生于日?特工弗兰?克•?杜朗特的儿子?”?
  “是继子。”我纠正说。?
  他将一张照片放在我的脸前。那是一张半身照,上面的男人穿着一件蓝色运动夹克,表情阴沉,很不上镜。他大嘴巴,厚嘴唇,看起来有点野性。金发垂直地披在身后,照相机甚至拍摄到了上面有梳子梳过的痕迹。?
  “你和这个人最近的一次联系都说了些什么?”?
  “我不认识这个人!”我说。?
  “那你就是一直用电话或者电子邮件和他联系的?”?
  我感到有人正从军用护目镜后观察我,那人原本在看我留在餐柜上的那个空速食面罐头。那照片又从我的鼻子上方飞过。“我说了,”我吼道,“我不知道这该死的人是谁!”?
  领头的抓住我的手臂,拽着我坐下。越过他的肩膀,此时我还可以看见墙脚已经破了的加框的华纳兄弟公司的电影海报。海报上的卡通警长约塞米蒂•萨姆正在以困惑的表情回头看着我。我麻木地朝下凝视着赤裸胸膛上靴子大小的红印。“你是谁?”那男人发问,把我的注意力拉回到他身上。?
  我的声音还是紧绷着,“你们早知道我是尼克•霍里根。”?
  “不,我的意思是,你究竟是干什么的?”?
  “我刚刚辞掉慈善团体的工作。”我说。?
  我身后的一个家伙不由地大笑起来。?
  另一个家伙出现在我卧室门口,他手里握着我的床头柜抽屉把手,抽屉里空空如也。他说,“什么也没找到。”?
  领头的转过身去看着一个家伙,那家伙正在厨房用磁力计搜寻什么。他对领头的摇摇头说,“对不起,威特尔先生。”?
  “好了。”威特尔用手捋了下他的头发,头发正好回到原先侧分的样子。他一丝不苟的行为正符合他的职业风范,他是不修边幅的执行者中唯一的西装客。“好了,快给他件衬衫!”?
  一件T恤从卧室里边飞来,落在我头上。?
  “快穿上,我们走。”?
  我的“派克曼”T恤。太棒了。我刚套上衣服,两个家伙就拽我站起来。想到无论我去哪都需要身份证,于是我连忙从厨房地柜上一把抓过钱夹,塞进松垮垮的睡裤口袋。?
  “走吧,快走吧,”威特尔大声说,“你的运动鞋呢?”?
  我停了下来,领我到大门口去的那两名男子立刻围住我。“能不能给我看一下你们的徽章证件?”我说,尽管我很像是在表演。?
  威特尔闭紧嘴唇。他的手快速地伸进西装翻领,掏出印有徽章的委任证件;展翅的老鹰和国旗外缘被镀上了金黄色,那是美国特情局的标志。他的职务写在皮革外封的塑料内页里:约瑟夫•威特尔,主管特工。他来自洛杉矶办事处,这意味着他不是来保护某个政客的,而是负责整个南加州的情报工作。为什么洛杉矶特情局的主管不呆在冷气房里而要来这里进行现场搜查呢??
  “你们认为我做了什么?”我问。?
  有人给他送来我的运动鞋,他把鞋子掷到我的胸口。我接了过来。他把我推到走廊里,塞弗站在我前面,另一名特工站在我背后,每边各有一名特工。当我们走下楼梯时,特工们始终保持方形队列围着我。?
  普洛金夫人穿着浴衣站在门口,她的一头红发盘得很高,白色的发根更加显眼。她看上去很担心——这是她最喜欢的表情之一。?
  “回到你的公寓去,夫人!”塞弗说道,现在他的地方口音更明显了。?
  我们离她越来越近,但她还是站在原地。“你们要把他带到哪儿去?”?
  “我没事,伊芙林。”我边说边擦掉下巴上的血迹。?
  “他做了什么?”?
  “让开!”?
  我们来到她跟前,塞弗伸直双臂将她推回公寓。她的头向前冲,挂在脖子上的珠链状的眼镜绳扬起来,像风筝线一样。当我们迅速地走过时,我扫了她一眼。她震惊地跌坐在绒毯上,眼镜绳缠住了她的头发,大门朝她的方向压去。这仅仅是一推而已,没什么激烈的动作,但即使这个男人只花一点点的力气,这样粗暴地对待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妇人,也是很不合适的。?
  我想停下来,但是后面那名特工推着我向前走。?
  “嘿,”我对着塞弗宽阔的后背说,“至少,得让我知道她没事。”?
  那名特工一直推着我向前走。没有时间反驳甚至恐吓。这让我更加害怕。?
  我踉踉跄跄地下了楼梯,试图跟上他们的步伐,我的运动鞋都差点跑掉了。大厅里空荡荡的,只有乙烯基材质的沙发和熏满黑烟的镜子。远处,街上亮如白昼,有警车、车头灯,还有用腕上对讲机交谈的黑衣人。几个旁观者匆匆穿衣赶来,站在对面的人行道上,踮起脚尖,期待着看谁将会出现。?
  我们推门而出,站定了。我跳着脚穿好我的运动鞋。?
  “关上那可恶的车头灯!”威特尔说,“这不是什么时装秀!”?
  车头灯关掉了,带着一点点低声回响。突然之间,夜好像比原先更黑了。威特尔抓住另一名特工的手臂说,“它在哪里?”?
  “就在附近。”?
  “马上叫它过来!”?
  我大声说,“你们是不是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突然之间,一阵单调的低音在夜空回荡,然后一种史蒂文•斯皮尔伯格电影里惯用的特写光从屋顶上透射出来,连棕榈叶都映成了黄色。在人行道上,一个小女孩紧紧抓住她父亲的手,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巴。?
  在我住的街上,我隐约看见了一架“黑鹰”直升机,身躯庞大,在这种环境下,还真有点现代派意味。螺旋桨转动时,刮起一阵猛烈的风,吹向人群,侵袭着树丛,我的衣服因为风而紧紧地贴在身上。威特尔的领带飘出夹克衫,立在领口。直升机倾斜着降落在沥青路上,旁观者们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我。?
  威特尔死死地拽住我的胳膊走向直升机。等待上客的“黑鹰”让我不再惊恐,至少让我镇定下来,回归现实。我挣脱开他的手。“等一下。我不能任你摆布。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由于噪音太大,我不得不靠近他才可以听到他的话。他扯着嗓门说,“恐怖分子已潜进圣奥诺弗雷核电厂,并恐吓说要炸毁它。”?
  我突然感到一阵虚脱,这种感觉,我之前只有过两次:一次是当弗兰克死时,我无助地抓着他;另外一次是看“9•11事件”现场直播,我眼睁睁地望着第二架飞机撞击世贸大楼。?
  “哦,”我说,“上帝!但,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威特尔停下来,泰然自若,一条腿跨上起落撬。“他说啦,他只跟你谈。”?
  第 2 章?
  “黑鹰”直升机转了个弯,我猛然感觉自己的胃都提到了嗓子眼。我从威特尔和塞弗对面的座位上弹了起来,一只手握在物品架上,以免摔倒。每次我为了保持平衡,都不得不小心地倾斜身子,我得把我左脚运动鞋里的空气排出去。除了飞机的正副驾驶员以及两名身着飞行服的机组人员,另外三名特工都通过无线电耳麦谈话。塘鹅牌箱包用皮带固定在地上,一些盖子敞开着,能看到里面黑色泡沫填充物中安卧着的武器——狙击步枪、手枪、手榴弹,还有一些没有组装的配置——我想组装好应该是C4步枪。?
  夜晚的空气很清新。直升机里有上了油的钢和帆布的味道。我的下唇还在不停地流血,喉咙里一直有血腥味。我们又一次从座位上被弹起,风在猛烈地吹着,突然我感到一阵恶心。因为这种不适,我想起曾经听谁说过,直升机是唯一一种会在启动的时候让自身粉碎的机器。?
  即使在如此的危急关头,威特尔仍有着老特工的自信。他的姿势古板,长脸,前额突出,暗褐色的眼睛没有感情。固执自信的男人让我很反感,我很难钦佩那样的人。他们能让股票价格暴跌,或者是将人们送到战场去打仗,但自己能够一沾枕头就安然大睡。威特尔细长的灰白色头发,整齐地刷向一边,除了少数发丝任性地散在其他地方,看上去显得不太协调。?
  我一直在等,直到他转过身来看着我,然后我说,“我们正面临着一场噩梦,你们需要我,我知道。但你们不会自己想办法摆脱吗?”?
  “听着。”威特尔提高了音量,使他的声音能穿越噪声。他嘶声道,“这不是什么想不想办法的问题。从这家伙南下到405号高速的时候,我们就一直在马不停蹄地追。”?
  我问,“这么说,特情局还是与恐怖分子的威胁有许多瓜葛?”?
  “当恐怖分子要求见你的时候,洛杉矶警察局立刻查了你的名字,”塞弗说,“当卡鲁瑟还是副总统时,他们就得知你的继父在他手下工作的详细情况,然后就让我们介入。他们认为我们一直在监视特工家庭。”?
  “是吗?你们一直在监视我?”?
  威特尔说,“让我说得更明白一点——直到我们百分之百地确定你不是恐怖分子同伙的时候,我们才可能放过你。”?
  “可你们无法肯定,”我说,“至少现在没有办法确定。”?
  “是的。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更全面地对你提问。事实上,我们根本没有时间。”他身子稍稍前倾,肘部抵住膝盖,他那冷漠的褐色眼睛离我的脸只有几英尺。“他指名要见你,尼克,我们要知道其中的原因。”?
  飞机在高速公路上突然俯冲,我们猛烈地晃了一下。塞弗伸出脚来阻止那只塘鹅牌箱包的滑动。压力和肾上腺素让我头昏眼花,不稳定的飞机并没有使我好受一点。?
  “我完全糊涂了,”我说,“我并不知道他是谁!”?
  威特尔向多疑的塞弗望了一眼。“那么我们就相信你,这样我们也好合作下去。”?
  威特尔从他的口袋里拿出一块手帕,抖了抖,然后给我。我拿它按住我的嘴唇止血。?
  他继续说道,“洛杉矶警察局追踪恐怖分子一直追到考文城的一间屋子里。双方展开了枪战。后来他驾车逃了出来,一直往南到405号高速,到达了圣奥诺弗雷核电站。他将一张要求见你的纸条包在石块外面扔向路障。”?
  我嘴边的血腥味变得刺鼻。“告诉我,怎么帮你们?”?
  副驾驶向身后的威特尔叫嚷了几句,然后威特尔调整好耳麦,又停下来注视我,接着向塞弗点点头。“这是特工里德•塞弗,洛杉矶高级保护小组的组长。他将向你介绍具体情况。”?
  塞弗做了个鬼脸。他紧握住麦克风,把传声孔对着下巴,然后对另一头的人说话,“我知道大致过程,先生。但是没有人想到会追踪到核电站。核电站离高速公路只有一百码。洛杉矶警察局已经警告过守卫,他们立即包围了那座圆形大厦。”?
  她走过来看着我,满脸的厌恶,“你闭嘴,尼克。都怪你,是你把弗兰克害了,就因为要和一个荡妇在球场上鬼混。所以不要把这一切和什么阴谋扯上关系!”?
  我干咽口水。肌肉刺痛得快要麻木。?
  她又哭了一会儿,看了看四周,好像刚意识到自己在什么地方一样。“对不起。对不起。现在,我只是……我只是……”她深吸一口气,然后用极虚弱的声音说,“凯西正准备过来带我走。意大利饭馆。你应该和我们一起去吃饭。”?
  我没有回答,我害怕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后会想哭。于是我摇摇头,走开了。我回到自己的房里,插上电玩的插头,看着里面的块状物一块块落下。我没有玩。只是让它们自己一排排堆上去,堆到顶,然后荧幕上显示我输了。所有这些破碎的形状,所有这些组件。我就这样望着它们一块一块地落下,直到我缓过神来,直到我目光不再呆滞。半小时后我听到汽车喇叭声,那是她在门外告诉我她要走了。这是弗兰克死后她第一次出门。?
  她走后,我又回到那里,四处走了走,关上窗,拴上门闩。我伫立在弗兰克经常站的那扇窗前。模仿着他的姿势,用两根手指头轻轻掀开窗帘一角。我知道等在那的将会是什么,因为我知道下一场噩梦已降临。我伸出手指,拨开窗帘。?
  一辆黑色轿车停靠在街边。?
  我的皮肤像是抵御严寒一样紧绷着。电话铃响了,吓了我一跳。我一边紧盯着前门,一边后退,拿起电话。?
  一个粗哑的声音说,“你的母亲刚刚坐在餐厅角落的桌旁。”他对着车里的电话深吸一口气,似乎是要加强对我的暗示。然后他平静地说,“出来吧。”?
  对方挂了电话,我才发现我的手心已经湿透了。我放下电话,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但做不到。刚刚接到恐吓电话,他们完全是在命令我。但我已经知道我该做什么了。我已经害了弗兰克,我不能再害了我妈妈。于是我颤抖着走了出去。?
  此后大约有九年时间,我没有再见到那屋子或是我的妈妈。?
  第 9 章?
  这是我第一次乘坐豪华轿车,真是不适应。我坐在真皮后座的中间位置,双膝抵着车载吧台。阿伦设法同时接两通电话,而不扰乱任何一方的谈话节奏。终于他打完了电话,像孩子似的向我眨眼睛,“对不起。你大概能够猜到,这是一个重要的时刻。”?
  “他昨晚在辩论中击败了比尔顿,”我说,“11月份将会取得压倒性的胜利。”?
  “辩论并不重要。我们领先7个百分点,而比尔顿才刚开始进入状态。我们已在等待10月份的惊喜了。”?
  我密切注意我们的行车路线是否真的是去他所说的地方。“是的,你必须承认,好像卡鲁瑟时代就快到来了。”?
   “我同意。我只是认为实际情况要比人们预计的复杂。加斯帕•卡鲁瑟对许多人产生威胁。机关、公司、五角大楼,有许多既得利益者正在等着看他怎么输呢。”?
  阿伦轻轻敲了敲仪表盘,向左指指,轿车减慢了速度并且发出信号。警察拉开锯木架把一批记者挡在外面,我们把车开进了贝弗利山酒店内的回车道。今天天气干燥、灼热,头顶上的棕榈树在风中摇曳。我们走下车,一名妇女急匆匆地走过来,递给我一张压过膜的通行证,上面有我驾照上的照片和安全磁条。我还没来得及谢谢她,阿伦就催促我通过第二道警戒线,特工仔细地搜了我们两人的身。?
  阿伦向值班员点点头,我机械地举起我的通行证,就这样我们通过层层关卡,最后通过一个后门出来,看见在讲台边上围着一群竞选人员。卡鲁瑟站在离我们不到10码的地方,大厅里的听众都在全神贯注地听他演讲。内层警戒圈由5名特工组成,他们站在讲台前面和后面。虽然他们仅隔5英尺远,但是如果不仔细看的话,你根本不会注意到他们。?
  经过几年的避世,我感到自己在这些眼睛和镜片前面被瞧得一览无遗。我向后退了一小步,缩回窗帘后面。?
  卡鲁瑟转过身来看着我,向我眨眨眼,但没有中断他的演讲,“我一年前曾许诺,如果我宣布参加总统竞选,我会开展一次透明的竞选。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让选民参与进来。”他张开双手示意大家停止鼓掌,“因为我想你们和我一样受够了烟幕!我们看到白宫刚刚经历了一段史无前例的、不负责任的时光;我们不能用痛苦阻止暴力;我们不能用无视我们的宪法来增进民主;我们不能为了眼前的利益而放弃长期的环境战略。我已经说了很多次,但这并不影响它的真实性:目的是不能用来判断手段是否正当的。这样的事我们见过不止一次——过去10年实行的对外政策正是如此——因某个错误原因做出的决定,将会回过头来咬我们的屁股。一个错误的决定会让人遗憾终身。”?
  人们站起来鼓掌。我想他们中的每个人都会像我一样,回想曾经做过的选择,那么他们就会承认这话是对的。?
  “我们需要质疑这些决定,我们需要质疑我们的领导人。下次辩论在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举行,它将给学生和公民一次机会,让他们直接向候选人发问。请利用这次机会。问些难点的问题,让我们来回答。”?
  他沉思地低下头。“我的护照是我当副总统那些年的最好的纪念品。许多人不明白这一点,美国的总统、副总统和所有人一样,都必须在去其他国家之前,把他们的护照交给入境管理部门盖章。你们可以想象,我的护照上盖满了印章。它们提醒我工作的特殊荣耀。但更加重要的是,它们提醒我,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每个美国人,无论他的岗位是什么,无论他有没有特权,都必须面对并回答问题。我们必须要求总统正视他所犯下的错误。用你们的选票,这样做更有效!”?
  掌声雷动,经久不息。卡鲁瑟挥挥手,咧嘴笑着朝我走来,特工们像被磁铁吸引了一样围绕在他周围。整个大厅的焦点似乎跟随他走过来,他双手紧握住我的手。他那双笑眼看到我的T恤衫,似乎明白这样穿不是我的错,并且说,“尼克,谢谢你能来。我答应琼回公寓——你愿意过来吗?”?
  起初因为嘈杂声,我并不确定是否听清了他的话,但我还是点点头。人群中相机闪光灯频闪,他再次挥挥手,从后门走出去了。?
  从休息室到卡鲁瑟公寓的大门,我被搜了两次身。我并不惊奇电梯停在九楼——弗兰克过去经常说,九楼是可用悬梯安全逃生的最高楼层。他们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来说服卡鲁瑟副总统从他原来住的16楼往下搬,最后他们找到琼,她用了24小时就搞定了。?
   走廊里又有两名特工检查了我的通行证和阿伦的面孔,然后打开双重门,让我们进公寓。令我吃惊的第一件事就是房子的空间很大。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大的住所,特别是在一幢大楼的中央。房间里有一排排的椅子、桌子和沙发、一个吧台、 一间饭厅、一面等离子电视墙,一台跑步机,还有至少5扇通向走廊或者其他房间的门。房间里很嘈杂,工作人员走来走去。我本能地寻找着让我逃离的出口。?
  我们来到会议室,这里的大理石会议桌非常长;两边伫立着雕塑般的特工。一位身材魁梧的妇女,戴着眼镜,气质坚定干练,人们引见她时称她为竞选设计师。墙上挂着卡鲁瑟的相片——在办公室里陷入沉思的相片;视察戴维营的相片;在晚餐间隙与戈尔巴乔夫开玩笑的相片。桌子的另一头是卡鲁瑟本人,坐在靠椅上,面向窗口,卷起衣袖,接听电话。坐在他旁边的是琼,望着远方,在接听另一部电话。她苗条的身材穿上时髦的套装,飘动的袖口和红色秀发相映成趣,更显身材的纤细。她曾是一位私立高中的教务长,和她丈夫一样高,和她丈夫一样聪明,或者说她更聪明。他们夫妇都曾分别有过婚史,离婚事件引起过争议。即使他们大肆宣扬自己的银婚纪念日,也没能树立起这方面的良好形象。?
  阿伦向夫妇俩打了个手势。当我不知该不该抬起手时,他又打了个手势。经过一连串的空椅子,我紧张地向他们走去。我在桌子拐角处找了把远离他们的椅子坐下来。但是参议员和他的夫人太投入于讲电话,都没有注意到我。正午的阳光透过玻璃射进来,勾勒出他们的轮廓。我的视线朝外看去。圣莫尼卡城上空飘着一条雾带。我真是在这里和卡鲁瑟夫妇共桌?或是我还没有从爆炸中清醒过来,还在做梦??
   “州长先生,如果你愿意的话,一定可以。我不会再被你耍了。”卡鲁瑟挂掉电话,轻声地笑着,引起了他夫人的注意。他转过身来看着我,似乎早已知道我一直在这里。?
   “尼克,很高兴你挺过来了。很抱歉让你这样奔波。”?
   除了乘西南航空公司的飞机,曾坐在棒球巨星诺兰•莱恩的旁边之外,他是我近距离接触过的最重要的人物,卡鲁瑟的下颚上有个刮伤的伤口,前臂上有一颗樱桃痣,这些都让我无比惊奇。“没关系,参议员先生。”?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盒口香糖,拿出一片放进嘴里。“选民讨厌吸烟者,”他说。“所以我沉迷于尼古丁口香糖有25年了。”他轻轻地拍拍他夫人的肩,她停下手上的事,挂掉了电话。“谈了些什么?”他问琼。?
   “下周辩论会礼堂的温度,”她说。她的笑容在一分钟之内就拉近了我和她之间的距离。虽然她娴静的脸上配着谦虚的下巴,但是你只需看一眼就知道她不好对付,而且很性感。“我们想要73华氏度,他们想要70华氏度。”?
   “为什么?”?
   “比尔顿容易出汗。”?
   “哦,我的上帝,改60华氏度吧。不管怎样,我会让他出汗。”?
琼的目光转向桌子另一头的工作人员。“我们需要给他的额头抹止汗药粉。”她那新修剪过指甲的手指插进卡鲁瑟的头发,“但有些东西不能抹粉。”她站了起来,卡鲁瑟假装很生气,她咧嘴笑着回应。“记住,这是你和我结婚的原因。”她说。?
   “冷酷?”?
   “不是。是我能防止你在紧急时候出现像猪一样流汗的丑态。”?
   “你忘了我有二手汽车销售员的韧性。”?
   “我并不认为名利场上会把这句话当作赞扬,亲爱的。”她说,即使她的视线转移到了我身上。?
  我从自己的位置上欠起身子,接受了她娇柔的握手。?
   “尼克,很高兴见到你。谢谢你今天早上所做的一切,即使那些穿黑衣服的男孩子没有诚实地说明意图。”我跟随她的眼神凝视着门口,但特工们还是面无表情。我还没有能够结结巴巴地回答她的问题,她就靠向她的丈夫,吻了他一下后出了门。?
  我晕头转向,平静的生活猛地插入了一个让我跟不上节奏的情节。大家都过分礼貌,这一切让我明白:无论呆在哪里都有可能致命,就像躺在水池底部那些看起来没有危险的乏燃料棒。有一件事可以肯定,这一切都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我从未如此小心地对待我的运动鞋——查理的钥匙还在里面,依然很危急。?
  卡鲁瑟看看在房间另一边站着的工作人员,“还有事情吗?”?
那位戴着角质架眼镜的女竞选设计师几乎看不出有怒气,“请不要再在广播电台上说屁股这个词。”?
  “别这样。选民不喜欢温和的宣誓。”?
“在科罗拉多的斯普林城,选民并不买账。”她看他皱着眉头,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不要让我再提醒你和其他所有人,这涉及到家庭观念的问题。”?
阿伦打了个岔,想缓解紧张的气氛。“我们正准备最后一轮的竞选,但是似乎圣奥诺弗雷的选票多投向了比尔顿。”?
   卡鲁瑟朝他摆摆手,侧着身子对我说,“当人们害怕的时候,他们就会选择有责任感的我。如果没有其他原因的话,比尔顿的口碑还是不错的,深得选民信任。他死后,墓碑上会写着,‘这里躺着安德鲁•比尔顿先生。名至实归。’”卡鲁瑟挥挥手,我只能微笑。?
  阿伦说,“今天早上的民调他领先3个点,说了不宜中流换马这样的话。说要运用特情局的资源对付威胁。”?
  卡鲁瑟皱了皱眉头,“比尔顿想不出这些话,他是照提词机上的东西念的。”?
  “是的,这是他的特情局,先生。我们只是暂时把它借过来用用而已。”阿伦瞥了一眼特工们,可他们仍面无表情。?
  卡鲁瑟和我在桌子一端并肩坐下,就像两名资深委员会委员。“好吧,非常感谢大家。请让我和尼克单独谈谈。”他示意屋里的人离开,“你也出去一下,好吗?詹姆斯先生。”?
  门旁的那名特情局特工并没有移动一下,“我想还是不要让你和任何人独处一室的好,参议员先生。”?
  “谢谢你的好意。但这不是别人,他是弗兰克•杜朗特的孩子。”?
   “好吧。”詹姆斯退了出去,但当他走出门的时候,我听到他嘀咕道,“但我们不希望你的结局和弗兰克•杜朗特一样。”?
  卡鲁瑟怒视着他,回到座位。现在就剩下我和总统候选人,还有窗外西城的风景。?
  他直视着我,“你是民主党还是共和党人?”?
  “都不是,”我说,“上次大选时我没投票。”?
   “你投了,”他说,“你投的候选人还获胜了。”?
   我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卡鲁瑟似乎比弗兰克还要干练,甚至在私下里也这样。他和弗兰克一样,拥有把事情办得恰如其分的天赋,让你向他吐露心声而非提防戒备。?
   “好了,就算是吧,”我平静下来,“请恕我直言……”?
  他向我靠近,这样做要不就是对我产生了无比浓厚的兴趣,要不就是他伪装到了极致。“请你无论如何说下去。”?
  “我的前一份工作让我看到了许多的政策变化。天晓得,比尔顿已经毁了福利事业。不过,我发现无论政客们承诺了什么,都不会让需要他承诺的人民受益。”?
  他舔了舔嘴唇,似乎很享受这番坦率的交谈,“不太拥护政府哦?”?
  “政府可能变得污秽不堪,如果你的目标错误的话。”?
  他用手抓住我的前臂,其他任何人做出这样的动作,我都会觉得他是在故作谦逊,但是卡鲁瑟的眼睛充满生气,他的表情看上去如此亲切,却又出奇的脆弱。“人们厌烦胡说八道。确实是这样。我听见这儿的特工说核电厂好像发生了一些事。”?
  就这样,直截了当。?
  我们凝视着对方。我的嘴巴发干,血流加速。我想知道他为什么把特情局的特工赶到外面,还想知道他信任谁,凭什么信任那个人。?
  “那么,这就是你想单独和我说的事情?”?
  电话响起来,但卡鲁瑟没有接。“你是唯一进入核电厂里的人。你说你讨厌胡说八道,而且我们都知道圣奥诺弗雷的官方报道闻起来并不像玫瑰那样诱人。如果你想讲话,我就是你的听众。政府非常想将它列为恐怖主义,因为这样就可以拉动他们的选票。但我必须弄明白,如果有人像麦克•米利根一样制造核爆炸,难道仅是想把南加州变成充满辐射的荒原吗?”?
  我试着开口,“你相信真有炸弹?”?
  沉默。然后他笑了起来。“哦,聪明。真的很聪明。了不起的事情,他们蒙骗了公众。支持率上升了3个百分点。”我很难对他的惊讶作出评价,但这似乎又是真的。他揉揉眼睛,跌坐在椅子上。记忆中,这是我第一次发觉他看上去符合他的真实年龄。电话上的灯一直闪个不停。“那么你知道这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呢?”?
   我耸耸肩,“为什么你会认为我知道?”?
  “麦克•米利根究竟要你去做什么?”?
  “不清楚。他只是知道我是弗兰克•杜朗特的继子。”?
  “真的吗?为什么?”?
  “我不知道。如果你认为特情局知道得更详细,那你为何不问他们?”?
  “我是一名参议员,但也是总统候选人。特情局和我之间是保护人与被保护人的关系。就像阿伦所说的,特工们保护我只因为我在参加竞选。他们没有义务向我解释每项扰乱选举正常进行的事件的调查细节。”他故作一笑,“我们要遵守游戏规则,比尔顿现在大权在握。8年的白宫生活,使我明白一定要防止政治对手知道敏感信息。”?
  我说,“所以你就认为我有敏感信息?”?
  “这是另外一条规则——任何信息都是敏感的。比如说,有炸弹的麦克•米利根是恐怖分子。如果没炸弹,那他只是一名罪?犯……”??
  “在竞选新闻中,一名死去的恐怖分子将对官员更加有用。”?
  卡鲁瑟朝我微微点头。“如果你需要任何东西,或者如果有些事你搞不定……那么阿伦会给你总部的电话。我肯定你随时都可以找到我。”他看到我不快的样子,就变得温柔起来。“我了解你不想卷进这些事情。我知道。请相信我,我很清楚你的感受。我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他抬起头,头发泛着光,高高的鼻梁给他的蹙额加了个符号。我不由想到特情局给他的代号——黄鹂。“对于今晨所做的事,你不求任何回报,是这样吗?”?
  “露出头的钉子要锤回去。”我说。?
   他那标志性的绿色眼睛紧盯着我,“你很像你的继父。”?
  “因为这是他爱说的话。”?
  “也许我搞政治太久了。无所求的人让我紧张。”?
  “对不起。我并非有意要让你紧张。”?
  “天啊,也许我能从你身上学到点什么。”卡鲁瑟微笑着,“弗兰克•杜朗特,真是一个悲剧。”他的眼睛里闪烁着记忆的光芒,“在他出事前一年,我们在金尼总统的农场里一起过新年。晚餐过后,总统端了一杯波特酒过来敬弗兰克——我的意思是他不是差人送来,而是亲自端来的。当时弗兰克正在工作,所以他礼貌地谢绝了。总统有点不高兴,但是弗兰克很执着。这种场面并不让人愉快。最终金尼总统说,‘特工杜朗特先生,我知道你在工作,但这只是半杯酒而已。’弗兰克说,‘当树枝弯曲时,树干也会随之折腰的。’”?
  我微笑着,感觉胸口又被揪住了一样。?
  卡鲁瑟说,“他话不多,但他说的话很有哲理。”?
  我别过脸去,他看不见我脸上反映出的情绪。“弗兰克对你赞赏有加。”我说。?
  卡鲁瑟亲切地点点头,他是一个习惯于别人恭维的人,我不太明白弗兰克的评价对他而言会有多大的分量。他站起来和我握手,“我希望还能见到你,尼克。”?
   “很高兴见到你,参议员先生。”?
  出门时,我回过头看到卡鲁瑟回到窗口,灯光映出他的侧影,他再次陷入沉思或是苦恼之中。?
  第 10 章?
  尽管我已是中学毕业班的学生,但我还是像个8岁孩子一样颤抖着。首先,那辆车就在窗外。其次,电话里那个粗哑的声音,隐隐透出对凯丽的威胁。我只有出去见那个专程来找我的人了。?
  我贴着门边走了出去。夜凉如水。一看到那辆黑色轿车,我就想转身离开。但我立刻想到凯丽,于是迫使自己不要逃跑,不要哆嗦,不要放慢脚步。我居然能感受到身体每个部位的存在——我的胳膊在不自然地摆动,我的脚在哆嗦,我还缩着脖子。?
  当我离车不到5英尺时,车后门砰的一声打开了。仅有几英寸了。门把手冰凉刺骨。我上了车。两个男人坐在我前面,他们的年纪在45岁左右,理着齐刷刷的小平头。车里弥漫着一股皮革的味道。?
  坐在司机旁边的那个人转过身,用手有力地抓住座椅。我的心都快跳出来了,甚至都让我听不清自己的声音。“我来了,”我说,“请放过我妈妈!”?
  司机比较瘦。他笑了笑,“我想,你误会了。我们没有威胁你妈妈。我们不想把她牵扯进来。你也不想,是吧?”他的声音——就是我在电话里听到的。?
   他把车子驶离路边。我由于害怕不敢问我们这是去哪里。他们在听收音机。收音机里正在闲聊大学生的课余活动。?
  我们的车开往市中心的方向。我猜想我可能在哪儿被枪杀,然后尸体从高速公路上被丢下。我用仅有的一点力气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没看到。我对上帝发誓。”?
   那个大块头的人说,“收音机太吵了,是吧?”然后开始调频道。?
   我们停在一幢气势恢弘的、具有未来派风格的灰色建筑前,里面有数不清的楼层、阳台还有小窗户。“瘦子”说,“下车。”?
  但车内没有门把手。“瘦子”绕过来把我猛拉到人行道上。一个标志牌上写着“大都市感化中心”。我曾从弗兰克那里得知,这是一家联邦机构。我腿软了。那个大块头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推了进去。在守卫处,“瘦子”从他夹克口袋里掏出几张折好的文件递给对方,“我们有授权。”?
  守卫点点头。他点头的方式——很谦恭——又增加了我的焦虑。?
  他向两个人挥了挥手,之后我们进了电梯,又穿过漆黑的走廊,我看到身边经过的人都戴着脚镣。他们带我拍了照,取了我的指纹,然后将我关进审讯室。我坐在椅子上,忍住不哭。他们围坐在我身边。?
  “瘦子”用脚轻轻跺在水泥地上,而后停住,“我们是知道的。”?
  我干咽了两下,“你们知道什么?”?
   “弗兰克身上发生了什么。”他看着我,一边用拇指指甲剔牙,“你杀了他。”?
  我说不出话来。?
   “除非……”那个大块头反过身来坐到另一把椅子上,“除非你不再让你的母亲难过。你看,弗兰克被盗贼杀了。事情就是这样。如果不是,那么他就是被你杀了。”他钩住手枪,绕过椅背把它装进证物袋里。弗兰克的格洛克手枪,上面还留有血迹。我从没看他带过枪,那把枪就那么神奇地出现了,“上面是你的指纹。”?
  “瘦子”远远地斜靠在墙上,“你能想象吗?毕竟弗兰克为你做了那么多,他接纳了你,视你如己出。”?
  泪水顺着我的脸颊流下。滚热。我的声音变得沙哑,“我没做过!”?
   “那么,我猜是那个贼杀了他。”?
  “瘦子”摇摇头示意。两个人都站起来出去了。就留我在那里。?
  我在那里等待,度日如年。?
  他们回来放我出去。我走在那条水泥走廊里,墙上全是水珠。我们走到一扇巨大的铁栅栏门前。那头是被囚的人呆的地方。肤色苍白、身上还有刺青的魁梧男人们在做俯卧撑。墨西哥人在那团浓重的烟雾里争吵着什么。黑人的脑袋上系着很大的手帕。我从没感觉自己如此渺小、如此年幼。?
  “大块头”把手放在门的一条栏杆上,“想在这儿呆一晚上思考问题吗?”?
  我摇头,擦擦鼻子。?
  他们带着我走到大街上。在轿车后座,我哭起来,但尽量使自己不发出声音。我们不是回格兰岱尔,而是去洛杉矶机场。“瘦子”将车停在一号候机大厅外。“大块头”递给我一张碎纸片,然后拨通车载电话,将话筒递给我。?
  “读。”他说。?
  我的喉咙发不出声来,但我用尽力气要出声。凯丽家的录音电话说完“请留言”后,我就照着纸读,“我知道我应该为弗兰克的死负责。我不清楚每天该如何面对你。我很抱歉。我希望你能原谅我。”?
  最糟糕的就是他们说对了。?
  “大块头”把一只信封放进我的口袋。那里面是几千美元的旅行支票。我感到自己的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我曾想加州大学会为我提供经济援助。我想过棒球队。我想我还会有这些机会。?
他说,“你不要和任何人说起这些。永远不要。否则我们会知道的。我们会知道你和谁说了。下一次,我们可不会这么客气。不论是对你,还是对你母亲。切记!”?
  我说,“我会的。”?
   “你走吧。越久越好。懂吗?”?
   我点点头。?
   “如果买票时他们要求你写监护人,”他指着信封上的一个电话号码。“你还有两天就要过18岁生日了。48小时。”?
   我自己都忘了。?
   他用手指敲了敲鼻子,发出轻轻的响声。“到他们查出你是失踪人口时,你已经是成人了。”?
  的确,我现在就已经是失踪人口了。?
  我的胃在翻腾,我抓着信封走了出去。汽车在鸣笛。管理员在检票。人们互相拥抱着说再见。我晕晕乎乎地走进候机大厅,玻璃门叭的响了一声之后就关上了。?
  第11章?
  见完卡鲁瑟,我回到家,换下那件从医院礼品店里买的T恤衫,直奔洛杉矶第一联合银行。银行位于蒙大拿街,夹在一家手工肥皂商店和一家饮料店之间。?
  我排队等候,把我藏在鞋里的黄铜钥匙拔出来。还没有轮到我时,我一直把钥匙紧握在手心里。监控摄像头让我汗如雨下。紧急出口设在借款台后面——如果我跳过绳索,就有可能在几秒钟之内进入紧急出口。我的妄想症又犯了,如此真实,但是你又不敢相信,我平静的生活一夜之间化为乌有。?
  “我的继父刚去世,我妈妈在他遗物中找到了这把钥匙。我们怎么知道这把钥匙是哪一家银行的?”?
  银行柜员拉下眼镜,朝我看过来,她接过查理的钥匙,在手心里仔细研究。?
  “依我看,这不像是银行保险柜的钥匙。”她把我的失望归咎于贪婪,“哦,亲爱的,即便是,我想盒子里所放的也应该是你妈妈想要的东西。你也许会对别人锁起来的东西感到好奇,但那些东西大多数都是令人感伤的。”?
  “你为何不认为这是银行保险柜的钥匙?”?
  她又看了看钥匙。“嗯,至少我们银行的保险柜钥匙没有那么多凹槽。我们的钥匙比较平,方形齿,苜蓿叶形头。再说,这把钥匙上写着它属美国政府所有,而我们的钥匙是归个人拥有的。大多数银行都是这样。”她把钥匙交还给我,“很抱歉,其他我就不知道了。而且我也为你父亲的事感到抱歉。我刚失去母亲,所以我知道整理遗物有多么困难,还要设法知道怎么做才对得起所爱的人。”?
  她温和的微笑让我觉得自己很卑鄙。我谢过她后就离开了。?
  沿着这条路走几个街区,有个锁匠。他根本就没有给我机会说谎。他身材魁梧,肌肉发达,说话带点口音。“我不能给你配这把钥匙。我们的钥匙坯不够厚,兄弟。”?
  “我并不是要配钥匙。”?
  “配这钥匙是非法的,兄弟。”他浓密的眉毛皱起来,右眼眯着,露出怀疑的神色。他的名牌上写着:“问我,我的名字叫拉兹。”牌子和他严肃的外表一点都不搭调。“你是警察?”?
  “不,我不是。”?
  “你不能对此撒谎,对吧。”?
  “是的。”?
  “为什么?”?
  “因为我是警察。”?
  拉兹盯着我笑了,“听着,兄弟。我可能从加拿大弄到了厚钥匙坯,可以帮你配,但要加钱,呃?犯法是有风险的。”?
  “我真的不需要配钥匙。我希望你能告诉我这把钥匙是干什么用的。”?
  他愤愤地叹了一口气,把钥匙放到柜台上,“这是把好钥匙,纯黄铜材质,不是便宜的合金货。”?
  “我刚刚发现它,是我继父的。你认为这是开什么的?”?
  他撇撇嘴,胡须弯起来像条生气的虫,“我猜,可能是邮政信箱的钥匙。”?
  “谢谢你。”?
  “你要配钥匙的话,回来找我。”?
  他的手又大又暖,我接过名片,跟他握别。我说,“我会的,兄弟。”?
  犯罪现场的黄色警戒带挂在考文城一所破旧小屋已粉碎了的车库门上,木头门上布满了子弹孔,像青春痘一样。我把车子停在几个街区外,徒步过来,在夜幕降临之时,真的感到很安全。?
  我从街的另一头走过来,低着头,快速走过那所房子。我在医院病房看到的新闻报道中,记者就站在前门的人行道上,黄色警戒带在挑衅似的飘动着。?
  我在这个街区走来走去,然后在一辆空货车后面停下来。停放着的这辆车看来是空的,并且我没有察觉有人在房子周围徘徊或监视。我并不惊奇媒体在拍摄完毫无深度的头条新闻之后就撤离了。但是警察怎么没有继续监视呢?几乎可以肯定:出售给新闻界的恐怖分子的故事漏洞百出,正如我所想。?
  我决定在不知道下步该做什么的时候,耐心地再等等。?
  这是一条人来人往的街道,因此我步行到街角的加油站,喝了一杯黑咖啡,再回来看看是否有什么新情况发生。当我拐过弯,看见有辆警车驶来,在房子前面慢慢减速,接着又开走了。他们这样做很难让人感觉到是在监视恐怖分子。我真想知道是谁下的命令,他是什么职务。?
  我的拳头撑实了口袋,手中紧握着查理的钥匙。我刚到5个最近的邮局核实过,从负责此处邮递工作的邮局开始。这把钥匙与邮箱锁孔规格相当,每次当钥匙插进锁孔的时候,我都像吃了兴奋剂,但每次都无法转动。纵然我的锁匠兄弟猜对了,光洛杉矶就有不计其数的229号信箱,更不用说是整个国家了。?
  怎么才能弄明白查理到底想要我知道什么呢?我不知道还要做些什么。莫非还要闯入犯罪现场??
  回到货车后的藏匿点,我意识到我因为害怕而走得很慢。这不是一个正常人的行为。但是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什么事情是正常的。?
  我迅速走上人行道,朝那房子走去。我跳过拦挡在洞外的犯罪现场黄色警戒带,这个洞是车穿过车库门时撞开的。我静静地蹲下来,屏住呼吸倾听四下的动静。我听见锈迹斑斑的水槽里水龙头滴水的声音,老鼠在墙壁里窜动的声音,还有我自己急促地呼吸声。为了避开那环绕的警戒带,我必须再一次跨越过去。在沉寂的黑暗中,危险似乎突然变得触手可及。?
大约十分钟或者二十分钟之后,我站起来,在车库周围闲逛,小心地躲在阴影中。扭曲的架子上放着几只罐子,里面盛着工业用胶。手提钻机斜躺在角落里,红色手柄隐约发光。布满灰尘的工作台下有一些沾了油渍的扳手,台阶旁有一堆《国家地理》杂志,底端有一只退色的塑料沙箱。即使没有推开那扇嘎吱作响的大门,走进空荡荡的室内,我也知道这间房子是出租房。?
  我沉默地站着,听房子里的声音。老化的管子,陈旧的地板,松散的百叶窗。没有任何家具。水槽里还有麦当劳塑料杯。打翻的垃圾桶上裹满油渍。加热器顶上有个空抽屉,冰箱撑开至墙壁——这就是看到的全部。?
   我走进客厅。当我走过时,黄色街灯的光线从不计其数的子弹孔里穿过,刺遍了我的身体。?
  小小的卫生间里,医药箱从墙壁上扯下来,扔在浴缸里,一块块的小玻璃碎片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如宝石一般。卧室里,折叠式壁橱门完全打开,其中一扇折叠门卡住了,壁橱里的一些衣物被扔到地上。一个捆好的军绿色的睡袋躺在角落里,好像在尽可能不去占据布满灰尘的方形地毯的空间,好像查理要蜷缩起来并消失。?
   我停在门口,这儿寂寞的气息深入骨髓。即使特情局的特工清理过这个地方,我还是可以清楚地看到查理就像一个游民。他在等待时机。他等待的是什么呢??
   我蹲在睡袋旁,做了清理,再把它拖回查理睡觉的地方。邻居家的门廊灯光透过百叶窗照过来。略低的地势、光秃秃的房间更人为地增加了些许凄凉感。好像他在为什么事情惩罚自己。似乎他不相信自己值得拥有更多的东西。?
   正对门厅的小书房里空空荡荡,壁橱里一无所有。到处都是灰尘。?
  我回到车库,贴着墙走向撞毁的车库门。胶水罐盖上一层灰,我用手指在上面画了条线。又在那堆《国家地理》杂志最上面的封面上画了条线,我强迫自己等待看是否还会有另一辆警车开过。似乎过了很长时间,最终警车出现了。减速。又开走了。?
  然后我快步走过洞口,走到角落里的手提钻机旁。?
  我摸到了那隐约发光的手柄。?
  上面没有灰尘。?
  我在石地板上搜寻凿过的痕迹或者新的混凝土的痕迹。没发现什么,干干净净。一只蟑螂掠过破旧的漆布,但在地板上没有任何剥落的痕迹。?
  我闭上眼睛,思考所有的可能性。我在想弗兰克是怎样将那台报警器装在床头,这样他能在睡觉时知道一切如常的。?
  我跑回卧室,用力拖起角落里的睡袋,双手放在地毯上,摸索着混凝土下是否有突起的部分。相当平滑——如果有的话,在搜寻过程中一定早被发现了。在百叶窗透过来的条纹光线下,我注意到在角落的踢脚线上可以轻易地揭开地毯。仔细观察,地毯在各个方向上均被人掀开过大约3英尺。?
  我花了些工夫才抓住整个方形地毯的重心点,然后一使劲就把它彻底掀翻过来。在混凝土地板里嵌进了一只保险箱。?
  我屏住呼吸。房子已经被人搜查过了,但没人想到会有东西放在查理睡过的那个可悲的角落,没有人会有耐心走进禁欲主义者和偏执狂的世界。?
  锁配置的是管形钥匙。我拔出整天带在身上的那把查理的钥匙,却开不了保险箱。查理每天都睡在保险箱上。这不禁让我想知道,像查理这样的人到底在身下藏有多少秘密??
  我像小孩一样坐在自己的脚后跟上。外面有面包车疾驰而过,引擎声穿过薄薄的墙壁飞进来。车灯扫过,百叶窗泛起阵阵涟漪,条形灯光在我脸上和墙上翻腾,使整个房间恍惚起来。我感觉出奇的平静,又很兴奋,就如同我看到投出手的球还在空中旋转就知道这球必定会射进门一样的兴奋。?
  我起身走到厨房。我拿出水槽里的麦当劳杯子,拨开已烂掉的橡胶塞,摸到垃圾处理装置。我的手指果然触碰到一个磁盒。我赶紧拔出磁盒,打开肮脏的盖子,里面有把管形钥匙,我将管形钥匙放在微弱的灯光下仔细察看。?
  我的脑袋里充满了孩子般的兴奋,我折回门厅,跪在地毯上,把钥匙插入锁孔。分毫不差,地板保险箱上的齿轮终于转动了。我终于松了一口气。厚重的箱门轻轻地开启。里面的把手勾着一根绳子,拖向下面的阴暗处。出乎意料的是,当我用力开门的时候,里面有东西拉着。我一节一节地拉过绳子,不确定我会看到什么。?
  一只墨绿色帆布背包,就像查理带到圣奥诺弗雷核电站的那只一样。里面塞满了东西,所以面料绷紧了。在我还没有失控之前,我解开扣环,迅速地把它反过来。?
  我向外翻出一沓一沓的美元大钞,都用紫色带子整齐地捆好了。?
  第12章?
我扛着18万美元,尽可能镇定地返回公寓。最近的停车场离公寓有5个街区,还不错,毕竟现在是晚上9点多了,人们都把车停放在那里。我停下来,假装系鞋带,然后趁机看了看后面有没有人跟踪我。这么些年了,我都像逃亡者一样敏感。?
  我渐渐走到停车场的一角,那儿有一个女人正对着一个魁梧的男人。那男人穿着破旧的黑色衣服。看来昂贵的房价无法把无家可归者赶出气候宜人的圣莫尼卡城。?
  女人打开钱包,拿出一美元递给了他,“别把它用来买酒。”?
   “当然不会,女士。”?
  他的施舍者的雷克萨斯发动机响了两声,然后她开车离开了。他听到我的脚步声,转向我,抓了抓他的啤酒肚。尽管他的头发很乱很卷,鼻子也像是对天气和酒精过敏一样,但他看上去还是很精明。?
  他抬起头,“尼克,我还差两美元。”?
   我掏掏口袋,只有一些皱巴巴的钞票,“给,别把钱用来买酒。”?
  荷马笑了下,钱立刻就从他那利爪般的手里消失了。?
  我并不是在救济时认识他的,而是在街上。荷马是一个很难对付的人,喜欢以拾荒为生,没有家,就睡在露天。而我,居然很愚蠢地崇拜他这样。与无家可归的人接触可以让你变得简单,由此你会是非不分。但我想我和荷马接近是因为我也想这样流浪。有几次我曾被警察误认为流浪汉而接受检查。荷马对命运的曲解从一开始就触动了我。关于生存之道的笑话,他总是说得很有趣。当我还在为提高生活水平而拼命奋斗时,他早就绝望了,而这也证明了他有先见之明;而我通常只会瞥一眼这种生活在底层的人。?
  荷马很特别,因为他可以在这样纷杂的思想灵魂当中还保持自己的本色。几年前,我曾像是患上精神分裂症似的住在公园里,然后这个人砸了我的脑袋。荷马,为了想跟我讨点午饭,就试图从秋千上跳下来,但一不小心跳到了喷泉里。在我缓过神来和同事将他制伏之前,他重重地敲击了我的头。?
  此时,我飞快地走进停车场拐角处的小店,荷马紧跟着我,我从架子上拿起一份《洛杉矶时报》。“你吃过了吗?”我问。?
   “没有。”?
   “如果我多给你些钱,你会买三明治吗?”?
  他摇摇头。?
  “来。”我绕道走过冰冷的过道,荷马认真地考虑了这个选择。店老板海克姆德一路看着我们走到柜台。“这个意大利香肠怎么样?”我一边问着,一边把背后的帆布包挪开,掏出现金。?
   “这种香肠脂肪很多。”荷马说。?
   “你们有别的吗?”我问。?
   “上帝作证,荷马,说说看,还有什么能形容挑三捡四的乞丐的?”海克姆德望着我,我也望着他,他叹了口气,然后走到帘子后面。?
  荷马还在柜台前等着,眼睛盯着酒柜。我找到了一次性手机,一把抓起几部。海克姆德回到柜台,我付了钱,走了出去。荷马趁人不备,将一小瓶威士忌装入他破烂的口袋,然后若无其事地离开了,胡子边上还沾有面包屑。?
   “我能洗个澡吗?”他问。?
   “只有周四可以,”我说,“你得等到明天。”?
   “我不知道这有什么区别。”?
   “区别就是,如果你想在我的地方随时洗澡,那你就得付租金。”?
  “好,就明天吧。”他顺着墙走,用腿对着墙角狠踢,似乎是做好死掉的准备了。“我看上去就那么卑微吗?”?
   我对他竖起了大拇指,然后跑回家读报纸。开头和中间关于圣奥诺弗雷枪战的报道都很模糊,都是引用“政府高级官员”的话。报纸也没有提到我和查理或麦克•米利根。出于安全考虑,没有写没透露名字的恐怖分子曾试图引爆核电站,但阴谋没有得逞。新闻本身很平淡,不像恭维卡鲁瑟的文章,把他的辩论写得一波三折。?
  伊芙林•普洛金在大厅另一头清理她的信件,一封封的广告信被她抛到垃圾篓。她的脖子上有个支撑架。?
“伊芙林,你还好吗?”?
   她正在看一个信封,听到话后抬起头扶了扶眼镜,但却掉落了下来,“不太好。我感到浑身虚弱,我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
  “为什么?”?
  “我不想你打电话来告诉我你很好的时候,自己满嘴都是食物。”?
   电梯到了,我抓起帆布背包想冲进电梯。但还是耐着性子,耸耸肩,走了过去。她把我脸上的伤看得很严重,然后抓住我,给了我一个热情的拥抱,像是妈妈对儿子的那样。?
“对不起。”我说。?
“谁伤害你的?”?
“特情局。这是个错误。他们把我当成另外一个人了。”我准备进电梯,但脚还没迈进去门就关了,“对了,有没有一个特工打电话来向你道歉?”?
她以为我吃错药了,大笑起来。?
电梯又重新关上门,我为特情局无视我的要求而生气。我扛上沉重的帆布背包。里面的钞票极有可能证实查理并不是什么正义的告密者,这就意味着他所做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带着两扎1万美元的钞票,查理去了圣奥诺弗雷核电站,我猜想他一共得到了20万。抢劫?不义之财?还是报酬?什么报酬?除了18万和一把钥匙外,查理什么也没留下。他已是一个幻影。一个密码。?
  这倒没有困扰我。困扰我的只是他和弗兰克的关系。?
  门口的犯罪现场警戒带使我想起可能还有什么东西在等待着我。我把帆布背包拿下来,悄悄打开,准备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
  周围的沙沙声将我吓了一跳。我那残破的沙发旁留下了一个女子形状的阴影,然后黑暗里传来尹杜玛的声音,“我爱你在这儿所做的一切。”?
  “上帝啊,你吓死我了!”我打开落地灯,“你为什么不开灯?”?
她耸耸肩,“我可不想那么胆大妄为。”她斜靠在破烂的沙发边上,盘腿而坐。即使在床边昏黄的灯光下,她那黝黑的肌肤也很漂亮。她的身材像是练过瑜珈一样苗条,但该丰满的地方还是很丰满。她的脸庞微丰,翡翠绿的眼眸。她是印度血统,在布伦特伍德长大,一口纯正的洛杉矶口音,这让很多人诧异。?
  我们约会的那年,她还没什么真正的进账,我们从没真正谈论过我回到洛杉矶之前的生活。尹杜玛受到父母佛教信仰的熏陶。她从不追问我问题,只要我喜欢她,她就会给我空间——这不难——只要我很真诚。我的确很真诚,但同时我也刻意隐瞒了一些事情。?
  我走过去,把门推回到门框上。?
  她做了个手势,“我怎么出去呢?”?
   “哦,是啊。”我把门稍微打开了一些。?
   “温迪打电话来说你没去面谈。我想你可能出事了。”?
   “抱歉——我本想打电话的。”?
   她瞥了眼电话机,还放在厨房地柜上,被拆得零散一片。她紧闭着嘴,没有评价。“楼里一个发了疯的老妇人让我知道发生了什么。听起来像是你身处矛盾之中,想不被牵扯,但其实已经被牵扯上了。”?
   我说,“是的。”?
  “过来。”她把一只手放在我的脸上,摸了摸我的头,看清了我的伤口。她的关心变成了愤怒,“有没有找认识的人——律师、警察,或是什么人——可以帮你解决?”?
我想了想,“没有。”?
   “那你想不想打电话给什么人呢?”?
   “兔八哥。”?
她微微笑了笑,露出紫红色唇膏下洁白的牙齿,“它遇到麻烦会怎么做呢?”?
   “换上女装。”?
   “嗯。也许我们该找新的盟友了。或是比较公正的人。”她很严肃地凝视我,怕我不知道这是一次挑战。?
我清了清喉咙,然后又清了一次,“如果给你一个地址,你能在网上找到是什么人在租这个房子吗?”?
   “也许吧。”她昂起头,很自信地笑起来,“什么地址?”?
   “是昨晚在圣奥诺弗雷被杀的那个人的家。”?
   “好,”她一边说一边想,“好。知道那人的名字吗?”?
  我在一张广告信纸上草草写下地址,递给她,“据说这人叫麦克•米利根。”?
  她轻弹了下纸片,“我会帮你的,但有两个条件。一,你明晚上我家吃饭去。我打算做印度料理。”?
   “阿莱德罗也会去吗?”尹杜玛的新男友很帅、很魁梧,我自然会出于本能地嫉妒他。她点点头,于是我说:“好。第二个条件呢?”?
   “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她的直截了当吓了我一跳,“这事发生在我身上了,但无关我是谁。”?
我不知道我的大声反驳有没有吓到她,至少她没有表现出来。“好,”她说,“但你总在逃避着什么。你不能否认这一点。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俩从来没有谈论过去。”她一直注视着我,毫不留情地直指要害。“现在呢?这个怎么解释?”她示意我公寓的混乱。“这完全是两码事。我需要知道我在为你打听什么,到底正在发生什么?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从没真正地了解你。那就罢了。但如果我要帮你,我现在就需要知道。”?
  我的房子瞬间变得令人窒息,我意识到自己已经出汗。“我……我不能那么做。”?
  “新的联盟,我的朋友,他们要收费的。”她展开那张纸,夹在拇指和食指之间,准备随时丢掉。?
   我不确定我看了她多久,但她没有低下头。我一直告诉自己如果我要忘记过去,我就得做出不同的选择。我向四周望了望,成堆的衣服,几块沙发海绵,散落的废纸,破烂的前门。很奇怪,我居然觉得这会是我人生当中的一个新起点。?
  我走过去,坐在破烂的沙发上。尹杜玛跟着我坐下,她面对着我,斜靠在沙发边上。我的喉咙很干,我的思维很乱,但耐心是尹杜玛的优点之一。?
  我先给她做了点心理准备。“我的继父在我17岁那年被谋杀了。”我大声地说出来,这给了我一种难以想象的巨大力量。但我还在说,滔滔不绝。我告诉她所有的事:那卷有关肯尼迪总统被刺杀的录像带,与伊莎贝尔•麦克布里德的约会和弗兰克临死前脚后跟蹬地的情景;我告诉她那辆在大街上来回行驶的黑色轿车,那通叫我出去的电话,我在“大都会感化中心”的遭遇,还有那只装有旅行支票的信封。?
   然后,我把其余部分也告诉了她。?
  第13章?
  冰冷的审讯室,“瘦子”和“大块头”开的车,洛杉矶国际机场的流放——这一切都让我觉得无法呼吸。来到阿拉斯加航空公司的柜台前,我的手抖得厉害,几乎不能从信封里数出七张旅行支票。我甚至不知道单程比往返贵,我听了工作人员的话,“那么就买往返票,但不坐回程。”?
我的话让她迷惑不解。我只能想象我当时的样子。?
片刻过后,她皱着眉头看我的驾驶证。“我不能卖给你这张票。你还有两天才到18岁。”?
   当她要求我解释的时候,我汗如雨下,把信封上的号码给她看。?
  “哦,好的,先生。马上办好,先生。”恭敬的声音和躲避的目光似乎为我的命运敲上了不存在的印章。她挂上电话,打印好票据,一言不发地递到我手上。?
   我一半的飞行都是在飞机狭窄的卫生间里度过的,我坐在马桶上摇来晃去,门外不耐烦的乘客狠狠地敲打着脆弱的卫生间门。我的逃跑让我看上去有罪,但同时也证实了凯丽的清白无辜,这就是我能够忍受的交易。但我怎么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她是安全的呢??
   飞机在安克雷奇降落。停机坪上,风像刀一样割着我的脖子和小腿。我甚至连件夹克衫都没有。我跟着一位体格魁梧的同一班机上的妇女上了公交车。我假想自己紧挨着熟悉的东西。她一小时后下车,我看着她消失在白茫茫的晨雾中,呼吸凝固在窗玻璃上。我继续乘坐公交车,观看驶过的永久冻土带,感到一片茫然,毫无生机。在终点站凯契根,我睁开了矇眬的双眼。?
  晚上10点半,天还亮着。我在罐头工厂找到一份工作,切三文鱼鱼头。这里没人问问题,都是流放阿拉斯加的重罪犯,每个人都在逃避着什么;赖账不还的老爹和逃跑的担保人。这里是属于我一个人的西伯利亚。?
  我在一个大胡子旁边工作,他叫利夫曼,戴着眼罩,疯狂地咧着嘴笑。他狂热、熟练地挥舞着手中的刀,让我充满好奇。?
  几周过后,我在就寝时间打电话给凯丽,只为了能听到她的声音。因为他们已经知道我打电话给她,所以我不得不怀疑房子里装了窃听器,但是我必须知道她是安全的。在她说了第三声“喂”之后,我挂断了电话。我无法入眠,于是把电话拉到我租来的小床上抱着睡,似乎这样就能留住妈妈的声音。?
  与卡鲁瑟副总统有关联的保镖被暗杀的消息在电台上不停地重播,但几个月后,消息越来越少。冬天变得那么冷,猫的耳朵和尾巴都冻僵了。我每天凌晨2点18分的时候都会惊醒,就是在这个时间弗兰克血流不止,我的手试图紧紧抓住他。6个月后,凯丽家里的电话就接不通了。于是我就在工作的时候,冒险给她打电话。?
  我挨在公用电话机上,满身汗水,屏住呼吸按下熟悉的电话号码。我喝了点啤酒来壮胆,嘴里喃喃地说着什么,电话终于接通了,所有的一切就像做梦一样——她的声音,我颤抖的话语,如此多的怨恨和痛苦,我们彼此倾诉着,都忘记了呼吸。她要见我。但我告诉她这很不安全,她朝我叫喊直到我把电话挂回电话支架。?
  我整整一个星期都无法入眠,担心他们监听到了我的电话,会把我关进监狱,但是我对这一切却无能为力。?
  几夜以后,我在酒吧门外遇见了利夫曼,他正在朝驼鹿道口标志开枪。他的夜视镜歪挂在脸上,在酒精的重压下,他摇摇晃晃地走过去,一次又一次地冲那个路标大喊。警察在不远处明智地停下车,坐在街头抽烟,等他醉倒。但是我知道利夫曼是从不喝醉的。?
  当他笨手笨脚地又摸出一粒子弹,我走近他。凯丽从来不让弗兰克带我去射击,但是我在枪旁呆得太久了,看见枪我都很镇定,“利夫曼。”?
  “呃,尼克?”?
  “今天回去睡一觉,明天继续喝酒怎么样?”?
   由于酒精的缘故,他花了好一阵才听懂我的话,于是饱经风霜的脸上展开笑颜,把枪放回口袋,踉踉跄跄地回家了。我们从警察身边走过,警察向我们挥挥手。?
   第二天工作时,他狠狠地敲着红大马哈鱼头,还朝我咧着嘴笑,门牙都掉了,“你准备好他们来抓你了吗?”?
   我埋头工作。?
   他又砍了一些鱼头,把它们拂进垃圾箱,粉红色的鱼血溅满前臂。“我准备好了。我已经为那些杂种准备好了。禁毒署,联邦税务局。狗屁,当穿黑制服的警官来抓我时,我就逃亡。或者就成为他们胸前的一枚徽章。”?
  汽笛响了,我跟着他出门,上了他的货车。他没有回头,但却先打开了车门锁,让车门一直开着。我坐了进去。?
   我说,“我再也不想任凭别人摆布了。”?
   我们的车开到不知是哪里的苔原带上,坐在车头上,喝光半打酒,斜眼看着白茫茫的一片。他从大衣里拔出手枪,对着我的脸。他的头歪在一边,黑色的鬈发挂下来就像窗帘一样。他微笑着,但笑得并不漂亮。?
   我说,“利夫曼。”?
   “想学开枪吗?”?
  他走到20步开外,把瓶子插进雪中。我们开始射击。他又喝下半打酒。我们把剩下的酒瓶也射穿了。当我回过身来,我听见嚓嚓的声音,他拔出刀子,低低地藏在身边。他假装一刀砍过来,刀刃带着啸声离我的头很近,我都能感觉到空气的流动。?
  “持刀搏斗?”?
   我说,“那就领教吧。”?
  我每6个月给凯丽寄一张卡片,告诉她我还活着,过得很好。我用犹他州的转寄服务递送卡片,这样邮戳就会不一样。这是从利夫曼那儿学到的又一招。如果卡片被退回无法投递,我就知道她可能辞职或搬家了。这项服务使我保持高度警惕。我害怕她生病了不能和我联系,或者她孤单、惊恐地死去。那些零星寄出的卡片是我投向她的救生索。?
   后来我搬到华盛顿州,找到了一份面包店的送货工作。两年后,搬到俄勒冈州,我早晨做道路维护工,晚上上夜校,得到了文学学士学位。?
   我感觉自己像个寄居蟹,不断地寻找合适的地方。起初我并没有清楚意识到,但实际上我正在一步一步地向洛杉矶靠近。?
   在那次飞行的9年之后,我终于回家了。当飞机在洛杉矶国际机场着陆时,我面无血色,亲切的空姐站在我身旁,递给我一只晕机袋子。刚开始的几个星期真的很不习惯。有几次我彻夜难眠,头埋在枕头里,眼睛盯着大门,直到阳光透过汽车旅馆布满灰尘的窗帘照射进来。其他时候,我祈祷他们赶快来结束这一切。但慢慢地,生活开始充满希望。?
我花了一个月时间去找凯丽。她住在帕萨迪纳市的一幢白色大房子里。弗兰克的巨额人寿保险单给她带来了一笔可观的遗产。我走上前,差点掉进郁金香花丛中。当凯丽打开大门时,她直挺挺地站着,面无表情,只剩满脸的泪水。我们紧紧相拥,坐下来促膝长谈,我告诉了她我去过的一些地方。我也说了谎——省略掉已成为我过去的一部分,我内心的真空地带。我说我出逃是由于自己罪孽深重,加上我所做的事情,是有力的证明。?
   她给我拿来弗兰克的衣箱,里面装满了我个人的东西,都放了好多年了。但是6个月后,我们几乎没有再怎么见面。我还是不想冒险告诉她全部真相,担心到处都有暗雷。况且凯丽现在有了全新的生活,我完全无法适应,无论她怎么努力。?
   我好几次经过她家,坐在车里,看着这幢白色大房子的冷峻模样。就在那个家伙把装着旅行支票的信封扔给我的时候,我清晰地听到他的警告:“你不要和任何人说起这些。永远不要。否则我们会知道的。我们会知道你和谁说了。下一次,我们可不会这么客气。不论是对你,还是对你母亲。”?
   我再也不能悠闲地去郊区散步,直接走过去按响门铃。在我第三次或第四次来的时候,夜幕降临,楼上的灯亮了起来,有邻居慢慢走过来,怀疑地看着我这辆又小又破的本田汽车。从后视镜里看到那疲惫的身影,甚至对于我来说,也是惊恐的。我已经成为夜间令人烦恼的看守人。?
  我设法重新开始我原有的生活。但我很快就明白,再也回不去了。我的朋友们也都继续着他们各自的生活,那正是我所失去的。我受的伤害是那么深,像罪犯的标记一样烙入我的骨髓。在某一天,我17岁,玩着“任天堂”游戏,向往着过体面的生活。接着我成了一个奔波漂泊的成人,变得沉默寡言,四处游荡,独自承担着罪责,还要面对那逐渐变少的旅行支票。最后,陪伴我的只剩下了我的罪状。?
  一天晚上,我开车到了博比大男孩餐馆。我没有开进停车场。大型落地窗灯亮了,里面是青春偶像诺曼•洛克威尔的巨照。所有的孩子都在吃吃喝喝,讨论着电影或在吹牛。我在离这儿不远的地方长大,如今就像一个流浪汉注视着奢华的橱窗陈列品。我并不去想我得不到的一切,然而这些孩子所拥有的一切却使我的嫉妒之火熊熊燃烧。但是当嫉妒烧为灰烬的时候,我为他们默默地祈祷,他们应该就是这样简单而幸福地活下去,多年之后,他们会觉得一切理所当然。?
  我必须重新开始。我把这里作为我的起点,结交新的朋友,建立新的生活,用感恩来减少我的伤感。我设法不辜负凯丽的期望,不把我的时间花在回顾往事上。偶尔,当我看见一辆黑色轿车的身影,或者听见特定方向的声音,我就会又感到恐惧。他们随时都会扑向我,把我扔进小房间,指控我犯下了我并没有犯的罪行。?
但是他们没有。我找到了一份帮助无家可归者的工作。我设法融入社会,这样即使离开人世,我也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是有价值的。?
  我终于平静下来,至少我认为是这样。?
  然而,一天凌晨我醒来,看见一条黑绳的末端盘绕在我的阳台上。?
  第 14 章?
  一阵沉寂表明我已经结束了谈话。我似乎沉睡了很久,然后从昏迷中醒来,感受到背后有沙发,脚下有地,以及浑身有像是泡在盐水里搅拌那样难以忍受的痛,我渐渐地清醒了。?
  尹杜玛瞄了我一眼,她的深色眼眸比以往更深了。她坐到破沙发上,抱着我,将我的脸埋到她的胸前。我不能移动。我们就这样呆了几分钟,然后我把手举起,放在她的前额上。?
她把她另一只手放到我的头顶,说,“我会帮你的。”?
  她站了起来,理了理衣服,用力挤出一个微笑,然后将门轻轻地关上,离开了。?
  凌晨2点18分,我又醒了过来。经验告诉我,要平躺着深呼吸,要想象着静谧的海洋。很快,恐慌减轻了许多,我回过神来,在黑暗中我很安全。?
真不是一般的热,我的枕头湿透了。我的空调太糟糕了,只会发出噪音,而没有一点实际用处,像是情景剧里无聊的妇人一样。在闷热潮湿的夏夜,我却不得不关上窗户和玻璃门,但这样也没有用。我躺在破碎的床垫上煎熬、焦躁。?
但舒不舒服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安全。?
我像以前一样对着黑夜说出弗兰克的名字。我知道这样做很奇怪,甚至很尴尬,但这是他离开后我唯一能做的事了,真的。我这么做可以让他一直活在我的脑海中。现在我已经养成习惯了。多少年了,这是我一直坚持下来的事。可今晚,有点不同。?
  弗兰克和他的一个老战友怎么会和一只装满现金的帆布背包扯上关系呢?钞票是新的,日期显示是去年的,但即使这样,也不能表明他们没在弗兰克死前几个月里被人使用手段收买了。弗兰克这个人充满了秘密,但我很了解他,比除了凯丽以外的任何人都了解他。不管他让凯丽卷入了什么是非,或者在他被谋杀的前几周遭遇了什么,他都不会暗箱操作。我相信我已在很大程度上接近事实了。很大程度上。?
  我虽然醒了,但还是太累。我打开电视,想缓解疼痛。达菲鸭在被一个戴着帽子的家伙盯着。我默念着它的台词:“好吧,鸭子,不过是斯大林而已,看到了吧?”?
  看电视也没用。我站起来,穿好衣服,又检查了一遍门窗。大约十年前,我已意识到我不是在检查我的安全。为什么呢?当然,仅是一种冲动。也许是出于对死者的尊重。我知道房子周围已被黑夜所笼罩。我想闭上眼出去走走。?
  尹杜玛离开后,我想必须收拾一下。我把碎了的物品打了包,被我倒进楼道垃圾槽里的东西比我实际该扔的东西要多。我用大拇指按了按前门门框上的两枚钉子。看来昨晚它们还是起到了门闩的作用。洗碗机坏了,我检查了放在托盘底下的几扎钞票。我关上门,在右上角别了一枚回形针,这样如果有人动过,它就会掉下来。?
   我拉开拉门,穿过破烂的纱窗,跨坐在阳台的栏杆上。虽然从三楼坠落是很危险的,但外墙边的电话排线管很容易伸手够到,这也是我选择这套房子的原因之一。利夫曼教过我,永远要给自己留条退路。我从阳台上爬下来,走到我的福特小卡车旁。?
  我说不出自己此时正往哪去,但我的潜意识却清楚地引导我往前走。?
   除了不同颜色的油漆,一只鹅形邮箱和门前草坪上房产经纪竖的牌子,弗兰克的房子看起来还和以前一样。我在街上停下车,向回走,然后望着街对面的房子发呆。我想起那只装有18万美元的帆布包,弗兰克的文身,还有他是如何紧抱我,说我们是一家人。?
我悄悄溜到大门边上,围着房子转了转,向里面偷窥了两眼。多数家具还在,还有一些盒子,但里面住的人大概是搬走了。旧的门廊还在摇晃着。我把手放在油漆剥落的木头上,那儿已经无法坐人了。我对着后门,那晚就是在这里绊倒后发现弗兰克的。杀手如果也回想起他杀人罪行的话,不知道会不会也有我现在的这种感觉。?
  门锁了,但厨房里带框的窗户却虚掩着,用力撞一下就能撞开。我爬进去,打开身后的窗户。?
   我走进起居室,坐在倾斜的扶手椅上,脚放在那块斑点前,那里就是弗兰克死时我抱起他的地方。我望着破碎的地毯发呆。我第一次回到这儿是开车路过的,另外的一两次是因为我太想他了,我要呼吸他曾呼吸过的空气,走他曾经走过的路。这些墙是我最美好的回忆,当然,其他东西也是。?
  我从椅子上滑下来,然后坐在地毯上,看地板上退色的斑点。几年过去了,斑点已经变黄,闻上去还有灰尘和腐败物的味道。我不知道房子之前的那任主人有没有注意到这里的血迹。?
   我把地毯弄弄平,轻轻地走到厨房。那个旧警报器上还留有被凯丽拳头砸出的裂纹,它已经不能再挂任何东西了。我又轻轻地走到客厅,发现我曾经的卧室已经被改造成了缝纫间。然后我站在高高的窗户下面,眺望着夜幕笼罩的天空。?
  舒适,安全。?
   我想起卡鲁瑟昨天下午说的话:一个错误的决定会让人遗憾终身。?
   我反复地问自己相同的问题。如果那晚我不接电话呢?如果我没有爬到车后座呢??
  我的脚步声在小房子里似乎显得更加响亮。门上是相同的美迪高门锁。我向主卧室里看了看,完全不是我印象中的那样了。橱顶没有塞满毛衣。床头也没有散落着读了一半的书。桌上也没有一堆用木炭笔画的模糊不清的素描和白纸。我走了出去,对着前门。还是一样。窗户的装饰换了,我不知道弗兰克建立起来的安全感是否还在那儿。我拉开窗帘,猛地一阵惊慌,我本能地蹲了下来。?
   路边,一辆车停靠在我的车前。一个身影站在我车子驾驶座的窗边。他要么是感觉到房子里有动静,要么就是在寻找动静。他稍稍摇了摇他那椭圆形的脑袋。他在看着我。?
   我猛地抽回我的手,窗帘合上了。我深吸一口气。引擎响了。?
   然后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我的反应已经超越了恐惧,我想反抗,不管有没有胜算。17年前,也许我会在这里颤抖,但现在我冲到前门,要去和他决斗!当我跑出门廊的时候,那辆汽车已经到了拐角。它加速的声音在增大,但随着车子越走越远,那声音也越来越小。当我上了我的车后,那里只剩下蟋蟀的鸣叫,以及洒水车卖力工作的声音。我浑身都充满了干劲,但没有认出什么人来。?
   我已经紧张得说不出话来,立即掉头回去,关上门窗。回到车上,我从装手套的盒子里拿出一只手电筒,检查了车底盘,这是利夫曼教我的。油箱似乎也没被动过手脚。?
  我坐回车内,手放在方向盘上,还在颤抖着。我努力使双手平静下来。抬起头,发现挡风玻璃的雨刷上夹着一小片纸。像是洗车厂给的收据票根,但几个月来我没洗过车。?
   我下车,从橡胶皮底下抽出纸片。是一张在范杜大街某家冲印店取照片的收据。单独的一卷。明天中午取片。取片号和取片时间都已经写好了,名字和电话一栏空着。唯一手写的地方是“星期四”周围的黑色圆圈。这卷胶卷很有可能是被扔在通宵服务的盒子里,而不是直接送去柜台冲洗的。?
   我回到车里,透过挡风玻璃,看不到任何东西。我的恐惧又回来了,胜过了好奇。恐惧充满我的内心,我开车逃离了这一切。但无论我怎么让自己屈从于这种恐惧,这一次我却在不自觉地挣脱。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已经走到了一个转折点上。?
  我回到家,锁上门窗,检查了回形针,还有前门上的那两枚钉子,然后坐在床垫上,望着那该死的取片收据发呆。我的骨头从昨天的爆炸后就一直疼到现在,我的T恤也已经破烂到能看见我的胸膛。?
  闭上眼,我在黑暗中看到了那些熟悉的符号,青蓝墨水在肌肉里化开来:不要相信任何人。?
  为了找到需要的答案,我必须知道除了是战友以外查理和弗兰克的关系。尹杜玛怎么说的?也许现在是时候找到新盟友了,或是公正的人。?
  我起身,把电视机从弗兰克的衣箱上搬到地上。盖子因为撬动发出嘎吱声。我到处乱翻,直到我要找的东西冒了出来。一张很久以前拍的皱巴巴的凯丽的照片。她站在海滩上,斜望着太阳,一只手背在身后,头发乱蓬蓬的。那张脸我太熟悉了,尽管我已很久没看到它。?
  是时候了。?
  第 15 章?
  我绕了这个街区几圈,确定后面没有人跟踪,但是走在门前过道上,我还是感觉自己裸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稍事休息并没有让我恢复镇静,我拖着腿向前走,走入一幢整洁的二层白色小楼的门廊。我的拇指放在门铃上,但迟迟没有按下去。?
   终于,我按下了门铃。响起三声清脆的门铃声。我捋捋头发,重心在两脚之间移来移去。查理的碎骨在我脸上留下疤痕,让我觉得羞愧难当。开门的脚步声。凯丽的声音在房子里回响,“我来了,亲爱的。”?
  大门慢慢地开启,她的脸上挂着微笑。就凯丽的年龄而言,看上去她保养得还不错,可我还是感到了些许异样。我首先注意到的是她的面部变化,那不容置疑的岁月的痕迹。她的发质有点粗糙,赤褐色的光泽有点过头。她扎着马尾,穿着男士衬衫,扣子开着,可以看见里面的无袖衫,身上沾了点干涂料,乍一看还显年轻。我想她是用粉底来遮盖脸上的皱纹的,同时也遮盖住了脸上的雀斑。我不喜欢这样。在凯丽身上,雀斑是我最喜欢的一部分。?
  悲伤的泪水从她脸颊滑落,一片茫然。“5年了,”她说,“你没来看我。”?
   “我想是4年。记得那次午餐吗?”?
   “是的,那次午餐。”她低下头,额头压在门沿上,“你收到我寄的圣诞贺卡了吗?”?
   “是的。你也收到我的了?”?
  “收到了。”?
  她走回屋里,我跟着她,查理的钥匙在我的鞋跟里无声地碰撞着。我们走过镶着镜子的大厅,大厅花瓶里插着干花,来到宽敞的厨房。电子烤炉上放着一尊陶瓷雄鸡;餐桌上铺着蓝色方格桌布,角落里有一架奶油搅乳器。我很难把凯丽和这最新潮的装饰联系在一起。?
   一个又矮又瘦的男人坐在吧台旁的一张柳条凳子上,边看报纸,边吃荷包蛋。他拳曲的头发向后掠,太阳穴旁边有几缕银发,有些女性化,需要修剪。此时他停止咀嚼,眼睛越过报纸体育版向我看来。楼梯上站了个女孩,可能有17岁。尽管天气很热,她还是在T恤外罩了件带帽拉链圆领运动衫。她的茶褐色头发里夹杂着点栗色和金色,毫无生机地围在脸颊两旁。她的手缩在衣袖里,整个人似乎都被栏杆遮住了,随时准备撤退。?
  凯丽在冰箱门前停下来,指指我,把我介绍给那个男人。?
   “这是我儿子。”她说。?
  那个女孩显得很吃惊,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开了。?
  那男人放下报纸,用纸巾擦擦嘴角。他走过来握住我的手。“史蒂夫•耶兹。”他看向凯丽,表示支持地点点头,找了个借口离开厨房,早餐还放在原处。?
   她说,“我的丈夫。”?
  “知道了,恭喜你。我收到了卡片。”?
  “你没想过来参加婚礼吗?”?
  “我没想到那是喜帖。”?
  “我没有怎么操办。”她摊开手,“第三次婚姻,你知道的。”?
   “6个月前?”?
   “是的。史蒂夫和艾米丽是在圣诞节期间搬过来的。年中的时候换学校……”她用手肘推开前额的头发,说道,“你怎么在这里的,尼克?我是说,我一直想见你。你应该无事不登三宝殿。”她看到我脸上的伤疤。?
  “发生了些事。”我看着史蒂夫的早餐盘。?
  “是什么事?”?
  “我不能肯定。”?
  “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是你不知道是否该告诉我?”?
  “两者皆有。”我直直地看着她,“是弗兰克害怕的事,它又回来了。”?
  但她没什么反应。她迅速地眨了眨眼睛,如此而已。我看不出她的任何情绪,就像我看不出她脸上的雀斑一样。?
  “哦,”她说,“你想和我谈谈吗?”?
  “等到我知道发生了什么再告诉你,我不想让你——”?
  “危险吗?谢谢你为我这样做。”她紧紧地抱住肩膀,看似很冷的样子,“你需要些什么?”?
  我试探地说,“弗兰克的照片。放在他箱子里的那些。你是怎么处理的?”?
  她死死地盯着我,嘴唇不停地颤抖。这个问题触怒了她,还是我的到来触怒了她。我想知道如果我辜负了她,那我到底改变了多少??
  最终,她说,“在顶楼的一只滑轮箱里。”?
  我迫使自己问出下一个问题,“我能看看吗?”?
   “为何不呢,尼克?”她有些气急败坏地说,“为何不呢?”?
  我们两个都僵在那里,后来我问,“顶楼在哪里?”?
  “房子的最上面。”她注视着我,不知道这话是否有帮助,然后补充说,“楼上,大厅的最后面。箱子上都有标记。你会找到的。”她抓过她丈夫的盘子,端出去给他,盘子里还剩一半的食物。?
   我迟疑地走上楼。左边房间里音乐鸣响,一名摇滚女歌星正在为自己的前男友哀号,伤心欲绝。我看见门上贴着一张字条,上面潦草地写着“艾米丽的房间”。我感觉自己是个入侵者,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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