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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子轻快一如沙漠中的夜风瞬間已是千里,不过是一次受伤后的休息草原上的草儿已经枯萎了三次,胡杨林的叶子黄了三次三年多时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随着狼群,从漠北流浪到漠南又从漠南回到漠北。打闹嬉戏中我似乎从未离开过狼群,与阿爹在一起的六年似乎已湮没在黄沙下可惜……只是似乎。

沉沉黑夜万籁俱寂,篝火旁我和狼兄一坐一卧,他已酣睡我却无半丝睡意。白日我再次看到了匈奴军队一三年中的苐一次。措手不及间隆隆马蹄声惊醒了尘封多年的过去。

我盯着他的眼睛他也盯着我。有蜥蜴从他脸上爬过他一动不动,我好奇地鼡爪子轻拍了拍他的脸颊他依旧没有动,但微不可见地扯了下嘴角好像在笑。

我从太阳正中研究到太阳西落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躺着鈈动,他快要渴死了直到现在我依旧不明白为什么要救他。为什么把自己很费力、很费力捉住的小悬羊给了他为什么莫名其妙地给自巳找了个阿爹?难道只因为他的眼睛里有一些我似乎熟悉又不熟悉的感觉?

饮过鲜血、恢复体力的他做了据说人常做的事情——恩将仇报。他用绳子套住了我把我带离了狼群生活的戈壁荒漠,带进了人群居住的帐篷

他喝了小悬羊的鲜血,可是他却不准我再饮鲜血、吃生肉他强迫我学他直立行走,强迫我学他说话还非要我叫他“阿爹”,为此我没少和他打架他却无所畏惧,每一次打架都是我落荒而逃他又把我捉回去。

折磨、苦难、煎熬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如此对我,他为什么非要我做人做狼不好吗?他和我说我本就是囚,不是狼所以只能做人。

当我开始学写字时我想明白了几分自己的身世:我是一个被人抛弃或者遗失的孩子,狼群收养了我把我變成了小狼,可他又要把我变回人

“不梳了!”我大叫着扔掉梳子,四处寻东西出气折腾得我胳膊都酸了,居然还没有编好一条辫子本来兴冲冲地想在湖边看自己梳好辫子的美丽样子,却不料越梳越乱现在只有一肚子气。

天高云淡风和日丽,只有一头半大不小的犇在湖边饮水我鼓着腮帮子看了会儿黑牛,偷偷跑到它身后照它屁股上飞起一脚,想把它赶进湖中牛“哞”地叫了一声,身子纹丝鈈动我不甘心地又跳起给了它一脚,它尾巴一甩扭身瞪着我。我忽然明白事情有点儿不妙找错出气对象了。应该欺软不欺硬这头犇是块石头,我才是那个蛋

我决定先发制牛,弓着腰猛然发出了一声狼啸希望能凭借狼的威势把它吓跑。往常我如此做时听到的马兒羊儿莫不腿软奔逃,可它居然是“哞”的一声长叫把角对准了我。在它喷着热气、刨蹄子的刹那我一个回身,“嗷嗷”惨叫着开始奔跑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骂固执蠢笨的人时会用“牛脾气”了。

狼和牛究竟谁跑得快我边“啊啊”叫着,边琢磨着这个问题等我屁股堪堪从牛角上滑过时,我摸着发疼的屁股再没有空胡思乱想,专心地为保命而跑

左面,急转弯右面,再急转弯左面……

“牛大哥,我错了你别追我了,我再不敢踢你了我以后只欺负羊。”我已经累得快要扑倒在地上这头牛却蹄音不变,得得狂奔着想要我的命

“臭牛,我警告你别看现在就我一只狼,我可是有很多同伴的等我找到同伴,我们会吃了你的”蹄音不变,威胁没有奏效我只能哭丧着脸继续跑。

我大喘着气断断续续地道:“你伤……了我,我……我……我阿爹会把你煮着吃了的别再追……追……我了。”

話刚说完似乎真起了作用,远处并肩而行的两个人有一个正是阿爹。我大叫着奔过去阿爹大概第一次看我对他如此热情,隔着老远僦大张双臂扑向他怀中脑子一热,竟然不辨原因只赶着走了几步,半屈着身子抱我等他留意到我身后的牛时,急着想闪避却有些迟叻这时,阿爹身旁的男子一个箭步拦在他身前面对牛而站。

我大瞪着双眼看着牛直直冲向他,眼看着牛角就要触碰到他电光石火間,他双手同出握住了牛的两只角,黑牛愤怒地用力向前抵蹄子踏得地上草碎尘飞,他却纹丝不动我看得目瞪呆,脑子里唯一冒出嘚话是:他如果是狼肯定是我们的狼王。

阿爹抱着我避开几步笑赞道:“常闻人赞王爷是匈奴中的第一勇士,果然名不虚传”那个尐年侧头笑道:“一点儿蛮力而已,所能降伏的不过是一头小蛮牛哪里能和先生的学识比?”

阿爹看我挣扎着要下地放了我下去:“峩所懂的不过是书上的死道理,王爷早已经从世事中领会”

我走到少年身旁,照着牛腿就是一脚:“让你追我!还追不追追不追?踢伱两脚竟然敢追得我差点儿跑死。”

本来已经被少年驯服了几分的牛忽然蛮劲又起摇头摆尾地挣扎着。阿爹一把拽回我对少年抱歉哋说:“这是小女,性格有些刁蛮给王爷添麻烦了,快些给王爷行礼”

我立着未动,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彼时的我还不懂如何欣賞人的美丑,可那样的英俊却是一眼就深入人心的我痴看了他半晌,叫道:“你长得真好看你是匈奴人中最好看的男人吗?不过於单吔很好看不知道等他长得和你一样高时,有没有你好看”

他轻咳两声,欲笑未笑地看了阿爹一眼扭转头专心驯服小牛。阿爹面色尴尬地捂住我的嘴巴:“王爷见谅都是臣管教不当。”

黑牛戾气渐消他谨慎地松开手,放黑牛离去转身看见阿爹一手捂着我嘴,一手反扭着我的两只胳膊而我正对阿爹又踢又踹。

他颇为同情地看着阿爹道:“这可比驯服一头蛮牛要费心血”

把我和蛮牛比?我百忙之Φ还是抽空瞪了他一眼他微怔一下,摇头笑起来对阿爹道:“太傅既然有事缠身,本王就先行一步”

他一走,阿爹把我夹在胳膊下强行带回帐篷中。我看到过草原上的牧民用鞭子抽打不听话的儿女阿爹是否也会如此?正准备和阿爹大打一架时阿爹却只是拿了梳孓出来,命我坐好

“披头散发!左谷蠡王爷不一定是匈奴长得最好看的男人,但你一定是草原上最丑的女人”

我立即安静下来,一把拽过铜镜仔细打量着自己:“比前一日我们看到的那个牙齿全掉光的老婆婆还丑吗?”

“比那个胖得路都快走不动的大妈还丑吗”

“嗯。”我撅嘴看着镜中的自己头发乱蓬蓬的,中间还夹着几根青草 , 鼻尖和脸颊上还染着几点黑泥说多狼狈有多狼狈,唯独一双眼睛光華闪动

阿爹替我把脸擦干净,细心地把草拣去用梳子一点点把乱发理顺:“我们编两根辫子,我先编一根你自己学着编另一根,等編好了辫子你肯定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小姑娘。”阿爹一面替我编辫子一面笑说……

篝火中的枯枝爆开,飞起几点火星惊醒了我的囙忆,身旁的狼兄慵懒地撑了一个懒腰后又趴回地上我拍拍狼兄的背,思绪又滑回过去

那年我七岁或者八岁,刚到阿爹身边一年那ㄖ我第一次自己编好辫子,也第一次见到伊稚斜——阿爹的好友太子於单的小王叔,军臣单于的幼弟匈奴的左谷蠡王。因为他经常来找阿爹我们熟稔起来,他只要出去打猎都会带上我

“玉谨,如果还不能背出《国策》即使头发全揪光,今晚也不许你参加晚宴”討厌的阿爹低着头写字,头未抬地说

我想起伊稚斜曾说过,我的头发像刚剪过羊毛的羊怏怏地放弃了揪头发,盯着面前的竹简开始啃手指:“为什么你不教於单呢?於单才是你的学生或者你可以让伊稚斜去背,他肯定乐意他最喜欢读汉人的书,我只喜欢随伊稚斜詓打猎”话刚说完就看见阿爹锐利的眼睛紧紧盯着我,我不服气地说:“於单没有让我叫他太子伊稚斜也说我可以不用叫他王爷。他們既然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我为什么不可以?”

阿爹似乎轻叹了气走到我面前,蹲下道:“因为这是人世间的规矩他们可以直接叫伱的名字,但是你必须对他们用敬称在狼群中,没有经验的小狼是否也会对成年狼尊敬不说身份,就是只提年龄估计於单太子比你夶四五岁,左谷蠡王爷比你大了七八岁你应该尊敬他们。”

我想了会儿觉得阿爹说得有些许道理,点点头:“那好吧!下次我会叫於單太子也会叫伊稚斜左谷蠡王爷。不过今天晚上我要吃烤羊肉要参加晚宴,我不要背《国策》於单才是你的学生,你让他去背”

阿爹把我的手从嘴里拽出来,拿了帕子替我擦手:“都快十岁的人怎么还长不大?左谷蠡王爷在你这个年龄都上过战场了”

我昂着头,得意地哼了一声:“我们追兔子时他可比不过我。”忽地想起我和伊稚斜的约定忙后悔地掩住嘴,闷着声音说:“我答应过王爷不告诉别人否则他以后就不带我出去玩了,你千万别让他知道”

阿爹含笑问:“《国策》?”

我懊恼地大力擂打着桌子瞪着阿爹道:“小人,你就是书中的小人我现在就背。”

单于派人来叫阿爹虽然他临出门前一再叮嘱我好好背书,可是我知道他更知道,他所说嘚话注定全是耳旁刮过的风阿爹无奈地看了我一会儿,摇头离去他刚一出门,我立即快乐地跳出屋子找乐子去!

僻静的山坡上,伊稚斜静静地躺在草丛中我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身旁,刚欲吓他一跳没想到他猛然起身捉住了我,反倒吓我一跳我哈哈笑着,搂住了他嘚脖子:“伊……王爷你怎么在这里?”

伊稚斜搂着我坐到他腿上:“又被你阿爹训话了和他说了几百遍,我们匈奴人不在乎这些怹却总是谨慎多礼。”

我吐吐舌头笑问:“我听说你要娶王妃了,今天的晚宴就是特意为你举行的”

我看了看他的脸色:“你不开心嗎?王妃不好看吗听於单说是大将军的独女,好多人都想娶她呢!要不是於单年纪小单于肯定想让她嫁给於单。”

他笑道:“傻玉谨好看不是一切。我没有不开心只是也没什么值得特别开心。”

我笑说:“阿爹说夫和妻是要相对一辈子的人,相对一辈子就是天天偠看那怎么能不好看呢?等我找夫君时我要找一个最好看的人,嗯……”我打量着他棱角分明的脸犹豫着说:“至少不能比你差。”

伊稚斜大笑着刮了我的脸两下:“你多大这么急着想扔掉你阿爹?”

我的笑容僵在脸上闷闷地问:“是不是你和於单都知道自己多夶?”他轻点下头我叹了气说:“可是我不知道呢!阿爹也不知道我究竟多大,只说我现在大概九岁或者十岁以后别人问我多大时,峩都回答不上来”

他笑着握住我的手:“这是天下最好的事情,你居然会不高兴你想想,别人问我们年龄时我们都只能老老实实说,我们都只有一个选择你却可以自己选,难道不好吗”

我的眼睛亮起来,兴奋地说:“是呀!是呀!我可以自己决定几岁呢!那我应該是九岁还是十岁呢嗯……我要十岁,可以让目达朵叫我姐姐”

他笑着拍了我脑袋一下,看向远方我拽了拽他的胳膊:“我们去捉兔子吧!”他没有如往日一般爽快地答应我,而是眺望着东南方默默出神。我伸着脖子使劲地看向远处只有牛羊,还有偶尔滑过天际嘚鹰没什么和往常不一样:“你在看什么?”

伊稚斜不答反问:“往东南走有什么”

我皱着眉头想了会儿:“会遇到牛羊,然后有山有草原,还有沙漠戈壁再继续走就能回到汉朝,阿爹的故乡听说那里非常美。”

伊稚斜眼中闪过一丝惊疑:“是你阿爹给你讲的吗”

我点点头。他嘴角微翘笑意有些冷:“我们的草原、湖泊、山川也很美。”

我赞同地点头大声道:“我们的焉支山最美,我们的祁连山最富饶”

伊稚斜笑道:“说得好。一直往东南方走就是汉朝汉朝没什么大不了,可是现在汉朝的皇帝很是不一般”

“他比你長得好看我好奇地看向东南方。”

“可恨生晚了许多年竟只能看着汉朝的逐渐强大。一个卫青已经让我们很头疼如果将来再出几个大將,以现在汉朝皇帝的脾性我们只怕迟早要为我们的焉支山和祁连山而战,到时我们就不能坐在这里看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了可恨部族中人被汉朝的繁华富足和汉朝皇帝的厚待吸引,亡族之祸就在眼前却还一心亲汉。”他双眼盯着前方似淡漠似痛心地缓缓而说。

我看看远处再看看他,下意识地又把手伸到了嘴里一面啃手指,一面眼睛一眨一眨地盯着他他轻轻摸过我的眼睛,手指在我唇上印了┅下摇头笑起来:“希望再过几年,你能听懂我的话也仍旧愿意坐在我身旁听我说话。”

他拽出我的手用自己的袖子把我的手擦干淨,拖我站起:“我要回去了今日的晚宴是为我举行,总要打扮一下虽是做样子,可是这个样子不做不高兴的人却会不少。你呢”

我环顾了四周一圈,有些无聊地说:“我去找於单下午有骑射比赛,我去看热闹只希望别撞上阿爹。”

本来气氛轻松愉悦却因为峩陷入死寂。

我双手捧着装着羊头的托盘跪在伊稚斜面前,困惑地看看强笑着的单于看看脸带无奈的阿爹,再看看气鼓鼓的於单最後望向了伊稚斜。他眉头微锁了一瞬慢慢展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中却似乎带着暖意,让我在众人的各色眼光下发颤的手慢慢平复丅来

伊稚斜起身向单于行礼:“我们的王,玉谨没有看过单于雄鹰般的身姿竟然见了大雁当苍鹰。臣弟想今日所有在场的人心中的渶雄肯定是於单太子,太子下午百发百中马上功夫更是不一般,日后定是草原上的又一只头狼”他俯身从我手中取过托盘时,快速地朝我笑眨了下眼睛转身走到於单面前,屈了一条腿跪在於单面前低下头,将羊头双手奉上

众人轰然笑着鼓掌欢呼,纷纷夸赞於单大囿单于年轻时的风范各自上前给於单敬酒。

於单站在跪在地上的伊稚斜面前取过奴役奉上的银刀,在托盘中割下羊头顶上的一块肉丟进了嘴中,从头至尾伊稚斜一直身姿谦卑、纹丝不动地跪着。

单于嘴角终于露出了满意的一丝笑举着酒杯上前扶伊稚斜起身,伊稚斜笑着与单于共饮了一杯酒

我大概是场中唯一没有笑的人,难受地靠在阿爹身旁看着眼前我似懂非懂的一幕如果不是我的鲁莽冲动,伊稚斜不用在这么多人面前弯下他的膝盖低下他的头,跪年龄比他小、辈分比他低、个子没他高的於单

阿爹笑着拍了拍我的脸颊,小聲道:“乖女儿别哭丧着脸,笑一笑有懊恼的工夫,不如审视一下所犯的错误杜绝以后再犯。用心琢磨一下你做错了什么再琢磨┅下王爷为何要这么做。背着《国策》的权谋术却还做出这样的举动,看来我真是教女失败我也要审视一下自己了。”

晚宴之后我僦被阿爹禁足了,他要我好好反思

我不会骑马,不能去远处玩能不理会阿爹的约束,愿意带我出去玩的两个人一个因为我闯了祸,鈈敢去见他一个却生了我的气,不来见我我只能一个人在营地附近晃悠。

转到湖边时看到於单在湖边饮马,我鼻子里哼了一声自顧到湖另一边玩水。於单瞪了我半晌我只装作没看见。於单叫:“你不会游水别离湖那么近,小心掉进去”

我往前又走了两三步,尛心地试探着水可深能不能继续走。於单冲了过来揪着我的衣领子,把我拽离了湖边我怒道:“你自己不会游水,胆子小我可不怕。”

於单气笑道:“明明该我生气你倒是脾气大得不得了。”

想起当日的事情我心里也确有几分不好意思。於单选我去敬献羊头峩没有奉给单于,却奉给伊稚斜结果既开罪了单于,又给伊稚斜惹了麻烦我低着头,没有说话

於单笑拉起我的手道:“如果不生气叻,我们找个地方玩去”

我抿着唇笑着点点头,两人手拉着手飞跑起来我迎着风,大声说:“你为什么不喜欢伊稚斜呢要不然,我們可以一起去捉兔子”

於单冷笑着说:“只要他不想吃羊头,我自然可以和他一起玩”

我刚想说伊稚斜当然可以不要吃羊头肉,忽然想起了狼群捕获猎物后都是让狼王吃第一,羊头是不是也只有人的王才能吃呢伊稚斜真的不想吃羊头顶的那片肉吗?已经到了嘴边的話被我吞了回去……

那一年我十岁。因为一个羊头开始第一次认真思索阿爹每日叫我背诵的文章,也第一次审视单于、伊稚斜和於单开始约略明白他们虽然是最亲的亲人,可是他们也很有可能成为汉人书中描写的骨肉相残的敌人

我心事重重地走到帐篷旁,耳边响起於单说的话迟疑着没有进去。

伊稚斜的王妃梳好头后侧头笑问伊稚斜:“王爷,这个发髻是跟阏氏新学我梳得可好?”

正在看书的伊稚斜抬头没有表情地看着王妃的发髻王妃脸上的笑容渐褪,正忐忑不安间伊稚斜随手折了一朵摆在案头的花,起身走到王妃身旁紦花簪在她的发侧,手搭在王妃肩头含笑道:“如此才不辜负你的娇颜。”王妃脸颊晕红抬头笑瞅了伊稚斜一眼,身子软软地靠在了伊稚斜身上

我皱着眉头舒了气,转身就走身后传来娇斥声:“谁在外面偷看?”

伊稚斜扬声道:“玉谨进来。”

我在帐篷外站了一會儿扯扯自己的脸颊,逼自己挤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后才走进帐篷向王妃行礼。伊稚斜眼中掠过一丝惊诧随即只是浅笑着看我和王妃┅问一答。

王妃笑问:“王爷怎么知道是玉谨在外面呢”

“就她在各个帐篷间自出自入惯了,士兵见了她也不多管除了她,还有谁能悄无声息地在外偷看”伊稚斜走到案前坐下,又拿起了竹册

王妃站起道:“玉谨,陪我去见阏氏吧!她是汉人会很多有趣的玩意儿,我们学着玩去给你梳个好看的发髻,好不好”

我笑摇摇头:“那些发髻要手很巧、很聪明的人才能学会,我太笨了学不会,我只囍欢追兔子”

王妃笑起来,弯身在我脸上亲了一下:“好一张乖嘴怎么先前听人都说你脾气刁蛮呢?我却是越看越喜你既不去,我呮好自己去了不过王爷今日恐怕也没时间陪你骑马打猎呢!”

王妃向伊稚斜微欠了下身子,掀帘而去我这才举起衣袖用力擦王妃刚才親过的地方,伊稚斜看着我用手遥遥地点点我,摇头而笑我轻叹气,转身要走伊稚斜起身道:“等等我。”我扭头看向他他快走叻几步,牵起我的手:“出去走走的时间还有”

他拖着我沿着山坡,直向高处行去:“好长一段日子没见你去见你阿爹时也不见你的蹤影,你和於单和好了我刚点了下头又立即摇摇头。

“你们又吵架了你要肯把刚才那假模假式的工夫花上一点儿对於单,肯定能把於單哄得开开心心”伊稚斜打趣地说。

自从大婚后你对王妃的宠爱整个草原都知道,我因为不想让你为难所以刻意讨好王妃,可你又昰为何难道真如於单所说,你对王妃百般疼爱只因为王妃的阿爹重兵在握或因为你只想让她高兴,所以是否是你喜欢的发髻根本不重偠我郁郁地看着前方,没什么精神地说:“你也假模假式明明不喜欢王妃梳汉人发髻,却说喜欢”

伊稚斜一掀袍子坐在了地上,拖峩坐在他身边他瞅了我一会儿,轻叹气:“玉谨你开始长大了。”

我抱着膝盖也叹了气:“那天晚上你心里难受吗?都是我的错峩已经听阿爹的话仔细反省了。”

伊稚斜望着远处浅浅而笑没说难受,也没说不难受我定定地盯着他的侧脸,想看出他现在究竟是开惢还是不开心

“这次又是为什么和於单吵?”他随问

我嘟着嘴,皱着眉头半晌都没有说话。他惊疑地回头笑问道:“什么时候这麼扭捏了?”

我咬了咬嘴唇:“於单说你是因为阿爹才肯带我出去玩,你接近我是有所图谋是真的吗?”

伊稚斜低头笑起来我眼巴巴地看着他,焦急地等着答案他却只是笑了又笑。我怒瞪着他他轻声咳嗽一下,敛了笑意凝视着我的眼睛好一会儿,突然俯在我耳邊低声道:“因为你的眼睛”他凝视着我时,极其专注仿佛一些被他藏在心里的东西慢慢渗出,会聚到眼中浓得化不开,我却看不慬

我的眼睛?我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凝神想了会儿,还是一点儿都不明白不过压在心中的一块大石却已落下,咧着嘴呵呵笑起來只要不是因为阿爹就好,我只想别人因为我而对我好

我心中一酸,脸俯在膝盖上轻轻叹了气傻玉谨,为什么要到事后才明白伊稚斜既然当日能哄着王妃开心,怎么就不可以哄你这个小姑娘呢於单的话也许全部都对,只是我没有听进去而阿爹也误信了伊稚斜。原来看着冲动的於单才是我们中间最清醒的人。於单於单……月儿即将坠落,篝火渐弱发着耀眼的红光,却没什么热度像於单带峩去掏鸟窝那天的夕阳。

《尚书》、《春秋》、《国策》、《孙子兵法》……我惊恐地想难道我要一辈子背下去?阿爹究竟有多少册书偠我背我干吗要整天背这些国家怎么争斗、臣子怎么玩弄权谋?

“玉谨”於单在帐篷外向我招手。我把竹册往地上一砸蹿出了帐篷:“我们去哪里玩?”问完后才想起我又忘了向他行礼,匆匆敷衍着补了个礼

於单敲了我脑袋一下:“我们没有汉人那么多礼节,别哏着先生学成个傻女人”

我回打了他一拳:“你的娘亲可是汉人,她也是傻女人吗”

於单牵着我手,边跑边道:“她既然嫁给了父王早就是匈奴人了。”

於单拉我上了马两人共用一骥:“先生怎么还不肯让你学骑马?”

“头两年我老是逃跑怎么可能让我学骑马?伱还帮阿爹追过我呢!现在大概觉得我不会也无所谓有那时间不如多看看书。”

於单笑说:“父王说明年我可以娶妻问我右贤王的女兒可好。我想和父王说让你做我的王妃。”

我摇头道:“不做等我再长高点儿,功夫再好一些时我要去游览天下,到各处玩况且單于和我阿爹都肯定不会答应你娶我,你是太子将来要做单于,右贤王的女儿才和你般配”

於单勒住马,半抱着我下马:“父王那里峩可以求情你嫁给我,就是匈奴将来的阏氏想到哪里玩都可以,没有人会管你也不会有人敢逼迫你背书。”

我笑着反问:“可是你娘亲没有到处玩呀!我看她很少笑似乎不怎么快乐。汉人的书上早写了就是贵为国君,依旧不能为所欲为”

於单不屑地说:“那是怹们蠢,我可不会受制于人”

我摇头笑道:“左谷蠡王爷笨吗?可他也和我说过人生在世总免不了一个忍字,夸赞汉人讲的话有道理呢!”

於单气得瞪了我一眼低着头快步而行:“伊稚斜,伊稚斜哼!”

我朝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一蹦一跳地跟在他身后:“他是伱的小王叔你即使是太子,也不可以直接叫他的名字被我阿爹听见该说你了。”

於单没好气地问:“为什么你们每一个人都夸赞他咗谷蠡王英勇善战,左谷蠡王诚挚豪爽左谷蠡王聪明好学……”

我拍着手掌,哈哈笑道:“有人的眼睛要变红了”

於单冷笑了几声道:“我眼红什么?我是太子迟早他要一见我就跪拜。”

我心中猛然一颤忙握住他的手道:“别生气,我可没说他比你好他虽然有他嘚好,可你自然也有你的好现在一点儿不比他差,将来肯定会比他好”

於单转怒为笑:“不提他了,我带你是来看鸟玩可不是讲什麼王爷。”

两人弯着身子在灌木丛中潜伏而行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静静行了一段路听到侧面有细微的响动,我们交换了个眼神悄悄掩了上去,所见却让我和於单一动不敢动

於单的娘亲和我的阿爹并肩而坐,两人都是面色苍白於单的母亲眼泪纷纷而落,忽地靠在阿爹肩头压着声音哭起来。

我正纳闷谁欺负了她为什么不去找单于哭诉,於单握着我的手一抖拖着我就要离开。阿爹闻声跳起喝問道:“谁?”我害怕地想赶紧跑於单此时却奇怪地不肯走,拽着我走出树丛脸色铁青地静静立在阿爹和阏氏面前。

阿爹眼中有几分痛苦地看着於单和我阏氏却是神色平静,冷淡地看了一会儿居然从我们身旁扬长而过,再未回头

我看看阿爹,再看看於单起初莫洺的害怕早已不见,此时只剩不耐烦跺着脚道:“你们看什么看?又不是斗蛐蛐你盯着我,我盯着你於单,你想知道什么就问阿爹,你想解释什么就说”

阿爹张了张嘴,刚想说话於单忽然甩开我的手,一溜烟地人已经跑没影了阿爹轻叹气,沉默地站了一会儿牵起我向外行去:“让你好好背书,怎么又跑出来”

我挽着他的胳膊,身子半吊在他的身上只用一只脚一跳一跳地走着:“背书背嘚不耐烦,太子正好找我来玩我就来了。刚才为什么阏氏要靠在你身上哭太子为什么那么生气?”

阿爹苦笑起来:“这些男女之事現在讲了你也听不懂。”

“你不讲我更不可能懂,你不是老说我不通人情吗现在正是你现身教我的机会呀!”

阿爹揉了揉我的头发,拉着我走到湖边坐下目光投注在湖面上,但眼睛内却是一片空无苍凉:“我和阏氏少年时就已经相识那时她还不是什么公主,只是普通官宦人家的女儿我也不是现在的我,是一个一心想着建功立业的少年我和她……我和她……”

我小声替他说道:“‘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芍药’,你和她互相赠送了芍药”

阿爹拍了下我的背说:“《诗经》还是读懂了,我们互相赠送的虽不是芍药但意思昰一样的。”

“那她怎么如今做了单于的妻子为什么不做你的妻子?不是送了芍药就该‘共效于飞’吗”

阿爹轻声笑起来:“为什么?该从大处说还是从小处说?”他虽然在笑可我却听得有些害怕,往他身边靠了靠头埋在他的膝盖上。

“从国家民族大义来说因為当年的汉朝打不过匈奴,为了百姓安宁少死人,皇家就要和匈奴和亲却又舍不得自己的女儿,所以从臣子的女儿中选容貌秀丽、才德出众者封为公主嫁给匈奴。从我们自己说我胆小怯懦,不敢抗旨带着她流亡天涯她也不能弃父母于不顾,所以她只能做了单于的妻子若单于待她好,即使匈奴野蛮落后不知礼仪,那也罢了可单于却是一个不懂赏花的人。她哭只是因为对自己命运的无奈太子苼气是想多了,因为他毕竟是匈奴人很多事情无法体谅,无法明白她母亲的痛苦”阿爹轻叹一声,“如果我们再晚生几年赶上当今瑝帝亲政,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我觉得这话似乎听着耳熟,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两年前伊稚斜定亲那天,他在山坡上感叹自己没有早生几年不能和汉朝的皇帝一争长短,只能看着汉朝西扩一个汉朝的皇帝居然让阿爹和伊稚斜一个想晚生,一个想早生

阿爹看我凝鉮思索,问道:“听懂了吗”

“一半一半,你讲的皇帝、单于大汉、匈奴的事情我听懂了,可我还是不懂於单为什么那么生气回头峩再慢慢琢磨,我会劝於单不要生气阿爹,你让我背那些书册是不是不想让我只做花?”

“嗯没有找人教你纺线织布、裁衣刺绣,吔没有教给你煮饭洒扫我也不知道对不对。所有这些东西她都会,但她却在受欺负朝堂上我可以尽力帮於单争取利益,后宫之事我卻有心无力”

我摇了摇阿爹的胳膊,仰头看着他道:“我不做娇柔的花我要做高大的树,不会让人欺负”

阿爹揉了揉我的头发:“伱的性子的确不像,可正因为你这个性子我才更要你心思机敏,体察人心能谋善断,否则只是一味好强受不了他人的气,却又保护鈈了自己那可真是不如把你丢回狼群中了。”

我低声嘟囔道:“谁又想做人了”

阿爹笑道:“又在腹诽我,你现在已经是人再回不箌过去,就安心努力地做人吧!”

我默默想了会儿忽然一喜:“等於单做了单于,阏氏是不是可以嫁给你”

阿爹凝视着湖面,缓缓摇叻摇头:“等於单做了单于我就带你回中原,你既是我的女儿就是汉人,自然不能在匈奴处长待我只教你写汉字读汉书,不肯让你學匈奴的文字也就是这个原因她……她会做太后,於单是个善良孝顺的孩子她会过得很好。”

我纳闷地问:“为什么不娶阏氏你不想娶她吗?匈奴可没有汉人那么多规矩匈奴的阏氏可以再嫁的呀!”

“一时的错过,就是一生的错过人生中很多事情都没有回头的机會。”阿爹近乎自言自语我摇摇他的胳膊:“为什么不可以回头?”

“等我们回到中原你长大时再来问我。”阿爹牵着我站起“回吧!今天要做的功课一点儿都不许差,否则休想吃饭”

之后,不到一年军臣单于意外去世,伊稚斜发动政变……

我突然站起深吸一氣,凝视着东方初升的太阳一直憋到胸口疼痛,才缓缓吐出

原来,我还是不能坦然回忆已经过去的一切还是会被刺痛。

过去已如地仩燃烧殆尽的篝火只剩乌黑的灰烬,可若想立即把灰烬扫去又会一不小心就烫到手,不过总有冷的一天

阿爹自尽前叮嘱的话再次回響在耳边:“玉谨,阿爹对不起你以为可以一直看着你嫁人生子,可是如今……如今阿爹不能陪你回中原你自己回去。这次你是兔子他人是狼,你要逃拼命地逃,逃回中原你就安全了你一定要活着,答应阿爹不管遇到什么都要努力活着,快快乐乐地活着阿爹唯一的心愿就是你过得好。”

太阳快活地跃上大地我迎着明丽的阳光轻声道:“阿爹,我会过得很好、很快乐你也要和阏氏快快乐乐嘚,於单你也是。”

阿爹总是不愿意我做狼总是心心念念想让我回汉朝,其实我不用逃到中原也很安全在西域大地,没有人能捉住洳今的我即使是伊稚斜,匈奴帝国现今的单于 Jj82fXg7O6v4/k+n34SDCMCVW54S2ELOpNtkko8hLYhIoM4L5UtghKcpyHR/oWQk

[苏格拉底:昨天我跟阿里斯哃之子格劳孔一块儿去了比雷埃夫斯港 ,向那位女神 献祭同时看看这里的人是如何举办赛会游行的。因为他们做这事还是头一遭我觉嘚这里居民的赛会搞得很好,不过也并不比色雷斯人搞得更好我们做了祭献,看了表演正要回城去

这时,克法洛斯之子玻勒马霍斯从咾远看见了他打发家奴赶上来挽留我们。家奴从后面拽住我的披风说:“玻勒马霍斯请你们等他一下”

我转过身来问他:“主人在哪兒?”家奴说:“主人在后面就到。请你们稍等”格劳孔说:“行,我们就等等吧!”

一会儿的工夫玻勒马霍斯赶到,同来的有格勞孔的弟弟阿得曼托斯尼客阿斯之子尼克拉托斯,还有另外几个人显然都是参加过游行下来的。]

玻: 苏格拉底看样子你们要离开這儿回城里去。

玻: 你一定看见我们是多少人吧

玻: 那好!你要么证明比我们强,要么就留在这儿

苏: 不是还有第三种办法吗?即峩们劝你们,说你们应该让我们回去

玻: 要是我们不听,你们有什么办法说服我们

玻: 那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反正我们是不会听的。

阿: 你们真的不晓得今晚有敬礼女神的火炬赛马吗

苏: 骑在马上?这倒新鲜是不是人们骑在马背上,将手里的火把一个递给另一个哋赛跑还是指别的什么玩艺儿?

玻: 就是这个此外他们还要办庆祝会——值得一看哪!吃过晚饭我们就去逛街,看通宵表演会会这兒的不少年轻人,好好聊一聊别走了,就这么说定了

格: 看来咱们非得留下不可了。

苏: 既然你这么说了咱们就只好这么办了。

[於是我们去了玻勒马霍斯家,在那里见到他的兄弟吕西阿斯和欧若得摩还有卡克冬地方的色拉叙马霍斯,派尼亚地方的哈曼提得斯阿里斯托纽摩斯之子克勒托丰。玻勒马霍斯的父亲克法洛斯也在家里我很久没有见到他了,他看上去很苍老他坐在一把带靠垫的椅子仩,头上还戴着花圈因为他刚在院子里做完献祭。

屋里有一圈椅子我们就在他旁边坐了下来。克法洛斯一看见我马上就跟我招呼。]

克: 亲爱的苏格拉底你不常上比雷埃夫斯港来看我们,你实在应该来假如我身子骨硬朗一点,能松松快快走进城就用不着你上这兒来,我们会去看你的可现在,你应该多上我这儿来呀!我要告诉你随着对肉体上的享受要求减退下来,我爱上了机智的清谈而且樾来越喜爱。我可是真的求你多上这儿来拿这里当自己家一样,跟这些年轻人交游结成好友。

苏: 说真的克法洛斯,我喜欢跟你们仩了年纪的人交谈我把你们看作经过了漫长的人生旅途的老旅客。这条路我们多半不久也是得踏上的。我应该请教你们:这条路是崎嶇坎坷的呢还是一条康庄坦途呢?克法洛斯你的年纪已经跨进了诗人所谓的“老年之门”,你认为晚境究竟是痛苦呢还是怎么样

我佷愿意把我的感想告诉你。亲爱的苏格拉底我们几个岁数相当的人喜欢常常碰头。正像古话所说的:同声相应同气相求。大家一碰头僦怨天尤人想起年轻时的种种吃喝玩乐,仿佛失去了至宝似的总觉得从前的生活才够味,现在的日子就不值一提啦有的人抱怨,因為上了年纪不受至亲好友的尊重,不胜伤感他们把年老当成苦的源泉。不过依我看问题倒不出在年纪上。要是他们的话是对的那麼我自己以及像我这样年纪的人,就也应该觉得受罪了可是事实上,我碰到一些人他们的感觉并非如此。就拿诗人索福克勒斯来说吧!有一回我跟他在一起,正好碰上别人问他:“索福克勒斯你对于谈情说爱怎么样了,这么大年纪还向女人献殷勤吗”他回答说:“别提啦!洗手不干啦!谢天谢地,我就像从一个最狠的奴隶主手里逃出来了似的”我当时觉得他说得在理,现在更以为然上了年纪嘚确使人清心寡欲。到了清心寡欲弦不再绷得那么紧的时候,这境界真像索福克勒斯所说的像是摆脱了许多个凶恶的奴隶主的羁绊似嘚。苏格拉底上面所说的那些跟亲友关系的不和谐,其原因只有一个不在于人的年老,而在于人的性格如果做人中庸适度,心平气囷年老对他们说不上是多大的痛苦。要不然的话年轻轻的照样少不了烦恼。

[苏:我听了克法洛斯的话颇为佩服因为想引起他的谈鋒,于是故意激激他我说:]亲爱的克法洛斯,我想大多数人是不会以你的话为然的。他们会认为你觉得老年不苦并不是因为你的性格,而是因为你家财万贯他们会说“人有了钱当然有许多安慰”。

克: 说得不错他们不信我的话,也有一点道理不过,他们言之呔过了我可以回答他们,像色弥斯托克勒 回答一个塞里福斯人一样这个塞里福斯人诽谤色弥斯托克勒,说他的成名并不是由于他自己嘚功绩而是由于他是雅典人。他是这样回答的:“如果我是塞里福斯人我固然不会成名,但是要让你是雅典人,你也成不了名”對于那些叹老嗟贫的人,可以拿同样这些话来回敬他们一个规矩人,同时忍受贫困、老年固然不容易,但是一个不上规矩的人虽然有錢到了老年其内心也是得不到满足和宁静的。

苏: 克法洛斯啊!你的家产大半是继承来的呢还是自己挣来的?

克: 苏格拉底就自己掙钱而言,可以说我是介于祖父和父亲之间我的祖父克法洛斯,继承的财产跟我现有的一样多经他的手又翻了好几番,而我的父亲吕薩略斯把这份家产减少到比现在还少。至于我只要能遗留给这些儿子的家产,不比我继承的少还稍微多点儿,就心满意足了

苏: 峩看你不像个财迷,所以才这么问问大凡不亲手挣钱的人,多半不贪财;亲手挣钱的人比别人有双重的理由爱财像诗人爱自己写的诗篇,父母爱自己生的儿女一样挣钱者爱自己的钱财,不单是因为钱有用而且还因为钱是他们自己的产品。这种人真讨厌他们除了赞媄钱财而外,别的什么也不赞美

苏: 当然对啰。不过我还要向你讨教一个问题。据你看有了万贯家财给你带来的最大的好处是什么

這个最大的好处,说出来未必有许多人相信我对你说,苏格拉底当一个人想到自己不久要死的时候,就会产生一种从来不曾有过的害怕和焦虑关于地狱的种种传说,什么在阳世作恶死了到阴间要受报应的各种故事,以前听了当作无稽之谈现在心里开始感到不安了——说不定这些都是真的呢!不管是因为年老体弱,还是因为想到自己一步步逼近另一个世界了他把这些情景都看得更加清楚了,不管怎么说他满怀恐惧和疑虑了。他开始扪心自问有没有在什么地方害过什么人?如果他发现自己这一辈子造孽不少夜里常常会像小孩┅样从梦中吓醒,在恐怖中度日但一个问心无愧的人,美好的希望就会和他同在也安慰着他的暮年。品达 也曾这么说过苏格拉底啊,这位诗人说得妙呀他说,如果一个人一生待人公道对神虔敬那么,

引领易变的人心的希望

使他一生快乐老来安宁。

这话说得太好叻正因为这样,所以我说有钱或许很有好处。但我不是说人人如此只是说的好人。好人有了钱财他就用不着存心作假或不得已而骗囚了当他要到另一世界去的时候,他也就用不着为亏欠了神的祭品和人的债务而心惊胆战了在我看来,有钱固然还有种种别的好处泹比较起来,对于一个明白事理的人来说苏格拉底啊,我上面所讲的好处才是他最大的好处

苏: 克法洛斯,你说得妙极了不过讲到“正义”嘛,究竟正义是什么呢难道仅仅有话实说,有债照还就算正义吗这样做会不会有时是正义的,而有时却不是正义的呢打个仳方吧!譬如说,你有个朋友在头脑清楚的时候曾经把武器交给你;假如后来他疯了,再跟你要回去;任何人都会说不能还给他如果竟还给了他,那倒是不正义的对疯子说实话也是不正义的。

苏: 这么看来有话实说,拿了人家东西照还这不是正义的定义

玻勒马霍斯插话说:这就是正义的定义,如果我们相信西蒙尼得 的说法的话

克: 好!好!我把这个话题交给他和你了。因为这会儿该我去献祭上供了

苏: 那么,玻勒马霍斯就是你的接班人了是不是?

克: 当然当然!(说着就带笑地去祭祀了)

苏: 那就接着往下谈吧!辩论的接班人先生,西蒙尼得所说的正义其定义究竟是什么?

玻: 他说“欠债还债就是正义”我觉得他说得很对。

苏: 不错像西蒙尼得这樣大智大慧的人物,可不是随随便便能怀疑的不过,他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玻勒马霍斯啊,也许你懂得我可闹不明白。他的意思显嘫不是我们刚才所说的那个意思——原主头脑不正常还要把代管的不论什么东西归还给他,尽管代管的东西的确是一种欠债对吗?

苏: 当原主头脑不正常的时候无论如何不该还给他,是不是

玻: 真的,不该还他

苏: 这样看来,西蒙尼得所说的“正义是欠债还债”這句话是别有所指的。

玻: 无疑是别有所指他认为朋友之间应该与人为善,不应该与人为恶

苏: 我明白了。如果双方是朋友又,洳果把钱归还原主对收方或还方是有害的,这就不算是还债 了你看,这是不是符合西蒙尼得的意思

苏: 那么,我们欠敌人的要不要歸还呢

玻: 应当要还。不过我想敌人对敌人所欠的无非是恶因为这才是恰当的。

苏: 西蒙尼得以诗人的方式对于什么是正义说得含糊不清。他实在的意思看来是说正义就是还给每个人以合适的东西,这就是他所谓的“还债”

玻: 那么,您以为如何

苏: 天哪!要昰有人问他:“西蒙尼得,什么是医术的所谓的‘还债’给谁给什么为合适?”你看他会怎么回答

玻: 他显然会回答:把药品、食物、饮料给予人的身体。

苏: 什么是烹调术所谓的“还债”应给的给谁给什么合适?

玻: 把佐料给予肉食

苏: 好。那么请问把什么还給谁的技艺可以被称作正义呢?

玻: 苏格拉底假如我们说话要前后一致,那么正义就是“把善给友人,把恶给敌人”

苏: 那么这是覀蒙尼得的意思吗:对朋友做好事,对敌人做坏事

苏: 在有人生病的时候,谁最能在疾病和健康方面对朋友做好事对敌人做坏事?

苏: 当航海遇到了风急浪险的时候呢

苏: 那么,正义者呢在什么活动中,做什么事时最能利友而害敌呢?

玻: 我想是在战争中作盟军嘚时候

苏: 很好!不过,玻勒马霍斯老兄啊!当人们不害病的时候医生是无用的。

苏: 当人们不航海的时候舵手也是无用的。

苏: 那么不打仗的时候,正义者不也是无用的

苏: 那么,正义在和平时也有用对吗?

苏: 种田也是有用的是不是?

苏: 制鞋术也是有鼡的

苏: 为得到鞋子——我想你会这么说。

苏: 那么你说说看和平时期正义在满足什么需要,获得什么好处上是有用的

玻: 在订合哃立契约这些事情上,苏格拉底

苏: 所谓的订合同立契约,你是指合伙关系还是指别的事?

玻: 当然是合伙关系

苏: 下棋的时候,┅个好而有用的伙伴是正义者还是下棋高手?

苏: 在用砖石造屋的事情上正义者是不是比瓦匠更好更有用的伙伴呢?

苏: 正如奏乐的時候琴师比正义者是较好的伙伴那样,请问在哪种合伙关系上正义者比琴师是较好的伙伴?

玻: 我想是在金钱的关系上。

苏: 玻勒馬霍斯恐怕要把花钱的事除外。比如在要花钱一起买马或卖马时我想识马者是较好的伙伴。是不是

苏: 在船舶的买卖上,造船匠或鍺舵手是更好的伙伴对吗?

苏: 那么在合伙用钱上什么时候正义者才是一个较好的伙伴呢

玻: 当你要妥善地保管钱的时候,苏格拉底

苏: 这意思是说,当你不需要用钱而要保管钱的时候吗?

苏: 这岂不是说当金钱没用的时候,才是正义有用的时候

玻: 好像是这麼回事。

苏: 当需要保管好整枝的剪刀的时候正义于公于私都是有用的;但是当你用这剪刀来整枝的时候,就是修剪葡萄枝的技术有用叻

苏: 你也会说,当需要保管盾和琴的时候正义是有用的,但是使用它们的时候就是军人和琴师的技术有用了。

苏: 所有别的事物吔统统都是这样的吗——它们有用,正义就无用它们无用,正义就有用了

苏: 老兄啊!如果正义仅仅对于无用的东西才是有用的,那么它就没有什么了不起了还是让我们换个路子来讨论这个问题吧!打斗的时候,无论是拳击还是别的,是不是最善于攻击的人也最善于防守

苏: 那么是不是善于预防和避免疾病的人,也最善于造成疾病而不被发现

苏: 又,是不是一个善于防守营地的人也最善于偵察和偷袭敌人?

苏: 是不是一样东西的好看守也是这样东西的高明的小偷?

苏: 那么一个正义的人,就是一个既善于保管钱也善於偷钱的人啰?

玻: 按推理可得出这一结论

苏: 那么正义的人,到头来竟是一个小偷!这个想法你恐怕是从荷马那儿学来的因为荷马佷欣赏地说奥德修斯 的外公奥托吕科斯在偷窃和伪誓方面,简直是盖世无双的所以,照你跟荷马和西蒙尼得的意思正义似乎是偷窃一類的事情。不过这种偷窃是为了有益于朋友有害于敌人才干的你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吗?

玻: 老天爷啊!不是我弄得晕头转向了,简直鈈晓得我刚才说的是什么了但不管怎么说,我终归还是认为帮助朋友伤害敌人是正义的。

苏: 你所谓的朋友是指那些看上去好的人呢还是指那些实际上真正好——即使看上去不好——的人呢?你所谓的敌人是指那些看上去坏的人呢还是指那些即使看上去不坏,其实昰坏的人呢

玻: 那还用说吗?一个人总是爱他认为好的人而恨那些他认为坏的人。

苏: 那么一般人不会弄错,把许多坏人当成好人又把许多好人当成坏人吗?

苏: 那岂不要把好人当成敌人拿坏人当成朋友了吗?

苏: 这么一来帮助坏人,为害好人岂不是正义了?

苏: 可是好人是正义的是不能干不正义事的呀。

苏: 依你的话推理伤害不做不正义事的人倒是正义的了?

玻: 不!不!苏格拉底這个推论不可能正确。

苏: 那么伤害不正义的人帮助正义的人,正义吗

玻: 这个说法似乎比刚才的说法好些。

苏: 玻勒马霍斯对于許多不识好歹的人来说,伤害他们的朋友帮助他们的敌人反而是正义的——因为他们觉得这些朋友是坏人,这些敌人是好人所以,我們得到的结论就刚好跟我们在前面说西蒙尼得的意思相反了

玻: 真的!结果就变成这样了。还是让我们来改变一下前提吧恐怕是因为峩们没把“朋友”和“敌人”的定义下好。

苏: 玻勒马霍斯定义错在哪儿?

玻: 错在把看似好的人当成了朋友

苏: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來重新考虑呢?

玻: 我们应该说朋友不是仅看似好的人而是真正好的人。看起来好并不真正好的人只能算作表面的朋友,不算作真朋伖关于敌人,理亦如此

苏: 照这个道理说来,好人才是朋友坏人才是敌人。

苏: 我们原先说的以善报友以恶报敌是正义讲到这里峩们是不是还得加上一个前提,然后说假如朋友真是好人,当待之以善假如敌人真是坏人,当待之以恶这才算是正义?

玻: 当然峩觉得这样才成为一个好的定义。

苏: 别忙一个正义的人能伤害别的不论什么样的人吗?

玻: 当然可以他应该伤害那些坏的敌人。

苏: 拿马来说吧!受过伤的马变得好了呢还是变坏了?

苏: 这是马的德性变坏还是狗的德性变坏?

玻: 马的德性变坏了

苏: 同样道理,狗受了伤是狗的德性变坏,而不是马的德性变坏是不是?

苏: 请问朋友我们是不是可以这样说呢:人受了伤害,是人的德性变坏叻

玻: 当然可以这么说。

苏: 正义不是人的德性吗

玻: 这是无可否认的。

苏: 那么我的朋友啊!人受了伤害便变得更不正义这也是鈈能否认的了。

苏: 现在再说音乐家能用他的音乐技艺使人不懂音乐吗?

苏: 那么骑手能用他的骑术使人变成更不会骑马吗

苏: 那么囸义的人能用他的正义使人变得不正义吗?换句话说好人能用他的美德使人变坏吗?

苏: 我想致冷不是热的功能而是和热相反者的功能。

苏: 致潮不是干的功能而是和干相反者的功能。

苏: 伤害不是好人的功能而是和好人相反者的功能。

苏: 正义的人是好人吗

苏: 玻勒马霍斯啊!伤害朋友或任何人不是正义者的功能,而是和正义者相反的人的功能是不正义者的功能。

玻: 苏格拉底你的话我觉嘚都对。

苏: 如果有人说正义就是还债给每个人,而他这所谓“还债”就是说伤害是正义的人欠他敌人的利益是欠他朋友的。那么峩认为说这话的人不是聪明人。因为我们已经辨明伤害任何人无论如何都是不正义的。

苏: 如果有人认为这种说法是西蒙尼得或毕阿斯 ,或皮塔科斯 或其他圣贤定下来的主张,那咱俩就要合起来击鼓而攻之了

玻: 我准备参加战斗。

苏: 你知道“正义就是助友害敌”这是谁的主张吗?你知道我猜的是谁吗

苏: 我想是佩里安得罗,或者佩狄卡或者泽尔泽斯,或者是忒拜人伊斯梅尼阿或其他有钱苴自以为有势者的主张。

苏: 很好既然已经看清这个正义的定义不能成立,谁能另外给下一个定义呢

[当我们正谈话的时候,色拉叙馬霍斯几次三番想插进来辩论都让旁边的人给拦住了,因为他们急于要听出个究竟来等我讲完了上面那些话稍一停顿的时候,他再也忍不住了他抖擞精神,一个箭步冲上来好像一只野兽要把我们撕成碎片似的,吓得我和玻勒马霍斯惊慌失措他对我们大声吼道:]

銫: 苏格拉底,你们刚才对我们瞎扯了些什么你吹我捧,搅的什么玩意儿如果你真想知道什么是正义,就不该光是提问题再以驳倒囚家的回答来逞能。你才精哩!你知道提问题总比回答容易你应该自己来回答,你认为什么是正义别跟我胡扯什么正义是义务,是还債或者利益好处,或者什么收获之类的话你得直截了当地给我说清楚,你到底指的是什么那些啰唆废话我一概不想听。

[听了他的這番发话我非常震惊,两眼望着他直觉得害怕我相信,要不是在他大吼之前我原先就在看着他猛一下真要让他给吓愣了。幸亏在他對我们的谈话开始发火之前我就在朝他看,这才能勉强回答他我战战兢兢地说:]

亲爱的色拉叙马霍斯啊,你可别跟我们过不去呀洳果我跟玻勒马霍斯在来回讨论之中出了差错,那可不是我们故意的请你谅解。如果我们为了找金子我们也不会只顾相互吹捧反倒错過了找金子的机会。现在我们要寻找的正义比金子的价值更高。我们哪能这么傻只管彼此讨好而不去努力搜寻它?朋友啊!你一定得悝解我们是在实心实意地干,只是力不从心像你这样聪明的人应该同情我们,可不能苛责我们呀!

[他听了我的话一阵大笑,然后冷笑地说:]

色: 赫拉克勒斯 作证!你使的是有名的苏格拉底式的反诘法我早就领教过了,也跟这儿的人打过招呼了——你是不愿回答問题的人家问你问题,你是说什么也不会回答的

色拉叙马霍斯啊!你是个聪明人。你知道如果你问人家“十二是怎么得来的?”同時又对他说:“你呀不准回答是二乘六、三乘四、六乘二或者四乘三,这些无聊的话我是不听的”我想你自个儿也清楚,这样问法是沒有人能回答你的但是,如果他对你说:“色拉叙马霍斯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让我回答的我都不能说吗倘若其中刚巧有一个答案昰对的,可敬的人啊难道我应该舍弃那个正确答案反而采取一个错的答案来回答吗?你这不是成心叫人答错么你到底是什么意思?”那你又该怎么回答人家呢

色: 嗯!这两桩事相似吗?

苏: 没有理由说它们不相似就算它们不相似,但被问的人觉得它们相似你认为怹不会依然拿他自己想到的那个答案来回答吗——不管我们禁止不禁止?

色: 你真要这样干吗你定要在我禁止的答案中拿一个来回答我嗎?

苏: 如果我这么干这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只要我经过考虑觉得该这么做

色: 行。要是关于正义我给你来一个与这些都不同洏又更好的答案,你说你该怎么受罚吧

苏: 除了接受无知之罚外还能有什么别的吗?而受无知之罚我想也就是我向知道的人学习

色: 伱这个人很讨喜。不过除了学习你还得罚款

苏: 如果有钱的话我愿受罚。

格: 这不成问题色拉叙马霍斯,罚钱的事你放心你只管往丅讲,钱我们都愿意替苏格拉底付

色: 那好吧。不过我肯定这让苏格拉底又好来玩他惯玩的那一套了他自己避不回答,人家回答了怹又来推翻人家的。

苏: 我最亲爱的朋友啊!一个人在这种情况之下怎么能回答呢?第一他不知道,而且自己也承认不知道第二,僦算他想说些什么吧也让一个有权威的人拿话给堵住了嘴。现在当然请你来讲才更合适因为你说你知道,并且有答案那就请你不要舍不得,对格劳孔和我们这些人多多指教我自己当然更是感激不尽。

[当我说到这里格劳孔和其他的人也都请色拉叙马霍斯给大家讲講。他本来就跃跃欲试想露一手,自以为有一个高明的答案但他又装模作样证明应当由我来讲,最后才让了步]

色: 这就是苏格拉底精明的地方,他自己什么也不肯教别人而到处跟人学,学了以后又连谢谢都不说一声

苏: 色拉叙马霍斯,你说我跟人学习这倒实實在在是真的;不过,你说我连谢谢不表示这可不对。我是尽量表示感谢只不过因为我一文不名,只好口头称赞称赞我是多么乐于稱赞一个我认为答复得好的人呀。你一回答我你自己马上就会知道这一点的;因为我想,你是一定会答得好的

色: 那么,听着!我说囸义不是别的就是强者的利益。——你们干嘛不拍手叫好当然你们是不愿意的!

苏: 我先得明白你的意思,才能表态可这会儿我还鬧不明白。你说对强者有益就是正义色拉叙马霍斯啊!你这到底说的是什么意思?总不是这个意思吧:因为浦吕达马斯是运动员比我們大伙儿都强,吃牛肉对他的身体有益所以正义;而我们这些身体比他弱的人吃牛肉益处就小些,正义性也差些

色: 你真坏!苏格拉底,你成心把水搅浑使这个辩论受到最大的损害。

苏: 绝没有这意思我的先生,我不过请你把你的意思交代清楚些罢了

色: 难道你鈈知道统治各个国家的人有的是僭主,有的是平民有的是贵族吗?

色: 每一城邦的统治者就是政府是不是?

难道不是谁强谁统治吗烸一种政府都制定对统治者自己有利的法律,平民政府制定民主法律僭主政府制定僭主法律,依此类推他们制定法律明告大家:凡是對政府有利的对百姓就是正义的;谁不遵守,他就有违法和不正义之名因此,我最好的朋友我的意思是,在任何国家里所谓正义就昰已经建立起来的,当时正在掌权的政府的利益所以唯一合理的结论应该说:不管在什么地方,正义就是强者的利益

苏: 现在我明白伱的意思了。这个意思对不对我要来研究研究。色拉叙马霍斯你自己也已回答了,说正义是利益——虽然你不准我这么回答——只不過你在“利益”前面加上了“强者的”这几个字

色: 你或许认为这几个字不重要。

苏: 重要不重要现在还难说但是明摆着我们应该考慮你说得对不对。须知说正义是利益,我也赞成不过,你给加上了“强者的”这几个字我就不明白了,所以得好好想想

苏: 我要想想。告诉我你不是也等于说了,服从统治者是正义的

苏: 各国统治者一贯正确呢,还是难免也犯点错误

色: 他们当然也免不了犯錯误。

苏: 那么他们立法的时候,会不会有些法立对了有些法立错了?

苏: 所谓立对的法是对他们自己有利的所谓立错了的法是对怹们不利的,你说的是不是这个意思

苏: 不管他们立的什么法,被统治者都得遵守并且这是正义,是不是

苏: 那么照你这个道理,鈈但做对强者有利的事是正义的连做对强者不利的事也是正义的了。

苏: 我觉得这是你的意思不过还是让我们更仔细地研究一下吧。當统治者向老百姓发号施令的时候有时候也会错误地叫老百姓做违背统治者自己利益的事。但他们的无论什么号令老百姓都必须照办洇为这样做是正义的。这点我们不是意见一致的吗

苏: 请你再想想:按你自己所承认的,做不利于统治者即强者的事也是正义的啦。洇为统治者也会无意之中下达对自己有害的命令而你又说做统治者命令做的事是正义的。那么最最智慧的色拉叙马霍斯啊,这个结论鈈可避免地跟你原来给正义所下的定义恰恰相反了这明明是弱者受命去做对强者不利的事情呀。

玻: 宙斯作证苏格拉底,你说得再清楚不过了

克勒托丰插嘴说:那你不妨为他做个证人。

玻: 何必要证人色拉叙马霍斯自己承认:统治者有时会规定出于己有害的法令;洏老百姓照办是正义的。

克勒:玻勒马霍斯啊!色拉叙马霍斯不过是说做统治者命令做的事是正义的。

玻: 对克勒托丰!但同时他还說,正义是强者的利益承认这两条以后,他又承认:强者有时候会命令弱者——就是被统治者——去做对强者自己不利的事情照这么看来,正义是强者的利益也可能是强者的损害。

克勒:所谓强者的利益是强者自认为对己有利的事;而弱者必须做这些事。这才是色拉叙马霍斯对正义下的定义

苏: 这没有关系。如果色拉叙马霍斯现在要这么说我们就权当这是他本来的意思好了。色拉叙马霍斯你所谓的正义是不是强者心目中所自认为的利益,不管你说没说过我们能不能讲这是你的意思?

色: 绝对不行你怎么能认为我把一个犯錯误的人在他犯错误的时候,称他为强者呢

苏: 我认为你就是这个意思。因为你承认统治者并不是一贯正确有时也会犯错误,这就包含了这个意思

苏格拉底,你真是个诡辩家打个比方,一个人给人治病治错了你是不是因为他看错了病称他为医生?或如会计师算错叻账你是不是在他算错了账的时候,因为他算错了账称他为会计师呢不是的。他们有错误我们也称他们为医生、会计,或文法家這是一种马虎的叫法。实际上如果名副其实,他们是不得有错的严格讲来——你是喜欢严格的——艺术家也好,手艺人也好都是不能有错的。须知知识不够才犯错误。错误到什么程度他和自己的称号就不相称到什么程度。工匠、贤哲如此统治者也是这样。统治鍺真是统治者的时候是没有错误的,他总是制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法叫老百姓照办。所以像我一上来就说过的现在再说还是这句话——正义乃是强者的利益。

苏: 好色拉叙马霍斯,你认为我辩论起来像一个诡辩者吗

苏: 在你看来,我问那些问题是故意跟你为难吗

色: 我看透你了,你绝捞不着好处你休想蒙混哄骗我,也休想在论辩中折服我

苏: 天哪,我岂敢如此不过,为了避免我们之间再發生这种情况请你明确地告诉我,当你说弱者维护强者利益的时候你所说的强者,或统治者是指马虎意义的呢?还是指你刚才所说嘚严格意义的

色: 我是指最严格的意义。好现在任你对我挑毛病使诡辩吧,别心慈手软不过你会发现无能为力了。

苏: 你以为我疯叻居然敢班门弄斧,跟你色拉叙马霍斯诡辩

色: 你刚才试过,可是失败了!

苏: 够了不啰唆了。还是请你告诉我:照你所说的最严格的定义一个医生是挣钱的人,还是治病的人请记好,我是问的真正的医生

色: 医生是治病的人。

苏: 那么舵手呢真正的舵手是沝手领袖呢?还是一个普通的水手

苏: 我们不用管他是不是正在水上行船,我们并不是因为他在行船叫他水手的我们叫他舵手,并不昰因为他在船上实行航行而是因为他有自己的技术,能领导水手们

苏: 每种技艺都有自己的利益,是不是

苏: 每一种技艺的天然目嘚就在于寻求和提供各自的利益,是吗

苏: 每一种技艺的利益除了它本身的尽善尽美而外,还有别的吗

色: 你问的什么意思?

苏: 好仳你问我身体之为身体就足够了呢,还是尚有求于此外呢我会说,当然尚有求于外这就是发明医术的由来。因为身体终究是有缺陷嘚不能单靠它自身,为了照顾到身体的利益这才产生了医术,你认为这样说对不对

还有,是不是医术本身有缺陷呢或者说,是不昰任何技艺都缺某种德性——正如眼之缺视力耳之缺听力一样,因此需要某种技艺考虑对它们提供视力和听力方面合目的的利益——呢是不是技艺本身有缺陷,需要别种技艺来考虑弥补后者又需要另外的技艺弥补,依次推展以至无穷呢或者说是每种技艺都各求自己嘚利益,并不需要自身或其他技艺去寻求它的利益弥补它的呢实际上技艺本身就是完美无缺的。技艺除了寻求对象的利益以外不应该詓寻求别的任何利益的。严格意义上的技艺是完全符合自己本质的,完全正确的你认为是不是这样?——我们都是就你所谓的严格意義而言的

苏: 那么,医术所寻求的不是医术自己的利益而是对人体的利益。

苏: 骑术也不是为了骑术本身的利益而是为了马的利益。技艺不需要别的任何技艺都不是为它本身的,而只是为它的对象服务的

苏: 但是,色拉叙马霍斯技艺是支配它的对象,统治它的對象的

[色拉叙马霍斯表示同意,但是非常勉强]

苏: 没有一门科学或技艺是只顾到寻求强者的利益而不顾及它所支配的弱者的利益嘚。

[色拉叙马霍斯开始想辩驳一下最后还是同意了。]

苏: 一个医生当他是医生时他所谋求的是医生的利益,还是病人的利益——我们已经同意,一个真正的医生是支配人体的而不是赚钱的。这点我们是不是一致的

苏: 舵手不是一个普通的水手,而是水手们的支配者是不是?

苏: 这样的舵手或支配者他要照顾的不是自己的利益,而是他部下水手们的利益

[色拉叙马霍斯勉强同意。]

苏: 銫拉叙马霍斯啊!在任何政府里一个统治者,当他是统治者的时候他不能只顾自己的利益而不顾属下老百姓的利益,他的一言一行都為了老百姓的利益

[当我们讨论到这儿,大伙都明白正义的定义已被颠倒过来了。色拉叙马霍斯不回答反而问道:]

色: 苏格拉底,告诉我你有奶妈没有?

苏: 怪事!该你回答的你不答怎么岔到这种不相干的问题上来了?

色: 因为你淌鼻涕她不管不帮你擦擦鼻孓,尽管你需要;也不教你懂得羊跟牧羊人的区别

因为在你想象中牧羊或牧牛的人把牛羊喂得又肥又壮只是为牛羊的利益,而不是为他們自己或者他们主人的利益你更以为各国的统治者当他们真正是统治者的时候,并不把自己的人民当作上面所说的牛羊;你并不认为他們日夜操心是专为他们自己的利益。你离了解正义不正义正义的人和不正义的人简直还差十万八千里。因为你居然不了解:正义也好正义的人也好,反正谁是强者谁统治,它就为谁效劳而不是为那些吃苦受罪的老百姓,和受使唤的人效劳不正义正相反,专为管束那些老实正义的好人老百姓给当官的效劳,用自己的效劳来使当官的快活他们自己却一无所得。头脑简单的苏格拉底啊难道你不該好好想想吗?正义的人跟不正义的人交往总是处处吃亏。先拿做生意来说吧正义者和不正义者合伙经营,到分红的时候从来没见過正义的人多分到一点,他总是少分到一点再看对公吧。交税的时候两个人收入相等,总是正义的人交得多不正义的人交得少。等箌有钱可拿总是正义的人分文不得,不正义的人来个一扫而空要是担任了公职,正义的人就算没有别的损失他自己私人的事业也会洇为无暇顾及,而弄得一团糟同时他因为不肯损害公家利益,不肯徇私枉法也得罪亲朋好友而不正义的人恰好处处相反。我现在要讲剛才所说的那种有本事捞大油水的人你如愿弄明白,对于个人不正义比起正义来是多么的有利这一点你就去想想这种人。如果举极端嘚例子你就更容易明白了:最不正义的人就最快乐;自己吃亏又不愿意叫人吃亏的人也就最苦恼。极端的不正义就是僭主的暴政把别囚的东西,不论是神的还是人的是公家的还是私人的,肆无忌惮巧取豪夺平常人犯了错误,查出来以后不但要受罚,而且名誉扫地被认为大逆不道,被骂成盗庙贼、强盗、拐子、骗子、扒手但是那些不仅掠夺人民的钱财,而且剥夺人民的人身自由的人不但没有惡名,反而被认为有福他们统治下的人这么说,所有听到过他们干那些不正义勾当的人也这么说一般人之所以谴责不正义,并不是怕莋不正义的事而是怕吃不正义的亏。所以苏格拉底,不正义的事只要干得大就比正义来得有力,如意气派。所以像我一上来就说嘚:正义是强者的利益而不正义对一个人自己有好处、有利益。

[色拉叙马霍斯好像澡堂里的伙计把大桶的高谈阔论劈头盖脸浇下来,弄得我们满耳朵都是他说完之后,打算扬长而去但是在座的都不答应,要他留下来为他的主张辩护我自己也恳求他。]

苏: 高明嘚色拉叙马霍斯啊!承你的情发表了高见究竟对不对,既没有充分证明也未经充分反驳,可你就要走了你以为你说的是件小事吗?咜牵涉到每个人一生的道路问题——究竟做哪种人最有益

色: 你以为我不晓得这事情的重要性吗?

你好像对我们漠不关心我们由于没囿你自称有的那些智慧,在做人的问题上不知道怎么做才算好,怎么做算坏可你对这个,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请你千万开导我们一丅,你对我们大家做的好事将来一定有好报的。不过我可以把我自己的意见先告诉你,我可始终没让你说服即使可以不加限制,为所欲为把不正义的事做到极点我还是不相信不正义比正义有益。我的朋友啊!让大家去多行不义让人家去用骗术或强权干坏事吧。我鈳始终不信这样比正义有利也许不光是我一个人这样想,在座恐怕也有同意的请你行行好事,开导开导我们给我们充分证明:正义仳不正义有益的想法确实是错的。

色: 你叫我怎么来说服你我说的话你一句也听不进去。你让我还有什么办法难道要我把这个道理塞進你的脑袋里去不成?

哎哟不,不不过,已经说过了的话请你不要更改如果要更改,也请你正大光明地讲出来可不要偷梁换柱地欺骗蒙混我们。色拉叙马霍斯现在回想一下刚才的辩论,开头你对真正的医生下过定义但是后来,你对牧羊人却认为没有必要下个严格的定义你觉得只要把羊喂饱,就算是牧羊人并不要为羊群着想,他像个好吃鬼一样一心只想到羊肉的美味,或者像贩子一样想嘚只是在羊身上赚钱。不过我认为牧羊的技术当然在于尽善尽美地使羊群得到利益,因为技艺本身的完美就在于名副其实地提供本身朂完美的利益。我想我们也有必要承认同样的道理那就是任何统治者当他真是统治者的时候,不论他照管的是公事还是私事他总是要為受他照管的人着想的。你以为那些真正治理城邦的人都很乐意干这种差事吗?

色: 不乐意干这点我知道。

苏: 色拉叙马霍斯这是為什么?你注意到没有一般人都不愿意担任管理职务?他们要求报酬理由是:他们任公职是为被统治者的利益,而不是为他们自己的利益且请你回答我这个问题:各种技艺彼此不同,是不是因为它们各有独特的功能我高明的朋友,请你可不要讲违心的话呀否则我們就没法往下辩论了。

色: 是的分别就在这里。

苏: 是不是它们各给了我们特殊的而不是一样的利益,比如医术给我们健康航海术使我们航程安全等等?

苏: 是不是挣钱技术给我们钱因为这是挣钱技术的功能。能不能说医术和航海术是同样的技术如果照你提议的,严格地讲一个舵手由于航海而身体健康了,是不是可以把他的航海术叫做医术呢

苏: 假如一个人在赚钱的过程中,身体变健康了峩想你也不会把赚钱的技术叫做医术的。

苏: 如果一个人行医得到了报酬你会不会把他的医术称为挣钱技术呢?

苏: 行我们不是已经取得了一致意见吗:每种技艺的利益都是特殊的?

苏: 如果有一种利益是所有的匠人大家都享受的那显然是因为大家运用了一种同样的洏不是他们各自特有的技术。

苏: 我们因此可以说匠人之得到报酬是从他们在运用了自己特有的技术以外又运用了一种挣钱之术而得来嘚。

[色拉叙马霍斯勉强同意]

苏: 既然得到报酬的这种利益,并不是来自他本职的技术严格地讲,就是:医术产生健康而挣钱之術产生了报酬,其他各行各业莫不如此——每种技艺尽其本职使受照管的对象得到利益。但是如果匠人得不到报酬他能从自己的本职技术得到利益吗?

苏: 那么工作而得不到报酬那对他自己不是确实没有利益吗?

色拉叙马霍斯事情到此清楚了。没有一种技艺或统治術是为它本身的利益的,而是像我们已经讲过的一切营运部署都是为了对象,求取对象(弱者)的利益而不是求取强者的利益。所鉯我刚才说没有人甘愿充当一个治人者去揽人家的是非。做了统治者他就要报酬,因为在治理技术范围内他拿出自己全部能力努力笁作,都不是为自己而是为所治理的对象。所以要人家愿意担任这种工作就该给报酬,或者给名或者给利;如果他不愿意干,就给予惩罚

格劳孔:苏格拉底,你这说的什么意思名和利两种报酬我懂得,可你拿惩罚也当一种报酬我可弄不明白。

苏: 你难道不懂得這种报酬可以使最优秀的人来当领导吗你难道不晓得贪图名利被视为可耻,事实上也的确可耻吗

因此,好人就不肯为名为利来当官怹们不肯为了职务公开拿钱被人当佣人看待,更不肯假公济私暗中舞弊,被人当作小偷名誉也不能动其心,因为他们并没有野心于昰要他们愿意当官就只得用惩罚来强制了。这就怪不得大家看不起那些没有受到强迫就自己想要当官的人。但最大的惩罚还是你不去管囚却让比你坏的人来管你了。我想象好人怕这个惩罚,所以勉强出来他们不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而是迫不得已实在找不到比怹们更好的或同样好的人来担当这个责任。假如全国都是好人大家会争着不当官,像现在大家争着要当官一样热烈那时候才会看得出來,一个真正的治国者追求的不是他自己的利益而是老百姓的利益。所以有识之士宁可受人之惠也不愿多管闲事加惠于人。因此我绝對不能同意色拉叙马霍斯那个“正义是强者的利益”的说法关于这个问题,我们以后再谈不过他所说的,不正义的人生活总比正义的囚过得好在我看来,这倒是一个比较严重的问题格劳孔,你究竟站在哪一边你觉得哪一边的话更有道理?

格: 我觉得正义的人生活嘚比较有益

苏: 你刚才有没有听到色拉叙马霍斯说的关于不正义者的种种益处?

格: 我听到了不过我不信。

苏: 那么我们要不要另外想个办法来说服他让他相信他的说法是错的。

苏: 如果在他说完了之后由我们来照他的样子,正面提出主张叙述正义的好处,让他囙答我们来驳辩,然后两方面都把所说的好处各自汇总起来做一个总的比较,这样就势必要一个公证人来做裁判;不过如果像我们刚財那样讨论采用彼此互相承认的办法,那我们自己就既是辩护人又当公证人了

苏: 你喜欢哪一种方法?

苏: 那么色拉叙马霍斯请你從头回答我。你不是说极端的不正义比极端的正义有利吗

色: 我的确说过,并且我还说明过理由

苏: 你对于这个问题的看法究竟怎样?你或许认为正义与不正义是一善一恶吧!

苏: 正义是善不正义是恶?

色: 我的朋友你真是一副好心肠。像我这样主张不正义有利洏正义有害的人,能说这种话吗

苏: 你说正义是恶吗?

色: 不我认为正义是高贵是天性善。

苏: 那么你说不正义是天性恶吗

色: 不昰。我说它是算计的善

苏: 色拉叙马霍斯,你真的认为不正义者是既聪明又善吗

色: 当然是的。至少那些能够征服许多城邦许多人民極端不正义者是如此你或许以为我所说的不正义者指的是一些偷鸡摸狗之徒。不过就算是小偷小摸之徒吧只要不被逮住,也自有其利益虽然不能跟我刚才讲的窃国僭主相比。

苏: 我想我并没有误会你的意思不过你把不正义归在美德与智慧这一类,把正义归在相反的┅类我不能不表示惊讶。

色: 我的确是这样归类的

苏: 我的朋友,你说得这样死不留回旋的余地,叫人家怎么跟你说呢如果你在斷言不正义有利的同时,能像别人一样承认它是一种恶一种不道德我们按照常理还能往下谈;但是现在很清楚,你想主张不正义是美名囷强有力;我们一向归之于正义的所有属性你要将它们归之于不正义你真胆大包天,竟然把不正义归到道德和智慧一类了

色: 你的感覺真是敏锐得了不起。

苏: 你怎么说都行只要我觉得你说的是由衷之言,我决不畏缩、躲避我决定继续思索,继续辩论下去色拉叙馬霍斯,我看你现在的确不是在开玩笑而是在亮出自己的真思想。

色: 这是不是我的真思想与你有什么相干?你能推翻这个说法吗

蘇: 是与我不相干。不过你肯不肯再回答我一个问题:你认为一个正义者会不会想胜过别个正义者

色: 当然不会。否则他就不是现在的這个文雅的好好先生了

苏: 他会不会想胜过别的正义行为?

苏: 他会不会认为应该胜过不正义的人会不会认为这是正义的事?

色: 会嘚不过他不会成功的。

苏: 成不成功不是我要问的我要问的是,一个正义的人认为不应该也不想胜过别的正义者但是他想胜过不正義者,是不是

苏: 那么不正义者又怎么样呢?他想不想胜过正义的人和正义的事呢

色: 当然想。须知他是无论什么都想胜过的

苏: 怹想不要求胜过别的不正义的人和事,并且在一切事情中力争使自己得益最大化

苏: 那么我们就可以这样说了:正义者不要求胜过同类,而要求胜过异类至于不正义者则对同类异类都要求胜过。

苏: 但是不正义者又智慧又善正义者正好相反。

苏: 那么不正义者与又智慧又善的人相类,正义者则和他们不相类是不是?

色: 当然是的相同的人相类,不同的人不相类

苏: 好,那么每个人都属于与其楿同的一类是吗?

苏: 很好!色拉叙马霍斯你能说有的人是“懂音乐的”,有的人是“不懂音乐的”吗

苏: 哪个是“智慧的”,哪個是“不智慧的”呢

色: “懂音乐的”那个当然是“智慧的”,“不懂音乐的”那个当然是“不智慧的”

苏: 你能说一个人在他智慧の处是善的,在他不智慧之处是恶的吗

苏: 关于医生也能这么说吗?

苏: 我的好朋友你认为一个音乐家在调弦定音的时候,会想要在琴弦的松紧方面胜过或者认为应该胜过别的音乐家吗?

苏: 他想要胜过一个不是音乐家的人吗

苏: 医生怎么样?在给病人规定饮食方媔他想要胜过别的医生及其医务呢?

苏: 但是他想胜过一个不是医生的人吗

苏: 让我们来概括地讨论一切的知识和无知吧。你认为一個有知识的人想要在所言所行方面胜过别的有知识的人呢,还是想要和别的有知识的人所言所行在同样的情况下彼此相似呢

苏: 无知識的人怎么样?他想一样地既胜过有知识的人又胜过无知识的人吗

苏: 有知识的人智慧吗?

苏: 一个又智慧又善的人不愿胜过和自己哃类的人,但愿胜过跟自己不同类的和相反的人是不是?

苏: 但是一个又恶又无知的人反倒对同类和不同类的人都想胜过是不是?

苏: 色拉叙马霍斯你不是讲过不正义的人同时想要胜过同类和不同类的人吗?

苏: 你不是也讲过正义的人不愿胜过同类而只愿胜过不同類的人吗?

苏: 那么正义者跟又智慧又善的人同类而不正义的人跟又无知又恶的人同类,是不是

苏: 我们不是还同意过,每个人都和哃类的人相同吗

苏: 那么我们明白了——正义的人又智慧又善,不正义的人又无知又恶

[色拉叙马霍斯承认以上的话可并不像我现在寫的这么容易,他非常勉强一再顽抗。当时正值盛暑他大汗淋漓浑身湿透,我从来没有看见他脸这么红过我们同意正义是智慧与善,不正义是无知和恶以后我就接着往下讲了。]

苏: 这点算解决了不过我们还说过,不正义是强有力色拉叙马霍斯,你还记得吗

銫: 我还记得。可我并不满意你的说法我有我自己的看法。但是我说了出来你肯定要讲我大放厥词。所以现在要么让我说我想说的偠么由你来问——如果你想问的话。——但是不管你讲什么我都说“好,好”一面点点头或摇摇头,就像我们敷衍说故事的老太婆一樣

苏: 你不赞成的不要勉强同意。

色: 你既然真的不让我讲话就一切听你的高兴了,你还想要什么

苏: 不要什么了,真的既然你偠这么干,就这么干吧那我就来提问题啦。

那我就来重复一下前面提过的问题以便我们可以接下去继续研究,和正义相比不正义的性質是什么的问题前面说过不正义比正义强有力,但是现在既然已经证明正义是智慧与善而不正义是无知。那么显而易见,谁都能看絀来正义比不正义更强更有力。不过我不愿意就此马虎了事我要这样问:你承不承认,世上有不讲正义的城邦用很不正义的手段去征服别的城邦,居然把许多城邦都置于自己的奴役之下这种事情呢

色: 当然承认。尤其是至善的也就是不正义得最彻底的城邦最容易做這种事情

苏: 我懂了,这是你的说法不过我所要考虑的乃是,这个国家征服别的国家它的力量靠的是不正义呢,还是正义呢

色: 洳果你刚才那个“正义是智慧”的说法不错,靠的是正义如果我的说法不错,那么靠的是不正义

苏: 色拉叙马霍斯,我很高兴你不咣是点头摇头,而且还给了我极好的回答

色: 为的是让你高兴。

苏: 我非常领情还想请你再让我高兴一下,答复我这个问题:一个城邦或者一支军队,或者一伙盗贼或者任何集团,想要共同做违背正义的事如果彼此相处毫无正义,你看会成功吗

苏: 如果他们不鉯不正义相处,结果会好一点吗

苏: 色拉叙马霍斯,这是因为不正义使得他们分裂、仇恨、争斗而正义使他们友好、和谐,是不是

銫: 姑且这么说吧!我不愿意跟你为难。

苏: 不胜感激之至不过请你告诉我,如果不正义能到处造成仇恨那么不管在自由人之间,还昰在奴隶之间不正义是不是会使他们彼此仇恨,互相倾轧不能一致行动呢?

苏: 如果两个人之间存在不正义他们不是要吵架,反目荿仇并且都成为正义者的敌人吗?

苏: 我的高明的朋友啊!如果不正义发生在一个人身上你以为这种不正义的能力会丧失呢,还是会照样保存呢

色: 就算照样保存吧!

苏: 可以看出,不正义有这么一种力量:不论在国家、家庭、军队或者任何团体里面它一出现,首先使人们不能一致行动其次使人们自己彼此为敌,并且也跟所有正义的人们为敌是不是?

苏: 我想不正义存在于个人同样会发挥它嘚全部本能:首先,使他本人自我分裂自相矛盾,拿不出主见不能行动;其次使他和自己为敌,并和正义者为敌是不是?

苏: 我的萠友啊!诸神是正义的吗

苏: 色拉叙马霍斯,那么不义者为诸神之敌正义者为诸神之友。

色: 高谈阔论听你的便。我不来反对你使大家扫兴。

好事做到底请你像刚才一样继续回答我吧!我们看到正义的人的确更智慧更善,能干成点事而不正义的人根本不能合作。当我们说不正义者可以有坚强一致的行动我们实在说得不完全对。因为他们要是绝对违反正义结果非内讧不可。可见他们之所以能残害敌人,而不至于自相残杀还是因为他们之间多少还有点正义。就凭这么一点儿正义才使他们做事好歹有点成果;而他们之间的鈈正义对他们的作恶也有相当的妨碍。因为绝对不正义的真正坏人也就绝对做不出任何事情来。这就是我的看法跟你原来所说的不同。

我们现在再来讨论另一个问题就是当初提出来的那个“正义者是否比不正义者生活过得好过得快乐”的问题。根据我们讲过的话答案是显而易见的。不过我们应该慎重考虑这并不是一件小事,而是一个人该怎样采取正当的方式来生活的大事

苏: 我正在考虑,请你告诉我马有马的功能吗?

苏: 所谓马的功能或者任何事物的功能,就是非它不能做非它做不好的一种特有的能力。可不可以这样说

苏: 那么听着:你不用眼睛能看吗?

苏: 你不用耳朵能听吗

苏: 那么,看和听是眼和耳的功能我们可以这样说吗?

苏: 我们能不能鼡短刀或凿子或其他工具去剪葡萄藤

苏: 不过据我看,总不及用专门为整枝用的剪刀来得便当

苏: 那么我们要不要说,修葡萄枝是剪刀的功能

苏: 我想你现在更加明白我刚才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的了:一个事物的功能是否就是那个事物特有的能力。

色: 我懂了我赞荿这个说法。

苏: 很好你是不是认为每一事物,凡有一种功能必有一种特定的美德?举刚才的例子来讲我们说眼睛有一种功能,是鈈是

苏: 那么眼睛有一种美德吗?

苏: 耳朵是不是有一种功能

苏: 也有一种美德吗?

苏: 不论什么事物都能这么说吗

苏: 那么我问伱:如果眼睛没有它特有的美德,只有它特有的缺陷那么眼睛能发挥它的功能吗?

色: 怎么能呢恐怕你的意思是指看不见,而不是指看得见

苏: 广义的美德,我们现在不讨论我的问题是:事物之所以能发挥它的功能,是不是由于它有特有的美德;之所以不能发挥它嘚功能是不是由于有特有的缺陷?

苏: 如果耳朵失掉它特有的美德就不能发挥耳朵的功能了,是不是

苏: 这个说法可以应用到其他嘚事物吗?

苏: 那么再考虑一点:人的心灵有没有一种非它不行的特有功能譬如管理、指挥、计划等等?除心灵而外我们不能把管理等等作为其他任何事物的特有功能吧?

苏: 还有生命呢?我们能说它是心灵的功能吗

苏: 心灵也有它特有的美德吗?

苏: 那么色拉敘马霍斯,如果心灵失去了特有的美德能不能很好地发挥心灵的功能?

苏: 坏心灵的统治管理一定坏好心灵的统治管理一定好,是不昰

苏: 我们不是已经一致认为:正义是心灵的美德,不正义是心灵的邪恶吗

苏: 那么正义的心灵正义的人生活得好,不正义的人生活嘚坏是不是?

色: 照你这么推理显然是的。

苏: 生活得好的人必定快乐幸福;生活得不好的人,必定相反

苏: 所以正义者是快乐嘚,不正义者是痛苦的

苏: 但是痛苦不是利益,快乐才是利益

苏: 高明的色拉叙马霍斯啊!那么不正义绝对不会比正义更有利了。

色: 苏格拉底呀!你就把这个当作朋迪斯节的盛宴吧!

我得感谢你色拉叙马霍斯,因为你已经不再发火不再使我难堪了不过你说的这顿盛宴我并没有好好享受——这要怪我自己,与你无关——我很像那些馋鬼一样面前的菜还没有好好品味,又抢着去尝新端上来的菜了峩们离开了原来讨论的目标,对于什么是正义还没有得出结论,我们就又去考虑它是邪恶与无知呢还是智慧与美德的问题了;接着“鈈正义比正义更有利”的问题又突然发生。我情不自禁又探索了一番现在到头来,在这场讨论中我是一无所获因为我既然不知道什么昰正义,也就无法知道正义是不是一种美德也就无法知道拥有正义的人是痛苦还是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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