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拿我的性命去有命赚钱没命花,绝不失言。带我挣钱我就可以吧命交给你。不要高谈阔论,只要实际

我欲乘风之浮光掠影_起点中文网_小说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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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9年的帝都,刚刚结束一场伟大的盛会,这座古老而年轻的城市没有显露出丝毫疲态,反而愈加呈现出欣欣向荣的面貌。  每一分钟,都有人带着各自的希望来到这里,每一天,都有崭新的基础设施投入使用,每一个瞬间,都有数以亿计的资本聚散组合。发动机昼夜不停地轰鸣,高级写字楼凌晨两点依旧灯火通明,满载着来自全国各地副食品的货车在国道上川流不息,供应着2000万人口的饮食。  人们歌颂这座城市,惊叹于它翻天覆地的变化和无所不能的便利。  人们诅咒这座城市,控诉它残酷的生存法则,日复一日地榨干自己所剩无几的青春、梦想。  人们离不开这座城市,它记录着自己成长的轨迹,并给予“奋斗”一词高贵的尊严。  早晨,无数上班族汇成海洋流动在在繁忙的地铁线路中,幸运的时候他们可以倚在角落打打瞌睡,而大部分情况下只能被推来挤去,偶尔望着车窗里映出的一张张苍白的脸出神。谁都不知道,每一副面具下隐藏着怎样鲜活跳动的生命和欲望。如同浩瀚宇宙中的星辰一般,人们彼此维持着最为安全遥远的距离,总有一天,不是无声无息地各自陨落就是撞击出惊心动魄的光芒。  肖扬就是这千万颗星辰的其中之一。最微不足道的其中之一。  他贷款买下的房子位于帝都五环的“睡城”,这里一年前刚刚开通了地铁。除去休息日的每天早晨,他都会坐“817”路公交车去地铁站,然后抓紧时间在地铁里睡上20分钟,出来再转另一趟公交车才到自己供职的设计公司,开始紧张地工作。  然而今天,他破天荒地没在地铁上补觉。  尽管连续两个晚上睡眠不足四小时,他依然目光炯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因为他有种强烈的预感——老婆阮明珠去找沈言了。  电视台的早间新闻正在将“三峡工程全线竣工”的消息散播到世界每个角落。这项从构想到实施再到完工的超级工程历经几十载,终于完成了。  阮明珠却完全没有心思关注这些。  最好不要浓妆艳抹,浓妆艳抹显得刻意。不能穿得过于正式,过于正式会让人失去兴致……袒胸露背更要坚决避免,那样岂不是让自己看起来很廉价?最后,她深吸一口气,摘下婚戒,将一条V字领的黑色连衣裙套在质地轻薄的小西装里面出了门。  沈言正在T大美术学院的画室里同学生们高谈阔论。  “同学们,你们现在不要急于标新立异,刻意追求什么‘自己的风格。’风格是什么呢?风格是画家经过长时间的积淀后,在不经意之间形成的一种语言,也是艺术作品和社会、和自我沟通的桥梁。不要整天闷在画室里,总想着要弄出一幅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作,多看看书,出去走走。任何创作形式,不论是写作,表演,还是绘画,都需要深入了解这个世界并与之对话,最终回归自我……总而言之——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你们继续。”  严格来说上课时间老师是不可以接电话的,但是沈言为学院做出过重大贡献,在他的努力下“T大美术系”扩张为“T大美术学院”,新增了好几个热门专业,再加上他在工作中从不厚此薄彼,颇有长者之风,在美院的老师和学生中极有威信,才稍稍任性一点。  “喂,你是?……啊!小阮啊,找我有什么事吗……哦,嗯嗯  你别急,慢慢说。唉,小肖这孩子真是的,都三十的人了,还是这么不稳重,你别难受,咱们见面说,看我不收拾这小子!”  放下电话,沈言嘴角露出一丝暧昧的微笑,心道“难怪今天总是心神不定,原来是有好事,这么长时间总算没有白等。”  他满面春风地回到画室继续刚才的话题“总而言之,这次的作业我不着急收,你们也别急着画,技法上不够熟练没关系,一定要有所表达。好好画,我很期待你们入学的第一次独立创作。”  据说爱因斯坦在向外行解释广义相对论的时候是这么说的:当你和火炉在一起的时候,就会觉得两分钟就像是漫长的两小时,而当你和一个美丽的姑娘在一起的时候,就会觉得两小时短暂得就像两分钟。沈言搞艺术的,不懂相对论。但心情却是如出一辙。为了排解等待的焦虑,他驾车回到离学校不远的家中,洗澡,刷牙,换了一件款式时髦的衬衫,喷了香水,最后又整理了发型,才兴冲冲地向约会地点赶去。  吃饭的地方选在城中一处交通便利、环境私密的高档餐厅。  阮明珠细细地整理妆容,故意比预定的时间晚到了十五分钟。  “不好意思沈老师,路上堵车。来多长时间了?”她匆匆来到沈言对面坐下,一边将外套脱下来递给旁边的服务生一边诚恳地道歉。可以将任何迟到的原因都归结为堵车,是生活在帝都的人们的一项福利。  “没关系、没关系,我也刚到。”见打扮得性感优雅的明珠从天而降,沈言立刻心花怒放,将刚刚的不耐烦抛到了九霄云外。  “——服务员,点菜。”沈言熟练地指指几道口味清淡,价格不菲的新鲜菜式。之后又将菜单递给明珠。  “沈老师,您不用这么破费,真的……再说、再说我现在也没心情享受这些美味佳肴。”  “小阮啊,这我可得说说你了。咱们中国人最信奉的宗教就是‘民以食为天’,再大的事情也得先给‘吃饭’让路。今天你来找我,就证明你信任我能帮你解决问题,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先把心放下,好好品尝一下这里的菜呢?”  “……您说得对,我听您的。”明珠一扫之前的忧愁,冲着沈言嫣然一笑。  沈言被迷得三魂少了七魄,一时倒不知该怎么往下说。  “沈老师,不管怎么说,都要谢谢您在这么忙的时候还惦记着我们的事,这杯酒我敬您。”明珠从容地举起酒杯。  “好好好。”  ……夫妻吵架这个借口当然经不起一说再说,一会儿两个聪明人就将话题转移到了别的地方。  沈言风度翩翩,怜香惜玉,明珠又温柔解语。在酒精的催化下,一切的发生都是那么理所当然。体贴的沈言将醉得目光迷离的明珠搀上出租车,送到了酒店。  电梯缓缓上升的时候他没能管住自己,开始动手动脚。走廊里铺着很厚的地毯,鞋子踩在上面无声无息。酒精并没有麻痹阮明珠的理智,反而让她格外清醒。  狭长的走廊仿佛看不到头,唯一能做的就是顺着它慢慢地向前走。如同只能通往一个目的的人生。  其实她的酒量非常好,连肖扬都不知道。  她早早关掉手机。所以,永远不会知道肖扬在焦急和绝望之间打给自己的一个又一个电话。  大学毕业没多久阮明珠就和肖扬恋爱、结婚。因此无从判断沈言的表现算不算是丑态百出。  反正身边的沈言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倚着枕头悠闲地点起一支烟的时候,她悄悄背过身,眼泪止不住地掉下来。  “怎么了宝贝?”沈言感到明珠的异常,作出一副情圣的样子问道。  阮明珠听到他说话,本能地想拭去眼泪,但心念一动,索性哭得更加梨花带雨。她想起看《安娜?卡列尼娜》的时候有一段情节,安娜在和情人约会第一次失身的时候,伏在地上哭泣,一个纯洁的妻子失贞的痛苦是那么楚楚动人,以至于情人不知如何做才能更加怜惜她。已经这样了,难道不应该争取更大的回报吗?  “到底怎么啦?我、我让你不高兴了吗?”风流成性的沈言也算阅女无数,却没见过这样的阵势,居然有些慌张。  “我……”明珠的哭泣渐渐变成低声啜泣,“没有,沈老师,你没把我怎么样,我是真心崇拜你,都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你要是觉得有负担,那就……就当没这么回事。”当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声称自己心甘情愿的时候,这个男人就要小心了。  沈言松了一口气,嘴上却说“明珠啊,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吗?我第一次看见你就喜欢上了你。你有什么话一定要告诉我呀,我什么都能为你做。”  “沈老师,长这么大,从来都没有一个男人像你对我这么好。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哭。肖扬他不懂事,总是和我吵架,嫌我帮不上他的忙。和你在一起,我才知道被人疼的感觉这么好……要是早点认识你该有多好。”  “明珠……你别说了,再说我都忍不住要收拾肖扬这小子。我看不得自己宝贝儿受委屈,不就是办展览吗,不就是介绍几个土豪买家吗?有什么了不起的?!看在你的份上,我帮他做!”  听到老家伙拍着胸脯保证,阮明珠在心里长吁了一口气。  沈言先行离开的酒店。临走之前订好了下次的约会,又对这个到手的新欢海誓山盟一番,一场丑剧总算是结束了。明珠留下来洗了很多次澡,却总觉得洗不掉身上陈腐的气味。很想吐却什么都吐不出来。待心情稍微平复些的时候她梳好头发,涂好唇膏,慢慢地穿上衣服,在前台服务员极力装得若无其事的注目下安静地离开这里。
  电影《黑客帝国》当中有这样一句台词:有因必有果。  如果生活就是一部平淡而拖沓的电影,那么让我们将画面闪回到一个月之前。  当时肖扬带着保存自己所有作品的U盘走遍了“CAD”艺术区的大小画廊,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毛遂自荐。结果当然都是被礼貌地回绝。这些意料之中的结果并没有打击到他。他早就知道不会这么容易,只想尽力一试。  最后一站是一个位于艺术区边缘的小画廊。他已经很累了,但想了想觉得不差这一家便进去了。穿着时髦的紧身西装的画廊主饶有兴趣看过他的画后问道:“您贵姓?”  “我姓肖。”肖扬赶紧递上自己的名片。  “啊……啊,肖老师。”也许是太无聊想调剂一下心情,他轻慢地扫过肖扬,没有伸手接名片。  “请问您的画是什么风格呢?”  “我就是画自己想画的,题材和风格没考虑过。”肖扬诚恳地回答。  结果这个流氓摊开双手,用一种装腔作势的轻蔑语气看着旁边的助理道:“你们听听,连什么风格都说不清楚还能画油画呢。这位肖先生,艺术圈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好混。我觉得以你的手法摊煎饼的话可能更会熟练些。”  “你说得对,我宁愿在路边摊煎饼也不该来这种地方自取其辱。”肖扬尽可能地保持着风度离开这里。出门的时候,暮色降临,他回头看一眼,记住了这个画廊的名字。  “屌丝逆袭”是这个时代最热门的话题。  金戈铁马的豪壮已经成为遥远的绝响。无数新的财富英雄、文化领袖在互联网和资本的推波助澜下孕育而生。关于他们的传奇散落在印刷精美的杂志上,微信转发的段子里和大排档热火朝天的扯皮中。  生活在帝都的大爷大妈们拎着五毛钱一斤的萝卜聊天,话题动辄涉及几百万。甚至在“吉也家”,也会时不时地看到素面朝天的女大学生谈论千万级别的投资项目。  真相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透过这些金光闪闪的身影,人们以为看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通往权力、金钱、荣誉的天梯。  而肖扬也是这支浩浩荡荡开赴名利场的大军中的一员。他大学的专业是油画,因为天赋出众,所有教过他的老师都对他印象深刻,并且为他没考进更好的艺术院校感到惋惜。  近几年堪称是中国艺术市场的黄金时代。剧烈的社会变革促成了一批优秀当代艺术家的成长。那些带着他们的困惑、思考、迷茫、痛苦的作品在各大拍卖会上取得了优异的成绩,中外收藏家和媒体联手制造了多名身家过亿的艺术家富豪。很多画家在一夜之间名利双收。而在幕后操纵这一切的,依然是翻云覆雨、无处不在的资本巨手。  再也没人天天拿梵高的遭遇说事,那些扬言画家只有死了才能赚钱的人比谁都迫不及待地培养自己的孩子考美术学院。  很多画画的人带着狂热的希望来到帝都,住在破败的旧厂区,日复一日地坚持,等待着机遇的降临。  时至今日,破败的旧厂区摇身变为时髦的新地标,被称作“CAD艺术区”。有的画家成功了,离开了这里。更多的画家失败了,也离开了这里——因为租金高昂,这里已经不再是他们的天堂。  难得的三天假期,就这样白白浪费了。肖扬带着满腹委屈和失落从“CAD”回到家,拿起了画笔。  他不能哭,因为这条路是自己选择的,他不能大声喊叫,因为这会让邻居侧目。他甚至不敢流露出颓唐的样子,因为怕老婆担心。  肖扬和明珠两人家境贫寒。结婚的时候既没有买房买车,也没有豪华婚礼和出国旅行,他们却还是兴高采烈地准备了一切。婚后几年后争吵时有发生,总是肖扬先低头认错,不将老婆逗笑绝不罢休。明珠更是一心一意,原本最怕热油的她,婚后锻炼得煎炒烹炸无一不精,把肖扬的胃口养得及其刁钻。  如果生活能够一直这样平静地过下去,那该多好啊。  可惜肖扬并不这样想。  他当然爱自己的妻子,珍惜现在的生活。可是他有才华,他的才华就像是还没有长出的智齿,时时让他不安、疼痛。他不想这样日复一日地在夹缝中生存,更不愿看到明珠的美丽一点点地被辛苦的生活消磨殆尽。妻子不仅对艺术有着极高的鉴赏力,更是他的知己、亲人。他渴望改变他们的生活,想着有一天能让明珠从容地走进奢侈品店挑选自己喜欢的东西,而不是站在橱窗前默默地欣赏。  此时画已经完成大半。他停下了笔,时远时近地审视着前方。画面的背景是一片荒原。初春已到,冰雪交融,裸露出的土地的阴影中透出一点点的绿色,灰蒙蒙的天幕下是一团火红的,似乎正在燃烧的躯体。这也许是他焦灼灵魂的写照。  “老公,银耳雪梨放凉了,可以吃啦。”明珠的声音把他从沉思中唤醒。  “哦”。  “诶?怎么不高兴?今天画的不是挺顺利的吗?……看起来再最后处理一些细节上的东西就差不多了。”明珠端详着画面,关切地问道。  “没事,没事,我就是有个地方不知道应该怎么表现。”肖扬接过雪梨羹大口地喝起来,把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埋在了碗中。  “老婆,这周末我请老师吃饭你也一起去行不行?”他犹豫再三后艰难地启齿。  “啊?什么吃饭?我没听清楚。”  “没事,我是说这周末请老师吃饭,你不用等我了。”  “哦。”  “老婆。”  “嗯?”  “我想自费办一次画展。”  “……自费啊,就算是小型的咱们现在恐怕也拿不出钱吧?要是没买房子还好,现在……”明珠咬着嘴唇。  “……我知道。也就是心情不好,胡说八道。别想了,啊。”  “不是,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这些画是你的心血,不管怎么样,都应该有展示的机会。咱们找不到大画廊找小画廊,办不起个展办联展。不管是什么结果,总算是为自己努力过,以后想想也不后悔。”虽然肖扬平时都是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是明珠知道他一边工作一边坚持创作有多辛苦。就当是完成老公的一个梦想。她这样认为。  “要不——”  两人同时想到一个办法,无奈地笑了。  他们去向肖扬的爸妈借钱了。  这座色调灰暗的旧家属楼里,肖扬的爸爸满面病容,妈妈一脸无奈。这对夫妻在面对重要决定的时候永远都会默契地换上这种表情。肖扬已经屡见不鲜。他了解自己的父母,知道没戏了,便站起身拉拉裤脚,示意明珠赶紧走。  “肖扬啊,你就是个穷人家的孩子,还总是心比天高。好不容易找份差不多的工作,就好好干着,别瞎折腾了。”  肖扬轻蔑地瞟了父亲一眼,嘴角浮起一丝讥笑。  果然又是老生常谈。  “你说你,从小爱画画,上学挑了个这么不靠谱的专业,我和你妈辛辛苦苦供你,我们说什么了吗?你看看你赵叔家的孩子学的是什么‘通讯’,刚毕业就被华为签走了,现在年薪怎么着也得几十万了……还有那个谁,去美国留学,还给他妈找了个美国儿媳妇。”  “美国?留学?他连英语四级都没过去哪留学?我劝你老人家多出去走走,别总在家里憋着,连最基本的判断力都丧失了。”  “我……那你弟弟呢?好歹他找个有钱的老婆,现在住的是二百平米的大房子……”肖扬的妈妈见状赶紧使了个眼色让丈夫闭嘴。  “您真是自相矛盾,一会儿让我认命,一会儿又鼓动我找有钱老婆。”  “供你上大学花了这么多钱,家里哪还有余钱?好不容易你能挣钱了,还天天找我们要……”  “我什么时候‘天天找你们要钱了?’就算是我想要,你们能给吗?!”肖扬心中积累数日的委屈和愤怒全部爆发。  “你说没钱借给我开画展,我给你算过一笔账,你买那些没用的广告药的花的钱,都够我办十次展览了!”  “我……我供你上完大学了,我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奶奶遗嘱里留给我的房子被你偷偷卖掉买药,你问过我吗?你知道那套房子现在值多少钱吗?别跟我诉苦,有本事你去找奶奶说。你们羡慕姑姑家的孩子找了有钱人,你们怎么不问问自己能给儿子提供多大的婚姻资本呢?一个生活在父母羽翼下三十年的一无是处的人有什么资格跟我比较!”  “咳,咳咳……”肖扬的父亲不说话了,剧烈地咳嗽起来。  肖扬冷漠地看着他的表演,心想,又是这样。外人在场一定会觉得肖扬心如铁石,其实心如铁石的另有其人。  “肖扬,别和你爸一般见识,他天天不出门,糊涂了……明珠,你劝劝他……”  “妈,你有时间去跳广场舞为什么没时间说说我爸?你要是上点心好好管管他他会堕落成这个样子吗?”肖扬拉起明珠愤然离去。  每次从父母那离开肖扬都会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家”是一个人奋斗的动力,当然,有时候也许反作用力也算是一种动力。幸好还有老婆在身边。想到这肖扬用力握了握明珠的手。  “老公,别难受了,也不急于一时,等咱们再攒点钱就好了。”  “你不用劝我,没事儿,他们什么样我早就知道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那些自费的小画展办了也没多大用处。我想好了,这些年又上班又画画的实在太累了,画完这张我就不画了。等放年假的时候咱们去敦煌旅游,你不是早就想去了吗?”  “好啊……”除了扮出一副轻松的样子,明珠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在这座城市,每时每刻都能听见梦想破碎的哭泣,肖扬的经历算不上什么。可是作为妻子,她对他此刻的痛苦感同身受。  摇了摇头,她把忽然浮上脑海的荒唐想法赶了出去。
  肖扬很快恢复了平静。  所有人都被生活的滚滚洪流裹挟前进,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伤感惋惜。他难得有几天睡够了八小时,心情调整好了便趁着休息去苹果专卖店门口排队。这款智能触屏手机开启了新的时代,人们都被它和乔布斯迷住了。正好赶上老婆的生日,肖扬打算给她一个惊喜。  于是明珠回到家便看到了茶几上静静躺着的iphone和肖扬期待的表情。  “老婆,这段时间你辛苦了,这个是用我去年的年终奖买的——当时存着就是为了不时之需——你可别说我偷着攒私房钱啊。”  “谢谢老公,我喜欢,特别喜欢。”想着肖扬不舍得花一分钱,每天那么辛苦还想着自己,明珠感到既温暖又愧疚。这一刻她下定了决心。她知道对方想要什么,也知道自己该奉献什么。  老公,你不会没有机会的。  机会是什么?机会就是选择,而选择意味着艰难地放弃。  毕业于T大美术学院油画系的肖扬,曾经是沈言的得意门生。沈言的风景画在学院派画家中首屈一指,虽然题材风格不算新鲜,行情却一向很好。所以在毕业后肖扬和几个同学仍然不时地替沈言捉刀代笔。虽然能赚到外块,他却不喜欢。他盼望有着四通八达的关系网的沈言有朝一日能够向人推荐他真正有价值的作品,而不是像流水线一样生产拙劣的复制品。他暗示过、恳求过,一直努力地为沈言工作。沈言却对此不置可否。  直到一次偶然的机会明珠出现在沈言面前。  作为一个丈夫和一个男人,肖扬再粗心也能看出沈言对明珠的喜欢。那闪烁其辞的神情,欲言又止的态度以至于隐晦的暗示,都让他愤怒之余清楚地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  真正相爱的人之间是藏不住秘密的。预感到明珠去找沈言的时候,他犹豫了很久很久。他爱明珠,他们之间心意相通,从来没有过误会。前途和希望疯狂地引诱着他,他太需要打开这扇门的钥匙。他想,如果这次不豁出去,以后就要继续挣扎,难道安于忍受贫穷的生活就能保护明珠,就能守住他们之间的感情吗?可是每一分钟对他来说都是煎熬。他终究没有自己想得那么狠。终于,在忍无可忍的时候给明珠打了电话。  结果错过了时间,她已经关机。  挣扎、侥幸、耻辱、希望混合在一起。他昏昏沉沉地回到家,在画布前疯狂挥舞着画笔。很快这幅底稿就显现出了巨大张力。凌乱的树丛裹挟着情绪的洪流,一群惊慌失措的鱼在黑暗中窒息地逃窜。  他告诫自己,明珠回来的时候要装做什么都不知道,这是把伤害降到最低的唯一办法。  简单的晚饭刚做好,就听到了开门声。  肖扬看到妻子像往常一样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衣服、发型甚至表情都没有一丝改变,唯一不同的是,她瞳孔深处闪动的光芒熄灭了。  明珠百无聊赖地走在陌生的街区。沈言很小心,约会的地点频繁变化,帝都实在太大了,这个地方她不熟悉。  “明珠……阮明珠!”  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回头一看是顾晓彤。  “你怎么跑这来了?”  “啊?”  “怎么啦你,失魂落魄的。我是说你怎么会到这来?”  “我——来这边买本书。”  “下午三点跑到东四环买书?”顾晓彤匪夷所思地看着她。  “我……”  顾晓彤是阮明珠最好的朋友。两人是高中同学,一起逃课吃泡面,一起去网吧,一起看言情小说掉眼泪,无话不说。在多年好友面前,明珠无所遁形,只得沉默以对。  晓彤看情况不对,便把她拉到了路边的咖啡馆。  “说吧,是工作不顺心还是跟你家肖扬吵架了?”能让她不高兴的无非就是这两件事。  提到肖扬,明珠本来阴郁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  “说话呀大小姐。”晓彤关切地看着明珠。这状态实在不对劲,难道是——  “那个……难道是肖扬他……外面有人了?”肖扬端正挺拔,要说时不时地碰上几朵烂桃花也算正常。晓彤暗自揣测着。  “不是。”  “嗯?”  “外面有人的不是他,是我。”她太压抑了。耻辱的交易时时压迫着她的神经。她害怕被熟人看到,害怕肖扬承受不了,害怕自己忽然崩溃。这种双重生活已经让她忍无可忍。不想好友误会自己的丈夫,而自己又急需释放压力,明珠直截了当地说了实话。  “什么?!”晓彤睁大了眼睛。  “晓彤你听我说,这件事我只能告诉你。你知道肖扬一直在替他的大学老师画商品画吧?”  “知道啊,我不是还在你手机里看过他那个老师的照片吗,还挺有风度的。”  “风度?”明珠挑了一下眉毛苦涩地微笑道。  “等等……我好像明白了。他勾引你,想玩潜规则对不对?”  “最好把‘潜’字去掉,是规则。我可以选择不玩,可是一旦开始就得遵守。”她其实想过和肖扬上演一出“捉奸在床”的戏码,可是这样做会激怒沈言,无异于杀鸡取卵。  “我的天!你疯了吧!”  “我没疯,肖扬需要机会,我们实在没办法了。”  “那就是肖扬疯了。他就是再想出名也不能打你的主意啊。”  “晓彤,我们俩家境都不太好,跟你比不了。肖扬他太累了,每天四个小时都要扔在路上。我们想换地点好一点的房子,想好好生活,想要孩子。可是要了孩子就要负责任,就要有钱有房子有车。他有才华,可是这行圈子套圈子,没人愿意给他开门。你知道我每天看他画画画到深夜,第二天还要红着眼睛去公司被客户挑三拣四有多心疼吗?”  晓彤沉默了。她知道自己没做错什么,却感到一丝羞愧。  半天,她叹了一口气,低声质问道:“你就知道想着你老公,想没想过你自己?!女人的名誉挥霍得起吗?要是以后肖扬真的翻身了再回头拿着这些跟你说事你怎么办?”  “……我不知道……他不会的。”  “就没有别的办法?等你老公的画卖出去不是回报多少钱都没问题吗?”  “这些我们都想过,可是问题是沈言他现在最想要的不是钱。而且他也没有足够的耐心去等待一个艺术家的成长。”  “既然已经这样了,我还能说什么?”  “是不是挺看不起我的?其实我都看不起我自己。”明珠自嘲道。路是她自己选的,有什么资格要求别人的理解?只是这个人是自己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她仍然忍不住会介意。  “我是担心你!”顾晓彤嘴硬心软。“我知道你俩不容易。你记着,到什么时候我都站在你这边。肖扬要是敢做对不起你的事我跟他没完!”  明珠没想到晓彤会这么说,眼睛都红了,心情居然舒缓了不少。  “谢谢。”除了谢谢她还能说什么?  “你呀!”  “对了,你今天来这干什么?”  “我去看我爸妈,出来之后顺便去找我老公一起回家。他公司就在前面。”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出了门。  午后的街边人很少。所以当明珠感到一道异常犀利的眼光向自己这边聚焦过来的时候,马上找到了源头——一个挽着半白头发,神情古怪,穿得像少女一样的老太太。  “两个小姑娘慢点走!天气这么好,忙什么?过来歇会儿,婆婆好给你们算一卦。”  “您老要是有好卦还是留给自己吧,啊。我们用不着!”晓彤笑道。  “小姑娘,你天仓地库皆丰隆,虽然不能说大富大贵,但是衣食无忧,姻缘美满,要问前途卜凶吉的是你旁边这位呀。”  明珠听到这话刹住了脚。  “你这个姑娘啊,目似星辰鼻不露孔,本来是极贵之相,只可惜喽——”  “可惜什么?”  “只可惜你这下巴生得不好,过于尖削了。”  “现在的人不是都喜欢什么锥子脸吗?”  “那是他们不懂。生了尖下巴,一生福泽浅薄。你们就没听说过,‘天庭饱满,地阁方圆’这句话吗?哎,长恨姻缘不到头,此生应有断弦忧。盛席华筵终散场,为他人做嫁衣裳!”  明珠的脸骤然变色。  晓彤听得心中发毛,赶紧捂住嘴,装作难受的样子。“亲爱的,我吃完那家的甜品胃有点不舒服,帮我买瓶水。”  明珠走后她拿出一百块塞到老太太手里埋怨道:“你胡说点什么不好非得说这些,我朋友都结婚的人了,你这不是戳她吗!回来说点好听的。”  等明珠回来,老太太斜眼哼道:“明朝秋风再相会,好景佳人共白头。姑娘别多心,虽说你婚姻不圆满,财运可好着呢!”  “哎你这老太太,刚才我跟你说什么了?还我钱!”晓彤气得溜出了实话。  正在争执的时候来了两个城管模样的人。“老太太,你怎么又跑这来骗人了?要是再这样我们就把你带到派出所去!快走快走!”  老太太被连拉带拽地带走了,临走回头道;“下雨了,你俩快回家吧!”  晓彤和明珠面面相觑,瞠目结舌。  回家的路上明珠想,这老太太肯定是看晓彤不好惹就没敢招她,又看自己心事重重的样子料定一说必中。只是不知道自己已经结婚就说漏了嘴。以后真不能再上当了,害得晓彤为了自己白白浪费了钱……  她并没有注意到,天边隐隐传来雷声,一场倾盆大雨即将到来。
  命运的转盘启动了。  这对“麦琪夫妇”(1)无暇哀悼他们的爱情,而是为迎接机会的到来分秒必争地做着一切准备。  明珠尽职尽责地陪着沈言,像旋风一样参加了各种聚会,有时是和画商接洽,有时是在饭桌上畅谈时势,有时是在政商名流组织的活动中叨陪末座。明珠有眼色、识大体,加上气质高雅,见解不凡,十分讨沈言那些朋友的喜欢,令他甚为得意。  所以沈言很守信用。几个月后,肖扬迎来了人生中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画展。虽然是联展,但作品能和这些学院派的资深画家共同出现着实是件非同寻常的事,非自费的小型展览所能比拟。  此时肖扬面对自己的几十幅作品正在做着艰难地筛选。也许它们在很多人眼里一文不值,却是夫妻俩的无价之宝。无数个疲劳的夜晚,无数次拼命支撑着双眼……还有那些甜蜜的回忆,画累了休息的时候明珠会端出清香可口的柠檬酥,像猫一样静静地看他吃完……这些统统与钱无关。  可是几天以后,他们的宝贝就会成为待售的商品任人评估,没有人会在乎这里面的心血和故事,在乎的只是其作为商品的价值。如果不能让他们满意,那这些年所有的努力和明珠的牺牲就统统白费了。  肖扬的耳畔反复回响着沈言语重心长的一番话:“小肖,这些年老师不是不愿意帮你,而是没法帮。这个圈子水太深了。你们以为我这个院长有多少关系,多大本事?其实我告诉你,在这个市场里,我同样是边缘人。把你领到这里我是尽了最大的努力——你知道师范大学那个得过美展银奖的孙维维有多难说话。你是有才华,但是你还太年轻,一个艺术家的成长是非常漫长和艰辛的,以后的路,靠你自己了,好自为之。”  一想到这些肖扬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想喝点水缓解紧张的情绪却没办法抓稳水杯,站起身打算活动一下竟滑倒在地板上。正在为他准备衣服的明珠听到声音赶紧跑过来扶起狼狈的肖扬,和他一同坐在地上。  “老公,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就是想告诉你,不管这次结果怎么样,这些画在我心中都是最好的。你知道我最在乎的是什么。”  “……我明白,我都明白。但是我控制不住自己,我没法装作不在意。”肖扬喃喃说。  “你的作品是从心里走出来的,会有人懂的。到什么时候我都陪着你,一切都会好的,啊。”  明珠让肖扬靠在自己的身上,握紧他的手。两人就这样坐着,直到月亮西沉,朝霞升起。  为期五天的画展顺利落幕。  画展是成功的,因为在这期间没发生任何意外。那些看同行无比严苛的教授对肖扬交口称赞,夸他色彩感觉出类拔萃,前途不可限量。  画展是失败的,因为即便所有人都说好,也没有谁表示对这些画有兴趣。  那些热闹的采访、拍照、握手、寒暄像是一场梦,很快归于平静。肖扬有些失落,短短几天的时间他已经对这样的生活上了瘾,然而除了失落更多的是满足,他终于圆了自己一个心愿,在心情经历了过山车一样的波动后,结果似乎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肖扬和明珠终于可以松一口气,利用这难得的空闲一边聊天,一边在附近散散步。  “老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画展结束之后我忽然觉得轻松多了,也不能说不在乎结果吧,但是跟之前完全是两种心情。”  “呵呵,这就叫卸货。你想啊,憋了这么多年要表达的东西,一下子展示出去心里肯定是轻松不少。估计作家也是差不多吧——对了,你不是说那个孙维维有多难搞,从来不正经上课,那么牛的重点大学都拿他没办法,这几天看下来也不是那种不近人情的人。他不是还问你怎么会有这样奇崛的想象力,哪里得到的灵感呢。”  “是啊,我也没想到。现在看来这就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说得难听点就是‘人怕出名猪怕壮’。一穷二白的时候吧,难保不被势利人看低,好不容易有点起色了又要被人拿着放大镜挑毛病,低调别人就会说是孤僻,热心社会活动又要被质疑不务正业、利欲熏心。反正做什么都是错。”  “哎呦,我老公想得还挺透彻的,这么看来你也离这一天不远啦。”  “你就笑话我吧——对了,这次你给我买的衣服和鞋不便宜吧,虽说我也不懂那些,但是穿在身上多少能感觉出来”  “你看,这就是好东西呀。说实话你可别生气,这身行头的价钱是咱俩两个月工资,一个风格非常小众的欧洲品牌,有一次我在电视访谈上看到画家曾小东穿过,觉得应该能适合你。”说到这明珠有一点得意。  “生什么气?我就是想,这次画展还不知道是什么结果,这样也太浪费资源了,有这些钱还不如给你买个包,也算件东西。”  “老公,话不能这么说。第一,这是你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不论结果如何都应该盛装赴约,这是对自己的尊重。第二,这年月什么职业都是明星化,管你是政客还是学者还是画家,都要拉出来被媒体评估魅力值。你本来条件就不差,好好打扮打扮说不定还能吸引到想包装你的人呢。”  “嘿,你就不怕我有钱、变帅之后另寻新欢?”  “真能另寻新欢不就代表你有出头之日啦……哼,我就不信这世界上还有谁比我对你还好!要是真那样你就是个傻子。”  “我可不当傻子……老婆我跟你说,你来找我之前,就是快结束的时候不知道哪跑出来个南方人,那才叫傻。衣服寒酸得我这个老爷们都看不下去了,没人理他他倒一点没不自在,指手画脚说了一堆有的没的。”  “是嘛……”  夜色温柔地降临,两人的笑语渐渐消失在回家的路上。  正值午休,公司大部分人都出去了。只有肖扬嘴里叼着三明治奋斗在苹果电脑前。画展的结果石沉大海,他却耽误了大量的工作。几个宣传手册和产品包装的方案要是不尽快赶出来恐怕就要失业了。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沈言最近没再找明珠。“还有什么比两人好好在一起更重要的?”肖扬这样安慰自己,可是芒刺在心,终究没办法完全放下。  “师兄,我刚才回来的时候听到前台那有人找你。”新来的实习设计师和肖扬一样是T大毕业的,对他甚为亲切。  “不会是客户吧,我去看看。”肖扬放下吃了一半的午餐,存好设计图,随便抹了抹嘴唇就匆忙地下去了。  只见前台旁边站着一个三十岁上下,扎着低马尾辫,一身利落套装的女人正在低头看表。  “你好,我是肖扬,您找我有事吗?”  “肖先生你好。我姓杨,这是我的名片。本来应该提前打电话约好,但是时间紧急又刚好路过你的公司,所以有点仓促,希望你不要介意。我们找你有重要的事,上车谈可以吗?”  “……好吧,我打个电话。”  “请快一点。”  肖扬托师弟有事帮忙照看一下,出了公司便看到一辆奔驰商务车像优雅的猎豹般悄无声息地等候在那里。  “请。”女子为他拉开门。  “肖先生,我们长话短说,我的Boss黄先生无意间在画展上看到了你的作品后十分中意。现在想和你商讨购买的事宜。如果可以的话咱们马上出发。冒昧问一下,这件事你可以完全做主吗?”  “当然可以——额,不好意思,能带上我老婆一起吗?”  “OK。麻烦你尽快联系。把她的确切位置告诉司机,我们这就去接她。”  “喂,明珠,你赶快准备一下,有重要的事,我这就去接你,对,大概半小时就能到。”  这是一处位于市郊的豪华私人会所,山水环绕,风景宜人。在此之前肖扬从没到过这样的地方。  接待的人殷勤地为他们端来咖啡,两人礼貌地用嘴唇碰碰杯子,并没有喝。余光就看见了远处走来的西装笔挺器宇轩昂的年轻男子。肖扬刚要站起来寒暄就被明珠拉了一下,只见西装男迅速而轻盈地拉开椅子,恭敬地退到一边,一个矮胖的中年男子大模大样地做到了他们对面。  这不就是画展结束那天出现的人吗?肖扬震惊不已。  “我的助理杨小姐应该已经告诉过请你们来的原因了吧?”他开门见山的地问道。  “对,虽然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但是非常感谢您的抬爱。要是我们有说得不好,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您不要见怪。”肖扬态度诚恳。  “嗯,现在有礼貌、懂规矩的年轻人不多了。”他的表情稍微舒展了一些。  “那天从画展回来后我找人大概打听了你的情况,也仔细研究了你的画,觉得很有意思。”  “哦?”  “就是名叫‘荒原’的那几幅。我没读什么书,也说不太清楚,但觉得看见那些一下就想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当时我还在创业初期,那种困难和孤独不是你们这一代人能够想象的。”  “虽然我们不如您见多识广,但是心情都是一样的。所以才有了这些作品。”  明珠小心翼翼地接口。  “所以这几个‘荒原’我都要了,价格嘛,就给你五万块一张,支票我已经准备好了。”  肖扬没想到事情竟会这样顺利,一时喜出望外,不知说什么才能表达自己的感激。  “对不起,您刚才说多少钱?”明珠轻声问。  “五万块,高出市场价至少一倍。”  “不好意思,这个系列的每一张我们的心理价位都不低于十万。”明珠紧盯着富商,一字一句地说。  “小姑娘,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黄先生立刻沉下脸拿起电话,“Lisa,你过来一下。”  “肖太太,您开出的价钱通常是高校教师或是已经崭露头角的青年画家才能达到的。恕我直言,你的先生既不是名校毕业更没有公职,如果不是我们碰巧看到,恐怕这些画已经石沉大海了。”  “杨小姐说得非常对。我们也十分感激你们的赏识。但是这个系列耗费了我先生无数的心血。请你们相信,他在创作中遭受的痛苦不亚于产妇分娩。我们两人视这些画为生命,宁可守着它们饿死也决不议价。况且你们这么见多识广,一定知道真正的艺术家是最清楚自己价值的。”  “这……”杨小姐为难地看向老板。  “好,很有魄力。既然你这么相信自己的丈夫,我也不妨期待他未来的表现。你们开出的价钱我同意了,但是有个条件,还要再画一些丰富这个系列,目前的数量还不够。”  “这个没问题。”  “剩下的事情你们和杨小姐谈就可以,她毕业于香港大学艺术品管理专业,你们彼此应该能讲得来。”  “我也很喜欢你的画,叫我Lisa就可以,以后请多指教。”杨小姐大方地伸出了手。  麦琪夫妇:《麦琪的礼物》中贫穷的年轻夫妇。为了送给对方圣诞礼物卖掉了自己最珍贵的东西。
  回家的途中,夫妻俩一如既往地平静。  下车和黄先生的司机道过谢两人匆匆上楼。门关上的一刹那,他们相视而笑,欢呼起来。  “终于有人看中我的画了!老婆!十万一张!我没白费心血!”  “是啊,太好了,真的太好了。”明珠不可置信地低声说。  “我们有钱了!”肖扬大声说。  “是啊,我们有钱了。”  “老婆,你想要什么?……我想想,你不是一直都想有一件Burberry的风衣吗,我们明天就可以去买……要不再买一个钻戒,结婚都没给你买像样的婚戒——要不还是给你买辆车吧!”肖扬紧紧拥抱着老婆在不大的空间里来回旋转,高兴得像个孩子。  “不着急,我也不是非买那些东西不可,以后咱们用钱的地方多着呢。”明珠猫在肖扬怀里闭着眼睛懒洋洋地回答。  “……老婆,我是不是在做梦?”  “老公,你不是在做梦,这都是你的努力换来的,我可以证明,真的。”  “那你就先想想要什么嘛。”  “……嗯,那就去咱俩一直都舍不得花钱去的那家餐厅,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吃过正宗的法国大餐呢,天天净吃美国大叔的快餐了。”  “没问题呀,我家吃货这点心愿老公还是可以满足的。咱们这就去吧!”  “今天好像够呛了,那家餐厅特火,想去得提前好几天预定,还是先随便吃点什么吧。”  “哈,你竟敢这么打发未来的艺术家。”  “艺术家呢,什么时候你在我眼里都是个破小孩……”  电视里播放着时下很火的电视剧。一个位万众倾慕的国民男神正展示着自己所向披靡的魅力。原本两人最不喜欢剧,居然因为心情奇佳就着简单的晚饭看得津津有味。  “我们单位那些上到二十五下到五十二的女同胞全都拜倒在这家伙的牛仔裤下了,现在的造星工业真神了……啊对,前两天网上还说他参加综艺的时候把‘杜甫’和‘杜少陵’当成了两个诗人的名字,我的天。”  “哈哈……”  这个世界自古以来就是雪中送炭少,锦上添花多。肖扬因为黄先生着急要‘荒原’系列的后续作品只得向公司提交辞职信。不同于以往别的员工离职时的仓皇,所有人都知道他的作品被富商看中,也许过不了多久,这个小公司即将诞生一位青年艺术家,所以纷纷过来合影、祝贺。一向苛刻的老板居然语重心长地向他保证,只要愿意,他就永远都是公司员工,以后不用再坐班,只跟进大客户的方案就可以。肖扬频频擦拭眼眶,表示感动得无以复加,但实在是时间有限,心有余而力不足。  走出公司大门的时候他万分轻松,发现自己每天都看到的风景居然无比美丽。  有钱真的很好。  待明珠下班,两人兴高采烈地朝已经订好位置的餐厅出发。  这家刚营业没多久的法国餐厅位于万达CBD一栋高档写字楼顶层,光线柔和,琴声悠扬。流水潺潺,分割着宽敞的就餐区域。巨大的落地窗映着城市的灯火,美得如梦似幻。  “谢谢老公,我今天好高兴。”  “老婆,应该说谢谢的人是我,你这样说我真的无地自容。”肖扬的声调有轻微的颤抖。  “来吧,咱们还是为你的未来和这个美好的夜晚干杯。”  “干杯。”  “——差点忘了,黄先生找我们的那天,你怎么会那么厉害,吃准了他一定会答应你开的价?”  “嗨,说实话我当时心里也没底。但是我想的是本来那个系列的作品也不多,要是五万块卖的话我们得到的钱也不够干什么,索性就赌了一次。更何况你那些画是真的好,而且对于那种富豪来说,五万和十万没什么区别。”  “你哪学的这手啊?简直就是谈判专家。”  “电视剧里学的。”明珠笑道。“不过说到这,咱俩是不是得规划一下这些钱的用途了?”  “嗯,爱妻所言极是。”  “咦,等一下,好像有电话。”明珠回头翻找手机。  “这么晚打电话不礼貌。”肖扬不以为然。  “说不定是顾晓彤。这丫头怀孕了,心情不好,把她老公折腾得都抑郁了,现在改折腾我了。”明珠一边笑着抱怨一边找到手机,看到来电显示的一刹那愣在那里。  “怎么啦,谁打来的?”  “……沈言。”  明珠万分不情愿地离开后,肖扬愣愣地坐在那里。  这么美丽的夜晚,这么精致的晚餐,这么失魂落魄的人。牛排已经凉透了,漂亮的甜点丝毫未动,时间过了多久,来了多少人又走了多少人,他统统没有概念。  “先生,您还有别的需要吗?”年轻的服务生说不清为什么觉得这个客人的样子很可怜。  “没有了,谢谢。”  像是被人从梦中唤醒,肖扬默默起身,买单,离开。  走在路上,回想着明珠欲言又止的委屈的样子,肖扬的胃痛得缩成一团。他第一次不愿回家,给一起长大的哥们打了电话。  两个多日未见的好友坐在烟火缭绕的烧烤摊旁时,明珠正站在茶楼包厢的门外。她深呼吸了数十次,确定自己的面孔不再狰狞才敲门进去。  事实证明她的决定是对的,此时沈言身旁坐着的正是一句话就可以改变肖扬命运的人。  “你来了明珠,快,给你介绍一个贵人。C大油画系主任,‘中国艺术新浪潮’的发起者,《艺术家》的特约评论家周栗,书画双绝,有名的大才子。”  “周老师您好,久仰大名。”明珠快步上前,弯下腰接住这只屈尊纡贵的手。  “嗯。”像是怕被传染一样,此人迅速抽回了手,“我去下洗手间,你们先聊。”  这时房间角落里坐着的一直打电话的人站了起来。沈言见状赶紧迎了上去。明珠满腹疑问地看向沈言。  “傅总,您这是——”  “啊,真是对不起,我这电话一个接一个,耽误两位艺术家的雅叙了。这位美女是?”  “傅总,这位是阮明珠,我的朋友。明珠,这位是‘北方传媒集团’的董事长兼总编傅寰宇先生,大名鼎鼎的儒商。”  “沈老师过奖了,什么‘儒商’?学问没做好,经商也就是成绩平平,不过是句玩笑话。”傅寰宇一边得体地自嘲,一边捏着明珠的手,不着痕迹地停留了一会儿。  “沈老师,今天谢谢你了,咱们有空再叙,我还有点事先走一步。”  “没关系,您忙您的……慢走傅总……”傅寰宇走出几步远沈言才直起腰。  “难怪都说这姓傅的好色,今天一看果然如此,略微端正些的女孩子都逃不过他的眼睛。”送走傅寰宇后沈言不满地想。  “这位大人物找你干什么?”看着傅寰宇离开明珠好奇地问。  “他也投资当代艺术,就是通过我认识一下周栗,摸摸情况。”沈言不以为然地回答,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看着明珠一脸的莫名其妙,沈言画风一转,得意道:“你知道岳承君和曾小东是怎么起来的?全是周栗一手捧起来的。说他能点石成金也不为过啊。”  “问题是这样的评论家怎么有空搭敷衍我们呢?肖扬可是名不见经传啊。”  “聪明。但那是以前。以前他几乎从不跟生人来往。如果作品不够格或是没有过硬关系给多少钱他都不收。”  “现在不一样了?”  “哼,他现在没得选。儿子嗜赌成性,在澳门一天就输掉了上千万,自己娶了个小老婆,还要付两任前妻的赡养费。他现在是焦头烂额,只要是钱就赚。不过话说回来,如果画得很烂实在不像话估计他也不会砸自己的饭碗。言尽于此,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谢谢,要是这样的话我还真得好好来一次“抄底”呢。”  评论家再进来的时候明珠放松了很多。和沈言一唱一和,夸他是“当代伯乐,从善如流。有士大夫之遗风,可惜命途多舛”云云,倒惹得这个倒霉蛋感慨万千,将二人引为知己。其他的事也就知无不言了。  周栗离开后已是深夜。沈言一改刚才的正经,放浪地问:“宝贝,你今天要怎么谢我?”  此前一直快速运转着大脑的阮明珠仿佛刚刚发现沈言的存在,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本能地计划起种种脱身谎言。她装作舍不得的样子挽住沈言的胳膊,刚要说话的时候手机就响了。一看居然是肖扬好友陈沫的号码。  “喂,明珠啊,你在哪呢?你老公在这边喝得不省人事,我也弄不了他,你快过来吧。”  “怎么啦?”沈言不耐烦地问。  “肖扬喝多了,得去医院。对不起,今天我真不能陪你了,改天我再找你。”  “过河拆桥的小妖精。我这又是图什么?”不甘地望着阮明珠匆匆离去的背影,沈言在心中骂道。  大排档人烟稀落,摊主已经在收拾东西。  “肖扬,你醒醒!喝点水!我给明珠打电话了,你再坚持坚持。”  “不、不用,你走吧,一会儿明珠就来了。她说……她说到什么时候都陪着我、陪、陪着我呢。”  “得了吧,我还是在这看着你吧!真够不让人省心的。”  “你回去吧,快,快回去,要不、要不你老婆就不——不见啦。”  “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呢你。”  “哥们,谢——谢你今天陪我,我……有钱了,以后缺钱跟我说。”  “好好好。我借、我借。”这混小子,从小就是他蹭我的游戏机吃我的火腿肠喝我的娃哈哈。陈沫失笑。  “哼,你不朝我借钱我、我跟你没完。你说我是不是男人?啊?是、是不是?”  “你是,大哥,你要是再能喝口水清醒清醒你就是纯爷们。”  “你笑话我!我才不是呢,我他妈不是男人!我要是男人就不会——哇”又吐了。  接过陈沫的水漱口之后,肖扬用手狠命搓了搓脸,觉得清醒了不少,可是心里更加难受。“你回去吧,真的。我一个老爷们能有什么事儿?”  “……那好吧,我先走了,我老婆也催了好几次来了。到家告诉我。”  肖扬摆摆手。  半夜的风吹得人透心凉。胃里空空,吃下去的牛排和烧烤,红酒和啤酒混合在一起,吐得一干二净,脑子也就格外清楚。  他看见马路对面正坐着一个面容惨淡的少年。那天姑姑和弟弟来家里,怪他不懂事。他无言以对,没办法告诉他们这个家的男主人没为儿子尽过一天父亲的责任。一气之下跑出门去,坐在路边对着惨白晃眼的太阳嚎啕大哭。他想过去拍拍这个少年,却蓦然发现自己变成了他。  “老公,咱们回家吧。”明珠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肖扬面前。  回到家里肖扬倒头便睡。明珠默默地守着他,心如刀绞。
  对于怎么使用这笔巨款,肖扬和妻子的结论惊人的默契。  周栗的润笔费非常高昂,即使是“友情价”也足以让他们一夜间回到了卖画之前。但是今非昔比,肖扬已经不再害怕,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知道这个交易能够带来什么。只有金钱、权力铸就的堡垒才是最安全的,它能保护自己不再受伤,也能让明珠不再委屈。有的时候,期待是一件非常甜美的事。  两年很快过去了。   T大美术学院最近非常忙碌。  在这所以理工科为主的综合性大学里,美术学院的地位是非常值得玩味的。一方面,学院的条件、位置都远远比不上热门院系,另一方面,那些作品稍有名气的老师却生活滋润,豪车往来。然而即便如此,由于历届毕业生就业状况的尴尬,它仍然处于是这所普通大学“鄙视链”的末端。  不过这种情况最近似乎有所改善。校方特意预留了能容纳500人的多媒体教室给美术学院办一期演讲。主讲是刚走红的青年艺术家肖扬。虽然本校一些外语、机械学院的学生毕业的去处很多,也有极个别的人签了名企,但是那种有分量的社会名流,商业精英的的确确没从这里出去过。  巨幅海报提前半个月就已经贴至学校各处。此刻多媒体教室人满为患,学生们摆弄着手机,设备人员和组织者也已经全部到位,紧张地试调着音响,只等今天的主角粉墨登场。  在一阵轻微的喧哗后,肖扬跟在助理身后出现了。  掌声中他风度翩翩地走上讲台,随意挽起衬衫袖子,对准麦克微笑道:“学弟学妹们最好先不要鼓掌,我是学油画出身,口才不佳,如果讲得不好不是浪费了大家的感情吗?等一下你们认为我的表现还说过得去再来点掌声也不迟。”  一阵更热烈的掌声,女孩们全部面带微笑,眼睛闪闪发光。明珠帮忙想的开场白效果很好。这个有趣的现象让肖扬回忆起过去和一些稍有姿色的女人迎面走过的时候她们冷漠矜持的样子。有人把女人比作鸟,说她们和鸟类一样喜欢闪闪发光的东西(或者人?),谁知道呢。  “……所以今天我之所以能够有机会从事自己深深喜爱的油画创作并且站在这里和大家分享自己不算成熟的经验,这些全部归要功于我最敬爱的恩师——沈言。沈老师,谢谢您,没有您‘无私’的支持和鼓励,就没有我的今天。”肖扬深深地向台下的沈言鞠了一躬,除了面孔发红的沈言外所有人都被他的诚恳打动了。  两年的时间对于很多人来说是很短暂的。它可能意味着一个生命的诞生,一根鱼尾纹的出现,一段刚刚结束的感情或者仅仅是从一个地方搬到另一个地方。但是人生重大的转折往往发生在这一个又一个看似不经意的瞬间。至少对于肖扬来说,这足以让他的人生天翻地覆。  钱没有白花,周栗非常专业,开始的时候只是在对别的作品的评论中轻描淡写地探讨新的艺术表现形式,顺便提提一些敢于探索的新人,后来慢慢地转入正题,又在肖扬真正引起关注后适时推出了两期专题对他独特的创作风格和作品体现出的强烈时代感大肆渲染,赞赏有加。很快肖扬的名字便出现在中国最大的搜索引擎“维度百科”上面,成为小有名气的新锐艺术家,随之身价大涨。奖项、画约纷沓而至。明珠也早就辞职忙着处理丈夫越来越多的杂事。  然而几家欢乐几家愁,周栗因为急于敛财又迫不及待地推出了数人,使得自己在业内的声誉一落千丈,连带的那些人和他们的钱自然也成了炮灰。肖扬却因为作品真正站住了脚而幸运地从这场灾难中逃顶,并且有了画室、助理和经纪人。  夫妻二人依然很穷,但是这种穷已经不同于之前的一无所有,他们把所得的钱全部投资回肖扬身上。这个时代艺术早已不再是阳春白雪曲高和寡。再清高的艺术家也要像卖瓜的老王一样为自己站台吆喝,再优秀的作品也要经历粗鄙而严苛的大众审美的洗礼。总之,媒体的形象意味着一切。  虽然签约的画廊为了自身的利益会承担一部分包装,推介画家的工作,但是肖扬和妻子并不信任他们。他挣到的钱小部分交给了权威杂志和一些门户网站,大部分用来高价回购自己流入市场的作品。画家自我炒作已经不是秘密,反正真理向来掌握在成功者的手里。  一轮又一轮的周转使肖扬迅速成长起来,很快学会了公共场合的发言技巧,学会了用微笑、沉默给别人施加压力。  原本就身材高挑挺拔,五官端正粗犷的他,在剪裁良好的奢侈品牌的武装下魅力无匹,俨然是艺术界的明日之星。永远不会再有人把这个优雅自信的年轻画家和曾经徘徊街头的凄惶少年联系在一起。只有午夜梦回的时候,肖扬自己知道那个无助的少年从未离开。  签约“贝思”画廊后肖扬的首次个展,主题为‘光’。经过几天紧张的布展工作,此时一切准备就绪。一些朋友、记者和摄影师已经提前到场,签到处此时很安静。距离贵宾进场也还有一段时间。  肖扬正在一边严肃地审视着自己的作品,不时被一些熟人的招呼和工作人员的问题打断,情绪明显有些紧绷。  明珠知道肖扬现在很紧张,远远看到他站在一幅画前面的背影就赶紧穿过人群去找他。  她的手轻轻地落在肖扬的肩膀上:“老公,刚才我听到两个记者谈论你的画,说你画得很好,很有灵气。别担心,这次一定能成功。”  待他蓦然回首,明珠才发现这哪是肖扬?发型清爽,鼻梁挺拔,目光灼灼,光彩迫人,眼前站着的竟是当红男星潘岳。
  “实在对不起,我老公今天穿的衬衫和您的一模一样,我太粗心了。如果没看错的话您就是潘岳老师吧!”她赶紧收起惊讶,尽可能地保持礼貌。  “没关系,这幅画我挺喜欢的,想给儿子买回去装饰房间,这么说办画展的就是你的——?”  “这些画正是我先生肖扬的拙作。如果他知道您这么说一定会非常高兴的,谢谢。”  “不客气。”潘岳直视明珠的双眼,带着淡淡的微笑答道。  明珠知道这些明星终日生活在聚光灯下,被一些相干不相干的人搅扰得不胜其烦,便很知趣地离开了这里,心道“国民男神”的称号真不是浪得虚名,难怪形象“崩塌”了多少次都能成功挽回。  和肖扬兴奋地说起这个不速之客的时候,明珠并不知道自己此刻也成了对方的话题。  “岳哥,贵宾马上就要入场了,咱们差不多也该走了。”  “嗯。一会儿你不用陪我了,把画买下来直接送回家。”  “好嘞……说实话虽然我不太懂这个,但是感觉这画就跟童话似的,里面那只鹿和青蛙好像有人的感情,尤其是那只鹿的眼睛,很温柔……我说不出来,真神了。”  “我觉得Page能喜欢。”  “对了哥,知道刚才跟你说话那女的是谁吗?”  “她不是这个画家的老婆吗?”  “老婆是没错,不过啊……我听一混他们这个圈子的哥们说这个画家发迹全靠他老婆出卖色相……也难怪,这么一看虽然不是什么顶级美女,但气质一流。”  “这你都知道?我看以后你可以当特工。”潘岳带上墨镜前若无其事地扫视了一圈展厅,便像一阵风般消失了。  画展顺利地进行着。主办方致辞,画家简单介绍后就开始了一轮又一轮的寒暄。对德高望重的美协前辈要恭顺有礼,对成名多年的资深艺术家要诚恳谦逊,无冕之王不能怠慢,笔锋犀利的评论家更是不敢得罪。肖扬的手握得几乎褪掉一层皮,口中也已经不知所云,助理同样忙得不可开交。  好不容易送走了一个知名评论家,喝水的空档眼前出现了一个油头粉面的年轻人。此人穿着一件时髦的紧身西装,头发刻意修饰,眼神甚是猥琐。向肖扬自我介绍说是某传媒公司的负责人。  电光火石之间,肖扬想到了两年前在“CAD艺术区”的那次经历。  后来肖扬才知道这家伙在圈内多么臭名昭著。他自称是精通摄影绘画装置的跨界艺术家,管理两家传媒公司,同时还是策展人。不明所以的外行人以为他手眼通天,又是送钱又是恭维,就希望能借他的平台办一次像样的画展。后来肖扬才从沈言那里得知,其实这就是一个精于包装的骗子,根本就不懂画。所谓的公司靠着三寸不烂之舌勉力维持,最了不得的个人资产就是一部iphone4s手机和一个限量版Gucci钱包,  理顺了前情过往的肖扬对这个人疏离地笑笑,“您大可不必这样自谦,整个圈子谁不知道大名鼎鼎、才华横溢的跨界艺术家——不好意思,尊姓大名?”  “不足挂齿,您过奖了。咱们是不是合个影……”  “合影的事还是算了,说来惭愧,我技艺粗糙,连风格为何物都不知道,我想我最好还是回家摊煎饼,省得玷污阁下大名。”肖扬耸耸肩,“不过我这的香槟和甜点恐怕要比你的画廊供应的强一些,不妨趁这次机会多吃点。失陪了。”肖扬顺手从路过的招待的托盘中拎起一杯酒,点了点头便扬长而去。  明珠终于等到肖扬有空,赶紧叫住了他打趣道:“大画家也这么小气?”  “老婆,不是我小气,我是画画的人,真的看不惯这样的奇葩,弄得身边乌烟瘴气的。”  “咱们赶紧去招待下朋友。晓彤和陈默他们都等着呢,人家这些年掏心掏肺地对咱俩,可别让他们寒心。”  “嗯。”  肖扬的画室位于东城区某胡同,原来是一处大杂院,现在被他们几个年轻画家合伙买下来当做画室,一来方便彼此往来,二来也算一种投资。此时两个朋友正在旁边闲聊,一边看看他新作的进展。  “我看扬哥这回是要发了,外界好评一片呐。卖出去多少?也不请哥们喝顿酒,抠门。”  “得了吧你,外行不知道,你就别寒掺我了啊。现在都是拿钱办事,那些人发的稿子画展之前说不定就准备好了。”  “话也不是这么说,哥们。平心而论你这次的大部分东西还是不错的。和前两年的比在技法上要纯熟不少。嘿我就纳闷了,妈的有时候你那些灵感简直就只有魔鬼能想到——哎,这笔可以了,这个颜色再帮你挤点吧。”  “不用了,今天没灵感,不画了,走,去我家吃饭。”肖扬把笔扔到松节油里。  “……去你家里吃饭啊,叨扰嫂夫人不好吧。”  “呵呵,你小子是巴不得叨扰嫂夫人吧……”  明珠的手艺在肖扬的朋友间远近闻名,加上她大方得体,这些人都很愿意到他们那聊天吃饭。有时候家里甚至热闹的像小沙龙。  上次画展结束后,平时走动的几家网站、杂志、报纸便倾巢出动,一片好评。每天肖扬都有参加不完的访问、座谈,以至于影响到了创作。最近他甚为烦躁,想着和朋友们回家喝酒吹牛,缓解一下压力。  酒过三巡,大家放松了不少,话匣子也就打开了。  “扬哥,听说这次画展还没等开始你就卖出一幅画?”  “我靠,真的假的,谁出手这么牛啊。”  “这事儿说起来还挺有意思。”肖扬忽然想起了什么,“我告诉你们买家是谁,大家听听就行,就别出去说了,啊。”  “弄得还挺神秘的。”  “是潘岳。”  “哪个潘岳?”  “还能有哪个,就是那个。”  “不会吧?就那个……那个霸道总裁专业户,女的都迷得不行的那个潘岳?听说好些富婆一掷千金就为了跟他吃顿饭。”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是他助理交接的,不过听我老婆说他是打算买回去送给儿子。”  “你们说这潘岳也够可以的,买个画神龙见首不见尾,就他那儿子,到现在都没人知道亲妈是谁。”  “明星不都那样嘛,谁的秘密随便抖搂抖搂都够拍十部狗血剧了。”  “扬哥,你要是跟潘岳混熟了别忘了也介绍介绍我哈。谁不知道这些明星都是准土豪,咱扎一个是一个。”  “对了肖扬,说起画展我才想起来,当时有个暴发户挺没品的,说什么‘只要站在风口猪都能飞起来’,讽刺你是赶上好时候了,后来怎么着了?”  “还能怎么着?他说得也算有道理。这几年咱们中国的艺术市场确实火得一塌糊涂,外国资本都扎堆往上凑,更别说那些见什么炒什么的温州人了。这架势简直就是群雄逐鹿势不可挡,我也确实是走运赶上的。”  “扬哥,东哥,你俩糊涂了吧,那个人哪是暴发户。后来我打听了,他是“蓝天慈善基金”理事会会长,‘蓝天计划’知道吧?幸亏你们没发作。”  “做慈善的?那还一身Logo旁边傍个妖艳小蜜?他也太肆无忌惮了吧!”  “他既然不怕自然有不怕的原因。不说这些扫兴的了,这样,咱们还是为中国艺术的春天干一杯。”  “说得好,必须干杯。”  令肖扬始料未及的是,酒桌上的这段小插曲居然成了大麻烦,甚至殃及了他今后的人生。
  几乎每个跟“蓝天基金”的司马容打过交道的人都对他恨之入骨。  容,容人之量,有容乃大。可是这家伙好像生来就是为了和名字背道而驰,平日嚣张跋扈,目中无人。但是他也有他的道理:“我就算是整天做低伏、陪笑脸就能让那帮人承认我?喜欢我?做梦!那些虎狼之辈天天就等着我二叔倒台好抽我的筋剥我的皮呢!这年月过了今天还不晓得明天什么样呢,谁不知道谁啊,有什么说什么总比口蜜腹剑的强。”  所以此时此刻他正在“贝思”画廊,对着被他指名接待的肖扬和助理展示自己的人生哲学。  “助理出去,这里没他说话的份。”司马容不耐烦地挥挥手。  “好的,我马上离开,香槟是画廊专门招待贵宾的,您慢用。”助理知趣地放下酒杯要离开,却与刚伸出手拿酒的司马容的女伴碰在一起,金色的液体溅了几滴出来,落在女孩的鞋子上。女孩轻呼一声,赶紧翻找纸巾擦鞋子。  “Lily,你干什么?这种事也要自己做?带你出来不是让你给我丢人的。”  “对不起……”  “不好意思,是我的错,我来,我来。”助理明白了司马容的意思,马上蹲下来打算用衣服袖子把鞋擦干。  “刚才我不是让你出去吗?怎么还杵在这?轮得到你吗?来,你来擦。”司马容用眼睛示意了一下肖扬。  助理闻言愣在那里。  “别不愿意啊,你出门打听打听,外头等着给我司马容干活的画家排队呢,我呢,听人说你的东西有点潜力,是想提携你。你们这些人,说好听点是搞艺术的,其实还不是仰人鼻息?——宝贝,把脚伸出来,别不好意思。”  混蛋,混蛋。你身上的名牌是多少等待救助的人的血泪换来的?  肖扬想到这些已经情绪不佳,一忍再忍的他见司马容竟如此侮辱自己的职业实在忍无可忍,抓起酒杯把酒全部洒在地上。  “司马先生,你在外面有多厉害我不管。但是这里——在这个地盘,我说了算。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我的画就是卖不动烧了也不会给你。慢走不送。”  助理用一种忧虑重重的眼神目送司马容离开。“扬哥,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咱们得罪不起啊,他叔叔跺跺脚这个行业就得震三震。”  “我知道。可是这群王八蛋真的丧尽天良。他们拉扯的那个狗屁基金说是做好事,其实就是借着慈善的名义为自己牟利避税。上次南方水灾他们居然高价倒卖生活必需品!有的人可能多那么一口水,一床被就能渡过难关了!”肖扬愤怒地说。  助理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帮人呐,只有等老天收拾他们,可眼下咱们得低头,扬哥,我看不行还是赶紧找他道歉吧。”  肖扬忧虑地锁紧了眉毛,不置可否。  他们果真没有低估这个司马容,不到半个月的时间肖扬就为自己的一时冲动付出了血的代价。  文化界首先发声,说现在有些年轻艺术家因为成长过于顺利不懂得尊重历史、回馈社会,这样的现象应该引以为戒。接着《艺术家》就出现了一篇名为《彷徨,肖扬的艺术之路还能走多远》的评论,对他近期的作品大肆鞭挞。画展上被他羞辱的艺术流氓到处传他的闲话,几家原本有意向合作的品牌都不再联系,画廊和肖扬单方面提出了解约。  肖扬可以忍耐这些,等事情慢慢过去。可是数百万的房贷和各种巨大的开销等不了。这天晚上,他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妻子,打算商量一下怎么向司马容道歉。  出乎意料的是,明珠极力反对这么做。  “老公,这件事不怪你,是这个混蛋欺人太甚了。”  “之前我也是这么想,但是现在我明白了,谁没本事就是谁的错。”  “我懂你的意思。但是你想过没有,这个司马容臭名昭著,无冤无仇就要给你难堪,你这么得罪他他能放过你吗?你去道歉只会让他加倍地羞辱你。到时候你的名声才是真的毁了。原谅你这样人微言轻的画家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只会让别人觉得他司马容可以随便欺负。”  “那你说怎么办?”  “……能怎么办,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这么恶劣,记恨的人肯定不少,先看看情况再想办法吧。”  明珠说得不错,司马容的仇人的确很多,其中就包括曾和她有过一面之缘的傅寰宇。事情往大了说就是“折损颜面、不共戴天之仇”,往小了说就是一桩富商之间争风吃醋的桃色新闻。  傅寰宇,北方传媒集团的董事长,旗下拥有四家平面媒体,包括国内最具影响力之一的时尚杂志《LADY》,文化先锋《看世界》周刊,《都市生活报》等。在纸媒日趋衰落的时代,他一方面高瞻远瞩地将刊物的读者群定位于接受过高等教育的精英阶层,使得刊物成功摆脱了互联网的追击,另一方面却正在着手建设新闻网站,企图利用已有的资源和新的财富英雄们一较高下,观其行为倒颇似周伯通的左右互搏之术。  在一次大型慈善拍卖会上,傅寰宇和司马容为了能得到跟当红玉女明星共进晚餐的机会,竞相砸钱购买她捐赠的一件普通饰品。傅寰宇毕竟年纪大了,在女人的事情上不好太过露骨,只得输给了无所顾忌的司马容。司马容得意之极,事后到处宣扬和该女星的风流韵事之余还时不时地表扬一下这个“谦让的傅老头”。老傅忌惮司马容位高权重的叔叔,只得表面上故作潇洒,暗地里忍气吞声。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显然,他就是肖扬最需要的人
  阮明珠最庆幸的一件事是没有因为肖扬小小的成绩甩开沈言。  她和肖扬都清楚,为了往上爬,他们出卖了自己的感情,两人再也不能像过去一样坦诚相处,毫无芥蒂。尽管她恨沈言也讨厌自己,每次和他在一起的时候都感到无比的恶心,她还是没有离开沈言。  因为她渐渐发觉,肖扬刚刚长出的翅膀太过柔弱,柔弱到随便哪只手就可以轻易将其折断。  她能怎么办?只得扮作人畜无害的样子继续站在沈言身边强颜欢笑,直至司马容出现。她一边寻找机会,一边不时安慰自己:一切都会好的,一切都会回归正轨的。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一次陪沈言参加的艺术酒店的开幕画展上,明珠如愿以偿地“巧遇”了傅寰宇。她低着头匆匆向傅寰宇的方向走过去,余光看准目标,将手中的红酒泼到了这个富商昂贵的西装上。  她惊慌地抬起头,将眼中的歉意调整得恰到好处。  “对不起!不好意思!”  傅寰宇不悦地抬起头,看到向自己道歉的居然是个颇有气质的美女,十分不满只剩下一二分。“没关系,这里人多,不小心碰到也正常。”  “那您的衣服……”  “哈,‘血色罗裙翻酒污’,我这一身又不是什么绫罗绸缎,算了,就当博美人一笑吧!”  “‘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您也喜欢白居易的《琵琶行》?”明珠忽闪着眼睛问道。  “喜欢,非常喜欢。能被才女泼到,这身衣服也算是三生有幸了。”傅寰宇惊喜万分。他自认风雅,身边的女人虽多,却没有一人称得上是知情识趣。红颜知己不能相伴是他的一大憾事。  明珠嫣然一笑,低下了头。  “这样吧,要是方便的话就把西装脱下来,我找地方处理一下,如果不行就按照原价赔给您可以吗?”  “也好。”傅寰宇刚要谢绝却想到这样的话就没有机会再联系,便听话地脱下西装交给明珠。  “小姐贵姓?总觉得像是在哪看见过你。”  “傅总好眼力,咱们真的见过。”明珠回头别有深意地看了傅寰宇一眼,温柔地回答道。  看着明珠的背影,傅寰宇想,就是毁掉十件Armani也值了。  这件可敬的Armani给他们创造了第二次见面的机会,算是完成了自己最后的使命。有第二次见面就有第三次,第四次……精明的傅寰宇怎么会不知道明珠的小心思呢?即便他们的相识是她处心积虑的结果,又能怎么样?时间宝贵,谁有精力去讨那些冷美人欢心?莫泊桑不是说过吗,女人没有阶层和种类,天生的美貌、风韵和聪慧就是她们的出身和门第。她们这样努力,更应该好好回报才是。  可惜明珠再可爱,分量也比不上司马容叔叔的万分之一。这样一个自己受辱都能按耐下来的传媒大亨,是不会因为跟司马氏有仇就随便出手替肖扬解围的,但肖扬赶上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2012年,新年刚过,世界末日虽然没有如约到来,但是权力更迭,一场史无前例的反腐风暴席卷了大陆。就在人们像往常一样工作、娱乐、抱怨的时候,无数政府官员落马,连同他们身后盘根错节的势力被尽数连根拔起。  此时已是凌晨两点,傅寰宇双目炯炯地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向同样精神饱满的公司核心成员宣布了一项重要决定:曝光“蓝天慈善基金”的黑幕。  “傅总,‘蓝天基金’的丑闻酝酿已久,圈子里差不多人人皆知,但是谁都不敢踢爆,虽然咱们刚开始运营的网站急需焦点新闻带动点击量,但是这么做风险实在太大了,这后果……”  “小董啊,话不是这么说的。我们除了关心自己的生活,还有社会职责在身。除暴安良,还大众一个真相,我们作为媒体人责无旁贷。”  “可是傅总……”  “好吧,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个小时前我接到了电话,是谁打的不方便透露。总之消息来源称司马斌——就是司马容的叔叔被双规了,他们家很快就要玩儿完了。这回你们明白了吗?”  “这是真的?!”一个平素以镇定著称的高管失声惊呼。  “我和他打交道多年,他很严谨,也很专业。我们应该相信这个情报。”  “那我们还等什么?我这边一个记者一直在负责蹲点拍他。材料都是现成的,晚一点这个重磅头条就是别人家的了!”  “通知几个主编!”  “组织公司各部门召开紧急会议,我们连夜战斗!”  北方传媒的员工们彻夜奋战在工作岗位上的时候,他们的男主角司马容刚刚结束了通宵狂欢,和才上手的美女网络主播茉莉正在酒店酣然大睡。  没完没了的铃声将茉莉吵醒。她睡眼惺忪地摸到电话,“喂……睡觉呢,玩了一夜……困死了。我挂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睡觉?赶紧上网看看吧,你现在是真红了!”  茉莉听得莫名其妙,“我知道我现在很红呀。”她稍微清醒了一些,若无其事地点开了“维度新闻”,赫然在目的头条犹如兜头一盆冷水将她彻底浇醒。  “蓝天慈善基金理事长司马容夜会女主播,百万豪车为博美人一笑。”  “拜金女主播,司马容用了多少个爱马仕将她拿下?”  “慈善之殇,我们的捐赠到底去了哪里?”照片上的她红唇醒目,面目模糊,和勾肩搭背的司马容刚好凑成了八卦新闻中最经典的形象。  ……  微博在愤怒的网民的爆刷下瘫痪了。直播平台刚刚也打来电话通知,鉴于这次事件的恶劣程度,为了不影响公司运营,将不再允许她在该平台上做直播。  “喂,朱朱啊,你在家吗?我跟你说出大事了……”她来不及化妆打扮,将地上的衣服捡起来随便套上,抓起手机和钱包便逃之夭夭。  司马容早就醒了,事件概况基本已经清楚。打了几个电话后,反而一反常态的平静,似乎早就预料到这一天的到来。  当红女主播挥霍善款,蓝天基金黑幕重重的新闻如火如荼地在大江南北流传了几天后,全国最大的私募基金会蓝天慈善基金被证监会立案调查。人憎鬼厌的司马容被发现在其住所吞枪自尽,结束了自己短暂而罪恶的生命,无数秘密也随着他的死永远石沉大海。  北方传媒旗下的新闻网站在业界打响了漂亮的第一枪,傅寰宇适时抓住机会回报了明珠的“一片心意”,高风亮节的青年艺术家不畏强权怒斥恶人的段子传遍了文化圈,《看世界》连续刊登了两期肖扬的专访。肖扬成了最后的赢家。可惜他的生活,永远无法恢复过去的宁静了。
  最近T大美院到处弥漫着沉寂的气氛。沈言的课上没有了往日的欢声笑语,只能听见学生们挥动画笔的声音。院里的老师看到院长面色不善也是战战兢兢,认真准备教案之余再不敢随便请假、早退了。  因为沈言最近不高兴。  他交际广泛,仕途得意,受人尊重,又有不菲的收入,过着“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生活。这种人生还有什么可不满意的?  然而关系密切的朋友都知道,他之所以这样,都是因为被小情人甩了。  沈言十年前离的婚,妻子去了美国,他不想跟着走,两人的感情算是无疾而终。离婚后他尽情享受着“黄金单身汉”的乐趣,交往的女友一个比一个漂亮迷人,偶尔碰到有家庭的也无关紧要,反正规则大家都心知肚明。由于他一贯小心谨慎,倒没闹出过什么事情来。  向来都是他决定开始和结束,这次却阴沟翻船,被阮明珠这个看似与世无争的少妇玩弄于鼓掌之间。外面疯传她勾搭上了傅寰宇,整天脚不沾地、春风得意。哪还有功夫敷衍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大学老师?  沈言开始并不相信,可是眼看明珠渐渐冷淡了他。上周他给她打过三个电话她只接了一次,约她出来她推脱说最近很忙等有时间再说。明知两人之间是交易,沈言还是按捺不住受伤的自尊心,用威胁的语气给明珠发了信息。他想,就算是结束,也该等我先玩够。  这次明珠很知趣,痛快地答应了见面。  地点是明珠选的,就在两人第一次约会的餐厅。沈言故意姗姗来迟,进包房的时候他看到明珠比往常更加端庄艳丽,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等着他。  “这不是阮小姐吗?几个月不见,越来越漂亮了。”沈言眉宇之间结着寒霜,沉下脸讥讽道。  “托沈老师的福,最近过得还可以。”明珠对他恢复了“沈老师”的称呼。  “听说肖扬的事情解决了?还是你有本事,看来我这个老师是不中用喽!”  “沈老师怎么能这么说呢?要是没有您的提携哪有肖扬的今天?您对我们的大恩大德到死都不敢忘的。”明珠似笑非笑地答道。  见明珠语言温柔,美貌如常,沈言气消了大半,便挪到明珠身旁,搂着她的肩膀道:“宝贝,这么长时间没见面,你就不想我吗?”  “放开我。”  “你说什么?”  “我说放——开——我,把你的脏手从我身上拿开,听懂了吗?”  “阮明珠,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沈言露出狰狞的面目。  “我当然知道,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该做什么的是你吧!”  “婊子。”沈言嘴里轻轻溜出这个词,接着重重地朝地上吐了一口吐沫。  “您是人民教师,注意点形象好吗?”  “婊子!你就是个婊子!怎么?搭上比我有本事的男人了?这么迫不及待就要爬上傅寰宇的床?卸磨杀驴也不用这么快呀!”  “不错,我是婊子,那你是什么?”明珠怒极反笑。  “跟我玩起‘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一套了?别以为你们现在翅膀硬了,我拿你们没办法了!告诉你,我随时可以让周栗改变观点!美协那帮老头子一开口就可以让肖扬身败名裂!还有你,为了私欲不惜引诱我,看我没进圈套就气急败坏。所有人都会知道的,包括傅寰宇。”沈言江湖多年,此言不虚。  “您吓到我了沈老师。”明珠拍拍胸口。  “你什么意思?”  “我看您是在学校待久了,也该出来透透气了。周栗为了赚快钱一再出卖自己在艺术上的信誉,他的评论早就没人看了。”  “我……”  “至于肖扬,您要拿他开刀我也没办法。反正我这个‘婊子’又找到了新目标。他以后怎么样跟我没什么关系。不过说起傅寰宇,我倒有几句话想劝劝您。”明珠顿了顿,看着沈言的反应接着说:“我的事傅总大半都知道了,多亏他怜惜,说我年纪轻轻也是可怜,为了一丁点的机会就要东奔西走,看人脸色。他特意叮嘱说要是以后再有人欺负我一定要告诉他。我知道您人脉深广,本领通天,但是傅总从事的行业是传媒,传媒是干什么的您知道吗?”  “传媒就是可以掩盖所有秘密,挖出所有秘密的行业。”明珠像对小孩子说话一样地轻声告诉沈言。  “你、你这个疯子!当初都是你情我愿的,现在又对我做这样无耻的勾当!”  “你情我愿?!我什么时候‘愿’了?要不是你拿办画展胁迫我们我会这么做吗?你明知道如果肯帮忙我和肖扬愿意倾尽所有感谢你!可是你不做,你眼看着我们像溺水一样挣扎,就是为了你丑陋的欲望。”  明珠逼近沈言,“凭什么!我们不贪心!我们不过是想要一个机会!我和肖扬本来可以一辈子彼此忠诚,但是拜你所赐,我们回不去了!我倒要问问,如果没有你的下流,哪来我的无耻!”此时她回想着肖扬醉酒痛苦的样子变得双目通红,精致的眼线和睫毛液化成黑色的颜料爬满眼眶,混合着仇恨的泪水带着粉底纷纷滚落,如同一只受伤嘶吼的母兽。  沈言吓得连续后退了好几步,用手捂住心脏。这个可怕的女人真的是那个乖巧温柔的阮明珠吗?怎么会……  看到沈言的样子明珠很满意。她深吸一口气,平静了几秒,双手撑着桌子朝他探过头,恢复了之前的语调:“沈老师,肖扬需要你,你也需要肖扬。为了彼此美好的未来,我们应该继续保持友好的交往,用不了多久你就可以收获丰厚的回报。但是咱俩的事,到此为止。听懂了吗?”  在她的瞪视下毛骨悚然的沈言机械地点了点头。  说罢她冷漠地扬起头,迅速离开房间,穿过大厅跑到外面。看到周围没人注意才瘫坐在路边,将头埋在胳膊里不住颤抖。  五月的帝都酷热难耐,夏天迫不及待地降临。而肖扬的春天,才刚刚开始。
  肖扬又一次将明珠弄丢了。  如同沈言那一幕的重演,这个恶毒的诅咒似乎在提醒这对夫妻:同命运交易的代价是多么昂贵,从踏入名利场的第一天开始,他们就注定没有了退路。  当一个女人不爱一个男人,又要为了达到目的而取悦他的时候,这个女人是让人喜欢的。因为她不会被爱情蛊惑得智力低下患得患失,反而会温柔体贴,进退有据。永远不会让人感到厌倦和为难。  明珠就是这个样子。  比起之前的沈言,她更加不敢怠慢这个执掌舆论生杀大权的男人。每一次的约会、饭局都尽可能拿出自己最好的状态。多年以来被琐碎的生活掩盖的优雅、魅力、品味、谈吐在精致的妆容和昂贵的时装的衬托下大放异彩,这样的明珠从傅寰宇身边那些段位低下的花瓶中脱颖而出,让他感到既新鲜又惊喜。  对明珠异乎寻常的满意使他格外关照起肖扬的事业来。不同于之前用钱维系的艺术期刊和二流网站,傅寰宇的高端杂志才是宣传艺术家的最佳平台。一流的媒体,良好的形象,加上之前“蓝天基金事件”中积累的同情和好感,肖扬一跃成为了国内最受欢迎的青年艺术家,一时间名媛贵妇均为能结交到他引以为豪。同时在傅寰宇的指导下,肖扬推掉了上门商谈合作的众多知名画廊,像很多外国艺术家一样着手组建了自己的团队,在今后的很长时间里,这些人将在波谲云诡的艺术品市场和他并肩作战,荣辱与共。  是成功的喜悦让肖扬忘记了过去的一切吗?还是忙不完的工作使他忽略了心中的伤痛?  没有,他从来没有忘记妻子是怎样奋不顾身地将自己从可怕的泥潭中拉出来的。但是对比第一次和沈言之间发生的一切,他已经有些麻木了。这种麻木不是彻底的无知无觉,而是类似于某个器官在剧烈疼痛的时候就会产生一种脱离了身体的错觉。每当一个人安静下来的时候,他会一遍遍地问自己,这样的选择到底值不值得。  当然,值还是不值,这个答案只有上帝知道  明珠父亲阮哲的家位于旧城区八十年代兴建的职工家属楼中。   30年前,这里曾经欢声笑语、繁华盈眸,处处充斥着热气腾腾的生活气息。住在这个大院的人们是令人艳羡的,统一供热、室内卫生间,女孩们做梦都想在这样的房子里结婚过日子。  谁家男人涨了工资,谁家做了红烧肉,谁家孩子挨打了,谁家来了农村亲戚……这里无论发生什么都会以最快的速度在邻里之间传开,其趣味性和复杂性远远超过了今天的微信和微博。  阮哲年轻时是这一带有名的才子。初二那年他代表学校参加作文大赛得了一等奖,全区轰动。高中毕业后他被分配到“701厂”工会,负责编辑工厂的内部刊物,组织职工文化活动。  阮哲有才华、有前途、有模样,是很多女孩的梦中情人。一向眼高于顶的他最后相中了“厂花”庄明丽。庄明丽和阮哲迅速坠入爱河,拒绝了正在狂热追求她的高官子弟,两个月后因为怀孕两人火速结婚。  婚后的日子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样五彩斑斓,庄明丽生**漫奔放,和柴米油盐的琐碎生活格格不入。她爱美,爱热闹,爱被人恭维。阮哲只是一名青年工人,工资有限,还要照看父母,没办法供妻子挥霍。怀孕的日子异常沉寂,庄明丽渐渐对爱情失望了……  终于,她在生下明珠后抛弃了这个家。她的离去就像她的到来一样飘忽,如果不是女儿,阮哲偶尔想起庄明丽会觉得她不过是吹到自己身边的一阵风。  时间一天天流逝,周围的世界日新月异。改革开放、香港回归、产业革命,经济全球化……阮哲不懂的词越来越多。帝都变大了,不再是他小时候的样子,四车道变成八车道,三环扩张到了五环……光洁耀眼的摩天大楼拔地而起,迷宫一般的地铁站有时会让本地人迷路。外国人越来越多,开始是旅游,后来变成定居。人们不再对铁饭碗感兴趣,天天念叨着“外企”、“留学”、“创业”、“融资”。  他从令人羡慕的国企职工变成了落魄的退休老头。明珠也从扎着柔软的冲天辫的小女孩变成了大姑娘。她撅着小嘴说爸爸扎的辫子不好看的一幕仿佛发生在昨天。  然而这里的一切却像被禁锢在了时间的缝隙中。昔日人声鼎沸的篮球场长满了荒草,楼梯扶手的油漆早已脱落,变得锈迹斑斑。很多邻居搬走了,很多操着天南海北的奇怪口音,衣着体面的年轻人搬来了。留下的人却依然像过去一样,早晨吃油饼炒肝豆汁,聊着天气,上午看报纸,下午买菜砍价,慢悠悠地生活着。  这两年女儿和女婿异常忙碌,他们买了车、换了房子,本来是件好事,阮哲却忧心忡忡,总觉得这一切让人不踏实。明珠让他去家里住他也不爱去,认为那终究不是自己的家,暗自为女儿捏一把汗。  此时见明珠大包小包地过来,阮哲忍不住又开始唠叨起来。  “爸爸现在牙不好了,也吃不动什么东西,以后别买了。”  “牙不好咱们去看呀,蛀牙要是严重的话还挺危险呢。”  “唉,爸不是这个意思,你说你,有买这些东西的钱怎么不给自己买点衣服、买点化妆品,好好收拾一下?时间长了肖扬能高兴吗!要是没钱爸爸给你拿。”  明珠忍不住笑了。“爸,衣服我有的是,贵着呢,找起来挺麻烦的,平时不爱穿。你就别操心了啊。”  “哼,等我不能操心你那天就好了……”阮哲叹道。他这个岳父和肖扬的关系一向不怎么样,之前他觉得肖扬家境贫寒不能让女儿过得好一些,很少给肖扬好脸色,现在条件好了,他又担心肖扬会变成忘恩负义的陈世美。家里亲戚多,七嘴八舌什么不说?女儿的事阮哲也半真半假的知道一些,可是看到她不修边幅的样子又觉得不是那么回事。  “明珠啊,肖扬现在也算是有身份的人了,你平时跟别人交往的时候也注意点,有的人爱传闲话,肖扬要是听到了多少会有点不高兴的。”  正在收拾东西的明珠停止了手里的动作,看了父亲一眼,“爸爸,是不是别人跟你说什么了?”  “没有、没有,我就说那个意思。”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明珠在心里叹了口气,嘴上却说:“爸,你让他们去说,有本事说完之后别又跑过来找肖扬讨画借钱的。”  ……也是,你这几个叔叔婶婶以前没少笑话你俩没房没车,还说肖扬的专业找不到好工作,画家都是死了才能赚钱,现在也够打脸的。”  “就是。”明珠勉强笑了一下,算是安慰父亲。  “以前大家的活动范围小,不过就是从这条街到那条街买个菜,顶多单位同事吃个饭,现在可不行喽,你们年轻人天天加班、出差、谈合作,接触的人多了总会碰上一两个对脾气的。更何况肖扬现在活动这么多,他可不是过去那个小职员喽。你呀,可长点心吧。”  “爸,你现在怎么婆婆妈妈的?”  “不就是又当爹又当妈落下的毛病?反正你别不往心里去。你爸也是个男的,知道男的都什么德行,没得到的就是最好的。有了钱,美女就是锦上添花,来者不拒,越多越好。碰上有心的还能来个‘红旗不倒彩旗飘飘’,没心的可就……我有个老同学住西郊,政府拆迁补偿了一千万,转眼就跟老婆离婚了。唉。”  “爸,都什么年代了,天天还惦记着‘痴心女子负心汉’那些老生常谈,咱们又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因为什么离的婚,这些事不好说的。”  “你就嘴硬吧,别有事了再跑回家里哭。”  “我——”  “买这么多东西我也吃不了,你再拿回去点吧。”  “不拿了,家里还有呢。”  “拿点嘛!”  “……哦。”  回家的路上,明珠想着爸爸的话出神,一面心疼父亲为了照顾自己都没再成家,现在还要承受外面的流言蜚语,一面对自己和肖扬的未来感到一阵惶恐。
  自从有了自己的团队,肖扬的事业开始步入稳定的轨道。包装、宣传、接洽画商、展出、合作等事宜一一有条不紊地进行,不像之前那样忙乱。傅寰宇也因为公司业务扩张至不甚了解的互联网领域而分外紧张起来,没怎么和明珠联系。趁着难得的空闲,她约了顾晓彤出来玩,闺蜜许久未见分外高兴。  两人像从前一样逛商场看电影,最后来到一家港式茶餐厅休息。  “晓彤,这个送给你。”明珠拿出了刚才在Prada门店买的经典款黑色手包轻轻地放在晓彤面前。  “啊?这不是你喜欢的吗?”晓彤惊讶地张大了嘴。  “我是看你喜欢,走的时候眼睛都粘在上面了。我帮你捡回来。”明珠笑道。  “你呀,想着给我买东西怎么不知道给自己换个手机?”晓彤看看明珠用旧的第一代iphone摇摇头。  “肖扬买的。用着一直都挺好的。”明珠顺手拿出纸巾擦了擦手机的屏幕。摔过两次,触屏不像以前那样灵敏了,但是外观仍然保持得很好。  “哎呦……看你那样儿,真酸。这么贵的东西你真舍得给我?”  “当然,你高兴我就舍得。说实在的,这么多年都是你照顾我,什么都想着我,这点东西真不算什么,别拒绝我,行吗?”  见明珠如此认真,晓彤十分感动。嘴上却说:“那我就不跟艺术家夫人客气啦。”她知道明珠现在的状况,没再推辞。  “你家宝宝怎么样了?”  “嗯……差不多能自己走了,有时候还抱着猫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什么,弄得它都快怀疑‘猫生’了。早晚我得让这个破孩子给累死。”晓彤笑着摇摇头,“要不是跟你出来转转,我在家都快发霉了,难怪都说一孕傻三年。”  “孩子爸爸呢?。”  “孩子爸爸就是另一个孩子,基本上只能帮倒忙。你知道吗,有一次……”  “呵呵……”  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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