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一个店里然后店里的人不管导购销售还是工人说话都一个腔调,尤其女的

家在鲁西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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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源解:集市,狭义的说法乃做买卖的地方,定期或在固定地点买卖货物的市场也。
天下黄河九曲十八弯。在鲁西南,有一条西起黄河临卜段,东至水泊梁山以东的东平湖区,蜿蜒数百公里,林木葱茏苍翠的黄河防
辞源解:集市,狭义的说法乃做买卖的地方,定期或在固定地点买卖货物的市场也。
天下黄河九曲十八弯。在鲁西南,有一条西起黄河临卜段,东至水泊梁山以东的东平湖区,蜿蜒数百公里,林木葱茏苍翠的黄河防洪大堤。因为承担着拦截黄河水患的重任,官府严禁人们动用大堤一棵草或一锨土,否则就是杀头之罪。因此人们把这条黄河大堤称之为金堤。大概是黄河第九十九道转弯处的金堤脚下,有一处集市叫做郑营集。
此处何时起集,无从可考。老辈人口口相传,说是打明代洪武年间,随着山西洪洞大批移民的到来,这里就林茂粮丰、店铺林立,商贾云集,买卖兴隆。到了清代,乾隆爷从京杭大运河上的红船码头登岸,还专程来到这里察访民情一一品尝了周家的烧羊肉、孙家的油炸谷子面黄河小鲫鱼、宋家的凉粉和张家的胡辣汤之后,赞不绝口。
每逢农历的一六三八,是郑营集约定俗成的集日。在集日前一天的傍晚时分,太阳落山之前,伴着薄暮和炊烟,就有隔河相望的濮阳、一衣带水的济宁等附近州县的商贾纷至沓来。偶尔也有来自江南的操着一口肇话的南蛮子,一路北上,跟着各地的集日走,卖些丝绸绢帛、绣花针线、景德镇瓷器之类。碰巧了,还有来自河南开封的豫剧团、安徽凤阳的花鼓戏,或者河北吴桥的杂技班子在集日这天演出。 解放前,历朝历代的官府衙门只是征收苛捐杂税,向商家摊派银两,索要特产。除了打官司之外,管理集市,维护治安和交易秩序的事儿根本不大过问。历史上的集市贸易、商业往来,基本属于自生自灭、放任自流状态。
为了吸引南来北往的客商,促进本埠集市繁荣,维护买卖交易公平,保护每个商家的利益,每个集市都自发成立了群众自治组织,也就是后来的商会。商会的会长一般是由本地的商家推选一位德高望重、公道正派、在大伙心目中威望较高的商号掌柜担任。
商会会长在本集市上,具有绝对的权威。集市如何规划布局、分行划市,官府摊派的税赋怎么分摊,小偷小摸、地痞无赖、缺斤短两、打架斗殴、交易纠纷的处置等等大小事务,都是一揽子全管。关于集市上的一应事务,商会会长也是一言九鼎,吐个唾沫砸个坑。其职能囊括了现如今的市政、规划、城管、税务、社会治安和工商管理。老百姓不知道啥叫会长,就管这样的人叫集头。民国时期,我家在郑营集上开着一爿中药铺子,我曾祖父作为药铺的掌柜,就是这样一个集头。
集日这天,星星还在空中眨着眼睛,杂货店里打杂的伙计们就早早地从被窝里爬起来,乒乒乓乓地一阵忙活。蒸包子、做馒头、煮水饺,卖丸子汤、羊肉汤、胡辣汤、豆腐脑,炸油条、煎肉盒、打烧饼火烧,磨豆腐、捞凉粉、抻挂面、轧面条的饭馆、作坊就开始支摊子。镇街上鳞次栉比的锅灶冒出袅袅的炊烟,锅底下的火光忽明忽暗,映红了烧火丫头睡眼惺忪的的鸭蛋脸。
东方露出了鱼肚白,经营布匹、鞋帽、针织服装、针头线脑的摊子早已支起了遮阳棚;药店、诊所、熟食店,邮局、报馆、照相馆,糕点铺子、缝纫铺子、洗澡堂子等临街的店铺和门市依次卸下了门板。
通往各村的乡间小道上,担挑子卖菜的,推独轮车卖麻绳的,赶着马车贩粮食的,过河贩卖驴骡马匹的,赶猪牵羊去配种的,挎着一篮子鸡鸭鹅蛋的,男女老少都头顶露水,行色匆匆,朝着郑营集赶来。老太太坐在孙子的独轮车上,盘算着买一把牛角梳子;小孩子被抱在大人的怀抱里,早就被包子、肉盒诱惑得口水拉了一尺长;相亲的大姑娘在婶婶和嫂子的鼓动下,盘算着扯几身花衣裳;更有那新婚不久的小两口,打扮得衣着光鲜、头发锃亮,抹了喷香的雪花膏,牵了手前去照个像。
这时候,镶牙拔罐子的李胖子,磨十三香的王守义,摆颜料摊子的刘大牙,剪绣花样子的张媒婆,卖烤地瓜的孙大用,以及补鞋匠赵瘸子、剃头匠黄哑巴几个生意人正在东张西望地索摸地方。张媒婆叼着烟袋锅子妖里妖气地说,这块地方是俺上集就占下的,你个赵瘸子给我滚一边去。赵瘸子撇撇嘴说,你那块地方早就烂得不成样子,还不是俺上集用缝鞋的锥子给你缝上的。黄哑巴手里举着剃头刀子,一副不要命地架势,吓的卖颜料的刘大牙赶紧腾出了地方。烤地瓜的孙大用是个二百五,三句话不投机就要动拳头。
磨十三香的王守义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他亮开吆喝生意的大嗓门,撇着一口河南腔说,恁这个郑营集没法赶了,都是隔着门缝看扁人,仗着外地人好欺负咋地?等着吧,俺这就找恁的集头评理去。一帮人就吵吵嚷嚷地来到中药铺,找了我的曾祖父给评理。
曾祖父总是偏爱外乡人,亲自给王守义划出了一片卖调料的地方。看来,那时候老人家就有招商引资的先见之明。老王支好了摊子,手里转着一盘石头小磨,一边磨调料,一边就开了腔,引来了无数的顾客争相购买。
花椒好,花椒香,花椒的味道特别长,
熬鱼炖肉少不了,煎炒烹炸属它强,
凡是做菜它调味,没有花椒味不香,
要问花椒产何地,河南开封是家乡。
十大调料调了个好,十大调料配了个全,
要想味道它更美,还有三宝往里添,
三种宝,不寻常,沙仁、肉蔻、小丁香。
这就是王守义牌十三香,恁要不买俺没意见,
恁要买了算有眼光&&
日上三竿的时辰,集市上已经是人山人海,人挤人、人挨人,经常有人挤掉了鞋子,人声鼎沸,人欢马叫,吆喝声,叫卖声,讨价还价、争执吵架声此起彼伏。锵剪子、磨菜刀的砂轮子飞转,火星子四溅;相面、看手相、点痦子的摊子前挂满了自己制作的锦旗牌匾;耍猴子、玩杂技的场子周围,看热闹的人里三层、外三层;杀猪卖肉的王屠夫,手起刀落,说砍三斤猪礼条,一刀下去不差半两;王小泉的剪刀卖得好,咔嚓咔嚓能剪断铁条儿;马上就要收麦子了,家具行里,农人们对杈把扫帚扬场掀,挑得格外仔细;旋锭子的何老三忙得顾不上抬头,纺线锤子在旋床上吱吱地旋出细碎的刨花。卖熟肉的锅里,猪肉驴肉牛羊肉,咕咕嘟嘟冒着诱人的香气;牛肉拉面的白布棚子下边,孔老二大汗淋漓,扭着肥肥的屁股,把拉面舞得上下翻飞,超过了头顶&&
瞎子王难缠已经肩扛褡裢、手持竹竿摸索在大街上。另一只手上举着一把虱子药和老鼠药在叫卖。他嘴里不时地喊着自己编的顺口溜:&虱子药,药虱子,买了给恁二妮子;虼蚤药,药虼蚤,买了给您孩姥姥。虱子虼蚤都药完,恁家再也不难缠。&&老鼠药,药老鼠,恁家粮食都保住;偷花生、偷豆子、还偷小孩兜肚子;三毛钱、一大包、大小老鼠全包抄,不结扎、不带环,老鼠自觉不生孩&&&
&老鼠药,药老鼠,大哩小哩都逮住,溜奸哩、耍滑哩,老鼠夹子不拿哩,养个猪、养个羊,都比养个老鼠强,咬箱子、咬柜子,咬老妈妈的线穗子。偷吃谷、偷吃粮,半夜三更最张狂,又吃馍、又喝汤,临走还屙一馍筐。恁家老鼠爬锅台,捎着口信让我来,老鼠家爹老鼠家娘,带着老鼠他姥娘,老鼠的儿、老鼠的孙儿,老鼠的外甥、老鼠的侄儿,保它死上好几辈。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会打洞,恁家楼房万丈高,经不住老鼠天天掏。买哩买、说哩说,两毛钱、不算多,家里老鼠连窝撅。恁不买、我不卖,恁家老鼠谈恋爱,下了一窝又一窝,恁家老鼠多又多&&&
除了卖虱子、虼蚤和老鼠药,王难缠还专营一种类似麻将的水浒纸牌。老头老太太闲暇之余,喜欢四人围坐,打那种带输赢的纸牌打发时间。据说,祖上传下来的规矩,这种水浒纸牌从宋江发明出来那天起,就指定由盲人专卖,健全人不得与盲人争饭碗子。王难缠吆喝道:&水浒牌,八十张,老头老太都爱当;输五毛,赢一块,来到集上去买菜;老太婆,心欢喜,回家变个大闺女。&如果是毛手毛脚的小伙子一不小心碰到了王难缠,可千万别给他道歉,不然他就会耍赖,不讹你买十包耗子药就不算完。你只需说:&耶,恁没长眼?俺瞎恁也瞎咋的?&这时候,王难缠便会友好地说:&不碍事、不碍事,同是天下苦命的人,都是爹娘不小心,摸黑做出来的。&然后各行其道。
&枣糖、枣糖,又香又甜,好吃不贵,一个铜板。来啦,来啦,前边沾沾,后边涮涮。&一个赤红大脸,络腮胡子,担着挑子的大汉沿街叫喊,吸引了乡里来的人好奇地上前。交上一个铜板之后,大汉打开前边木桶的盖子,拿了人家的双手在桶里沾沾,顿时一股恶臭扑鼻而来。又拿了人家的双手在后边木桶里涮涮。原来,前边的木桶里装的是他从澡堂子里挖来的淤泥,后边木桶里是一桶清水。这就是他所谓的枣糖和前边沾沾,后边涮涮。上当的乡里人敢怒而不敢言,这汉子却哈哈一笑,挤眉弄眼地说:&吃一堑、长一智,乡巴佬,吸取教训吧。&曾祖父透过药铺的窗户发现了这一幕,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一脚踢了那木桶,怒声喝道:&二狗子,你这个无赖的狗东西,真是丢了咱郑营人的脸,难道监牢还没有蹲够么?&那二狗子赶紧拿了木桶,抱头鼠窜。
俗话说,无商不奸。从北京到南京,买的没有卖的精。那时候,官府不提倡诚信经营。童叟无欺,买卖公平,凭的就是良心,靠的全是自觉。也有一些昧了良心的商家,发财心切,做一些掺杂使假、短尺少秤、以次充好、以假充真的下贱勾当。那些耍秤杆子的,把个秤杆子撅的老高。嘴上说,大爷大娘恁看仔细,谁有俺这秤杆低;俺价格公道分量足,少恁一两俺是猪;乡里乡亲常见面,少恁一钱也不算;要是偷奸耍秤杆儿,把俺眼珠抠下当泡踩。其实,顾客稍不留神,不差半斤,也少给你三两。经常有上当的买家找来争执理论,&你这个赫(黑)老四真是黑了心,你说得怪好,给得忒少啊。&
在卖散酒的摊子前,刘掌柜扯着嗓子巧舌如簧,吆喝叫卖。顾客问,刘掌柜恁这酒里有没有兑水?刘掌柜把胸脯一拍,言之凿凿,十分豪放地说:老哥恁就放宽心,酒好不怕巷子深;地瓜干子加高粱,俺这酒是绝对真;优质好酒赛香油,保你喝了不上头;喝一口,恁想两口,喝半斤,恁不伤身。做买卖,凭流汗,掺杂使假咱不干;坑谁死谁不落好,死在大年五更里!来人被绕迷糊了,信以为真,掏钱打酒。仔细一想,不对呀,咋能&坑谁死谁&呢?刘掌柜朝自己脸上打一巴掌:恁瞧我这臭嘴还说反了。得嘞,恁老别怪罪,再给您补一提子陈年酒头,恁老慢走!
针对商户中掺杂使假,缺斤少两,短尺少秤,坑蒙顾客的现象,曾祖父召集全镇上的生意人开了几次会议,苦口婆心地劝大伙不能坏了郑营集的名声,大力倡导&童叟无欺,买卖公平&,定下了&缺一罚十,假一赔十&的公约和规矩。对于屡教不改者,群起而攻之,赶出郑营集,永远不得再来集市做生意买卖。从此,坑骗顾客现象大有好转,诚信经营渐成风气。
&郑营集,八里长,十字街道分两旁;青菜市,在路南,萝卜笋瓜圆头葱,茄子辣椒大瓣蒜;带刺黄瓜带巴的梨,鸡鸭鱼肉酱猪蹄,长长的菜市恁转不完,蔬菜瓜果能买全。粮食行,在路西,地瓜干子最充饥;豇豆绿豆红小豆,高粱花生和玉米。布匹摊,在隅首,过了药铺往里走;新条绒、花洋布,做了棉袄做棉裤。买牛马,莫发愁,带恁来到集北头;猪羊牛驴一大片,关外的骡子价格贱。恁要吃饭跟俺走,南门桥边醉仙楼&&&打快板的是西街的王二麻子,这家伙游手好闲,又是个酒鬼。每逢集日他都嬉皮笑脸,手持快板,顺嘴胡诌,挨个摊子说着吉利话,恭喜商家发大财,实际是为了自己讨要几文地皮钱。不待集市交易结束,他早已躺在哪个酒馆门口的地下,醉得一塌糊涂。后来,曾祖父使用中药帮他戒了酒,并安排他带领一帮青壮年巡查集市,制止打架斗殴,防范小偷小摸。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做了治安联防队长。
阎王好斗,小鬼难缠。王二麻子还算仗义,相比较而言,最无赖的当数鬼难拿。这家伙是黄河对岸台前一带人氏,整天刮一个铮光瓦亮的光头,手持一个破铃铛,到处赶集。谁也说不清他姓什名谁,只好送个外号鬼难拿。每当生意红火的关头,他就嘴里哼着小曲,挨个来到商家的摊子前,晃得铃铛铛铛响,装疯卖傻要饭钱。引得一帮要饭花子围着看热闹,稍不留神,摊子上的瓜果,货柜上的点心就会少许多。还有那满脸黑灰的花子,抓了食物就往嘴里塞,不然就往食品上吐唾沫,让你卖不出去,弄得商家直恶心。
得了钱,鬼难拿便打躬作揖,嬉笑离去。如果哪个商家把他惹恼了,他就使出&开瓢&的狠招,他这个杀手锏一出,商家这一天就算是白忙活了。所谓的&开瓢&就是现在说的自残,不管你是布匹摊子,还是卖饭的棚子,他手持一把锋利的剃头刀子,呲牙裂嘴在头皮上划开一个大口子,摇头晃脑把腥臭的黑血撒得到处都是,惊得人们四下躲闪,这一天的买卖算是做不成了。到了下一个集日,鬼难拿头皮完好无损,又晃着铃铛来到摊子前。据说,他有一个快速治疗红伤的秘方,一般的刀伤撒上他配制的药粉之后,立马痊愈且不留任何疤痕。
事情反映到曾祖父那里,他眉头一皱,计上心头,向来人如此这般,耳语一番,那人点头离去。不几日,鬼难拿根据人们的指引,来到曾祖父的药铺里,购买治疗红伤的配料药。曾祖父不露声色,暗中在硼砂等药粉中加入了斑蝥、阿魏等成份。
使用了曾祖父的药粉之后,鬼难拿的秘方失灵,头上的伤口经久不愈,流血化脓,疼痛难忍,腥臭难闻。他再次来到药铺里,欲要耍赖问罪。曾祖父义正词严地说,多行不义必自毙,你厚颜无耻,依仗有个快速治疗红伤的方子,敲诈钱财,不劳而获,扰乱集市贸易,早已惹了众怒。我已经在你的药里加了毒,而且只有我才有解药。如果你不思悔改,继续作恶,你的头皮将永远腐烂下去,直到脚底流脓而死。假若你从今以后不再骚扰商家,我将保你七天之内伤口痊愈。我还要提醒你,经过这次折腾,那快速治疗红伤的秘方,对你来说已经失效,望好自为之。从此以后,鬼难拿改邪归正,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
一个时期,从黄河上渡船过来的扒手非常猖狂。集市上经常会有农家汉子突然蹲在地上抱头大哭,刚刚卖牛得来的银元,全家人的口粮钱,家中病人抓药治病的救命钱竟神不知、鬼不觉地就被贼人偷去。还有很多商家,全家老少忙活了一天,收获颇丰,然而那装钱的罐子却不翼而飞。遭窃的苦主一筹莫展,寻死觅活,甚是可怜,令曾祖父大伤脑筋。他一方面在集市上张贴告示,提醒人们注意防范,并命令王二麻子这帮治安队员严防死守、加紧巡逻。另一方面请来了县府的官差和衙役,住在集市上,好酒好菜地伺候,一旦王二麻子抓到了惯偷,立即交由官府的来人严加惩办。
随着集市上防偷防盗措施的不断加强,曾祖父家中的八仙桌子上会莫名其妙地摆着一堆银元,厨房里经常挂着整只的山羊肉或者一大块猪后蹲。曾祖父明白,这是道上的贼人在施以小恩小惠。他说,宁看贼挨打,不看贼吃饭。这贼人的东西,打死也吃不得呀。遂把猪羊肉挂在药铺的门楣上,直到腐烂发臭、蛆虫乱爬才扔掉。那些银元,则分发给遭窃的苦主作为补偿。
曾祖父的行为终于引来了贼人的头目前来谈判。那头目一派儒雅,文质彬彬,打躬作揖地说,盗亦有道,如果给弟兄让个道,行个方便,收入可以三七分成。否则,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曾祖父哈哈大笑,说俺祖上世代行医,不缺吃喝,悬壶济世,治病救人,岂能坏了良心,与三只手同流合污。为了一方百姓的平安,为了郑营集的安宁,老朽万死不辞,拼上这把老骨头,也要与你们这些可恶的贼人见个高低。
嗣后,曾祖父拿出若干银两,购置了火枪等武器,招募了一帮团练,昼夜巡逻,严加防范。那帮外来的贼子见无机可乘,只好另寻他处。小偷小摸的现象基本得到扼制,郑营集恢复了往日的繁荣和安宁。
在那兵荒马乱的岁月里,生意人也是朝不保夕。在苛捐杂税的重压下,勉强养家糊口很不容易。斗败了地痞无赖,打跑了草上飞的强盗,却躲不过官府的兵痞和无赖的军阀。
商人们最怕的就是过兵。看到北关的金堤上黄尘滚滚,听到那战马嘶鸣声声,就知道又要过兵,集市上顿时乱作一团。摆摊的收拾了货物匆忙躲闪,商家急忙关门打烊;小孩子在人群里哭爹喊娘,四处乱窜;脚底下西瓜、苹果、核桃、梨子咕噜噜乱转;谁家的黄花狗不见了主人,稀里糊涂一头掉进了油缸里;大姑娘、小媳妇抓了锅底灰就往脸上涂抹,卖羊肉汤、打烧饼的摊子,来不及熄灭锅底下的火,端了盆水就往灶下泼&&
披着黄皮的军阀,蝗虫一般,从天而降。那骑着高头大马的军官喊来集头,眼睛瞪得像铃铛,居高临下吆喝道,上峰有令,弟兄们要赶往前方作战。今日路过此地,需要埋锅造饭。所有商家必须以党国大局为重,无条件提供饭食。当官的马鞭一挥,如狼似虎的兵差一拥而上,像是三天没有吃饭。脏乎乎的爪子抓了烫手的馒头,捧了热乎乎的烧鸡,抱了圆滚滚的大西瓜,揣了毛茸茸的鲜桃,端了香喷喷的羊肉汤,一顿饕餮,狼吐虎咽,噎得直翻白眼。吃饱喝足,又冲进店铺,见钱拿钱,见物拿物,稍有不从,枪托子就朝掌柜的头上砸去。
过一次兵,就是一场灾难。集市上像是被蝗虫啃过的庄稼,满目疮痍,萧条一片。从此元气大伤,一蹶不振,好几年缓不过劲来。
解放后,党和政府着力恢复工农业生产,大力倡导和鼓励发展商业、手工业。团结一些小业主和手工业者,重新组建了工商业联合会。我的祖父子承父业,做了新中国成立后郑营集第一任工商业联合会的会长。国家还在郑营集设立了工商所、税务所和派出所,社会治安和市场管理逐步走上正轨,坑蒙拐骗、打架斗殴、缺斤少两的陋习得以纠正和改善。再后来,虽然又经历了公私合营、大跃进、大锅饭和割资本主义尾巴等各种风浪,郑营集却始终是周围十里八乡政治、经济和文化的中心。
改革开放以来,在富民政策的指引下,当地的老百姓继承发扬了祖先经商的传统,甩开膀子,积极投身经济建设,各显神通从事经济贸易。个体工商户如雨后春笋,民营企业不断挂牌成立。收购皮毛和人发的商贩走遍全国各地,甚至漂洋过海,把生意做到了日本、俄罗斯、美国和马来西亚。政府组织建设的人发皮毛市场,逐步发展成为了闻名全国的人发专业市场,年购销各种发制品数十万吨。生产档发的工艺品厂、加工轴承的五金厂等生产加工企业遍地开花,各种产品销往世界各地,年经营额达到数十亿元,出口创汇达到数十万美元。一栋栋小洋楼拔地而起,一辆辆小轿车开进了农家大院。古老的郑营集重新焕发了生机和活力,再次成为黄河流域、中原腹地繁华的商业重镇。成为鲁西南大地上的一颗璀璨明珠,是鄄南经济最发达的乡镇之一。
附:《王守义十三香叫卖唱词》
王守义十三香叫卖唱词
花椒好,花椒香,花椒的味道特别长,
熬鱼炖肉少不了,煎炒烹炸属它强,
凡是做菜它调味,没有花椒味不香,
要问花椒产何地,河南开封是家乡。
广大料、八角尖,产在广西八角山。
八角山上多样宝,唯有大料味道鲜。
要问大料有何用,炖鱼炖肉它最鲜。
红烧肘子,坛子肉,没有大料味不鲜。
干姜老,老干姜,干姜越老越味长。
人要老了经验广,姜要老了味越长。
拌鲜菜,煮鲜汤,放点干姜味更香,
干姜还能治大病,浑身发冷喝姜汤,
要问干姜产何地,山东莱芜是家乡。
陈皮好,好陈皮,它是江南的蜜柑橘,
吃了橘子肉,扒了皮,
洗净风干成了陈皮。
宽胸开胃能治病,健胃消食最出奇。
肉桂好,肉桂香,肉桂炖肉最相当。
炖肉放点肉桂面,肉皮发红亮又光,
尝一口滋味它可口,香而不腻味喷香,
肉桂它是产何地,广西桂林是家乡。
茴香好,茴香香,大小茴香分两桩,
大茴香生来八个角;小茴香生来像麦芒。
茴香味道它最好,茴香馅饺子最鲜靓,
家里要做豆腐菜,放点茴香最相当。
要问茴香产何地,全国各地产茴香。
香白芷,白芷香,解腥去膻最相当。
羊眼泡,牛口条,羊心羊肺羊肚汤,
搁上一点香白芷,它的味道特别香。
止痛祛风治大病,一味多用是特长,
要问白芷产何地,山西陕西是家乡。
草寇好,人人夸,能熏鸡来又烤鸭,
北京的烤鸭用草寇,德州的扒鸡它当家,
做汤顺气味道好,人人吃了人人夸,
你说草寇长何地,广东广西安了家。
山奈好,山奈香,山奈炖鱼最适当。
骨酥刺软味更美,喝口鱼汤更鲜靓,
家常调味少不了,少了山奈不相当,
要说山奈出何地,云南高山美名扬。
木香好,好木香,木香顺气属它强。
木须肉,木须汤,汤肉离不开广木香。
木香不但香味好,调和百味有特长,
木香产在两广地,飘洋过海到他乡,
味道传到世界各地,名扬四海知名芳。
十大调料调了个好,十大调料配了个全,
要想味道它更美,还有三宝往里添,
三种宝,不寻常,沙仁、肉蔻、小丁香。
这就是王守义牌十三香,恁要不买俺没意见,
恁要买了算有眼光&&
(民间搜集整理)
提及鬼神,许多人并不感到陌生,因为我们在许多电影、戏剧和文学作品中,都可耳闻目睹。人们在接触这些内容时,不禁会感到毛骨悚然、心惊胆寒。世上本无鬼,庸人自扰之。所谓&神、鬼附体&,是一种精神病态,精神医学上称之谓&与文化密切相关的精神障碍&。这种病症与文化因素、性格特征,个人信念及暗示密切相关。发病后会出现幻觉。凡是发生神、鬼附体症状的病人文化程度均较低,社会科学和医学知识更是缺乏,而且在病人居住的地方,常流传着被神、鬼附体的迷信传说,并且易为病人所接受。也就是说在病人未患病时,这种观念已在头脑中根深蒂固了,当患病时,大脑的功能不能正常活动,丧失了控制力,便可以首先把脑中印象最深的想法释放出来,这是病人发生神鬼附体的主要原因。
&&摘自《心灵大本营》
自然界真的有鬼神存在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但是,童年时期经历的一件事,却让我在很长一段时间对鬼神的存在深信不疑,一直到谜底揭开以后。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农村,大破四旧,横扫一切牛鬼蛇神。家族祠堂、庙宇、村民家中的佛龛等,凡是与封建迷信沾边的东西,都统统被红卫兵们摧毁了。村里的仙姑、媒婆、算命先生也被当做牛鬼蛇神,经常被揪斗。但是,由于老一辈中文盲和半文盲居多,加上几千年封建迷信思想的根深蒂固,崇尚迷信、烧香拜佛、装神弄鬼的陋习依然在暗中盛行。
我奶奶就是一位十足的唯心主义者,每逢农历的初一、十五,她老人家都要偷偷地在堂屋的东间里烧香拜佛。在袅袅的香火中,双手合十,长跪不起,口中喃喃有声,不知所云。家里谁若有个头疼脑热,她不是请医问药,而是烧香磕头,祈求神灵保佑。爷爷和我的父亲、叔父们每次出远门,她也跑到佛龛前祷告。可是,最终神灵也没有保佑我的父亲逃脱被打倒、被批斗的厄运。
每年中秋、春节等传统节日的午时左右,奶奶都要准备一桌丰盛的贡品,让我和姐姐抬着挨个到门神、灶神、财神和观音菩萨、送子娘娘等诸神跟前上供。点上香箔,我们依次磕头作揖之后,奶奶挨个在每个菜上揪一小块,丢在地上。口中虔诚地说:&财神爷爷、财神奶奶,过年啦,俺给您上供来了。您尝尝这只鸡,尝尝这条鱼,您老人家大恩大德,保佑俺家年年有余&&&这时候,俺家那只小黄狗摇头摆尾地跑过来,伸出舌头舔食了地上的鱼块。我大喊:&奶奶,不好了,狗把财神爷的鱼给吃了。&奶奶兜头一巴掌,怒喝:&呸呸,赶紧吐唾沫!&
村北的老河洼里,有一株大柳树,据说树龄已近百年。该树直径数米,需五人手牵手方能合围。孤零零的大柳树矗立在旷野中的土路旁,年长日久,风雨侵蚀,树身已经干枯中空。风一吹,剥蚀干枯的树洞呜呜作响。寒来暑往,一岁一枯荣,老树每年春天都发出新枝,总不见枯萎老去。
不知道哪一天,不知道村里的哪位好事者传出谣言,说该树已经成精,有神灵和鬼怪入住。深夜由此路过,曾看见无数的光屁股小孩在树上玩耍,听到过老年人的咳嗽声和妇人的呐喊。从此,该树成了村里人敬畏的神灵,树枝上被人拴了无数的红布条,再也没人敢砍伐树枝当柴烧。逢年过节,还有人前往烧香磕头。
村里的二光棍煞有介事地说,有一天夜里,他骑自行车从那棵树下路过。突然觉得自行车越蹬越沉,像是被人拉住一般。他扭头向后看去,月光下,一位披头散发、脸色煞白、眼睛血红的少妇正端坐在他自行车的后座上,冲着他微笑。还有人说,曾经看见柳树中飘出一个个火球,在夜空中盘旋。关于大柳树的诡异故事越来越多,狼烟四起,版本不一,每次都听得我们这些小毛猴毛骨悚然。大柳树成了我们那时敬畏的禁区,下地薅草、下河游泳的时候,再也不敢攀爬那棵大柳树。
村里人经常有鬼附体的现象发生,我们那一带也称作&得秽蛊&。平日里,体弱多病的妇女或者孩童,突然间倒地不起、口吐白沫、全身抽搐,像羊角风(癫痫病)发作。少顷,又手舞足蹈,时哭时笑,口中念念有词,酷似精神病人。这时候,围观的人恍然大悟,大叫一声:&不好了,某某又得秽蛊了。&于是,赶紧着人去请张大仙前来作法驱鬼。
张大仙是村西头的一位孤寡老太,家中设有神坛,常年作神弄鬼,四季烟雾缭绕。她自称是玉皇大帝张天使的四女儿下凡,专来凡间驱妖降魔,为世人祛病除灾,甚是灵验。于是,四里八乡慕名前来求医问药、求子求财者络绎不绝。甚至家中失窃、猪羊走失、夫妻不和、婆媳不睦的也来求张大仙予以破解,生意很是兴隆。
我曾多次目睹张大仙驱鬼的全过程。一日中午,屎包子他娘下地锄草,途径大柳树,归来时突然得了秽蛊,时哭时笑,大闹不止。张大仙闻讯前来,布了道场,捉了屎包子他娘的双手开始作法。一问一答之间,听得我头皮发麻。
&你是何方厉鬼,胆敢纠缠俺家弟妹?&
&你这个张大仙,连大姨都不认识了么?俺是根生他娘啊!&屎包子他娘眯着眼睛,连说话的腔调也变了。
&哦,原来是根生他娘,赶快问问她有啥事?&人群里议论纷纷。根生是我们村里的一个老光棍,他娘死了差不多快十年了,我们这些小孩根本就没有印象。
&张大仙儿,俺好可怜啊!自从俺到了阴间,根生这个不孝儿连房子也不给俺预备,阴天下雨俺都是躲到人家的屋檐下,你可要为俺做主啊&&啊&&啊&&&
屎包子他娘拖着长腔,边哭边唱,还带比划。三伏夏天,太阳底下,我的身上起满了米粒般的小疙瘩。从此,我更加坚信了世间有鬼魅魍魉的存在。天黑之后,再也不敢跟伙伴们玩捉迷藏,生怕一不小心遇到了鬼。
我四爷的骨骸在多年以后被找到,还多亏了罗三娘的&得秽蛊&。
我曾祖父是晚清时期的秀才,且继承祖业,世袭中医行当,是闻名乡里的郎中先生,尤以诊治跌打损伤、皮肤疮疖和不孕不育最为擅长。曾祖父在郑营集开有药铺,坐堂行医,卖药开方,生意兴隆。因此,家底殷实,家产丰厚,人丁兴旺。
曾祖父为人开明,我祖父兄弟五人,皆先后送入私塾,熟读四书五经,个个能写会算。我爷爷作为长子,继承祖业,做了郎中先生。二爷受进步思潮的影响,加入了国民党军队,年纪轻轻就做了营长,却在台儿庄战役中战死沙场。三爷生性怯懦,继承家业,做了一辈子老实巴交的农民。四爷和五爷是曾祖父眼中的逆子,因为俩人不吸取二爷的教训,舞刀弄棒地参加了共产党地下武装,整天提着脑袋拉游击。在多次争吵打骂无效后,被逐出家门,宣布断绝了父子关系。用曾祖父的话说&这两个人只能作死,不会老死!&
五爷倒是没死,他先是跟随四爷在鄄南一带打游击,后加入了八路军一一五师,转战大半个中国,从朝鲜战场归来后,又回到老家做了农民。唯有四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四奶奶从二十一岁开始守寡,独自一人,把唯一的女儿&&我的小姑姑春妮拉扯长大。直到我参军入伍,离开家乡的那一年,老人家才溘然长逝,享年八十四岁。
据村里的老年人说,我四爷打小聪明伶俐,而且生得眉清目秀,肩宽腿长,体态矫健。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玉树临风,小伙子帅呆了。因为生得细皮嫩肉,皮肤白皙,村里人称&四老白&。四爷从菏泽省立六中毕业后,投奔了活跃在鄄南彭楼一带的共产党地下武装,跟随当时的万里和鄄城县武工大队长杜子端等人从事抗日斗争。四爷能写会算,枪法准确,尤其在征收军粮的时候,算盘珠子打得啪啪响,深得杜子端的赏识。在四爷的影响带动下,五爷步其后尘也加入了地方抗日武装。但是在四爷失踪后,队伍里一度怀疑四爷叛变投敌,或者贪生怕死故意躲藏。五爷受到连累,在革命队伍里一直抬不起头来,这是后话。
四爷最后一天离开家,是农历的正月初三。这天,刮着嗖嗖的小北风,雪花打在脸上像刀子割一样。村里来了两位头戴礼帽,身穿长衫,手里提着礼盒的中年人。在村人的指引下,来到四爷家里走亲戚。四奶奶那时候还是一个见了生人就脸红的小媳妇,见家里来了客人,赶紧踮着小脚躲到厨房里去烧水。不大一会功夫,那两人就和四爷一起往外走。四爷临出门,叮嘱四奶奶照看好闺女,转告父母亲他要出一趟远门,不要等他回来等等。当时,四爷欲言又止,眼神恍惚,目光呆滞,走路的动作僵硬,与平日的谈笑风生判若两人。四奶奶大半生都在懊悔,那天自己只顾着低头羞涩,没有注意四爷的眼神。
这一走,四爷再也没有回来。村里有人说,四爷是被还乡团活埋了,也有人说四爷投靠了国民党,流落到了台湾。文革期间,红卫兵小将揪斗四奶奶,说她是国民党反动派的遗孀。四奶奶气得浑身发抖,牙齿咬得咯咯响,发疯一般与红卫兵小将厮打。因为查无实据,谁也说不出真相,红卫兵只得作罢。
时间到了一九八三年。时年,我已经上了村里的小学堂。暑假里的一天,有小伙伴说村东头的罗三娘得了秽蛊,被鬼魂附体了。我们扔下手里的草筐,撒开脚丫跑去看热闹。
罗三娘是个无儿无女的孤寡老太婆,村里一直把她作为五保户供养。我们在课余时间做好事,经常捡拾了柴火送给她,以赢得老师的夸奖。罗三娘的娘家在郑营集上,据说,他第一次嫁的男人是个土匪,在一次混战中被乱枪打死了。后来,才嫁给我们村的三阎王。但是,三阎王也是个吃喝嫖赌、好吃懒做的货,横行乡里,无恶不作。后来加入了国民党还乡团,跟随伪县长王文宪混日月。因为罪大恶极,解放后被政府枪决在郑营集北边的金堤上。
在村东头的一片小树林里,已经七老八十的罗三娘光着上身,手舞足蹈,瘪瘪的乳头上下晃荡。张大仙一把将罗三娘按倒地上,手掐她的人中厉声喝问:&你是何方小鬼,为何欺负就要老死的罗三娘?&
&我是四老白,赶紧把俺春妮她娘找来,我有话讲。&罗三娘的腔调已经变了,俨然像古装戏里的武生在道白。
&天哪,四老白!不就是几十年不见的春妮她爹吗?&村里的老人们慌了手脚,却又担心四奶奶承受不住,只好把我五爷找来。罗三娘一把将五爷抱住,叫了声五弟放声大哭。五爷羞愧难当,急忙躲闪。罗三娘停止了哭泣,问五爷要了一只香烟点上。众人诧异,罗三娘可是从来不抽烟的啊,看来的确是&四老白&无疑了。
&五弟啊!&罗三娘徐徐吐出一口烟雾,闭上眼睛,拉着唱腔,断断续续,说出了一桩时隔五十年,困扰全村人的惊天真相。
原来,当年那两个头戴礼帽,身穿长衫,冒充走亲戚的家伙,是伪县长王文宪派来的还乡团。四爷从解放区回家过年的消息被坏人告密,还乡团决定派出杀手,在大年初三,冒充走亲戚,实施杀人灭口。
两个杀手进入四爷家后,从礼盒里拿出了盒子枪,亮明了真实身份,要四爷跟他们走一趟。四爷心里明白,自己这一去凶多吉少,在走出家门之前,用语言和眼神暗示四奶奶找人营救。因为四爷早已和家人断绝来往,平日里做事,往返在白区和解放区之间,从来不和父母打个照面。故嘱咐四奶奶转告父母,自己要出趟远门,不要等他等等。怎奈四奶奶年少愚钝,对男爷们之间的事情不愿多问多想,才落得如此下场。
在两把盒子枪的威逼下,四爷冒着风雪走出了家门。当三人走到村北老河洼的大柳树下时,四爷看到了一个事先挖好的土坑。漫漫风雪中,荒野里一望无际。回望身后的村庄,不见一个人影。四爷仰天长叹,瞅准机会,将两个汉奸打倒在地,撒腿就跑。无奈对方人多势众,又有几个人影扑上来,将四爷五花大绑,头朝下塞到了逼仄窄小的土坑里。四爷壮志未酬,以身殉国,被汉奸活埋在大柳树下,含恨九泉。五十余年的岁月,把诸多疑团留给了乡亲们。一场大雪接踵而至,掩埋了那一天的罪恶。
村人们对罗三娘的疯言疯语将信将疑,五爷带人在大柳树周围几百米的范围内用钢钎探查,终于在距柳树十余米处找到了一具骨骸。挖去周围的泥土,一具白森森的尸骨果然头朝下、脚朝上蜷缩在泥土里。从尸骨的身高和出土的两颗金牙来判断,就是四爷的遗骨无疑。四奶奶看到四爷的骨骸,当场昏迷过去,从此一病不起。
许多年过去了,罗三娘当年的&得秽蛊&事件非常蹊跷,一直盘桓在心头。在查阅了《鄄城县志》和相关文史资料,走访了村里的老年人和四爷当年的战友之后我才明白,罗三娘&得秽蛊&是假,卸包袱是真。我推测,罗三娘死去的丈夫三阎王,就是当年的告密者。说不定,村北老河洼大柳树下的土坑也是他挖的。晚年之后,不堪长期心灵拷问和折磨的罗三娘,良心发现,才装神弄鬼,假借&鬼附体&说出了四爷失踪的真相。
至于有关大柳树闹鬼的谣言,估计也是罗三娘故意编造的。
父亲的帽子
打我记事起,印象中父亲几乎一年四季都光着脑袋,很少看见他戴帽子。然而,我却时常听到村里的大人们闪烁其词地说,父亲头上有一顶帽子。我很纳闷,有一次就摸着父亲的头皮问他,你明明没戴帽子,钢蛋他爹为啥说你头上有帽子呢?父亲马上虎了脸,恶狠狠地说小孩子不要瞎打听,长大后自然就明白了。
长大后,我才从母亲和乡邻们断断续续的讲述中,知道了一些关于父亲和帽子的点点滴滴。父亲头上除了戴过棉帽、凉帽、草帽和礼帽等各式各样的帽子之外,在不同的历史时期,还戴过意义不同的帽子。
解放前,祖父是郑营集济世堂药铺的掌柜。因为世代祖传,擅长诊治跌打损伤、皮肤疮疖和不孕不育,药铺生意兴隆,患者络绎不绝。祖母还在后院里开了一个糕点作坊,在临街的铺子里卖自家制作的月饼、炒糖、三刀、丰糕等点心,兼营香烟、洋火、胰子、雪花膏等百杂货。家里雇着伙计,养着骡马,日进斗金。先后在张于庄、信义集,甚至五十里以外的临卜集置买良田数百亩。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是当地为数不多的富裕人家。
按照祖父的打算,父亲作为家中长子,待其读完私塾,学会打算盘、写毛笔字之后,就要子承父业,做一个济世救人的中医郎中。然而,父亲在与其四叔、五叔等人多次接触之后,受其鼓动,性情大变,由一个不善言辞的少年变得慷慨激昂,忧国忧民,整天价摩拳擦掌,舞刀弄棒。时年十四五岁的他,扬言要去南边混事。所谓南边,就是当年万里、杜子端等人在鄄南彭楼一带开辟的抗日革命根据地。祖父不敢得罪自己的两位忤逆兄弟,只好把怒气撒在自己儿子身上。父亲为此经常被祖父暴打和责骂,有时候还被关在黑屋子里,几天不给饭吃。祖父断言,这个家早晚毁在父亲这个败家子手里。
按照四爷的吩咐,父亲因为年幼,暂时作为地下交通员,留在郑营集为解放区传递情报。自此,我家的中药铺成了地下党安插在白区的一个交通站,时常有来自南边的人在药铺里落脚。祖父胆小怕事,看着父亲与南边来的人打得火热,老人家整天胆战心惊。但是他不敢得罪腰里别着&烧鸡&的地下党,背地里却对父亲恨得咬牙切齿。
在地下党组织的领导下,郑营集先后成立了儿童团、妇救会和青年枪班,在敌占区培育了抗日救国新生力量,暗地里与盘踞在郑营据点的日本鬼子和以王文宪为首的伪军展开斗争。
当年的父亲,因为有两个在南边混事的叔叔,而且本人能文善武、胆大心细、足智多谋,经常仗义疏财,扶危济困,深得本村年轻人的拥护,十几岁时被推选为郑营集青年枪班的班长,出尽了风头。所谓的枪班其实并没有几支像样的枪支,他们使用的武器大多都是自制的猎枪、大刀片,甚至是干农活使用的抓钩、铁锨、斧头等。父亲带领枪班里的年轻人日夜操练,经常把为日本人做事的保长和县里来征收苛捐杂税的伪军打得屁滚尿流,隔三差五地还与盘踞在信义集炮楼里的日本鬼子交火。
青年枪班的作为惹怒了日本人和县里的伪军,下决心要除掉父亲这个钉子。县里的伪军多次前来郑营集抓捕,父亲他们都事先得到情报,躲藏在附近村里的亲戚家,得以逃脱。1944年中秋节前的一天,适逢郑营是个大集日,父亲正在家里帮助奶奶做月饼。在集市北头打烧饼的张家大婶两手粘着白面,慌里慌张地跑来,说看见一队狗腿子正在郑营集北边的金堤上开会,看样子是来抓捕父亲。说话间,前边的店铺里已经传来祖父和伪军的高声吵嚷。父亲已经来不及躲藏,奶奶和家里的伙计们急中生智,用院子里的高粱杆把父亲埋了起来。来人翻箱倒柜,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躲藏在高粱杆里的父亲闷热难当,喘不过气来。这时候,几个伪军用刺刀朝高粱杆乱刺,一柄尖利的刺刀扎进了父亲的小腿肚子,他忍不住疼得哎哟大叫。
在鄄城的大牢里,父亲被打得死去活来,皮开肉绽,惨叫连天。祖父变卖了所有房产和数百亩良田,央求村里的保长,用两辆独轮车推了几万块袁大头(银元),终于把父亲保了出来。我们家从那一年走向没落,告别了郑营集,搬回到乡下的老家。
1948年春节前夕,父亲受命带领70余名民工赶赴徐州支前。一行人走到菏泽城北的时候,天色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这时候,已经能够听到从徐州方向传来的隆隆炮声。民工队伍里开始出现了骚乱,有人开始打退堂鼓,说马上就要过年了,家里还没有备下过年的米面。有的说,我们两手空空,赤手空拳,到了战场上必定充当炮灰无疑。开始的时候,父亲耐着性子,口里喊着叔叔大爷地做劝说和动员工作。后来,有的人已经开始掉头要往回走。父亲两眼一瞪,把枪栓拉得哗哗响,说解放战争马上就要取得全面胜利,全中国即将解放,好日子马上就要到来。前方的将士们为了解放全中国正在卖命浴血奋战,咱们这些老爷们岂能贪生怕死。今天谁敢后退一步,别怪我的枪子不长眼。谁知道,话音未落,几个人从后背一把抱住父亲的腰,下了他手里的长枪,用长长的布腰带将其五花大绑,扔进了路边的壕沟里,一干人等如鸟兽散。为此,父亲背了处分,入党的愿望也化为了泡影。
解放初期,父亲和一批青年村干,被正式吸收为鄄城县人民政府的工作人员。父亲被分配到新组建的公安科工作,成为新中国第一批人民公安。我曾经看到过一张发黄的照片,照片上父亲和战友们身上穿的还是粗棉布做的解放军军装,人人都打着绑腿,衣领上没有领章,胸前只有一枚&中国人民解放军&的标志胸牌。薄薄的棉布军帽远没有如今的大檐帽威风,但是年轻的父亲面带微笑,显得格外英俊潇洒。那是父亲唯一一张穿军装、戴军帽的照片。
1956年, 27岁的父亲被组织派往黄河沿岸的鄄北二区担任副区长。时任区长张文坦是解放前入党的老党员,曾经和我四爷是亲密战友,也是父亲的老上级。按说,二人在解放前出生入死,患难与共,关系应该很铁。但是,由于政治立场和观点的分歧,两人在日后的工作中成了冤家对头,乃至在几十年以后,头发花白的两个老头相见时,还难解胸中的积怨。
日,在毛泽东亲自指导下,中共中央发出&关于组织力量准备反击右派分子进攻&的内部指示。同日,《人民日报》发表题为《这是为什么?》的社论。此后,全国陆续开展了大规模的&反右派&斗争。
1958年,中共八届二次会议正式通过了毛泽东提出的&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建设社会主义&的总路线。全国各条战线迅速掀起了&大跃进&的浪潮。在盲目求快、急于求成思想的影响下,片面追求工农业生产和建设的高速度,却忽视了客观的经济发展规律,过分夸大了主观意志和主观努力的作用,使高指标、瞎指挥、浮夸风、&共产&风等错误行为大肆泛滥,兴办集体食堂、大炼钢铁、大放卫星、农业大会战的高潮一浪高过一浪。上级媒体不断宣传&高产卫星&,在&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口号的鼓吹下,粮食亩产量被层层拔高。
农民出身的父亲对&大跃进&的政策路线始终想不通,心直口快、实事求是的他多次与区长唱对台戏。父亲对于属下红旗大队放出的亩产谷子2000斤的卫星表示怀疑,亲自前往该村的仓库里检查。面对仓库里一包包冒充粮食的谷糠、麦糠,父亲气得发抖,怒斥该大队造假,当场宣布撤销其大队队长职务。在此问题上,父亲与区长张文坦在会上争执得面红耳赤,甚至拍起了桌子。然而,最终经过区委会集体研究,那位队长仍然稳坐钓鱼台。父亲甚感憋屈,但也没有办法。当年,很多区政府的干部与父亲有着同样的担忧,但是由于害怕被扣上右派分子的帽子,很多人都三缄其口,保持了沉默。
&大跃进&运动,使新中国的工农业生产遭到极大破坏,国民经济比例严重失调,人民生活发生严重困难。因为前一阶段人民公社大食堂寅吃卯粮,加上浮夸风使粮食大幅度减产。1959年,全国各地普遍发生了大饥荒。秋冬之交,生产队的粮仓里已经捉襟见肘,可食的只有地里未收获的红萝卜。一段时间,&瓜菜代&、&吃萝卜喝水&成了人民公社食堂的主食。那时候,事务长、炊事员是人们眼中的美差,曾经有&一天一两饿不死事务长,一天一钱饿不死炊事员&的民谣。然而,我们老家村里的一位炊事员,因为擅自动用生产队的小麦种子煮饭,曾经被判劳改三年。生产队长老驴子也因为擅自宰杀、分食即将病死的耕牛,以破坏农业生产的罪名被关进监狱。
地里的胡萝卜吃完以后,草根、树叶、树皮也被人们席卷一空。还有很多人因为吃了花生壳、棉花籽而拉不下大便,必须用手抠,很多孩子被抠得哇哇大叫。曾经听村里的老人们说,当年生产队的驴饿得皮包骨头,看到电线杆子也要啃噬几口。很多育龄妇女饿得断了月经,更别说再生孩子。鄄城一带的很多人发生浮肿,村里饿死人的现象接连发生。饥饿的灾民头昏眼花,无力地靠在村街的太阳底下,静静地等待着死亡的到来。一时间中国大地饿殍遍野,哀声一片。
回过头来再说1958年。一天,区长张文坦和父亲带领区政府一干人等,骑着自行车深入各大队检查农业大会战工作。深冬的田野里插满了一面面红旗,在寒风里猎猎作响,成百上千的农民群众奋战在冰冻三尺的天地之间。工地上红旗招展、口号震天,场面热火朝天,一派繁荣昌盛的景象。看到一块块冰冻的熟土块被掀起来,深埋在沙土下,父亲谜惑不解。他以一个农业老把式的经验判断,这样的土地深翻很不科学,将会破坏土壤结构,降低粮食产量。他当场向区长指出了这一点,但是张文坦的脸色立马阴了下来,鼻孔里哼哼两声没有表态。
在黄河滩区的向阳大队,父亲拦住了三个运送土杂肥的青年人。当时的场景是这样的:一个小青年在前边拉着地排车,一个大姑娘手拄铁锨跟在后面推车,另一位姑娘则肩扛红旗跟在地排车的左右,地排车上仅有半箱不到的土杂肥。看到检查组的到来,三人组合口里还高喊着&不产一万斤,坚决不结婚&的口号,拉着地排车跑得飞快。父亲拦下他们,伸手抓起地排车上的土杂肥,送到鼻子底下一闻,一股泥土的清香,根本不是沤制的土杂肥。父亲大怒,严厉斥责三个青年农民,你们究竟是不是农民的后代?哪有这样干庄稼活的!他用手指点着那位肩扛红旗的姑娘说,还有你,该干啥干啥去,没事扛个红旗干什么,红旗能当饭吃?还喊什么&不产一万斤,坚决不结婚&,我看你们这样下去,老死也结不了婚!三个青年被父亲批得面红耳赤,几乎掉下泪来。这时候,区长张文坦发话了,他说,仪西忠同志,我再次警告你,要注意工作方式方法,不能打击革命群众的生产积极性,更不能反对三面红旗!
时近中午,检查组一行走到一处设在田间的农业大会战指挥部休息。所谓的指挥部,就是临时用高粱秸或者玉米秆搭建的一个柴草窝棚,窝棚的中间摆放一张桌子。桌子上有一个用干电池做电源的晶体管扩音机,连接着大树上的高音喇叭,喇叭里不停地播放着革命歌曲和最高指示。桌子的周围,散乱地堆放着玉米秸秆打成的草捆,作为临时休息的座位。
父亲解开衣服扣子,一屁股坐到玉米秸秆上,对着跟随的区干部们说,这个指挥部咋看着像个灵棚啊?这时候,区长张文坦像被马蜂蛰了一般尖叫起来。马上来人,把现行反革命仪西忠抓起来!原来,父亲没有看到,在指挥部的正墙上还贴着一张伟大领袖毛主席的画像。
批斗会就地在农业大会战的现场召开,父亲被五花大绑,头上带着纸糊的高帽子,被武装民兵押进了会场。区长张文坦在批斗会上历数了父亲反对&大跃进&、污蔑三面红旗、打击革命群众生产积极性、恶毒攻击伟大领袖毛主席等种种错误言行,深刻剖析了我父亲罪恶的思想根源,并深恶痛绝、义正词严地说,不把仪西忠打成右派我就不姓张!批斗大会之后,父亲被开除党籍和公职,确定为右派分子,被押往黄河北岸的五七干校接受劳动改造。
从那一天起,父亲的头上就被戴上了一顶无形的帽子,而且一戴就是二十余年。期间,经常作为&黑五类&,与村里的&地富反坏右&一起,被红卫兵们押上高高的台子批斗。每次被批斗时,父亲的头上都被戴上一顶纸糊的高帽子,上写&右派分子仪西忠&几个大大的毛笔字,名字上还用红笔打着三个醒目的叉号。
在五七干校劳动改造期间,父亲受尽了精神和病痛的双重折磨。他与一同被下放改造的牛鬼蛇神一起,白天去黄河滩里开垦土地,晚上学习毛主席著作和最高指示,交代自己的罪行,深刻剖析自己罪恶的思想根源。表现不好的右派分子,晚上还要加班劳动。
与父亲同住一间牛棚的难友里,有好几个人因为一时想不开而自杀身亡。其中,有一位山东大学历史系的老教授,于一天凌晨在挂洗脸毛巾的铁丝上自缢身亡,革委会当时下定的结论是畏罪自杀,自绝于党和人民。
一天夜里,父亲和几个表现不好的右派分子又被责令加班翻地。又冷、又饿、又困的父亲实在支撑不住,一个人偷偷地躲到一堆坟墓后的草丛里,倒头便睡。已经立秋的夜晚,枯叶飘零,阴风阵阵,秋虫哀鸣,霜露浸淫。汗湿的衣裳暖干了,又被露水打湿。身体虚弱的父亲在迷迷糊糊中发起了高烧,不停地打摆子。这时候,一名管教蹑手蹑脚地找来,把嘴上的铁哨子对准父亲的耳朵,狠命地一吹。睡梦中的父亲受到惊吓,再次昏迷过去。
父亲肺水肿伴随黄疸肝炎发作,由于治疗不及时,一直高烧不退,昏迷不醒,奄奄一息,在床上一躺就是十八个月,瘦的皮包骨头,三十几岁的大男人,体重还不到八十斤。由于长期不能翻身,得了褥疮,在被送回老家时,身体多处都露着白森森的骨头,招惹的苍蝇围着打转。
后来,五七干校决定把病重的父亲送回老家养病,母亲也带着哥哥和姐姐一同来到老家的村子里。在祖父的精心治疗和调养下,父亲得以慢慢康复。病愈后的父亲,不断被红卫兵揪去批斗。母亲也受到牵连,经常被游街示众。父亲不忍心看着母亲受到连累和侮辱,多次发火要将母亲赶走。母亲流着泪说,俺坚信你是好人。俺留在这里也不是全部为了你,俺是放心不下两个年幼的孩子啊。
那段岁月里,母亲含辛茹苦将哥哥、姐姐拉扯长大。后来又相继生下我和弟弟。但是,哥哥和姐姐在学校里经常受到同学们的欺负,说她们是狗崽子,是黑五类子女。每当哥哥、姐姐哭着回到家里,母亲都像一只老母鸡那样,把他们抱在怀里,柔声细语,尽情安慰。事后,母亲却跑到学校和那些孩子家里,大吵大闹,不依不饶。从此以后,很少再有村里的孩子欺负他们。
哥哥高中毕业,一心想去参军。在报名的时候,被公社武装部刷了下来,理由是右派子女政审不过关,不予考虑。母亲急了,她找到武装部长的家里,说孩子是我生养的,与他爹没有关系。我又不是右派,为啥不能让孩子去当兵呢。经过死缠烂打,再加上父亲一些战友的暗中帮助,哥哥在改随了母亲的姓氏之后,终于如愿以偿参军到了部队。
乡亲们没有嫌弃被打成右派的父亲,用宽广的胸怀接纳了我们全家。刚回到村里时,我家住的是生产队育红薯苗的炕屋。后来在村里的帮助下,我家分到了宅基地,建起了三间干打垒的土坯房,当时房顶上还没有瓦片。直到我记事的时候,为了给哥哥订婚、找对象,家里才又翻盖了新瓦房。
1975年,父亲还被乡亲们推举为生产队长。他带领大伙挖沟打井,兴修水利;栽桃种李,开辟果园,把农业生产搞得红红火火。后来,他还冒着风险,以自留地、小菜园和饲料田的名义,把一些村头荒地分给各家各户,由各户自己耕种,收获归己。这一措施,使所有的人家告别了缺粮的现状,解决了温饱问题。
1978年,胡耀邦同志主持中组部的工作。为了改正错划右派的失误,他指定专人负责右派的改正工作,组织了由中央统战部、公安部牵头,中央组织部、中央宣传部和国家民政部参加的五部门摘帽办公室。日,由中组部、中宣部、中共中央统战部、公安部、民政部联合起草的《关于贯彻中央关于全部摘去右派分子帽子的实施方案》以中央&五十五号文件&的形式向全党转发。新华社也发布了《全国全部摘掉右派分子帽子》的消息,人民日报也配发了《一项重大的无产阶级政策》的社论。消息传出,全国人心为之大振,全国上下普遍成立了&摘帽子&办公室。
1979年的春天,父亲正带领乡亲们在果园里劳动。一辆绿色的吉普车,挟带着一股黄尘开进了村里。县里下来的三个干部指名要找我的父亲,乡亲们以为又要来揪斗父亲,赶紧把他藏了起来。当听说上边要为我父亲摘掉右派分子帽子,重新安排工作时,乡亲们欢欣鼓舞,把我父亲抬起来,扔了半天。
年近五十的父亲被安排到某公社派出所工作,在被打倒二十多年后,重新回到了公安工作岗位,而且又穿上公安制服,戴上了大檐帽。
我的童年和少年时期,是在鲁西南一个叫孙老家的村子度过的。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期,物质还非常匮乏。童年的记忆里,虽然半月吃不上一次肉,半年穿不上一件新衣,但却苦中有乐,充满了欢声笑语。不像现在的孩子,吃着麦当劳、必胜客,穿着阿迪达斯和耐克,头上卡着耳麦,腰里别着MP5,却还整天喊叫着郁闷。我们那时候压根儿不知道啥叫郁闷。
农村孩子是在土堆里滚大的。农村没有公园,更没有游乐场。生产队牛屋场院就是我们的公园;麦秸垛和积肥的大土堆就是我们的假山;小河沟、小树林和广袤的田野就是我们的战场。一群泥孩子,疯玩起来废寝忘食,满头大汗,一身泥土,却很少生病。
儿时的玩具,除了用头发卷、烂鞋底等破烂儿换些娃娃模、小竹笛、哗啦棒槌、彩色气球之类,很多都是我们就地取材,自己动手制作。记得哥哥在参军离开家乡的时候,在县城里给我买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橡皮球,用劲一摔能蹦得超过房顶那么高,被我当成了宝贝,睡觉也楼在怀里。村里的小伙伴更是羡慕得不行,要给我说很多好话,套半天近乎我才让他们摔一下子。像红缨枪、大刀片儿、拉拉扭等则是自己动手制作。小时候最喜欢刻制木头枪,再稍大一点则迷恋制作火药枪。初时,是用废铁丝、自行车链条、橡皮筋等,制作小手枪,用来打火柴杆儿。这些都是小儿科了,后来逐步升级换代,鸟枪换炮,曾经用铜管、撞针加木托,制作威力非常大的盒子炮。那时候傻大胆,不知道危险。我们逃避大人的监督,跑到没人的地方,在铜管里装上鞭炮里的黑火药和铁钉,在撞针位置加上砸炮儿当作引信,扣动扳机,轰的一声,枪管里的钉子能把门板打穿!钢蛋就是因为在枪管里装了过多的炸药,引起炸膛把左手炸得血肉模糊。直到结婚生子,我爱玩枪的情愫依然不减。以给孩子买玩具的理由,买了很多冲锋枪,驳壳枪和仿真手枪,没事的时候还把玩一阵。
村子里没有幼儿园,也没有老师教我们做游戏,我们就自己发明游戏。男孩子经常玩的有推铁环、翻纸片儿、砸杏核儿、打木耳儿、打陀螺(我们叫打拉拉扭)、撞拐子,以及扔鞋底等等,花样非常多,竞技性也非常强。一个木桶上的铁箍子,加上一个秫秸杆弯成的三角把手,我们就能把一个破铁环推上大半天。女孩子们则爱玩踢毽子,跳皮筋儿,这是我们所不屑的。
我从小争强好胜,不管是翻纸片,还是丢杏核儿,从来不肯服输。翻纸片、丢杏核儿是讲究输赢的,免不了作弊。我曾经把一颗大杏核儿磨出一个小孔,把融化了的牙膏皮灌进去,以增加重量。结果,赢得半个村的孩子只翻白眼。后来,玄机泄露,不免引发一场战争。还有一次,我跟钢蛋他们几个比赛打木耳。就是把一根短木棍儿,两头削尖,拿一根长木棍敲打短棍的一端,待短棍跳起时,再用力朝目标击打。在规定的距离内,敲打杆数少者胜,类似于现在老年人玩的门球。我们的比赛一直持续到天黑透了,还没有决出胜负,双方互不服气,在一个规定动作上发生了争执,引发了械斗。恰在这时,姐姐喊我回家吃饭。我看来了帮手,斗志愈勇,手持长棍儿朝钢蛋头上打去,谁知道棍子却落到姐姐的眼眉骨上,鲜血顿时流了下来。至今,姐姐的眉骨处仍若隐若现一道长长的疤痕。
再好玩的游戏,时间长了也会厌倦。于是,下河摸鱼,上树掏鸟,钻庄稼地,偷瓜溜枣,捉蛐蛐,斗蟋蟀,逮蚂蚁,戳马蜂窝,看狗恋蛋,都是我们很感兴趣的事儿。
男孩六岁半,鸡狗不待见。俏皮捣蛋的童年时期,我们没少干了坏事。看了电影《地道战》,我们就学着挖地道。一人一把小铲子,持之以恒,差点没把生产队里的牛屋挖塌掉。看了《地雷战》,我们就在村街的大路上埋地雷,把四迷糊他奶奶的脚脖子崴断了,还溅了老奶奶一身臭屎。好几次惹祸,都被大人揍得屁股生疼,好几天不敢挨板凳。
有一次,屎包子被他爹打急眼了,嚷嚷着要跳井。爷俩一前一后朝井边走去,我们几个就跟在后边高喊着&跳啊、跳啊&地瞎起哄。屎包子被我们激将得不好意思,慢慢地出溜到井里,只留一颗脑袋在井沿上。他爹害怕了,恼怒地把我们赶得像狗一样乱窜,回过头来又软着声音给儿子说小话。低三下四地保证再也不揍他,还答应上集给他买烧饼吃。小屎包这才给老子一个面子,老大不情愿地被他爹一把拉了上来。我们从来没见过老屎包那么慈祥过,平常这老家伙的脸拉得像驴一样长,看我们小孩的眼神总是恶狠狠地,就跟电影里日本大佐似的,我们都很怕他。
有一年夏天,我家屋檐下结了一个硕大的马蜂窝,看得我心里直痒痒,处心积虑要把它干掉。于是,喊来堂哥老笨、二柱子等开始了行动。我披上一大块塑料纸,手持一根绑了油棉的木杆,朝马蜂窝戳去。被惹怒的马蜂哄的一声散开,黑云一般嗡嗡地向我追来,我们撒开脚丫子四下逃窜。谁知道,这时候我母亲正好从门口经过。一大群长尾细腰的马蜂像雨点般落得老人家头上、身上到处都是,而我们几个早跑得不见了踪影。母亲被送进医院治疗了好长时间,可是因为眼球被蛰,落下了病根儿,至今仍视物模糊。每想起此事,至今懊悔不已。
夏天,池塘、河流是我们的天堂。我们几乎天天泡在水里,个个身上黑得像泥鳅。村北有一条小河,一座小桥连接着通往镇上的小路。我们游泳累了,就坐在桥上观看路过的行人。远远地看见过来一个妇女,我们就齐声高喊:大嫂、大嫂行行好,借你的窝,暖暖鸟!然后,噗通、噗通跳下桥。
一天,我们正在河里洗澡,姐姐心急火燎地赶来,一把拉起我就走。原来,舅舅家的两个女儿在河边洗衣服的时候,滑到河里淹死了。从此以后,姐姐对我和弟弟严加看管,严禁下水洗澡。姐姐用圆珠笔在我们身上画上符号,只要符号没了就要挨揍。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偷偷下水洗澡以后,我就请三牦牛等人,帮我在原来的符号上再描一遍。谁知,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姐姐发明了手指检测法,只要拿指甲在我肚皮上轻轻一划,出现白色痕迹则证明又下水了。整个夏天,为了下水洗澡没少跟姐姐打游击。为了报复姐姐的独断专行,我和弟弟想尽了一切办法和手段,我们曾经在她的自行车座上抹上鸡屎,在她的鞋子里放过麻雀蛋,在她烧火做饭的时候,偷偷把鞭炮塞进柴火里。
我爬树的本领基本不亚于猴子。有一次,姥姥带我去走亲戚。亲戚家一棵大槐树上住了一窝老鸹,吸引了我的目光。我鞋子一脱,嗖嗖几下爬上了几丈高的大槐树。看着大风中摇荡的槐树枝,姥姥吓得一屁股蹲在地上,大声哭喊:你个小祖宗,小爷爷,俺求求你了,快下来吧!
冬天里,我们最喜欢的游戏是在结冰的河面上打拉拉扭,玩滑倒驴,倒也没有掉进冰窟窿里。不滑冰的时候,就去掏麻雀,练习打弹弓。记得有一次,我和三牦牛、二狗蛋等几个狐朋狗友抬着梯子,满村子掏麻雀。三牦牛爬到一家屋檐下,掀开屋檐的瓦当伸手就掏,却&啊&的一声从梯子上滚落下来,原来他手里攥着一条黑地黄花的大蛇,正吐着红红长长的舌头。我们几个顾不上呲牙咧嘴、嗷嗷直叫的三牦牛,撒腿就跑。
因为爱跳墙爬树,我们身上的衣服几乎没有囫囵的。那时候,我冬天的装扮基本上是一条老棉裤,一件蓝色的老棉袄,头上戴一顶耳巴子耷拉着的火车头棉帽。棉袄的袖口处,鼻涕疙疤光滑的能划着火柴;白色的棉花从撕裂的口子露出来,远看就像是一个战败的国民党散兵。衣服最爱烂的地方就是棉裤裆,记得那时候的冬天,母亲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坐在油灯下为我缝裤裆。母亲感叹,即使用铁皮做个棉裤,也难保不烂啊。
儿子过生日,索要礼物。咬咬牙,倾尽稿费为其购买了一款aigo的MP5。小小巴掌大的物件儿,不仅能浏览文章,作为英汉词典,还能下载播放音频和视频文件,
的确神奇!儿子如获至宝,一口气下载了很多电影和周杰伦的双截棍,躺到被窝里观赏,至夜深仍兴奋难眠。
躺在被窝里看电影,曾经是我儿时的奇思妙想。孰料,三十年后的今天竟然成为了现实。彼时,农村文化活动相对贫乏落后,虽然不像短信段子里说的那样&通讯基本靠吼,交通基本靠走,治安基本靠狗,娱乐基本靠手&。但是,因为没有高压电,家用电器也真的只有手电筒,更别说看电视了。只到我上了小学那一年,父亲才在出差的时候买回来村里第一台收音机。要想看电视,除非跑到五公里外的公社大院里,瞅几眼手帕大小的黑白电视机。
村里偶尔会来一帮走村游乡耍猴卖艺、表演杂技的。这些草台班子经过村干部同意后,就在村街上拉个场子当街演出。一阵铿锵的锣鼓声中,一位光着膀子,下穿白丝绸灯笼裤,扎着绑腿和练功腰带的壮汉双手抱拳,绕场一周。嘴上朗声说道:&各位老少爷们,婶子大娘,大哥大姐,小弟小妹,在下乃安徽凤阳人士。家乡受灾,饥寒交迫,今儿个流落贵乡宝地,为养家糊口,特为大伙献演雕虫小技。在下初学乍练,武艺不精,初来乍到,不懂规矩,如有不周,请各位前辈和高手海涵见谅,在下将登门拜访,磕头谢罪!有钱的帮个钱场,没钱的帮个人场啦。&一番拜码头的开场白过后,往往有一位面黄肌瘦、弱不禁风的小姑娘,手持花鼓,击打弹唱&说凤阳,道凤阳&&&而后是眼花缭乱的魔术、惊心动魄的气功和惊险刺激的杂技表演,演员们个个都很卖力气,人群里不时有叫好和击掌声。演出结束后,他们再挨家挨户收点粮食,挣的也是个辛苦钱。
每每听到锣鼓家什一响,我的心立马狂跳起来。知道是耍猴子、玩杂技的来了,无论当时正在做什么,哪怕是正在家里喝稀粥,也是摔下饭碗,哧溜就跑,窜得比兔子还快,恨不得一下子飞到大街上。这时候母亲总要扯住胳膊,非要给我洗脸擦鼻涕。说是猴子看见小孩鼻涕,就会抓鼻涕疙疤吃。果不其然,一次,因为挑逗猴子,我的脸上还真被那猴儿挠了几道血口子。
乡下还有一种大众性的文化娱乐活动,就是听坠子。村里请不起搭台唱戏的大豫剧团,最了不起的文化活动就是听说书,我们那里也叫河南坠子。而且,村里就有一位德高望重、闻名四里八乡,收徒不下数百的说书老艺人,我们都叫他瞎奎子爷爷。瞎奎子爷爷两口子都是盲人,村里便照顾他家,不用参加生产队里的劳动,也不用出工挖河。只要每年冬季,带上徒弟给村里说上一个冬天的坠子书,就算挣了工分。
瞎奎子爷爷老两口虽然是残疾人,生活自理能力却并不比健全人差到哪里去。我曾经打着看热闹的坏主意,远远地跟着他去村口的水井里挑水。只见他肩挑担子,一路信步走来,从出家门到水井口的边缘一步不差。挂井绳,拔水桶,一气呵成,外人不走近了瞧,根本看不出来他是个盲人。瞎子奶奶也练就了一手做家务的好本事,擀面条、蒸包子、炸丸子样样精通。尤其她那超乎寻常的听力,更是一绝。我每次去他家串门,都是蹑手蹑脚,试探她能否察觉。结果,我刚挪进门口,瞎子奶奶就裂开豁牙嘴笑话我:&小二王八,龟孙孩子,又想吓唬奶奶哩。&原来,当我走在胡同口的时候,她就根据脚步声判断出来者何人了。
瞎奎子爷爷的家,平时也是我们村里的娱乐活动中心。村里的很多青年人,都抱着将来一旦遇灾遇难的时候,能够靠拉弦子卖艺沿街乞讨的想法,跟着他学习拉弦子。一屋子人整天按照传统乐谱,工车上、车工上,车工车工工车上,吱吱扭扭地拉弦子。悠扬的弦子乐飘扬在村街上,吸引的我们这些鼻涕孩儿探头探脑地观望。我真后悔当初没有跟瞎奎子爷爷学习拉弦子,后来我曾跟随部队文工团的哥们学习拉二胡,结果拉出来的声音鬼哭狼嚎,干脆作罢。
每年冬季的傍晚,只要不是刮风下雪,瞎奎子爷爷就会在村街里摆一张桌子,在一盏汽灯的照耀下,为村里人说书唱戏。冬季里,我总是抱怨母亲做饭太迟,耽误我听戏。听着开场前嘣嘣的鼓声,就像催阵的战鼓,急得我没有了食欲,撂下饭碗就往书场里钻。
我们几个小戏迷,总是坐在瞎奎子爷爷的脚跟前,托着腮帮子听得入迷。每当瞎奎子爷爷&呀呀呀,呸!&地道白时,唾沫星子总像雨丝一样飘到我们的头上、脸上。在每天的正书开唱之前,都会先说唱一个小帽。记得最搞笑的,是一段叫做《十八扯》的坠子小帽,说的都是一些违反自然规律的瞎话和反话。大概的内容是:
东西街,南北走,出门碰见人咬狗;捡起狗来砸石头,却被石头咬了手。
说瞎话,道瞎话,锅台上种了二亩大西瓜;光腚的偷了一裤兜,穿坎肩的藏在袖里头;瞎子看见了,聋子听见了,哑巴就喊,瘸子就撵;张三吃了李四饱,撑得王五满街跑;男人都会生孩子,女人的胡须像稻草。
黄河之水向西淌,昆仑山顶赛龙舟;白天的月亮映翠柳,半夜三更出日头;种的芝麻结黄瓜,茄子棵上摘石榴;羊身上,长狗肉,狗头长角变牦牛;一只蚂蚱咬死了驴,小麻雀一嘴叼走了大老鹰;骡子下了个小马驹,老公鸡生了个大马猴;小兔子咬着老虎不松嘴,癞蛤蟆摔了大象几跟斗。
太阳出西落在东,萝卜发芽长成了葱;天上无云下大雨,树梢不动它刮大风;刮得水井满街跑,老鼠拉猫钻窟窿;小鸡吃了黄鼠狼,青蛙吞了大长虫;老太太看了心害怕,吓得胡子直扑棱。
滚油锅里鱼打浪,高山顶上把船撑;东洋大海失了火,烧毁了龙王水晶宫。沙漠里阳关大道上,有人骑着大刀扛着个马,还有一条口袋驮驴一阵风。
瞎奎子爷爷左手持檀木简版,右手敲打着牛皮小鼓,在坠子琴师的伴奏下,唱腔时而婉转悠长,时而凄凉悲壮,有时豪气冲天,一会又慷慨激昂。他那浓郁厚重、略带苍哑的特色腔调浑厚有力,字字清晰,抑扬顿挫,声声婉转,或急或缓,忽高忽低,荡气回肠,如高山流水,似洪钟大吕。转腔换调,百变无穷,把书中人物的喜怒哀乐表演的淋漓尽致。听书的男女老少围坐在汽灯的光影下,沉浸于剧中故事的历史时空如醉如痴。随着剧情的发展和人物命运的悲欢离合,听众或揪紧了悬着的心,或会心地发出微笑,人群里还不由地发出&哦?呀!唔?啧啧!&的声音,或怒或喜,长吁短叹,有时候还会小声地议论一番。《杨家将》、《岳飞传》、《水浒传》、《呼延庆打擂》、《封神榜》、《西厢记》、《包公案》、《三国演义》、《隋唐演义》、《三侠五义》等几部脍炙人口的传统大戏,我都一回不拉地从头听到尾。有时候,我还学着瞎奎子爷爷的神态,给弟弟这帮小虾米们表演说坠子。
瞎奎子爷爷的坠子书,是我最早接触到的民间文学作品和历史典籍故事。当然,后来刘兰芳、袁阔成播讲的广播评书,也令我听得入迷。古代义士的侠肝义胆,忠臣良将的爱国情怀,奸佞老贼的丑恶嘴脸,才子佳人的爱情缠绵,通过瞎奎子爷爷惟妙惟肖、生动有趣的弹唱,深深地隽刻在我的脑海里,伴随着我度过了欢乐的童年。
耍猴和杂技表演固然热闹好看,但是很没有规律,三五个月,一年半载来一次也说不定。因为没个准头,所以也没有盼头。瞎奎子爷爷的坠子书只有在冬季里才能听到,所以看电影又成了我们童年时期的享受和最爱。
那个年代,好像每个人民公社都有一个专业的电影放映队,轮流到每个村子放电影,我们村基本上一到两个月就能轮到一次。每看过一场电影,里边的人物和故事都是我们那段时间热议的话题。《地道战》、《地雷战》、《小兵张噶》、《闪闪红星》、《南征北战》、《战上海》、《董存瑞》、《上甘岭》、《英雄儿女》、《冰山上的来客》、《一只绣花鞋》、《51号兵站》、《黎明前的黑暗》、《永不消逝的电波》等战争和谍战题材的电影最受我们的追捧。电影里的故事情节被我们重复了一遍又一遍,有谁说错了,往往还争执得面红耳赤。我们都不好好说话了,相互打招呼都是卷着舌头模仿着电影里人物的台词。放学以后,就放下书包,模仿着电影里的情节玩打仗。潘冬子、王成、小兵张嘎成为我们崇拜的偶像。看着伙伴里的谁不顺眼,就给他取一个电影里反面人物的名字,那是相当恶毒的称呼,对方往往会恼恨得要死。
那个时代的电影,就像当今热播的电视剧,引领着我们的社会话题和生活主流。《朝阳沟》上映的时候,学唱豫剧风靡整个校园,拴宝和银环成了我们的偶像。大家不由自主地就会来上一句&咱两个在学校,整整三年咹咹咹&。我因为教村里的小虾米们学唱拴宝的唱段,还惹来了麻烦。我本来教他们唱&你蓝笔写来,我红笔圈,你说的话,写的话,一字一句全忘完。&结果,小家伙们唱成了&恁烂笔看俺的红笔圈儿&,被村里的婶子们骂我是教唆犯,纷纷找上门来告状。
《少林寺》的上映,又引发了一股练武热潮。我们买来练功的腰带,蓝色带白道的运动衫,白色回力鞋,订阅了《武林》杂志,动不动就学着李连杰的样子,吼!哈!吼!哈!地练起来。我们班里的王爱国练功入了迷,不仅理了光头,那段时间电影队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结果,他离家出走了一个多月。家里人经过多方打听,才在河南登封少林寺的庙门外找到了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他。
因为我们村子小,据说放映员还嫌弃大队支部书记太抠门,管得饭食太差,经常越过我们村到邻村去放映。每次都搞得我们这帮小鬼灰心丧气,失望至极。继而,循着汽油发电机的声音,相约着撵到邻村去看电影。有时遭到邻村小孩的欺负,也忍气吞声,不敢反抗,很没有面子。
六七岁的时候,我们的活动范围仅限本村这片地盘儿。除了跟随大人去赶集、走亲戚之外,基本不敢走出村子。但是,汽油发电机的声音实在太有诱惑力。傍晚时分,天上繁星闪烁,听到由远处传来的突突声,就知道是邻村在放电影。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心急火燎,巴不得马上飞过去。我只好百般讨好或者撒泼耍赖,央求姐姐带我去看电影。可是,姐姐嫌我坠脚,而且不待电影结束,半途就睡觉。总是推三阻四,连哄带吓,反正是不想带我去。然后,却在我一不留神的功夫,与小姑姑她们几个大人偷偷溜走。待我发现了这个阴谋,她们的队伍已经走出了村子。我气急败坏,追着她们的背影跳着脚大声叫骂,诅咒她们被人贩子拐跑,或者掉到河里喂王八,但一切为时已晚。
还别说,在我童年的记忆里,还真的听到过有人因为看电影而丢了性命的事情。鲁西南人口稠密,掩映在绿树丛中的村落,三三两两,毗邻而居,散落在黄河冲积平原上。一条条田间小路把每个村庄串连起来,村与村之间,远的相距不过七八里,近的也就数百米。在农业学大寨时期,农村大力兴修水利,乡间小路边打了不少机井。因为有些井水含碱量高,被弃之不用,成了一眼眼荒井。长期的水土流失,又使这些荒井的井口低于地面,形成漏斗形状,经常有惊慌失措的野兔和迷路的羊羔掉进井里。
好像是听大头说,他姥姥村里的一个小姑娘,去外村看电影。在回家的时候与伙伴们走散了,失足掉进了机井里。当时,还有人听到了来自井底的呼救声。也许这位过路人是个胆小鬼,以为是井底的冤魂在呼喊,吓得屁滚尿流,逃之夭夭。当家人把落井者的尸体打捞上来的时候,她的双手血肉模糊,指甲都脱落了,井壁上留下了一道道血指印,其状惨不忍睹。
去外村看电影,受罪又受气。冬天的时候,冻得双脚像猫在咬。因为前面的人头挡着,伸得脖子都僵硬得不能转弯。去的晚了,已经没有好的位置,不得不看银幕的反面。有时候,为了躲避路上突然窜出来的黑狗,还要与那畜生赛跑一番,经常跑丢了鞋子。口渴的时候,看到电影里清澈的泉水,越发觉得嗓子眼冒烟儿。当看到电影里的地主羔子大口啃骨头的时候,馋得口水直淌。有时候不小心放了一个臭屁,边上的本村人就会拿眼盯着我们大声嚷嚷,&谁家的面瓮子没有盖严实啊?&我们大气也不敢出,还得扭头装作没事的样子,看看这个,瞧瞧那个。如果挡了别人的视线,就会被吆来喝去,东躲西挪。那时候,我就想,如果能够让堂舅发明一种小小的电影,让我一个人躺在被窝里看个够,那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我的这位堂舅,是东营胜利油田的工程师,曾经留学德国,是石油机械方面的专家。在我眼里可是一位了不起的大人物,也是我向伙伴们炫耀的资本。我之所以佩服仰慕他,是有根据的。
有一次,堂舅从油田回来看望我母亲。那时候,我以为一个小时就是100分钟。堂舅问我,你姐姐几点放学啊?我不懂装懂,还故意卖弄地说,大概是11点75分吧。我还缠着堂舅,问他毛主席的工资肯定是100块钱吧?那时候,100是我能想到的最大的数字。堂舅经常被我的话逗得哈哈大笑,弄得我莫名其妙。现在想起来,脸上还微微发烫。
恰巧那天邻村又放电影,我便央求舅舅带我去。他侧耳细听了一会说,&不用去了,今天这场电影演不成了。&果然,刚才还突突欢叫的汽油发电机声音听不到了,三三两两的村人垂头丧气、陆陆续续回到家里。姐姐说,那个放电影的家伙是个笨蛋,发电机怎么也拉不着火了。堂舅说,估计是淹缸了,火花塞也老了。那时候,舅舅的话像天书,听得我一愣一愣的,佩服得更加五体投地。暗暗发誓,长大了我也要出国留学,当工程师!
我们经常爬到麦秸垛上,眺望着村头的大路,掰着手指头算日子。盼星星、盼月亮一般,盼着放映队家伙们的到来。这个时候,平时蔫头巴脑的春雨就成了我们众星捧月,争相献媚的大红人。因为春雨的爹老驴子是我们大队里的支部书记,放映员每次来我们村,都是在他家里搭伙吃饭。只要春雨他娘烙了白面饼子,晚上的电影就十有八九了。于是,我们在放映员快要来的前几天里,见了春雨就问一句话:&您娘烙饼了吗?&但是有一次,我们把春雨按倒在麦场上揍的鼻子出血。因为他谎报军情,说他娘烙了饼子。于是,我们便在村子里奔走相告,看见每一个人就大声吆喝:&放电影喽,放电影喽!&可是直到星星月亮都睡觉了,也没见到放映员的影子,弄得我们第二天见了村里人都抬不起头来。
真正放电影的日子,就是我们的狂欢节了。吃过了中午饭,我们就心急火燎地走到村口向公社的方向眺望。看到一个小黑点似的人影,我们就欢呼着来了、来了。直到太阳落山的时候,才看见放映员张鬼子和王哑巴两个货,懒洋洋地拉着放映机、发电机和两只大喇叭磨磨蹭蹭地出现在村口。这时候,我们蜂拥而上,推的推,拉的拉帮着两个货把机器往打麦场上送。这时候,有的人已经爬上高高的杨树,帮助放映员挂幕布。有的争抢着帮他们抬机器,忙得不亦乐乎。就这,还不时招来两个家伙的呵斥:小孩子滚一边去!
支好了机器,占地盘儿就开始了。我们跑马占地一般,在麦场上划了一个个大大的圆圈。有时候还搬来砖头瓦块,作为自家地盘的标志。那时候还不懂视角和距离的关系,以为离银幕越近才越是好地方,结果电影开演以后,仰得脖子都弯了。
我把占好的地盘让弟弟守着,自己开始一趟一趟地从家里搬凳子。心里盘算着,大椅子让姥姥坐,马扎子让母亲坐,我和弟弟就坐凉席。可是,出嫁了的小姑姑知不知道村子里放电影呢,最好让姐姐去他们村里叫一声。等我满头大汗地搬凳子回来,弟弟却哭着向我诉说,地盘被秋生家占去了一大半儿。我把棉袄往弟弟怀里一塞,挥舞着小拳头就冲了上去。秋生家弟兄三个也不示弱,几个回合就把我压在了身下。旁边的家伙们也停止了占地盘儿,把我们围得水泄不通,呐喊助威。直到大人们闻声赶来,我们才作鸟兽散。吃了亏的我总结了这次失利的教训,不能以少战多。第二天放学的路上,我把落单的秋生家三弟,比我小一个头的秋芒堵在了村口,打得那小子鬼哭狼嚎,抱头鼠窜。
天慢慢黑下来了,喊叫自家孩子吃饭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可是,心急不能喝热粥,激动的心情哪里还吃得下饭食啊。生怕在吃饭的当口,电影开演了怎么办?可是,真正等电影开演了,兴奋过了的我们,却迷迷糊糊睡了过去。醒来一看,发现已经睡在自家床上,至于电影演的是什么则一概不知了。
发电机的突突声终于欢快地响起来了,放映机上方的灯泡也发出了刺眼的亮光。根据经验判断,电影还不能开演,因为村支书老驴子还没有到场训话呢。老驴子姓吕,又因为这家伙脾气大,喝醉酒爱骂大街,人送外号老驴。平时,哪个社员出工不积极,或者磨洋工,他是张口就骂,惹急了还拿脚踹人。
然而,因为他办事公道,为人正派,分口粮的时候绝不多吃多占;与邻村争地界干仗的时候,他总是身先士卒,冲在前面;谁家遇到困难,他总是想法设法帮助渡过难关。据母亲说,我们家刚刚被下放回到村里的时候,住在生产队育红薯苗的炕屋里。一次下大雨的时候,老驴带着村里几个人把我们全家安顿到了他家的东厢房里。刚刚搬完家具,炕屋就在大雨中倒塌了。后来,他又组织人帮着我家建起了新房子。每次红卫兵来揪斗父亲的时候,都被他骂了回去。母亲说,老驴子面黑心不黑,是个好人呀。在他开心的时候,村里人也敢和他对骂,甚至朝他的光头上打鞋底,捋他的尿脖儿。大家伙心里都服气他,也离不开他,被他骂也觉得是幸福的事儿。
以往村子里放电影的时候,经常有不老实的半大小伙专往大姑娘群里钻。动手动脚,摸人家的奶子和屁股。聪明的姑娘遇到这种情况,会红着脸,一声不响地坐到大娘和嫂子中间去。有的姑娘性子刚烈,就会大喊大叫抓流氓,于是人群里就炸开了锅。来不及跑掉的小伙子,被鞋底和拳头包围起来,往往被打得鼻青脸肿。据说有一个姑娘脾气暴躁,还特别爱骂人,被一个小伙子故意踩了一下脚尖之后,张嘴就骂:&恁娘个脚,踩到老娘的&了。&结果引来一阵哄笑,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
也有外村的人,利用来看电影的机会,在庄稼地里顺手牵羊。甚至不是前街的张家少了一只鸡,就是后街的李家丢了一只怀了仔的母山羊。于是,村子里每次放电影,老驴子就会派一批基干民兵,背着上了刺刀的步枪来回巡逻,威风凛凛,杀气腾腾,看着很瘆人。
不乏有这样一些姑娘小伙,在平日劳动时就对上了眉眼,你有情我有义,但是苦于没有媒人穿针引线,或者家里父母反对。大白天来往,碍于人多嘴杂,于是就专门利用看电影的机会前来约会。小伙子打一声唿哨,或者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姑娘就心领神会。不一会,两个人就悄悄地离开人群,牵着手走进了夜幕下的青纱帐里。
据说,村里的保才哥与李楼村的梅子姑娘谈了对象。两个人在看电影约会时,被梅子的爹和哥哥逮住了。保才哥侥幸逃脱,可是梅子被她爹关到黑屋里,打了个半死。梅子爹娘早就打好了主意,要用梅子给她的瘸子哥哥换一个媳妇回来。后来,梅子姑娘逃了出来,约上保才哥准备逃婚下东北。结果,在火车站又被她爹抓了回去。梅子当天夜里就喝了农药,没有抢救过来。李楼村组织了近百口子人,把保才哥家房顶上的瓦片挨个敲碎,撒了囤里所有的粮食,还牵走了他家的一头耕牛和一头老母猪。保才哥流着泪,投奔了在东北的远房亲戚。前几年,他开着一辆宝马车回来,在梅子的坟上坐了一整天。
一束纯白的光影投到了幕布上,放映员张鬼子调整好了镜头。这时候,老驴子红着脸膛,喷着酒气,挺胸腆肚来到放映机旁。拿过蒙了一层红绸子的麦克风,噗噗吹了几口气,刚才人声鼎沸、喊爹叫娘的打麦场上即刻鸦雀无声。&妈的个&,尻恁祖奶奶!啊,这个、这个,今夜黑儿个,咱孙老家给大伙演个片子(放电影),啊,哪个狗日的敢惹事,老子打折他的腿!砸了他家的锅!&&这个,这个,啊,从明个儿开始,挖河复堤的劳力全部上工地,啊,哪个驴日的敢不去,今年的工分一概不算数了,啊。&&打更巡逻的几个货注意啦,啊,都把眼珠子给我瞪圆了,啊,别光顾着瞅娘们儿,地里少了一颗葱,我拧掉你们的脑袋当尿壶,啊。&&北地大洼里的排水沟又该清淤了,啊,恁那个生产队的老娘们全部上工地,啊,别老躺在炕上造小人了,兔崽子多了也糟蹋粮食,啊。&老驴子颠三倒四,驴头不对马嘴的训话和叫骂声,通过挂在白杨树上的大喇叭,顺风可以飘出八里地。一些原本打算趁机偷鸡摸狗的小毛贼,扭头回家睡觉去了。
有一次,电影放到一半的时候,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张鬼子和王哑巴两个懒货把放映机存放在了大队部里。大雨一连下了三天,就在这三天里,我们几个干了一件惊心动魄的大事。
是夜,我和三牦牛、春雨、小锋子等几个人,偷偷溜进大队部的办公室里,打开装机器的木箱子,摆弄起了放映机。我们激动得脸颊绯红,双手颤抖。亲娘哎,这就是让俺们魂牵梦绕的电影机呀,现在就在我们的手上,任凭我们抚摸了嘿。张鬼子个王八蛋,平时我们帮忙抬个箱子,他的驴脸拉得就像中央电视台的李咏,像赶小鸡一样地撵我们。哼,张鬼子滚一边去吧,我们今天就要摸个够。几双小手肆无忌惮,在冰凉的放映机上上下其手。我们还商量要不要把发电机也打开,春雨蔫蔫地说,不行,发电机一响,俺爹就听见了。其实,凭我们几个的能耐,要拉开靠人工拉动装置压缩点火的发电机,根本也不可能。
那时的电影放映机,还是16毫米胶片的流动机,体积小,分量也不重,我们毫不费力地从箱子里搬了出来。我凭着平时的观察,模仿着张鬼子的动作,啪的一声打开了悬挂胶片的支撑轴。等我们摆弄够了,要把放映机放回箱子里的时候,却傻眼了。被我打开的两个胶片挂轴,一前一后地立在那儿,怎么也恢复不到原位了。我们几个用力往下压,还曾试着用脚往下踹,三牦牛还要回家拿来斧头砸。可是,无论我们怎么努力,挂轴仍然丝毫不动,春雨甚至急得哭了起来。
这个时候,小锋子突然想起来,他的姐夫曾经在部队上放过电影,他一定知道怎么摆弄。可是,从我们村到黄河对岸小锋子的姐姐家,有着十几里地的路,而且那时候还没有浮桥和黄河大桥,要想过河,只能坐船。可深更半夜的,哪里还有渡船呢。这个时候,潘冬子和小兵张嘎的形象浮现在我的脑海里,他们连和鬼子打仗都不怕,我们还能怕渡过黄河吗?况且,等天亮后张鬼子他们发现机器坏了,老驴子还不把我们几个给吃了。于是,我们偷偷从家里拿出猪尿泡,做好了泅渡黄河的准备,踏着夜色上路了。
当我们步行到黄河岸边,已经累得东倒西歪,筋疲力尽。这时,我们惊喜地发现,黄河岸边竟然还有摆渡的船只。原来是一伙盐贩子,趁着夜色从这个渡口偷偷摆渡私盐,到对岸濮阳市的中原油田去贩卖。盐贩子被我们吓了一跳,待知道来龙去脉之后,答应把我们带过去,条件是见了大人不能乱说。彼时,假如那几位盐贩子知道我长大后要当工商执法人员,将会成为他们的冤家对头,专门查处倒买倒卖、走私贩私的勾当,当时不把我扔到黄河里喂鱼才怪。
我们捅的漏子,终于还是被大人们知道了。小锋子的姐夫连夜赶回我们村里,村里早就炸开了锅。老驴子已经派出去了八队人马,连夜分头到各家的亲戚家寻找。村里的男女老少也把村子翻了个底儿朝天,爷爷还带人查看了所有的红薯窖和村外的每一口机井,甚至还把&老屎包&爷爷前几天掩埋的一头瘟死猪扒了出来。
小锋子的姐夫半分钟不到,就把放映机摆平了。原来,悬挂胶片的挂轴与机体之间的连接处,是一个弹簧轴,轻轻一拉,挂轴就恢复到了原位。
我们四个连累带吓,都发起了高烧。在小锋子的姐姐家优哉游哉地调养了三天,放开肚皮吃了几顿清蒸黄河鲤鱼、油炸湖虾和蘑菇炖肉。
十八岁那一年,我参军到了部队。新兵连的首长见我钢笔字写得还凑合,就任命我做了连队的文书。三个月的新兵连生活结束后,我被前来挑兵的熊干事看中,分配到政治部宣传科当了一名通讯报道员兼电影放映员。
我把当放映员的喜讯当天就写信告诉了三牦牛和春雨等人,他们回信说,现在老家通了高压电,家家都买了电视机,已经没人再稀罕看电影了。
我的老家在鲁西南,村子距黄河不过十几里路,全村也就几十户人家,五百多口人,小得像个鸡屁股。家家户户之间隔墙而居,村东的吴家煎个鸡蛋,村西孙家孩子就馋得流口水。有时候,村北的钢蛋放个响屁我都能听得到,真的是鸡犬之声相闻。
因为村子小,再加上交通闭塞,村里一年到头也看不到几个生面孔,更别说有什么娱乐活动。如果总没啥新鲜事发生,又玩够了掏麻雀、烧老鼠等游戏项目,我和屎包、钢蛋们就会骑在墙头上发呆。偶尔来一位走村串户换破烂、卖针头线脑的外乡人,我们就会陪在人家屁股后面转悠大半天,恨不得留住人家不让走。所以,村子里每当有一点大事小情、风吹草动,我们这些小把戏就激动得不行,继而奔走相告。谁家两口子干仗了,媳妇被打的回了娘家;谁家的姑娘要去相亲啦,听说男方是个解放军;谁家的母猪下了几头仔&&我们都打听得一清二楚,然后再飞奔回家,向母亲和姐姐报告新闻的来龙去脉。因为爱打听事,每每遭到母亲的睇怪,说一个男孩子家家的,咋这么爱管闲事、爱嚼舌头呢?小时候的这个爱好,与我长大后从事新闻宣传工作也有一定的渊源吧。
在我们村里,谁家杀一头猪就算是大新闻了。招惹得我们连饭也顾不上吃,上蹿下跳,围观大半天。最后,因为争抢猪尿(sui)泡和猪蹄甲,总会大打出手。猪尿泡可是我们那时候的宝贝,吹得涨鼓鼓的拿在手上炫耀把玩,相当于现在孩子们玩的气球。晒干以后,夏天游泳的时候还可以当作救生装备。现在的孩子有了更好的电子玩具,不再稀罕这种东西,再说还有一股尿骚味。不过,现在有一种地方名吃,叫做东明粉肚。据说,那粉肚的外皮就是猪尿泡做成的,里边填满了肥肥瘦瘦的猪肉,十分地好吃。
如果不是因为婚丧嫁娶,要摆席待客,农村人杀猪一般是选在农历春节之前,叫做杀年猪。因为天冷,穿得太厚,为了抢到一只猪尿泡,我们往往急得满头大汗。一头猪只有一个尿泡,一般情况下是留给自家孩子玩的。除非自家孩子长大了,不再稀罕玩这物件。杀猪的大人们就会把猪尿泡扔到孩子堆里,让我们哄抢。实在抢不到猪尿泡,能得到一只猪蹄甲也很满足。在猪蹄甲里塞上猪膘油,在漆黑的夜里,点着之后拿在手上,当作照明工具满村子疯跑一阵子。猪蹄甲不仅可以照明,点燃之后吱吱散发出的油脂香味,也会让我们不停地吸鼻涕,流口水。因为很长时间吃不到肉,能闻闻猪油散发的焦糊香味,也暂时打掉了肚子里的馋虫。
我喜欢看杀猪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能盼望吃上猪杂碎。村子里的人家,谁家杀了猪总会留下部分猪下货,煮熟了送一些给沾亲带故的近亲家族或近邻,以示友好。记得有一天夜里,我因为贪吃了五爷送来的猪下货,第二天就恶心胃疼,想起来猪肉就想吐,好长时间不能吃猪肉。母亲说,是因为吃了一肚子猪下货,又睡得太快,胃里积食了。
计划经济时期,农村人家养一头猪就是一项大的副业项目,寄托了全家人的希望。一年的油盐酱醋、针头线脑,人情来往等开销,除了卖鸡蛋、卖羊羔之外的收入,全指望卖了猪还账。邻居二肥哥娶媳妇的费用,就是二大娘卖了三五年的肥猪攒起来的。所以,一家人都把喂猪当成一件大事。大人们干完生产队里的活,就忙着打兑猪饲料,孩子们放学以后的首要任务也是割草喂猪、养羊。草割的少了,家长就会不高兴,脾气大的还不让吃饭。
因为我们家人口少,院子小,再加上母亲爱清洁,我家从来没养过猪。所以,我的希望就寄托在五爷家、二叔家、三大爷家等几家族亲那里,盼望他们几家能轮流杀猪。有时候忍不住,就跑到他们猪圈边上,问五奶奶啥时候把猪杀了啊?五奶奶就气急败坏地骂:王八羔子,奶奶个腿,赶紧闭上你的臭嘴。原来,五奶奶担心猪听到我的话后,不再好好地吃食儿。我的盼望总是落空,因为这几家族亲还不到过年,就把猪卖给了镇上的收购站。
那时候,农家养成的猪一般都是卖给公家的收购站,很少有自家杀猪卖肉的,因为政策也不允许。等到广播里说,哪一天要收猪了,主家会早早地把猪喂得肚皮贴着地儿,再请邻居帮忙抓起来,用地排车拉到收购站,再给验级的胖子送上一包白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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