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帮助,当初不懂事沾上了欠网贷8w还不上怎么办,后来欠的越来越多,现在后悔应该还来得及,想求帮助,如果可以借个两万块

404 Not Found
The requested URL /view//id_XMzkxODky.html was not found on this server.天天读好书
回复: 43 | 浏览:147080
| 字体: tT
阅读权限30&主题12&UID8368015&帖子211&积分472&
91UID17973 &精华0&帖子211&财富62245 &积分472 &在线时间250小时&注册时间&最后登录&
| 字体大小: tT
不悔离家园,弃了一春红萃。
  眸如水影亦随,陌上晚晴眉。
  金风玉露终相逢,怎舍弃云杯?
  誓此生共君醉,千古莫相催。
  “翡翠山庄二总管史淮求见木先生。”
  朗朗的声音从竹篱外传了进来,屋内人手中的狼毫不见停滞,依旧行云流水般游走于宣纸之上。矮几旁,一炷檀香徐徐轻燃,容颜在烟雾中若隐若现,仿若谪仙。
  门外的几人对望几眼,为首之人提高声音,又叫了一遍:“翡翠山庄二总管史淮特来拜访木先生。”
  笔锋轻扬,一首《秋千索》已书就了上半阕,字迹苍劲嶙峋,像是久经沧桑。
  门外一随从忍耐不住,皱起了眉头,“难道木先生今天出门了,并不在屋内?”
  为首之人史淮摇头道:“你看柴门未锁,屋内有轻烟溢出,分明是有人,怎么可能外出?”
  “那为什么不答话?”
  史淮略一思索,上前推开门,边往里走边试探道:“木先生在家吗?”
  狼毫突然而止,一个“眉”字堪堪写好。屋内人怔怔地望着自己写下的字帖,很有些失魂落魄。
  史淮走至茅舍前,伸手敲了敲门,高声道:“主人在家吗?”
  房门自开,竹帘后,一个黑影孑然而立。
  史淮连忙停住脚步,恭声道:“翡翠山庄二总管史淮拜见木先生。”
  四周静悄悄的,一干人到此,更是连呼吸都不敢大声,但见帘后那人一动不动地站着,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他的话。
  “是这样的。”史淮早闻这位木先生脾气古怪,很不好请,当即简明扼要地说道,“我家大小姐身染重疾,遍寻名医,都束手无策。后有高人指点,得知眉山木先生医术通神,或有良方,因而我家庄主特派我等前来相请,冒昧之处,还望木先生见谅。”
  “翡翠山庄?”那人总算有了点儿反应,嗓音低沉沙哑,却是女人所有。
  史淮怔了一下,道:“是。”怎么是个女的?木先生难道不在家?
  “谁病了?”
  他都说那么清楚了,她竟然还问是谁病了。史淮心底泛起无力的感觉,但仍是毕恭毕敬地答道:“是我家大小姐,顾明烟。”
  “顾明烟。”那人很慢地念了一遍,这个令多少江湖人士惊艳仰慕倾倒的名字从她嘴里说出来,仿佛也因她声音的喑哑而失去了光芒。
  史淮正心有忐忑时,又听那人道:“她是不是无双公子的未婚妻?”
  原来她还是对江湖事略有所知的。史淮连忙点头道:“正是。”若不是因这场突如其来的怪病,他家大小姐早就和无双公子完婚了。
  “很好。”那人道,“回去告诉你们庄主,要我医治顾大小姐不难,但是有个条件。”
  史淮惊愕道:“我们来请的是木先生。”
  “我就是木先生。”
  竹帘忽然掀起,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女人出现在他们面前。第一眼看到,史淮吓了一跳--世上居然有这么瘦的女人!
  她的身形不高,但因为特别削瘦的缘故,看上去就像根竹竿。一头漆黑长发,与长袍混为一体,因此也显得她的皮肤非常苍白。
  不是病态的那种惨白,也不是久不晒太阳的嫩白,就是莫名的一种白。
  她的脸像张贴在脸骨上的白纸,上面两个大大的黑圆圈就是她的眼睛,如墨般的纯黑色,看着你时,冰凉冰凉的,没有丝毫温度。
  这个女人太瘦,也……太美。
  是的,美。很奇怪,这么瘦的脸,这么强烈的黑白二色,和完全没有表情的沉静,竟硬是拼凑出一种令人窒息的美感。看她第一眼,心会揪起来;看她第二眼,已不敢直视,惟有低头。
  “我就是木先生。”黑袍女人重复了一遍。看她的模样,应该才二十多岁,但听她的声音,已像个半百老妪。
  史淮好一会儿才消化掉这个震惊的事实,开口道:“那么……木先生……有何条件?”把一个女人叫先生,这种感觉很别扭。
  木先生走到窗边,她走路的姿势也很怪,让史淮觉得那是由一堆骨头勉强撑起来的衣服在飘动,会不会风一吹就整个儿散掉?
  “让无双公子本人亲自来求我,我就去救他的未婚妻。”
阅读权限30&主题12&UID8368015&帖子211&积分472&
91UID17973 &精华0&帖子211&财富62245 &积分472 &在线时间250小时&注册时间&最后登录&
“什么?她要公子亲自去求才肯救我妹妹?”翡翠山庄大堂里,少庄主顾宇成拉高了声音,满脸不悦。
  得知那个什么木先生是个女人已够出乎意料,而那女人居然出这种难题给他,更是令人震怒。
  翡翠山庄连同七迷岛和青砚台被称为武林三大圣地,在江湖上的地位举足轻重。它又不像七迷岛和青砚台那么与世无争,凡有大事顾家都插一脚,因此近些年来渐有统领武林之势,江湖上黑白两道都要敬他们三分。这个木先生,竟然如此不知好歹,派了二管家去请居然还不够,还点名要无双公子求她!
  顾宇成在堂中走来走去地道:“可恶,她以为她是谁?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默默无闻的隐士,居然也敢要无双去求她!”
  史淮诺诺地道:“可是叶公子说,当世除了木先生外,估计没人能治好大小姐的病。”
  顾宇成跺着脚道:“也不知道叶慕枫说的是真是假。可恶,要是薛胜还在就好了……”
  “薛神医去年去世了。”史淮小声地提醒少主这个不幸的事实。
  顾宇成烦躁之极,抓过几上的茶就喝。
  “少庄主,叶公子说出来的话不太可能有假。不管如何,小姐现在病成这样,我们说什么都得试试啊。”
  “我知道要试,问题是,是……”顾宇成是了好几声,终于说出关键所在,“让无痕去求她,让公子去求人,你能想象吗?”
  史淮沉默了。
  公子--很普遍的一个称呼。然而,当武林中人说起“公子”时,通常指的只有一个人。
  世外青砚台,公子本无双。
  “无双公子”,这是世人对他的称呼。他姓水,名无痕,然而本名却鲜有人提起。不只因为他身份的高贵,更因为他本人的风采,超凡脱俗,绝世无双,真正当之无愧“公子”二字。
  让这样一个人去求人?任谁说出去,都会被大家当成疯子。
  所以顾宇成觉得头疼,非常非常头疼。
  “不管如何,我们总要试试……”史淮低声道。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这一试,竟然毫不费力地成功了。
  公子听了木先生的无理条件后,面不改色,依旧温文地笑着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去眉山一趟好了。”
  “可是公子……”史淮垂着头,觉得很是羞愧。
  “你是担心我上不去?”公子依然笑着,“不用担心,柳叶会陪我去。”柳叶是他的贴身随从,武功之高,当世可排入前二十位。但他心甘情愿跟在公子身边,当了他的仆人。
  对此没有人表示震惊,因为他臣服的人是公子,也因为--公子不会武功,更因为--公子双腿已废,需要人照顾。
  这样一个不会武功还身有残疾的公子,却是江湖上最受人尊敬的人,不可不谓是个奇迹。
  奇迹背后,总有很多故事,公子的故事要从头说起来,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夕山半拦,云雾如带,放目但见碧色,嗅鼻惟闻竹香。
  三间雅舍静静,没有丝毫声音。
  竹篱外,公子打量着眼前的景致,轻赞道:“清而不寒,幽而忘俗,果然是最佳隐居之所。”
  身后柳叶没有表情地说道:“小隐隐于野。”
  公子叹道:“柳叶,你真会煞风景。”他转动轮椅上前敲门,叩三下,停一停。
  屋内传出一苍老的声音,道:“是无双公子吗?”
  “是。应邀而来,望主人不吝相见。”
  “只许你一人进来。”
  柳叶冷冷地道:“公子在哪,我就在哪!”
  “哦?”屋内人淡淡地道,“那么,就都不用进来了。”
  柳叶当即皱起眉头,这个木先生究竟想干吗?诸多要求,莫非成心刁难?
  公子一笑,“好。”
  柳叶惊道:“公子!”
  公子向他摆了摆手,示意不要紧,然后推门而入。
  因为没有开窗,房间里的光线有点儿暗,公子第一眼看见的,是一把剑。
  那把剑横放在一个乌木架子上,剑鞘已经非常陈旧,柄手上的缠丝都磨损脱落了大半,似乎用了很多年。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把剑时,公子觉得自己的呼吸紧了一紧。他专注地望着那把剑,几乎伸出手去想要摸一下,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忽然响起:“你喜欢这把剑?”
  公子转过轮椅,身后不远处静静地站着一个黑袍女人。在有几分幽暗的光线下,她看起来像个幽灵,虽然虚幻,但却真实存在。
  眼底的惊讶一闪而过,公子面不改色地道:“这是把好剑。”
  木先生盯着他,眼睛出奇的亮,“哦,好在哪里?”
  “此剑长三尺七寸,虽未出鞘,其势已盛,寒意逼人,是把杀气很重的剑。这样的剑,非常人所能驽驭,即使能驽驭它,也很危险,一个不慎,反被剑上杀意自噬。饶是如此,却不折不扣是把千年难遇的好剑。”
  木先生沉默,许久方道:“江湖人说公子不懂武。”
  公子微微一笑,“我不会武。”不会,不代表不懂。
  木先生又沉默,过了好一会儿,她挑了挑眉毛,“你为何不将剑拿下来仔细看看?”
  她话里似乎别有玄机,公子依言将剑从架子上取了下来。他拔出剑,然后怔住--
  这是一把断剑,只剩下三分之一的剑刃。断口处平滑之极,不知是怎么做到的。
  公子苦笑了一下,“下次我会记得看过剑刃后,再学人评剑。”
  木先生并没有趁机嘲笑,只是淡淡地道:“这把剑的名字叫做‘采桑子’。”
  “好名字。”公子看看手中的断剑,又道:“好剑。”他将它插回剑鞘,放回原处。
  “无双公子--”木先生望着他,脸上虽没什么表情,但目光中却闪烁着极为复杂的情绪。
  “木先生有何吩咐?”
  她的视线移到了他的腿上,“四年前,传闻高氏宝藏重现人间,江湖人为争抢藏宝图斗得死去活来。泰山顶上,你为了阻止当时武功最高的夜三少和羽非人自相残杀,硬挨两掌将他二人分开,并证实宝藏之事根本是子虚乌有,使一场浩劫终得平息。但你重伤难治,双腿俱废。”
  公子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青砚台是武林三大圣地之一,选择门人极其严格,近十年来,出来露过面的只有你和圣女水容容二人。水容容嫁于皇帝为妃,因此你成了青砚台在江湖上的惟一代表。你刚出道就化解了那样一场浩劫,江湖人感激你,尊称你为公子,而四年来,你的所作所为,也的确不负‘无双’二字。”
  公子微微一笑道:“看来木先生对我所知甚多。”
  “你可知道迦洛郎君?”
  “当然,他是个奇人。”提及他,连公子也由衷地赞叹。
  木先生道:“不错,他是个奇人,出身王侯却不屑富贵,无视礼法却慈悲为怀。他散尽家财拯救百姓,弄得自己穷困潦倒颠沛流离,却不居其功,从不自夸。江湖人不知他的苦心,纷纷传述他是个败家子、浪荡儿。纵被世人误解,他也不辩解,依旧笑如春风,豁达温文,令每个见到他的人,都从心底里感到舒畅。”
  见她如此称赞迦洛郎君,公子反而觉得有些好奇:这个女人看起来虽然冷冰冰,但眼睛里却藏着很多心事;她指名要他来求她,却又说这么多不相关的东西,究竟是何用意?
  木先生停下来望着他道:“你可是想问我为什么会突然提到他?”没等他回答,她忽然一笑,这一笑,使她整个人起了巨大的变化,变得说不出的邪气,说不出的怨恨,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里,也多了许多难解的光芒。
  她伸手揪住他的衣领,逼近他,四目相视,红唇轻扬,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我倒要看看,你要沽名钓誉到什么时候!”
  她松手,公子不由自主地倒靠在椅背上,面色微变。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跟他说话!
  沽名钓誉?第一次有人如此评价他。
  然而他望着她,心中竟不觉得生气,只是莫名地震撼,如潮水般袭遍了全身。刚才双目对视时,他从她的瞳孔里看见了自己的眼睛,那一刹那,好多画面火光电石般自脑海里划过,还未来得及弄明白那是什么,就已消失无踪。
  奇怪,他难道得罪过她?分明是初次相见,为何她脸上满怀恨意?
  木先生转身,冷冷地道:“那边的桌上有半阕词,你若对上了,我便跟你走。”
  公子转动轮椅走过去,桌上平摊着一张宣纸,用水晶纸镇压着,笔迹如剔骨尖刀,一笔一划都带着浓浓的痛意;又如千年寒冰,已冷到极至再难融化。
  公子不由得回头多看了木先生一眼,见她静静地站在窗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黯淡的光线勾勒出她瘦得不成样子的背影,仿佛孤世绝立。
  这个女人,是天生如此怪僻,还是因为发生了某些事情,所以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再看纸上那半首词,字字刺痛他的眼睛。
  “鴥彼晨风郁彼林,形如水,影亦相随。掠痕已褪残红萃,剩几笔,晚晴眉。”这是《秋千索》。
  公子提笔,未加多想就将下半阕写了出来。写好后才微觉惊讶,那些字句好像早就藏在他的记忆里,至此机会便自发地涌现出来。
  一只手伸过来,拿走了那张纸。公子盯着那只手,有些出神。这个女人真的很瘦。但凡消瘦,原因不外两样:一是身体不好,二是心情不好。
  那么她到底是身体不好,还是心情不好?
  “不辞天涯共君醉,时虽暮,却有云杯。此生若永如初见,换千古,莫相催……”木先生的声音本就喑哑,读下半阕词时更是几近哽咽,她手指一松,纸张飘落于地,整个人仿佛呆住了一般。
  公子有些奇怪,弯下腰将纸捡起,木先生的视线没有焦距地落在远处,声音喃喃:“晨风……晨风……”
  “木先生?”
  木先生一颤,有些呆滞地转过脸来,望着他,眸中千思万绪,在刹那间涌现,像场烟花,绚丽一瞬间。
  而后,又复死寂。
  “我跟你走。”木先生道,“我跟你去翡翠山庄。”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七宝锦帐低垂,羧猊炉里的冰麝龙涎袅袅散发着薰人的香气。八尺象牙床,玉镶犀角枕,五彩龙须席,银绣缘边毡。一女子拥被而卧,双目紧闭,面色蜡黄。
  这个顾家小姐的闺房,精致讲究得令人咋舌。
  也难怪,问当今天下谁最有钱?钱家第一,柳家第二,第三便数这翡翠山庄。柳家随着少主柳舒眉的死已渐没落,翡翠山庄却如日中天,声势正旺,大有直追钱家之态。
  而顾明烟,便是翡翠中的翡翠。
  在见到她后,木先生有些明白了为什么江湖上会有那么多人为她痴狂。
  她并不绝美,比她美的大有人在,比如钱家的长女,素有第一美人之称的钱明珠。然而若让钱明珠和她站在一块,大家也许第一眼会炫目于钱明珠的明艳绝伦,但等他们看见顾明烟后,就无法再转移视线。那是一种魅惑的美,让每个看见她的男人都身不由己地沉沦,就像口渴时看见一杯毒酒一样,明知喝了就会死,但还是忍不住喝下去。
  尤物。木先生想,这个女人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尤物。
  顾宇成见她呆呆地看着妹妹,便不耐烦地提醒道:“木先生,舍妹到底是什么病?”
  木先生转回头,看的却不是他,而是他身后的公子。她从怀中取出一只黑色的小布包,在桌上摊开,里面整整齐齐插着百余枚针灸用的银针。
  她望着公子道:“这套针也有个名字。”
  “哦?”
  “叫金缕曲。”
  公子温和地一笑,“看来木先生很喜欢给自己的东西取名,而且通常以词牌为名。”
  木先生的唇动了几下,像是想说些什么,却又生生忍住。她走至床边,一边拔针一边道:“你们全部出去。”
  顾宇成一愣,“在旁边看看也不行吗?”
  “我为人治病时不喜欢有旁人在场。”
  “可是……”
  木先生回眸,目光冰冷,“我和你,留一个。你选。”
  顾宇成顿时为之气结,一挥袖怒气冲冲地走了出去。众人不敢再惹神医不悦,也纷纷退出。
  “这个嚣张的女人!”偏厅里,顾宇成气得够呛,“若不是因为明烟病着,若不是看在她是大夫的份上……她最好能治好明烟的病,否则,哼哼!”
  众人沉默,很识相地没有接话。
  顾宇成踱了几步,忽又回头对公子道:“无痕,委屈你了!”
  呃?公子抬起头。
  “这女人肯定给了你很多难堪吧?你是怎么把她请回来的?”如果说她让无痕跪下给她磕头,他都不会感到惊讶。
  公子微微一笑道:“没有。”
  “没有?”顾宇成不敢相信。
  “她只是让我把一首《秋千索》填完,就跟我来了。”其实当时的情形颇是尴尬,然而他不愿多提。与面子尊荣无关,只是不想提而已。
  填词?搞什么啊,弄了半天原来是久仰无痕的文采,所以趁机接近他。顾宇成冷笑着道:“原来又是一个崇拜者。她想的花招倒新鲜。”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当初他和妹妹订婚的消息传出去后,不知道有多少少女哭得肝场寸断,悔恨自己为什么不是那个幸运的顾明烟。饶是如此,不肯死心的依旧大有人在,这个木先生,行为怪异,他可要看好了,免得自家妹妹吃亏。
  公子没有理会他的话,若有所思地望着紧闭的门,过了许久他忽然道:“来人。”
  一仆人应声而至。
  “你去一趟舞柳城,就说秋菊正艳,恭请叶大公子来此赏菊。”
  顾宇成奇怪地道:“为什么忽然请叶慕枫来这?”
  “只是想确认一件事情。”不再多言,公子转动轮椅随即离开。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两个时辰后,木先生才打开房门,对外边等候着的侍女们道:“你们可以进来了。”
  侍女们连忙进去收拾,顾宇成也跟了进去,一见妹妹还是昏迷不醒,便急了,“为什么明烟还没醒?”
  木先生一边慢条斯理地在侍女端上来的水盆中净手,一边淡淡地道:“正常。”
  “她得的是什么病?”
  “我说了你也不会懂。”
  顾宇成怒声道:“那你告诉我,有什么是你说了我能够懂的?”
  “有。”木先生道,“如果你不信任我,可以另请高明。”
  顾宇成二度挥袖离开。
  侍女们睁大了眼睛,这个女人好……强悍!从来没有人敢这样顶撞少庄主呢,也从来没有人在顶撞了少庄主后还能安然无事的。少庄主的脾气之差,可是江湖上出了名的。
  木先生洗完手,道:“毛巾呢?”
  侍女连忙递上热毛巾,“木先生,您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我带您去休息一下吧?”
  “不用。”
  不用?
  “我就住在这,不需要另备房间。”
  侍女一听,颇受感动。这位神医脾气是古怪了点儿,看上去也冷冰冰了点儿,但是她居然这么尽职,要日夜守在小姐身边,光这一点来说,就比以往的大夫好多啦。
  当即连忙去报备少庄主知晓,顾宇成听了也是一怔,最后不耐烦地挥挥手道:“她爱干吗就干吗,随她去!”这个女人真是又麻烦又令他头疼。她最好不要出什么纰漏,如果她敢把明烟给治死了,他就要她好看!但现在有求于她,还是忍忍吧。
  就这样,木先生在顾明烟的闺房里住了下来。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是夜,月色如水。
  一阵琴声忽然从明烟楼内传出,行云流水般传入众人耳中,听到琴声的人都呆住了。
  那琴声先是像一个调皮的精灵,在月光下跳着轻盈的舞蹈,有着最最飘逸的风姿和最最欢畅的心情;后来成了一个忧愁的少女,在雨天里凭栏眺望,她焦虑地等待着她的情人,心底却知晓那个人永远不会来;最后音律一转,又变成淡漠高傲的贵妇,细细地在镜前梳妆,然后低语:忘了吧,忘了吧……
  伴随着最后一段似伤感似惆怅似无所谓又似不愿再去回忆的旋律,琴声终于停歇,天地静静,每个人都屏着呼吸,在听琴的过程中一颗心始终悬着,直到此刻才得以松懈。
  顾宇成吁出口气道:“这不是明烟的琴声。”
  柳叶道:“大小姐只怕还达不到这样高的造诣。”
  顾宇成皱起了眉头,“难道是那个木先生?”
  “应该是。”除了她,还有谁敢私自去碰顾大小姐的琴。
  果然,顾宇成开始发狂,“这个女人!她居然随便乱动明烟的琴,她有没有教养?难道不知道未经主人允许不能乱动别人的东西吗?”
  身后一侍女低声提醒道:“可是少庄主吩咐过,说木先生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随便她的。”
  “啊?我这样说过吗?”呃,他好像真说过那样的话……但他说那句话时并没想过真的允许她乱来,这下好,覆水难收,“无痕,你说这个女人是不是太……”刚想找未来的妻舅诉苦,却发现身边早就不见了对方的人影,“咦?无痕呢?”
  柳叶低眉敛目道:“公子走了。”
  “什么时候走的?”
  “琴声一停就走了。”
  “你怎么不跟着他?他去哪了?”
  柳叶朝小楼比了比。
  糟!他去那了!顾宇成顿生警觉,他去那当然不会是看妹妹,妹妹还昏迷不醒呢,那么答案只有一个--他去看木先生了。
  不行,不能让他们两个单独在一起,那个木先生摆明了有企图!为了妹妹的利益,他必须要扼杀任何有可能的苗头。于是顾宇成当仁不让,立刻也朝明烟楼走去。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一曲弹毕,木先生伸手轻抚琴弦,低叹道:“真是把好琴。”
  “是啊,我们家小姐最宝贝这把琴了!”在一旁伺候着的侍女接口道。
  木先生淡淡地一笑,“你们小姐除了会弹琴,还会些什么?”
  “小姐还会作诗画画,下棋舞剑。她会的东西可多啦。”
  “这么说真是位才女了。”不知为何,木先生唇角的笑意加浓,很有些高深莫测。
  侍女叹了口气道:“可惜小姐虽然聪明,但还是比不上公子,每次下棋都输给他……”
  木先生扬起了眉毛,显得很惊讶,“公子喜欢下棋?”
  “公子最喜欢下棋,可他棋艺太高,根本没人是他的对手,所以他经常只好自己跟自己下。”
  “真让人意外……”木先生垂头,低声自语。
  忽听侍女叫了声:“呀,公子!”
  一抬头,便看见公子在门外,眼中的神采明明灭灭,仿佛想把她看透。
  木先生一笑,坐着没有动,“公子可是来听我弹琴的?”
  公子望着她,好半晌才开口道:“刚才那一曲是?”
  “《凤凰台上忆吹箫》。”木先生回视他的目光,异常平静地道,“我填的词,外子谱的曲,本是琴箫合奏。”
  “外子?”公子有些惊讶,“你……”
  木先生扬起眉,“怎么?不信?我看上去不像个嫁过人的女人?”
  她的长发垂在肩上,根本没有梳髻,年纪虽已不小,但实在看不出是个有夫之妇。
  “那尊夫呢?”
  木先生眼中起了许多变化,欲泣未泣的清眸,让公子觉得自己好像问了个非常愚蠢的问题。然而,失态只是一瞬间,她再望向他时,脸上已没有了任何情绪,“他走了,不要我了。”
  看见公子震惊的样子,她又笑,笑得很妩媚,“怎么?不信?我看上去不像个被人抛弃了的女人?”
  公子无语。
  木先生转头问身后的侍女:“你们小姐可吹箫吗?”
  “小姐不经常吹。”
  “把她的箫拿来给我。”
  “啊?是。”侍女不敢违抗,乖乖地从柜子里取出一只长匣子。
  打开匣盖,灯光下,一管碧玉洞箫浓翠欲滴,映得手上的肌肤都有盈盈的绿。
  “好箫!”木先生赞叹一声,对侍女道:“拿去给公子。”
  公子怔道:“我不会吹箫。”
  “你没试过,怎么知道不会?”
  说话间箫已递至他面前,公子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
  “你为什么不吹吹看?”
  公子将箫凑到唇边,试着吹了一下,“呜--”其声清幽。
  箫声未绝,琴声已起。
  木先生拨动琴弦,十指如飞,眉目恬静,弹琴的样子极美。弹的还是刚才那首曲子,不知是因为已经听过一遍,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公子惊讶地发现自己竟能跟上她的旋律,手指仿佛有它自己的意识般按住洞孔,移动时竟莫名地觉得熟悉。
  一曲终了,吓着了木先生身后的侍女,也吓着了匆匆赶来的顾宇成。
  “你……你会吹箫?”他望着公子,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
  公子苦笑了一下,“我也是今日才发觉自己竟然有这种天赋。”
  木先生起身离座,走到窗边推窗而望,月色很轻易地点缀了她的眼睛。
  六年了,她的丈夫离开她,已经六年了……
  这一曲《凤凰台上忆吹箫》,竟将她整个心绪勾起,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木先生?”温润如水的询问声,本是记忆里所有的音质,却更改了截然不同的口吻和语气。
  她忍不住闭起眼睛,再睁开来时,眸底已有泪光。
  “出去。”
  顾宇成愕然,“什么?”
  “我累了,你们都出去。”她拂袖,意在赶客,自始至终不肯回身。
  果然,冷冰冰的语气又刺激到了顾宇成,他立刻推着公子转身离开,嘴里忿忿地道:“真见鬼,她还真把这当她自个的地盘了!”
  月光下,清晰地看见楼下的门被推开,顾宇成推着公子穿过花院,消失在拱门后。
  她望着两人的背影,脸上忧色更浓,低声喃喃地道:“晨风……晨风……”
  鴥彼晨风郁彼林,形如水,影亦相随。
  偏如今,难寻旧事,忘却新词。一弯冷月,心事无人知。
阅读权限30&主题12&UID8368015&帖子211&积分472&
91UID17973 &精华0&帖子211&财富62245 &积分472 &在线时间250小时&注册时间&最后登录&
一连三天,顾明烟依旧没有醒转,看木先生却一副云淡风轻、成竹在胸的模样,众人知她脾气古怪,也不敢多问。神医嘛,都是有傲的资本的。而且小姐虽然没醒,但也没继续恶化,对翡翠山庄的人来说,这已经是好现象了。
  这一日木先生自顾明烟的房内走出时,看见公子坐在偏厅里,她怔了一下,随即停步,神思恍惚地望着他。
  阳光从窗格子里照进来,公子的眉毛与嘴唇都被染成了金色,全身流淌着清贵文雅的气息,那般的高高在上,不染俗尘。
  柳叶的眉头皱了皱,轻咳一记。公子自沉思中抬起头,看见是她,便微微一笑。
  她那么无礼地侮辱过他,他却好像半点儿都没放在心上。这个男人……如果不是虚伪透顶,就是教养实在太好,堪比圣人。
  想到这里,木先生大步朝他走了过去,低头一看,原来刚才胶凝住他目光的是矮几上的一盘残棋。
  木先生脸上起了些许变化,盯着他缓缓地道:“你不觉得下棋是这世上最浪费生命的事情吗?”
  公子失笑,“怎么会?棋局多变,一如人生。然而掌握棋局,却比掌握人生容易得多。”
  木先生望了那盘棋几眼,道:“听闻你棋艺之高,天下已无几人能出你右?”
  这次柳叶替他做了回答:“那是当然。”
  木先生闻言冷冷地一笑,扶正椅子坐下,“来,我与你下。”
  柳叶正要喝止,公子已先道:“求之不得。你是客,请执白子。”
  公子落子极快,木先生却恰恰相反,每下一步都要考虑很久。开始时柳叶看得很是不屑,这个女人也太自不量力了,居然敢找公子比棋,但时间一久,他越看越是惊心。木先生起手很普通,看上去毫无杀伤力,可到后来,每一子都表现出莫大的威力,环环相扣,其势逼人。
  太阳偏西,这局棋竟下了两个多时辰,公子的速度也变慢了,他抬起头,对上木先生墨玉般的眼睛,惊叹道:“高明,高明之至……”
  “你还没输,这盘棋还有得下。”
  公子一笑,“想赢我?不容易。”他一贯谦恭,惟有这句话上才稍稍露了点儿傲气。
  然而木先生听后,眼睛却变亮了,似乎颇为欣喜。
  日已西沉,侍女们进来点起了灯,也不敢叫这沉醉在棋局中的两人吃饭。就这样,又过去了三个时辰,明月当空,木先生忽然道:“好累。”
  公子长吁口气,脸上也有倦色,“虽然累心,但实在值得。我很久没有下得如此畅快了!”
  木先生凝视着他,淡淡地道:“你没有朋友吗?”
  公子怔了怔,眉间露出萧索之色。
  被她说中了。即使他名满天下,即使他人人景仰,但高处不胜寒。谁敢和他做朋友?谁配和他做朋友?
  木先生按住棋盘道:“不下了。”
  “为什么?还没有结束。”
  “明天继续吧,我现在很饿。”
  被她这么一说,公子才想起两人都没吃晚饭,果然饥肠辘辘,刚想伸手唤人,木先生却道:“很晚了,下人们应该都已经睡了。”
  公子惭愧地道:“也是,不该再劳烦他们。”
  “如果你不介意--”木先生停了停,眼底闪过一丝窘迫,“我去做些吃的来,如何?”
  “你?”不能怪他失礼,他是真的很意外。
  木先生站了起来,“不要忘了,我是女人。女人都会做菜。”说罢转身离去。
  走廊上挂着灯笼,灯光映下来,把她的背影拖拉得很长。公子望着那道背影,忽然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如果一个女人肯下厨做饭给一个男人吃,这代表什么?”他自言自语了一句。
  不期然身后响起回答:“如果这个女人是木先生,那就可能什么都不代表。”
  公子回过头,看见尽忠职守在他身后的柳叶,摸摸鼻子苦笑着道:“没办法,我总有点儿自作多情。”
  柳叶也望着她离去的方向,悠悠地道:“不管怎么说,这个女人……很令人吃惊。”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没多久,木先生便去而复返,人还未到,香气先至。
  好香!公子与柳叶对望一眼,顿觉食欲大动。看来这个女人不但棋下得好,菜也做得好。
  木先生将两菜一汤摆上桌,柳叶推公子过来,两人的视线在看到桌上的豆瓣鱼和蒜爆兔肉后都怔住了。
  见二人面色有异,木先生挑了挑眉毛道:“怎么了?”
  柳叶沉声道:“公子从不吃蒜,也不能吃辣,吃辣的就会吐。”
  木先生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像听到什么天大的噩耗一般。
  公子瞥了柳叶一眼,有点儿责怪他嘴太快的意思,连忙提筷道:“没关系,吃一点儿不碍事的。”他的筷子还没伸到盘边,木先生突然将桌上的菜和汤拂落于地,只听一阵哐啷啷,碎片残羹砸了一地。
  公子怔住,柳叶也怔住--没料到她的脾气竟是这么大。
  木先生望着公子,眼神很古怪,非常非常幽怨,也非常非常的凄凉。
  公子心中一紧,急忙道:“木先生,我不是故意的……”
  柳叶叹道:“虽然公子不吃蒜和辣子,但我是吃的,就这么倒了,真是可惜。这些菜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
  木先生站了好一会儿,才深吸口气,再面对他时已恢复了镇定,“那你现在喜欢吃什么?”
  公子留意到她话里的现在二字,心中闪过一丝疑虑,他沉吟片刻,抬起头道:“刚才拂了木先生的美意,现在容我表示一点儿歉意如何?”
  “什么意思?”木先生还没明白,柳叶却是顿时反应过来,露出惊诧的表情望向公子。
  公子微微一笑,“这次,就由我下厨以谢你们陪我至深夜吧。”
  他要下厨?!
  这会儿,轮到木先生不敢置信。
  “其实不只女人,有些男人也会做菜的。”公子推着轮椅转身离去,柳叶立刻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长廊幽静,有风轻吹,月光透过窗棂映上木先生的眼睛,竟有几分湿润。她忽然身子一震,捂住嘴巴,几缕血丝沿着指缝滴落,待胸口痛潮稍稍平息,她摊开自己的手,手上淤血已渐成黑色。
  还是……不行吗?只这么几天,或几个月,都坚持不了吗?
  不,不信!木先生抬头望天,一字一字沉着声道:“我不信,我不信我会输给你!老天,你要我死,我偏不死,我好不容易等到这个机会,若在这个时候输了,我死不瞑目!”
  是的,她等这个机会太久了。
  等了足足六年。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华盖轻车在朱门前缓缓而停,赶车人一个纵身,轻巧地站在守门人面前,手伸入怀,拿出一张帖子道:“舞柳城大公子叶慕枫特来拜访。”
  门前侍卫连忙退开,恭迎马车入内,但见那四匹白马训练有素,乖乖跟着引路人往前,到得前厅门前时,也不需人吆喝,便自行停下。
  顾宇成笑着快步迎出来道:“总算是到了,再迟几天,菊花可就要谢了!”
  车门开启,两童子扶着一个白衣男子慢慢走下来,他面色苍白,还在轻轻地咳嗽,但精神看起来却还不错,尤其一双眼睛,乌黑剔透,充满了睿智之色。
  此人便是赫赫有名的病公子叶慕枫,在他十岁时,大夫们断定他活不过十五;在他十五岁时,大夫们断定他活不过二十;可他现在已近三十了,还依旧不屈不挠地活着,生命力之顽强,成就了江湖中的另一则传奇。
  “有无双公子与顾公子两位相邀,我怎敢不来?”叶慕枫轻轻地笑着,由两个童子扶入前厅。
  顾宇成高兴地道:“那可更好了,秋风初起,四腮鲈鱼和莼菜正是肥美,再配上公子的手艺,可就是天下极品了!”“公子天资聪慧,做什么都出色。”
  顾宇成听到这话后垮下了脸,叹道:“是啊,我本还想人无完人,他起码不会吹箫,谁知他前天首次碰箫,便吹了一曲《凤凰台上忆吹箫》,你说可不可气?有人为学一技之长而耗尽寒暑,有人却天赋异能不学自通。”
  叶慕枫惊讶地道:“公子会吹箫?”
  “想不到吧?”顾宇成苦笑着,“还是那个木先生唆使的……”
  “呀,你们请到了木先生?”
  “说起这个,我还正有事问你,你又是如何得知那个什么木先生的医术高明的?”
  叶慕枫道:“说来也是奇遇,六年前我路过眉山时旧疾发作,生命垂危,没想到山上竟隐居着这么一位世外高人,蒙他援手,才保住此命。但他性格怪异,我后来差人送了很多谢礼过去,都被他拒之门外。听闻顾大小姐得了怪病时,便第一个想起了他。”
  顾宇成皱着眉,喃喃地道:“还真是看不出来……这女人看上去行事作风处处透着诡异,说她有那样的慈悲心肠,真是叫人不信哪……”
  叶慕枫挑起眉道:“什么?女人?”
  “木先生不是个女人吗?你说一个女人好端端的起这种名字,不是诡异是什么?”
  叶慕枫无比震惊地望着他,道:“可是--木先生不是女人啊!”
  “什么?你确定?”顾宇成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叶慕枫长吁口气,坚定地回答道:“木先生之所以名为木先生,是因为他脸上戴着一个木制面具。虽然我没看见他的脸,但他的身形他的手他的声音,都分明是个男人,而且如果我没猜错,他还是个一等一的绝世高手。”
  顾宇成的眉头慢慢锁了起来,过了许久,阴森森地道:“那么看来,我们很有必要请这位‘木先生’来谈一谈。”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霞光映入水中,泛起潋滟一片,折回纸上,明明晃晃。
  公子望着纸上的字,赞叹道:“我一直以为你字迹如刀,没想到你还能书写卫夫人的簪花小楷。”
  木先生轻勾唇角,手起笔落,又是截然不同的一种字体。
  “米南宫的蜀素贴。”公子道。
  木先生目光灵动,又写了一行。
  “欧阳询的九成宫。”
  木先生索性性起,她每写一种,公子便报出其名来历,一个写一个说,竟是丝毫不差。最后,木先生唇边含笑,轻轻书下“采桑子”三字。公子愣愣地望着它,过了许久才长叹一声道:“这是我的字。如果不是亲眼见你写出来,我还以为就是我写的。”
  木先生手提毛笔偏头睨他。这么多日来,公子还是第一次见她如此和颜悦色,不知为何,心中微微一动,“真是难以置信,我请回的不仅是位神医,还是位才女。”
  “你不觉得我是在成心卖弄吗?”
  “你若成心卖弄,又岂会至今依旧默默无闻?”
  “也许,那是我不屑和你一样沽名钓誉。”木先生虽是这样说,但语气分明是在打趣。
  公子闻言不禁苦笑,“我得罪过你?为何你一再如此相贬?”
  木先生望着他,忽然正色地问:“公子,你快乐吗?”
  公子微怔了一下,没有回答。木先生紧盯着他,一双秋瞳深不见底,“你喜欢现在这样的生活吗?”
  “你的话中别有深意,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木先生轻吁道:“如此坦白,倒令我这个问话的人汗颜。”
  于是两人一同笑了笑。自那日下棋后,他和她的关系大改,公子发现木先生学识极其渊博,琴棋书画医卜星相无所不精,可以说,她除了不懂武功外,几乎没有不会的事情。
  世上怎会有这么聪明的人?在折服于她的才气的同时,亦对她起了惺惺相惜之意。这两日相处下来,两人如知交多年的好友一般赏文观画品书论棋上至天文下至地理无所不谈,每多发现一点,便对她的好感增加一分。似乎上天知他寂寞,故而特地安排这么一个人来到他的身边,何其有幸!
  木先生另取一张宣纸,笔峰开始随意游走,边写边道:“其实有个问题我很久前就想知道,不知你可愿解我疑惑?”
  “木先生请讲。”
  “江湖名媛那么多,你为何独选顾明烟为妻?”木先生抬起头,表情淡然,但一双眼睛却晶晶亮,“你爱她吗?”
  她的问题虽然意外,但公子却不觉得唐突,他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答道:“我觉得她身上有一些特质,非常吸引我。”
  “哦?”
  “不知为何,我第一次看见她的眼睛时,整个人就像坠入一场梦中,梦境非常温柔、温暖,有我一直在寻找,但都没有找到过的充实。她很骄傲,也很任性,所有人都说她的脾气不好,但看在我眼里,却觉得很可爱,连她摔花瓶的样子,我都觉得美……我想,这就是动心吧,所以我选择了她。”
  公子答完,看向木先生,发现她的眼睛变得更黑更亮,也更深沉。
  “还有吗?我想听细节,可以说给我听吗?”
  公子发现当她如此柔软地说话时,他就根本不忍心拒绝她的任何要求。
  “其实也不需要很多理由。我在双腿被废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变得非常消沉,拒绝任何人的靠近。有一天我走出房间,她站在庭院的一株婆娑梅下,完全没有平日里的张扬娇纵,目光非常非常温柔,也非常非常哀伤。她对我说:‘如果你不肯对自己好一点,那么,让我来对你好一点。’”公子说到此处笑了一笑,接着又道:“人有时候是很容易感动的。那句话对我的影响力实在太大,我没有丝毫可以抵抗的力量。”
  木先生垂下头,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看见她握笔的手,起了一阵轻颤,最后毛笔自指间滑落,滚啊滚地掉到了地上。
  “木先生?”
  木先生整个人震了一下,猛然抬头,“什么?”
  “你--怎么了?”
  “公子……”木先生唤他,待他看她时,她的目光却又退缩,“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治不好顾大小姐的病,救不了她,你……会不会恨我?”
  公子有些惊讶,“为什么?”
  “你回答我,会,还是不会?”
  公子轻叹着道:“如是,命也。天命不可强求,我怎会迁责于你?你尽力了。”
  “那么如果……我没有尽力呢?”木先生的声音忽然变得非常古怪。
  公子一呆,诧异地盯着她,见她素白的脸上闪过许多复杂的神色,似试探似认真似痛苦又似邪恶。
  她不是一般的女人!公子忽然意识到这一点。
  自一开始她出现时,就带着三分的不屑和不怀好意,到翡翠山庄后的行事更是诡异异常,难分善恶。难道她根本就不想救明烟?难道她真的来意不善?一时间,脑海中转过了无数个念头。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打破静寂:“公子、木先生,少庄主有请二位前厅一叙,有事相商。”
  公子回头,见一家仆拱手立在临水亭外,木先生立刻恢复成淡漠之色,先行走了出去。
  一阵风来,吹起了石桌上的纸张,最上面那张便飘到了地上,正好落在他的脚边。纸上,竟是一首诗经国风中的《秦风》--
  “鴥彼晨风,郁彼北林。未见君子,忧心钦钦。如何如何?忘我实多!山有苞栎,隰有六驳。未见君子,忧心靡乐。如何如何?忘我实多!山有苞棣,隰有树〗鉯〗。未见君子,忧心如醉。如何如何?忘我实多!”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木先生刚踏入大堂,便感觉到了一丝异样。当柳叶推着公子也进来后,屏风后传来轻轻的咳嗽声,顾宇成同一人缓步而出,盯着她,冷冷而笑。
  木先生看见叶慕枫,脸色顿时大变。
  “如何?叶兄,这位就是木先生吗?”
  叶慕枫一眨不眨地望着她,整个人都好像呆住了,顾宇成迟迟得不到他的回答,便又问了一遍。这诡异的一幕落到公子眼中,一颗心沉沉浮浮,竟不知是喜是悲。
  当初之所以邀请叶慕枫来此,正是因为他对木先生心有疑虑,想确定一下,然而几日相处下来,虽每有冲突,但敬她之才又怜她弱质,一个女人若被丈夫抛弃,性格乖僻点儿也是情有可原,不知不觉中竟已习惯有她相伴。
  这习惯真是可怕,来得无声无息毫无预兆。
  木先生忽然转身,顾宇成一个眼色使过去,顿时有好几个侍卫“啪”地关上了门,拦住去路。
  “这就想走了?木先生--哦,不对,也许我应该问你一句--你究竟是谁?”顾宇成走到她面前,沉下脸道,“如果不说实话,就不要怪我不客气。”
  木先生没有看他,转头望向公子,眼睛闪烁着似乎有话要说,但终归没有说出来。
  公子轻叹一声,柔声地问:“告诉我,你是谁?”
  “我……”她垂下头,身子颤抖,像秋风中的落叶,几乎站不住,再抬起头来时,目光灼热,亮得出奇,直欲将人的灵魂都穿透。公子接触到那样的目光,心中徒然一痛。
  她突地抓住公子的手,急急地道:“告诉我!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
  “你--你--”木先生的眼中渐渐浮起泪光,表情变得无比哀伤,“身为武林三大圣地之一的青砚台的接班人、世人仰慕皆称公子、显赫家世尊崇地位又有娇眷如花的你,会爱上我吗?会爱上我吗?会爱上我吗!”
  她一连问了三遍,听得厅内人人震惊。
  顾宇成浓眉一轩,顿时大怒,“我就知道你这女人接近公子是别有用心,原来早就盘算着要跟我妹妹抢,怎么会有你这么厚脸皮的女人,说这种话你不害臊吗?”
  在他的骂声中公子脸色惨白,直直地望着木先生,竟是说不出任何话来。
  于是眼泪终于承受不了重量,纷纷滴落,木先生半跪在他的轮椅前,仰望着他的脸,哽咽着道:“不能吗?告诉我,不能吗?”
  “为什么……”公子终于出声,声音无比迷茫,“为什么?我以为你……”
  大厅的门忽然自外而开,史淮匆匆跑了进来,见到厅中的景象时怔了一下,但随即道:“公子,大小姐醒了,坚持要见你!”
  顾明烟醒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众人又是一惊。
  公子正在迟疑,手上却传来一阵剧痛,原来是木先生紧紧抓着他的手,连指甲都几乎嵌入他的肉中。
  “不要……”她哀求,“不要去……”
  顾宇成走过来一把摔开她的手,木先生不会武功,顿时整个人倒在了地上,发丝散乱,难掩的狼狈。
  “明烟要见你。”顾宇成盯着公子,提醒他谁才是他应该关心的人。
  木先生目光一寒,表情在瞬间变冷,她咬住下唇,冷冷地道:“如果你现在走出这道门,今后将再也见不到我。”
  顾宇成嗤笑,“就你也敢玩威胁?你以为你是谁?”
  “我是谁?”木先生盯着公子,一字一字很慢地说道,“你说呢,我是谁?”
  史淮着急地道:“公子,大小姐还在那等着呢,她气色看起来很不好,随时都可能再次昏迷!”
  公子闻言不再犹豫立刻转身,滚动轮椅朝外走,心乱成了一片。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袭遍全身,根本无法思考自己的行为究竟是对还是错。
  这个女人,为什么一遇到这个女人,他所有的冷静自持都溃不成军?
  木先生望着他的背影,眼睛深处有样东西彻彻底底地碎掉了。
  顾宇成毫不留情地讽刺道:“现在你该死心了吧?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的,居然想跟我妹妹争,哼,自不量力!”
  人不人鬼不鬼?木先生听到这句话后居然笑了起来,边笑边站起身,样子看上去非常可怕。
  顾宇成不禁后退了一步,“喂,你可别再装疯卖傻……”
  就在这时,一直魂游天外的叶慕枫忽然惊叫道:“我想起来了!你是她!你是她!”
  顾宇成连忙扭头,“她是谁?”
  木先生止住笑,面无表情地望着他。叶慕枫的目光变得非常惋痛,也非常不解,他沉着声道:“一别七年,每每追思姑娘昔日风采,都不胜向往。天下我所叹服者有三人,一是青砚台的轩辕老人,一是关东萍踪客迦洛,另一个就是姑娘。但你怎会憔悴和消瘦至此?”
  木先生的眼中起了些许迷离。
  顾宇成见舞柳城的大公子竟是如此推崇这个女人,不禁惊奇地问:“她到底是谁?”
  “红楼七日,试遍天下才子,独领风骚;凤凰一曲,写尽人间百态,冠盖京华。”叶慕枫缓缓地道,“你现在还没想起她是谁吗?”
  顾宇成顿时瞪大眼睛,大惊失色,“钱……萃……玉?!”
  他怎么也没想到,站在他面前这个瘦骨嶙峋脾气怪异的冒牌木先生,竟然就是当年有着天下第一才女之称的钱萃玉!
阅读权限30&主题12&UID8368015&帖子211&积分472&
91UID17973 &精华0&帖子211&财富62245 &积分472 &在线时间250小时&注册时间&最后登录&
钱萃玉,第一个字--钱。
  她是天下首富宝瑞钱庄的二小姐,含着金钥匙出生,高高在上,不知人间疾苦。
  第二个字--萃。
  出类拔萃,第一才女之名远扬,学富五车,过目不忘,傲视天下文人骚客。
  第三个字--玉。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性格刚烈,思想极端,得到很多赞美的同时也引起很多争论。
  这三个字组合起来,本是京城闺秀中最璀璨的一颗明星,十五岁时名动天下,至十七岁时达至巅峰,光芒四射,无人可及。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记忆拉开往事的帘幕,风中依稀传来外边人头攒动的热闹气息,织锦红帐在楼上隔出静谧空间,她坐在桌前,分明看见汝窑笔洗中,水纹映出自己的容颜,眉目清然,如玉肌肤。
  “二小姐--”随着一声娇呼,两个侍婢挽帘而入。其中一人手中抱着大卷诗稿,放到桌上后喘着气说:“这帮才子们也真能够写的,个个笔下滔滔,洋洋千言,好像不这样就表现不出他们的才华一般,可苦了我们这些收卷的小丫鬟,抱得好累!”
  她拿起诗稿淡淡地扫了几眼,又意兴阑珊地把它们放回去。
  “怎么?二小姐看都不看?”
  另一侍婢掩唇笑道:“一连七天,交上来的诗稿少说也有千来篇,写得再好,也看腻了。”
  “尽是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她伸手托腮,懒洋洋地看向窗外的天空,喃喃地道,“难道要找个真正的才子,就那么困难?”
  “不知才子在二小姐这的定义是什么?”
  “很简单,写得比我好的,就是真正的才子。”
  两侍婢暗中吐舌,这要求还真是够简单,也够难!
  就在这时,一阵笑声朗朗从红帐外传来,两侍婢好奇地凑到帘边往外看,顿时笑出声来,“二小姐,你快看……”
  帘外分楼上楼下两部分,楼下是个宽达十余丈的大厅,摆放着二十二张长桌,桌上文房四宝一应俱全,来应试参会的文人们盘膝而坐,轻声低语,氛围极是良好。因此那笑声响起时,便显得格外突兀,众人纷纷扭头,看是哪个不怕死的,竟然敢在钱二小姐的红楼文会里大声喧哗。
  只见一个青衫少年,眉清目秀,顾盼间灵气逼人,手中一把折扇上,海棠艳而多姿。他一边笑着一边大步走了进来,“啧啧啧,真是见面不如闻名。大家都说这几日天下的才子们都聚集在这红楼里,可我来这么一看,竟是半个都没见着。可惜啊可惜……”
  此言一出,可把在座的文人们都给得罪了。当下有几人长身而起,喝道:“哪来的猖狂小子,竟然口出狂语!”
  青衫少年“哈”了一声,冲楼上红帘勾了勾手指,“临渊、羡鱼,把这些大人们的文稿拿来我瞧瞧。”
  两侍婢听他叫唤,不禁忍笑嘀咕道:“三小姐好利的眼睛,我们躲在帐后都被她看穿了。这回不知她又想玩些什么花样。”当即将刚捧上来的稿件又给捧回楼下去。
  钱萃玉懒懒地看着,竟是全不拦阻。连今日已有八天,饶她如此求才若渴,在被一大堆或不知所云或空洞无物或无病呻吟或枯涩无味的所谓佳作折磨之后,也开始巴不得发生点儿其他事来解解闷。而楼下那个青衫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她那喜欢女扮男装、古灵精怪的妹妹--钱宝儿。
  钱宝儿接过侍婢递上的文稿,弹了几弹。众人见钱家的丫鬟竟对这嚣张少年如此恭敬,一时间摸不清她的底细,便识相地选择了静观其变。
  “无言独上西楼,试神偷,摸黑不见碰着了弯钩,扯不开,拉还断,糟糕透,暗叹此行小命不堪休……”她将第一页上的词念了出来,还没念完,底下已笑倒一片。
  笑声中一人涨红脸站了起来,结结巴巴地道:“笑,笑,有什么好笑的,这是老子写的,不成么?起码,韵压对了!”钱宝儿点头道:“不错不错,这韵还算压得不错,只是不知,原来阁下做的是偷鸡摸狗的行当。”
  “什什么偷鸡摸狗的,老子那是偷香窃玉……”
  众人笑得更是厉害。这八日来,文人才子们纷纷交了文稿给钱二小姐,彼此却不清楚对方都写了些什么,只知道钱二小姐的脸色是一天比一天难看。此刻青衫少年将稿上内容一一读出来,倒还大大满足了大家的好奇心。不过,这样的水准都敢来应试,真不知是该夸他勇气可嘉,还是该感慨世风日下,难怪钱二小姐会不高兴。
  钱宝儿开始念第二张:“二小姐,我的梦中女神,当希望的曙光开始在花前绽放,当寂寞的风雨开始侵蚀青春的时光,那燕子啊,也要从北方回到南方,而你,依旧在泗水中央,拥有我心底眼底最崇高的渴望……”
  临渊、羡鱼两侍婢偷偷挤眉弄眼--好肉麻的话,难怪小姐当时看得脸都绿了。
  这个写文的人明显比第一人要聪明许多,因为他没有站起来自曝身份,一任众人猜测究竟是谁写出这么恶俗的情书。
  钱宝儿面带嘲笑地翻到第三页,“姑娘得天地灵秀之气耶?不然,何异于常之人哉?或曰,性有孤寂,情堪风流,故为文格高旨远,若在天上物外,云行鹤驾,想见飘然之状,视尘中屑屑米粒,虫睫纷扰,菌蠢羁绊蹂躏之比。”
  直到读到此处,众人才收起嬉笑,暗自点头:好文,用字典雅,行文隽秀,不知是出自哪位高人之手。
  钱宝儿也是微微一愕,没想到竟真让她读到一篇好文,这时一声音从楼上帐内清晰清越清雅清冷地传了下来:“先生得天地秀气耶?不然,何异于常之人耶?或曰,太白之精下降,故字太白,故贺监号为谪仙,不其然乎?故为诗格高旨远,若在天上物外,神仙会集,云行鹤驾,想见飘然之状,视尘中屑屑米粒,虫睫纷扰,菌蠢羁绊蹂躏之比。”
  众人闻声不禁仰头,这声音他们并不陌生,正是此次文试的女主钱萃玉所发,只听她背完那段话后,顿了一顿,又道:“词出《翰林学士李公墓碑》,作者裴敬。”
  底下哗然,原来是个抄袭的!真亏那人敢抄,谁不知道钱萃玉学富五车,博文强记,想在她面前蒙混过关,根本绝无可能。
  钱宝儿拿着手中厚厚一叠书稿,也是不甚唏嘘。这次说是红楼以文会友,其实是二姐在替自己挑选夫婿,但来的都是这些草包,真真令人气恼。当下把稿件交还婢女,摇头叹道:“难道天下才子都死光了?尽是些沽名钓誉庸俗无能之辈,可笑男子多俗物,竟教女子尽风流!”
  “你了不起,你怎么不写篇来看看?站着说话不怕腰疼!”
  “兄台此言差矣,区区三人之作怎能代表天下书生?你且看看我写的诗作……”
  “不错不错,阁下敢如此口出狂语,想必学识见解都是过于常人的,那么就露手让我等开开眼界,也好跟你学习学习……”
  一时间,钱宝儿成了众矢之的,文人们围着她滔滔不绝,怒骂嘲讽劝解仗言者皆而有之。她倒好,直直地站着任他们说,一双眼睛东游西晃的,在大厅中转来转去。
  忽然间,她的眼睛睁大了。
  只见西首的角落里,在众人都义愤填膺地为天下才子讨个嘴上公道时,一人却趴在矮几上呼呼大睡。
  居然有人会在这种场面这种地方这种时间里睡觉……钱宝儿勾动手指,临渊立刻趋身上前。
  “那家伙,什么来历?”
  临渊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扁嘴道:“他呀。他来了六天了,就在这混吃混喝的,也不跟人说话,每天倒有稿子交上去,不过二小姐那没什么反应,想来也是个碌碌之辈。”
  混吃混喝?很有趣嘛……钱宝儿眯了眯眼睛,转身道:“羡鱼,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马上就到戌时了。”
  “那你们还在等什么,钱二小姐要回府了,各位才子可以回去了,明儿个再来。”说着,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径自上楼掀了红帐,嘿嘿笑道:“二小姐,我的女神,我来接你回家了--”
  钱萃玉听到楼下传来的风言风语,微微皱眉。
  钱宝儿察言观色道:“姐姐也不需要不高兴,这帮蠢才如果连我是男是女都看不出的话,又如何指望他们高明到哪去?”
  钱萃玉百思不得其解,“是天下的才子们都恃才傲物,不肯屈膝来此做这浮华之争,还是我真的要求太高?”
  钱宝儿扬了扬眉道:“姐姐,你觉得我如何?”
  “你?”
  “我也算是百里挑一,哦不,是万里挑一的聪明人了吧?”钱宝儿赞美起自己来时从不脸红,摇摇手中的折扇道,“可你若让我写这种文绉绉的东西,我也未必能写好。所以,单以文章论人,是很不可取的。”
  钱萃玉微一咬唇,忽地站起身来将桌上的书卷尽数拂落在地,然后甩袖下楼。钱宝儿对二姐的乖僻行径早已见怪不怪,吐吐舌头跟了下去。
  但见楼下人已散得差不多了,角落里的那个书生伸个懒腰,堪堪睡醒,也正要起身离开时,钱宝儿一个纵身,轻飘飘地自楼梯上一跃而下,落到他的面前,手中折扇更是“啪”的一声展开,直往他面门前拍落。
  这一招出其不备,又迅捷之极,本是避无可避的,谁料那书生很随意地朝右踏出一步,看似无心,却避得恰到好处。
  钱宝儿的眼睛亮了起来,笑道:“原来还是位高手,再来!”折扇改拍为点,认穴又快又准,但她快,那人却比她更快,也没见他如何闪躲,但偏偏每招都落了空,最后他伸出二指在她手腕上轻轻一弹,钱宝儿大叫一声,向后跳了好几步,再站定时,脸上笑嘻嘻的表情已经没有了,留下的只有震撼和惊讶。
  钱萃玉在楼梯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瞳仁的颜色逐渐由浅转浓。
  书生面无表情地转身就要离开,钱宝儿柳眉微轩刚要拦阻,钱萃玉开口道:“宝儿。”
  这一声唤住了两个人。
  书生止步,忽地扭头,一双眼睛灿若流星,看得在场几人都是一愣--先前怎未发觉,此人竟是如此气势迫人!
  钱萃玉扶着楼梯扶手悠悠而下,声音不高不低,却正好让大家都能听得到:“这里是以文会友,不是以武会友,不要搞错地方。”
  “是,二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钱宝儿满不在乎地眨眨眼睛,冲那书生道,“不过,这位兄台你确定你没搞错地方?一直以来只听说有露巧藏拙的,你倒好,扬短避长,放着这么好的武功不用,跑这来比文?”
  书生扬着眉道:“谁说我是来这比文的?”
  “那你来这干吗?”
  “睡觉。”
  钱宝儿一听,乐了,“你哪不好睡,偏偏跑这来睡觉?”
  书生拍拍身上的旧衣,声音无限感慨:“我身无分文,即无钱买米又无钱住店,正逢此处提供糕点软座,聊胜于无。”
  临渊、羡鱼两个侍婢顿时心中暗叫糟糕,这不摆明了心存蔑视吗?只怕二小姐那儿要发火。果然,再回头看,钱萃玉的脸已经阴沉得不行了。只听她冷冷地道:“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临渊小声道:“他叫殷桑。”每日都是由她登记来客名单,自是晓得他的名字。
  “殷桑是吗?”钱萃玉略作思索,唇边的冷笑更浓,“你第一日交的是首《无聊诗》:‘无聊复无聊,无聊何其多。红楼比才子,韶华掷蹉跎。’第二日换做了《无趣诗》,第三日是《无畏诗》,第四日是《无心诗》,第五日是《无奈诗》,我没记错吧?”
  书生目光闪烁,笑了笑道:“不错。人道钱二小姐过目不忘记忆超凡,果然如此。没想到区区几首不入流的打油诗你竟也能记得如此清楚,并且顺序一日不差,佩服佩服。”
  “今天又是什么?无赖、无愧、无故还是无意?”钱萃玉伸手,身后两侍婢立刻从大堆文稿中好一番捣腾,才找出这位殷桑老兄今天所交的稿子。
  上面只写了一句话:哭怒哀悲皆不可。
  钱萃玉只看了一眼,便将那张纸撕了个粉碎,怒声道:“你竟敢如此讽刺我!”
  临渊推推羡鱼,“什么意思?”
  羡鱼摇了摇头,也是一头雾水,不知那句话怎的就惹火了二小姐。
  于是临渊便求助于三小姐,钱宝儿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哭怒哀悲,所差一个笑字。其他皆不可,说明剩下的那样就可以。”
  临渊惊叫出声:“那不就是‘可笑’吗?”
  钱宝儿叹了口气道:“好一个哭怒哀悲皆不可,二姐这回气得够呛,看这狂妄书生如何收场。”
  狂妄书生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钱萃玉,不知为何,在他深如海水般的目光下,钱萃玉竟无来由地觉得一阵心慌。
  可恶!这个人,竟然敢如此讽刺她!实在可恶!
  当即转身,走至最近的那张桌前提笔刷刷刷写了几行字,然后将笔一扔,以眼睨他,大有示威之意。
  羡鱼好奇地将头凑过去,念道:“殷生妄也耳!恋新不念旧,残文语中伤,滔滔罪昭著,浩浩行轻狂。终有自食果,畏影迹浮光。穷山水出处,独他名为桑。”
  这这这这又是什么?完全看不懂!
  那边钱宝儿已拍手哈哈大笑起来,“不念旧恶,恶语中伤,罪恶昭著,自食恶果,畏影恶迹,穷山恶水。你给我二姐六个无字,她就还你六个恶字。”
  钱萃玉冷冷地道:“不,是七个!”她再度提笔,在诗前写了大大的三个字--“可恶诗”。
  殷桑沉默半响,鼓起掌来,“好,好一首可恶诗!人称天下第一才女,果然名不虚传。”
  钱萃玉瞥他一眼,满脸不屑之色。
  殷桑却又朗笑道:“我本来的确是来这混吃混喝的,不过主人如此高才,倒让我起了景仰之意。红楼文试是吗?就请出题吧。”
  钱宝儿咬唇嘻嘻笑道:“怎么,你要挑战我姐姐?”
  “聊胜于无。”
  又是一个无字!可恶,这书生竟敢如此小瞧于她!钱萃玉云袖一挥,怒声道:“好,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何本事!”厅中的人还没散尽,剩下的几人一听说这书生要挑战钱二小姐,当下也不走了,各个在案旁坐下看好戏。临渊、羡鱼连忙整理出两张青玉案来,以供两人比试。正在摆棋盘时,殷桑忽然道:“且慢。”
  钱萃玉回身道:“怎么?你要认输了?”
  殷桑微微一笑,“可是要琴棋书画皆比吗?”
  “当然。”
  “棋我放弃。”
  钱萃玉一怔,“你说什么?”
  殷桑轻叹一声道:“我生平有三样事情是绝不敢碰的。一是下厨,二是带小孩,第三就是下棋。”
  钱宝儿“哈”的一声笑了出来,“下厨是应该的,所谓君子远庖厨嘛;小孩也可以理解,你怕麻烦;但是这下棋又怎么招你厌恶了?”
  “下棋是这世上最费脑力却又一无所得的无聊事情。”殷桑说得好像天经地义。
  钱萃玉瞪他一眼,沉着声道:“好,撤去棋局。摆琴。”
  殷桑拦截道:“等等。”
  “你又想放弃?”钱萃玉忍不住火大,这家伙,难道只是耍着她玩?
  “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你弹一曲我弹一曲这样很没意思,不如你弹琴我吹萧合奏一曲如何?”
  “那么如何一分高下?”
  殷桑轻扬唇角笑了一笑,“很简单,姑娘先弹,我若追不上你的曲律,就是我输,我若追上了,便是我赢。”
  狂妄!钱萃玉冷哼一声,拂袖坐下,手指在琴弦上轻滑而过,发出几下空灵之音。
  钱二小姐的琴声,可是京城出了名的,不知有多少达官贵人渴望听她一曲,却不得其门而入。在坐几人一听说她要弹琴,早已喜不自禁。书生啊书生,你找她比试,不是找死吗?
  指尖轻扬,琴声已起,开场如潺潺泉水,节奏时快时慢,难以捕捉,分明是成心给他一个下马威,教他追不上她的旋律。哪知殷桑只是横箫于胸,静静地听着,既不浮躁也不着急,倒让人琢磨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眼见钱萃玉越弹越快,琴音也越来越急时,一声箫声突然幽幽地响起,好似在急流奔腾中一刀切断了走势,又好似在毒蛇肆游时一剑戳中了它的七寸,只听“砰”的一声,凤凰琴上的角弦断了,钱萃玉虽及时抽手,但也脸色煞白吓了一大跳。
  殷桑手抚洞箫微微一笑道:“承让了,二小姐。”
  钱宝儿看到这里收起了戏玩之心,开始暗生警觉。二姐的琴声如绵绵密网,本是绝无可能赢她的,却被他寻出惟一的破绽并给以重重一击,乱了她的心神以使琴弦绷断,这书生,音律上的造诣固已不凡,但心机之深更是让人觉得可怕!他究竟是什么来历?
  钱萃玉看着断了的琴弦,也是好一阵子发怔,最后一咬唇道:“好,很好。原来你就是这么追的!”
  殷桑笑得很是儒雅,“只要追上了,过程嘛……不重要。”
  钱萃玉推琴站起,沉吟了许久,转头对临渊道:“把我前天画的那幅画拿下来。”
  “是。”临渊应声而去。
  “天色已晚,剩下书画不如一块比了,如何?”
  殷桑很好商量地说:“一切听二小姐的。”
  这时临渊自楼上取来了画轴,钱萃玉缓缓将它摊平到案上,诸人探头去看,只见一片红彤之色中点了一个墨点,根本看不出画的是什么,只知道那颜色层层铺展,倒是相当好看。
  “你能看出我画的是什么吗?”
  殷桑绕它走了一圈,轻摸下巴做沉思状。钱萃玉见他如此,不禁有些得意,冷笑着道:“我的考题就是这幅画,你若看不出来,就是你输。”
  “这有何难?”殷桑抬起头,眼睛明亮,“二小姐画的是--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周围起了一片哗然声。他不说大家谁也看不出那画的是什么,但被他说破后再去细看,还真画的是天边的晚霞,那个墨点,自然是飞远的孤鹜了。画得这么隐晦,也真亏他看得出来!
  再看钱萃玉,一张脸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白,表情非常古怪,像是震怒又像是欢喜,复杂到了极点。
  殷桑扬扬眉毛道:“不知我猜对了没有?嗯?”最后那一个嗯字,几乎是压着鼻音发出,柔软异常,像是情人的窃窃私语。
  钱萃玉抬眸看他时,一双眼睛如墨般黑浓,几乎滴得出水来。
  “那么……”她开口,声音喑哑,“请君为它题词。”
  殷桑似乎被她的眼睛看得怔了一下,大改轻浮之态,他提笔,每个字都写得很慢,“斜辉脉脉落霞飞,形如水,影亦相随。掠痕微褪芳红萃,剩几笔,晚晴眉。不恨天涯共卿醉,时虽暮,却有云杯。人生若永如初见,换千古,莫相催。”“换千古……莫相催……”钱萃玉的目光从画上的题字看到那只握笔的手,慢慢往上移,看到他方毅的下巴,再到那双亮如流星的眼睛,一经对上,便再难转移。
  “殷桑……”他的名字从她口中第二度吐出来时,便成了宿命中的一记烙印,从此,天涯海角,沧海桑田,无论世事怎么变幻,她知道她都忘不掉了,再也忘不掉这个名字,再也忘不掉这个人。
  “你赢了。”钱萃玉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我认输。”
  诸人齐齐起身,为这终于令天下第一才女认输的须眉男儿欢呼,没有人看到当事人的眼睛,变得多么恍惚迷离,仿佛在悔恨自己,犯下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一时好胜,纠结起一段孽缘。若她当年知晓结局会是这般不堪,她还会不会恃才自傲,摆出那红楼之试?
  七年后,当钱萃玉站在翡翠山庄的大厅里,面对叶慕枫探究怜惜的目光,面对顾宇成错愕失色的脸,当曾经的种种都已变成前尘旧事烟消云散时,她问自己--如果给她一个重头来过的机会的话,她还会不会选择如当初那般任性,似飞蛾扑火?
  她的眼中,何止只有泪光!
  扭身,一言不发地奔出大厅,这一次,顾宇成因太震惊而忘了拦阻。
  假山石景、碧潭长廊从她身边飞快掠过,她知道自己在疯狂地奔跑,却不知道该奔向何方。天地苍茫,世界如此之大,为何没了她的容身之所?
  左脚磕到一块突出的白玉石面,整个人顿时摔倒在地,她抱住一旁的抄手栏杆,哭得痛不欲生。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他不是他。
  她想,水无痕不是殷桑。
  殷桑视下棋为天下最无聊之事,而公子喜棋;殷桑食无辣不欢,而公子吃辣就吐;殷桑桀骜阴沉,而公子温文如玉……他们有那么多那么多不同的地方,最重要的一点是,殷桑爱她,他是这世上惟一一个爱她之人,而公子不。
  钱萃玉抱着栏杆咬牙站起来,视线一片模糊,泪眼??中又依稀可见这翡翠山庄春色盎然、风景如画,这样的富贵人家,这样的安逸人生,属于这个世界里的无双公子,又怎会是那落魄江湖穷困潦倒的殷桑?
  “哈!哈哈!哈哈哈……”她忽然放声大笑,吓坏了几个路过的仆人,远远地站在长廊那头不知该拿她怎么办。
  “为天有眼兮何不见我独漂流?为神有灵兮何事处我天南海北头?”刚吟了两句声音即断,她按住胸口弯下腰去,仆人们见情形不对连忙上前询问,却见鲜血自她唇边涌出,一滴一滴落在白玉石地上,当下仆人大叫道:“木先生?木先生,你怎么了?”
  钱萃玉抬起头,一张脸已成死灰色,她望着天边一道红霞,凄声道:“原来……毕竟还是争不过你啊,老天爷,我争不过你,我认输……”话音未落,人已“咚”的一声倒地。
  仆人急急将她扶起时,只见她双目紧闭,已经晕死过去。
阅读权限30&主题12&UID8368015&帖子211&积分472&
91UID17973 &精华0&帖子211&财富62245 &积分472 &在线时间250小时&注册时间&最后登录&
七宝锦帐已经轻轻挽起,两个侍婢垂手立在玉屏旁,虽不说话,脸上却有掩饰不了的欢喜,只因她们的大小姐,在长达半月的昏迷之后,终于醒过来了。
  “我是不是变丑了?”顾明烟靠躺在床上,望着公子微微而笑。她虽大病一场,容色憔悴,但这一笑,仍不改妩媚之态,双目柔润得像要搞出水来,任谁也不会把这样的美人与丑字联系在一起。
  于是公子道:“怎会?”
  “那你看我的样子,为什么这么古怪?一副心思恍惚的样子。”
  公子微微一怔,不知该如何回答时,顾明烟已“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是不是不敢相信我清醒了,所以开心到呆掉?呆子,那是因为我舍不得你啊,我知道你在等我醒过来,于是我就拼命地睁眼睛,睁啊睁的,终于成功了!”
  公尹被她逗笑,略带宠溺地帮她将额际的散发抿到耳后,顾明烟顺势抓住了他的手,撒娇道:“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很担心我?是不是一直吃不下睡不香,担心我担心得快要疯掉了?如果你敢说不是,我就咬死你!”
  公子笑着道:“听你这么说话,我是确信你真的好了。”
  “讨厌啦。”顾明烟皱皱鼻子,忽然放低声音道:“无痕……”
  “嗯?”
  “等过几天我彻底康复了,我们就成亲,好不好?”
  公子一呆,没想到她大病初好,第一个要求竟是这个。
  顾明烟咬着下唇,不胜娇羞地道:“你莫要以为我是在跟你开玩笑。我真的觉得自己是从生死关头走过了一回,真的因为舍不得你,所以才挣扎着回来的。我们成亲好不好?”
  “好。”他温柔地应承下来,但不知怎的,脑海中却掠过木先生的脸,那双眼睛漆黑,盯着他,无比幽怨,无比神伤。公子觉得自己的心悸痛了一下。
  顾明烟高兴得差点儿从床上跳起来,急忙道:“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不许赖皮!”
  公子望着她,眼前这个女子才是他的心仪之人啊,为何他会在这种时候想起另外一个女子?他反握住她的手,想借由她的体温来证明彼此的存在,纤数柔美柔软滑腻,可他脑里想的心用惦的却是另一双手——
  那双手拈起白子,在棋局上同他争锋;那双手拨动琴弦,引导他与她合奏;那双手做出菜肴,却又将它打翻在地;那双手提了毛笔,写下令他惊悸的诗句……
  那么多那么多那双手的影子,直把他的思维萦萦填满,再也看不到眼前。
  顾明烟见他神思恍惚,当即噘起嘴道:“讨厌,你这就开始犹豫了是不是?你后悔了是不是?”
  公子惊醒,心中大骇,喃喃地道:“我何时言而无信过?”
  顾明烟这才满意了,娇笑着将脑袋靠到他肩上,一旁的侍婢互相使个眼色,悄悄地退了出去。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见鬼,她不是神医吗?怎么反而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真不知道是不是风水轮回转,那边妹妹刚清醒过来,这边就换成木先生,哦不,钱萃玉昏迷不醒。顾宇成在厢房外负手踱来踱去,觉得自己很头疼。事情一扯上这个女人,他就觉得头疼。这回真是请了尊菩萨回来,赶又赶不得,说又说不得,谁叫她是钱家的二小姐,不看僧面看佛面,目前钱家还是得罪不起的。& & _比之他的烦躁,叶慕枫显得镇静多了,他斜靠在一旁的软椅上,淡淡地道:“木先生才是神医。钱二小姐……没听说有这方面的专长。”
  顾宇成百思不得其解道:“可是,我妹妹的病不就是她治好的吗?”&&否则怎么解释妹妹好巧不巧怎么这会儿醒了?
  叶慕枫想了想,回答道:“也有可能是她。以她的聪明想要学医,应该不是件难事。”
  顾宇成心想:废话,说了等于没说。
  这时,大夫为钱萃玉把过脉,背着药箱走了出来。他连忙迎上去道:“树大夫,如何?”
  “古怪,古怪啊。”
  顾宇成恨不得上去掐死这老头,上次请他来看妹妹时,他也是摇头晃脑地说古怪古怪,现在请他看钱萃玉,他还是古怪古怪,真不知道这蜀中第一名医的头衔是怎么得来的。
  树大夫拈着胡须道:“这位姑娘的心脏,应该是曾经被剑气所伤,以至于心脉十已毁九。奇怪就奇怪在这里,依着平常人,早就死了,可她竟然还活着。”
  叶慕枫问道:“你是说,她这是旧疾复发?”
  “应该是。依我看她先前的那个大夫极其高明,用了种非常巧妙的方法在延续她的生命,可惜她不但没有静心养性,反而大动肝火,以至于气血攻心,终于支撑不住。能不能活下去,我可真是说不准了。”
  顾宇成和叶慕枫对望一眼——原来她真的是个神医。
  送走那位表示无能为力的树大夫后,顾宇成掀帘走进内室,细细打量病床上的钱萃玉,觉得昏迷中的她看起来非常楚楚可怜。奇怪,为什么他以前没发觉这一点呢?
  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叶慕枫也跟了进来,顾宇成好奇地道:“我听说钱家三女儿的故事时,年纪还小,只记得奶妈说那几乎是集天下所有灵气于一家,三个女儿各个聪明美丽。没想到竟让我真能碰见其中一个,只是这个……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叶慕枫轻轻一叹:“世上不如意事,十有八九。”
  “当年的她,是什么样的?”
  “当年……”叶慕枫的目光转向窗外的天空、放得很悠远,“当年她可是我心目中的奇女子!不仅才学过人,而且性格如火,为了心上人,甘与家人决裂,抛弃荣华富贵陪他颠沛流离。古往今来,但得一知心,白首不相弃的能有几人?殷桑何幸,遇到这样一位红颜知己……”
  纱帘外,本要入内的公子听到了他的话,整个人呆坐在轮椅上,一动不动。半晌后,他忽然调头,一言不发地离开。
  日近黄昏,天边晚霞似锦,彤云层层叠布,看上去绚烂之极。
  他仿佛听见一人问他:“你能看出这是什么吗?”
  然后一个答案自然而然地出现在脑海中:“这是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公子深深地弯下腰,将头埋入腿间。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小姐,到了。”
  一只手掀起车帘,无边的黑暗世界顿时滋延出了光亮,满目的绿竹,浓翠欲滴。
  她觉得自己像是借了某个躯壳,然后去重复一些故事,在那故事中,名叫钱萃玉的少女正青春无敌,眉梢眼角尽是逼人的骄傲——
  “小姐,到了。”临渊、羡鱼两侍婢先跳下车,然后转回身来扶小姐。
  钱萃玉打量着车外的景色,只见一间茅屋掩映在翠竹之中,很干净,却也很简陋,“就是这吗?”
  “是啊,小六他们找了三天,才打探到他目前在此落脚。”
  钱萃工走下车道:“你们在这等我,我自己去就行了。”
  她走到茅屋前,窗子大开着,里面并无人影。奇怪,那人去哪了?
  屋后依稀传来水流声,绕过茅屋向前走了两三丈后,豁然开朗,只见一潭湖水幽幽,她要找的人正坐在潭边巨石上垂钓。
  明艳的阳光柔柔地照在他身上,将他的眉发都染成金色。钱萃玉望着他的侧影,忽然发现原来这个落魄书生竟生得这般俊美,微风轻拂着他的衣衫,温静如玉。
  这时水面浮标忽动,殷桑眼睛一亮,立马收竿,钓起一尾半尺来长的大鱼。
  “看来今天运气不错。你真是有口福。”他说着,回过身来,竟是丝毫不意外她怎会在此出现,“会不会烤鱼?”
  “呃?’
  “想试试吗?”他的声音充满诱惑,于是她挑了挑眉毛道:“好。”
  一盏茶工夫后,一堆篝火冉冉生起,她按他的指引翻转鱼串,火苗舔食着鱼身,不久就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做得不错。”
  “那是当然。”钱萃玉骄傲地昂着头,答完后才惊觉——自己这是怎么了?居然会乖乖地听命于一个曾令她在众目睽睽下认输丢脸的家伙!那么一分神,鼻间就闻到了一股焦味,低头一看,呀,糟了,鱼烤焦了!
  她忙不迭地跳起来,手中的树枝上,乌黑的鱼身像在嘲笑她之前把话说得太满,扭头看他,只见殷桑脸上似笑非笑。
  她懊恼地咬咬唇,将烤焦的鱼肉撕下一块放入口中,皱眉,然后吞下,然后再撕一块,吞下。
  殷桑颇感兴趣地看着这一幕,等她把整条鱼都吃完了才悠然地道:“其实你可以扔掉不吃。”
  她沉着脸道:“我从不逃避过错,是我的错,就由我承担后果。”
  殷桑的眼睛亮了起来,但声音还是懒洋洋的,“扔掉一条烤焦的鱼并不是什么损失。”
  “我吃掉它,是为了让自己记得下次不再犯同样的错误。”
  殷桑目光闪动着道:“如果那个错误的后果太严重,你根本承担不起呢?”
  她一愕,“比如?”
  “比如,你的出生是一场错误,你的存活更是以无数人的生命为代价,你背负着一个天大的使命却根本没有希望实现,你最好的朋友背叛了你——”殷桑望着她,缓缓地道,“这样的错误,你还认为自己承担得起吗?”
  钱萃玉凝注着自己的手,须臾,一笑道:“首先,我的出生不是错误,尽管我在家里算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尽管我的奶奶并不怎么喜欢我,但是,我也绝对不会因此认命,承认自己是个错误,不该生到这个世界上来。其次,我的存活虽然不是以别人一的生命为代价,却也凝结了很多人的辛苦和付出,他们教我穿衣,教我认字,一点点地把我养大,那岂非也是一种代价?我没有背负什么使命,但不代表我就没有实现不了的理想,表面上再怎么风光无限,私下里又何尝不是磕磕撞撞了最后……”她忽然停住了口。
  殷桑忍不住追问道:“最后怎样?”
  钱萃玉盯着他,一字一字道:“我没有朋友。连被朋友背叛的机会都没有。”
  水声流淌,风过竹林枝叶轻啸,火堆中的枯枝“噼噼啪啪”地燃烧着,天地骤然而静。
  不知过了多久,殷桑忽然喃喃地道:“客来伤寂寞,我念遗烦鄙……”
  钱萃玉一惊,刚待开口,却听他道:“瞧我这个主人,竟忘了询问客人的来意。”
  “我……”钱萃玉未语脸先红了。
  殷桑顿觉有些奇怪。初见这位钱二小姐,是在红楼,她在侍婢的簇拥下走下楼来,一双眼睛墨般深黑,他当时便心中一悸——这样一双眼睛!她眉间的傲气和唇边的坚毅跟这双眼睛一比,都尽成了陪衬。那分明是造物主用最精致的宝石雕琢出的最尖锐璀璨的棱角,幽幽寂寂,冷冷然然。而今,这双眼睛却流转出了腼腆羞涩之色,尖锐、冷漠和骄傲通通都不见了,有一刹那,他几乎认为她是来跟他示爱的。
  很有趣,这位大小姐究竟想干吗?他干脆抱臂欣赏她的这种异常神态,静静地等她把话说下去。
  钱萃玉站了一会儿,返身就走。呀?难道她打算放弃了?刚这么想着,就见她拿着个布包走了回来,双手微颤地送到他面前,“我……我想请你帮我看看这个。”
  殷桑好奇地打开包在外面的绸缎,发现里面竟是一叠手稿,纸上的字体秀丽优雅,写得工工整整,一丝不苟。
  他再抬眼看她,发现她低垂着头,耳根处一片通红,好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这位钱二小姐,一旦书痴起来,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还真是……可爱呢!
  兴许是注视的时间久了点儿,钱萃玉左等右等不见他说话,便抬起头来,见他看的不是手稿而是自己,当下恼了,“不愿意就算了!”&&说完便去抽他手里的书稿。
  殷桑顺势轻轻按住她的手道:“等等,我没说不愿意。”
  钱萃玉呆了一下,忙不迭地缩回手。殷桑笑了笑,在岩石上盘膝坐下,翻到第二页,上面用朱砂写着“玉石案”三个字,下有引子——
  “拚醉深缘浅,怎堪比目辞?”
  他没什么表情,翻到了第三页。如此一个坐在地上看,一个站在旁边等,看的人很认真,等的人却忐忑不安,目光飘来飘去,就是不敢去看他
  文稿虽厚,字却不太多,因此只花了半炷香时间便已读完,殷桑翻回首页,这次读得更快,一目十行地看了第二遍,然后沉默不语。
  钱萃玉终于回眸看他,很紧张地问:“如何?”
  殷桑将文稿交还给她,拍拍衣袍站了起来,“《凤凰台》是你写的?”
  钱萃玉微微惊讶,“你怎么知道?”有关于此还是秘密,除了极个别几个人外,其他人都不知晓。那部书自发售后更是褒贬不一,好者捧之上天,坏者贬之到底。这个殷桑,他怎么会知道?
  在她发怔的时候,殷桑走到了潭边,自地上拾起几颗石子丢出去,缓缓地道:“《凤凰台》是部好书。”
  得到他的首肯,钱萃玉眼睛一亮,唇边泛起笑容,正要谦虚几句,孰料他接下去又道:“如果没有《凤凰台》,《玉石案》可争一时风采。”
  钱萃玉不解地道:“何意?”
  殷桑转身面向她道:“有了《凤凰台》,《玉石案》毫无意义。你只是在重复,重复原来的故事、原来的思想和原来的文笔。”
  钱萃玉面色顿变。殷桑又道:“如果你觉得我说的不对,可以反驳。”
  钱萃玉默立半晌,突然冲到潭边,将手上的文稿撕了个粉碎,尽数扔入水中,有几张随风飘落到岩上,她便狠狠地用脚去踩、殷桑看着她这般任性的行为,却也不阻止,目光凝烁间若有所思。
  钱萃玉终于停了下来,气息微喘,看着地上的碎纸,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殷桑耸耸肩,正待开口,她忽然扭过头道:“你说得对!”
  “什么?”
  “你说得都对!”
  殷桑含着笑道:“然后?”
  “我不要重复的东西。”
  “所以你毁了它,让自己记住下次不再犯这种重复的错误?”&&这脾气真是极端。不过,他竟然会觉得喜欢。
  钱萃玉横眉竖眼地瞪了他一会儿,垂下头嘀咕道:“谢……了。”
  “你说什么?我没有听见。”殷桑眨了眨眼睛。
  “你!”钱萃玉顿时气恼,刚说了一个字,殷桑忽地伸过手来搂住她的腰,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听“嘭——”的一声,他抱着她一同跳入潭中!
  好一阵子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是水,像要将人活活吞噬,她开口挣扎,结果就是冰冷的水瞬间涌进鼻喉。完了,钱萃玉想,她是哪里得罪了他,他要将她这样活活溺死。
  殷桑带着她在水中很快地游着,水下的世界清碧,他扯开一片水草,露出一个三尺见方的暗门,然后触动机关,打开门游了进去。
  里面是长长的一条斜廊,尽头又有一扇门,他从左自右平推开门,门里别有洞天,竟是个不小的石室。
  水势到此已消退,殷桑将钱萃玉往石床上一放——她居然不懂水性!不过幸好他动作快,因此钱二小姐没喝多少水。
  他点燃桌上的蜡烛,灯光一起,钱萃玉便醒了,看看他又看看周围,惊跳起来,“这是哪里?”
  “狡免三窟你听说过吧?”殷桑虽在回她的话,人却径自走到角落里翻出一个箱子,随着他的动作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在石室里弥漫开来。钱萃玉这才留意到他的后背上衣服裂了个大口子,“你受伤了?”
  “嗯。”
  她很快领悟到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不是有人在暗中偷袭,所以他才带她一同跳水逃匿?她走上前,见他从箱中取出瓶瓶罐罐的药物,便道:“我来吧。”
  殷桑诧异地看她一眼,“你懂医术?”
  “一点点。小妹宝儿天性顽皮,经常弄得浑身是伤,不敢教奶奶知晓,便偷偷来我这让我给她包扎,久而久之,便也学会了。”钱萃玉轻按他的肩膀让他坐下,好方便自己为他疗伤。
  说也奇怪,这个少女分明不懂武功,手上半点儿力气也没有,但被她那么轻轻一按,殷桑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木掉了。他想,这多么可怕,若她是他的敌人此刻要杀他,他竟没有丝毫力气可以抗拒。
  不过她当然不是他的敌人,她握着的小刀也不是为了要的勿命,而是割开衣衫查视伤口,“伤口长三寸七分,狭窄深邃,无毒。”
  殷桑点点头,“是飞鹰神捕的断命索,索上有倒钩。”
  钱萃玉一阵惊讶,“捕快?”危机意识忽地涌上心头,原来她并不了解眼前的这个男人。她只知道他是个书生,很落魄,穷困潦倒地跑到她的红楼混吃混喝,又住在山上的破茅屋里。
  然而,如何解释一个如此有才之人会沦落到这般境地?又如何解释这碧潭水底竟另有乾坤?凡隐忍者必有所图,那么他,图的又是什么?
  他虽然没有回头,却似洞悉了她的想法,声音徒然而冷:“你害怕了?”
  钱萃玉一怔,继而发现自己拿纱布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刚待继续,殷桑却推开她站了起来。
  如此明显的排斥,没有了红楼比试时的桀骜放荡,没有了烤鱼时的细致耐心,也没有了先前评文时的诚恳认真。看到他脸上忽然显现的冷漠和不屑,钱萃玉觉得自己的心沉了下去。
  一个人怎么能有那么多副面貌,那么哪个才是真的他?
  她刚想辩解,外面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此处必定有通风暗口,否则那声音怎么会听起来那般清晰,似乎近在耳侧?
  殷桑唇角泛起一抹冷笑,整个人顿时有了种阴森的味道,他走到门边将门打开,然后脚尖轻点,飞身上墙,像只壁虎一样紧贴在天花板上,一连串的动作无声无息,快如鬼魅。
  钱萃玉明白了他的用意,脸色煞然一白。
  脚步声已经近在门外,却又生生停住,想必来的也是个细心多疑的人。
  如此隐蔽的暗道,却有一扇大开着的门,并且里面透出了灯光,分明就是种诱惑。
  对于诱惑,小心点儿总是好的。
  然而,对于诱惑,通常也没多少人能抵挡的了。
  于是钱萃玉就看见门外抛进一锭银子,紧跟着一个人影闪了进来,那人第一眼看见她,双目顿时瞪大,惊呼一声。
  外面立刻飞进第二个人,问道:“怎么了?”
  一道白光忽地掠过,刺目的强光令她忍不住眯了眯眼睛,等她再睁开来时,一切都变了。
  第一个人倒在地上,第二个人直直地站在当地,一把长剑抵在他的咽喉处,而长剑,正以绝对纯熟的方式握在殷桑的手中。
  “你……”第二个人看看殷桑又看看钱萃玉,模样惊恐到了极点——
  殷桑什么话都没有说,剑尖划过,第二个人也砰然倒地。钱萃玉顿时伸手捂住了嘴巴。
  殷桑回瞥她一眼,“很害怕?”
  她咬住下唇,好半天才哑声道:“为什么要在我面前杀人?”
  “因为我若不杀他,他就要杀我。”殷桑加深了唇边的冷笑,望着她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明显的恶意。
  钱萃玉将手中的纱布狠狠地一掷,殷桑将她的举动看入眼中,而后淡淡地道:“你是不是开始后悔自己来找我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只要你忘记今天发生的事,我就送你回去。”
  她仿若未闻,再次紧着嗓子问道:“为什么要在我面前杀人?”
  殷桑的眉头皱了起来。
  钱萃玉怒声道:“你是不是以为我这样就会害怕?就会跟其他人一样惊呼着逃走,从此一想起来就哆嗦后悔,恨不得自己从来没有认识过你——你要的是这种结果吗?”
  殷桑唇角的笑意消失了,他沉着声道:“你说过你绝不犯雷同的错误。”
  “可这是错误吗?”她朝他走了几步,“我来见你是个错误吗?”
  “是。”
  他答得斩钉截铁,她却听得脸色一白,大声地道:“你胡说,你刚才看见我时分明很高兴!”
  殷桑轻轻一笑,“真会自作多情。”
  血色立刻从她脸上退去,殷桑直视着她,声音冰冷,丝毫不带任何感情:“钱二小姐,谢谢你那么看得起我,特地来找我评定你的大作,但是你知不知道我是什么人?”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你知不知道我是什么人?
  你知不知道我是什么人——
  躯壳在颤抖,她明显感觉得出来,可是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世界突然旋转般飞了起来?
  她被颠晃得神志不清。
  等再有意识时,碧水潭,水中的密室,还有那个不停变化的男子,都不在了。
  她看见自己身处一间精致素雅的闺房中,静静地站着,面对眼前老妇人严肃的容颜,不寒而栗。
  “萃玉。”她听见老妇人这样叫她,“你知不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欠了15万网贷如何上岸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