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班―从基本法看晋升_百度文库
两大类热门资源免费畅读
续费一年阅读会员，立省24元！
文档贡献者
评价文档：
风暴班―从基本法看晋升
大小：5.67MB
登录百度文库，专享文档复制特权，财富值每天免费拿！
你可能喜欢舞红（中篇）_赵竹青精品小说集目录_赵竹青_人物_人文_湘潭在线新闻网
湘潭唯一网媒，市委市政府新闻信息综合门户网站 红网湘潭站
2015年07月
　　1　　李硕果不跳那段街舞，苏兰是不会碰上他的。李崇大也没料到儿子会因此走上正道。　　李硕果刚刚将录音机打开，学舞的就陆续来了。来的几乎都是&左腿&。唯一的&右腿&踏着慢三，向李硕果伸着手。李硕果拿肩膀迎接她，轻轻带住手下面的腰。腰很肥。李硕果推她一下，将左脚迈出去，口里配合叫出节奏：嘭、嚓、嚓。　　左腿们没人带，显出不耐烦。他们大声喊，李硕果，林小蝶呢，她怎么不来？见鬼，娘儿们都不来了！李硕果笑嘻嘻的，别急别急，有事去了，等下会来，都会来。但他知道林小蝶不会来，林小蝶来了&身上&，而且是最后两天。林小蝶每个月来身上的最后两天都不能出来教舞。因为量太多，而且腰很酸沉，沉得如栓了磨盘。林小蝶不来，面对这一大帮上了年纪的男女学员，李硕果总是手忙脚乱。　　令李硕果奇怪的是，那些女学员今天怎么也不见来，好像商量好了要给他难堪似的。这一批学员刚进场，没人带，迈不开步子。李硕果边带着胖女人，边睃着广场。散步的来了，一个个穿过广场走向公园远处。溜冰的小孩在大理石地面上穿梭，疾如池塘追风的游鱼。广场那边，舞曲的间隙里飘来花鼓戏的悲腔与琴声&&　　这些景致李硕果很熟悉：就像一场演出的布景，时间一到，幕布拉开，该有的都添上。可是他的前台缺角色。十多个胖瘦不一的男学员起了议论，开始变得愤愤不平。　　钱收了，没学上两天就这样，糊弄人嘛！一个矮个儿中年男子说。　　李硕果说声对不起，松开胖女人。他拍响了巴掌，说，先生们，女士们&&哎哟，不好意思，女士今天是独木不成林，成稀有动物了。林小蝶不能来是因为她&姨妈&来了，她这个&姨妈&不讲客气，每个月都来住几天，而且带汤带水的不利索。林小蝶同志多次劝她这个&姨妈&，要她趁早别来了，以免影响我们伟大祖国的舞蹈事业，可她就是不听。没办法，对不起各位了！其它女学员嘛，我看不至于这样巧吧，集体来&姨妈&&&肯定是不可能的，因此，请大家还耐心等一下。　　在场的都是已婚男女，听李硕果这么一说，&轰&的一声笑开。李硕果趁机道，我给大家表演一段街舞吧。放心，看我跳街舞是不收钱的，跳得好，你们就帮忙鼓一下掌。李硕果迅速去旁边花台上摁下录音机，换过一盒磁带，欢快的美国西部音乐弥漫开来。音乐声中，李硕果戴上一双半截子手套，一路跟头翻到广场中间，接着扭开各种动作：或单手撑地让身子像架飞机一样旋转；或极度扭曲身体使人惊叹他的柔软与韧性；或学鸭子嘬食、机器人搬物，弄出十足的诙谐与拙趣。　　李硕果这套动作来自对电影《霹雳舞》的模仿，但掺进了一些自己设计的动作，有点像一盘大杂烩，动作的流畅又让它们成了和谐的整体。李硕果的哈韩大红休闲西装与他头上黑色的长发飘成一团红与黑的雾。　　围观的人多起来，他们鼓着掌叫着好，一些男女学生的尖嗓像金属割破了广场上空的夜幕。　　苏兰就是这时注意到李硕果的。苏兰站在广场中间的雕像旁，与李硕果有一段距离，中间还隔着一圈观众。但这些人遮挡不了她。苏兰比一般男人都高，让她诧异的是，李硕果竟也是这样高！花坛边一组树枝型节能灯照过来，李硕果投在地上的淡影一时长一时短。苏兰注意到李硕果的腿，修长而挺拔。这在南方城市真是少见。苏兰是第二次碰到这样腿长的男人，另一个是她丈夫。她忽然有些走神，心里的一丝郁闷渐渐挥散。　　苏兰在雕像的台基边坐下。雕像的阴影覆过她，投到很远。李硕果已经跳完舞了，他开始教人走步子。苏兰注意到，李硕果今天教慢三，一时走男步，一时走女步，轮着带。围观的人散去。　　屁股下感到有点凉的时候，苏兰立起，走向这一拨学舞的人。苏兰往边上一站，李硕果就看到了，他眼前是一个中年女人，家境应该很殷实，善于保养；而且腿长，体型不错。　　苏兰说，教舞的先生&&　　小李小李，李硕果忙说，李硕果，硕果累累的硕果。大姐叫我小李就行。　　哦，小李。苏兰一笑，你这舞怎么教？　　学费50，教慢三、快三、慢四、快四、伦巴，包会。李硕果放开一个男人，让他自己走步子。　　苏兰说，好，我学。你教我跳三步，放音乐。　　苏兰僵着步子，让李硕果带她。没几步她就放开了，步法飘逸，走转自如。李硕果讪讪道，我看走眼了，大姐你会，会得很嘛。苏兰咯咯笑，小兄弟莫误会，我学费照付。李硕果说，好，我陪大姐玩一玩。两人都放开了。说不出的婀娜流畅。苏兰说，小兄弟会不会挽花？李硕果说，好咧，大姐你注意了。　　练步子的男女都停下来，看两人在中间舞。这舞成了表演，比刚才李硕果的街舞还让他们羡慕：街舞好看，但学不来；这跳出&花&的舞却是可能实现的一个指望。　　一曲终了，苏兰意犹未尽。她对李硕果说，来支快的？　　李硕果看一眼其它人，去花坛边招呼了一阵。　　欢快的三步舞曲。苏兰仰起头，看到近在鼻尖的年轻的脸，鬓角覆下长发，平而宽的肩膀，接着又嗅到年轻男子特有的气息。苏兰的眼光又变得迷离和恍惚。她定定神，举目看天。这时李硕果带她旋转起来。快速旋转。头上的树梢在旋转，雕塑在旋转，夜空中的霓虹灯在旋转。苏兰感觉自己像风筝一样要飘起来，像旋转的一缸水要破壁飞出去。但李硕果坚强的手臂是牵着风筝的线，是环住急水的缸壁。她仅仅是紧张得要叫。啊，啊！她叫了。　　好久没这么跳过舞了，真带劲！停下来时，苏兰喘着气对李硕果说。　　是吗？大姐要是高兴，可以经常来玩，我晚上都在这里。　　李硕果说这话时，盯着苏兰的脸。他想，这张脸年轻时一定很好看，不过现在也不差。　　苏兰抬腕看表，一副要走的样子。手上一直拿着一个小坤包，她从包里掏出一张百元钞票塞到李硕果手上。　　小兄弟，谢谢你，她说。　　李硕果有些意外，大姐，这个，这个&&苏兰压住他的手，实际上是握了一下。拿着，耽误你时间嘛。而且，好玩呢。朝他笑笑，鞋跟一路响远。　　李硕果呆了一下，冲远去的背影做鬼脸，将手中的票子在风中甩一个响，塞进裤兜。　　李硕果，这娘们怎么回事啊，好像专门给你送票子的。有人在旁边说。　　谁知道，李硕果大声道，怕是钱多烧得慌吧！{BeCool:分页符}　　2　　林小蝶弯腿窝在客厅一把旧藤椅上，吃着零食看着电视。林小蝶只要一来身上，被迫窝在家里和李硕果分开，便要满屋子找零食，仿佛身体失去的那些血可以由零食来补齐，那些无奈的烦躁和寂寞要靠不停地咀嚼排解遣释。　　林小蝶的零食吃得利索极了，唇与齿的配合灵巧如松鼠。林小蝶找到的零食是李崇大待客的一包槟榔。她并非将槟榔整个塞进口里咀嚼，而是拿贝齿将它们的表皮一条条撕下。林小蝶嚼槟榔只嚼槟榔皮。林小蝶的这种吃法有点奢侈，和某些宴席上不用全鹅全鸭只用鹅肝鸭舌做菜有些类似。那些黑褐的槟榔胎散在旁边的饭桌上，仿佛遭了剐刑一样。　　林小蝶嚼槟榔皮看动画片，舒服得不行。砰的一声门响，在林小蝶眼角余光里，她看见李崇大扣着裤子前门扣子从厕所出来，接着一束冰冷泛绿的眼光戳在她身上。林小蝶装着没感觉，夹紧腿，又一个槟榔胎扔到桌上。但这并不耽误她看电视，会心处咯咯咯笑得花枝乱颤。　　李崇大有些不情愿地去木椅上坐下，屁股充满对藤椅的留恋。林小蝶对槟榔毫无道理的挥霍与糟践，让节俭的李崇大更是心疼。李崇大瞪大他的独眼，嘴张了几张，终是没发出声来，只是任脸青着。不久，他的屁股让木椅硌得不自在，看着眼前这只挥霍的&松鼠&，他的样子便有点像电视上那只生气的加菲猫。退休以后，由于某种生理的原因，李崇大对藤椅有了依赖，早上离床后基本就盘踞在藤椅上，吃饭都不分开，儿子李硕果自然不去争抢。林小蝶来了，情况发生了变化：她的屁股也觊觎这把藤椅。林小蝶本来机会不多，可李崇大要上厕所，而且患了前列腺炎，一晚要上好几回。藤椅易主，总是发生在李崇大某次上厕所，将几滴尿液滴到裤脚上以后。　　林小蝶抬头看墙上的钟，李硕果收工还早。林小蝶想到了由于自己的缺席李硕果手忙脚乱的样子，便扑哧一乐。唉，没办法，她也不想。　　李硕果和林小蝶做过很多种工作。李硕果给晚报送过报纸，给广告公司跑过单，甚至在宾馆做过一个月保安。李硕果每一份工作都做不长。原因是因为李硕果喜欢跳舞，而且散慢。李硕果跳舞是白天跳晚上也跳，白天在家瞪大眼珠子看舞碟，对着电视揣摩比划；晚上去湘江边的跳舞街或者舞厅。因为痴迷跳舞，李硕果做什么事都没劲，也不习惯那些刻板守时的工作。李硕果穿着一身制服，英姿挺拔地站在盘龙宾馆亮丽的自动玻璃门前时，脑海一系列优美的舞蹈动作便纷至沓来。李硕果呼吸开始粗重，接着身随意动，进入舞者天人合一的忘我境地。一时鱼翔浅底一时暴风霹雳，舞姿引来了不少路人，也吸引了宾馆其它保安和服务员。结果，盘龙宾馆一客人的手提箱在房间被窃。　　那些看李崇大面子给李硕果介绍工作的人，每次上门表示遗憾时，李崇大那只尚好的眼睛便红得像朵鸡冠花，顿着脚道，稀泥巴糊不上壁啊！　　一般舞厅的玩意儿李硕果样样精通，可以说十八般&舞艺&不在话下。他进凡城任何一个舞厅都不要门票，老板隔三岔五还要请他宵夜。李硕果有大批的追慕者和舞迷。李硕果鹤立鸡群，他让一众男舞者矮下去，女人的目光嗖嗖如箭越过层层肩膀，化成一片似水柔情黏在他身上。她们都以能邀到李硕果跳一支快三或伦巴为荣：年轻女子喜欢他的潇洒与玩世不恭，中年女人着迷于他的英俊与刚健。　　李硕果不去那种纯粹的老年舞厅，多少有点自重身份与秉持&舞德&的意思。李硕果曾对林小蝶说，李某人去那种舞厅，还不叫那些一把年纪的女人当场心脏病发作！林小蝶咯咯笑道，你去呀，你去我也去，叫一两个老头子当场中风！　　林小蝶呢，她是一众男舞友眼中的耀眼明星。她在各舞厅享受了李硕果的同等待遇。就工作过的岗位数量而言，林小蝶直追李硕果。他们常常在街舞中较劲，也频频在舞厅碰头。旋转的灯光与翩翩舞步中，他们一个是太阳一个是月亮，一个称帝一个封后，日月争辉。　　有一日帝后又在洛神舞厅碰头，李硕果邀林小蝶跳舞。那天李硕果穿着他的红色休闲西装，碰巧林小蝶也是一套红色连衣长裙。男的如玉树临风热烈似火，女的翩若惊鸿裙裾似红荷翻飞。舞友们像退潮之水，空出中间舞池。那晚的洛神舞厅上演的是双人舞。　　洛神的老板留住两人宵夜，并奉上厚厚两迭舞票，欢迎他们多来捧场。李硕果眼眯眯看着林小蝶，看着她的水红色连衣裙，嘴角浅浅的一丝笑意。林小蝶看李硕果的眼神则飘逸如风，脸上似笑非笑。几杯啤酒下肚，李硕果欠身将嘴贴到林小蝶的腮边，轻声说林小蝶，今晚我非办了你不可！林小蝶白皙的脸上绽出两朵桃花，也欠起身，将一句话送到李硕果耳边：不，今晚是我非办了你不可！说着，咯咯笑出声来。　　李硕果将林小蝶带回家，两个人互相把对方办了。李崇大被儿子和林小蝶弄出的动静惊醒。他起初不知怎么一回事，但马上就明白。这畜生成了人了！李崇大躺在床上嘀咕。接着他想起被他一巴掌打出门的老婆，算来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　　李崇大被隔壁的声音弄得越来越烦躁。真是无耻啊！那一个骚货不知哪来的，也这么能折腾！李崇大恨恨地想着，接下来自己的身体也有了反应，于是更加难受，对自己也有些恼火。他闭上独眼，告诉自己不要去听，可那声音如水泼面，见隙就钻。他骂出声来，大声咳嗽，但并不奏效。李崇大气急，摸到床头一物，扬手朝对面墙壁砸去。是一盒象棋。木盒碎裂，车马炮士象将卒炸开了窝，有攻城略地的威势。隔壁那一对如寒蝉噤声。李崇大什么也听不到了，只听见自己粗重的喘息。　　也不过静得片刻，李硕果就嘻嘻笑开了。林小蝶大气不敢出，轻声道，你爹？李硕果说，老家伙怕是熬不住了，别理他！林小蝶掐了他一把，不过，就像一台卡壳的机器，两人稍稍拾掇一下，又轰鸣着转开。　　这样，李崇大不仅有一个不争气的儿子让他生气，现在又有一个未过门却已经赖在他家的准儿媳让他看不惯了。你们是我前世的冤家，李崇大说，今世合着伙来气我。把我这只眼睛气瞎了倒好，眼不见为净！　　面对李崇大的唠叨与雷霆怒火，李硕果早已是处变不惊，我行我素。林小蝶呢，毋宁说受了李硕果的感染，不如说这样更对她脾胃。林小蝶很快在李崇大面前也练得刀枪不入。　　林小蝶撕着槟榔皮，突然撒手说，哎呀我的妈，怎么来这样多！夹着腿，急急奔进厕所。{BeCool:分页符}　　3　　李硕果与林小蝶睡到上午十一点多才起床。这并没比往日晚多少。李崇大择完了最后一根空心菜，进厨房忙活。两人洗漱了，李硕果打开电视，拿遥控器将所有频道倒腾一遍后，李崇大开了午饭。他揭开饭锅盛了一菜碗，扶起筷子一个人吃上了。　　李硕果扫他爹一眼，朝房里喊小蝶，吃饭了。李硕果进厨房拿来两双碗筷，揭开饭锅时，他傻了眼，饭锅里充其量只有一小碗米饭。　　李硕果拿饭瓢敲着高压锅说，爹，你怎么不多煮一点？　　我为什么要多煮？李崇大说，中午我还煮多了！ 　　李硕果皱紧了眉头。煮多了？我跟小蝶还没盛饭呢，我们吃什么！　　你们要吃什么饭！要吃饭拿伙食费来，上个月你们就没拿了。　　李硕果这时才注意，桌上只有一碗空心菜和一小碗青椒炒肉，他爹真的没准备他俩的。李崇大手上这只碗再大一点，饭锅里只怕是一粒都不会剩下。　　李硕果希望他恼怒的目光像一阵暴风雨，砸在父亲和他的饭菜上，不让他吃得这么惬意！面对这场眼光的风暴，李崇大毫不在意，不急不慢吃着他的午饭。林小蝶从房里盛装而出，填饱肚子后她准备好好享受因为充足睡眠带来的美好时光。刹那间便明白这顿午餐并不美妙，她古怪地看着李崇大，接着又转向李硕果。　　李硕果忽然笑了，笑得很开心。　　李硕果说，留着您一个人慢慢吃吧。昨晚我得了点小财，正好去叫个外卖。他这是对他父亲说的。他转过来对林小蝶说，你等着。　　李硕果从街边提回两瓶啤酒，一只切好的烧鸡，一束焯韭菜。林小蝶乐颠颠去厨房拿来盘子盛了，摆在饭桌上。李硕果开瓶，给两只玻璃杯倒酒。一时鸡肉香味弥漫，酒花四溢。李硕果端起酒杯说，小蝶，干杯！林小蝶笑嘻嘻道，干杯！碰响李硕果手中的杯子，抿了一口。斜一眼李崇大，说，硕果，今天我不能多喝，你多喝点。李硕果说，好，你多吃鸡肉。　　李崇大的饭咽得不那么香了。独眼瞟着杯子里的酒，闻着香味，饭就难以下咽。让都不让他一下，两个小畜生居然做得出！平日吃他用他，简直比养的狗都不如！李崇大有些气愤，还兼着心痛：这餐饭反而多花了钱！　　李硕果似乎看出他爹的心思。他盯着李崇大说，来一杯？李崇大不吭声，狠狠咽下一筷空心菜。李硕果笑了，说，小蝶，去给爹拿个杯子。林小蝶哎一声，放下筷子。　　李硕果满满倒上一杯酒送到他爹面前，说，爹，你那饭少吃点，喝杯酒，吃点烧鸡。李崇大赌气地将酒杯推回来，嗡声道，这酒菜留着你们自己吃，你爹受不起！李硕果又把酒端过来，什么话，爹受不起，还有哪个受得起？　　这杯酒李崇大没有喝下去。它琥珀一样安静地立在李崇大面前，不时有几粒韭菜花一般的碎沫子从杯底浮起。两个少的已经吃饱喝足，缩进他们房里。李崇大静静地坐着，注视着面前这杯酒，想着自己这一生真是失败！他的独眼渐渐变得模糊。　　李崇大是省级劳模，是市里大型企业莲华钢铁公司的特级焊工。　　李崇大有一手绝活，他的焊枪可以焊接精密合金，可以缝合无缝钢管，焊技独步省内。不仅技术绝，活儿更是抢着干，加班加点是常事，几万人的钢铁公司如果不评他当劳模，没有第二个敢认自己是劳模。但李崇大的脾气也跟他的绝活一样出名。李崇大有个外号叫李大巴掌，脾气一来巴掌兑现。他的巴掌不仅仅在家里招呼老婆孩子，教训徒弟；尝过李大巴掌滋味的还有上至车间主任，下至技术人员。据说车间主任的那一下很不好受，耳鸣了三天。　　李崇大的脾气影响了自己的前程，不少徒弟都当上了公司大小头目，李大巴掌仍然只是享受他那特级焊工的荣誉。十年前的一次作业中，没有抽干净的煤气管道突然喷出一道火焰，烧瞎了李大巴掌的一只眼，连他的焊工生涯也结束了。也拆散了家庭。瞎了一只眼后，脾气越来越暴躁的李崇大一巴掌又把老婆和女儿打跑。有一天，他的巴掌眼看要挥到李硕果脸上，儿子出了手，这一回是他的两只大巴掌被顶在墙上。暴怒的李崇大挣了挣，结果手背硌在墙上生疼。李崇大突然发现儿子已经高出自己好一截，被困住的巴掌便如抽干水分的两片芭蕉叶，一下蔫了&&　　此时这两只巴掌就蜷缩在李崇大的膝头，桌上的碗筷等着它们去收拾。那杯啤酒还在冒着它最后几粒沫子。李崇大盯着它，思谋着将它倒到哪里。他看了一眼（真的是一眼！）儿子虚着的房门，一只巴掌升上来，慢慢握住杯子，在空中停顿一下，终于举到嘴边。他咂巴着吞下一口，眼睛又搜向桌面。那两个家伙居然还装斯文，烧鸡剩下不少。这只握过杯子的巴掌又扶起筷子，伸过去挟起一块鸡脯&&　　李崇大想，老子就该吃儿子的！{BeCool:分页符}　　4　　苏兰比昨晚到得晚一点。她站在广场雕像旁昨晚她站过的地方。苏兰发现李硕果今天仍然在教三步，昨天那些学舞的都来了，增加了几个中年妇女。李硕果一个个轮着带，那些没轮上的，在旁边操步子，或是男女组合着练。录音机连着的小音箱一直放着慢三舞曲。　　站久了，苏兰从包里掏出面巾纸，铺在台基上坐下来。她等了大约半个小时。　　李硕果看着苏兰从雕像阴影中走出。她今天穿了一件曳地长裙，灯光下辨不出颜色，大约是绛紫。李硕果觉得，苏兰穿裙子又是一种气质，端庄而高雅。　　李硕果迎上去说，大姐你来得好晚嘛。苏兰说，不敢来早，来早了影响小兄弟教舞。哪里的话，李硕果说，大姐你也是我的顾客。是呀，真的嘛，苏兰笑道，我也是小兄弟的顾客呢。　　跳舞时，李硕果说，大姐，贵姓呀？苏兰说，姓苏，停停又说，苏兰。好名字啊，兰姐。我叫你兰姐好不好？李硕果说这话时贴近了一点，声音也压低了些，气息撩到苏兰鬓角，让她耳根一热。好啊，苏兰偏过脸来，大姐巴望有这么一个英俊弟弟呢，跳得这样好的舞！李硕果觉得开心，我算什么英俊，兰姐才叫英俊&&咳，不能这样说兰姐。兰姐是貌似天仙，质若&&哎呀，书上怎么说的？是了，是了，幽兰，质若幽兰。　　苏兰咯咯笑，肩膀直抖，脸也仰起来。突然又停住了：在他面前显得如此年轻，有些不习惯。油嘴滑舌，寻我开心呢！她说。不是，绝对不是！李硕果说，兰姐你真的是又漂亮又高雅，就像舞台和电视上的女明星。又来了！苏兰说，你是不是老喜欢哄女人开心？李硕果一听，便在心里嘻嘻哈哈笑开了，心里说，你不就是来寻开心的吗？　　怎么又不说了？苏兰搭在他肩上的手抓了他一下。李硕果说，冤枉啊兰姐，看到你我想起我姐，所以特别亲近。苏兰道，你姐？是啊，我姐。比我大五岁，我十一岁时她跟我妈走了，如今嫁去很远，几年难见一面。李硕果说这些话时抬眼望向夜空，显得少有的正经。苏兰跟着向上望去。夜空如望不透的海，几粒远星薄薄亮着，如深海中鱼的眼。她若有所思道，哦。　　安静了一会儿。苏兰问，会不会探戈？李硕果松开苏兰，大声对其他人说，这位兰姐晚来一会，我陪她多跳支舞。兰姐可是舞林高手，你们正好学习学习。　　跟苏兰跳探戈又是一种味道。几步下来，李硕果就打起了精神：恰如一个会家子，碰到棋鼓相当的对手，分外亢奋。李硕果不自觉地拿苏兰和林小蝶作对比。苏兰动作到位，一步一摆透着板眼。苏兰舞姿像她本人一样，成熟而优雅。林小蝶呢，狂放生野，轻巧似雀。　　苏兰的裙子柔软而光滑，圆转如藤萝，撑开似扇，跳这舞正合适。这裙子对苏兰的腿还有一桩好处：不掩其修长，尽藏其粗硕。一条裙子，便看出这女人善舞，也细心。　　结束时，一个抬腿后仰的动作苏兰没撑住，李硕果手臂一沉。不行了，跳不动了，让你见笑了！站稳后，苏兰喘息着说。哪里，兰姐你是孔雀身上穿花衣，倍儿棒啊！你要是也来这里支个摊，我这些学员一准都跟你走人，一个也不给我剩下。李硕果问周围的人，你们讲我说的可对？这些人瞅着带劲，这时都呵呵笑道，都好，两个都跳得好！我们真还不知要跟谁学去！苏兰说，你呀，不晓得哪句是真！　　苏兰跟昨晚一样，跳完两支舞就离开。临走，她又塞给李硕果一百元。李硕果窘住，说，兰姐，你这是干吗！硬要塞回去。　　拿着，兰姐高兴嘛。花点小钱赚个开心，小兄弟，姐是划得来的。　　那&&我就拿着。兰姐是富姐、款姐儿，不在乎钱，我当你是学雷锋做好事，扶贫。　　苏兰笑笑，转身离去。她听见有人在后面喊，李硕果，你小子交鸿运，遇贵人了！老兄，只怕是的。这是李硕果的声音。我以前以为贵人只活在书上和旧社会，哪晓得现如今也让我碰到一个。　　这家伙！苏兰想。原有的一丝疲惫又袭上来，在心底。　　出公园门，苏兰招手拦的。碧丽宫，她对司机说。车内是舒缓的萨克斯曲，柔曼的三步。苏兰贴在后座上。闭上眼。这音乐如莲蓬头喷出的水，一丝丝润在她心底，那些疲惫的褶皱舒展开来，就像一些干结的藻类。　　碧丽宫到了，司机提醒。苏兰睁开眼，碧丽宫巨大的霓虹灯招牌在车窗外亮着。苏兰没动，说，去银华世纪苑吧。　　钥匙插进锁孔，苏兰停顿了一下。因为心中有所期待。她怕打开这扇门，期待着的东西就跑了，像生意场中的一些运气，像传说中的灵异之物。门开了，黑暗中一个小东西鼻息咻咻扑上膝头。她顾不上它。它是不须期待的，永远都在。她被一贯的黑暗与寂静再次攫住。伸手摁下墙上开关，明亮而雅致的家扑进眼里。很空旷。她不甘心，推开一张张门，甚至厕所、浴室也没漏过。期待一点点空落，正如备着的笑容越来越无望地浮上脸：他又不在家！　　苏兰泄气地跌进沙发，幽怨一下堆满脸。忠心的哈克一直黏着脚跟，这时跳上沙发，呜呜叫着。　　许久，苏兰挪动了身体，抱起哈克。狗得了宠爱，马上摇动尾巴，舔苏兰的手，舔她的脸。苏兰抱着它，叹口气，喃喃道，唉，哈克，哈克。　　起身去给浴缸放水。走进卧室，她将耳环取下，又抽掉头上一根发簪，卷曲的黑发散开来，披满一肩。苏兰端详着镜中的脸。脸有些忧郁，又仿佛是害怕忧郁容易使人变老，马上生动，生动得有些自恋。　　脱去短上装，又褪下长裙。镜子里差不多是一个裸着的女人。胸部仍然挺翘，腹部略有赘肉，腿稍粗，胯部凸起了一点&&　　一双白皙的手在身上游走，游走，但却并不能驱去无边的寂寞：心里面的、身体的寂寞！{BeCool:分页符}　　5　　醒来已近中午。外屋有动静，她翻身下床，是陈嫂忙午饭。陈嫂是她请的钟点工。　　陈嫂说，先生刚才回来一趟，说不在家里吃饭，晚上有事，也不回来。苏兰哦一声，挤牙膏刷牙。　　饭后，苏兰出门，驾车去河西偏远的&佐登伲丝&。确实偏远，路上都要耗个把钟头。而且，这里还是她的伤心之地。但这里服务太好。而且，它傍着落霞山庄！苏兰有时会想，何必舍近求远啊，她永远不来这家佐登伲丝美容店就好了，就不会让她撞上丈夫和那个女人！　　她是熟客，娇小的女老板亲自招呼她。按摩时，苏兰说，腹部又胖了一点。老板说，嗯，我多做一下腹部。你试个单方看看，有个顾客用冬瓜皮加干荷叶煮水喝，一月掉几斤。苏兰说，是吗？倒要试试。　　之后，苏兰离开&佐登伲丝&，出门往右走。经过几个店面，穿马路折进一条小巷，落霞山庄和它的一小片林子就望见了。这条路苏兰已经走得很熟，她甚至知道怎样利用那些拐拐角角去避开万一出现的丈夫。　　三周前的那个周日，丈夫说有事不能回，苏兰便第一次来了这家美容店。她是偶尔在牌桌上听一位牌友介绍的，说这家美容店护理的手法如何好。苏兰那天做了全套，充分享受了这里的优质服务，感觉良好地从店里出来，就在这时，她看到了丈夫。丈夫戴副墨镜优雅地站在马路对面，一脸微笑，好似知道她在这里美容，特意来等她。苏兰感觉就更好了，这感觉差点要用愉快的招呼声表现出来时，一个年轻女人迅急地穿过马路，走到丈夫身边。苏兰仿佛被速冻了，僵在街边。之后，又迅速解冻，有了反应。她奇怪她迅疾而来的反应是让自己躲起来。她贴在一棵树后，接着走在后面尾随他们，第一次走了这条现在很熟的路。进入眼前的门洞，女人挽起了丈夫的手，丈夫弯腰轻吻女人的头发。这一幕像一颗子弹击中苏兰，也彻底粉碎苏兰一厢情愿的猜想。她的身体在发抖。　　苏兰立在路边土堆一棵樟树后。眼前这幢两层楼的别墅东西两头各有一个大阳台，它是整个别墅群里最靠西的一幢。别墅群依西山而建，红墙碧瓦绿树缠绕，红彤彤的夕阳此时正挂在西山树梢。再过一刻，金乌西沉，便是满天晚霞，给整个落霞山庄铺上了一层绯红。　　五点一刻，西阳台有白光一闪，通向阳台的门开了。男人出来，活动一下胳膊，便坐到阳台边的一把藤椅上。男人这是看夕阳。夕阳让人觉得生命的可贵，夕阳使人对时光充满警醒。这是男人说过的话。苏兰想起家里那个大阳台。也摆着大藤椅，男人在家，这个时间一定坐在那里。男人在外面养女人也是这么守时，不肯改变习惯。夕阳披满男人一身。　　屋里传出女人的声音。男人应一声，没动。女人的声音大了一点，男人从对夕阳的凝视中挣出来，回到屋里。苏兰的视野陡然变得空洞。男人对夕阳的背叛和向女人的屈尊让她怒不可遏。　　苏兰从包里掏出手机，气冲冲地拨着号。能隐约听见里面的铃声。　　铃声响毕。男人喂一声，又喂一声，苏兰，有事吗？丈夫的声音是一贯的慢条斯理，一丝亲切蕴在里面。　　没事。你&&又不回吗？苏兰的声音有些干涩。　　有事嘛，男人到阳台来接手机。外省来了几个客人，要去西山，我得陪一下，对不起了。　　男人先是面向这片林子，这让苏兰紧张了一下，一会儿，男人转向夕阳。苏兰压低声音道，章副市长是大忙人，可也要注意休息啊，家也得顾顾嘛。话一出口，苏兰就觉得，怎么变得郎情妾意了呢？　　我也想休息哩，没办法嘛老婆。当初不听你的就好了，仍然做我的土木工程系教授，周末陪你看看夕阳，晚上去舞厅跳跳舞。现在惨了，一天到晚忙哦！　　苏兰听着，心里有些生疼，这话明摆着撒谎，却又带几分真实。撒谎和真实都是一疼，背叛更是让人心疼得厉害。可话说得仍然心平气和。当市长也是有时间陪老婆的嘛！你看人家严市长，一到周末就在家里，哪也不去。　　男人沉默一会儿，说分工不一样，我管的这一摊子事多。苏兰的声音冷起来：可你已经连续四个周末不在家！是吗？男人顿了顿，事情凑巧了，挤到一块。忙过这阵就好了。　　老婆是不是老了，比不上现在你身边的女人了？你是不是不要我了？女人有了伤感。　　别胡说！你在哪里？男人的声音起了变化。苏兰说，我在你身后。男人转过身来，慌乱地四处张望，接着就镇定了。你是好老婆，儿子的好母亲，我怎么不要你？没事我挂了。　　女人沉默一会说，别，新湘公司的刘建早两天送来一点钱&&　　嗯，我知道了。你收着吧。　　电话挂了。苏兰定在树阴下，透过绿篱看着丈夫。丈夫似乎有些不安，在栏杆边踱着步子。苏兰看着，她不明白丈夫，也不明白自己。　　阳台上响起年轻女人的声音。女人原来靠在门框上。丈夫走过去，搂住女人的肩膀。于是苏兰的身子又开始发抖，抠在树杆上的指头发白，血色一点点淡去。{BeCool:分页符}　　6　　过去的一个徒弟来看李崇大，李崇大很高兴，怄在心里的气也消了。　　徒弟在深圳的一家大公司，技术吃香得很。徒弟说，师傅，亏您那时对我们严格啊，现如今我是什么活都拿得下。嘿嘿，李崇大说，我脾气大了点，你技术上去了就好。　　徒弟说，师傅，您那技术要是搁如今，搁在我们公司，没一万也得八千一月。　　李硕果和林小蝶听得眼里都蹦出光来，他们出神地盯着李崇大。李崇大独目炯炯地扫了两人一眼，对徒弟说，师傅老了残废了，不提了。如今是你们的天下。　　徒弟问李硕果做什么工作，李硕果支支吾吾。李崇大说，他呀，痞子阿飞一个！两个一号东西，街边上跳舞混日子！林小蝶看着李硕果涨红的脸，哈哈一笑。　　师傅于我有恩，徒弟试探着说，要是硕果愿意，可以去那边，我带他一下。李崇大盯着儿子说，听到没，你去不去？李硕果说，不去。李崇大问，干吗不去？学良照顾你，机会难得！李硕果说，父母在，不远游嘛，我哪都不去！我要你在个屁！李崇大说，你不在眼前晃我图个清净，图个少生气。你就是不想学个好！你&&李崇大气得两只巴掌都在发抖。徒弟忙说，师傅快莫生气，硕果还年轻，以后什么时候想去都成。　　李崇大要留徒弟吃饭，叫李硕果去买条鱼来。李硕果向李崇大伸出手。李崇大说，买条鱼还跟我要钱？你不是有钱吗？扬起巴掌作势要打。李硕果忙收回手，嘻皮笑脸道，好，我拿钱，顶伙食费。转身出门。学良一把拉住，说别去买了，师傅，我请你们外面吃去。　　晚上，苏兰刚一露面，李硕果就咬着林小蝶的耳朵说，来了。林小蝶忙掉头打量苏兰。迷离的灯光下，苏兰散发着一个成熟女人特有的魅力。林小蝶不能相信，这是一个中学生的母亲！　　李硕果对苏兰说，兰姐，这是林小蝶，我女朋友。苏兰哦一声，认真看着林小蝶。苏兰说，硕果的女朋友，舞肯定也跳得不错吧。硕果，跟你女朋友跳一个，让我们开开眼界，探戈哦。李硕果说，好，在兰姐面前献一下丑。　　苏兰就站在旁边细细欣赏。林小蝶灵活飘逸，有股子野劲；李硕果的动作带点随意散慢的花哨，这是他和自己跳时所没有的。林小蝶穿了一件水红色长裙，这裙子让她看起来像团火，飘逸的火；又像一只蝶，林中翻飞的蝶。　　接着，苏兰和林小蝶跳伦巴。苏兰今天是掐着李硕果快收工的时间来的。李硕果不必教舞了，但她没想到会碰上林小蝶。　　学舞的还没散去。一些游人也停下来。广场上两个女人各施舞技。苏兰略高，她跳左腿。但她们合的时候少，分的时候多，互相让对方挽花。&花&儿缤纷，美轮美奂。　　苏兰说，你这件裙子好看，哪买的？林小蝶说，我这是蹩脚货，兰姐身上这件衣服顶得我几件裙子了。也就是硕果，他喜欢看我穿这件裙子。哦，硕果喜欢，苏兰沉吟。　　舞罢，林小蝶叫李硕果请苏兰跳探戈，说兰姐腿这么长，跳探戈肯定好看。苏兰瞟一眼林小蝶的裙子，说，硕果，我们跳支慢三吧。这支慢三苏兰跳得有些心不在焉。　　苏兰走时，仍然掏出了她的百元大钞。　　苏兰此后没再来跳舞。她打理着她的碧丽宫的生意。每个周末去&佐登伲丝&做一次美容，偶尔去落霞山庄那片树林里站一会儿。她已经不像先前那样心针刺着一般疼了。倒似是吃过鸦片的人，隔个十天半月要去过上一回瘾。　　男人也不是全不顾家，一周中如果不是开会或脱不开身的应酬，总有一两天会早早回家，两口子一起吃顿晚饭。苏兰为属于自己的夜晚精心准备。男人体贴入微，身体如不是特别不适，总会尽到做丈夫的责任。苏兰偶尔从男人身上嗅到另一个女人的气息，又或是触景生情有了联想，意兴便一下子变得索然。男人察觉，问怎么啦？女人说，没什么。涣散的意兴努力聚集，两口子好像都在重新启动一辆旧式蒸汽机车。　　在男人该回未回的夜晚，心情会突然变得恶劣。戏台已搭妥，男一号迟迟不上场，女主角心焦难耐，却又不想就此卸妆罢休。　　有一晚忽然想到那个小混混。一表人材，玩世不恭。苏兰的嘴角浮起一丝笑容，拎上包就下了楼。　　从车里出来，苏兰就感觉自己这趟要落空。已是冬天，她已穿了貂皮大衣，风割得脸生疼。公园没什么人。广场空旷，如一座废弃的园子，就剩那些灯光似一群雀子在地上闲走。　　苏兰走过去，她想起一句古诗：人迹板桥霜。　　冬天是李硕果和林小蝶的冬眠期。李硕果成了窖藏的果子；林小蝶缩进茧袋，盼着来春破茧化蝶。　　李崇大弄熟饭菜，将儿子的房门擂得砰砰响：整日挺尸，挺挺挺，两个又不去死！两个还不想死，不&挺&了，爬下床嚼老子做好的饭菜。看见李崇大的独眼像把划来划去的刀，互相扮一个鬼脸。　　他们俩个白日里很少出去，霸着电视看舞碟，看枪战片，把李崇大挤到隔壁找老潘头下棋。夜里去舞厅跳免费舞，受舞友们众星捧月，顶礼膜拜。　　林小蝶看中街边小店一条裙子，冬季半价处理。林小蝶攀着李硕果的胳膊发嗲，不肯离去。李硕果口袋瘪得无钱买烟。两人合计着找老头要钱。　　老头对伸到面前的手斩钉截铁道，没有！李硕果涎着脸说，爹，救救急嘛，过一阵我算上利息还你。李崇大仍然是俩字：没有！接着又说，你去深圳学徒，我给你路费。李硕果恨得牙痒痒，盯着李崇大，好像一只苍蝇要找出鸡蛋上的缝来，又像是寻思着要不要绑架这半个瞎子。　　李硕果气馁了，对林小蝶说，他妈的，这样不行，得去找点活干。{BeCool:分页符}　　7　　李硕果和林小蝶找的活是散广告纸。这活他们以前也干过。每天上午去一家房产开发公司一人领五百页广告传单，站在报业大楼前的拐角处见人就塞。　　李硕果想，如今不知干吗要建这么多房，建栋房好像跟栽棵树似的容易，不对，树哪有房子长得快。这年头就剩两件容易不过的事了：一是开发公司盖房，一是工人下岗。妈拉个巴子，盖这么多房，怎么有那么多人来买！　　李硕果对接了他彩纸儿的人说，去公司买房子吧，就说是大果子介绍来的，记住，大果子！　　林小蝶也对过往的人说，打电话去吧，上面有号码，小蝶介绍的，林小蝶！　　一同散广告的还有俩男的，追着人说相同的话，报上大名。过路的人接了广告纸瞅上一眼，随即丢在地上。　　李硕果还花了四十元，从一同散广告纸儿的另一个混混手中趸来两只三星手机模型。模型机外观上跟真机差不多，彩屏，并且能打出两个电话。李硕果跑到汽车站，鬼鬼祟祟地对一个等车的中年汉子说，您要手机吗？晓得吧，这样。李硕果伸出两根指头，做一钳指动作。挺新，电不太够，你拨一个号试试。汉子接过反复看着，拨出一个号码，通了。怎么卖？李硕果说，八百。那人&趁火打劫&，砍一半。李硕果心痛似的说，算了，四百就四百，反正也是没花钱的。收下钱，又找补一句，别在这地儿打，小心点好。　　李硕果闪出好一截路后，回了一下头。那中年汉子将模型机揣在口袋里，镇定得可爱。公车来了，他隐身进了车厢。　　老兄你贪便宜，骗你刚好！李硕果为自己的行为找出一个熨帖点的理由。　　风吹得紧。李硕果缩着脖子，将一页纸塞给一个穿时髦大衣的女人。新景家园，要房子找大果子&&哟，兰姐，是你呀！苏兰也大感意外，硕果，你们&&李硕果哈着热气说，散广告，挣点小钱。他朝十米开外的林小蝶喊，小蝶，兰姐在这儿。林小蝶跑过来，抓住苏兰的手亲热地说，兰姐啊，我们以为再见不到你了哩。苏兰也握住林小蝶的手，双方都有一点久别重逢的意思。　　苏兰说，到点儿了，附近有家&如意轩&还不错，我请你们吃饭怎么样？李硕果望着林小蝶说，兰姐客气，我们不好拒绝吧？太不礼貌了。你那同学的饭局是不是推掉算了？林小蝶古怪地瞪着李硕果，说，硕果，兰姐面前你也来这一套，讨厌！李硕果被戳穿，红了脸。苏兰扑哧一笑，前面带路。　　三人进了雅间，服务员递上菜单。苏兰说，你们点。李硕果说，这事小蝶最内行，小蝶，你来。嘻嘻，林小蝶笑道，我最不晓得讲客气，我来就我来。她快速地翻动菜单，说，兰姐，这里的菜挺贵嘛。苏兰说，还行吧。又提示说，这家海鲜不错。林小蝶说，哦，兰姐喜欢吃什么菜？苏兰说，我随便，你们喜欢就行。　　林小蝶点完菜，苏兰叫服务员报菜名。服务员说，这位小姐点了青蒸石斑鱼、大闸蟹、青口、口味蛇，还有一个豆豉炒辣椒。李硕果一听，含在嘴里的茶差点喷了，他偷眼看苏兰。苏兰说，嗯，很好，再加一个素炒豆苗，一个西红柿吧。可以了。　　李硕果吃得故作斯文，林小蝶则有点像饕餮之徒。她是第一次吃大闸蟹，面对这个披盔带甲的家伙，她有点进退无措。苏兰轻描淡写地说，大闸蟹以阳澄湖的最好，我们这里吃不到。阳澄湖嘛，就是阿庆嫂&&哟，你们小，未必知道。不过今天这几个还不错，每个都有六七两吧。吃蟹有讲究，我这种是比较流行的吃法，先揭开肚盖&&苏兰在毛巾上净了手，轻巧细致地将蟹剥开在碟子里。两个食客不笨，看得几眼就依样画葫芦了。　　苏兰说，蟹是高蛋白，我可不敢吃。小蝶你年轻，这个你也吃了吧。将碟子递到林小蝶面前。林小蝶唔唔着说，兰姐怕胖吗？那你多吃鱼，吃蛇。苏兰笑笑，每个菜试一下味，便只在豆苗和西红柿之间来回了。　　她今天有些走神。林小蝶多年轻啊！她想吃就吃，不担心发胖，不需要美容，护肤品也少用。那一个&&也这么年轻&&　　林小蝶从大闸蟹上抬起头，见苏兰出神地望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林小蝶说，兰姐，今天怎么这么巧，遇到你。苏兰回过神来，哦，我去报社登招聘广告&&你们怎么在这里散传单，不教舞了？林小蝶说，早不教了，天冷，没人来学。兰姐在哪上班，要登广告？　　苏兰的目光忽然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苏兰说，硕果，你们现在&&好像&&愿不愿去我公司上班？李硕果停住咀嚼，而且脸上显出窘色。兰姐，他说，我和小蝶都不惯于上班。林小蝶也说，是呀，兰姐，我跟他都散漫惯了，不喜欢正儿巴经去工作。是吗？那就当我没说。苏兰有些可惜，又淡淡道，不过，你们还是找份稳当点的工作为好。林小蝶吃蟹说话两不误，埋头道，那是，我们以后会找。兰姐的公司在哪呀？苏兰说，碧丽宫。碧丽宫？两个年轻人都抬起脸，惊得合不拢嘴。苏兰皱眉道，怎么啦，哪里不对？林小蝶说，不是，不是，我们去。硕果，我们去吧，你说呀！李硕果说，当然，兰姐的碧丽宫，干吗不去！　　碧丽宫是市内最高档次的餐饮和娱乐场所。里面有最气派的夜总会，每晚南北笑星、歌星云集；有最豪华的KTV包房；有最好的美食城。那里不是李硕果和林小蝶想去就能去的地方。他们只是偶尔伴上半个喜欢跳舞的款爷，去开过几回眼界，看别人如何在那里烧钱。兰姐居然是碧丽宫的老板！李硕果想。我们居然可以去那里上班！林小蝶这样感叹。　　让林小蝶稍感遗憾的是，这顿饭苏兰为什么不直接带他们去碧丽宫吃，她都不要现掏腰包嘛。转而又寻思，去那里上班了，抽冷子她也得请上我们一回吧。{BeCool:分页符}　　8　　苏兰够意思，给两人都安排了职位：李硕果荣膺夜总会舞台副总监，林小蝶是美食城副领班。两人神气活现地穿上了碧丽宫考究的工作服。　　李硕果对林小蝶说，我们要好好干，别让兰姐为难。林小蝶说，知道啦，把你自己的事干好吧。一个晚上按时去上班，白天协助总监给演员安排走台；另一个忙完美食城的事，急巴巴地赶去看节目。　　苏兰下午来夜总会看演员走台。舞台王总监对苏兰说，苏总，小李不错，挺能干的。苏兰说，是吗？硕果街舞跳得极好哩，做过我的老师。李硕果不好意思了，兰姐&&苏总，我那是野路子，不值一提的。别谦虚嘛，苏兰说，我是说真的。想不想在这里跳？王总可以安排一下。王总端详着李硕果说，苏总是不轻易称许人的，硕果老弟舞艺肯定是不错了。来试试？李硕果眼睛亮起来，苏总王总瞧得起，那我就提个建议。一个人跳意思不大，我叫上几个哥们，排两段试试。他们也不在乎出场费，苏总看着给几包烟钱就成。苏兰说，排好了，请王总看看吧。　　李硕果找来平日跳街舞的哥几个，寻到一个闲置的礼堂，细细琢磨和排练了两段舞。能到碧丽宫夜总会演出，大家兴奋不已，礼堂四处灌风，冻得发抖都不顾了。一周后，李硕果带大家到碧丽宫彩排，让王总过目。王总提了几点修改意见。李硕果认为得打一个牌子，琢磨着叫凡城闪电风街舞组合。王总说，既然到舞台上演出了，街舞两字可以去掉。李硕果认为有道理。　　正式演出那天，凡城闪电风组合几个字上了嘉宾海报，张贴在夜总会门口，还配上三幅照片，李硕果与林小蝶双人舞大特写摆在中间。　　苏兰坐在中间靠右的一把沙发上，静静地看着李硕果们的演出。这个组合由三男一女组成，舞蹈分三部分，前后部分是四人舞，中间部分是李硕果和林小蝶的双人舞。　　小伙子们一律着黑：黑背心，黑皮裤，黑手套。林小蝶依然是那条红裙子，热烈而飘逸。　　苏兰突然明白，李硕果为什么要把这支组合叫闪电风了。　　李硕果犹如闪电，黑色的闪电。闪电与风缠绵，是刚烈与飘柔的和谐，是冷峻与火热的共生。闪电不止于霹雳，还有光与火的炽焰；风也不一味舒缓轻柔，疾劲处樯倾楫摧。黑色的闪电，飘忽的风儿。　　苏兰眼里顿时风狂雨骤。　　李硕果们的舞蹈赢得热烈掌声。苏兰开出相应的出场费，并作为保留节目留演。哥几个高兴得翻开了跟头，林小蝶抱住李硕果狂吻。　　林小蝶真正吃到碧丽宫的海鲜，是在苏兰为他们演出成功举行的庆功宴上。这是连演三晚后的一个中午。前一天晚上演出结束后，苏兰走到后台对李硕果跟林小蝶说，不错，明天中午我请你们吃饭。林小蝶认为苏兰请客她可以改变一下身份：她没有换工作服。紧身裤上套着那条红色裙子，上身罩一件白色羽绒短袄。苏兰走进包厢，打量着林小蝶，心里说，年轻啊，怎么穿都好看。　　林小蝶说，苏总&&苏兰打断她，你俩以后还是叫我兰姐吧，苏总苏总的，都有些生分了。好，兰姐，林小蝶说，今儿个还由我点菜？苏兰微笑道，当然，也好见识一下我们美食城领班的水平。林小蝶说，水平不管，总是强将手下无弱兵的。李硕果有点担心，说小蝶，我们三个人，吃不了多少的。林小蝶道，哎呀，放心啦，我知道的。　　林小蝶在美食城做了一个多月的副领班，见识大是不同。她这回不在量上下功夫，而是在质上做文章，出手不凡，点了对虾，也注意了荤素搭配。林小蝶说，怎么样，水平还不错吧？苏兰微笑不语，拿眼光看着李硕果。李硕果说，量倒是不多，不过你这少是远胜于多。我看对虾就不要了吧，换个别的？苏兰说，别换了，肖经理跟我说，小蝶来以后，海鲜多销不少，要我记小蝶一功。今天这顿，既是庆贺你们演出成功，也是表彰小蝶促销得力。林小蝶说，这对虾每天我都要劝客人点上不少，心里想着什么时候也能啃它一下就好。今天逮着兰姐请客，我就不客气了。嘿嘿。她冲苏兰顽皮地笑笑。苏兰也笑笑，吃海鲜得配红酒，喝点红酒吧。林小蝶忙说，对对，上瓶干红。她对服务员说，酒菜上齐后，你们不要进来了，本领班亲自招呼苏总&&和她的客人。眼光瞟向李硕果，后者正笑眯了眼望着她。　　听得见空调送风的咝咝声。一些酒喝下去，两个女人都有些热。苏兰起身脱下她的大衣，里面是一件浅色高领羊绒衣；林小蝶松开羽绒服纽扣，酥胸半藏半显。　　海鲜和红酒还让林小蝶的脸色起了变化，像傍晚的霞光剪来一块贴在上面，艳艳的生动。李硕果的变化在眼睛。有一点迷离，一点痴醉，为林小蝶。林小蝶吃东西总是很好看，尤其是吃好东西。她不优雅，也不谦逊，不管不顾，纯粹本色，但就是好看。李硕果想到了林小蝶来&姨妈&时吃那些带皮带壳的零食的样子。林小蝶吃零食也好看，但零食不会像高蛋白的海鲜一样让她活力四射，脸漾桃花之水。李硕果此时就是将自己发痴似的目光深浸在这片桃花水里。　　林小蝶眼光如风，她无须抬眼也知道李硕果在犯傻。她被盯得不好意思，偷眼看苏兰。这一看让她吃了一惊：苏兰也在犯傻！她正痴望着李硕果！苏兰察觉，她们的眼光撞在一起，倏地分开，像软件动物之间相碰的两根触须。林小蝶嘴里的东西不是先前的味道了。　　苏兰平静了，说，一次偶然的机会，让我看了硕果的一段街舞，结果碧丽宫得了两个好帮手。我们为缘分干杯！苏兰端起酒杯。李硕果回过神，也端起酒杯。那是兰姐瞧得起，李硕果说，小蝶，我们祝兰姐生意兴隆。林小蝶支吾着，端杯碰一下。　　苏兰又说，我这人是很惜才的，有本事的我都欣赏，不管是哪方面的本事。你们好好干，我不会亏待你们。李硕果说，以前我和小蝶找过不少事做，老实说，都没做长久，没劲头。这次不一样了，兰姐你又这么瞧得起人！林小蝶看着李硕果，发现他忽然变得严肃认真了，认真得有些陌生。是吗，小蝶，你呢？苏兰问她。林小蝶心不在焉道，我也一样吧。　　苏兰看着林小蝶，点点头。眼光顺下去，看到林小蝶的裙子像叶红莲开在地毯上，心中忽有一丝冲动，她伸出自己的右脚。　　小蝶，苏兰说，干红里加柠檬或是黄瓜片，别有一番风味，你去厨房弄点来吧。林小蝶哦一声，站起身来&&{BeCool:分页符}　　9　　苏兰坚持要给林小蝶买一条新裙子。李硕果说，一条破裙子兰姐别放在心上，大家都是不小心嘛。不过得去哪里找条红裙才好，晚上要演出呢。苏兰说，我好久没逛街了，下午小蝶就陪我逛逛街吧。林小蝶盯着苏兰，心里打不定主意，犹豫一会儿说，好，我就陪兰姐逛逛，正好偷半天懒。说着去衣帽间脱了那条裙裾被撕破一大块的红裙，换上碧丽宫蓝色的工作服。　　兰姐，你怎么碰上我家硕果的呀？晚上挺忙嘛，哪有时间去公园？路上？林小蝶问。　　凑巧吧。你也看到，我不是时刻守在碧丽宫的。苏兰说。　　兰姐真大方啊，去了三晚，给了硕果三百。你知道我们教一个学员收多少？五十，还直到教会为止。我们不知道兰姐这钱要给到何时，兰姐却又不来了！　　高兴嘛，我向来不在乎这些小钱的，不是吗？　　那倒是。　　一时无话。　　年关将近，街上采办年货的人很多，两人常要侧着身子让人。寒冷的风吹在她们脸上。　　你们怎么会到公园教舞呢？苏兰问。　　说起来挺有意思的，林小蝶说，有天晚上我们去公园玩&&公园有个露天大舞场嘛。有个男人在雕像广场教舞，学舞的还挺多哩。那教舞的是个中年人，看上去有些老态了，背勾勾的，动作也不好看。硕果就说，我们也来摆个摊吧，生意保管好。我说好啊！我们就在他旁边也教上了。我们年轻嘛，跟我们学舞的特多，他那边学舞的都跟过来了。那人就来找碴，怪我们在他旁边摆摊，还吆喝。嘻嘻，我真吆喝了，硕果也吆喝。我们不理他。真是，这广场又不是他们家修的！他也吆喝，可是没戏，白吆喝，最后只好背起箱子走人。他也不想想，怎么跟我们比嘛，那个样子，看上去比你都要大一二岁呢！兰姐你说是不是？苏兰脸上阴晴不定了。你呀，得了便宜还要损人！她说。　　我损人了吗？嘿嘿，可能吧。我妈说我从小就这德行。林小蝶看一眼苏兰的脸，继续说，我没兰姐心好，助人为乐。兰姐收编我们，可以说是一事两好，不，三好！　　新鲜！有哪些好？　　帮了我跟硕果，有利于兰姐&&事业，这是两好吧；我们不摆摊了，那中年人没人争，兰姐不也照顾了他？　　苏兰笑笑，没接林小蝶的话。她们进了店子。　　连逛了两家服装超市，都没找到合适的裙子。商家都还没有换季。在民主路时装城，苏兰为自己挑了一套西服，对林小蝶说，小蝶，瞧有没有中意的。林小蝶说，兰姐自个儿买吧，别管我。眼光搜过去，看到一件狐皮领半长大衣。林小蝶走过去，连衣架取下，往身上比了比，又看商标上标出的价：1800元，便想挂回去。苏兰说，这件款式不错嘛，穿上试试。林小蝶犹豫一下，走进试衣间。　　林小蝶穿上大衣出来，苏兰一看就知道合身，而且林小蝶挺满意。她对服务员说，衣服这位小姐要了。开单吧。　　当晚的演出林小蝶穿了一件紫色裙子，在李硕果看来，色彩的变化令这段舞有些不伦不类。好在他已琢磨新的舞蹈了，这段舞已连演多晚，新舞成熟就撤换下来。其实观众对色彩并不敏感，照样有人点它。他们喜欢的是这段舞的力量与热闹。　　李硕果一有时间就在纸上画画写写。李崇大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趋拢来看。李硕果看到他爹硬扎扎一颗麻白脑壳伸到眼皮底下，便把一片纸迅疾递到李崇大鼻子下，看看看，你看得懂吗？真是！李崇大费劲地调整他独眼的焦距，真还看不懂。纸上面乱七八糟不知是什么东西，但他往常那些讽刺挖苦的话却没法说出口。李崇大安静地缩到旧藤椅上，感觉已经不再是歪瓜的儿子在他眼里活成了一幅特写。　　李崇大想到了自己。当年一班青年焊工中就他一人喜欢画画写写，钻研焊技，结果就他一人成了招牌，成了劳模。李崇大不能理解，李硕果那既似抽风又像抽筋的舞蹈居然有人当成香饽饽，而且工资开得吓人。不过，这玩意儿能拿到纸上去画画写写，就不是一种简单玩意儿了，画好写好不就成了书吗？李崇大不相信许多事情，但他相信印到书上去的东西。他当年比其它青工强，也就是比他们多琢磨了几本书！　　阳台上闲了许久的哑铃也被揩净灰。天空下着冻雨，刮着北风，隔壁老潘家挂在阳台上的鸟笼都移到了室内。李硕果脱得只剩背心短裤，将这副哑铃舞成了两只黑雀子，绕着他高大的身子翻飞。　　强健的体魄让李硕果不惧寒冷。天再冷他都是一件毛衣，一件红色休闲西服。李硕果偏爱这件宽松休闲西装，正如他喜欢看林小蝶穿那件红色连衣长裙。李硕果有色彩偏好，以至于苏兰觉得，她从认识李硕果起，就没怎么看见他穿其它衣服。大红上衣与飘飘长发成了李硕果的招牌形象，成了碧丽宫老板与全体职员眼中的一种复杂组合。　　苏兰坐在她的总经理室办公台后，目光茫然地穿过窗户玻璃，落在停车场边的铁艺围栏上。苏兰总是出来得很早，早得好似要逃离那个家。儿子在深圳双语学校读高中，放寒假了，可他要留在那儿的舅舅家陪外婆过年。儿子不喜欢凡城冬天的寒冷。少了期待中的儿子的一份热闹，那个家就变得更加冷寂。　　围栏外面是人行道，几个人缩着脖子坐在围栏台基上，像那些不惧寒冷猫在水边的冬钓者。他们的生意也像垂钓。有人在他们身前驻足，瞅着地上的纸片（上面写着&换手机&），他们就欠起身子，目不转睛地盯住对方，正如钓者紧张于水中晃动起来的那根浮漂。　　手机真是个好东西啊！它让这个世界变小了，让人的能耐变大了。手机用旧了，市面出现新款式了，用手机的人就想换。苏兰换过多次了，她丈夫换得更勤。换手机似乎也让人上瘾。手机旧了，不喜欢了可以换新机。人呢？人也会&旧&的吗？苏兰眼里汪着一层凄凉。　　一股风吹过，粘在哪根枝头上的一片枯叶掉下来，在前坪旋走。风还将一页纸吹飞，收手机的妇人起身去追，纸片却越追越远，越飞越高。　　风吹乱苏兰的目光，使它们如破冰的水开始流动。风还将她的思绪吹向远处。人的&旧&又是什么？归根到底是人的老，是时光的流逝。时光多么像这远去的风啊！人就如同树上的一片叶子，如那片纸儿，风什么时候就把它们吹落了，吹飞了。　　员工们一个个将她的视线截断。经过一夜蛰伏，她的碧丽宫又转动起来。她的！辉煌的碧丽宫使她忘记了许多不快，这里是她活泼的生命之水。当那抹红与黑的组合出现在视线，她的眼里便有了一团浓浓的暖意。这个人为何越来越让她心生挂念，怦然心动？甚至第一次见到他就让她难以忘怀？是他太像年轻时的丈夫？还是在他油嘴滑舌与玩世不恭面前自己也变得年轻？&&苏兰不能明白自己。正如她不明白自己为何能容忍丈夫的背叛。　　李硕果进班了。他先到衣帽间脱下外衣，换上碧丽宫统一的天蓝色带白边的工作服，走向他工作的舞台。他得为马上要进行的排练作准备。　　苏兰开始巡视她的&皇宫&。美食城大堂、厨房、KTV吧台，之后折往去夜总会后台的走廊。穿过一间过道房，两边有一格格柜子，牵得有铁丝。这是演员换装的地方。铁丝上挂着几件衣服，红色休闲西服像件大氅撑在那里。苏兰停住脚步。侧耳听听，四周很静。苏兰踱过去，伸出双手捧住西服下摆。下摆自然下垂，从指尖轻轻滑落。她贴上去，脸埋进双掌，鼻尖与嘴唇都触到这温软的衣裳。有一股味道，年轻男人的味道，很强烈。苏兰深吸一口，有点贪婪。　　她猛一回头，林小蝶的脸白在门口。西服一抖，像一段瀑布&&红色的瀑布&&泻落，砰然作响，水花四溅&&{BeCool:分页符}　　10　　李硕果从床头拿起手机看时间，9点了。侧脸看林小蝶，林小蝶正睁大眼睛出神地盯着他。李硕果说，起床，要上班了。他坐起穿衣服。这时林小蝶忽然说，硕果，我们不去碧丽宫上班了好不好？　　李硕果往头上套毛衣，嘟囔道，怎么，你哪根懒筋又抽起来啦？不是干得挺好嘛。不是，林小蝶说，我不想去那里了。我们找点别的事干吧！李硕果说，还有比碧丽宫好的？散传单，还是教舞？林小蝶说，我们去深圳吧，你去找你爹那个徒弟，我去哪个宾馆、酒家找个事。李硕果说，有毛病吧你！光着的腿从棉被里伸出来，找裤子穿。林小蝶一把拉住李硕果的手，李硕果失去平衡，侧歪过来。　　你是觉得碧丽宫不错，你跟我都得到重用是不是？那是因为苏兰喜欢你！喜欢你&&林小蝶忽然涨红了脸，坐起来，声音突然变大：那&&种&&喜&&欢，你懂不懂？！ 　　李硕果俯下脸，盯住林小蝶的眼睛。你是说真的吗？　　我是说真的，她也是真的。　　李硕果忽然笑了，小蝶，你这小脑袋瓜里装些什么呀！她苏兰是何许人？大老板，市长夫人！我是什么人，啊？笑话，亏你想得出！　　我知道她是市长夫人。她那个市长老公在外面养了情妇，所以她也要看上你！　　她老公养情妇你听谁说的？没影的事别跟着瞎扯！再说，即便她有那个意思，我也是不可能嘛，真是！我要去上班了。他掰开林小蝶的手，下床。　　林小蝶差不多要哭了，硕果，她是有心计的，你不要去！李硕果哼一声，说，快起来，上班！不去！李硕果说，那随你。出了房门。林小蝶使劲拍打被子，朝外大声喊，你去吧，我再不理你了！　　李硕果不理她的威胁，义无反顾地投入他的工作。林小蝶很气愤，嘟着嘴在床上坐一气，随后穿衣下床。她踢飞李硕果脱在门口的一双球鞋，砸了漱口的玻璃杯子。杯子落在买菜回来的李崇大脚前，砰的一声，像朵冷厉的焊花点燃，李崇大惊得跳起了伦巴，几只鸡蛋也泼剌剌飞出筐。　　你、你、你&&发癫呀！李崇大怒火万丈。　　你儿子才发癫呢，他要去搞老娘们！林小蝶瞪着李崇大，万丈怒火。　　李崇大怔住，说，你不是天天跟他搞在一起吗，还能搞什么老娘们？！　　老娘们有钱嘛，有什么稀奇！　　林小蝶气呼呼摔了房门，把不可理喻的李崇大关在卧室外面。她看见挂在衣架上新买的大衣，一把抓了掷在床上，气愤地想，我剪你个老娘们，我剪！当她拿起桌上的剪刀，准备卸下那条黄灿灿的毛领时，主意改变了。我不剪，我要还给你，当面羞辱你！羞你个假模假式！　　衣服折起来，要塞进塑料袋时，林小蝶住了手。我干吗要还你，林小蝶说出声来，我干吗要还？这是你赔我的！她的思路豁然开朗。你踩烂我的裙子根本就是故意，你仗恃有钱！你一开头就看上他了，在公园就看上了！　　林小蝶让自己想明白后，去厨房弄了两个荷包蛋吃了。吃完后就坐在客厅，抢了李崇大一天的电视频道。杨阿姨来串门，看见林小蝶大白天青着脸窝在家里，李崇大亦是青着个脸无意搭理她，便讪讪地说两句，退了出去。杨阿姨是隔壁老潘头家请的保姆，附近农村的，丈夫没了，和两个儿媳处不好，出来找点活干。李崇大没事去找老潘头下棋，杨阿姨知道李崇大没个伴，茶就添得特勤。有时也上门来坐坐，帮李崇大洗洗衣服，做做家务。李崇大说，老妹子，要不得，要不得。要不&&我也拿两个钱？杨阿姨说，啊呀，李老哥，见外干什么，我也是顺个便嘛。　　下午，李硕果打林小蝶的手机，晚上又打。李硕果说，别闹了，等你跳舞。林小蝶说，莫指望，不去！李硕果没辙，说，那你就休息一天吧。　　李硕果深夜回来，林小蝶还在客厅看电视。她是在等他。林小蝶接上上午的话题，但李硕果根本不相信她的分析。李硕果说，小蝶，别胡思乱想了，不可能嘛。我好困，睡吧。林小蝶说，李硕果，你不离开她，我们就拜拜！李硕果笑笑，伸手在林小蝶的脸颊上轻拍一下，打个呵欠，上床去了。　　第二天，苏兰留住李硕果，问，小蝶呢？怎么没见？李硕果期期艾艾，她请假，家里有点事。晚上会来的。是吗？苏兰淡淡道。这是吃过工作餐，苏兰留下几个管理人员议事以后的事。这天是平安夜，美食城、夜总会都好好布置了一番。　　林小蝶死活不来，新编的舞蹈缺一个人也上了。平安夜客人爆棚，点节目送花送红包的多，李硕果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跳舞的哥几个着想。　　晚上收工时，苏兰走到舞台角上对李硕果说，今天这舞不错，比那个还好。可惜缺了小蝶。不过好像不太要紧，观众看不出，花跟红包要送不少。苏兰勉慰一番，后台暗淡的灯光照着她的脸。她望着陆续离去的员工背影，接着道，小蝶&&是不是在闹情绪，生我意见？我弄破了她的裙子嘛。李硕果说，没的事&&她是跟我闹别扭哩。那裙子她占大便宜了，还有什么意见！我俩呀，不怕兰姐笑话，一个德行，隔上十天半月不闹上一回还都不舒服，过不了两天又准好。苏兰笑道，没意见就好。看得出小蝶是很爱惜那条裙子的，只怪我喝多酒没注意，弄破了它。小蝶是个好姑娘，你可得好生待她。男人要让着点嘛！李硕果说，我知道，她那几根脉我掐得准呢！这么自信？苏兰笑笑，转身离去。一束追光打在她背上，让人感觉很优雅，又很孤独。　　林小蝶百无聊赖。早上她没拖住李硕果，歪在床上生了会儿闷气，不久又睡过去。傍午起来，跟李崇大互相板着脸吃过中饭。习惯了美食城的丰富和大师傅的手艺，李崇大做的午餐粗劣、简陋，突然变得难以下咽。何况还有如蛇一般盘踞在心中的闷气！　　隔壁那个乡下老妈子又来了。她冲林小蝶笑笑，之后缩进厨房，帮李崇大刷锅洗碗，絮叨个不止。林小蝶觉得她的笑很谄媚，她的个头，她的动作都像一只耗子；她那些又轻又密的话语也像是从耗子嘴里吐出来的──假如耗子也说话的话。她在对李崇大干着阴谋勾当！苏兰也在玩阴谋！这两父子都被阴谋算计！阴谋像梅雨天的湿气弥漫整个屋子，成了一团雾包裹住前焊枪手李崇大和他的舞迷儿子李硕果！　　林小蝶逃到街上，家里那股子气息让她窒息。林小蝶穿着苏兰买给她的那件半长大衣──她干吗不穿！旋风一般走在寒冷而熙攘的街头。她想去购物，把身上的钱都花光。花得一分钱不剩。她痛恨身上的每一分钱！痛恨这个世界上的每一分钱！临到把钱都掏出来，她却只买了一大包炒货：南瓜子，就像她来月经时经常买的那样。林小蝶现在也成了耗子，瓜子壳从她灵巧如耗子的嘴里飞出，仿佛点点粉蝶于风中狂舞。　　天光渐暗。她不想回去，不愿独自面对独眼的李崇大；肚子也不饿，大半袋南瓜子败坏了最后的胃口。走过一条街又一条街，脚步开始显得踟蹰。西方那个和蔼的圣诞老头乘着夜幕也来到了中国。一家家店铺点亮了圣诞树。红红白白的圣诞饰物装饰了婚纱影楼、咖啡店的玻璃橱窗和推拉门。一对对恋人手挽手从身边嘻笑着走过。林小蝶想起去年这个时候，想起和李硕果在一起的所有时光，一股怨恨如潮水般从心底涌起。李硕果，我恨你！这股怨气夺腔而出。李硕果，她大声喊道，我恨死你！　　林小蝶将手中的纸袋用力掷出去，南瓜子在空中飞开来。纷乱如雨。{BeCool:分页符}　　11　　林小蝶第三天来到了碧丽宫。　　林小蝶似乎不是来继续做她美食城的副领班，也不是来夜总会客串跳舞。林小蝶穿着苏兰付账买的那件半长大衣，显得年轻而妩媚，如一只艳蝶翩跹在一群着工作服的员工中间，领受他们艳羡的目光。　　林小蝶终于来了！李硕果露出轻松的微笑，心里说，这小蹄子，看美的你！不过，他马上怀疑了。李硕果说，小蝶，干吗还在这里招摇，她们都进班了。林小蝶妩媚道，我又不上班，你急什么。不上班？ 那&&你来干什么？李硕果瞪大了眼睛。守着你呀！李硕果说，守着我？是呀，林小蝶说，不守住你我就快没男朋友了。看她怎么来勾引！李硕果慌了手脚，把林小蝶拖到一边，低声道，你胡说什么！再胡说我可不饶你！林小蝶说，我胡说了吗？好，算我胡说吧。我不上班守着你，让你养着我可不可以？你不想养我吗？想甩我吗？那可不行！李硕果苦笑，说，你就守着吧，我的姑奶奶，你只莫胡说八道。造谣是犯法的，你懂不懂？　　苏兰上午出去办事了，两个女人没碰头。苏兰中午赶回来吃饭，刚要坐下，看见林小蝶端端坐在李硕果旁边，微微一怔，旋即坐下，笑道，小蝶来了，再不来我可要硕果带人拿轿子去抬了。戴领班都跟我说两回了，年底大堂忙，人手不够呢。坐在旁边的戴领班说，可不，客人等不耐烦了就叫，服务员都有点打乱仗了。一些熟客都记得小蝶，说你们那小蝶哪去了，叫她来给我们点菜。其实小蝶斩他们最厉害，可他们就愿意伸脖子让小蝶下刀，你们说怪不！其它几个都笑起来。夜总会王总监说，这就叫温柔一刀，出了血不晓得疼，还叫快活。众人轰的一声，连苏兰都笑了。林小蝶不笑。她既不看苏兰，也不看其它人，若无其事地盯着才端上来的一道道热菜，一副只想早点吃饭的样子。她的样子让李硕果十分担心，怕她说出什么煞风景的话来。大家笑完，林小蝶的眉毛挑了一下。这一眉目上的动静看得李硕果心惊肉跳，伸手去桌下掐她一把。林小蝶瞪他一眼说，干什么！李硕果巴结道，没什么，大家这么夸你，我吃醋嘛。　　林小蝶哼一声，目光在众人脸上走一圈，依然落回餐桌。我可不是回来上班的，林小蝶说，我这人哪都干不长。硕果本来跟我一样，他爹说我们是一对油盐坛罐，一样的差家伙。我俩干过的工作多的去了，三两天准换。不过这次他想多干一会儿，那我只好来守着他，直到他也不想干为止。饭我也陪着他吃，可以算伙食费，在硕果工资里扣。没问题吧，苏总？如果担心这样会影响工作，你趁早把他辞了！　　李硕果哭笑不得。他没料到林小蝶会来这一手！林小蝶得意洋洋地望着他，似乎说，这捍卫爱情的辞职演说还过得去吧！李硕果牙痒痒的，真想活吞了她。不过他最担心的那些没边没影的话，她倒是存在肚子里。李硕果偷眼看苏兰。苏兰一副坦然大度的样子，漂亮的脸上看不出有任何情绪。她淡淡道，随便你吧。　　苏兰吃了半碗饭就走了。其它人古怪地看着林小蝶，又看着李硕果，心事重重。李硕果则是一副小心翼翼的神情，小心吃饭，小心把微笑挂在脸上，小心看住林小蝶的嘴。李硕果如同被拴在一座火山上，又像是面对了一匹猛兽。　　吃得最开心的当然是林小蝶了，这两天简直把她憋坏了。　　林小蝶对她的爱情寸步不离。李硕果做什么事，她都守在旁边，李硕果走到哪她跟到哪。晚上轮到李硕果跟哥几个跳舞了，李硕果想用充满激情的舞蹈收买她。李硕果说，小蝶，这段新舞你也排了，可还没上过呢，今儿个上吧。林小蝶说，不跳，我看好了。　　林小蝶成了碧丽宫的阴影，成了大家心中的刺和谜。一些猜测像雨季的霉一样悄悄生长。苏兰从那天晚餐起不再和员工同桌吃饭，吩咐厨房将饭菜送到她的办公室。　　李硕果忐忑不安。林小蝶无端的猜疑和胡闹破坏了大家的情绪。李硕果觉得他和林小蝶对不起苏兰。林小蝶使开小性子便不可理喻。他支开林小蝶，走进苏兰的办公室。苏兰坐在办公台后，一脸迷茫。兰姐，对不起，李硕果说，小蝶她胡闹。苏兰说，硕果，小蝶到底有什么意见呀，碧丽宫哪里对不起她？李硕果说，没意见，没有，小蝶她&&不过是有些误会，她是个强脾气&&兰姐，我知道你对我们好，可她这样&&我明天不上班了，免得&&李硕果说得结结巴巴。　　你要辞职吗？苏兰盯着李硕果，有些吃惊。她将目光投向窗外。再转回来时，脸上便平静得如秋夜的一弯月了。我是对你&&跟小蝶有好感，你们很适合做娱乐和餐饮这一行。事实证明我是看准了的，你在这里做得挺好嘛。刚才我还在想怎么给你升职加薪呢！小蝶&&唉！你硬要走我也只能表示遗憾。不过硕果，兰姐有句话想跟你说，男人应以事业为重，应知道把握机会。有些东西错过了不会再有！　　苏兰看着李硕果，等着他的回答。李硕果有些感动，同时也有些羞愧，为自己，为林小蝶。李硕果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林小蝶是在第二天下午接到苏兰的电话的。　　林小蝶当时正坐在夜总会第一排中间一把椅子上，看东北来的一对男女演员演二人转。王总监、主持胖胖以及几个乐手坐在后几排审看节目。李硕果在台上张罗，他那天把长发束成一截马尾。　　林小蝶看着这对搞笑的活宝逗着俏皮话，眼光不时睃到李硕果身上。昨晚回家后，李硕果给了她脸色看。李硕果说，把人家的好心当成驴肝肺，你醒不醒事啊你！林小蝶说，她是不是好心咱走着瞧！我不准你再去胡闹，小心我打你耳刮子！李硕果发狠道，你给我在家里呆着，要不正经去上班！我胡闹什么了？林小蝶说，我没寻她吵，什么也没说。我想去哪就去哪，你管不着！你&&李硕果只能眼睛朝她发狠了。　　怒颜此刻像蛋清硬在李硕果脸上；他的目光像厌恶了一棵树的鸟，不朝林小蝶飞落。林小蝶在心里窃笑，有点幸灾乐祸。她心中有个分寸与定准，李硕果不能奈她何。　　林小蝶的手机就是这时响的，清脆的声音异常刺耳。林小蝶让它响了四五下，不慌不忙揭开手机翻盖。一个熟悉的号码出现在荧屏。她笑了，待接听后，笑得更是有点心花怒放。她盯着站在台边的李硕果，心里说，亲爱的，对不起了，是她要挑破的。不是我，是她！　　林小蝶站起，像一名战士准备走向战场&&{BeCool:分页符}　　12　　林小蝶已经失踪三天。　　林小蝶失踪第一天，李硕果松了口气，以为她胡闹够了，回她家了。到第三天，李硕果沉不住气，有些发慌了。林小蝶搬过来后，可是难得回她家住上一宿的。他打林小蝶的手机，先是不接，再打就是关机。打林小蝶家里，她妈接了，原居委会主任一腔怒火，说，你欺负她了吧？出走了，我们也不知她去哪了。这娘们，又闹什么玄虚！看你能强到几时！李硕果想。　　林小蝶不来了，苏兰回到大堂跟大家一起就餐。这天是大年三十。中午饭桌上，苏兰说，年夜饭再不能接，摆不下了；夜总会的票不要再卖，更不能送了，会挤爆的。大家打起精神，好好干！　　新年的钟声响起时，碧丽宫沸腾了，门口放响了好几挂万字头的鞭炮；数十名穿着碧丽宫制服的男女服务员一齐出动，将一瓶瓶太阳牌啤酒分发给每个观众；舞台前空出一块舞池，乐队奏响热烈的圆舞曲，演员和观众一起跳开了欢快的舞。鞭炮声、音乐声、瓶子的碰响声以及人们互道新年的祝福声混成一片。　　苏兰举着酒瓶走上舞台，跟每一个演职人员祝贺新年。苏兰今天穿了旗袍，米色，罩一件短夹。开得很低的毛领上，苏兰的脸笑靥如花，额头像新年的钟声一样明亮。　　苏兰走向李硕果。新年好，硕果。辛苦了。苏兰说。　　兰姐，恭喜发财！李硕果举起他的酒瓶。　　多喝点，硕果，酒多的是！　　李硕果笑笑，他们碰响酒瓶。　　看着苏兰高兴的样子，李硕果忽然想起林小蝶。去年这个时候，他跟林小蝶在街上疯：拿冲天炮射大同世界屋顶的钟楼；两人搂住了在人行天桥上旋转，林小蝶像只长脚鸟一样离地飞起来，欢快的笑声将雪花撞得歪歪斜斜；之后相拥在天桥上长吻&&　　如今却不知她在哪里！李硕果一口倒空瓶中的剩酒，又去后边纸箱拿一瓶。　　小蝶为何要逼着他离开碧丽宫呢？如今是工作着玩，玩着工作，还好吃好喝，哪里去找！真的要哪里都干不长吗？就像爹说的稀泥巴糊不上壁，吊儿浪当一辈子？再说碧丽宫是他干过的最称心的地方，他在这里找到了用武之地。他对舞和舞台上的一切玩意儿没有白琢磨。他让别人看到了他的能耐。小蝶不也是这样吗，为什么要走呢？唉，小蝶！　　李硕果叹着气，往嘴里倒着酒。他看见苏兰走向王总监和胖胖，她的一只耳圈钻石般亮了一下。林小蝶说苏兰喜欢他，打他主意。这怎么可能呢！她说过什么吗？还是有过什么过分的举动？如果她对他有所企图，他自己会感觉不到？她图他什么?不管是年龄还是地位，他们之间都差得太远嘛。她不过是个有钱的女人，一个好心的女人而已！女人总是怀疑另一个女人的善良，总以为每一个女人都在打自己男人的主意。　　苏兰听王总说到了什么，高声笑开了。银白的耳圈晃动起来，耀眼生辉。李硕果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的耳圈，心里暖了一下。他现在看她的眼神跟过去大不相同了，也复杂得多。是欣赏，带一点崇拜&&她多么能干啊！还有一丝亲切与温暖。苏兰让李硕果想起他生命中另外两个女人：母亲和姐姐。　　这是埋在李硕果心中的痛。他从小学五年级起就没有母亲与姐姐了。有也等于没有。尤其是母亲。来碧丽宫后，不仅仅有了事业，有稳定的收入，更重要的是得到了母亲与姐姐般的关爱，虽然她们是那么不一样。不一样，却都重要。就像林小蝶，失去不得。　　李硕果已经醺醺然。苏兰过来说，硕果，走吧。李硕果抬起头，发现观众和员工们都走尽，周围空洞而安静。他从椅子上站起，身子有点晃。苏兰说，坐我的车走。李硕果说，好。　　苏兰启动轿车。帕萨特疾驰在深夜的街头。不少年轻人仍在马路上闲逛。一幅幅熟悉的街景在李硕果眼前掠过。李硕果出现幻觉，那个熟悉的身影仿佛飘荡在街头，她放肆的笑声在夜空中回响。李硕果将头贴到挡风玻璃上，暖气没上来，额头仍然一片冰冷。他靠到椅背，闭上眼睛。　　苏兰抿嘴笑了。谁也不知林小蝶去了哪里。她也不知道。林小蝶走进碧丽宫KTV6号包厢时，苏兰感觉她就像一具踌蹰满志的容器，里面压缩了刀子似的语言。这容器等着她来引爆。苏兰那一刻的信心有点动摇，但她已经没有退路。　　苏兰知道，语言才是眼前这只语言容器的引爆物。所以她先用动作，将茶几上小小的一片纸推过来，然后开口，一句必要的说明。　　这是一张三十万元的支票。你如果想要，它就是你的。苏兰说。　　看见林小蝶怔在那里，这大概是年轻人没想到的。苏兰便又说，如果你离开碧丽宫，离开李硕果的话。当然，还不能让他找到你。你可以拒绝，那样我就如你所愿，辞了硕果。　　这确实是一个意外，所以没有思想准备。林小蝶的脸白一下，又白一下，接着红得像曾经的裙子，胸脯急剧起伏。苏兰深舒了一口气，看来这容器已被封住，而且她开出的价码还算合适。因为林小蝶嗫嚅着说了一句话，带点傻气：这张纸&&支票&&真能提到三十万？　　汽车停下时，李硕果睁开了眼。他问苏兰，这是哪里？苏兰说，我家。你还没来过我家呢。李硕果说，是呀，那就上兰姐家看看。　　进了屋，一条小狗迎着他们。苏兰说，冷吧，我把空调打开。今天过年，坐一坐，陪我守守岁。李硕果说，兰姐的客厅好大，开得舞会呢。家里人&&苏兰说，安民他，他出差了吧，小孩在深圳，没回来。　　苏兰从酒柜取出一瓶洋酒，去厨房一转，弄来两样卤菜：一碟牛肉、一碟猪舌，还有一盆糖渍西红柿。苏兰往两个高脚玻璃杯倒酒，琥珀色的液体有一股淡淡的幽香。李硕果看了一下酒瓶，上面的外文莫测高深。　　苏兰端起酒杯。来，硕果，祝你新年交好运！　　李硕果笑笑，有些忧郁。端起酒杯抿一口，接着将半杯酒全倒进口里。略略有点辛辣。　　酒被添上。硕果，苏兰说，你今天情绪&&是不是小蝶仍没消息？　　嗯，三天了。　　别担心，她会回来的，也许明早就回来了。你们之间没什么大事嘛。来，喝酒。　　唔，可能吧。喝。　　硕果，你没想过小蝶会变心吗？她会不会喜欢别的什么、什么人？　　小蝶她、她不可能的，唔唔，不可能的！　　硕果，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苏兰这话说得很肯定，但李硕果已经听不清。李硕果的头脑似乎被灌满稀粥，昏昏的有些瞌睡。他的视线变得模糊：苏兰模糊了，手中的酒杯模糊了，一切都模糊了。他似乎听到有人在耳边说，硕果，我给你跳段舞。　　灯光暗下来。闪电风舞蹈组合的旋律轻轻响起。轻而强劲。苏兰，不，林小蝶一袭红色连衣长裙如风而舞，曳地裙裾似红荷翻飞。红裙，多么鲜艳的装束！多么辉煌而浪漫的色彩！猎猎如风！李硕果的眼睛渐渐亮了，亮了许多；周身血液如沸，室内热得不可忍受。他脱下西装，脱下毛衣与外裤；他变得一身黑了。李硕果踉跄着上场。他要成为闪电，黑色的闪电！他要与风共舞，演绎撕扯长空的光明，照亮飘忽的风儿&&　　李硕果跌倒在地。他叫道，小蝶，小蝶，小蝶&&　　抱在怀里的人说，啊，硕果，硕果，硕果&&　　&&　　李硕果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他被周围的环境惊呆了：宽大而豪华的床，洁白的落地窗帘；光线从窗帘透进来，蒙眬得有些暧昧；墙上空调飘来丝丝暖风。醉酒方醒，头仍有些昏沉。　　门口响一下，苏兰穿着睡袍进来。　　醒了？苏兰说，略有点不自然。李硕果斜靠在床背上，感觉到了薄薄的被子下面自己赤裸的身体，脸上表情古怪着。　　苏兰自然了，在床边坐下。硕果，苏兰说，我有个想法，你来做碧丽宫总经理助理，帮我管着夜总会和KTV这边。我给你年薪十万。　　苏兰顿住，看着李硕果的脸。李硕果的脸一片茫然。苏兰接着说道，等你慢慢熟悉美食城这边的业务了，我再升你做副总，给你一部分股份。碧丽宫可以成为你今后事业的起点，你说好不好？　　李硕果右手指头摁到眉心上。有种东西彻底碎在他心里，硌得里面生疼。又像一场好梦，醒在无铺无盖的寒夜，让人半是寒颤半是伤感。一缕头发倾到苏兰的脸上，苏兰抬腕将它们掠向耳后。正是这个动作，让李硕果觑到她不施粉黛的素面上浅浅的皱纹。　　硕果，你起来吧，我去弄点吃的。苏兰起身离开。　　李硕果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继续发了一阵呆。这时他看到床头的一张照片，一家三口，儿子站在中间。苏兰一脸幸福。李硕果盯着苏兰的儿子，儿子比妈高一点，一脸稚气。李硕果又感到了心里的那种刺痛，并掺进一丝羞愧。他的脸红得如同夕阳。　　床头上的手机响了，响了好多声。李硕果瞄一眼，荧屏亮着老公二字。李硕果突然想起林小蝶说过的传言。他有一点冲动，一些话也就到了嘴里，但终于没去接。苏兰搓着手扑过来，看一眼荧屏，走到窗口。老婆，新年好。生气了吗，不说话？没办法嘛，公务&&话筒里的声音很清晰。李硕果穿上他的大红西装，迈出房门时，他听见苏兰说，安民&&　　他没有停留，穿过宽大的客厅。哈克冲他摇摇尾巴，看着他拉开大门，又轻轻合上。　　苏兰接完电话，茫然地站了一会。猛然醒过神来，叫硕果，没听见应答。跑到客厅又叫了一声，她马上明白，叫上千百声也不会有结果。刹那间身子从里到外都像吹灭的一盏灯笼，空洞而灰暗。苏兰虚弱地折回卧室，撩开窗帘，刚好来得及看见楼下院子里那年轻人最后的背影&&&
| 分享到：
(有人参与)
我来说两句
发表给力评论！看新闻。说两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评论。
网友评论仅供其表达个人看法，并不表明湘潭在线同意其观点或证实其描述。
湘潭在线版权与免责声明：
① 凡本网注明“来源：湘潭在线”的所有文字、图片稿件，版权均归属湘潭在线新闻网所有，任何媒体、网站或个人未经湘潭在线新闻网的明确书面特别授权，任何人不得变更、发行、播送、转载、复制、重制、改动、散布、表演、展示 或利用湘潭在线新闻网的局部或全部的内容或服务或在非湘潭在线新闻网所属的服务器上作镜像，否则视为侵权，依法追究法律责任。
② 本网未注明“来源：湘潭在线”的文字、图片等稿件均为获得信源转载资质的转载稿，本网转载出于传递更多信息之目的，并不意味着赞同其观点或证实其内容的真实性。如其他媒体、网站或个人从本网下载使用，必须保留本网注明的稿件来源，并自负版权等法律责任。如对稿件内容有疑义，请及时与信源的提供发布者联系。
③ 如本网转载稿涉及版权等问题，请作者在两周内来电或来函与本网联系。本站邮箱：
123456789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