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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还没有登录随缘客今日最新上架商品¥169.00¥169.00¥899.00¥169.00¥188.00你看过的商品(F5刷新)随缘客热门分类随缘客手机话费充值去啊布都主任家打灶   小张和小朱他们又去大队画毛主席像去了。一个二十多岁的维吾尔小伙子跑到大队来对伍老师说:   “啊主任说他家里经常有汉族干部来,叫我来通知你们汉族去他家里打一个汉族灶。”说完,便转身走了。   “啊主任叫去打灶,我们必须得去,小张他们不在家,我们俩去吧!”伍老师对吴中杰说。   啊主任是何许人也,他的名字叫“阿布都热依木”。几年前他还是公社面粉加工厂的一个磨面工人,由于他勤奋肯干,不是他份内的事也争着干,连院坝及周围都被他打扫得干干净净,一眼看去,就给人一种赏心悦目的好感,因此,没过多久他便被提拔当了加工厂的库房管理员,他的手中也就有了麸皮往“上面”送,麸皮一送多了,他也就自然而然地当上了加工厂的厂长了,人们也就给他取了一外号“克伯克厂长”(麸皮厂长)“克伯克厂长”又灵机一动,在加工厂里又办了一个养猪场,当然这饲养员是我的汉族小工,这可是一个惊人之举,要知道当年养猪,对维吾尔的“穆斯林”们可说是天大的犯忌,可是猪肉对当时生活在维吾尔地区的汉族干部们却是难求的珍品,随后,他就凭着麸皮和猪肉这两种当时市面上最紧缺的东西,源源不断地往县上某些要害部门输送,可想而知,没过多久他便一跃成了公社的副主任,再后来就堂而皇之地变成了主任。他可真算得上是一个时代的宠儿,步步青云、扶摇直上,现今的啊主任,是全县业绩显著,红得发紫的公社主任,传言很快就要当副县长了。他对工作的精益求精可算是别出心裁,还是刚当上主任这年,在全公社干部会上发出指示:公社各单位,大小队、个人、全力以赴,将肥料全部运往公路两边三百米内的土块中,谁不执行干部撤职、批判,公路两边的玉米长势喜人,郁郁葱葱,后来全县组织参观学习,马车队一路经过公路,眼前展现一派丰收高产景像。在下年秋收时,他又发出指示:玉米棒一律不准许脱粒,棒子过称入库,其产量也就随之增产了许多,几乎翻了番,他这一招又轰动了全县,理所当然地成了全县的先进模范主任,然而社员们都怨声载道,叫苦不迭,口粮不但少了,还吃了许多的霉玉米,因此,社员们又送给了他一人雅号:“麦得克”主任(“玉米芯”主任)。   啊主任的身躯和他的事业一样突飞猛进,迅速膨胀,并牵连着他的主任夫人一道向前猛进,变成了一对耀眼的“圆宝”。   今天,又有许多大小队的干部们到公社来向啊主任请示工作,一个个头戴黑羔羊皮高筒帽,白衬衣外套一件敝开的宽松沉重的黑灯芯绒上服(黑灯芯绒是当时最流行最时髦的时装,是干部身份的标志)敞胸显露着的是黑黝健壮的肉体和满面憨厚的傻气,一副心满意足,怡然自得的神情,青一色的打扮和仪表,宛如同一模具中的产品一般,这就是当时维吾尔农村干部的真实形象,从这样的外表仪态和神情中一眼便可以看出来,这个民族内心充满着纯朴、善良、温和和顺从,他们的生活一定过得很平静、满足和幸福。   当伍老师和吴中杰走到公社大院大门边时,看见啊主任正从公社办公室后面的厕所走出来,他四十来岁个头不高,圆滚滚的大肚子,把两只脚压迫得明显比常人要矮短了许多,头上是滚圆的剃得溜光,远处看去像似一个大气球上方连着一个小气球,剃得光亮的一张红通通的脸使人联想到一个营养过剩的高血压患者,时时都有脑溢血爆发的危险,胡髭剃得精光,连眉毛仿佛也被剃掉了,小鼻子、小眼睛,一张宽阔的鲶鱼嘴老是不停地牵动着,好象在说:“我还要吃,还没吃够呢!”光头上戴一顶雪白的小花帽,身穿一件与众不同的特别的毛料中山装,胸前一枚毛主席大像章,如同一朵盛开的红玫瑰花闪闪发光。他拖着沉甸甸的大肚子,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脚下发出沉重的脚步声,一脸的威严神情,连他那腆着的大肚子和整个的肥胖身子,处处都流露出自以为了不起的神情。等候在院坝里的大小队干部便排着一溜烟迎上前去,满面虔敬,诚惶诚恐,哈腰打躬地伸手去握,啊主任伸出一只汗淋淋的胖大手来,他整个上身毫不动摇,只是下面的双腿微微一动一动,轻蔑地眯缝着眼睛瞟了大家一眼,那情景,宛如在做一场庄严肃穆的宗教仪式一般,啊主任等到众干部们对他的膜拜之后,便径直朝自己的办公室迈去,众干部们便尾随其后,腆着敝开显露着白衬衣的发福的干部肚,鱼贯而行,活象一队训练有素的愚笨的企鹅,正在表演着迈着碎步。   啊主任坐进了他办公桌后的椅子里,开始了他的工作,他是一个威严而机灵,狡猾而无赖的人,对于上级领导尤其是汉族干部,他能带着他那样的威仪和庄重去大献殷勤,甚至卑躬屈膝去巴结、讨好,这能给上级领导们一种心理上的微妙快感,一种权利高贵的喜悦。对于下级和工作,他是一丝不苟,认真负责,事无巨细,一揽在手,关注到底。于是,有人在反映关于挖渠道的事,砍树修库房的事,割草的事,供销社需要拨点土地种冬菜的事,十一大队小字还需要一名老师的事……等等等等,主任都以严厉的,决定性的口吻一一答复。“我们大队‘王巴其’(库房保管员)六尔麻木堤,我通知了他,他就是不交钥匙,他说他没有犯错误,为什么要撤他的王巴其”,八大队的书记,一个五十多岁,满面红晕的精壮汉子说道。   “什么?什么?你还没有把他撤掉!我都说了两次了,看来你这书记也不想当了!”啊主任怒吼道。   “我说了这是啊主任的决定,要换人,调‘牙可甫’到八大队来当‘王巴其’的!”支书怯怯地说。   “我的决定他也不听?他还说什么?”啊主任怒气未消地说。   “他说啊主任说的话‘白坎’(作不了数)说‘牙果甫’是个‘巴扎的六枯姐克’(街上的混混)又不是八大队的人,他还说‘牙果甫’是阿主任的‘突岡’(亲戚)。”   啊主任一听,从椅子上暴跳了起来,沉甸甸地问支书面前迈进两步,两片嘴唇气得发青,一手抓下了头上的小花帽握在手中,攥成了拳头,不住地捶打着自己那痴肥的大屁股直震响,崩裂开两只小眼睛,口中嗷嗷地咆哮道:   “合同郎什格小吉,A什格鬼,A什格鬼!比加乃买买!(×他的老婆,这个尖脑壳——这是维吾尔最恶毒的谩骂。这个坏蛋,这个坏蛋!我要收拾他)。   啊主任彻底被激怒了,怒火在喉咙里燃烧,呼、呼、呼地喘着粗气,鲶鱼嘴巴张大得象狮子口一样,随后,他又斜身怒目咄咄地逼视着支书道:   “你回去给我将他的自留地全部丈量一次,他的院落大得很,也要丈量算一算比规定的宅基地多出了多少?房屋四周的果园、林带和菜地都要一寸不留地丈量一次,还有他当‘王巴其’这些年的帐目全部给我清查一遍,三天内给我报上来,我要叫他把这些年多吃多占的统统都吐出来。”   八大队的支书被吓得象受了奇耻大辱的人那种呆钝和无奈的神色,将头深深埋进胸前,办公室内一遍噤若寒蝉、一片默然。   啊主任被掀开了小花帽的头顶,呈现出一块娇嫩雪白的头皮来,就象少女最隐秘处肌肤一般,在它的顶部还显露出一个隆起的小包,从主任的整个躯体来看,可以想象,鲶鱼大口吞进的大量“精髓”导致了气球状的圆肚皮,过剩的营养往四周扩散充溢,发展到小气球状的圆脑袋,直至头顶鼓出个小包来。此间,他那怒不可遏的肝火把他那小球的脸部已烧得红通通,刹那之间,往上涌窜出的血气将顶端的那白净的小包也变成了粉红色,而势必再也没了出口,眼看就快到了可怕的爆裂边缘,他的这种权利狂所激发的生理上的暴烈状态,还表现在他的面部、大肚子,乃至整个全身都在不停地颤抖。八大队撤换“王巴其”这一事件在人看来,是对他的大不敬,是公然对他至高无上权力的藐视和挑衅,一切对他权威受到丝毫影响和危害的,他都绝对不能容忍。如果说他这般肆无忌惮,得意忘形的大发雷霆,是一种权力的展示,也可以说这样如此的无赖、矫狂、愚昧和下流,全部都是因为落后的地域文化和传统观念所造就,这也是当地的最普遍现象。   啊主任又威风凛凛地坐进了他的椅子里,继续听众干部们的请示,又有人提出修建“清真寺”,又有请示大队更换马车的事啦,浇水的事啦,修路的事啦……大家一一请示,他便一一认真严肃地回复。   这时,公社秘书——一个三十多岁、精明健壮的维吾尔男人,身后跟随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和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伙子,以及小姑娘的父亲和母亲,小伙子的父亲和母亲一行七人在秘书的带领下,一行人恭恭敬敬径直走到阿主任的办公桌前,乡下来的这六个人,怯生生又恭恭敬敬站立一旁,秘书近前说道:“阿主任,他们是来办结婚证的。”   啊主任抬头严厉地瞅了小姑娘和小伙子一眼,“多大岁数了,就要结婚。”   “十三岁了,”小姑娘的母亲答道。   “不,是十四岁了,上年就满了十三岁了。”父亲慌忙补充道。   “不行,不行!上面有新规定,女方要满十八周岁才准结婚的。”阿主任严厉地说。   “啊主任,我们是农民,农民的‘克什’(姑娘)怎么能等到十八岁呢!”父亲哀求说。   “我说了的不行,就是不行,回去吧!”阿主任更加严厉地说。   正在此时,从门外走进一个打扮得很时髦的干部模样的人来,保养得很好的,白净润泽的脸上堆满了笑容,啊主任一见忙起身和他握手和招呼“啥时候从乌鲁木齐回来的!”脸上也出现了难得的笑容。   “我昨天刚到,我‘把记’(挑担,也就是姨夫)的姑娘结婚,请了几天假顺便回来走走亲戚。”从乌鲁木齐回来的干部说。   “你老兄为何不给我先打个招呼呢?这么一点小事,带个信就行了。”啊主任说,一面又对一旁的秘书说:“你快去把他们的结婚证办了!”   后来秘书填好结婚证,再拿到主任桌前,于是啊主任就从办公桌箱中揣出一个小盒子来,里面堆放着十几枚大公章(公社真隶单位和大队的公章都由他保管,把关)他找到公社这一枚,忖重其事地盖下了这枚公社的大红印章,双手合起来仔细认真看了看,又有嘴吹了吹尚湿的红印,这算得上啊主任今天处理工作事务中一件皆大欢喜的事。   当这一拨办结婚证的人刚一出门,一个身穿沾满油污肮脏白大掛的,圆滚滚活象一个发酵的面团的人,急匆匆地滚进了办公室,仿佛给办公室内带来了一股发酵的面团气息,阿主任拧着眉头直盯着他看,厌烦地待等着他说话。   “啊主任,今天县里水电局来了一队规划修大渠的人,中午做凉面,还是‘婆落’(抓饭)呢?”   这个胖子是公社食堂的炊事员,凡是来了人,他都得请示主任,什么样的客人,该做什么样的饭?   “那就做凉面吧!”啊主任随口便答。   “可是没有菜了!”胖炊事员说。   “那就做‘婆落’也行。”啊主任有些不耐烦地说。   “可是‘晒胡子’也没有!”做抓饭必须要胡萝卜(晒胡子)。   “‘郎什格鬼’(×你妈,你这个东西)菜,晒胡子,还要我给你去找回来吗?”主任咬牙吼道。   胖炊事员低着头,嘟着嘴,悄悄地转身走出了办公室去。   啊主任的工作还在继续着。伍老师和吴中杰还在公社院内,仍在焦急地等待着。通讯员骑着一辆自行车风风火火地从外边奔进了公社大院,见他们还等在那里,便上前问道:   “你们怎么还呆在这里?”   “我们又不知道阿主任的家在什么地方。”   “来,我带你们去。”通讯员说,并带领他们往啊主任家走去。   他们穿过一片一座座用篱笆间隔着,拥挤着的,灰朴朴的小土房的院落,眼前突然出现一个耀眼的,白色高墙围住的傲然屹立的院落,它好象正在轻蔑地鄙视着周围这些矮小杂乱的院落,觉得实在不堪和它们为伍似的,走进大门,庭院很宽敞,地下铺着火砖,又干净又整齐,左右前三面,是高大而整齐的白粉墙房屋,离这些房屋约三米处竖着一根根规格统一大小、刨得光洁、刻有纹饰的木柱,上齐房檐高处,底部用整齐芦苇铺就,和房顶结构一样的凉棚,紧挨木柱三面,围绕半人高的用火砖砌成空状栏台,上面等距离搁放着一盆盆花草,在它们的点缀下,整个院落便显得格外高贵、雅致光彩夺目。右边沿围墙至转角处,有三棵枝繁叶茂的柳杨,给宁静的小院带来了不少生机,墙角处摆着一方连着灶台的大馕灶,俩个三十来岁的妇女正在那里打馕,一个妇女用一束捆好的鸡翅膀鸡毛的根部,往做好馕状的面饼上刺,面饼上便形成了一团团点状的花纹,另一个妇女右手上戴着一个状如小扇子般大的,十分厚实的棉手套(馕灶内温度特别高)她将面饼摊在那棉大巴掌上,再弯腰往馕坑中贴,旁边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在那里看,一见伍老师和吴中杰走进院来,那小姑娘便飞快地跑进正屋里去,紧跟着走出一位“羊罔子”(维族妇女)来,吴中杰不由得一怔,她三十多岁,红润的脸盘光鲜娇嫩,一张薄薄的纱巾巧妙地高高系在脑后,使她那饱满的热情更显飞扬,一双黑黑的大眼睛放射出奇妙的光芒,她甜蜜地微笑着,一张鲜红肥厚的嘴唇却又特别在意地抿着。她那高高突起的胸脯一直逼到了下巴边,下面连接着大而滚圆的肚腹,形成浑圆的桶状,活象一个庞大的冬瓜。她身穿一件“习品杜哈娃”(轻纱底上有金丝绒绣花,是当时极为罕见的高贵布料)连衣裙,下面露出一双肉乎乎跛着凉鞋的脚。   她也象所有维吾尔人一样恭敬地向前一弯腰欢迎他们,可是那饱胀的身子使得她就象不倒翁似的向前斜了斜。他俩被让进了屋,这正房高大而宽敞,墙上掛着名贵的“和田毯”,两排沙发前的茶几上,厚玻璃盘中盛着“羊阿克”(核桃)、“其兰”(当地产的,指头般大,浑圆的小红枣)、“魁儿”(杏干),还有颗粒状的冰糖和花生。看见他俩拘束的样子,她不断摇晃着她那肥胖的身躯,又是倒开水,又是催促他们快吃,又是介绍这些都是当地的特产,突然她好象想起了什么事,便走到了门边向外喊道:“K什贾克,馕克省(丫头,把馕拿来)。”   她将还在发烫的馕递给一人一个,并说:“嘛仰,舍克馕佰格伯冷”(吃这个,热馕好吃得很),她伸过来的这只白胖的手,象蒸馍一样发出柔和的光亮,手指上的硕大的方形金戒也熠熠生辉,此时的情景,不由得使人联想到,她这样的身份,这般的殷勤和热诚,已经远远地超越了当时有些维吾尔女人那种守旧和拘谨,也具备了和她丈夫同样先进的思想和意识,再加上她那双火辣辣溜转的黑眼睛,不难想象她年轻时,曾是个多么美丽聪明、精明能干的女人,遗憾的是,过早的发福而变得如此的肥胖臃肿、已力不从心了!   吴中杰到新疆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吃这样好吃的白面馕,吃在口里又香、又酥、又甜润,真是美味无穷,他不尽感叹道:“这馕太好吃了!”   “你可知道这是什么‘馕’吗?这是‘油馕’,是用上等白面掺上羊油,鸡蛋和牛奶混合烤制而成的,这仅仅是主任家的主食的一部分,还有天天上等牛羊羔肉、牛奶、瓜果,快乐的心情,你想想,他们身上的肉不长,肚子不大才怪呢!”伍老师笑着说。   “这有什么好,肥胖很了,生活多不方便啊!”吴中杰一面吃着馕,一面说。   “有什么不方便,你没看见?他们维吾尔族大干部家中奴仆多的是,煮饭、洗衣、拉柴火、打扫清洁都有人,出门都有马车,真叫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只有一种事他俩口子必须要亲自干。”伍老师意味深长地微笑着说。   停住了话,用眼瞟了一眼那主任的胖夫人。   吴中杰已感觉到伍老师这话的意思,便悄声道:“小声点,人家听到多不好。”   “有什么不好,她又听不懂我们在说啥,你不知道和维族女人说这方面的话,她们简直就是心花怒放,一点都不用着遮遮掩掩,越直白,她们越高兴、越兴奋,你没有看出来这主任夫人有多风骚,可是使人难以想象的是,这俩口子那巨大的象球一般的大肚子,干那咱种事可能吗?能完美的接触在一起吗?那该多困难呢。”伍老师故意装得一本正经地说。   吴中杰忍不住一手按在嘴上,低头在心中一笑,又迅速地斜一眼瞟了那胖女人一眼。   那胖女人看见他俩交谈时那种隐秘和意味深长的神情,差不多已经感觉到了他们谈话的内容,娇嫩白净的脸上燃起一片红晕,双眼射来一束激荡的光芒,脸上久久地停留着妩媚而老练的微笑:“嘛鬼,克惹克噎卜巴啊克下习。”(你们俩个家伙,在说一些很隐秘很热烈的话吧!“她直盯着他们俩荡笑着说。   “没说什么,没说什么。”伍老师说,大家都会心的笑了起来。   通讯员又叫来两个维族小伙子帮忙,没用多长时间就把一个象样的汉族样式的灶打好了(维族灶是贴地面,很不方便)而且灶台也做得很宽,女主人非常满意。   从大门外有两个牵羊的人往院内来,一身打扮和上午在公社院内等候啊主任接见的干部一个样,黑高筒羔羊皮帽和黑灯芯绒衣,走在前面的是一个面黄肌瘦,象似一根芦苇杆,仿佛他正害着严重的胃病似的,他正用力拽着套在一头棉羊脖子上的绳子,后面的一个胖子,正弯腰用手在棉羊大尾巴下面的屁股上往前推,那棉羊总赖着不愿往前走,在一拽一推下蹦跳着进了院子。主任夫人大模大样地走上前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喘息未定的瘦子和胖子,忙迎上前去哈腰致敬,他俩并没有交代几句送羊来的措词,却带着大概只有维吾尔族在送礼时的那种信心和爽快,那种满脸堆笑的客气和殷勤,一种奴性十足讨人欢心的神态。   “你们把它杀了吧!”主人夫人吩咐道,那神态平淡就象在说:“行了,你们把羊宰好就走吧!”一样。   维吾尔宰羊可算得上是轻车熟路,差不多半个来小时就把一头羊收拾得利利落落。那胖子正将羊肚子里的肠肚掏出来,肚内那白花花欲滴的羊油,胖子随手抓了一块放进了口里,巴嗒一下就吞进了肚,他看见站在一旁观看的小姑娘,便扯了一块羊油给她,那姑娘接过手,喜笑着跑到一边吃去了。   “这生油他们也吃吗?”一旁观看的吴中杰问伍老师。   “不能吃他们怎么会吃呢!大概是可以吃的吧!”伍老师说,“这个胖子就是你们现在要落户大队的‘王巴其’(库房保管员)那瘦子就是这个大队的大队会计”,伍老师接着说。   “他们这好象是给啊主任来送羊的吧!”吴中杰问。   “当然罗,大队干部不经常给公社头头烧香送礼,他那干部能当吗?”伍老师很有见解地说。   这时院外马车铃声叮叮当当地响起来,是啊主任回家了。   马车一直驶进了院坝中,啊主任从马车上慢慢地爬了下来,神气活现地摇晃着走了过来,大家便恭恭敬敬哈腰致敬,默然等待着,仿佛在听候命令,那个小姑娘象一个木头人一样站着。   啊主任瞥了一眼挂在柳树下还冒着热气的剖了肚的羊,又注目审视了一遍刚打好的汉族式样的灶,脸上出现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亚克西,亚克西!热合买堤!”(好,好,谢谢!)主任对着伍老师和吴中杰两人亲切地说。   “主任今后还有什么需要在做的事,尽管吩咐一声。”伍老师说。   啊主任微笑着点点头,十分得意地用他那粗短的腿撑着那肥大饱胀的肚囊径直朝屋里走去。   “这哪里是一个公社的主任,象一个真正的酋长还差不多。”吴中杰感慨地说。   “没有法,这地方就是这个样子。”伍老师说,“走吧!我们回家了。”   当他们走到大门口时,一个打馕的妇女追了上来,“脱格当,仅属,主任敌干馕伯得(等一会,汉族,主任说给馕)。”她说,一面将用报纸包裹的四个馕给了他们。“怎么样?维吾尔对我们汉族人还是很欢迎的吧!对了,带回去让小罗尝尝也好。”伍老师说。   吴中杰手中捧着还在发热的馕,心中也觉得暖烘烘的。        徐眼镜   “徐眼镜”(盲流们一般都不以真实姓名告人,他姓徐,又戴副眼镜,大家就叫他徐眼镜)四十六七,偏高的身材,文质彬彬,谦虚而谨慎,小心翼翼的样子,听说他早年毕业于四川大学,解放初期曾任过西南行署胡耀邦的秘书,在文化大革命中说是反革命特务而被清洗出革命队伍,一年多前逃跑到新疆他内弟这里来。   此时,他肩上正扛着一把长长的掸网套用的掸弓,背上背着一个大大的木磨盘,一个油漆班落凹凸不平,用一木塞子塞住口的军用水壶斜挂在腰间,上面头上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土,由于视力的缘故,时不时将眼镜摘下来用手抹去灰尘,总是那样探头探脑习惯去注视和聚焦前面的路和过往的行人及车辆,招引得别人来注意他这个戈壁乡村中极为稀罕的,戴着眼镜的怪异行者——给人一种鬼鬼崇崇的感觉,他的这身奇特的行头和行色,使人联象到古罗马时代那肩扛长矛背上盾牌,落荒败逃的武士形象。   今天一早,他从巴楚县乡下一个公社出发去莎车县掸网套,途中想去伍老师处的中间站歇息。   “对不起,又来打扰你们了,伍老师。”他站在门边说,面带胆怯和羞涩。   “你这是哪里的话,眼镜,我这里你还格外吗?快进来坐。”伍老师忙起身说。   伍老师帮他取掉背上的大木磨盘,一面问道:“你这是要到哪里去掸网套。”一面又对罗树蓉说:“你快去给徐叔做点‘五马席’(玉米糊是天天都吃的家常饭,‘五马席’也就成了饭的代名词)他今天肯定还没吃午饭。”   “有人带信说莎车那边掸网套还可以,我过去试试看。”他说,一种神经质的微笑使得他那抑郁悲伤地面孔,古怪而不可捉摸地颤抖了起来。   “你怎么又搞起掸网套这行来了呢?你的视力又有问题,搞这手艺很不适合嘛!”伍老师说。   “现在我是搞哪行都不适合,是一个无用的多余的人,什么都不要去多想,也容不得多想,只要能糊口,天天能吃上‘五马席’,能不饿死,活下来就不错了!”他说这些话时是那样平淡,平淡得就象在谈冬天的寒冷天气一样。   “你也能这样想就对了,彻底看破红尘,才能解脱出来,象我们这号人逃跑到新疆来这样小心翼翼地生活,东躲西藏地活着,不就是为了人最基本的两个目的吗?自由和吃饱肚子。”伍老师应答说。   “其实我这次过去掸网套,我内弟已早安排好了,我这副派头能掸网套吗?只是去给他们当个下手,打个杂,混个嘴,网好的被子给磨一下啦,做个饭啦,你是知道,这里做‘五马席’是再简单不过了,把水烧开搅上几把面就成,至于菜嘛,放点油,炒熟后加点盐算数,天天如此这般,再没有什么新花样,还不容易吗?”徐眼镜毫无表情地平静地说。   一旁的吴中杰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听进了心里,一种使他内心完全能理解和共鸣的东西在心中引起一阵强烈的震撼,不由得仔细端详眼前这位掸网套的徐叔叔来,他身穿一件洗得发白却很整洁的中山装,身子挺直,戴一副高度近视镜——在那个时代是有文化、有知识的读书人的标志,是文明的象征。温文尔雅、气度不凡,咋一看就知道是受过良好教育,然而为生活所迫,他那瘦削腊黄的脸上,萎靡而显狼狈,死气沉沉的,一副病态的,胆怯而不露声色的表情,老是爱紧紧抿着嘴,好象随时都在提防着什么,脑子里总在挂着“祸从口出”的古训似的,眼镜后面那双眼睛呆滞而混浊,是那样浑浊、模糊和软弱无神,它蕴藏着多么大的隐忍和无奈,多么深沉的痛苦和悲哀啊!   他默然坐在那里,阴沉而茫然地望着前方,宛如一尊雕像一般。有时他下意识地摘下眼镜来抹擦镜面,显现出鼻梁两侧悲伤的紫色印痕,和一双深陷的几乎盲目的浑浊的眼珠。吴中杰的心中便产生了一阵深深的同情和怜悯的感情来。他深切地感觉到这个人痛苦的磨难,和现在已经麻木的心境与自己那样相似,忍不住想打探一下,毕竟这个人的生活阅历要比自己多得多,算得上是自己的老师和前辈了,“徐叔叔,今后的生活你有没有长期的打算呢?”吴中杰见徐叔叔正抬 头朝他看时,忙说道。“我一看就知道你们俩是刚来的吧!你们真好啊!苦难并不是一件坏事,它会使你更丰富、更坚强,人类总得要前进,社会总是要发展,你们是看得到的,我是没有希望了,等不到那一天了,我跑新疆只要能过上平静安宁的、能自由又能吃饱肚子的生活——我所想望的除了这些就再没有其它的要求了。”他平静而温和地说,脸上出现了亲切的微笑。   因为是午饭后不久,罗树蓉只给他一人做了‘五马席’端来,他只吃了一碗便搁下碗说:“行了,行了,吃得差不多了。”罗树蓉正去接碗添饭,他便很是客气地摇手阻止着说。   “乱弹琴,跑了一天,一碗‘五马席’就饱了吗?出门人还那么客套干啥?”伍老师说,“小罗,快去给徐叔再盛一碗来!”   罗树蓉又满满地盛来一碗,他一口气就吃完了这一碗,随即便谦虚地微笑着向大家点头致意道:“谢谢!谢谢!”他的微笑、他的举止,无不显露出他的文雅,他的小心的客气。   第二天早晨,天刚蒙蒙亮,罗树蓉就做好了五马席让他吃了,他又扛上那长长的弹弓,背上大木磨盘,腰间水壶灌满了水,告辞了大家,一个人走了。         落户请大队干部喝酒     吴中杰和罗树蓉已经住进小队部的房子中了,落户的事基本算是停妥了,可是最关键的一步还未解决,把粮食拿到手,这才是落户的目的和意义所在,其实当地落户并不困难,有不少的“盲流”在几处落户,在几处去搞粮食的大有人在。这几天小张他们想法搞了些酒(兑水的酒精一—当时普遍都是这种酒)当地只要有了酒,什么事都好办。   今天小张他们特地把大队书记、主任、会计、王八其库房保管和小队长约到吴中杰的家中来落实给粮食的事。由于当地习俗喝酒就是纯粹的喝酒,几乎勿需几个菜呀花生什么繁琐的讲究,喝酒只是渴酒,能供应足够的酒就行。   一行人相约而至,五个人同样一色的装束,头戴黑羔羊高筒帽,身穿宽松特大号黑灯芯绒上衣,黑皮鞋(一身典型的干部服饰标志)满脸洋溢着喜悦快乐的光芒,活象一队饱食终日,无所事事,游荡的傲慢乌鸦。走在前面第一人的是一个四十多岁中等个头的精壮汉子,黑红坚实的脸上布满了坑坑洼洼的麻点,给人一种霸气十足,非同寻常的感觉,他便是本大队头人,第一号人物“蛇格打儿”(支部书记)紧跟其后的是大队主任,五十来岁,体形矮胖,脖子粗壮,两眼突出,面颊坚实饱满而发光,很像一头公牛。第三位是大队会计一个五十多岁的瘦高个,在队列中足足高了一截,一张瘦削发黄的长脸上长着高高的鼻梁,两个深陷的小眼睛总是阴险狡猾地在夹巴着,计算着什么,两撇精心培育和修整的小胡子,向上傲慢地翘着,它的顶端一直优雅地弯勾到两边脸颊的边沿,口中的两颗闪闪发光的镶金牙也格外使人注目。第四位是“王八其”(大队库房管理员)他吃得很肥胖,圆胖胖的脸上油光闪烁,总是傻乎乎地微笑着,一副服服贴贴顺从的神情。第五位就是那个小队长,他仍旧拧着两撮眉毛,拥簇着一口大胡子,凶神恶煞般地板着一张黑脸,使人联想到古时候刑场上那握刀的刽子手。   他们五人围坐在桌子(哪里有什么桌子,是将毛主席的一块语录牌反面搭起来的)开始喝酒了,桌子中央放着五瓶‘酒’,每人面前一个大杯子,每人一口气倒干一大杯进肚,每人都瞪大着眼,表现出浓厚的情趣和很过瘾的神色,随后这几人便很自觉地一杯杯一口干地喝了起来,渐渐地酒也快喝完了,酒精燃起了他们激情,情绪也高涨起来,那个面黄肌瘦得像患肺结核病的大队会计,也满面红晕了,他一手捻着翘往脸颊弯曲处胡子顶端,一双象兔子般发红的小眼睛死死地盯着小张他们,张开的嘴露出两颗像兔的门牙般的大金牙,活象一只逼急了要咬人的兔子,麻脸书记完全理解他的下属此时想要说什么,便向小张一招手说道,快把酒拿来。于是小张又捧了五瓶酒放在桌上,大家又干了一杯(这种维族地方喝酒的大杯子能装半斤酒,通常都是一口干)突然,大队会计一下子站立了起来,他那摇晃着的高高的黑色身影,在头上房屋天窗的映衬下,恍如一个从天而降的巫师,口中的金门牙也一闪一闪发亮。“我建议大家一面喝酒,一面唱歌吧!”他说完后往四周扫了一眼,便毅然将头上的长筒帽抓在手中,学着手鼓的架式,按照拍节,熟练而优雅地拍打着长筒帽,一面敝开大口,伸长脖子放声高唱起来,活象一只引项啼鸣的大黑公鸡,他喝道:   “你那会说话的黑眼睛啊!   是那么勾魂。   你想说啥就快说吧!   直等得我心跳如雷。   日夜想着你,   得了相思病。   我该怎么办?   只有你才能救我。   啊!啊!啊!其他四人热烈地奋力吆喝起来,都抓下了高筒帽来,摇头晃脑地拍打着帽子,一副打手鼓时那种庄重凝神屏气的迷醉神情。   会计仍旧像那引项啼鸣的大公鸡,继续伸长脖子大声喝:“   夜晚我睡不着呀!   我俩去那墙后吧,   请你亲我一口,   我要把你抱到天明。   …………   你的眼睛钉住了我,   胸脯也压得我喘不过气,   情火的烈焰把我浑身燃烧,   为什么转身要走掉,   不如你就杀了我吧!   看见这么一个个摇晃着光溜溜雪白的光头(配上各自的不同面像,真像京戏中一具具鲜活的脸谱像)和他们脸上那种古怪滑稽的表情,真使人不笑还不行,引得小张他们几个笑声不停。   房屋中洋溢着一片愉快和欢乐。   他们又各自干掉一大杯(半斤)这烈酒一下肚,就像一团烈火一样在他们浑身燃烧起来,猛窜起来,一个个变得更加热烈和放肆起来,睁着一双双醉眼、打着嗝,小队长一手将手中的帽子扔到墙角,把一个瓷盒子拿在手中,自顾自地照着手鼓的节拍拍打起来,主任也将手中的帽子抛了出去,将铁皮锅盖拿在手中各自拍打了起来,小队长和主任的“手鼓”发出了咚吧吧,咚吧吧沉闷而嘶哑的响声来,它像是有感召的魔力,有军营吹响前进号角的神奇力量,乘着酒精的威力,催得一个个疯狂了起来,扯破嗓子声厮力竭地大喊大叫起来,那声音中带着高亢、急切,嘶哑和浑宏,形成一团杂乱喧嚣的轰鸣。   书记脸上那红通通的麻窝似乎也扩胀开来,他睁着一双醉醺醺的眼睛,低头瞅着身旁坐在矮凳上的“王八其”那肉乎乎光亮的头,便一手将手中的帽子甩飞出去,一巴掌拍打着光头,把“王八其”这光脑袋当成了手鼓使用起来,小张他们“哄”的一声迸发出一阵阵富有传染性的哈哈大笑起来,伍老师笑得不能呼吸了,他用指点着书记和“王八其”不住地点着,罗树蓉笑得弯了腰,侧过头去悄悄擦眼泪,小周和小朱格格地笑得直摇头,仿佛像要摇掉头上的什么东西似的,吴中杰大张着嘴在大口大口地喘气,一只手正使劲拧着大腿的肌肉,小张却在“哎哟,哎哟”的呻吟着,说他的胸腰下被扯得好痛,脸上带着苦笑,一副痛苦喘息的情态。谁都怕去多瞧那“王八其”,他会使你笑得更痛苦。他那一脸心甘情愿委身于痛苦中的快感情态,硬撑着那光溜溜的肉球头,脸上一片温柔而恭顺的傻痴痴的笑容,书记当手鼓使的一掌拍打在光头上,他便随着一巴掌一巴掌地,不断地,眼睛一夹,嘴巴一扭歪,肩头一抽,大圆肚一颠,活像一个表演痛苦又滑稽的演员。   汉族们的哄笑似乎更助长了他们的势头,越来越变得更加热烈和疯狂,光头摇晃得更加激烈,呐喊者的脸被扭曲着、痉挛着、颤抖着泪水和汗颜,一团震天的轰鸣,仿佛像一团燃烧的烈火在流动,在溶化,在空中摇撼,把整个房间充溢着暖流,吴中杰感觉到呼吸是多么舒畅,像这样爆发出来的快乐笑声,恐怕他从来就不曾有过这样开心的放声大笑过,像这般轻松和逍遥自在过。   “差不多了,快去向书记说正事吧!”伍老师见这场喝酒快到尾声,便催促着小张说。   “嘛勿格阿打木农落婆什,大队一沙朴,阿希六尔曼农柏生波尔得。”(这两个人的户口大队已算数了,照计划的口粮给一下吧)小张指着吴中杰和罗树蓉对书记说。   书记用大胆而审视的目光盯着吴中杰和罗树蓉问道:“   嘛阿牙尔,木徐A嗝习农尼马?“(这个女人是这个男的什么人?)   “阿强子(姐姐)。”小张应答道。   “汉属穷K什,尼马妥己克买得,嘛夜什皮干农K什,柏格银木下克”(汉族的大姑娘为什么还没有结婚呢!直是太成熟了的姑娘,太丰满性感了)会计一脸淫荡的笑着说,一双小眼睛贪馋地盯着罗树蓉。全屋内一阵嘻笑,罗树蓉虽听不懂他们的话,从大家的神态中也猜到不是什么好话,忙转过身去。   “卡克西忙,嘛K什农们什波尔得”(不要开玩笑了,这姑娘害羞不好意思了)书记忙制止会计道。   接着书记又对会计吩咐说:“阿希农海头闪牙支。”(给粮食的条子你写给他们)   “马嘎(行)”,会计点头应承道,又转身对小张说,“今天没带纸,二天到大队来开条子。”   “维族人的‘马嘎’、‘二天’都是不可信的谎话,等你明天去了大队又是‘二天’,他们的‘二天’没有止尽。今天来的时候我就准备好了纸,要趁热打铁,今天一定要把粮食搞到手。”伍老师悄声对小张说,小张便将伍老师给他的纸递给会计说:   “凯凯纸台亚,阿珍牙支瓦乃”(纸给准备好了,现在就开条子吧!)小张硬逼着他写。   会计无奈,照一天一人一斤玉米计算,开了一张一个月口粮三十公斤玉米的条子。小张拿着开好的打粮条在“王八其”面前摇晃了两下说,“这‘孔拉克‘(玉米)你给不给。”   “马嘎,孔拉克比尔买买,二天菊吗?”(行,玉米要给,明天行吗?)王八其笑答道。   “你听见了吧,又是‘马嘎’,又是‘二天’他们百分之八十以上都是‘牙尔干其’(说谎话)我是说他们的干部,是干部队伍中的通病,可是广大的社员都截然不同,百分之百的忠厚老实,真诚而又善良和热情,这大概是官场中的权术所培养出来的风气吧!正像汉族干部口中的‘研究研究’一样,今后你们在这里生活久了就了解了。”伍老师对吴中杰和罗树蓉说道。   接着好像又想起了什么重要事情似的忙对书记说,今后的劳动你要照顾一下,要好好安排安排。书记想了想微笑着说:“阿尔曼西乃得,康担?”(林场劳动,怎么样?)   “牙克西,牙克西!”伍老师和小张都高兴得感激说。要知道去“阿尔曼劳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可以说这是大队书记对他们俩个汉族的特殊优待,“阿尔曼”(林场)是大队中独立的一个劳动单位,聚积干部家属和老弱病残,没有严格的生产纪律和规章制度,也没有生产任务和指标,自由散漫,随随便便,育树苗啦,大队部四周栽点树啦,花呀什么的,种点菜呀瓜呀,一些为大队服务的乱其入糟的各种小杂事。书记将他们安排在“阿尔曼”真是对汉族人另眼相待。这场酒会终于结束了,吴中杰和罗树蓉打从雨夜出逃,经过重重千难万苦,死里逃生,到今天总算尘埃落定安身安心了。      (去看叨羊)   小队部这间二十多平米的房子就是吴中杰和罗树蓉的“家”了,这真算得上是一个名符其实的“家徒四壁”用碎草稀泥糊抹的土坯墙,因年久而露显着一块块残碎麦草,一片班驳痕迹,屋顶上的木椽和玉米杆全都发黑,上面压着厚厚的泥土,一片黑糊糊,屋顶正中开一眼天窗(当地维吾尔族的房屋都是这种结构,起到冬暖夏凉,房屋中的烟气便于往天窗上排放的作用)。他们问小队长要来几根木头,在房内里边两面的墙角处,分别支起两张床(不敢靠近墙壁,常有土灰掉落)床下层铺了层玉米杆,上面一层芦苇草,再上面是碎麦草,这样到还算很柔软,很舒适了,小张他们又给找来了两张旧毡子和两床被子,睡觉的问题算是解决得很圆满,房屋中央有一张用两张语录牌反过的背面支起的桌子,才方便有放碗筷等必需品的地方,一个矮罐瓶装着盐,一个装着红色(当地维吾尔木榨的棉籽油是红色的,没有其它任何处理)清油的瓶子,还有一堆白菜苗。进屋左角上有一个新用土坯砌的灶,上面一小口铁锅,锅内放着一把灶铲,在两张床相对的中间,从房梁上垂吊着两只盛满玉米面的白布袋(这里老鼠很多,很猖獗,只有想这种办法,这些只有大指头般大的当地土产老鼠,古精古怪,身怀绝技,常能攀援独绳往下溜,因此在面袋的上方悬隔着了一方软低块)。这一切就是整个“家”中的详细情况,可以一眼观尽。就他们的遭遇和处境,能这样安顿下来就很不错了,只要能把吃住的问题解决了,只要能有人收留,有落脚的地方,能生存下去就是天大的幸事了!至于吴中杰和罗树蓉同居一室,这是百般的无奈,没有办法的事,是时代的产物。尽管在当时,少男少女同住一起,是多么的不可思议,何等的超越了道德观念,而且他们还不是那种“情人私奔”的关系,而是共同的生活磨难,共同的命运,为生活所迫走到了一起,是相互的关怀、怜悯和同情,是亲如姐弟般的亲密和友爱的关系,是共同为了一个人生最基本的目的——求生存、活命。对于“情爱”,他们没有能力去考虑,是不现实的,爱情对他们来说是神圣而高尚的,严肃而理性的,虽然他们还是青梅竹马的好朋友,但是吴中杰的心中已早就有了一个永远都不能动摇的“蒋菁菁”。罗树蓉是再清楚不过了,可是在那个时代,他们这一切,他们同居一室,他们这种超然的思想境界,不竟是当时的人们,就是现代人都无法去想像和理解。   这就是他们俩逃跑到新疆来在小队部共同生活的“家”,就是如此的景况。什么非议、文明、体面,在严峻的现实面前都荡然无存,一切都服从于“生存”。   他们是坦然的,也是欣慰的。   红眼圈的通讯员热合曼江探头探脑在门边往里望,乐滋滋地告诉他们今天全公社所举办叨羊活动,叫他们去看,吴中杰他们还不知道“叨羊”是什么意思,他便拉着吴中杰来到小队部外面指着远处一方说:“你们往那面过了大渠不远就到了,维族叨羊活动很好看的。”   正愁在家里呆着没事干,出去看看也行。十月初的南疆真是秋高气爽,湛蓝深邃幽幽的高空万里无云,太阳灿烂的光辉温柔而和谐地普照着大地,照在那静悄悄地维吾尔小院落和果园上,照在那纹丝不动的白杨林和那一望无边的成熟的玉米田野上,世界是那样广阔透明,那么宁静和安祥,空气中漂浮着成熟的玉米和瓜果的芬芳,呼吸多么自由,心胸多么舒畅,四肢也轻松有力。他俩正朝着通讯员热合曼江所指的方向走去,大渠埂上倒伏的衰草上,一群黑压压的麻雀正在吱吱喳喳争吵着拣拾落下的草粒子,里面还混杂着上百只斑鸠,也在细心地寻觅着草粒,它们这样和睦相处确实少见,当他俩走近时,“轰”的一声腾起,在头上盘旋一圈,扯起一片黑云,麻雀又飞落到不远的大渠埂上,那群斑鸠却落在附近渠埂上一棵掉光叶的小树上,层层挤满了小树枝丫,把棵小树压得摇摇晃晃,双眼注目地盯着他们,一点不害怕而又不愿离去的样子。“哎呀!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麻雀和斑鸠啊!”罗树蓉惊叹道。   “这简直是一奇观了,我也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麻雀和斑鸠聚在一起,想必这里维族人从来就不会捕捉它们吧!”吴中杰也很惊奇地说。   他们过了大渠,向远处眺望,想寻找到“叨羊”的地方,在一排闪闪发亮的白杨林上空,有几只鸽子在盘旋打圈,明亮的空中闪亮着它们斑驳的身影,白杨林下传来了一个维吾尔女人的歌声,那旋律含着深切的哀怨和期待:   你为什么总是悄悄在偷看我?   总是在那里徘徊,   在那里苦苦地沉思,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   你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   我在等待你开口对我表白。   等得我吃不下饭,   睡不着觉。   左面的远方冒起一片烟雾,还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他们便朝那里走去。眼前一片一马平川的戈壁滩,几十名骑手在马背上躬腰飞奔,汹涌纠缠着在争夺一只被抓扯得死气沉沉的小羔羊,不断地被强者交替夺在了手中,腾起漫天尘土,姑娘们神彩飞扬,喜露于色,窃窃私语,爱慕的目光追随着马背上流动的身影,场面之激烈蔚为壮观,一大片观众吆喝喊叫声如潮,为自己心目中的骑手助威叫阵,最后的胜者夺羊在手,一人一骑冲离众骑手队伍,独领风骚,人群便爆发出震天欢呼喝彩声来!   在人群的一角,有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美丽的维吾尔姑娘,和一群胸襟上有绣花,头戴小白花帽的英俊维吾尔小伙子,他们正兴致勃勃地混在一起有说有笑,他们似乎对今天来这里看叨羊活动一点都不感兴趣,连抬头去看都没去看一眼这热烈的叨羊场面,在这样大庭广众边,竟会如此大胆,毫无顾忌、无拘无束地坦露情怀,吴中杰和罗树蓉还是生平第一次开了眼界。小伙子们睁着一双贪婪的、热切而色迷迷的眼睛,笨拙而放肆地挑逗着姑娘们,拨逗得姑娘们阵阵撒娇的嗔笑和尖叫,像水蛇般扭摆着维吾尔少女那特有的,用长连衣裙所勾勒出来的,美妙的丰胸、细小的腰肢和浑圆臀部的身姿,花头巾下红喷喷的脸上,一双大而闪亮的黑眼睛大胆地溜送秋波,风情万种,娇媚风骚,这些维吾尔少男少女,完全沉浸在一种原始的、野性的性勃发之中。   “这些人好怪哟!”罗树蓉说,羞臊着低头转过身去。   “这里纯属典型的刀朗文化,这些维吾尔人天生就很单纯,无忧无虑,自由自在,不像我们这样思虑重重,忧心忡忡,担惊受怕,活得这么累,这么沉重。”吴中杰说,望着这群快乐的年轻人没有移开眼去,还久久沉浸在这欢悦和神往的气氛中。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叨羊的活动结束了,马队和一部分人相继离去,一部分人留了下来,他们自觉地弹琴,歌舞了起来。吴中杰两人觉得一切都那么新奇,也停留下来想看看,随着那长柄瓢状上丝弦弹响出丝丝幽幽的“木卡姆”琴声(流行于麦盖堤巴楚一带的乐器伴随着低缓苍凉的歌声,不分男女老少便各自纷纷自由而尽情地翩翩起舞,全场旋转着一种自由而和谐的、生动的生命的旋律。无论是头戴“土马克”(皮帽子),身穿长“袷袢”(无领和无扣长衫)的老者,还是头戴花头巾,身穿长花连衣裙的姑娘,或是头戴小白花帽的小伙子,肥胖如鹅的妇女或老太婆,十来岁的小八郎(小孩子)都踊跃而自觉地跳起了舞来。白发斑斑的老头和老太婆,缓慢地扭转着那僵硬的身姿,似乎在演绎着他们的先人和祖辈们,在和风沙戈壁荒漠作坚韧顽强抗争——表现出一种战胜艰难困苦的原始魅力。少女们那旋转着的美妙优雅的身姿,轻盈而缥逸,漂荡旋转的花裙宛如一朵绽放的喇叭花流光闪烁,飘飘欲仙,如梦如幻,使人浮想连翩。小伙子总是爱围着姑娘转圈,明显的在纠缠,在挑逗,表情滑稽而幽默,诙谐又风趣,饱含着急切和期待,放肆和发泄。小孩们一脸的天真无瑕,旋转时拘谨而规矩。   太阳在慢慢地向遥远的戈壁滩边上落去,晚霞在天空发红,金色的光辉把跳舞者们浑身镀得金光灿烂,他们似乎一点也不疲倦,仍然情趣正浓,仿佛他们要跳到天黑,要跳到永远……。   空气温暖而亲切,令人欣喜、愉悦,令人心醉,身后还传来“木卡
”的琴声和歌舞声,久久地在心中回荡,他俩强烈而坚定地相信,生活已经有希望新的美好的生活就要开始了……。  新搬来的维吾尔“盲流邻居   从前院传来大木轮车吱嘎吱嘎闹过不停的车轮声,很是刺耳,一直响到了里院来,接着又传来了一个男人喔喔叫停地的声音,吴中杰好奇地走出门外来看,只见一个四十来岁的维吾尔男人,正停住了大木轮车,将小毛驴的绳子拴在也院内那棵枯死的杏树上,他望着吴中杰憨憨地一笑,一哈腰,算是在招呼,他面模温顺而纯洁,显得有点愚笨的样子,是一个平淡无奇,普普通通一般的维吾尔男人。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手里牵着一个大约两岁的哇哇直哭的小男孩,一个二十多岁充满青春活力的年轻漂亮的“羊岗子”,怀里抱着一个不满周岁的婴儿正从车上小心地下来,红眼睛的通讯员也来了,他正帮着从车上将毡子褥子之类的东西往隔壁房中搬,男人小心翼翼地从车上拿下一把“木卡姆”(刀郎人的乐器),他像心爱的宝贝似的将它拿进屋里去,车后面还捆吊着一个鸡笼(木框间插满了小红柳棍,用来关鸡或鸽子)里面有四只母鸡,一只皮包骨的瘦狗从车后的车架上解下来,拴在了枯死的杏树上,它躬着背,夹着尾巴,老是用那双畏畏葸葸的眼睛在打量着人。车后面还吊捆着一个“比写克”(维吾尔带婴儿用的摇篮,像一个小小的床,上方有一个小圆木棒顺连接小床两端,便于提搬和手握摇动,小床两端下方成弧形状,便于左右摇摆)大家都在忙着搬东西安顿,那“羊岗子”也将怀中的婴儿安顿下来,“比写克”下面铺垫着一小床中间有一小孔的棉垫,她将赤裸的婴儿手摊摆放在上面,很亲爱的将小雀雀含进口中吮了几下,然后用一截地管状的“卡巴壳”(葫芦)项,一端套进婴儿的小雀雀,另一端弯进棉垫中的小孔中,口中塞进一个小线绳连接在“比写克”上的奶嘴,将赤条条的婴儿面朝天地摆放得平展展直挺挺的,连手脚都规规矩矩的一丝不苟,再将棉布垫两边包操裹住婴儿,最后用巴掌宽的布条从脖颈项下到脚缠绕捆绑得结结实实,除头能左右摇摆外,其余部位被固定得丝毫动弹不得,另一边那个约莫两岁的小男孩依然在哭闹不止,他的母亲拿了一个玉米馕,分了一半给他的姐姐喂他吃,口中叨念道:“吉格乃得托格当买买,库沙克阿希得啊克吓习(哭得个没完没了,肚子可能饿了)。”小姑娘嚼着馕包在口中,再用舌尖顶出送进小男孩张大去接的口中,就像个大鸟喂雏鸟一般。母亲咀嚼得很专注,很认真,用弯曲的指头将嚼细顶出口的馕按进婴儿口中,似乎婴儿太幼小不适宜喂馕,很困难,似乎按进小口中的馕太多了些(看这种现纯粹是在硬塞、硬灌,像在灌填鸭似的),小婴儿被哽噎得两眼直往上翻,满脸憋得发红,不停抽动,不难想像,如若他全身不被牢牢捆绑住,定然会浑身挣扎颤抖不已。按进婴儿口中的馕不断地从小口冒出,母亲不停地又将其按进去,不停地弯曲着指头,将残留在嘴唇一圈和下巴上的馕收集起来再按入小口中,而小婴儿也在不停的向上翻着眼,不停地抽动憋红的小脸蛋……直至她认为喂得合适了,方才停止下来。   这一家子是维吾尔族中搬家的“盲流”,他们到处搬家非常的简单容易,就随便得像“吉甫赛人”的大蓬车一样,在乡村中的村落里,赶着毛驴车带着一家子搬家的人随处可见。这小姑娘是这个男人的女儿,她的母亲已离她们父女两另嫁他人去了,而今这个年轻的“羊岗子”已经是四个孩子的母亲了,给她前两任丈夫各留下一个儿女,看她现在这般旺盛状况,照此下去,再生上一打,一点也不成问题,看来她这一生将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生孩子的机器了。   傍晚时分,四只母鸡从前院慢慢走进了内院来,探头探脑地东张西望,仿佛像是在寻打夜栖息的窝,吴中杰对新来的“羊岗子”说:   “你没给它们搭窝,晚上怎么办?”他说完,指了指鸡,又做了睡觉的样子。   “羊岗子”用眼看了一眼那杏树,便微笑着不以为然地说:   “托罕鱼之搭柏得(鸡它会自己找得到栖息地方的)。”   果然如她所说,一只母鸡正偏着头,用一只眼睛在注意地观察着枯杏树上,随后它一蹲一跃,带头飞上了杏树下部的枝杈上,再一飞选择了上面的枝杈站住了,后面的三只鸡也学着飞抵了它的身旁,原来维族人养的鸡都歇息在树上或凉棚等高处。   “你的鸡生蛋了吗?”吴中杰随便搭讪道,并用两个手指做了一个圆形的蛋的形状。   “呀渴,活拉子保马沙?麦格眼康但喀喀乃得(没生蛋,没有公鸡,母鸡怎么会好好生蛋呢?)。”   她笑得意味深长地说,她的这种观点,一方面说明他们知识的落后和贫乏,也证明他们的愚昧无知,而伴随着她那独特的情态——那秋波般火辣辣怪异的目光,又表现出她们女人那种明目张胆的不羁的野性,吴中杰不由得心中暗暗发笑——觉得她实在真诚纯洁得可爱。   小婴儿闹肚子哭闹了一整夜,褥子上也拉了不少屎尿,一大早“羊岗子”将褥子铺在尘土地上,用一片小木片刮掉上面的屎,又捧了些细尘土堆在那有屎尿的湿褥子上,再用脚踩踏一阵子,之后便将它搭在枯杏树枝上晒晾,随后她和小姑娘坐在尘土地上梳妆打扮起来,她们用一个小碗里浸泡的植物叶片发黑的液汁来画眉毛,用一种树胶来浆头发,小姑娘头上的小辫子被浆得像一条条光滑僵硬的小蛇,那个两岁的小男孩乖乖地坐在一旁嚼着馕,太阳刚刚出来,苍蝇就活跃了,它们不住地往他手中的馕和他嘴角上撞,穷凶极恶地想争夺馕吃,“羊岗子”内急起来,几步来到墙根下小解,她那宽松的连衣裙向四周撇开,全部罩在地上,把她的下身完全彻底地包围得严严实实,这时红眼睛的通讯员走进院来,恰好要通过她身边便停住脚问道:“爱地梗卡依叶波尔得吗(早上吃过早饭了吗?)?”   “叶波尔得(早就吃过了)”,“羊岗子”抬头望着他回答道,接着又问道关于领粮食的事,大队赤脚医生领药的事,通讯员就一一向她介绍,两人仿佛都不在意她是蹲在那里解手,突然房中婴儿又啼哭起来,那“羊岗子”提上裤子冲进房中去了。   “羊岗子”用一团烂布缝制了一个小布人,她用针线真算得上粗针大线,其手法也很独特,针尖大针小针面对着自己缝剌,往自己面前抽出。她将这个缝制好的小布人,依靠在小队部围墙外墙根下站立着,虔诚地对着它默念了一通,祈求神灵保佑她那婴儿早早病好,因为她这孩子常闹肚子、吃药都不见好转。   男人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了一碗“克得克”(酸奶子)喜冲冲地端进屋里来,“羊岗子”忙不迭地将玉米馕捣碎放在碗里,又将酸奶子分放在各个馕碗中,一家子便围坐在毡子上用木勺(自制杏木挖的“嗑学嗑”)在碗中捣着,舀着混酸奶的馕吃,吃得特别的津津有味,特别的香,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容,嘴唇上沾着叫人看着有些难受的,混着酸奶的白色馕渣。苍蝇十分猖狂,象蜂房中的蜜蜂聚集在这里,它们结成团在头上飞旋,发出刺耳的雷鸣般的嗡嗡声,毫不客气的直冲向他们嘴唇上、冲向碗里。一旁“比写克”中的婴儿,似乎昨晚闹腾了一夜,现在已沉沉入睡,或许是他的母亲将他捆绑得不能动弹,才任由这些苍蝇肆意欺凌,在他的两眼角上,鼻梁上和两面嘴角上,集结成几个小黑堆,它们团紧着,上面的家伙头朝下竖着屁股,拍着翅膀努力往里钻。到现在真还没有人注意到,这南疆秋后的苍蝇完全可以创“吉尼斯世界纪录”。   被拴在枯杏树下那条瘦狗,在烈日的烤晒下,不停地望着屋内发出鸣鸣的哀求,见主人不予理睬,便竭尽全力地在泥地上用前脚刨挖一个洞来,钻了进去避暑。太阳刚一偏西,没有阳光的阴暗处便一下子变得凉爽起来了,瘦狗便钻出了洞,它站立着似乎在享受洞外的空气和清凉,随着用一只前脚去抓它那偏着头伸长的脖子,又一改那畏缩常态,龇着牙,皱着眉毛鼻子,一副凶恶势不两立的样子,狂乱而迅速用牙齿来回残忍地咬着大腿皮毛中的虱子。“羊岗子”手提一根短木棍,瘦狗被吓得钻进了洞,她反复狠狠地拍打早上凉晒在枯杏树上的褥子,她们采用的这套办法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可比用水来洗屎尿褥子和屎尿衣裤要简便容易得多了。一棍子下去便腾起一团浓烟,随着砰…砰…一下一下敲打,扬起半院子尘雾,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闻的,浓重而沉郁的屎尿臭味……。   常常在夜深人静时,隔壁那男人独自还打坐在布满尘土的毡子上,伴着墙上挂着的那盏小煤油灯,手里弹着木卡姆,口中无休止地吟唱着歌,他唱得那么的全心全意,那么的兴趣盎然,而又那么的快乐甜蜜,这优美的歌声和琴声回荡在昏沉沉的小屋中,又悠悠地传出窗外来——跟这寂静黑暗的小队部院落,跟他们的生活和处境,跟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协调,那么令人费解,至于他那副憨厚甚至愚笨的模样,能唱出如此动听的歌声来,那么笨拙粗壮的大手能弹出这般美妙的琴声,那就更令人费解了。   在冬季寒冷到来之前,这一家子又带着他们那四只母鸡(羊岗子想要买的公鸡依然没有如愿)带着那条瘦狗,也带着男人那把心爱的“木卡姆”,赶着他们的小毛驴大轱辘木轮车走了,又去寻找他们心目中的“伊甸园”去了。           参加“阿尔曼”劳动   吴中杰和罗树蓉在小队落户后的第四天,小张吃过早饭就来带领吴中杰去参加大队“阿尔曼”(林场)的第一天劳动。他们朝着阿尔曼小队走去,穿过向四面八方伸展开去的平坦的广阔田野,是那么无边无际一眼望不到头,十月的阳光在这片有人烟和庄稼的原野上,就变得百般的温顺和湿润了,蓝晶晶的天空亮得透彻,是那么深远而纯洁,空气清郎而舒畅,吴中杰从未感受到过这种清新气息,这种自由、轻松和欢乐,他那长期被压抑着的灵魂终于解放了,他和罗树蓉已经落下户,又有了劳动的地方,终于站稳脚,能够安心地生活下去了。   一路上,不断有路过的维吾尔族人,他们不断的停下来,恭敬地弯腰致敬,脸上带着亲切和真诚的衷心微笑。来到大队阿尔曼,有几大片的杨树苗圊特别显目,两米多高的白杨树苗,整齐成列地密密匝匝挤在一起,一根根光溜溜无桠的小树杆长着巴掌般大的叶片,它的尖部和叶片娇嫩多汁,带着不可抑制的蓬勃向上的生长势头,给人一种不是木质的树而有种像是蔬菜的感觉。在一片“皮牙子”(大葱)地块中分散着十几个人在收皮牙子,地头竖着小木杆上的一面红旗,正雄纠纠而又信心百倍地哗哗飘荡,旁边站立着一个同样头戴筒状黑羔羊帽,黑灯芯绒衣裤和黑皮鞋的小队长式的人,哪怕只有二十多人的阿尔曼小队,他也是小队长的派头,也是只负责指挥不参加劳动的干部。参加阿尔曼劳动的这二十来个人,是大队中的特殊人群,是由老弱病残和干部家属所组成,劳动没有指标和任务,强度小,轻松而自由散漫。   阿尔曼小队长四十来岁,仪表堂堂,身材高而匀称,红润的脸膛油光闪烁,下巴剃得精光而泛着青光,黑亮的上唇髭修剪得格外规则,敝开的胸膊倦着一片黑色的茸毛,远远地向小张和吴中杰迎上前来,左手一抚胸,一弯腰鞠躬致敬,脸上堆满了甜蜜而殷勤的笑容,一双小眼睛像老鼠般机灵地溜溜直转,十分亲热地说道:“蛇格打儿明农敌干,汉属穷阿岗子叶肯吐乃”(支部书记吩咐过我,汉族是老大哥,要贴靠近些搞好关系)一面将他俩领到皮子地的一角,并拿来了一把砍土曼说,“你们就在这里挖行了,和他们一起不随便、乱其八糟的话说得多的很,你们听不懂,今后的劳动你们有空就来,自己安排就行了。”对于维族人又汉族的特别优特和偏爱、关照,还表现在许多的方方面面。   今天到皮牙子地里来劳动的除小张和吴中杰外还有十五个人,地的中央有十三个人合在一道,地的左右角上各有一个离群的孤独的人,左角上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女人,一副心事重重冷漠而诡异的神情,大家都说她能“阿尔瓦斯图得得”(能捉得鬼)大家有什么病痛灾难都爱请她去降妖捉鬼,她从头顶向背心披着一块大大的黑披巾,把一张脸的上凌角都罩在阴影中,前额上横着三道深深的皱纹,上面是一块白癜疯的白灰色斑,她要是一皱眉头,额上便仿佛出现一个隐隐约约的王字来,这便增加了她的神秘感。架在高高鼻梁两边的镜片下,两个深陷的眼窝中,两个眼睛闪着幽幽的诡秘的光,尖尖的鼻子,尖尖的脸和下巴,还有一双削瘦苍白尖尖如瓜的手指,一件宽松的黑色连衣裙套在空荡荡干枯的躯体上,活像一条发怒的眼镜蛇,阴沉沉的令人望而生畏,如果说她是一个民间的女巫,一个邪神的话,那么右边地角上那位就算得上是一个名符其实的正神了,他是一个“阿匍”(穆斯林信徒中传播古兰经教的主持)五十出头,头上用白布反反复复地缠绕成象一个沉重的大包袱,把一张脸衬托成了三角形,一双凸突的金鱼眼不停地转动,象在计算着什么,两绺黄胡子成八字形延伸至嘴角下,下巴末端也垂挂着一片黄色的胡子,活像一头老谋深算的领头的老山羊,扳着一张威严的面孔,装成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超然傲慢的派头,不屑与他人为伍地,独自一人在地头一角给捣着皮牙子。没过多少时间,一个二十多岁的“羊岗子”从人堆里来到了小张和吴中杰身旁,她头上系着花头巾,一双眉毛被涂得墨黑粗壮,并将两眉间连接在一起,在前额上形成横着的一道,满面发着光彩,神情敏感而狡黠,一串小玻璃珠子颈链在她那浑圆有光泽的脖子上,穿一件薄花布连衣裙,高高的胸膊像小山般耸立着,她故意靠近小张,斜着眼妖媚地笑着悄声说:“合同巴吗?(有老婆吗?)”小张觉察到她的目光和那种意味深长的笑意,忙侧过头去,感觉到她这悄声细语时的神色似乎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逗引他……。   “明农大队王八其农合同”(我是大队保管员的老婆)她又妖媚地笑着说,似乎在告诉说我是有身份的人,不要小看了我,(这里的人一般都爱自我首先介绍,我是某某干部的什么人,或什么关系,哪怕是隔得不着边际的也要牵扯上,以此来抬高自己的身价)   “汉属,维吾尔合同阿拉吗啥?保吗沙,阿西郎保沙波罗,维吾尔阿雅尔柏格银木夏克,围郎得瓦黑堤格卜土鲁,柏格柏脸”(汉族,维吾尔老婆要不要,不然找一个情人也行,维族女人性感得很,玩的时候就知道情话多得很,简直妙不可言)她眉飞色舞地放肆地笑着说,带着明显的挑逗。   小张笑着摇着头,虽然有许多地方听不懂她说了些什么,但她那怪异的表情已完全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时候又一个“羊岗子”手里提着鞋,(连衣裙下露出一双白皙姣美的脚脖子,和一双小巧的小脚)扭摆细小的腰肢和丰满的臀部,也凑兴走到他们这里来,她二十四五,一张纱巾将头发高高拢起,显露出白晳丰润的长脖颈来,身穿一件“杜哈瓦”(轻纱绣有鲜艳花朵的料子)连衣裙,把她那高佻的身材勾勒出丰乳、细腰、圆滚滚的臀部来,尖尖的指头上戴着一玫金戒指,给人一种富丽、风雅和飘逸的感觉,她满面红晕,红润的小嘴十分性感,典型的维吾人的高鼻、深眼窝,一双又大又黑的眼睛频繁地闪烁着,充满了年轻生命的勃勃气息。她一到来,就迫不及待地用那挑逗的目光直盯着小张两人大胆的传情,如果此时朝她眨一眨眼,回应表示一下爱的信息,她定然会乖乖地跌倒在地,像被枪子击中一样。   她看见“王八其”的羊岗子在这边眼热了才急火火地参加来的,此时她对先前到的羊岗子戏骂道:   “闪土打克壳邦得,汉族塔白得什格得,汉属柏格火习吧!”(你的×想找人×了,所以找汉族来×,你对汉族喜欢得很嘛!)   ““忙阿哇,墨冷合同,闪土打克姐,汉属火习保吗啥,尼马密下克而乃(去你的吧老师老婆、你才是个卖×的,对汉族不喜欢,你为什么也要跑到这里来。)王八其的羊岗嘻笑着对骂道,并轻轻一拳打在了老师老婆的肩膀上。   “满的扩日胡固得,闪康担阿塔木,里马习干夏克山炎格卜土鲁,卡克西格卜姐克(我的眼睛看得出,你是怎样的人,为什么你们在这里悄悄说那么多的私房话,开那么多玩笑)老师老婆嬉嬉笑着说,她俩在这里打情骂俏地嬉笑着、戏骂着,那一群姑娘也安静不下来了,像一群快活的小鸟,一窝蜂嘻嘻哈哈叽叽喳喳地涌到他们这里来了,她们一共六人,一个个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眉飞色舞,表情活泼,兴奋而热烈,好像内心有一股强烈的激动和喜悦抑制不住似的。她们放肆而贪婪地死死盯着这两个汉族人看,仿佛发现了最新奇最喜欢的东西,连连的飞眼大胆而固执,闪着奇妙的光辉,简直到了忘乎其形的程度,忘记了手中的工作,这里的维吾尔族女人的种种独特现象并不是缺乏教养,而是缘于地域独具魅力的刀郎文化和天性使然。   发觉小张两人时不时用眼在瞟那群后来的姑娘们,王八其的羊岗子又凑近小张悄声说:   “维吾尔K什阿山,合同波罗。”(找一个维族姑娘作老婆可以吗?)   小张直摇头说:“呀喝,呀喝,不买得。”(不,不,不行!)   “呀喝呆到,维吾尔K什闻乃得马呀?闻乃买得,胡买得。比阿岗林明农滴干,汉族农沙英曼无夏克,康担妥以得?(你还在说不行,维族的姑娘同意不同意还不知道呢!我有一个朋友曾告诉我说汉族那个‘零件’小得很,怎么能过得到瘾?)”王八其的羊岗子嬉嬉地笑着说,一面竖着一根小手指摇摆着,噘着嘴,鄙夷不屑地眨着眼戏笑着,继而将小指头又软软地弯搭着说:“所拉习”(软而无劲)做着种种滑稽的怪像,带着一种温和的骄傲神情,众人发出一阵“咯咯”的压抑的欢笑声,笑得直摇头,胀红着脸,眼里闪着泪花,有几个姑娘装得羞涩地低着头窃窃地笑。老师的羊岗子湊近王八其老婆一本正经地低声说:   “无夏克保沙,克列克牙克,明农汉族阿西郎子巴,阿斯打,阿登尔买,叶也门沙以提无杂克围郎得,柏格妥以得,维吾尔马乙猛啊克夏习,与其麦列堤吐古得,怕喀妥以买。”(小一点没多大关系,我有一个汉族情人,不慌不忙慢慢地要玩半个小时以上长的时间,那才是妙不可言,不像维吾尔和猴子一样急,三分钟就完事一点也过不到瘾。”“夜什吗?”(真的吗?)王八其的老婆惊奇地瞪着双眼看着她说。转过头又诡异地盯了小张两人一眼悄声对老师的老婆说:   “满比瓦黑围郎扩里巴干,康担那克”(我也想这样来玩一次,看看到的有多好)   老师的羊岗子斜着眼向小张两人瞄一瞄,又用嘴朝两人噜了噜向王八其的老婆示意,随之两个羊岗子又神秘地相视一笑,似乎已有了一个默契——共同达成了一个预谋。   她们两人神秘兮兮地悄声细语,众从都未听清楚,不过小张两人从她们那诡秘的神情中已猜到了几分,一定在说一些大不雅的怪话。   两个羊岗子再也不问小张两人是否愿意找维吾尔姑娘当老婆,而是自作主张地给姑娘介绍起汉族对象来,王八其的羊岗子便朝姑娘群中一人说道:   “绿里古丽,嘛习格汉属沃阿尔,喀什十子农阿西郎波罗?”(这两个汉族小伙子,你看哪一个当你的情人可以)。   “习格什柏脸,阿木拉格,习格什柏格那格喀乃得。”(两个都好,都喜欢,两个我都爱),姑娘群中一个十六七岁的已经成熟了的姑娘说,大家都随着她嬉嬉一阵欢笑。小队长这时走了来,他笑着两手拍着小张和吴中杰的肩膀说:“马戛当,嘛乌蛇格打儿农K什,哪塔木速白脸阿闪搭柏得。”(快答应吧,这是支部书记的女儿,走哪里去找这种好事。)   王八其的羊岗子接着道:“绿里古丽K什贾克,闪鱼列克柏格穷,比什明农喀生。”(绿里古丽你这个丫头,心也太大了,留一个给我才行。)   “克冷鬼,农门什克买,K什八郎农壹希搭拉希,热是家哪婆帕西娃子。”(脸厚得很不害臊的家伙,一点也不知道羞耻,姑娘们的事都要争,真是一个卖×的嫖风的家伙)老师的老婆用手锤打着王八其的羊岗子,笑骂道。   两个疯骚的羊岗子继续在打情骂俏。逗趣得姑娘们叽哩呱拉嬉闹声嗡嗡一片,时而一阵哄笑,时而两声尖叫。小张和吴中杰被她们的火热目光扫射着,包围着,成了众矢之的,那烈焰般的气势只差没有将他俩掀翻在地,充分显示出刀郎人这种爽朗豪放不羁,放纵和粗犷的野性来。   地角一边的那个巫婆,她虽然听不清这群女人的话语,但她心里很清楚,有这两个骚羊岗子在一起准没有好话,瞧见那里嬉闹的情景,她神情严厉地祈求神灵快来惩罚这些有罪的人,口中又在默念着她那一套咒语:“阿尔瓦斯克生,A什格鬼图得,牙合贾克雀尔,喀涨牙号奎尔”(鬼快来吧!将这些有罪的人抓去吧,用磨子磨,下油锅炸吧!)她念叨完,又摇头喃喃道:“牙满波尔得,牙满波尔得(作孽,作孽。)   “大家听着,将削好的皮牙子收集到一个地方堆好,中午休息吃了午饭后再劳动。”小队长站在地埂上用手搭在前额上,向天上看了看太阳,大声喊着说。   大家将削好的皮牙子收集起来,用“塔哈”(维吾人自捻棉绒自制的一种口袋)搬运集中在一堆,那个绿里古丽支部书记的女儿,紧跟在小张两人身边,老是贪婪地盯着他俩看,大黑眼睛更加亮晶晶地闪烁,脸也更加绯红,变得更加活泼快乐,仿佛她的生活突然之间有了新的变化,有了新希望,也有了无比美妙的遐想……。   这时一个二十多岁的“八郎子”(维族小伙子)骑一辆新“飞鸽”牌自行车停在地头边,手里提着包着两个馕的头巾,小队长一见便忙侧转过身去,他头上一顶小白花帽推到后脑勺上,装束入时,身穿一件花边白衬衣,脚下一双黑皮鞋,手戴一块明晃晃的上海牌手表,身材很好,面色发狂,精力充沛,目光活跃游移不安份,一副自命不凡自鸣得意的神情,他脖颈上长着发白的脓疮,烂掉了一角的鼻子上贴着一块白胶布,嘴角上也有几个红色的脓泡疮。一个典型的梅毒病患者,这时他的一双眼睛正色迷迷地盯着王八其老婆那对高高耸起的乳峰,至到她发现了厌恶地转过了身,他的目光又一下落到了小张两人身上,眼中便射出了仇恨的光芒,愤恨地骂道:“郎什格喀本黑大爷,密下克而乃,新疆农阿希麻鬼机米什叶波尔得。”(×他的妈,这些异教徒‘黑大爷’——‘民族分裂分子用传说中镇压他们民族的,古代的尉迟恭就是黑脸大汉。’跑到这里来了,这些家伙把我们新疆的粮食都吃完了。)他是受了少数民族分裂主义份子盅惑,仇视政府和汉族人,文化大革命中参加了造反派,前次参加了反革命武装,在麦盖堤县城被包围解散后回到了家,整天游手好闲,酗酒闹事,寻花问柳,不务正业,成了乡里一个混混。见大家躲避瘟神一样避着他,不理睬他,便手提着馕,朝他的巫婆母亲那里去了。   在地里收皮牙子的,有一个拄着双拐的十五六岁的美丽的姑娘,很是胆怯而羞涩地瞟了小张两人一眼,便低下头去,腋下撑着两架粗糙的木拐,一步一瘸高一脚低一脚的,耸着肩膀有节奏地走着,在她那幼小的生命里,有多少苦难和辛酸啊!她那明亮清澈的眼睛看人时都充满了那么的畏怯,完全不像那群健康的姑娘们,生活中充满阳光和欢乐。   还有一个四十岁的孕妇,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大得多,像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婆,一头干枯花白的头发,用树胶涂浆后,精心梳编着两条小而短的小辫子,僵硬地往下支搭在两耳旁,她面包焦黄,两眼黯淡无光,一见小张两人,便忙不迭地,迟缓而困难地用手撑着地爬起来,微笑着(这一笑便引发了满脸皱纹,像一个真正的老太婆了)弯腰,低头鞠躬敬礼,把个偌大的肚子更突显无遗了,看着她这不伦不类怪模怪样的形态和表情,真令人啼笑皆非。   另一个六十多岁的老者,一看就与众不同,头戴一顶黑绒金线绣图饰的小花帽,脸上透着营养丰足的童贞般红润光泽,长着漂亮的银白胡子,笑眯眯的,显得慈祥和富态,他身穿一件白衬衣,外面套着一件毛料的兰色袷袢,脚穿一双商店买来的长统靴,,一举一动,起身鞠躬都灵活得和他年龄不相称,他热情、总是彬彬有礼,一言一笑都令人快活可爱。他有几个儿女都有好的工作,在家中呆得无聊间或到阿尔曼来劳动,是他一生勤劳的本色。   还有一对老夫妻是大队的五保户,两人都在六十以上的年龄,男的头戴一顶灰白色发黑的“土马克”(皮在外的维吾尔皮帽)身穿一件发黑的烂内衣,外罩一件土褐色破旧的袷袢,腰系一条脏布带,脚穿一双坚硬的自制生牛皮靴,深深的折沟下露出几道深深的缝裂,灰暗的脸上满布皱纹,一脸阴郁愁苦相,嘴唇一圈稀疏凌乱的胡子仿佛从来没剃过,他的妻子看起来要比他要老些,病态的脸上一双忧郁畏怯的小眼睛不停地眨巴着,头系一条土褐色头巾,身上黑糊糊的连衣裙也仿佛从来就没有洗过。他们俩自始自终都坐在地上削皮牙子根梗,老实得一声也没吭。   大家将零散在地里各处的皮牙子集中在一堆后,便各自分散开吃馕去了,小张领着吴中杰到附近玉米条田的渠埂上找寻西瓜吃(差不多的渠埂上都有去年吃瓜留下的种子野生的)他俩寻找到两个七八公斤的西瓜,捧着它沿小渠到大渠埂下僻静处去吃,小张说吃个西瓜本是一件不足挂齿的小事,但小事也要处处注意汉族人在维族人心中的形象,他俩吃完了西瓜,将瓜皮、籽和残存的瓜统统埋进渠埂沙中。   中午十月的阳光明媚,但仍然能将白沙烤晒得滚烫,他俩没走多远就遇见了五保户老头,他微笑着礼貌性的低头鞠了一下躬,便毫不介意的,自顾自地脱掉那件从未洗过的发黑的白布内衣,便仔细地将它平平展展地铺在滚烫的渠埂白沙上,然后又仔细地捧上附近滚烫的白沙铺了一层在衣上,像似在做一件很熟练的技术性很强的工作,吴中杰忍不住好奇地问小张,这老头在搞啥明堂,如此认真负责地埋衣服,小张看见吴中杰这大惑不解的模样,窃窃地笑而不答,这时老头已下到渠埂的水边,将一个坚硬的玉米馕一角浸泡在水中,凹着另一只手掌舀着水喝,就这样一手浸泡着馕吃,一手舀着水喝,吴中杰又是迷惑地问,这么浑浊的水,还带着这么重的泥沙,怎么会喝得下肚,小张说这并不怪,“他们都是这样,习惯了嘛!”   老头吃完了馕,赤裸着身子,双手趴在渠埂上,躬着身子,露突出两排筋骨和一条凸起的背脊,四肢着地往大渠埂上爬,活像一只爬行的大乌龟。他来到铺衣服的地方注目观看,随后他仿佛完成了一件重要的艺术作品似的,脸一下开朗了,那凝固着的苦脸不见了,而变成了天真快乐的笑容,好像天上散去了乌云,出现了太阳,好像他是天底最满足最幸福的人,原来覆盖在衣服上的白沙上面,出现了一粒粒半粒米大的虱子,它们那痴肥的身子正惊恐万状地爬行着、蠕动着,痛苦地挣扎着、翻滚着,对于饱受它骚扰和折磨的人来说,看到这些家伙遭到如此惩罚,落到如此下场,就是最悲悯慈善的人心中也会产生出一种说不出的快感来,不像拍死一只苍蝇那种厌恶和恶心。老头提着内衣使劲地抖了一阵之后,又照先前的办法,挪了个地方,直到沙面上再没有出现虱子为止,小张和吴中杰一直在旁边看着老头消灭虱子的全过程,他不介意,也不隐蔽,自然得像吃馕喝水一样平常的不能再平常了。他们拐下渠埂往回走。   “我来南疆这些天,几乎天天都遇到各种各样奇怪的事和人,一切都那么陌生,不可思议,无法理解,简直就像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一样,到了非洲一个土著部落民族种似的。”吴中杰不无感慨地说。   “还早着呢!你来才几天,才刚刚开始,想不到的稀奇事还多得很呢?”   “不管它什么稀奇古怪的事,这里的生活都要比四川的日子要好上千万倍。”吴中杰愉快地说。   在一片白杨林幽暗的阴影中,浑身作黑的“老山羊阿訇”一动不动地默默地伫立在那里,俨然一尊冥蒙中的神灵,不如说是一具站立着的僵尸,一个黑色的幽灵更确切。他目不旁视,神情肃穆虔诚地在默念祈祷 ,似乎在万分地感激“阿拉”(穆斯林的上帝)赐予了人类的阳光雨露,粮食和牲畜,又仿佛在告诫和教训着什么……。随后便跪拜在地,不停地跪拜鞠躬,口中念念有词又似乎在祈求什么……。后来又全身心地匍匐倒地,连头连脸连着整个身躯都贴在地面顶礼膜拜……。   看见这个紧紧贴伏在地面的柔顺而敬畏的身躯,使人抑制不住对这个民族从古至今仍然还处在落后蒙昧中而伤感,也为伟大灿烂辉煌的汉佛教而骄傲,为文革破四旧中的破坏而深感痛惜。   他终于结束了那一套严肃的仪式,自始自终都没瞟过他旁边的小张两人,好像根本就没有人在一旁似的,拍打了一阵浑身粘满的泥土之后,才蹙着眉头望了他们一眼,转身昂头而去,吴中杰困窘地望着他的背影,他觉得自来到南疆以来,只遇到这么两三个不友好的维族人,另两个就是那巫婆和她儿子,那个仿佛得梅毒或麻疯的人。小张也大为光火地说,这个老家伙完全是一个伪君子伪道者,假惺惺的装模作样,道貌岸然的样子,刻意标榜自己的穆斯林形像和精神,以此来博得众人的尊崇,其实我是了解他的,他家住在一小队,房子修得像庄园,牛羊成群,还有一个年轻貌美的羊岗子,他为什么要追求当地的最高物质生活,也要屠杀生灵吃牛羊肉,睡年轻老婆,哪里像汉族和尚孤独一人,一生清贫,六根清静搞几戒,听到小张愤愤在发泄,吴中杰便说道:   “我想这人世间的什么道啦佛呀,信仰啦,这都是吃饱了肚子的人去追求的什么境界,什么精神上的寄托……我们学识浅薄,没有那能力和悟性、更没有精力研究和讨论那高深奥妙的东西,它对我们的生活毫无意义,我们只关心吃饱了明天也能吃饱的问题,世界上找不出一个能成天饿着肚子去求神拜佛讲信仰的。   “谁去讨论研究这些问题,眼不见心不烦,我一看到这些披着宗教外衣,道貌岸然的人,去欺骗和愚弄善良无知的人就是气不打一处出,我就厌恶。”小张说着,一面领着吴中杰往回走。王八其的老婆和老师的老婆这俩个风骚的羊岗子,在中午休息吃饭的这段时间里,正严密注意着小张两人行踪,她两人已悄悄商量好一个计划,(在当地强抓汉族人合欢的事时有发生,通奸通婚的更是举不胜举),这时两人正悄悄等候在小张两人要经过的地方,选择在白杨林旁的大玉米条田边上。当小张俩人一出现,她两人就死死盯着他们傻傻地嬉嬉地笑,那情形就像童话中的“熊外婆”在笑一样,他们突然敏感到这种笑容中格外怪异意味深长、不怀好意,感到十分不妙,小张忙低声说快些走,快离开这里。”两人刚急迈出两步,就被两个羊岗子急窜出几步堵在了面前,刻不容缓地毫不迟疑地二话不说,各揪住一人就往玉米条田中拽,吴中杰还没来得及想这羊岗子想要干啥,被这突如其来的疯狂行为弄得惊惶失措,心怦怦直跳,耳中传来老师的羊岗子嗡嗡的声音:“汉属,孔拉克眼,比单目围郎得”(汉族,到玉米地里去,玩一会),他下意识地挣扎着,却软弱无力挣脱她那双死死拽着的手,那对黑而亮的大眼睛定定地盯着他,射出咄咄逼人的奇异光芒,整个脸像在燃烧、红喷喷的。红润的小嘴大张着像在向他咬来,呼出的热气和她那女人身上特有的气味直朝他熏来,十分撩人,薄裙下那朦胧的高高耸起的乳峰在他胸前颤动,瞬息间脑中一团迷离,晕眩,浑身瘫软无力,呼吸也觉困难……一切都超出了人的意识和意志……,一种迷茫的,新奇而令人心悸的,狂乱的感情——使他失去了自持,不由自主地被她拽拥着走向玉米田……。   “吴中杰!快跑呀!”挣脱了的小张大声喊叫道。这声音像一声霹雳,一下子把吴中杰震惊,一种惊骇占据了他,猛的一挣就逃脱了……。   “天底下竟有这样的事,真是咄怪事!”吴中杰气喘吁吁地赶来,惊魂未定的说。   “老兄,我还真不该叫你快跑,看当时的情形,你还真被那漂亮的羊岗子俘着乖乖地往玉米田走去。”小张嬉笑着打趣道,他瞧见了那情形。   小张这么一说,倒使吴中杰一阵后怕起来,如果不是他一声惊呼,后果将不堪想象,对于今天所发生的这种事,这种以粗野和强暴方式求爱的事,这种刹那之间突发的意外,是他人生中第一次遭遇,一时间他真是乱了方寸,无法应对,在吴中杰漫长的“恋爱”生涯中,由于自身的特殊的苦难处境,对于异性的垂青,多的是理性来主宰,全部感激的去接受——绝非纯爱情而是友情,对于纯爱情的他是没有条件去接纳,没有权利去伤害别人美好的爱,只有温情而委婉地推辞,尽管也曾有过那些惊涛骇浪般的激情震荡,但他永远都坚守着一个作人的准则,绝不能伤害对方,虽然今天遇到这种情况,到了最后关头的一步,他还是相信自己守得住的,这一点他还是清醒的,他打心眼里还是感激小张晚跑不如早跑,何必要去经受那难堪的场面呢!吴中杰于是对小张说:   “真感激你那一声叫得好,对于这种突如其来的,这种大胆疯狂、粗野强暴的求爱,有点措手不及的反应不过来,然而她们丝毫没有恶意,她们是善良的纯洁的,是对美好生活的迫切追求,是这种民族原始的人性使然,只不过她们的方式太激烈、太原始,太不现代文明罢了,说句真心话,今天她拽着我往玉米地走时,我还真使不出劲来强硬去反抗、挣扎,真的那样去做,觉得似乎对于她们是一种伤害呢!   “你所说的天天都遇到奇怪的人和事,是因为你刚到新的地域和新的民族中来,是由于对这一切都不没有充分的认识和了解,就刚才羊岗子拽人的事来说,从前只是传闻的怪事却未经受过,要是从人性和生物的角度来说,就是很自然很平常的事了,在世界上许多尚未开化的少数民族和最现代文明的西方世界,他们思想自由、生活自由、性行为也就显得自由,难道这不算是人生中最美好、最幸福和快乐的事吗?而我们汉民族却认为这是洪水猛兽谈虎色变的事呢!是中国几千年的封建统治,传统的礼仪廉耻,思想的长期禁锢和物质的高度匮乏等等,形成了当今中国人牢不可摧的、顽固的、所谓“正统”的思想体系,尤其是我们这类人的处境就更不能非分之想了,只要能活着,能生存下去就是生活的一切。”小张也不无感慨地说了一通,接着又说:   “我们今后是要注意不要再发生这类事件,我们的生活需要安定和守本分,尽量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午后,大家依然是收皮牙子,两个羊岗子也依然在小张两人身旁暗送秋波,叽叽喳喳地挑逗,彼此不断地打情骂俏,她们这种精力的过剩就像发情期的动物一样毫无节制,任意地发挥,对刚刚发生在玉米田的事好像也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姑娘也依然在一旁眉飞色舞的嬉闹不止,也是抑制不住的热情和过剩的精力……。   他俩从“阿尔曼”收工往回走的时候太阳还高高挂在白杨的梢头,它的光辉依然火红炫目却无比温柔,小张眼快,他看了罗树蓉远远的正站在小队部外大门旁眺望,便用胳膊拐捅了一下吴中杰说:“你快看,罗树蓉姐在盼望你回家了!”“回家了!”这一句平常得再不能平常的话语在他的心中是多么的不平常啊!这是多少年的向往和望希,是多少年的苦难和艰辛才营造了这个“家”——是从地狱和死亡里走进了天堂,终于“回家”了!   罗树蓉早就在大门外等候观望多时了,一见他俩到来,便春风满面地迎向前去。一进房屋,便忙着做饭,一面说“‘五马席’冷了不好吃,等你们回来了再煮。”   “又不是外人,何必这样客气,随便煮点什么都行,一定不要做什么席。”小张故意要说着罗树蓉刚到大队时说的话。   “哎呀!小张你就不要再取笑我了,我刚来不懂话嘛!”罗树蓉笑答道。   “我才不取笑呢!我是认真的,现在不吃席,我一定等到有一天吃你们俩真正的席。”   “恐怕你是等不到那一天了吧!不信,你问问小杰弟。”她说,斜着眼瞟了吴中杰一眼。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小张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吴中杰说。   “许多事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有空慢慢给你说吧!”吴中杰对小张摆着头说。   罗树蓉来到小队部落户才几天,她就掌握了搅五马席的要领,要搅得稠,要反复地煮,反复地搅,这里的玉米和这样的“糊糊”吃在口中粘粘的带糯,还含着特殊的香甜味,菜是想不出办法的,既没有市场,维族人又不种菜(少数人家只种一点‘卡马古’(象萝卜))罗树蓉用生甜瓜蛋作的菜,这些东西在他们口中都成了美味佳肴,每人吃了三大碗,一小锅玉米糊糊转眼就吃得净光。看着吴中杰和罗树蓉那津津有味大口大口吐食的吃相,小张便问道:   “你们觉得这五马席很好吃吧,这甜瓜蛋炒起来吃也可以当菜吧!”   “岂止是好吃,简直太好吃了,吃它一辈子都行,只要不打断顿,这种甜瓜蛋子就更不用说了,它和我曾有过终身难忘的经历。”吴中杰说完,并将在乌鲁木齐去‘黑市巴扎’那吃生瓜蛋子的经过,以及从小当乞丐,后来又吃野菜草根,半辈子都在饥饿中挣扎过日子的事述说了一遍。   听了吴中杰的叙述,小张深有感触地说:“没有亲身经历过这种苦难饥饿的人是不能全部懂得生活,欣赏生活的,也不能体会到今天的生活对他们来说有多么幸福和甜美,他们成天都愁眉苦脸地抱怨饭菜如何不可口好吃,难于下咽,他们永远也体会不到,玉米糊糊和生瓜蛋子吃起来如何味美的这种过中感受的。”   “这么说饥饿和苦难还真成了一笔财富了,别人还求之不得。”吴中杰说。   “当然是财富,而且是难得的宝贵财富,试问用金钱能买得到吗?又有谁心甘情愿去体验这样的饥饿和苦难呢?”小张振振有词地说。   “是啊!人生拥有了苦难生活才完美,苦难有多深,幸福就有多大,才更丰富精采,才能品味到玉米糊糊和生瓜蛋之甜美,才能领会得到我现在的生活有多幸福快乐。”吴中杰怀着深切的感受说。   小张告辞的时候说,“明天我介绍你们去六大队一户甘肃老乡家去帮忙锄白菜,问苗时拔些白菜苗回来吃,多认识几个汉族老乡有好处。”   罗树蓉正愁没有针线用,破衣裤也需要补一补了,也顺便能借点针线回来。最后他们约好,还是小张带吴中杰明天去。                                      第一次坐马车去赶“巴扎”     小队部的房屋顶上,永远都放着一个一米高的大喇叭筒,它是当地维吾尔工匠用铁皮箍制得又笨拙又粗陋的,具有地方特色的怪模怪样的喇叭状筒,它开始于大跃进狂热年代的产物,担负起传达领导们的指示精神,和大造声势,黎明前的黑暗中和夜半的黑夜中,它便成了人们闻之惊魂的“朵尔滚”——时代的最强音——天不明出早工及夜半搞“夜战”。时至今日,它又经历了十余年的文化大革命,它担负起一个最革命的、史无前例的,伟大而光荣的历史使命,它现在已老态龙钟,锈迹斑斑,仍成天顶着日头和寒冻,无奈地站立在房顶之上受着煎熬。每当黎明时分或天黑后,小队通讯员就会扯起他那破锣般嘶哑的嗓子(由于长期拼命吼叫所致的咽嗓部损伤的症状)声嘶力竭地吼叫起来(像时钟一般准确,天天不误)每次开始喊话,照例是首先喊出四个“吴鲁骨打以没什”(四个伟大的)毛主席“熊达克来”(这样教导我们说)……随后便传达小队长今天的工作安排和指示,好不容易才结束他这场痛苦的喊叫,在此期间通讯员一本正经,煞有介事地一脸庄重肃然,仿佛在执行一项世界上最伟大最光荣的使命似的,那双老是眨巴着的,溃烂着的红眼圈,此时也被振奋了开来,瞪得圆溜溜红滋滋的,泪水晃动,足可见他何其忠诚和负责,他今天喊话的主要内容是通知放假赶巴扎。   每天早晨天还未明,吴中杰和罗树蓉就要被通讯员那令人很觉刺激难受的喊叫声,扰得无法安眠。“小杰弟,我们今天要去锄白菜,记住多带点白菜苗回来,还可以晒干慢慢做菜吃,还记住借点针线回来,有些衣裤需要补补才能穿,”罗树蓉在对面黑暗的墙角床上说,她没有再入睡,便首先和吴中杰说起了话来。   “我都记好了,你还是早点起来吧!小张约好的他今天一早来吃早饭,再带我们去老乡家锄白菜。”一大清早,马车夫就来到小队部院中忙碌了起来,一个四十来岁的马车夫,身材硬直,精神饱满、体魄健壮,脸长得漂亮、爽朗、机敏而表情愉快,浑身带着“刀郎人”承传下来的典型的体貌特征和装束,紫红色的脸膛连着下巴,长着又浓又密的胳腮胡,他总爱将一顶黑羔羊皮帽斜戴着,显示出光亮高的前脑门,他的举止形态完全像“肖霍洛夫笔下的顿河哥隆萨克人,”他对自己工作尽心尽职,几匹马养得腰健体壮,通体棕色的皮毛油光水滑泛着光泽,两只幽幽凸起的如水晶般闪烁的聪明大眼睛,百般机灵地揣摸般瞪视着,这时马车夫正给这些马的槽中倒进粹麦草混和着的玉米粒,一面用父亲观看孩子的那种神情和目光盯着那匹雄壮的大牯马,一只手下意识地情不自禁抚摸起它那如同缎绒般滑润的皮毛来。他抬头一眼看见了小张和吴中杰正从院外进来,便忙问前和他们握手问好:“亚克西吗?”并一脸的忠厚老实,热忱可亲的样子说:“今天全队都放假去赶‘巴扎’——当地传统里星期日为‘巴扎’赶集日,阿尔瓦台亚,满阿哈其把生(有现成的车,我带你们去)看他这种真心实意的热情劲,真还有些盛情难却,小张欣然同意了:“到老乡家去锄白菜缓一天也行,趁今天有马车,叫上蓉姐一道,大家去瞧瞧赶巴扎是个什么样子。”小张说。   马车是当地的不可缺少的交通工具,连公社党委书记和主任的专车就是马车,马车的整个套具和马浑身的装饰也很讲究,大轱辕马,披戴上这套漂亮的套具,便显得气宇轩昂,英武雄壮,头套上用染红的棕毛扎着红花,小铁链牵连在背带上,于是它那高贵的头颅便傲然而威武地高高昂视着,脖项一圈锃亮的小钢铃便突显在它那宽阔健壮的胸脯上方,兜上尾根部的一块巴掌宽的大皮带,从两边一直连结在前方的背带和肚带上,这些皮带上都有不少的花饰和锃亮的小钢铃,马尾根部的宽皮带也促使那一束漂亮的尾优雅而潇洒地高高翘起,和高昂着头颈之间,便显现出它那刚劲的,优美的、稍带曲线的腰姿,形成了一个昂扬,英武健壮而彪悍的壮美形像,不得不令人联想到驰骋在戈壁古战场中,那架着战车的勃勃英姿……。   不多一会功夫,赶巴扎的人便把马车挤得满满当当,支部书记的女儿绿尔古丽也坐上马车上来,她确实很漂亮,娇嫩的脸上泛着红晕,她天真快活地直盯着吴中杰和小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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