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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镇化是大时代的缩影,也是工业化、现代化的必然结局。
“打车软件”的出现,冲击了传统“招手停”式打车方式。
人民币的贬值究竟会牵动我们生活的哪些花销?
村里新修水泥路石头一砸一坑 官方称曾检查指导
作者:魏光敬
村民用石头砸路面,测试水泥路质量 记者 魏光敬 摄
由商洛市商州区交通局组织修建的麻池河镇金林村7.5公里通村水泥路,施工结束3个多月了,水泥竟然没有凝固?车辆在上面行驶刹车时,沙子跟水泥都会散开。施工方称是当时买的水泥出现质量问题。村民认为交通局监管不力。目前,此路段已开始了路面加固。
村民:小石头都能打碎路面水泥
麻池河镇金林村一组到五组的路,依山而建,刚被大雨冲洗过的路面,露出了很多沙子。在沙林村二组这段路面,裸露的沙子更多了。村民李某说,这条路外表被雨水冲洗看着光鲜,质量却差得很。他随手拿起一块小石头往地面上一砸,路面的水泥竟然被砸碎。
李某说,由于他们村子在山区,通往外界的一直是土路,村民世代都盼着能有一条好路。去年,上级给村里几个小组修&村村通&水泥路,当时村民拍手称好。今年5月份时,有村民发现刚修建的路有问题,有些路面用石头一砸都能砸个坑,路边用小石头一砸就能掉下一块来。李某说,老百姓没有检测仪器,可以用土方法,用小石头一砸就能砸出质量好与差。
一刘姓村民说,他有一次开着农用三轮车拉粮食,在下坡时一个急刹车,三轮车就开始打滑,差一点翻车。他下车一看,发现路面的水泥和沙子是分着的,根本没有凝固在一起。此后,刘先生不敢再拉重物在路上跑了。
施工队:干完了才发现水泥没凝固
昨日,在谈起这条村民盼望的路成了&伤心路&时,很多村民都说,施工方根本没有把质量放在心上。
在金林村二组,正在对路面进行加固的施工队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负责人介绍,他们去年接到这条路的工程,施工中对铺好的路一边洒水,一边用草盖着。直到今年5月份,才发现以前修过的水泥路面没有凝固,当时想到时间长了或许能够凝固,这样一等3个月过去了,路面的水泥也没有凝固。随后一检查,几公里的水泥路都成了豆腐渣路。
该负责人称,当时工程承包后,老板没有多少钱,只能让供货者垫付,这样对于水泥的质量把关肯定就不严了。对此,他们曾向水泥供应商交涉过,至今也没有结果。他称,他们本月再次对路面进行加固,这次使用的水泥的质量是过关的,路面质量应该可靠。
交通局:已下达整改通知书
昨日,记者到商洛市商州区交通局了解情况,办公室工作人员打电话向主要领导汇报后称,这条路确实出现水泥没有凝固的问题,现在交通部门已下达整改通知书,要求施工单位限时完成。该工作人员称,当时施工时,交通局都派专人到现场检查指导,同时严把质量关。对村民质疑的施工期间如何检查和监督、如何审核施工方资质、如何招标等问题,并没有答复。(记者 魏光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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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孙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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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衲语禅心 &上传: &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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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意外来电
    “嘀嘀嘀!”清脆的电话铃声响起。
    “你好,夷陵日报编辑部,请问你找哪位?”我接起电话。
    “是衲记者吗?”话筒里传来一个苍老的男中音。
    “那记者?!”我迟疑了片刻,立即反应过来了,“对!是我,请问你有什么事?”
    “衲”当然不是我祖上的本姓,只是因为一篇报道,一篇建筑工地发现70年前三千抗日将士有关遗迹的报道,获得了极大的反响,让我的笔名“衲语禅心”一下子火爆起来。
    “衲记者,我看了你那篇寻访三千烈士遗骨的连续报道,写得又详实又精彩,看得出来,衲记者很有想象力,对川东抗战这段历史也下了很多功夫,不知道愿不愿意将你采访和掌握的材料与我分享?”电话那头的老者直接说出自己的要求。
    ”这个……”我顿时支吾起来。当记者这么多年,遇到过不少希望分享采访素材的同行,但他们都说得委婉谦和,毕竟,直接索要别人辛辛苦苦搜集来的材料不是一件理直气壮的事,更何况,这是我花了大半年的时间,通过查阅了大量的档案资料,走访了众多知情人,才写成了这篇“碧血黄花访忠骨”的系列报道。这篇报道反响如此之好,以至于刊载系列报道的夷陵日报连续几天都脱销,不得不加印发行。
    “你放心,衲记者,我不会白要你的材料”,电话那头的老者似乎觉察了我的心思,紧接着说道,“我也有你感兴趣的资料和你分享。”
    “哦?老先生能透露一点内容吗?”我顿时来了兴趣。我亲身经历了采访,由于年代久远,一些当事人都垂垂老矣,对这场留下数千遗骨的战役回忆起来,也只有雪泥鸿爪般的记忆。更让我迷惑不解的是,如此一场惨烈的战争,在整个抗战史料中,却语焉不详。
    但作为记者的直觉,一起事件表面上越是扑簌迷离,背后就越有曲折离奇的故事。
    “你知道这支孤军为何能在敌后坚持那么多年吗?你知道那只孤军为何有这么强大的战斗力吗?你知道这支孤军进攻宜昌的真实目的是什么吗?”电话听筒里传来一连串的质问。
    “什么孤军?”我刚刚提出疑问,话筒里又想起了一连串话语,“你知道当年重庆大轰炸为何突然停止了吗?你知道为何山本五十六派不懂航空理论的南云忠一去偷袭珍珠港?”
    话筒中的语气是如此急促,似乎是一副憋了太久急于倾诉的样子。
    “老先生,能否慢一点说?”我紧握住话筒,死死贴在耳边,唯恐漏掉半个字。
    “那你知道死士行动吗?”话筒里又传来老者的声音,听得出来,老者的声音显得很激动。
    “死士行动?”如同地质工作者发现了露出地面的矿苗,作为记者的我得到这样的新闻线索,顿时兴奋起来,不由自主的提高了声音,“老先生,您贵姓?住在哪里?我能对您进行一次专访吗?”
    电话那头陷入了沉默。
    “喂?老先生,您在听吗?”我的声音引起了采编室同仁的注意,不少记者都放下手中的工作,向我投来诧异或不满的目光。
    我捂住话筒,压低声音:“老先生,您看这样可不可以,我带上我全部采访资料,并将我采访经历向您汇报,请您指教行不行?”
    也许是我的诚意打动了对方,话筒里传来老者低沉神秘的声音:“那好,我们定在明天下午三点半接头,接头地点:沿江大道文轩茶馆。我们都拿着登载寻访三千烈士遗骨的那份夷陵日报,接头暗号是,”话筒里压低了声音,“死士行动。”
    我差点笑出声来。怎么搞得和演谍战片是的。
    不过,对方这番神神秘秘的话更加激起了我的好奇心,我满口答应:“好的,老先生,不见不散。”
    电话里传来急促的嘟嘟声。对方已经挂掉了电话。
    放下电话,老者的话一直在我耳畔回荡:“你知道这支孤军进攻宜昌的真实目的是什么吗?……你知道死士行动吗?”
    我的心绪再也难以平静,站起身,来到窗前。透过硕大的落地窗,向外望去,隔着一条大江,就是老者所说的沿江大道。
    七十多年前,面前这条车水马龙的繁华大道,曾是战壕交错、铁丝网纵横、碉堡密布的主战场,数千将士,就在这里,面对强悍的日军,背江一战,浴血厮杀,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以几乎全军覆没的代价,展示着中**人的荣誉,捍卫者中华民族的尊严。
    但奇怪的是,这么一场气壮山河的战斗,留下的资料却零星寥寥。查找资料时,无论是**当时记载,还是解放后的抗战专著,甚至包括日军的战场资料,对这场战斗都记载得既简略又含混,似乎是在有意的回避着什么。一开始,写作非常不顺利,草草一个开头,就无法继续下去。我也曾不止一次想放弃,但现场看到那一条条被斩断、被洞穿的残破骨骸,面对着伤痕密布的骷髅上那空洞的眼眶,我似乎感觉到,那些英魂正眼巴巴地凝视着我,祈求我,拂去历史的尘埃,用文字将他们那段慷慨赴死的经历,呈现在后人面前。
    好在时光还没走远,历史的记忆还没完全褪色,我通过对一些知情人的走访,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并透过历史文献的字里行间,发挥自己的合理想象,将这些线索串联起来,尽力还原了那场悲壮的夷陵反击战。总编对这篇报道大为赞赏,夷陵日报用了整整两个版面,刊登了那篇报道,并引起了广泛的关注,很多读者提出了不少疑问,更多的线索源源不断而来,但真正让我震撼的,就是刚才老者的那通电话,那一连串的提问,字字句句都打在我心坎之上,因为,这也是一直盘桓在我脑海中的疑问:
    在重兵对峙的夷陵后方,怎么可能保存这么一支完整的**主力?如果他们是没来得及撤离后方,那他们为何不拼死突围,反而飞蛾扑火般地进攻重兵把守的夷陵城区?如果这支部队是散落敌后的残军,那他们强悍的战斗力是从何而来?充足的弹药又补给从何而来?
    “死士行动?”一道电光闪过我的脑际,莫非,那数千将士遗骨,都是为了一场绝密行动付出的代价?
    那么,这场代号“死士”的绝密行动,究竟要达到一个怎样的目的?我反复回味着老者电话里问题,抗战将士遗骨重庆大轰炸珍珠港事变,这几个互不关联的词汇在我脑海中迅速闪回,尽管大脑在飞速运转,但无论如何,我也没法将这些关键词用符合逻辑的方式串联在一起。
    难道对方只是一个信口开河的骗子?不太可能。从对方提出的问题来看,这绝对是一个知情者,甚至可能就是当事人。在他身上,一定有更多的秘密,能挖掘出更有深度的材料,如果写成后续报道,也算对得起那些为国捐躯的英烈在天之灵。
    想到这里,我兴奋起来,深深吸了口气,快步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打开抽屉,将几个月来采访的笔记,录音,还有照片,以及文献复印件、摘抄件,全部放进自己的采访包里,将录音笔调试到最佳状态。
    明天,也许就在明天,我能揭开很多历史疑云,重新写出一篇震撼人心的报道。
第2章 初次相见
    文轩茶馆是一座仿古的二层木楼,就座落在沿江大道旁滨江公园的一座小山包上。
    当我在下午两点多钟如约前往时,却发现茶馆里顾客稀稀拉拉的,大多是老年人,像是彼此熟悉的老茶客,围聚在一起,喝着**茶,就着一些瓜子水果,或下棋,或聊天,享受着休闲的时光。
    与一楼大堂不一样,二楼是一间间被屏风分割的“雅座”。相对于一楼,二楼更为清静,一上楼梯,就看见一张临窗的茶桌上,坐着一个孤零零的老者,老者双手拿着一张摊开的夷陵日报,正心无旁骛地看着。
    我径直走了过去,在老者对面坐下。
    “对不起,这个位子我约了人。”老者开口说道。标准的普通话,有一丝岁月的沧桑。
    正是电话里那熟悉的声音!我连忙说道:“老先生,我就是您约的人!”
    听到我的回话,老者缓慢地放下报纸,透过架在鼻梁上的圆形镜片,上下打量着我。
    这时候,我才看清面前的老者的面目:他戴着一顶格子呢的鸭舌帽,身穿一件有点发暗的黄色旧西服,但驳头依旧很平整西服里面是一件格子衬衫,整齐的打着黑色领结,显得沉稳老成。
    “老先生,我是夷陵日报的记者,就是您看的这份纪实的作者,昨天,您给我打电话,约我今天来茶馆见面。”我被老子充满怀疑的目光打量得很不自在,接着说道。
    但老者似乎无动于衷,继续用镜片后面眼光扫视着我,如同一名医生,在给患者做切片检查。
    “死士行动!”万分尴尬之中,我突然灵机一动,想起了联络暗号。
    听到“死士行动”四个字,老者锐利的眼神顿时缓和下来,严肃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一丝笑意,他将报纸放在茶几上,缓缓说道:“头发简练,目光锐利,身形挺拔,衣服整洁。衲记者,当过几年兵?”
    我起身敬了一个军礼:“报告首长!我曾在某部当过三年通讯兵。”
    “嗯!上过战场?”老先生接着问。
    “作为军报通讯员,去过南疆前线做过战地采访。”我如何回答。
    “难怪!总觉得你眼中有一股隐隐杀气。”老先生抬起左手向下按了按,示意我坐下:“衲记者,请用茶。”
    我端起茶壶,为老者面前的茶碗加满水,再为自己茶盏倒上茶,抿了一口,一种花香和茶香在口中弥散开来,令人神清气爽。“碧潭飘雪!好茶。老先生早到有半小时吧?”
    “嗯?”老先生一手拿起茶盏,一面用眼睛瞟着我。
    “碧潭飘雪冲泡的最佳温度是85度,我刚才抿了一口,还有点微微烫,温度应该在45度,按现在时令,茶壶中的茶水冷却到这个温度,需要半个小时。”
    “还挺会分析的,”我这有几分卖弄地说法倒引起了老者的兴趣:“那你说说,我们为何选择文轩茶馆接头?”
    “文轩茶馆是老字号大众茶馆,顾客以老年人为主,您出现在这里不会引起别人注意而且,茶馆居高临下,视野开阔。如果周边有人潜伏盯梢,很容易被发现。”我推开窗户说道,边说道。
    老先生眼光流露出一丝赞许:“不错观察问题很仔细,也很有分析能力。如果在当年,你能成为一名好的情报人员。”
    “当年?老先生说得是抗日战争吗?”我顿时来了兴趣,我压低声音凑过去问道,“老先生您就是当年的情报人员?**的还是共军的?”
    老先生白了我一眼,没有接我的下文:“我要的东西带来了吗?”
    我连忙将几本采访本从背包里拿了出来,双手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
    老人接过采访本,飞快地翻动着。
    一刻钟功夫,老人就将我厚厚的五大本采访本翻看完,然后抬起头,又用怀疑的目光盯着我:“这就你的全部采访资料?”
    面对着老先生的不信任,我连忙辩解道:“这是我费了好几个月功夫,实地采访当年目击者和当事人,一条条记载下来的。但时代太久远了,而且战事过于惨烈,很多知情人不在了,这些采访者多是解放后迁居过去的,很多事情也是听老人的讲述的,事件亲历者几乎没有。”
    “这篇报道中那些具体细节是怎么得来的?”老者用手拍了拍茶几上那份夷陵日报,语气有几分严厉。
    我回应道:“合理的想象。”
    老者摇了摇头:“这不是一个合理的理由。”
    “老先生,这么说吧,应该说是一种感应。”我进一步解释道,“我我亲眼看到这些遗骨出土,被一一整理,再重新入殓。那些骨殖上的刀枪伤口,我至今还历历在目。我联想起我在南疆的战地采访,完全能够想象到当时战事的惨烈和残酷。我反复琢磨采访资料,力图将那些碎片叙述拼接起来,久而久之,那数千逝去的英魂,在我眼前一个个逐渐鲜活起来,他们会站我眼前,亲口告诉我当时的细节,这篇报道,我不是创作,更不是虚构,而是在用笔记叙,忠实地还原那些英烈留在我记忆深处的点点滴滴。”
    “很好!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就懂得这些天人交感,冥冥宿命的道理,”没想到我这般充满激情,甚至有几分唯心主义的论述倒引起了老先生的强烈共鸣,“在尊重史料的基础上,通过合理想象让人物事件鲜活起来,这就是一个好记者、好作家的基本素质,这我就放心了。”
    “那么,老先生,我可以对您采访了吗?”我拿出录音笔放在茶几上,“请问您……”
    “啪!”老者将茶碗盖一下子盖在录音笔上,出手之迅捷让我惊讶。
    “把东西收起来!”老者的目光严厉起来,“年轻人,记住!以后我们之间的谈话,不能留下任何声音和图片。你也永远不要打听我是谁。”
    我悻悻地将录音笔放回包中,然后拿出采访本:“对您的讲述我做记录总可以吧?”
    老者不置可否,起身道:“请稍等片刻。”
    约莫十分钟,老者从卫生间的方向回来了,此时,他手中,变戏法般地,多了一只小藤箱。
    他将小藤箱放在茶几上,一脸严肃地问我:“你是**党员吗?”
    “当然是!”我回答道。
    “那你将入党誓言背给我听听。”
    我站起身来,朗声说道:“我志愿……”
    “嘘!”老者将食指放在自己的嘴上,压低声音:“小点声,在我耳畔说。”
    尽管我难以理解老者的举止为何这般小心翼翼,但我还是按照他的意思,凑近他的耳边,将入党誓词完全背出。
    “很流畅,一字不差。”老人满意地点点头,打开小藤箱,从里面拿出三个厚厚的档案袋交给我:“这是那支部队的有关资料,对你后续写作有帮助。”
    我打开一个档案袋,抽出里面资料匆匆浏览一下,不禁喜出望外!里面一些泛黄的文件,竟然是完整的宜昌战役**防卫部署图,还有各编制序列以及团级长官名册……这些都是我在各档案馆苦苦寻觅不得的珍贵资料!
    “多谢老先生,这些资料您从哪里得到的?”
    老者狠狠瞪了我一眼:“保守党的秘密!衲同志。”
    “对不起,我不会再问!也保证资料不外传,但您能留下电话或地址吗?我好及时归还您这些资料。”
    “我会每天阅读夷陵日报,发现有后续报道,我会跟你联系,”老者端起茶碗,喝了口茶,眨了眨眼睛:“怎么,衲记者,从我这里拿了这么多资料,连这顿茶都不肯请我?”
    “应该应该!我现在就去付账。”我连连答应。
    等我付完账再上楼,却惊讶发现,二楼已不见老者身影。茶几上,除了我的采访笔记和那三个档案袋,在茶碗下,还压着一张百元大钞。
    当天晚上,我一直被一种冲动和兴奋的情绪包围着:当我打开一个个档案袋,仔细阅读那一份份被岁月染黄的文件时,一个个鲜活的人物,一桩桩隐秘的事件,逐渐掸去历史的灰尘,随着旭日东升,一支精锐的敌后孤军,也浮出水面,完整地呈现在我眼前……
第3章 后方医院
    民国廿九年。初冬。
    夷陵。点军坡。四周山丘环绕,林木参天。山间一片开阔的谷地上,全部搭建着黄绿色的军用帐篷,帐篷外,挂着白底红十字的标志帐篷里,不时有打着绷带和拄着拐杖的军人进进出出。
    一条蜿蜒的山间小路,将谷地与外界相连,在谷口处,有一个戒备森严的哨卡,哨卡旁有一个木质路牌,上面用墨笔写着:“国民革命军75军野战医院”。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引起了哨兵的警觉,两匹战马沿着小路飞驰而来,来到医院门口哨卡驻马前,两人翻身下马。
    前面的是一位军官,国字脸,左脸颊的一道明显的伤疤,增添了几分战火岁月的风霜。他佩戴上校领章,挎着一只牛皮军用挎包,风纪扣严严实实。后面的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浓眉大眼,一脸英武之气。左右背着两支驳壳枪,胸前是一排牛皮子弹袋。
    军官掏出证件递给带队的哨兵班长。班长打开证件一看:“国民革命军75军预备第4师师长傅正范”。
    班长立即一个立正:“长官请!”
    两个哨兵搬开驻马,傅正范却没有再上马,而是从马背上卸下一个军用背包,将马交给警卫员:“你在这里等我,让马饮点水,吃点草。”然后背着背包,通过哨卡,径直向野战医院里面走去。
    沿途不断有护士搀扶着负伤的军人,或去检查换药,或做康复训练,看见傅正范,纷纷热情地上前敬礼。傅正范轻车熟路地来到一顶写着“护士中心站”的帐篷外,掀开帐篷门帘,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他退出帐篷,转身刚要离开,忽然后面传来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傅师长,您是来找秦护士长吧?她正在三涧溪边洗纱布呢。”
    三涧溪就在野战医院后面。清澈的三涧溪水,此时被染的血红,无数忠诚的儿女,用自己的鲜血,护卫着这一片难得的安宁。
    溪水旁高大的橘树上,系着一条条麻绳,绳子上面,一幅幅纱布、一条条绷带在日光下轻轻飘浮,宛如在水底招摇的水草。
    一群穿着灰布军服的女兵,正在这一片纱布组成的丛林中穿行。
    “婉媛!”傅正范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婀娜身影,连忙高声呼喊。
    那个身影也发现了傅正范,挥着手高喊:“姐夫!”像一个小鹿一样奔了过来。
    此人正是75军后方医院护士长秦婉媛。高挑的身材,配合一张精致的鹅蛋脸,小巧的鼻子高高耸起,水灵灵的大眼睛在弯弯的眉毛下忽闪忽闪,显得楚楚怜爱。
    秦婉媛奔到傅正范身边,一把搂着了他,将头埋在傅正范宽厚的胸前:“姐夫,你怎么现在才来看我?”
    傅正范被秦婉媛这个大胆的举动闹得手足无措,脸涨得通红:“婉媛,别别!旁边还有很多护士,你好歹也是护士长,别人看了笑话。”
    “我才不管别人!”秦婉媛抬起头,双眼已经被一层泪花朦胧,“姐夫,我们从东北逃难入关以后,身边的亲人都不在了,只剩下你一个亲人了。”
    “别瞎说!”傅正范轻轻地把怀中的秦邦媛推开,“你不是还有志扬吗?”
    傅正范取下背着的背包,“这是志扬给你寄来的军邮,他不是还一直牵挂着你吗?”
    秦婉媛接过沉甸甸的邮包,打开一看里面有奶糖,炼乳,还有极其难得的美国巧克力她顿时高兴起来,“姐妹们快过来。”
    刚才看到护士长在傅正范怀中发嗲的样子,所有的护士都自觉地背过身去,躲在一旁偷偷地发笑,听秦婉媛这么一喊,都知道又有好事,顿时向蝴蝶一般聚集了过来:“婉媛姐,有什么好吃的?”
    “闭上眼睛,伸出手来!”秦婉媛说道。
    顿时,在她周围,展开了一片手的花朵。
    秦婉媛从军邮里抓出一大把奶糖,每个手掌上放上一颗:“一人一颗。”
    然后秦婉媛将军邮袋交给一名护士:“小芳,你拿去伙房,今天中午给伤员改善伙食,煮牛奶巧克力粥。”
    等护士都散去后,秦婉媛和傅正范两个人肩并肩,在三涧溪边缓缓走着。
    “婉媛,你也太大方了!”傅正范看着身边妻妹单薄、疲惫的身体,心疼地说道:“这是志扬的空军特供,他舍不得吃,都给你留着,可你,全给了伤病员。”
    “姐夫,我不是很好吗?”秦婉媛调皮地张开双臂,转了一个圈,然后轻轻叹了口气,用手整理着那些正在晾晒的纱布:“但那些伤员,为国负伤,我们却不能好好照顾他们,就连这些纱布,都是换了洗、洗了换,实在太对不住他们了!”
    “落后就要挨打!”傅正范苦笑了一声:“自鸦片战争以来,中国外患内乱就没消停过。矿山没有开发,工业没有建立,军火全部依靠进口,尤其是飞机,不要说配件弹药,我们连航空汽油都要进口!空军弟兄们不仅得不到很好的训练,就连作战,还的想着如何节省汽油弹药,但就在这种情况下,志扬他们还在用少得可怜的飞机,拼死保护着中国的天空,守卫者我们陆军的脑瓜顶,这帮空军太了不起了!”
    “志扬哥,他还好吗?”听到傅正范交口称赞高志扬,秦婉媛问道。
    “婉媛你还不知道?”傅正范有几分诧异,“高志扬先是作为领航副主任率领中苏轰炸机群,摧毁了汉口王家墩机场,然后又协同击落了日本海军航空兵爆击之王奥田喜久司,两次被授宝鼎勋章,成为航空英雄。”
    “想不到志扬哥这么有本领,”秦婉媛一扫刚才的愁云,明显开心起来,“那我要写封信向他祝贺祝贺。”
    “婉媛,你太冷落志扬了!”傅正范摆出了姐夫的面孔,教训起秦婉媛来,“当年,你们姐妹和志扬身负国恨家仇,一同入关投军,彼此相交也快十年了,你和志扬青梅竹马,也该谈婚论嫁了。”
    “兵荒马乱的,我们都是军人,哪有心思谈这些儿女情长?”秦婉媛幽幽说道,“等到哪天,把鬼子都赶出中国了,东北光复了,我们在考虑个人问题吧。”
    “如果那天我还活着,我一定……”傅正范话还没说完,嘴巴突然被一双小手紧紧地捂住了。面前,是秦婉媛那张愤怒又慌张的脸:“姐夫,不准你胡说!”
    “婉媛,这还真不是胡说,”傅正范用眼角余光扫了一下周边,发现没有旁人,小声地对秦婉媛说:“昨天我从军部开会回来,最新情报表明,日军第11军第3师团、第40师团都在向我75军防区靠拢,面对日军这两个精锐师团,军部要求我们做好打大战、恶战的思想准备,这些天预4师要全力往前线运送弹药,我会没时间过来看你了。”
    秦婉媛紧咬着下唇,她尽量不使自己哭出来。
    傅正范看了一下手表:“时间不早了,我还得赶回师部。”他好像想起什么似的,从军用挎包里掏出一把精致的勃朗宁小手枪,交给放在秦婉媛手上:“这是上次鄂西战役缴获的伪军将官手枪,小巧漂亮,但不适合我,我还是用驳壳枪更顺手。这把枪就留给你防身吧,”傅正范又从挎包里掏出一个纸盒:“这里有60发子弹,比利时原产的,现在不好弄了,省着点用。”
    望着傅正范渐渐远去的背影,秦婉媛双手捧着手枪,眼泪扑簌簌直往下掉。
第4章 大战突发
    自从傅正范走后,秦婉媛的内心就被莫名的恐惧和无助的担心交织着,作为野战医院的护士,秦婉媛看惯了生死,早已将个人的安危置之度外。但她心中却对傅正范牵挂不已,她知道自己的姐夫号称“拼命三郎”,战场上身先士卒,以至于浑身伤痕累累,九死一生。在秦婉媛心中,姐夫已经成了她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亲人,她真的害怕失去他!
    为了避免自己每天提心吊胆,秦婉媛只有通过没日没夜的加班,用忙碌的工作麻痹自己。当夜深人静、所有的人都进入甜美梦乡的时候,却是秦婉媛最为煎熬的时候,尽管身体极为疲乏,但她却难以入睡,只得睁着眼睛,在胡思乱想之中,捱到黎明。
    几天过后,医生和护士们吃惊地发现,原来美丽开朗的护士长几天不见,变得郁郁寡欢起来,人也清减了很多。以至于院长以“注意力不集中会造成医疗事故”为由,强令秦婉媛暂时离开护理岗位,回帐篷安静休息,并按照病号标准,每天给秦婉媛提供营养餐。
    一个多月过去了,一切平静如初,伤员入院人数没有明显增加,反而是出院归队的伤员增加了不少,野战医院竟有一丝难得的悠闲。
    傅正范的预言没有兑现!秦婉媛慢慢从牵肠挂肚中解脱出来,又恢复了护士长的干练和沉稳,带着一帮姐妹们重新投入护理工作中去。
    直到三个月后。
    一个安宁祥和的早上,秦婉媛还是带着一帮护士姐妹在溪边洗纱布。突然!一阵低沉的嗡嗡声从远方传来,声音由小到大,仿佛有一群野蜂盘旋在头顶。
    还没等秦婉媛搞清楚声音来自何方,突然,点军坡顶上响起了凄厉的警报声!
    “空袭警报!”秦婉媛心头一沉,她明白了那嗡嗡声是敌机即将临空的声音,想到帐篷里还有那么多行动不便的重伤员,她急忙扔下木盆,撒腿就往病房跑。
    整个病区已经陷入一片忙乱。护士有的抬着担架、有的扶着伤员,甚至伤员之间也相互协作,纷纷往山坡边防空洞躲避。
    敌机很快呼啸而至。
    “卧倒!快卧倒!”秦婉媛边高举双手,边高声指挥。
    来不及躲入山洞的伤员和护士,连忙卧倒在地。
    伴随着一阵撕裂空气的尖啸,一队日本轰炸机带着一阵疾风从头上飞过!飞机飞得很低,卧在地上的秦婉媛侧过头,都能看得清座舱里的日军飞行员。
    不知是鲜艳红十字赋予的国际公约的保护,还是日本飞机不屑于轰炸医院这样低价值目标,机群只是示威地低空飞过,然后扬长而去。
    “小秦,快腾出病房,准备血浆、麻药,准备接受重伤员。”医院院长是留学日本帝国大学的博士,他知道日本飞机如此招摇而过,前方肯定发生了激战。
    钱院长的预感完全正确。
    正当秦婉媛她们忙着收拾病床、准备手术室的时候,前方的伤员下来了。
    不是一个两个,而是和潮水一样,一下就涌入了成百上千。而且后送到军医院的伤员都是经过前沿卫生员、团救护所和师医院三级筛选的,全是危重伤员,破片伤、震荡伤、复合伤……,这是与死神战斗,抢救工作争分夺秒!
    很快,三个手术帐篷就已经人满为患,所有的军医,包括钱院长本人,都在手术台上争分夺秒抢救伤员。
    野战医院所在的整个点军坡陷入一片乱哄哄。无论是伤员还是担架员,只要看到穿着白大褂、戴着红十字袖章的,不论是医生还是护士,都如同见到救星,牢牢地抓着不肯松手:
    “医生,这是我们的长官,部队不能没有指挥,你先救他!”
    “护士,这是我们的英雄,一定要把他救活!!”
    “长官,求您了,他为了救我们全连弟兄,舍身炸了鬼子的坦克,您救活了他,您就是我们全连的大菩萨!”
    所有的人都知道,送到这里的伤员,就已经躺在了棺材边沿上,生死就在一瞬间,早一分钟抢救,就多一份生还的可能。
    但这些都是为国负伤的勇士,先救谁后救谁,谁该生谁改死?医院里所有的人,都没办法作出决定。
    维持秩序的宪兵在这沸腾的人海之中,犹如一片片孤独的叶子,诚然,他们手中有枪,有依法惩治的权利,但面对这些九死一生的伤员,他们不敢也不忍干预,唯恐激起兵变,只能退缩守在手术室门口,不让手术医生受到影响。
    没有了宪兵,外面的情况更加复杂,不同部队的输送人员为了自己的负伤战友能够早一步得到医治,夹塞、拥挤,不惜大打出手,甚至枪口相向。担架员声嘶力竭的叫喊和伤员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交织在一起,混乱中更有几分嘈杂。
    至于那些年轻的女护士,更是害怕到了极点。75军虽然是浙军元老部队,打过不少恶战硬战,但军野战医院确是一个新组建的单位,很多护士才从护理学校毕业不久,第一次看到如此多血肉模糊、断手缺腿的伤员,经历这么惨烈的情景,很多人一下子无法适应,觉得手足无措,哭了起来。
    哭声、叫喊声、怒骂声和哀嚎声混杂在一起,整个军野战医院变得和前方战场一样。
    正在手术室做手术的钱院长刚从一名重伤员胸腔取出一片弹片,闻听外面的嘈杂声放下手术刀,冲出手术帐篷,看到眼前情景,他拉下口罩,从门口宪兵手上劈手夺过步枪,推弹上膛:“啪!”一声清脆的枪响。
    如同施了魔法,所有的人都定格了,所有的声音都停止了。
    只有钱院长一个人在咆哮:“这里是菜市场吗?你们是逃散的溃兵吗?你们还是不是革命军人?还有没有组织纪律性?有怒气上战场朝鬼子发泄去,对自己同志耍什么威风!”
    刚才一个个凶悍的担架队员经钱院长这么一顿大骂,顿时都变成草鸡了,再也不吭声。
    “你们宪兵全都是死人啊!”钱院长将手中的中正步枪推到宪兵的怀里,“这是军队医院,又是在战争期间,不服从命令听指挥者,杀无赦!”
    宪兵也低着头,主动过去疏导担架队伍。
    骂完宪兵,钱院长将凶狠的眼神移向秦婉媛:“秦护士长,对伤员进行分类,按照黑、红、黄、绿分类你也忘了吗?”
    秦婉媛涨红了脸,她也没料到会有这么多伤员集中下来,更没料到很多护士还不适应这种血腥场面,很多人在一旁瑟瑟发抖。
    骂完这些,钱院长脸色和缓了些:“伤员弟兄们,你们都是好样的,都是为国流血的英雄,我保证,你们都会得到公平的对待,精心的救治。”
    既然院长这么表态,所有的护送人员默默放下担架,整齐排列好,依依不舍和伤员告别。
    也许,这就是生离死别!
    “你们都不要走!”钱院长朝着单价队员的背影,又是一声大喊。
    护送人员转过头来,一脸茫然。
    “抢救伤员急需血浆,希望你们能为这些伤员献点血再离开。”钱院长说道,“秦护士长,你去安排一下。”然后,钱院长戴上口罩,转身进入帐篷,再次投入到紧张的抢救伤员的手术中。
    那些护送队员正在为不能为受伤的弟兄做点什么而深感悔恨,听说需要血液,个个都挽起了袖子,争先恐后地挤了上来。
    “大家请排成队,小张小李,你们几个负责验血抽血。”秦婉媛将几个还在浑身颤抖的护士安排去抽血,带着其他护士投身到伤员的分类之中。
第5章 伤员浪潮
    按照野战医院救护规则,秦婉媛带着护士们,对躺在地上担架上的危重伤员,按照“无救、立即手术、迟缓手术和简单包扎”进行挂牌预检:
    “血气胸,左外破片伤颈动脉没脉搏,瞳孔光感没反应。黑牌”
    “右胸贯通伤,呼吸困难,有意识。红牌,立即送手术室抢救!”
    “左大腿破片伤,有意识,黄牌。注射吗啡后送候诊室。”
    秦婉媛从最初的慌乱中镇定下来,恢复了一个野战医院护士长的专业和冷静。尽管各种各样血淋淋的伤口也让她心惊胆颤,尽管伤员撕心裂肺的惨叫也让她毛骨悚然,但她还是咬紧牙关,努力保持着语气平缓,唯恐影响了其他护士的情绪。
    “千万要注意先检查不吭声的伤员。不是他不痛苦,因为他说不出话来了。这种伤员更需要急救。”秦婉媛边自己检查,边向傍边的护士传授经验。
    在秦婉媛的感染下,护士们从最初的惊恐中平复过来,全力开始排查重伤员,尽到一个白衣天使的职责。
    如同生产线上流水作业一样,不断有伤员补充进来,不断有伤员进入手术室和病房,更多的则是挂上黑牌,蒙上一层白布,等待收殓人员抬走埋葬。
    突然,白布下伸出一只焦黑的手,似乎是无意识地抓住了秦婉媛的裤腿。秦婉媛吓了一跳,心脏猛烈跳动起来,好一会,她平复了一下心情,慢慢掀开沾满血污的白布,露出了一个全身焦黑的身体。
    这是秦婉媛亲自检验的一个年轻伤兵,刚刚送来,全身85深度烧伤,躯干的皮肤上布满了水疱,底部呈红色或白色,充满了清澈、粘稠的液体四肢焦黑的皮肤下,猩红的肌肉还在往外渗透着鲜血。
    作为野战医院护士长,秦婉媛知道这种严重烧伤伤员会引起多个器官功能衰竭,即便抢救过来,后续还会并发休克、败血症及肾脏、肝脏等器官功能不全,在这缺医少药的野战医院,除了徒劳增加伤员的痛苦,没有救助的意义。但他还意识尚存,眼珠子还在转动,焦黑的嘴唇翕动着,乌黑的脸上洁白的牙齿反而显得更加恐怖,他声道冲出一个怪声,似乎想对秦婉媛说些什么。秦婉媛半跪下来,将耳朵贴近伤员的嘴边,终于听明白了,原来伤员说的是:“走!快走!!”
    作为战地护士,秦婉媛知道烧伤伤员那种痛不欲生的苦痛,死亡对于他们就是解脱。她默默起身:“小林,去拿一支吗啡来!”
    小林拿来了一支宝贵的吗啡,掀开白布,她愣了一下,眼泪夺眶而出:“护士长,我没地方下针!”
    整个伤员,没有一寸完好的皮肤!
    秦婉媛默默接过针管,跪在伤兵头前,将针管里珍贵的吗啡一滴滴滴落进伤兵的喉咙。
    伤兵嘴唇一直翕动着,努力吞咽着,喉结鼓动了几下,然后不动了,眼睛直勾勾地对着秦婉媛的脸,口微张着,似乎还有话想对她诉说。
    秦婉媛像姐姐安慰睡觉的弟弟一样,轻轻地用手为逝者合上了双眼,慢慢地盖上白布。
    两个收殓护工过来,慢慢地抬起担架,向后山走去。
    护工后面还跟着一个担架,从秦婉媛身边经过时,担架上的濒死的伤员无神的眼睛突然重现了一丝生机,他挣扎着想起身:“秦医生,救救我!我没有死呀,我还要杀敌报国呀,杀敌报国”
    “你们这是要将他抬去哪里?快停下!”秦婉媛一眼就看到伤员手腕上的黑色牌子,她再一次检查伤员,只见伤员面部被血污和硝烟弄得污黑,伤口是在右腹部,被浸透鲜血的纱布还在往外渗血。
    按照战伤常识,这类失血过多、内脏受损的重伤员很难救治,即使救活,也需要耗费大量的药品、鲜血和医生的精力。而抗战期间各类医药奇缺,不仅数量有限,而且不能及时送到。救活这么一个伤员,可能要付出几位重伤员因为得不到及时救治而牺牲的代价。
    秦婉媛犹豫了,她从伤员上衣口袋拿出一张卡片,那是75军将士的每个人必备的身份卡,上面写着本人的姓名,年龄,血型和部队番号,职务,以备负伤急救或烈士登记需要。
    身份卡上写着:“陈铁柱,23,中尉,血型。预四师师部,机要参谋。”
    秦婉媛头脑里顿时“嗡”地一下,她仔细辨认伤员血污的面容,认出了眼前的伤员就是经常跟随傅正范来医院的副官。她一把扯下伤员手腕上的黑色牌子,“跟我来!”引导着担架直奔手术室帐篷。
    “院长!院长!!”秦婉媛在帐篷门口隔着警卫宪兵高声叫喊。
    钱院长闻声从手术室里出来,一脸的不满:“婉媛,你是军人,又是护士长,怎么能自己先慌乱起来?”
    “院长,这个伤员是我一个熟人,他还有救,他也不想死,请您救救他!”秦婉媛恳切地说。
    钱院长走上前,扒开伤员的眼睛仔细看了看,再翻开纱布,认真检查了伤员的伤口,然后说道:“护士长,通知血站,型鲜血3千cc,磺胺嘧啶钠5**。通知麻醉师,对伤员全麻,你去消毒室换手术服,亲自打我下手。”
    揭开伤员的伤口,就连秦婉媛这样见惯了各种战伤的野战护士长都心惊肉跳:伤口周边碗口大焦黑,并有明显的烧灼痕迹,里面的肝脏等器官清晰可见。
    “鬼子飞机上航空机枪**造成的复合创伤。”钱院长检查完伤口,伸手说道:“止血钳!”
    秦婉媛手中器械盘里,一件件干净的器械被放在钱院长手中,再将一件件充满血污的器械放在另一旁。
    钱院长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秦婉媛小心地为他擦拭着。
    这是今天最长的一台手术!钱院长足足做了两个小时。
    “抬到重症病房,注意观察。”钱院长疲惫地摘下口罩,靠在帐篷角落的柱子上。
    留给钱院长的休息时间也就只有那么几分钟!又有一个血肉模糊的伤员被抬上了手术台。他振作精神,再次拿起手术刀,和死神展开了肉搏。
    外面天已经黑了。远处的枪炮声远远传来,山间小路上,一副副担架鱼贯似的向野战医院而来。
    秦婉媛出了手术室,又全身投入到伤员预检工作中,全然不知自己已是一天水米未进。
    伙房里的饭菜,是热了又冷冷了又热,但所有的医护人员都在岗位上,从死神手上抢救战友的年轻生命,没有一个人想到去吃饭。医院主管后勤的副院长实在看不下去了,以命令方式,强令医护人员必须轮班吃饭、休息,以保持体力,应对日后更艰巨的医护工作。
    秦婉媛是最后一个离开岗位的,她向接班护士做了仔细交代后,才拖着软绵绵的身体,缓缓地走向伙房帐篷。
    帐篷里只有她一个人。
    为了给劳累了一天的医护人员增强营养,伙头兵特意开了几个肉罐头,炖了一大锅肉烧白菜,锅底还剩下不少,散发着馥郁的肉香。
    但秦婉媛一点胃口都没有,处理了一整天的伤员,秦婉媛鼻腔里充斥着血腥味和消毒水的味道,让她时时觉得恶心。她向火头兵讨了一点盐开水,仔细地漱了口,喝了一碗温热的山芋稀饭,然后拿着一根煮熟的玉米棒子,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食堂,向点军坡山顶慢慢走去。
    秦婉媛坐在山顶,边啃着粗硬的玉米棒子,边将目光投向山外。天尽头一片火光若隐若现,枪炮声时而稀疏,时而紧密。
    “姐夫,傅大哥,你现在在哪里?你还好吗?”秦婉媛心中默默念叨。
第6章 前线失陷
    此时的傅正范,正和预四师的其他官兵一样,肩上挑着沉甸甸的担子,急匆匆奔走在通往前沿的蜿蜒崎岖山路上。
    面对着空中日军的狂轰滥炸和地面日军两个精锐师团的夹击,负责防守夷陵防线的七十五军苦苦支撑了一天,损失极为惨重,告急电报如雪片般地飞往江防指挥部和重庆军委会,前线急需补充弹药和兵员员,还有大量伤员需要后送治疗。
    作为后勤保障的预四师责无傍贷。重庆军委会和江防指挥部就将这副重担交在傅正范的肩膀上。
    预4师实际上就是一个大的搬运队,因为75军防区都在山区,基本上没有一条像样道路,运输基本上要靠人驮肩扛,所以就征集了几千川东“担担手”,组成“预4师”,充当运输工作,实际上就是一帮穿军装、吃皇粮不拿钱的“挑夫”。当然,这个既没有立功机会、有没有油水可捞,又苦又累的部队主官的乌纱帽,就落到了老实巴交的傅正范头上,当他黄埔一期的同学都纷纷晋升为少将、中将时,他这位经历过徐州、武汉和随枣三次会战的团长却还只是一名上校。
    傅正范倒没计较这些,而是将全部身心,投入到练兵上。
    说来也可笑,七千多人的预4师,真正有作战能力的只有一个直属警卫营。这五百多号人,是傅正范从老部队带过来的,算是自己的嫡系。其他的“兵”,甚至连枪都没碰过。
    军部仓库里,有的是崭新的中正式步枪。但仓库所有物资的调配,都是由军长和军后勤处长说的算,傅正范连动用一杆枪的权利都没有。
    好在每个“担担手”都有一条自己称心如意的扁担,傅正范拿这个扁担当枪,练习队列、瞄准和刺杀,也搞得像模像样。
    白天的预四师,遭受了灭顶之灾:敌机空中跟踪运输队的路线,追溯到了预四师师部和后勤洞窟,将师部炸成一片火海,参谋长和师部机关人员死伤殆尽,幸运的是,当时傅正范亲自在洞窟仓库里,和士兵一起搬运弹药,才侥幸躲过一劫。
    既然白天无法补给,预四师只有利用夜色掩护,悄悄地将弹药补给送上前沿。按照以往作战经验,傅正范知道,开战前日军的炮兵就已将通往前沿的主要通道标定了射击诸元,即使是晚上,运输队也有可能遭到鬼子冷炮的袭击,傅正范丝毫不敢大意,故决定亲自带队上前线。
    所幸的是,预四师征召的大多数是川东鄂西本地的山民,不少是打柴的农户猎户,熟悉一些隐秘的山间小路。其中一个营长陈大贵自告奋勇,主动找到傅正范,希望带路从一条隐秘小道往七十五军最突出部第六师十七团阵地运送补给。
    傅正范大喜过望,亲自带着一个补给营,在师部残存的警卫连护送下,摸黑出发。
    预四师是一支暂编部队,除了军官和一些伤愈归队的老兵打过仗外,绝大多数士兵就是每天从事背送弹药粮食,挖掘战壕沟堑和抬运伤员烈士等繁重体力工作。与其说是士兵,倒不如叫做苦力更合适。
    五百多名苦力每个人肩上都挑着一条扁担,扁担两头,不是弹药就是粮食,足有百八十斤,除此之外,一些苦力还背着担架,准备后撤伤员。大部队沿着一条灌木丛生的偏僻山路,前往第六师前沿阵地运送补给。在预四师师部没有被轰炸之前,傅正范得到的情报就是第六师防御阵地战事最为激烈,损失也最为惨重,补给需求也最为迫切。
    从前半夜走到后半夜,汗水和露水打湿了每个人军服。前面的火光越来越亮,也就意味着离前线越来越近。
    傅正范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但接近前沿,傅正范的感觉就越异样!
    阵地周边竟然没有警戒哨,发现运输队上来也没人前来接应,甚至一路上连盘问口令也没有。
    等补给队摸入战壕,傅正范吃惊发现,战壕里已是空无一人!他脑子顿时“嗡”地一下,前沿部队撤离怎么也不通知预四师一声?自己带着这几百名几乎没有武装的苦力,上到前沿阵地不是白白送死?
    苦力们放下担子,来不及揉一揉红肿的肩膀,捶一捶酸胀的腰背,都齐刷刷地将眼光投向傅正范。看到师长和自己在一起,他们似乎有了主心骨。
    没有丝毫犹豫,傅正范放下扁担,从腰间拔出驳壳枪:“警卫连,立即负责前沿警戒,陈营长,将我们带来的手榴弹和刺刀立即分发下去,将士兵组织起来,做好战斗准备!”
    纵然预四师只是一个后勤补给部队,但傅正范从来没放松过正规军事训练,抓住每一丝空隙时间,对士兵进行了“射击、投弹、刺杀和土工作业”四项军事技能训练。经过傅正范平日里严格调教,这支预备队倒有几分主力部队的样子:遇事不慌,命令执行坚决。
    这次他们运送的补给中,主要是枪弹和手榴弹,因为这是作战消耗做多的物资。考虑到战损,傅正范还带来了一百把中正式步枪刺刀。十几分钟后,每个苦力都分得了十枚巩造手榴弹,腰间、胸前都挂得满满的,正副班长都配发了刺刀,火力足以应对一个波次的日军进攻。
    “陈营长你留下警戒,警卫排,跟我沿战壕搜寻,注意搜索伤员和残余的枪支弹药。”既然上了前沿阵地,傅正范就要一探究竟。
    战壕里坑坑洼洼的,散发着刺鼻的硝烟味和血腥味,到处是大大小小的弹坑。四下凌乱地散布着空余弹药箱,带血的绑带、残破的军服以及断裂的枪托,拧弯的刺刀,这一切都无声地诉说着白天这里曾发生了一场惨烈的血战!
    没有遗留伤员,没有发现遗体,没有抛弃武器,前沿部队应该是有序撤退。
    突然,傅正范发现前面火光中出现了几个人影。“有情况!”他一挥手,警卫连立即散开,手中的驳壳枪枪套抵在肩部,枪口死死指着前方。
    对方似乎也发现了傅正范一行,立即展开了战斗队形,有人喊道:“口令!”
    “抗战!回令。”傅正范喊道。
    “必胜!”对方回答。
    “自己人!”傅正范起身:“我是预四师,你是哪一部分的?”
    “正范兄!”对面的来人听出了傅正范的声音,连忙沿着战壕走了过来。
    来到面前,傅正范借着火光认出了来人竟是七十五军参谋长张功,自己黄埔一期的同班同学。
    在这前沿战壕遇见熟人,两人都非常激动,四只手紧紧握在一起。
    “参谋长,前沿部队呢?”傅正范问道。
    “这次鬼子来者不善,配备了大量的飞机重炮,一天下来,第六师、第十三师的两个主力团就被打残了,伤亡大半,失去了战斗力。重庆军委会命令七十五军放弃宜昌,撤回到石牌、三斗坪一线构筑新的防线,利用地形,延缓日军的进攻。”张功说道。
    “怎么我们没接到撤退命令?”傅正范大吃一惊,反问道。他清楚如果前方的第六师和第十三师后撤至三斗坪,那么,位于后方的预四师,反而成了突出前沿,暴露在日军兵锋面前。
    “这次敌机对我七十五军各级指挥机关进行了精确轰炸,导致我军指挥系统完全瘫痪,只能靠通讯兵步行传递情报。奇怪,你们一路过来,怎么没和撤退的队伍相遇?”张功也很奇怪。
    “我担心前沿急需弹药给养,找了当地熟悉情况的向导,抄小路过来的。”傅正范问道,“参谋长你怎么出现在前沿?”
    “军长怕有些部队没接到命令,让我带上搜索连,到前沿再看看。正好遇到了正范兄,你现在随我,马上沿大路追赶大部队还来得及。”张功说道。
    “这不可能!预四师大部还在驻地,我这里只有区区数百人,我不能丢下部队,只管自己逃走!”傅正范坚定的说,“长官逃脱,军心必散,军心一散,士兵就会成为日军屠刀下待宰的羔羊。淞沪抗战、南京保卫战我们都有惨痛教训。事关几千将士的性命,我一定要赶回部队,去组织有序撤退。”
第7章 医院遭袭
    “都说正范兄爱兵如子,今日闻兄之言,弟方知所言非虚!”张功感叹地说,“七十五军还算是老底子浙军部队,是校长的嫡系,战功卓著。但此战与日军精锐相遇,还是弊端丛生。个别部队长官,日机几轮轰炸后就吓得屁滚尿流,抛下正在作战的部队,只顾自己逃命,造成前沿阵地漏洞百出。如果七十五军各级长官都有正范兄这等坚定意志,我军又何必要连夜仓惶撤退!”
    “参谋长,我们送上来这么些弹药、物资怎么办?”傅正范环顾四周经过千辛万苦运上来的一箱箱军火和干粮,心疼地说道。
    “能带走多少就算多少,拿不走的,就扔掉吧,”张功苦笑道,“谁让我们是穷国、弱国!没有空中掩护,我方火炮就不敢轻易开火,没有炮兵支援,光靠步兵凭着手中的步枪,怎么抵挡得住鬼子的一波b冲击?一天血战下来,战斗减员就达百分之四十,好端端的一个主力军,就被打残了。”
    “那预四师负责看管的军部仓库怎么办?”傅正范连忙问道。
    为了守住陪都重庆的门户,军委会下了大本钱,给七十五军配备了最好的武器装备,在预四师防区的山洞里,囤积了不少军火和物资,其中一些进口武器极为昂贵。
    “预四师回撤时,能带回多少就算多少,带不了就炸掉,不要落在鬼子手中就行。”张功抬起手腕,看了一下瑞士夜光表,“现在已经是凌晨四点了,正范兄快走吧!天一亮就是鬼子飞机的天下,对面鬼子也会开始进攻,到那时,只怕想撤都撤不下了。”
    搜索连补充了一些干粮和弹药,就护送着张功匆匆离开了前沿阵地。刚走了一段路,张功似乎记起了什么,又返回来对傅正范说道:“正范兄,军部接到报告,有一支鬼子特工队,伪装成我军渗透了进来,专门攻击我军指挥机关、后勤补给和通讯联络,正范兄请千万当心!”
    傅正范目送张功一行消失在大路尽头,然后下令:“警卫连负责断后,补给营全体士兵,带上给养,返回预四师。”
    命令被不折不扣地执行了。
    因为平日里,傅正范不止一次的告诉自己的士兵,仓库里的每一发子弹、每一听罐头,都是孩子们从口中省下的粮食。这些原本朴实的夷陵山民,除了将一部分手榴弹、刺刀和罐头自用外,又重新挑上担子,沿原来的小路返回驻地。
    傅正范肩膀上的担子没有了,但他心中的担子却更沉重了。一路上,他一边行军,一边思考中如何将预四师撤回后方,如何尽量保全自己看管的那些宝贵的军需物资。
    太阳刚刚升起,傅正范就听到头顶传来“嗡嗡”的轰鸣声。
    “蹲下,隐蔽!”傅正范知道是敌机临空,连忙喊道。
    所有的士兵都放下了担子,蹲下了身子。紧张地望着天空。透过叶子缝隙,他们看到,十二架翅膀涂着红色圆圈的双引擎轰炸机,排成两列整齐的“人”字队形,从头顶呼啸飞过。
    因为这是一条山间小路,树林茂密,灌木丛生,从空中很难发现傅正范的队伍。
    待飞机远去,傅正范立即起身,带着队伍迅速预四师驻地赶去。昨天,因为没有注意防空,午饭时伙房炊烟被鬼子飞机发现,一顿炸弹和扫射,将整个师部全部摧毁,参谋长身负重伤,师部参谋、后勤人员也死伤惨重,电台完全被毁。这才导致撤退命令没法接到,自己冒失地上了前线。如果不是偶遇参谋长张功,恐怕自己要身陷重围。今天亲眼看到这么多日机,如果他们找不到前沿部队,定会对我后方狂轰滥炸。
    傅正范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走到一个垭口,突然,山后面传来连续的爆炸声,一团团烟雾腾上天空。
    “陈营长,那是什么地方?”傅正范指着烟雾腾起的方向,问陈大贵。
    陈大贵用手搭起凉棚,望了望:“师座,那应该是点军坡方向。”
    傅正范的心顿时猛地一沉,他目前立即浮现出秦婉媛那单薄欣长的影子。
    “陈营长,你带着补给营,立即返回师部,让副师长收拢部队,准备后撤。”傅正范从腰间拔出驳壳枪:“警卫连,跟我去点军坡。”
    “师座,那里刚刚遭到轰炸,危险!”陈大贵提醒道。
    “那里是军野战医院,有我们的伤员和军医,我们不能见死不救!”傅正范边说,边带着警卫连冲了过去。
    看着傅正范渐渐远去的背影,补给营的士兵呆呆地望着陈大贵:“五爷,该啥子办?”
    陈大贵猛地一跺脚,双眼一蹬:“先人板板,问我啥子办?我知道啥子办!我只知道,没得师长,我们就要成炮灰喽!挑起担担,跟上师长。”
    整个军野战医院,已成了一片血和火的海洋。
    日军轰炸机群这次飞行带足了**,本来是将七十五军的前沿阵地炸成一片火海,没料想低空掠过前沿阵地,却发现已是空无一人。轰炸机群四处搜寻一番,也没发现中**队的踪迹。按照陆军航空兵飞行条例,飞机是绝对不能带弹返回机场的,带队长机正愁这些**没地方扔,却发现前方连片白底红十字,在朝阳下显得格外夺目。
    “目标!前方帐篷区,攻击!”带队长机命令道。
    “队长阁下,那是支那军队的野战医院,按照日内瓦条约,医院不得攻击。”有个别飞行员在话筒里犹豫。
    “八嘎!既然是野战医院,那就是军用目标。他们医治好伤员,不还是要上战场和帝**队作战吗?”长机飞行员大骂,“对于弱国来说,国际准则不过就是一张废纸。随我攻击!”
    飞机低空呼啸着掠过野战医院,无数重磅**从天而降。
    顷刻之间,手术室、重症监护室,还有医生护士值班室都变成了一片火海!
    无数身影在火光中跌跌撞撞,发出瘆人的哀嚎,再无力地瘫倒在滚烫的土地上,活活地化成一堆堆骨灰,随着旋起的火风,消散得无影无踪……
    侥幸逃脱这场灭顶之灾的,只有秦婉媛和十几个护士,还有一起散步锻炼的十几名处于恢复期的伤员。
    一早,秦婉媛想到包扎绷带严重不足,就带着几个护士,乘着早上难得的空闲,一起去溪边清洗血污的绷带。为了腾出床位给重伤员休息,一些能行动的轻伤员也纷纷离开帐篷,跟随护士来到溪边,一边呼吸新鲜空气,进行恢复性练习,一边帮着这些劳累的护士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就在这时,日军机群突然临空了!伴随着阵阵巨响,医院帐篷区陷入一片火海,院长、所有的医生,还有昨天费尽千辛万苦抢救过来的重伤员,全都牺牲!
    秦婉媛最先从惊愕中清醒过来,她打满一桶溪水,双手提着,踉跄地向帐篷区跑去。
    火焰呈龙卷风一样,席卷着一切!宛如通红的熔岩,热浪伴随着浓重的焦臭烟气,熏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看到火场外还有几个宪兵正站在那里手足无措,秦婉媛边哭边喊:“你们都愣着干什么?快救火呀!”
    几个宪兵如梦初醒,连忙接过秦婉媛手中的水桶,朝燃烧的帐篷泼了过去。
    杯水车薪,起不到半点作用!
    正当所有的人一筹莫展之际,通过隐隐的火光,对面来了一支部队。
    这支部队穿着国民革命军灰色军服,手中端着清一色的上了刺刀的中正步枪,军容严整。为首的是一位矮小粗壮的中年军官,挎着驳壳枪,佩带着中校领章。只是,这支部队每个人脚上都一双奢侈的胶底翻毛皮鞋!
    秦婉媛如同看到了救星,正准备迎上去。
    “口令!”突然发现一支来历不明部队,宪兵出于本能,警觉地持枪拦了上去。
第8章 危情降临
    只见对面为首的“中校”并不答话,满面笑容地快步走来,正当宪兵准备再度警告时,只见那位“中校”闪电般地从身后亮出一把锋利的短刀,倏地抹向离他最近宪兵的脖子。
    “中校”后面的几个士兵也快步冲向前来,亮出手中的刺刀,准确地刺向中国宪兵的咽喉!
    宪兵睁着迷茫无神的眼睛,瞬间瘫倒在地上,鲜血和喷泉一样溅射到空中,空气中顿时充满浓重的血腥气。
    眼前的这一幕,让秦婉媛惊呆了!她捂着嘴巴惊恐地看着这一切,和雕像一样,一动不动。
    “中校”狞笑着一步步朝自己逼来,快到自己跟前时,秦婉媛猛然醒悟,她转过身,高举双手边跑边大喊:“姐妹们,是鬼子,快跑!”
    一个鬼子下士举枪瞄准秦婉媛,刚准备扣动枪机,却被“中校”猛地抬起了枪头,“啪!”子弹呼啸着射向空中。
    一记重重的耳光甩在鬼子下士的脸上:“八嘎!抓活的!”
    十几个护士和伤员,正抬着水桶,端着水盆向这边赶,突然发现秦婉媛高叫着朝她们跑来,后面是一群明晃晃的刺刀,又突然听到枪响,她们知道前面情况邮编,立即扔下水桶、水盆,搀扶着伤员,拼命往回跑。
    然而,四周都是峭壁悬崖,他们无路可逃!
    鬼子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秦婉媛带着护士和伤员,被一圈明晃晃的刺刀逼着,一步一步望点军坡顶退去。
    即使在这样的危难关头,护士们还是尽着自己的职责,将伤员护在自己身后但身后的伤员又顽强地站了出来,用残缺的军人身躯保护着娇弱的女人。他们就这样相互扶持着、相互保护着,一步一步,退到了点军坡顶。
    坡顶阴面,是一个硕大的深坑,如同张开狰狞大口的妖魔,等待着牺牲者自投罗网。
    这,就是野战医院用来埋葬不治伤员的千人坑!
    “姐妹们,弟兄们,我们宁死也不做鬼子的俘虏!听我口令,我们一起往山下跳!”秦婉媛含泪说道。
    “护士长,我们听你的!”后面传来哽咽但坚定的回应声。
    “姐妹们,挽起手来!”秦婉媛张开双臂,说道。就在她伸开手臂一刹那,她的手碰到腰前一个硬硬的东西,秦婉媛突然想起,那是傅正范送给他的勃朗宁手枪!
    宁死也要杀几个鬼子!秦婉媛心里一动,她猛地掏出手枪,对着面前的鬼子狠狠地一扣扳机。
    看到秦婉媛掏出手枪,已经到眼前的一圈鬼子,倏地一下,迅速退了下去。
    但是枪没响!
    鬼子们发现对面的女护士居然不知道射击前要拉开枪栓上顶膛火,于是哄笑着着再次逼了上来。这十几位年轻貌美的女护士,已经让他们yhu焚身。
    秦婉媛绝望地双手握枪,闭上眼前,两根食指抱着枪机护圈,狠狠地搂了下去。
    “啪啪!”奇迹般地,手中的枪连续响了!无意中,秦婉媛启动了勃朗宁手枪应急射击功能。
    很快,秦婉媛就将弹匣里的子弹全部倾泻而出。
    最前面的几个鬼子应声倒地。
    后面的“中校”一看,立即目露凶光,“死了死了地!”
    两三个鬼子举着刺刀,狠狠地向秦婉媛胸前扎来!
    秦婉媛再次扣动枪机,只有撞针的空响,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刺刀的冷锋即将触及到自己的皮肤时,秦婉媛突然耳畔响起两声清脆的枪响,接着又听到一连串的爆炸声。那是熟悉的国造木柄手榴弹的脆响!
    秦婉媛没有感觉到身体疼痛和意识消失。她睁开眼睛一看,刚才那个要刺杀自己的两个鬼子已倒在自己的脚上,每个太阳穴一个弹孔,正在往外汩汩冒血。
    而在鬼子后面,无数的火光闪起,面前的鬼子也纷纷中弹到底。
    “姐妹们,趴下!”秦婉媛叫道。
    她看得清楚,一支五十人左右的手枪队边投弹边射击,从左边冲杀了过来,为首的,正是自己的姐夫傅正范。他手持两把驳壳枪,左右开弓,弹无虚发。
    很快,手枪队和鬼子特攻队搅在一起。面对着鬼子贴身白刃战,手枪队刚开始还能一枪一个,但随着驳壳枪弹匣子弹打光,却根本没有换弹匣的机会,有的队员只得捡起了鬼子的步枪,有的却只能徒手相博!
    面对着训练有素的鬼子,这无疑是自杀!尽管警卫连和鬼子特工队拼死相搏,但终究寡不敌众,眼看着傅正范带的人数越来越少,秦婉媛心急如焚。
    后面又传来一阵呐喊!数百名拿着绑着刺刀扁担的民工冲了过来,和鬼子拼杀在一起。但挥舞着扁担的民夫,对战鬼子的刺刀,还是明显处于劣势!
    陈大贵挥舞着扁担,连续打倒面前的两个鬼子,他偷眼一看,鬼子越聚越多,于是大喊一声:“伙计们,亮家伙!”
    不约而同,民夫中有几十个精壮汉子,闻声从扁担中,变戏法般地抽出了一把把长刀!
    这些长刀在上陈大贵他们手中。似乎有了灵性,就那么简单的几招,或刺或劈,鬼子纷纷中刀倒地。
    警卫连官兵利用这难得机会,迅速换上弹匣,再次将弹雨泼向鬼子。而点兵坡顶上的伤员,也拾起鬼子扔下的步枪,居高临下,向鬼子瞄准射击。
    鬼子被三面夹击,终于不敌,交替掩护着,狼狈向山外逃窜。
    傅正范却无心追赶。眼下当务之急,是要带着这些护士和伤员赶回预四师,赶在鬼子大队人马合围之前,带领全师官兵撤退到后方。
    “我不走!”秦婉媛眼泪汪汪地看着还在燃烧的营地:“院长他们为国牺牲了,我不忍心看着他们曝尸荒野。”
    看着眼前倔强的妻妹,傅正范不由得心底一颤:当年,在南京保卫战中,他同样为战地医院护士的妻子,就是为了留下照顾伤员被冲入医院的鬼子兽兵掠去,受尽凌辱而死。想不到眼前这个妻妹,又是和她姐姐一样的执拗性格。
    不能让悲剧重演!傅正范下定决心:“陈大贵,你带着一营负责灭火,警卫连,负责周边警戒,发现有人可以先开枪。”傅正范命令道。
    警卫连还剩下五十多人,他们捡起鬼子遗弃的中正步枪,占据着各个要点,密切注视着周围一举一动。
    陈大贵将几百名壮汉排成两队,从溪边一直到营地,轮流传送水桶水盆。溪水在手臂组成的传送带上流动着,营地的大火被渐渐浇灭。
    进入火场,忍着刺鼻的焦臭,秦婉媛来到中央手术室的位置,寻找着院长的遗体。
    但什么也没有找到!被烈焰烧得变形红黑的钢制手术台下,只有一副金边眼镜框,还有一把熏得焦黑的手术刀。
    陈大贵带着民夫,将还能辨认的焦尸默默地集中起来,包括刚刚牺牲的宪兵和几十名预四师的战友,一起抬到了点军坡后山的“千人坑”。
    对于重伤不治的伤员,医院一开始还能用白布裹一下,一人一个土坑掩埋,坑里还垫一点稻草,放一点石灰,立一座墓牌。昨天开始,随着大量伤员来到,重伤不治的伤员直线上升,医院就顾不过来了,只得在点军坡后山临时挖一个大坑,将所有牺牲的官兵都埋在一起。
    秦婉媛将手术刀和眼镜框用布包好,放在坑的正中央,就让这位仁心的院长,在天国在照顾这些伤员吧!
    陈大贵带领民夫掩埋好烈士遗体后,已是时过晌午。
    警卫排排长匆匆过来:“师座,有小股敌人向这边移动而来。”
    六师和十三师后撤后,现在的点军坡不再是后方而成了前沿,傅正范带着这么一支战斗力低下的部队,自然不敢和日军精锐正面抗衡。
    三十六策,走为上策。
第9章 身陷敌后
    预四师分布范围很广除了师部和一个补给团在江南外,还有两个补给团组驻扎在江北黄花乡一带。在那里,有长江上游江防司令部的秘密仓库群,承担着为整个夷陵防线弹药物资补给。为此,傅正范安排副师长王中柱,带着一部电台和师部部分参谋人员,在黄花乡南边村开设了第二指挥部。
    傅正范毕业于黄埔一期,身经百战,作为一名职业军人,他敏锐感觉到,今天遭遇的小股鬼子,战斗力极为强悍,应该是鬼子特攻队!
    傅正范心中暗暗思忖:这支特工队潜入我军纵深,除了破坏、暗杀,可能还会有更重要使命:那就是发现我军主力位置,用携带了远程电台,呼唤炮火和飞机杀伤。那么,这队渗透进来的鬼子,就比尾随追击的敌人更危险。预四师数千人马要组织撤退,很难逃脱这伙鬼子特攻队的耳目,一但被他们纠缠上,那预四师麻烦就大了。更何况,夷陵地区关山险阻,如果归途的几个隘口或桥梁被切断,贸然离开驻地的预四师,就会陷入有被优势火力的敌军合围的危险。
    经过短暂思考后,傅正范决定先带着这支队伍渡江北上,和副师长王中柱汇合。这不仅仅是可以壮大兵力,更为重要的是,师部被日机轰炸后,只有王中柱这里还有一部电台,可以和七十五军军部联络。
    傅正范要通过电台,请示下一步行动计划,并请求军部开展掩护行动。毕竟,预四师只是一支后勤部队,和精锐的日军对抗,无疑以卵击石。
    几百号人当然不能大摇大摆走大路,幸好这些民夫很多是当地人,对于地形极为熟悉,所以从小路爬山越岭,来到长江边一个隐秘渡口。
    这里驻有预四师的一个舟桥连。说是舟桥连,其实就是当地的青壮船夫。
    因为制空权完全掌握在日军手里,长江又是日本飞机巡逻重点区域,几乎每隔一、两小时,就有几架日本飞机沿着江面呼啸而过,扫射江面一切可疑目标。
    白天当然不能渡江,等到深夜,傅正范带领这支队伍悄然登上竹筏,乘着夜黑偷渡过江,再沿着山间小路,望南边村进发。
    尽管路途很远很崎岖,但有了这些身强力壮的民夫和竹制担架,伤员和护士都得到了很好的照顾,躺在担架上行军。那些傅正范舍不得扔掉的补给物资也发挥了大作用,日军遗弃的几十支中正式步枪,是**的标准配置,那几十箱79毫米口径的步枪子弹终于派上了用途,每支枪,都配备了几十个弹药基数。至于压缩干粮和罐头,对于获救的伤员和护士来说,更是雪中送炭。
    一天一夜的行程,傅正范一行终于赶到了位于南边村的预四师临时师部驻地。
    “师座,您还活着!”看见傅正范迈进指挥部,正在指挥师部参谋布置沙盘的副师长王中柱喜出望外!“师部损失大吗?”王中柱放下手中指挥杆,快步迎了上去,紧紧握住傅正范双手:关切地问。
    ““师部机关被日军飞机夷为平地,机关人员大多牺牲。给我倒杯水!”傅正范干咳了几声,
    “你们加快布置沙盘,勤务兵,给师座倒碗热水来。”王中柱命令道,“一早听说师部被炸,属下担心师座安全,先后派出几批侦察兵,去打探接应,但都没有您的消息,真让属下担心死了!”
    这一天两夜,王中柱就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得团团直转,一方面,他非常担心傅正范安全另一方面,军部一直通过无线电台,呼叫预四师后撤。没有找到傅正范,王中柱怎么也下不了这个决心:数千人从火线撤离,来不得半点闪失,一旦遭到袭击,很可能溃不成军。既有丰富的作战经验,又有能力凝聚全师官兵人心的,预四师上下,唯有傅正范一人。
    “老弟,炸死我傅某的炸弹,小鬼子还没造出来呢!”傅正范接过勤务兵递过来的满满一搪瓷缸热糖水,咕咚咚喝下肚,舔了舔嘴唇说道,“这里的队伍受损失了没有?”
    “此处隐蔽安全,数千将士全部安然无恙,正准备撤离。师座回来,我们就有主心骨了!”王中柱如释重负般地吁了口气,从办公桌上拿起厚厚一叠电文稿,“这是电台收到的军部的命令和敌情通报。”
    “嗯,”傅正范接过文稿,看了一眼正在红灯闪烁的电台,问王中柱:“电台有没有对外呼叫?”
    “绝对没有!”王中柱回答道,“师座多次提醒,鬼子技术先进,有完整的无线台监听网,能精确对我方电台定位,所以,属下将电台实行无线电静默,只接受电讯,绝不主动发报。”
    “做得好!”傅正范赞许地点点头,“师部被敌机轰炸,很有可能就是电台暴露了方位。路上我就一直担心,唯恐老弟这边也重蹈覆辙。还是老弟谨慎得多,保留下来这部宝贵电台。”
    “师座谬赞了。军部一直呼叫我部,命令我部即刻撤退,并将仓库物资炸毁。从敌情通报来看,鬼子先头部队离我部不足十里,情况十万火急,请师座早日定夺。”王中柱说道。
    傅正范翻阅着手中的电文稿,从收到的敌情通报来看,日军第三、第三十九师团先头部队尾随者撤退的第六师和第十三师已经渗透进来,并且在多个地区,和中国后卫部队驳火,预四师处境十分危险。
    “长官,沙盘已更新好。”参谋长报告道。
    傅正范和王中柱围拢过来。从刚刚标注的“宜昌地区敌我态势沙盘”上看,敌我双方呈现出犬牙交互的态势,而整个预四师,就是我方还牢牢咬在敌后的两个大板牙。
    “师座,怎么办?”王中柱望着抱着双臂,眉头紧锁看着沙盘的傅正范,双眼充满期待。
    虽然番号为“预四师”,但王中柱清楚,整个编制只有不到五千人,有作战能力的,只有一个数百人的特务营,其他的都是穿军装的苦力。而渗透进来的敌军,都是日军精锐,如果撤退,一场血战在所难免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更为要命的问题:按照军部要求,第六师和第十三师撤退时,为阻止尾随的日军,将沿途道路、桥梁或布雷,或破坏,更增添了后撤的困难。
    “是我耽误了预四师的弟兄!”傅正范满怀内疚,“如果早日撤离,我们预四师也不会陷入如此的绝境。开机,向军部发报,就说预四师师长傅正范贻误预四师撤退战机,请求给与处分,并请军部指示下一步行动。”
    “师座,使不得!”王中柱连忙说道,“我预四师没即使接到撤退命令,是因为师部电台被日机炸毁,师座没有及时接到撤退命令,这么能说是师座您贻误了战机?”
    傅正范没有说话,只是回头瞟了一眼一直跟在身后的秦婉媛:“老弟,与我们一起来了,还有军医院幸存的几位护士和伤员,他们身体都比较虚弱,你安排一下,给他们准备点热食。”
    此时的秦婉媛,内心更为纠结。她清楚,傅正范正是因为救她,才出现了一天一夜的耽误,让整个预四师陷入了绝境。
    “军医院先是遭到鬼子飞机轰炸,然后又被鬼子特工队袭击,我率部救援,方才贻误战机。”支走了秦婉媛,傅正范对王中柱和盘托出。
    “救助友军。是我革命军人职责,师座何错之有?”王中柱内心也充满焦虑,“何况,此时开机,会被日军侦听,如果敌机来袭,怎么办?”
    “一两次发报,鬼子即便侦听到,也会以为是我军的战地游动电台,不会理会。”傅正范将手放在王中柱肩头,“向军部如实说明这一切,至于结果,就等军部裁决吧。”
第10章 扭转危局
    在傅正范的坚持下,电文以最简洁的方式发送了出去。
    等待回电的过程,既焦虑又漫长。
    临时师部内,除了电讯员戴着耳机准备抄收电报,其他的人,都放下手头工作,将忐忑的目光聚焦在傅正范身上。
    傅正范来回踱着步,努力猜想着回电的内容。尽管国难当头,但**高层,依然**成风,高级将领之间,更是争功委过。这次七十五军一战即溃,势必会被各方指责。有了送上门的替罪羊,军部当然不会放过。自己的命运,轻则撤职查办,重则军法处置。傅正范留恋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突然,他停下了脚步:“王副师长,将部队集合起来,我有话对大家说。”
    随着高亢的集合号声,临时师部外操场上,站满了预四师的官兵。
    傅正范看着眼前一张张朴实憨厚的脸庞,想趁着自己还是预四师师长的身份,对这些民夫弟兄说几句肺腑之言:“弟兄们!你们都知道了,七十五军全线后撤,我预四师现在身处重围,四周都是敌人,是我傅正范陷大家于绝境,我对不起大家!”傅正范深深鞠了一躬,接着说道,“傅某已向军部请罪,所有责任我一人担当!大家都是本地乡民,如果你们想脱离部队,我绝不强留,请到王副师长这里报名,师部会足额发放军饷不想脱离部队,会有新长官带大家退到后方。何处何从,请各位自便!”
    傅正范的这番话,如同油锅里溅入了水滴,下面数千官兵顿时沸腾起来:
    “师长,你不能走!我们没见过这么体恤士兵的好长官!”
    “师长,小鬼子已经打入我们家乡了,我们父老妻儿都在这里,还能往哪里退?”
    “我们不退,师长也别走,我们是军人,发枪,我们和鬼子拼了!”
    下面怨愤声、担忧声和激昂声此起彼伏,看到大家情绪如此激动,傅正范深感意外,扯着嗓子想安抚解释,但他的声音早被淹没的一波b声浪之中。
    正当傅正范不知所措之际,从人群之中,走出了陈大贵。他来到傅正范前面,举手敬礼:“师座,能否让属下说上几句?”
    “陈营长请!”傅正范知道陈大贵的这些民夫中威望很高,正求之不得。
    陈大贵转身面对着下面鼎沸的人群,喊了一声:“弟兄们静一静,能否听我陈大贵说上几句?”
    虽然声调不高,但声音却发至丹田,穿透力极强。
    沸腾的人群渐渐平静了下来。
    陈大贵高声说道:“弟兄们,你们以前见没见过从来不打骂士兵的长官?”
    “没有!”下面齐声回答。
    “弟兄们,你们以前见没见过拿自己军饷补贴士兵伙食的长官?”
    “没有!!”
    “弟兄们,你们以前见没见过和士兵同吃同住、一起挑担子上前线的长官?”
    “没有!!!”
    “但现在我们这里就有一位!就是我们的傅师长!弟兄们,有这样的好长官,我们该怎么办!”
    “跟着他,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惜!”下面齐声回答。
    此时,很多人的脸上,热泪在奔流。
    陈大贵看到时机成熟,继续说道:“弟兄们,如果有人抢了你的粮食,该怎么办!”
    “和他拼了!”
    “弟兄们,如果有人烧了你的祖屋,该怎么办!!”
    “和他拼了!!”
    “弟兄们,如果有人杀了你的父母孩子,弓虽.暴了你的妻子姐妹,该怎么办!!”
    “和他拼了!!!”
    “现在,日本鬼子就在烧我们的房子、抢我们的粮食,杀我们的亲人,祸害我们的妻子姐妹,该怎么办!”
    “拼!拼!!拼!!!”这不是在呐喊,而是在嘶吼,阵阵声波,将树叶都震得簌簌往下掉。
    陈大贵转身面向傅正范,单腿跪地,双手抱拳:“川东哥老会宜昌分舵舵把子、预四师第十团一营营长陈大贵,率全体弟兄,恳请傅师长留下,带领弟兄们一起打鬼子!”
    “呼啦啦!”下面人群中,几百人跪了下来:“请师长留下!”
    “呼啦啦!!”几千人全部都跪下:“请师长留下!!!”
    傅正范已是泪流满面。
    抗战以来,**节节抵抗,节节失利,虽然有种种原因,但士气低落、畏惧厌战也是一个重要原因,今天,他终于从这帮川东“棒棒”身上,看到了中华男儿的血性,作为黄埔雪子,职业军人,傅正范顿时豪气盈胸:“弟兄们!请起来!我傅正范何德何能,能得到弟兄们如此信任!承蒙弟兄们厚爱,我决定留下,和弟兄们一起保卫家园,保卫陪都,保卫中华!傅某对天起誓:如果傅某有三心二意,必定粉身碎骨,死无葬生之地。”
    “发枪!发枪!发枪!”下面的弟兄在喊。
    “副师长,打开江防司令部仓库,发枪!”说道。
    “这?没有上峰的命令,不合适吧?”王中柱有几分犹豫。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负全部责任,开仓发枪!”
    此时,远在五十里外的三斗坪。七十五军临时军部。
    参谋长张功正背着手烦躁地在窗前踱来踱去,一封电报夹在手指间。
    电报内容就是傅正范自请处分,并要求军部派人接管预四师。
    对张功来说,这两件事都是烫手山芋:
    尽管傅正范将预四师孤悬敌后的责任全部背上,但张功知道,预四师和军野战医院没有及时撤退,关键原因还是军部通知不及时、撤退方案不完善所致,而这一切,最大的责任人就在参谋长况且,傅正范当机立断,主动救援军野战医院,应该予以褒奖才是作为傅正范的同班同学,张功对傅正范舍身忘死、爱兵如子的情操心中也是非常敬重,从个人情感上,也不忍心处理。最为棘手的是,如果处理了傅正范,有谁愿意冒死跨过火线,去带领这支身陷敌后的弱旅后撤?
    正在他犹豫不决之时,通讯主任又拿了一份电报过来:“参座,预四师又发来一份电报。”
    “放在那边吧!”张功烦躁地说,“这个傅正范,就这么急于撂挑子,连给我考虑的时间都不给吗?”
    “参座,”通讯主任眼中有几分湿润,“电文您还是先看看吧!”
    张功劈手夺过电文纸,扫了几眼,他愣住了:
    “国民革命军七十五军并转长江上游江防司令部:
    日寇叩关,民族危急,宜昌陷落,陪都震动。然革命军人,以身报国,川东子弟,誓死保家。虽孤悬敌后,但脚踩神州大地,背靠中华百姓,傅正范等预四师全体官兵愿竭尽至诚,效命疆场,扬我国威,挫彼寇焰。但预四师人少枪缺,能否打开府库,发放枪支,征召青年,武装国民,陷敌汪洋,还我山河。肃电奉闻,敬候明教。”
    张功不由得眼睛一亮!
    宜昌一战,七十五军两个精锐满编师只坚持了一天,就全线崩溃,导致川东门户夷陵落入敌手。尽管撤退命令得到了统帅部的首肯,但军中也有不少风言风语,被总裁誉为“忠实将军”的军长周岩也灰头土脸,完全没有了往日嫡系的威风。如果傅正范能带领预四师在敌后坚持下来,至少证明七十五军还在前方战斗,多少会为七十五军挽回一些颜面。
    想到这里,张功对通讯主任说道:“以七十五军的名义,将此电文转发给重庆统帅部和长江上游江防司令部,并抄送在重庆述职的军座。”张功说道。
    通讯主任下去后,张功将傅正范的前一封电报撕得粉碎,扔进废纸篓。他兴奋地一击手掌:“正范兄,谢谢你!你这一步棋,将七十五军的危局全部盘活了。”
第11章 检讨会议
    重庆。南山。峰峦叠嶂,沿江列峙,林木联袂,郁郁苍苍,宛如一道绿色屏障,护卫着陪都的安全。
    平日里,这座供重庆市民休憩锻炼的风景区,此时却警备森严。各个进山路口并设置了重重路障,通往山上幽静的小路上,密布着明哨、暗哨和潜伏哨。所有的士兵清一色头戴德式钢盔,手持美式汤姆生冲锋枪,臂上佩戴着“空勤”臂章。一座座从树丛中冒出的叉状金属天线,和此起彼伏的“滴答”声,更显示出南山的神秘和怪异。
    在茂密的树林掩映下,有一座中西式三层砖木结构建筑。傍边一个不起眼的木牌上写着“云岫楼”,这座本是供重庆本地达官富商避暑之用的山间别墅,却成了抗战时期的军政指挥中心。
    这是中华民**事委员会委员长蒋中正的居所和办公室。
    在二楼会议室,聚集着一大批军政高官。这是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的一次例行会议,会议的主要内容就是检讨刚刚发生的夷陵保卫战,七十五军军长周岩正站立着,在吞吞吐吐地述说:“由于我军缺乏空中掩护,后勤补给线和炮兵完全暴露在日军飞机轰炸之下,一个上午就损失了全部重型火力,一线部队既缺乏炮火掩护,又缺少弹药补给,在日军飞机和重炮的双重打击下,损失惨重,面对日军第3师团和第40师团凌厉攻击,我军只能采用白刃战等方式和敌肉搏,一天下来,全军减员达三成以上,在给于敌寇大量杀伤后,奉命趁夜后撤到三斗坪一带,重新组织防御……”尽管只是初春,但周岩额头还是泌出一圈细密的汗珠。
    “各位同志,有什么要向周军长疑问的吗?”看着会议室的气氛很凝重,中间坐着的蒋中正说道。
    “我想请问周军长,如果日军继续向三斗坪进攻,请问贵军是准备退往重庆还是退往贵阳?”说话之人,是军政部长何应钦。
    面对着何应钦眼镜后面投过来的冷冷目光,周岩战战兢兢,只是反复辩解:“没有空军掩护,我们一个军,怎么也抵挡不住日军两个精锐师团进攻啊!”
    “那按照周军长的意思,七十五军这次丢了夷陵,是周志柔将军的责任喽?”何应钦面向坐在蒋中正身边的航空委员会副主任周志柔,进一步逼问道。
    周志柔只是苦笑一下,没有回应。
    周岩心情更为紧张:“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实话实说。我部前线官兵一无空中掩护,二无炮火支援,仅靠步枪、刺刀和手榴弹这些轻武器,怎么打得过武装到牙齿的日军精锐师团?只能奉命撤退,保存力量,以图再战。”
    “按照周军长的意思,我们没有了空军,是不是就该向日寇投降了?”军训部长白崇禧接过话头,继续追问。
    面对两位军中巨头的严厉追问,周岩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周志柔,希望周志柔看在浙江同乡的份上,出面为他说话。
    但周志柔却眼睛望着窗外,装着没看到。刚才周岩的那番话,将重庆门户夷陵失守的责任推卸到已经不存在的空军身上,无疑是在他还内心没有愈合的伤口上又散上一把盐,让他又愤怒又痛心。
    “委员长,”白崇禧站起来接着说道,“如果国民革命军都像七十五军一样,以种种借口,丧师失地,那么,整个抗日战场将会一溃千里,到时,陪都重庆不保,整个西南不保,中国民族会成为亡国奴。属下建议,对七十五军这种避战行为,要严加惩处,对为首将领,要按军法处置。”
    白崇禧话音未落,何应钦也站起身来:“周军长,我且问你,你口口声声说奉命,请问你是奉了谁的命?是军政部还是军训部?我刚刚接到情报,七十五军野战医院被日军血洗,医护人员和伤员无一幸存预四师数千人马下落不明,江防司令部和七十五军军需仓库大量军火物资也没及时转移,这些,周军长你作何解释?”
    此时的周岩,已是满头大汗,他知道自己已成替罪羊,只能用哀求的目光看着中央的蒋中正。
    蒋中正扫视着在座的高级将领,希望有人出来为周岩说句话。但会场鸦雀无声。所有的将领都知道,七十五军是浙江子弟兵,是委员长的嫡系,军长周岩更是委员长心腹爱将,没有委员长的首肯,借周岩十个胆子,也不敢一天就放弃夷陵重地。今天,两位军中大佬借题发挥,就是要给委员长难堪。在这几位大佬面前,谁也不敢轻易选边站队,最好的自保方式,就是保持沉默。
    会场的气氛极为凝重,安静得听得见自鸣钟摆动的咔嚓声。白崇禧和何应钦笔直地站立着,目光如利剑般直刺周岩。而对面的周岩,已是浑身筛糠,两腿发抖。
    正在这极度尴尬之时,会议室的门内轻轻推开了,进来一个身穿中山装的男子,此人正是总裁侍从室主任贺耀祖。他手中拿着一纸电文,径直来到蒋中正身边,并耳语了几句。
    蒋中正接过电文,匆匆扫了几眼,铁青着的脸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周军长,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他操着浓重的奉化口音缓缓说道,“你明明留下一个整建制的预四师还在前线,怎么说是放弃夷陵,撤离到三斗坪呢。”蒋中正扬了扬手中的电文,然后交给贺耀祖:“这是预四师师长傅正模发来的电报,贺主任,你给各位同志传阅一下。敬之、健生,你们坐下,周军长,你也坐下。”
    随着电文在与会者手中传阅,各个人都展开了紧锁的眉头,发出迎合的赞叹。会场的气氛终于宽松起来。电文最后传到周岩手上,他双手接过电文,一字一句看完所有内容,内心长长出了口气,身体瘫软在藤椅上。
    椅子下面,已有一汪水渍。
    “各位都看完了?”蒋中正从贺耀祖手中接过电文,扬了扬:“在这国难当头,我们还是有一些有血性的将领,还是有一些有意志的部队!傅正范,我记得,好像是黄埔学生,敬之,你是黄埔总教官,这个傅正范是第几期的?”
    “报告委座,”何应钦起身说道,“傅正范师长是黄埔一期的,参加过北伐、淞沪抗战和武汉会战,多次负伤,立下赫赫战功。”
    “好好!”蒋中正连连点头,“健生,这个预四师又是什么来头?”
    “报告委座,这个预四师是一支杂牌军,主要由当地的民夫组成,负责看守军需仓库和运送给养,属于后勤序列,人员不满五千,师长不过是上校军衔。”
    “什么!”蒋中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敬之!堂堂的黄埔一期生,又参加过北伐、淞沪抗战和武汉会战,怎么到现在,还只是个上校?军政部怎么搞的?你这个黄埔总教官怎么不考察提携?”
    “委座,推荐提拔将领,是所部长官职责,军政部只是审核批复而已,傅正范一直任劳任怨,打过很多漂亮仗,就是不擅长走长官路线,一路长官都不积极推荐,即便军政部指名函询,个别长官还以傅正范亲共为名驳回,所以每次都比别人慢半拍,故还只是一个上校。”何应钦边说,边意味深长地看了周岩一眼。
    “周军长,你说傅正范亲共,有什么确凿证据?”蒋中正当然明白何应钦的话外之音,语气顿时严厉起来。
第12章 山地阻塞
    “属下没发现傅正范有什么具体证据,只是觉得,他和**绝大多数不一样。”周岩小声说道。
    “有什么不一样?”蒋中正追问道。
    “傅正范军饷不低,但却过于清贫,连自己的宅子都没有妻子去世后,至今也没再娶,而且和士兵打成一片,没有一点军官架子,还口口声声和士兵们大谈,官兵一致,民主自由,这些做法,和八路军倒有几分相似。”
    “简直是胡说八道!”周岩还没说完,蒋中正就将端在手中的玻璃杯重重往桌上一放:“国难当头,艰苦朴素,是我国民党人必须具备的精神境界官兵一致,同仇敌忾,更是我革命军人的应有风范,傅正范这么说,这么做,不称功,不贪财,正是传承了亲爱精诚、团结合作、卫国爱民、不怕牺牲的黄埔精神,如果这算亲共,那贪图享受、贪生怕死就该是我国民党人的风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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