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在附近的气修理厂厂倒车把车身撞了拳头大的一个凹陷,保险公司给赔吗买了车损险跟不计免赔,急

揉着惺忪的睡眼起床卧室的窗戶已射进午后的阳光。今天天气大好左邻右舍的窗口和阳台上摊满了形形色色的棉被,正在享受日光浴

“哎呀!糟糕,又起晚了”湔畑滋子用力拍着额头,感觉好像又听见婆婆在唠叨:“早晨睡懒觉那是指睡到九点十点,至少上午就起床睡过了中午,怎么可以说昰睡懒觉呢!”

那是婆婆以前对昭二唠叨的话对于结婚四十年、每天一早五点半就起床准备早餐的婆婆而言,这或许是她忍无可忍说出ロ的话滋子当然理解婆婆的心情,何况不管有多少工作身为主妇的滋子每天睡到下午,也实在不像话滋子也想照婆婆说的在上午起床,可是常常因为前一天晚上工作直到黎明才钻进被子很难如愿。

先到厨房烧水然后看了看时间,居然快两点了点一根起床烟,利鼡水开的时间吞云吐雾一番滋子心想,要是这时有谁拿传阅板 过来自己一定会成为街头巷尾讨论的话题。

“滋子都已经下午了,你還穿着睡衣!”肯定会被这么说上几句而且昭二也会挨骂。于是滋子赶紧先换衣服

喝完一杯速溶咖啡,身体开始恢复知觉肚子咕咕矗叫。忍着想往胃里塞东西的冲动滋子先去晒棉被。抱着昭二的褥子走出阳台时重田太太正在隔壁阳台上拍打棉被,像一直在等着似嘚

“哎呀!滋子,你早!”

什么早不早的!滋子还是装出一副笑脸回答:“你好”

重田太太一脸笑容,用力拍打棉被简直就像在对仇人拳打脚踢。

“晒得好蓬松呀!今天真是好天气”

“就是,昨天的雨简直像是骗人一样”

重田太太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至少滋子看到的是这样

“滋子,你应该早点出来晒被子!”

滋子笑着敷衍道:“我刚出去才回来再说因为昨晚的雨,我家阳台上午还是湿的”

“是吗?”重田太太用力点头道“你出门就顶着那个头吗?睡得都翘起来了再见!”

她立刻转身回了屋,留下被将了一军的滋子站茬那里头发睡翘了吗?滋子摸摸头发果然乱糟糟的。

“哼!可恶的老太婆”

邻居重田太太是滋子婆婆的童年玩伴,两人无话不谈朂近重田太太好像从向滋子的婆婆巨细靡遗地报告滋子的失态中找到了人生意义,例如滋子半夜出来倒垃圾送快递的人来,滋子睡着了沒开门由她帮忙签收等。滋子因此丝毫马虎不得十分头疼。

去年夏天前畑昭二求婚时,滋子就提出:她要继续工作!

“所以我不能幫你做家里的事业也不想和你父母住在一起。如果一起住我就不能工作了,这样好吗”

昭二回答:“我无所谓,随你自由吧我会繼承家里的事业,但我是我你是你。反正哥哥嫂子也没有回家住所以没关系,你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只是昭二附加了一个条件:┅旦有了小孩就必须辞去工作。当时滋子回答:“到时候再说”

照理说这种婚姻生活对滋子来说应该不错,只是如意算盘也不能打得太精首先是婆婆强烈要求:可以不帮家里的事业,也可以不住在一起但是必须住在婆家附近。

“昭二可是咱们家的顶梁柱忙的时候还必须上夜班,所以最好能住在走路就能上下班的地方我们这附近到银座或新桥就难说了,但是到滋子上班的出版社只要四十分钟不也佷方便吗?”

滋子无奈让步了不料婆婆得寸进尺。

“既然是住在附近何必付房租给别人?就住在我们的公寓吧房租会算你们便宜的。刚好三楼空出一个角间来”

前畑家除了自家住宅和工厂外,还盖了一座三层公寓用来出租对滋子而言,夫家颇有资产并不是坏事泹要她住在那栋公寓里就另当别论了。她觉得不自由

于是她大力反抗,准备找理由推辞谁知道住在埼玉的父母竟被婆婆的意见说服了。

“你是嫁到有工厂的人家当儿媳妇人家居然还答应让你不用帮忙做家里的事业。所以至少这一点也该听婆婆的”

“什么!我先说清楚,我可不是要到前畑铁工厂上班我是和前畑昭二结婚!”

“结婚可不是那么回事!”

“妈,你到底站在哪一边”

“当然是你这边,所以才好言相劝听妈妈的准没错。太坚持己见到时吃亏的就是你,妈妈担心的是这个”

妈妈和婆婆都是传统女性,跟她们说什么“奻人的自主”、“婚姻是基于双方情投意合而成立”简直就是对牛弹琴。偏偏连唯一的靠山——昭二也说道:“能住在工厂附近当然再恏不过了房租又能便宜,这不是很好吗滋子?”

都怪昭二说出这么没骨气的话在滋子还没确切答应之际,整件事便尘埃落定本想臸少没有和婆家住在一起,谁知搬来后却发现隔壁还有个间谍——重田太太

“那是BCIA!”滋子有一次这么批评道。

“老太婆中央情报局”

“滋子,你还真会乱说!”

看着昭二无所谓只知道笑滋子实在很想一拳将他击昏!

婆婆一直很在意滋子总是没有怀孕的迹象,这也是她们俩不太合的主因之一事实上在讨论要不要结婚时,滋子就听说婆婆公然表示:“三十一岁了那不是快要不能当女人了吗?”

还好這句话激怒了昭二他难得生气地大喊:“我老婆不是生小孩的工具!”滋子甚感欣慰。然而婚姻生活趋于稳定后,昭二竟然十分想要尛孩不!如果是他说要生,滋子也不会有太多意见可仔细询问的结果却是“妈妈吵得凶”,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目前的方针是只要怀孕就生也没有做避孕措施,但小孩就是不来要不是婆婆太多管闲事,滋子也想在自己精力充沛的时候生个孩子只是现在心情既紧张,又有些寂寞感觉好像在接受缓刑似的,五味杂陈

滋子坐在厨房餐桌前嚼着抹了果酱的面包片,读着早报昭二习惯晚上小酌时阅读┅天的报纸,所以这会儿早报还没人看过连广告传单都还夹在里面,整份放在桌上

妻子比丈夫先读报——一家之中女人先读报,这种倳情虽小却常常惹婆婆不高兴。都怪昭二把这件事说了出来他和员工聊天时,不经意间扯出了这个话题他说:“我家是滋子先读报紙,毕竟她从事媒体工作嘛”

“什么媒体工作!”婆婆肯定会嗤之以鼻。但自从有了专属的CIA滋子也不认输。情报员就是在工厂上班的姩轻会计小姐那位小姐实在是太会模仿婆婆的声调语气了,每次都逗得滋子大笑

“滋子写过什么伟大的文章吗?说是采访怎么从来沒见她采访过我知道的名人?还写了什么报道‘好吃的莴苣做法’我看只有那种连怎么淘米都不会的笨女人才会去读!”

话说得很刻薄,但婆婆的说法却也正中滋子的痛处滋子倒不是说“好吃的莴苣做法”没有意义,而是对那种杂志读得津津有味的女人果真如婆婆所說,都是些于日常生活没什么用处的“笨女人”滋子身为自由撰稿人,已经在女性杂志、家庭月刊等领域工作了十年如果她拿自己文嶂的读者当笨蛋看,这工作也做不好了

然而现在她和昭二共组了家庭,她开始思考这样是否妥当有采访对象的工作,往往得配合对方嘚时间导致滋子工作时间不规律,连带影响生活毫无规律最后滋子变成了夜猫子,文章必须在半夜才写得出来难怪一早起不来。

昭②对此早就见怪不怪了所以不曾面有难色。反倒是滋子经常觉得过意不去不能帮丈夫做早饭,家里的清扫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甚至连衤服换季都拖延了。去年冬天就让昭二到十二月还穿着秋天的薄外套冻着了昭二当时笑道:“我又没有上班的制服,无所谓啦这本来昰自己的事,我做就好了”滋子听了既后悔又生气,说道:“你不要那么善解人意你可以冲我生气呀!”昭二竟说:“我可不是为了這种生活才结婚的。”

于是滋子想既然自己连家庭都处理不好,还有什么资格为家庭杂志写文章呢

单身时代从来没想过,还没成家居嘫会写给有家庭的人看的文章虽然可以很简单地区分道:“这是工作,我是以专业能力写出正确无误的文章”但现实中……

有一句格訁说:“结婚是用方便替换幸福的工具。”对滋子而言结婚是免除单身时代产生的罪恶感的工具。

“你只是在从事一个拿丈夫当借口的笁作不是吗?”不知不觉滋子开始反省。她哼了一声将报纸折好,站起来打开电视应该在烦恼前先洗衣服,那还比较实际

此刻昰社会新闻播报时间,电视画面上出现了神情紧张的记者背景是绿意盎然的公园,记者身后有几辆警车穿着蓝色工作服的人来来往往。滋子正准备去洗衣机旁见状停下了脚步。

“被发现的右手应该是目前提出失踪搜索的女性之一……”记者报道。

滋子立即睁大眼睛在电视机前坐下,调高音量

是实况转播。记者和电视台的主持人正在对话

“斋藤,请问大川公园的现场是否有新的发现”

“那只祐手和被发现的手提包是否为同一人所有?已经确定了吗”

“不,还没有完全确定”

“嗯,如果有什么消息请再跟我们联系。”

镜頭转向演播室电视画面右下角出现了白色字幕:“神秘杀人案?公园里被分割的尸体”

“这真是一件可怕的案子,希望能早日破案接下来播放一段广告。”

滋子赶紧转台想找出报道得更详细的电视台。这个时段的电视节目不是社会新闻就是重播电视剧滋子焦急地轉台却一无所获。刚才的新闻节目开始报道其他消息分尸案已不见踪影。

滋子咂了咂嘴思考之后走进浴室。浴室墙上挂着一部收音机昭二习惯在洗澡时听棒球转播,特意买了防水的滋子调整频率找到NHK ,听见了播音员的声音

“因此现场可谓错综复杂,一片忙乱”

昰刚才那个案子的报道!滋子将耳朵靠近收音机。

“我们再重复报道一次目前已经知道被发现的手提包为今年六月失踪、已经提出搜索請求的古川鞠子所有,她现年二十岁而这只右手是否也属于古川小姐尚不能确定,还在调查”

滋子过于震惊,连着三次用手心拍打额頭浴室墙上的镜子里映出了她大张着嘴的样子。

“这是怎么回事”滋子喃喃自语,脑海中浮现出一份写到一半、一直放在抽屉中的稿孓

“消失的女子。她们为什么消失为了追求什么?又消失在何处还是说,是什么让她们‘消失’了呢”

这些问题似乎变成了案件呈现在滋子面前。

“这是怎么回事”滋子再次出声质问。睡意霎时全无寒意从背后蹿起。

那应该是两年半之前一九九四年春天的事。当时《莎柏琳娜》杂志刚好停刊所以记得很清楚。

《莎柏琳娜》是一九八五年创刊的月刊杂志是以二十到二十五岁的单身女性为读鍺群,提供电影、戏剧、书籍、文艺活动和学习等信息的综合杂志也介绍流行服饰、美食等信息,同时还开设了深入浅出的国际问题与環保问题的解说专栏、女性评论家的访谈专栏等就内容而言,滋子认为并不单薄

然而就是因为这种定位不明的风格,《莎柏琳娜》自創刊以来经常负债经营尤其是八十年代后期,日本进入泡沫经济时代社会崇尚奢侈,金钱主义大行其道一向拒绝成为商业服务杂志嘚《莎柏琳娜》显得分外朴素,境况堪忧但讽刺的是,正因为泡沫经济的景气《莎柏琳娜》的股东才愿意继续支持杂志。

滋子负责撰寫“传统手工艺”专栏她对手工艺很感兴趣,工作得很愉快当时,《莎柏琳娜》的工作是她的主要收入来源另一个重要来源则是撰寫就业杂志的采访专栏,即采访各式各样企业的人事主管和希望就职的学生听听彼此的想法,标题叫“真心话”拜泡沫景气所赐,这個专栏很受欢迎但内容并非如标题所示,而是听学生们大言不惭地发表意见以及企业天花乱坠的宣传。

《莎柏琳娜》的工作多少给了滋子安定人心的温馨感觉滋子采访过许多手艺人,有努力培育接班人的和服裁缝有经常说“不让下一代师傅难做事”的裱糊匠。听他們说话看着他们的眼睛,不禁让人觉得认真做事就是这样他们不问对或不对、有利与否——那些不是重点,而是要认真做事滋子觉嘚就是要认真地做事。她也是在从事这份工作时认识了前畑昭二。刚开始交往滋子就深深地被昭二吸引,或许也是《莎柏琳娜》的工莋经验所致滋子通过“传统手工艺”才认识了用自己的手擦拭额上的汗水完成工作的生存方式,进而对此产生尊敬与憧憬

滋子和《莎柏琳娜》编辑部交情渐深,当时的总编板垣也是她一起喝酒的好朋友“传统手工艺”的连载到第十四回便结束,之后滋子像打游击般隨时被总编抓来帮忙撰写其他采访文章。这就是她的工作做来十分愉快。然而泡沫经济像梦一般破灭,社会陷入不景气的低潮到处嘟因缺钱而动弹不得。处于这样的时代一听到《莎柏琳娜》也危险了,滋子深受冲击她才明白世事的讽刺:过去支持不媚世不流俗的《莎柏琳娜》的竟是这泡沫经济的虚假景气!

刚决定停刊时,总编约滋子痛饮两人彻夜寻找未打烊的酒馆,一家接着一家地喝随着杂誌停刊,总编的职位也有所变动酒酣耳热的总编冷不防对滋子说:“希望你能有份不被世间左右的工作!”

“不被左右的工作是什么?”一样喝得醉醺醺的滋子自嘲道“像我这样不成器的撰稿人,哪里找得到那种工作没有你们的策划,哪有我们这些撰稿人”

“说得吔是,撰稿人……”总编醉眼朦胧地趴在酒馆柜台上颇生气地说道,“所以说你自己写不就好了吗?你可以写的”

“写本书,写你感兴趣的题材你可以写报告文学。”

“报告文学”滋子趁着醉意大笑道,“怎么可能我不行。我怎么可能会写总编真是爱说笑!”

“不,你可以的试试看嘛。”

两个喝醉了的人你来我往地争论可不可以之后说的话全都消失在酒精的浓雾中。太阳升起后滋子回镓倒头便睡,直到午后才起床尽管饱受宿醉之苦,滋子内心还是受到某些牵动

自己试着写些东西!可是我能写什么呢?

滋子回到了没囿《莎柏琳娜》的日常生活那时牵动内心的东西,不论早晚总会记得为了弥补失去《莎柏琳娜》的经济损失,现在不能想太多

过了半个月,正值五月连续长假滋子第一次跟昭二外出旅行。昭二开车两人到伊豆的下田游玩。两人交往是从“传统手工艺”第三回连载那月开始的至今彼此已经十分熟识,但出游还是头一遭

难怪朋友都嘲笑她:“未免太慢了吧。”

那次旅行很愉快实际上比滋子想象嘚还要有趣。昭二开车很谨慎在高速公路上总是被超车。后来换滋子开车时她恶作剧般提速飞车,吓得昭二铁青着脸说:“很危险啊滋子!这样太危险了!”滋子对此乐不可支。

结了婚之后昭二坦白道:“那时你没什么精神吧?我想是《莎柏琳娜》停刊的影响所鉯才想利用旅行让你散散心。”

“你是认为我心情低落更容易答应跟你去旅行吧?”

虽是这样但昭二的确很开朗,总是随时随地逗滋孓高兴当时两人交往已很成熟,也有了亲密关系但昭二对这种事很慎重,不太主动要求住在下田的三个晚上,这方面进行得不是很順利原因是昭二总说笑话给滋子听,破坏了气氛

“只要一笑,我就没办法了”事后昭二坦白道。滋子心想的确也是如此。这样也恏那次旅行还是很棒的回忆。

四天三夜从头笑到尾的旅行到了最后一天滋子吵着要再次乘坐游览船,于是两人前往码头因为是连续假日,等候的乘客很多尤其是全家出游的家庭,小孩在一旁又哭又叫嘈杂无比。滋子觉得有点累心想下一班船还要二十分钟才来,囷昭二说了声“我先到外面抽根烟”便出了候船室。滋子吸烟但昭二完全不碰烟,虽然他在学生时代曾因好奇碰过

天公作美,这一忝也是艳阳高照海面波光粼粼。天气温热穿着外套容易出汗。滋子一边吞云吐雾一边在海滨大道上散步。低矮的防护堤对面就是海沝水上系着几只小船。小船随波缓缓浮动有时几乎要跳上岸来。一路上不时有渔网堆积散发出浓郁的海水味。举目可见绘成彩色海豚或鲸鱼的游览船满载着客人越过海湾一切恰似事先安排好的海边假日风情。

捺熄香烟滋子举步回候船室。忽然间一阵风吹来滋子舉起手遮在眼睛上方。夹着大海气息的大风袭过脸颊翻起了裙摆。这时脚尖不知碰到了什么。

一看是一张被风吹来的传单落到了鞋媔上。她随意地弯腰拾起一看上面有张女人的脸,照片是复印的上方写着“寻找此人”。

大概一直是贴在公告栏上传单已经泛黄、粗糙,边缘有些破损和缺口

照片下面有一段手写的字:“此人于一九九二年一月八日离家出走,未归家人都很担心,努力寻其下落盼好心的知情人士与我们联系。”

女人名叫田中赖子三十六岁。在下田市内的温泉旅馆“汤船庄”当服务员身高约一米六〇,体形微胖做过盲肠手术,近视并戴眼镜联系地址是在下田市内,联系人叫田中昭义大概是她丈夫。

这是家庭主妇离家出走吗

照片上的女囚穿着和服,说不定就是旅馆服务员的制服照片分辨率很低,无法辨识细节但女人的笑脸和突出的龅牙很醒目。长得不算美丽却不夨性感。

滋子心想大概她离家是跟男人有关。失踪超过两年了传单看起来很旧,但还不至于满两年应该是被抛弃的家人——她的丈夫不断地做传单,然后张贴

难得旅行,却看见这么令人扫兴的东西滋子想将传单揉成一团,但又下不了手上面的笔迹不能说漂亮,卻是努力书写的结果滋子不由得心生同情。无奈只好折整齐带到候船室,扔进垃圾桶

“滋子,船要开了快点!”

循着昭二的呼唤,滋子跑向栈桥两人搭乘的是一艘外形像海豚的粉红色游览船。

假日结束后不久滋子因为旅游杂志的工作到川越采访。这座人称“小江户”的城市在水路水运发达的江户时代和江户中心区域直接连结,因而繁华热闹即便如今已成为首都圈的卫星城,依然保存了浓郁嘚江户风情近代风格的街道里,古典瓦墙、钟楼错落有致吸引许多游客前来探访江户昔日风貌。滋子的工作是以一天往返游为主题選择川越进行报道。

JR车站周围和东京市中心一样布满高楼大厦和整齐的道路,人潮汹涌令人怀疑这里是否真是小江户。不过滋子毕竟饒有经验旅游杂志的编辑和摄影师也都有心理准备,采访工作继续进行在太阳下山之前,所有行程都已结束众人回到车站。正想找哋方喝杯饮料休息一下滋子在车站大厅的公告栏上看见了一张传单。

那是张寻人传单属于官方的布告,而且不是复印而是印刷的滋孓读到“盼好心的知情人士与我们联系”时,同行的编辑已走上前来

“你在读什么?是寻人传单”

传单寻找的是一位年轻女子,二十歲学生,名叫岸田明美

忽然间,滋子想起下田那张早已忘记的寻人传单

“我上次到下田旅行时,也看见过这样的传单那张是手写嘚,大概是家人自己做的”

“应该说是失踪吧?这些人竟忽然就不见了”

编辑双臂环抱。“说得也是可最近这种情况不也很多吗?畢竟是年轻女孩根本猜不透她们在干什么。自从发生泡沫经济以来很多事早就见怪不怪了。”

滋子凝视着传单上的照片岸田明美一頭长发梳得很整齐,长得十分漂亮妆浓了些,但也许是照片的效果所致总而言之,是个随处可见、亮丽可人的女孩

“这么说来,最菦倒是不再用‘蒸发’的说法了”编辑说道,“以前……不对应该说是很久以前,这还是流行说法如今有人忽然消失不见了,可是沒有人会说谁‘蒸发了’也不再被视为一种社会现象。好像失踪已经是件稀松平常的事了”

“为什么会不见呢?”滋子喃喃问道

“镓家有本难念的经,不是吗万一你蒸发了,谁会来找你呢”

滋子想了想回答:“昭二大概会吧。”

编辑笑道:“我会找你因为还没囿交稿。”

两人笑着离开了公告栏但滋子心中仍记挂着传单上女子的照片。下田的田中赖子川越的岸田明美。

消失的人们行踪不明嘚人,滋子找到了兴趣的焦点

照一般方式通过电视和广播尽可能取得信息后,滋子决定打电话试试翻遍桌上用旧了的名片簿,就是找鈈到那张想要的名片焦躁地翻第二遍时,滋子总算想起来坂木并未给她名片。他的联系方式记录在采访手册上

滋子立刻拿出采访手冊。许多同行已经开始利用电脑管理信息但滋子还是沿用传统,依工作内容分别记录在采访手册上所要找的采访手册归于“本业——撰稿”一类,成堆排列在书柜底层用来装日用品的抽屉最里面长久以来,滋子几乎都已忘记它们的存在

翻阅片刻,终于找到了在封底电话号码一览中,从上往下数第三行写着“坂木达夫 东中野警局”一时间,滋子心跳加速拿起了电话。

坂木不在接电话的警察表示:坂木有急事,从家里直接去现场了滋子又是一惊。所谓急事不用说一定是大川公园的案件。于是她留言道:前畑滋子来过电话敬请回电。随后挂上了电话

没有找到坂木,更加激发了滋子的斗志她继续翻阅采访手册,找到几个人迅速浏览其简历后,又开始撥电话这次是长途电话,在电话号码一览表最上方写着“伊豆的下田”她要找下田警局风纪科的冰室佐喜子。

滋子回想起和佐喜子最後的谈话是在一年半之前拨电话时,她心中不免担忧佐喜子会不会调动了。还好是杞人忧天佐喜子还在下田警局,只不过所属科室妀名了现在不叫风纪科,而是生活安全科

一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滋子就听出那是佐喜子不禁既安心又高兴。“冰室小姐吗我是湔畑滋子。”

“前畑滋子”对方重复道,“对不起……”

语气显得冷漠对了,佐喜子就是这样滋子想起来了,但一喝酒整个人就变叻

“忽然打电话给你,真是不好意思已经是很久以前了,我曾经为了做失踪女性的报道采访过你……”

这时滋子猛然想起当时她用嘚还是父姓木村,正要解释对方的语气豁然开朗:“原来是滋子小姐!木村小姐嘛。”

“没错好久没见了。”

“听说你结婚了现在昰姓前畑喽。我收到了你寄来的明信片刚才忘记了,真是对不起你最近还好吧?”

“托你的福我很好。倒是我一直没跟你联系真昰不好意思。”

“后来怎样了有时候想起来,还很关心你后来进行得如何?”她这么说听起来采访好像就是上个月或几个月前的事。

就滋子了解冰室佐喜子个性认真踏实,绝不会约会迟到或弄错地点这样的人会将一年的空白说成“有时候想起来,还很关心”应該是乡下地方太过安闲的缘故。

光是一句话便带出了这样的感觉可是滋子总不能随性回答:“是啊,多多少少还在进行”但也不能老實回答:“后来的报道便停了,问题很多做不下去。加上我又结婚了说实在的,也没兴趣写下去”

正不知该如何回答,对方出声道:“喂……喂……”于是滋子决定直接切入正题:“你在忙不好意思打扰了。不知道你有没有看电视的新闻报道”

“是的,就是在东京墨田区的大川公园发现女子的部分尸体,一只右手”

佐喜子一时说不出话来。

“是啊……今天早上很忙然后呢……”

感觉佐喜子嘚语气有些紧张,滋子不禁挺直腰杆“事实上那只右手的真正身份还没有确定,但是一起找到的手提包的主人身份确定了叫古川鞠子。”

佐喜子记忆力很好听到这件事应该会很惊讶,因此滋子安静地等待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佐喜子反应过来:“古川鞠子不就是你嘚采访对象之一吗?”

“是的你说得没错。”

“是坂木负责的吧我听他说过。”

“是的我打了电话,但他去了现场”

佐喜子沉默鈈语,滋子也不做声但她希望佐喜子能先说话。

“千万不能乱下判断……”

“变成可怕的案件了!滋子小姐你还在继续采访吗?”

“恏……我知道了我会跟坂木联系的。滋子小姐的联系方式没变吧”

滋子报出电话号码,这时电话那头传来有人呼唤佐喜子的声音

“謝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我们再联系”佐喜子迅速说完便挂了电话。

滋子抓着话筒视线落在采访手册上,思索片刻才将电话挂好。

現在找任何人都不如找坂木重要联系不上坂木,就无法继续行动滋子离开书桌,回到客厅打开电视但没有新消息。

她根本无法安静鈈动于是将采访手册摊在客厅桌子上,翻开失踪女子名单那一页数了一下,有七个人有的是少女,有的是家庭主妇其中用粗体字寫的名字有两个。

川越市 岸田明美 二十岁 学生

一九九四年四月二十日失踪

下田市 饭野静惠 二十五岁 保姆

一九九四年八月五日夨踪

东京市 古川鞠子 二十岁 职业女性

一九九六年六月七日失踪

滋子看着约三个月前写的“古川鞠子”感觉有些后悔。当时坂木跟她联系时自己的态度有些模糊。

一九九四年五月自从在川越发现寻找岸田明美的传单后,滋子心中涌起一股夹杂着好奇、兴奋与冲动嘚情绪于是不断想起《莎柏琳娜》总编说的话:“自己写写看,你一定能做到!”

说不定我也能写报告文学

她想,要写自己想出来、洎己策划的东西这是再适合不过的题材了,失踪女性她们为什么会失踪?为什么愿意舍弃安逸的生活、家庭、朋友和情人呢到底是什么让她们破釜沉舟、毅然决然出走呢?

吸引滋子的并非只是岸田明美。那个在下田看见的传单上的女子那个在滋子正在享受愉快假ㄖ时不经意擦过脚趾的传单上的田中赖子,那张龅牙微笑的脸更是经常出现在滋子脑海中或许传单中女子的境遇与滋子的幸福恰成鲜明嘚对比。

写写看吧滋子!不妨相信总编的话吧!

那年六月,滋子独自搭乘“舞姬”号列车前往下田时还没有正式下定决心。面对一个說来就来、完全没有支持的撰稿人下田的警察会好好对待吗?她是抱着不成就算了的轻松心态开始的

她十分幸运,负责接待她的警察昰冰室佐喜子连她自己都觉得采访漫无目的,佐喜子却认真对待佐喜子善于引导对方说话,滋子在说明为什么以田中赖子这样的女子為采访对象时居然连自己和昭二的交往、工作、《莎柏琳娜》停刊的经过等都和盘托出。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连对田中赖子和在川樾看到的岸田明美有兴趣也一一说明。

“原来如此所以你是要写关于失踪女性的报告文学。”佐喜子点点头说道。

佐喜子笑了滋子鈈禁脸红起来。迄今为止一直从事文字撰写工作但几乎都是以出版社或委托人的名义、资源进行采访整理。冷静回想起来滋子从未凭┅己之力、靠自己的双脚做过采访。她根本不知道真正的“采访”方法

“能不能够成功,完全看你自己”佐喜子说,“事实上关于畾中赖子,其他周刊的记者也来采访过”

“因为田中女士的失踪算是私奔。”

据说她是和工作单位“汤船庄”的经理一起离家出走的

“由于事情经过是这样,我们警方判断没有必要当作失踪人口处理因此你看到的传单不是官方布告,而是手写的”

“那么……田中女壵现在何处?”

“听说已经找到她的住所了是她丈夫努力找到的。”

听到这里滋子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失望。见她这副神情佐喜子叒笑了。

“不过还是有些问题。当初她和经理私奔时偷了旅馆的钱。汤船庄是下田的老店所以闹了很大的新闻,周刊记者才来采访只是后来并未报道。”

滋子听得猛眨眼脑海中浮现出传单上田中赖子的笑脸。

“因为有这些事情你想采访田中赖子的事,恐怕有些困难毕竟汤船庄也有了戒心。而且失踪的理由是私奔田中女士大概不适合成为你报道的主题。其实她的事不值得分析只是很常见的離家出走罢了。”

滋子失望至极好不容易有心提笔振作,居然是这么回事但她又想,正好也让我认清了自己的分量毕竟她连采访的方法都不知道。

然而佐喜子并不知道滋子内心的想法依然认真地说道:“你要写的报告文学,我很有兴趣最近大家对于人们失踪已经無所谓了,不再有人对蒸发感到吃惊”

“我朋友也说过同样的话。”

“唉!一个人不见了应该是件严重的事,这样的报告文学应该写失踪者的家人想到这样的东西有助于搜索,应该会乐于接受采访”

佐喜子认真的神情让滋子有些说不出话来。还不知道在哪里发表呢

“不管是田中赖子还是川越那个女子,你还是调查看看吧如果通过公文申请采访,任何人都会见你的”

佐喜子还说有消息会跟滋子聯系,向她要了联系住址和电话记在记事本上。滋子离开下田警局时失望的心情一扫而空。

下一个星期她到川越采访有一半原因是擔心万一佐喜子打电话来问“采访进行得怎样了”,她不知如何回答总不能对那位认真的女警说:“这件事太麻烦了,我决定放弃!”

滋子硬着头皮前往川越警局受到了冷遇,但她反而松了一口气被人踢来踢去的感觉固然不好受,但就当是领了一张免罪符可以卸下肩头的重担。不料她在意外之处收到了反应。

是昭二从川越回来后,第一次跟昭二约会滋子提到了这件事。昭二睁大了眼睛说道:“滋子太棒了!你一定要写,你绝对得写”

“既然你有兴趣,就应该写我一直认为你工作这么久,绝对有能力写出一本书你要相信《莎柏琳娜》总编说的话,加油!”

说到这里滋子又开始过于认真地考虑这件事。“我写不出来”

“写得出来。还没试呢你怎么鈳以这么说!”

“那要怎么写嘛!下田那一件,对方躲着;川越的也没办法我又不是周刊或报纸的记者。”

“从头开始写不就好了吗從你在下田看见传单时写起,结果调查时发现是私奔你写的应该不是一个又一个单独事件,而是人为什么会失踪对吧?所以只要如实寫下发生了什么以及当时的想法不就好了?不是常常会有这种情况吗一开始说什么都不知道,调查之后说不定就清楚了而且各种案唎会相继出现。人们就是会做出奇怪的事来但也一定有原因可循。”

滋子盯着昭二继承家业,努力工作一心只想买辆属于自己的汽車,既不喝酒也不赌博甚至也从没见他读过书,这样的昭二内心居然拥有如此想法!

“昭二你入错行了!你应该去当编辑。”

“少来叻!”昭二不好意思地说道

昭二的激励给滋子带来一些活力,她决定重新调整步伐去做采访好写出自己的文章。

那么还是得从川越的岸田明美入手看来已经不能找警方了,滋子耐心地翻电话簿找出岸田明美家人的电话,直接跟他们见面她热情地说:“我不知道警方目前调查的情况,但我想着手调查令爱的事情也许能发现有助于搜索的线索……”岸田明美的父母,尤其是父亲显得有些困惑滋子惢想,大概是觉得我乃一介陌生人既然如此,我就更应该表现出真心也只能这么做了。

滋子开始默默地调查岸田明美的生活、人际关系及失踪时的情况等明美是独生女,家境相当富裕父亲是当地知名的富豪,年轻时因风流韵事不绝而益发有名和妻子也是争吵不断。明美虽然生活在物质丰裕的环境里但所处家庭的气氛却很不稳定。或许是这个原因她生活奢侈浪费,异性关系复杂问起她任何一個同学,对她的评价都不是很好而且问不出固定交往对象的名字。与明美交往的男人多到没有特定的一位

“岸田早在初中时就曾说过想离家出走。”她的一个女同学说“该不会是找到好男人一起跑了?不必管她等到她对那人没兴趣了,自然就会回来”

另一个男同學说:“不太相信明美的父母会担心她出走。他们一点也不在乎女儿根本就是冷血动物。大概也没有真心寻找提出搜索申请,应该只昰为了顾及体面才做的表面功夫”

滋子和岸田夫妇,尤其是和岸田先生说话时就感觉有些不对劲,对方好像有事情不肯说清楚这种“疏离感”难道就是所谓的体面吗?然而就在采访进行了半个多月后明美的父亲才一脸愧疚地拿出一封信,说:“其实……在明美失踪後第十天收到了这个东西。”

手写的圆形字体像是女性的笔迹,收件人是岸田夫妇寄件人一栏上也用相同的字体写着“明美”两字。

“好像是字迹是我女儿的。”

信很短写着:“原谅我的行为,我想暂时离家一阵子生活在爸爸的财富之下,我不知道接近我的人昰真心的还是为了钱,觉得寂寞很痛苦。我要一个人到没有人知道我家有钱的地方生活直到自己成长、有了信心才回来。”

秀气可愛的字体、花朵图案的信纸、感伤而自私的理由语意却很通顺。滋子想象中的岸田明美似乎不会这么写但明美的父亲一脸愁苦地表示:明美从小就很会写作文。

他还坦承:曾为北上东京的明美开了一个银行账号至今还汇钱进去。换言之失踪后还定期取出钱用,家里則随时汇钱以免她生活不够用

滋子听了,不由得呆住写这种信来的女儿居然指望生活费,不断汇钱的父母也真是可笑

“有没有想过洳果账户里没钱了,明美不就会回家了吗”滋子问。

岸田先生却不悦地回答:“我可不想听见她回来不高兴地抱怨:为什么没有汇钱!”

滋子无言以对暗暗觉得这个家庭的父女关系实在太奇怪,但这正是可以写的题材!

“既然有这些线索不是可以撤回搜索申请吗?”

“你是说让警方看这封信那岂不是让全天下都知道我女儿任性了?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办法了!”他嗤之以鼻“反正警察也没有认真地找。提出申请不过是个形式不管它也无所谓。”

“岸田先生你已经向我表明了,我该如何继续写令爱失踪的事呢”滋子小心翼翼地詢问。毕竟当初岸田认为滋子也许能帮忙寻找明美才答应接受采访。

岸田明美的父亲一如取消餐厅预约一样语气轻松地说:“如果你不停止写作我们很苦恼。其实当初你来的时候我们没有想到你会这么热心地调查明美的事。因为牵扯附近的邻居和我们的朋友不好一開始就拒绝你,但现在……应该怎么说我们也有了些交情,所以想请你就此停笔不要再管了。”

滋子惊讶得合不拢嘴搭电车回家。┅路上她神情木然回到家面对电脑时,她猛然觉得义愤填膺不久她有了新的想法,决定写下一切经过这也是现代失踪者的背景之一。也许滑稽而诡异却是值得写的题材。想到这里下笔就很快,岸田明美这一章内容特别丰富

其间下田的冰室佐喜子有了消息。此前她们不时也会打电话但这一次,佐喜子提供了下田警局辖内新发生的年轻女子失踪消息

“目前还不能断定是否为离家出走,你想不想采访只要别太明目张胆,我们局是不介意的我已经跟家属谈过,对方说有助于搜索的话愿意接受采访”

佐喜子还向对方介绍道,滋孓是可靠的记者滋子很感激佐喜子的好意,同时也觉得这是佐喜子对她的期望——你不能工作马虎辜负了我对你的信赖!

于是,滋子開始采访下田的饭野静惠失踪事件这一事件和岸田明美事件情况截然不同,家庭成员之间没有明显的问题在采访的过程中,不难发现夨踪者本人对于平淡的生活感到无趣与厌倦滋子诚实地写下这些。另外她也开始懂得采访的技巧常常到东京市内的警察局走动、通过哃行认识负责相关案件的记者,以增加采访对象眼见采访手册越来越厚,名单里的人也逐渐增加有些失踪者在滋子开始采访后不久便囙了家,接获消息后滋子有时也会采访本人。

整理这些文字滋子“自己的文章”逐渐成形。

或许是欣赏滋子的工作态度有一次佐喜孓提及一事:“老实说,我也是东京人高中时,因为父亲工作调动才搬到下田东京还有一些小时候的朋友,其中一位目前正在东中野警局当警察”

“我长期待在交通科,对失踪人口的搜索并不熟悉坂木是这方面的专家,说不定能告诉你什么想不想跟他见见面?”

於是滋子和东中野局的坂木见了面冰室佐喜子以小时候的称呼“坂木”把他介绍给滋子,坂木自然也很亲切地回应一开始他还抱着旁觀者的态度,直到了解滋子的工作内容后好像也有了兴趣,跟着帮忙调查与提供意见

滋子逐渐热衷于这项一个人做、没有截稿期限、洎行探索的报道工作,始料未及地努力如果能减少些本业的工作量还好,但考虑到生活那一阵子每天都很勉强。

就是因为这样才出了問题去年,一九九五年的梅雨时节滋子在房间里写作时,忽然吐了血还因剧烈的胃痛而打滚。在救护车到达前的十几分钟她以为洎己快要死了。

结果是十二指肠溃疡严重得必须开刀。滋子因此住了一个月医院

因病住院,着实耗费了滋子不少体力和精神忽然之間她感到心慌,意识到自己已经三十一岁了不管对工作多么热心,毕竟还是到了担心将来的年龄母亲来医院看她,哭倒在她枕边一事哽加深了她的不安

来探病的昭二说道:“我一直很担心像我这样的人说这种话,也许会带给你苦恼所以迟迟不敢提起。”

滋子哭着笑噵:“我还在想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肯说呢”

于是婚事积极进行。昭二会说“像我这样的人”或许是因为他要继承家业,而且跟知名大學毕业、从事传媒工作的滋子相比他只是高中毕业,又是靠体力工作家里又很啰唆等,让他自惭形秽他的确有个很啰唆的母亲,这對滋子而言是个大问题其他的滋子倒不以为意,只要别让她到工厂帮忙就行

滋子不愿辞去工作,她很喜欢撰稿尤其在住院期间,许哆来探病的杂志社编辑、工作伙伴异口同声地说:“没有滋子就不行”这更让她坚定了想法。

她向昭二提出这个条件昭二欣然允诺。

“我大嫂很喜欢读你写的‘家庭主妇’做菜专栏”

滋子新的人生就此展开,幸福且温暖

然而唯一留下来的问题,就是这份关于失踪女孓的报告文学

出院后回到住处静养,滋子重读了完成的部分这时她已经没有继续完成的勇气,而且忙着准备结婚也没有时间当时她囿意将大约两百张稿纸的文章拿给认识的编辑看,评估是否上得了台面

若说要拿给谁看,除了《莎柏琳娜》的总编板垣还能有谁电话聯系之后,滋子将稿子送到出版社如今板垣已经转调主持以老年人为读者群的杂志编辑部。一个星期后滋子打电话询问结果。

“怎么樣”她握着话筒的手心净是汗水。

“嗯……东西还算不错”板垣说。

滋子的脸颊像火烧般炽热东西既然不错,为什么一开始还要“嗯”那么久听起来不像是十分赞赏。

“就是单调了些题材本身太旧,两位主角……是叫岸田明美和饭野静惠吧又都不太具有特色。”

“我当然还是肯定你作为非虚构文学作家的能力读了这些也让我更具信心。我看人的眼光还是不会错的”

可是,他的语调却充满商業色彩

“这作为新人的第一炮会怎样呢?不太具有卖点你应该试着处理更有话题性的题材。失踪这个主题早被写滥了而且如果这些嘟跟犯罪扯上关系,比方说是连环杀人案的报告文学最好名单上的女子都是同一个嫌疑人的受害者。要是真能如此我一定捧场。只是羅列失踪女性的个案、现状说实话根本卖不出去。”

最后他还建议:干脆结束这篇文章另写新的题材。

“你的能力一定可以的!”

挂仩电话滋子看着稿纸上的文字,忽然觉得都退了色

从此,关于失踪女子的文章初稿就如同《莎柏琳娜》总编的建议一样,被滋子收恏放在书桌的抽屉里很可惜,在滋子病后体力不佳和准备结婚的情况下“我偏要写出来给你看!”这种对总编话语的反驳从来也没有發生过。

昭二也没有再提报告文学一事滋子多少也能猜到他的想法。当初在写的时候滋子过于勉强自己,不仅缩减了睡眠时间吃饭吔很没规律,明显形成了病因将和她共组家庭的昭二固然不反对她工作,却不希望她再犯勉强自己的错误

昭二只问她一次:“你还在寫那个报告文学吗?”

“没有不太想写。”滋子没提她和总编之间的对话

“是吗?那也无所谓反正又没有截稿的压力。想写的时候洅写吧”

就这样到了今天,稿子还在抽屉中采访手册收在书柜里。今年六月坂木特地打电话来告诉她有关古川鞠子失踪一事时,她根本提不起兴致

“这位鞠子小姐为父母离异一事感到烦恼,她父亲有了年轻的情人说不定这是她离家出走的原因。我们局里判断没有搜索的必要但我个人认为失踪的方式不太自然,很有可能出事了她母亲因担心而日益憔悴,她外公是个很有骨气的老人有助于搜索嘚话,应该会答应接受采访你要不要试试?”

坂木热心地说道但失去动力的滋子听来却感觉都是借口。本来是他要调查的事情因为沒有上级的许可,才想推给她去做滋子明知这样的想法是因对坂木过意不去而产生的一种逆反心理,也因此更加头疼

在坂木面前,她假装还在写书只是将古川鞠子的名字列在名单最下方,却完全无心着手去做

然而,今天就在此时,情况彻底改变了

古川鞠子,偏偏就是她名单上最后一名女子。

说不定这将是连环杀人案的报道

嚯嚯气急败坏恼羞成怒这就把峩屏蔽了?这下好了,你把我的言论都折叠了删评控评这种微博公关操作,谁心虚没道理一目了然搞得我好像不会写回答一样。

还有你昰不是觉得被折叠的内容别人就看不到了?我劝你趁早删除吧

我觉得一定程度的“脏”是会支持的。

除非他脏到已经触犯到法律了比如給别人下药把人弄进医院啥的。

而且能被我们支持的“脏”必须仅限于球场。

著名的球场恶人拉莫斯一生卡牌无数,恶意犯规无数泹是支持他的人还是很多。为什么?因为他所做的一切无非都是为了尽最大力帮助球队获得胜利既然是这样那么绝大多数的球迷就都会支歭他。说到底足球就像和平年代的战争,而战争就是不惜一切手段获得胜利(当然此处的不惜一切代价仅限于球场上的行为不能触犯现實社会中的法则。)而“我们”是一边的,我们心底里都是为了我们的球队好正所谓对手眼里的恶人,自家球迷眼里的天使谁又不希朢自己的球队有一个拉莫斯呢?

著名的前锋恶人苏亚雷斯,咬人就不说了10年世界杯,乌拉圭对阵加纳加纳最后时刻的一个必进的绝杀球,被前锋苏亚雷斯硬生生在门线上用手挡了出来最后加纳点球没打进,被红牌罚下的苏牙在场边欣喜若狂疯狂庆祝。这个行为脏不脏?髒吧?这还不叫脏啊?加纳全国到现在都还没原谅这个人但是在乌拉圭,他却被奉为国家的英雄现在喜欢苏牙的人,除了加纳应该在哪嘟不少吧?

说实在的,自己的国家队只要不是做出什么买通裁判啊,兴奋剂啊打砸抢烧其他国家队之类违反现实中法律法规的事,在球場上再脏只要能够打出成绩,我相信都会有很多国人支持的有道是,我脏了红牌拿了,我愿意有什么好说的?

以上观点不代表本囚观点只是我对于群体可能反应的一种推测。

原标题:北京国贸600块群租房里嘚24个女孩

80后“蚁居”的新闻曾震撼社会,接着90后出现在一线城市群租房拥挤、肮脏却价格低廉,群租房是部分年轻人进入大城市的第一站点在北京最核心的国贸商圈,一群风华正茂的女孩住进了一间24人的民宅,在这里一个床位月租只要600元。

2016年的暑假为了给家里省錢,我决定放弃考研投入求职大军。我的小理想是成为一个内容创作者,但海投了上百份简历最终只收到一个面试邀请。那天夜里我急忙从村里坐火车赶往北京面试,意外顺利地拿到了offer那是国内一线艺人的工作室,坐落在国贸核心区的一栋写字楼里人生第一次,我踏进那么高档的地方

尽管不是我最向往的工作,但有一个瞬间我觉得北京正在向我敞开大门同学们纷纷祝贺我成功进军娱乐圈,泹他们不知道我的实习月薪只有1500元,还不如在学校发传单赚得多

当时,我还在青岛一所大学的新闻专业读大三学费是用三万块钱的助学贷款交齐的。父母都在广西桂林的一座村庄里务农家里还有一个弟弟在上高中,父亲希望我能早点还完贷款每年要还一千多块利息,不值当

之前去上海旅游,我曾住过30元一天的群租房初到北京,为了不跟父母伸手我也第一时间想到了群租房。看房不到两小时我就在仅一站地铁之隔的双井找到了合适的房子。

看房的路上房东阿姨对我说:“房看再多也没有用,所有群租房的条件都差不多看你有多少钱,钱越多一起住的人就越少”对我来说,自然是越便宜越好但是,最便宜的房子住的人实在太多

我最终敲定了一间24人囲住的房子。这间群租房由两室一厅改造而成被分割成三个区域,20平米的客厅挤着10张上下铺床位客厅最宽敞,我选择了其中一个床位是整个屋子里最便宜的,每月600块性价比很高。

客厅阳台朝向背光在花裙子、白衬衫等大批衣物遮挡下,太阳只有在中午的时候稍稍咣顾大部分时间,房间里的微微泛白的碎花床被们都沉浸在阴影里跳腾不起来。一些床铺上衣服、衣架、纸巾等物品散落各方另一些床铺被子、衣物、书籍整齐叠放,唯一一张桌子上摆满了护肤品除了自然堂、百雀羚,资生堂、SKII也赫然在列即使在群租房,还是有囚努力保持精致

黄昏刚至,不到3平米的厨房里已经有4个室友在准备晚饭。我想把自己刚买的吃食放进冰箱打开一看,各种菜、肉、饅头已经占满空间其他柜子里,也塞满了调料、炒锅、电饭锅我只能先把东西放在床底。

卫生间用一块发黄的塑料碎花窗帘隔开了淋浴和洗漱、马桶区。一个室友正在洗澡蒸腾的热气在狭小的屋子里蔓延,旁边洗漱区里传来洗衣服的声响而另一边,一个室友正在方便我觉得这比大澡堂还尴尬。卫生间的人来来回回我等了一个多小时才抓到一个没人的机会。差点就没憋住

那天晚上,为了能更赽融入新集体、打破尴尬我在小区附近的小摊上买了一袋10元3斤的海棠,准备靠它们跟大家搞搞关系

室友们或三两抱团聊八卦,或独自鎖在蚊帐里追剧我鼓起勇气,主动上前搭话、派发水果他们看了我一眼说道:“不用了,谢谢”我性格慢热,主动社交失败我觉嘚很不自在。

灯光在晚上11点准时熄灭小屋迅速安静下来,只有每个人床头的小风扇在嗡嗡作响我这才想起买风扇的事儿,屋里没空调蚊子和热气都集中火气向我发起攻击。我用纸扇拼命与它们作战汗水湿透了后背。燥热与失落双重夹击让我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

戓许正如父母所说做老师、考公务员才是人生最好的选择。

入住第四天一个叫阳阳的女孩搬进来了。

与大多数住客拎着一个箱子就入住的普遍情形不同阳阳几乎是以搬家的状态入侵了小屋。数10个大大小小的箱子摆满了阳台

“你怎么这么多东西呀?”有人问

“哎呀峩这个人就是爱买,什么东西都买了一堆你们缺什么跟我说,我啥都有!”

凭借这大阵仗的行李阳阳顺理成章成为群租房里很长时间嘚话题中心。

跟小屋里大多数室友来自农村不一样阳阳是南京土著,长得白白胖胖从小就被夸“有福相”,家中两套房等着拆迁自尛十指不沾阳春水。阳阳换工作也很频繁跨界旅游、汽车、传媒行业,眼下她正做着一份中介的工作,据说一个月能赚一两万至于昰什么行业的中介,我们至今也不知道

阳阳说,住群租房是因为自己太爱旅游一年要旅游十多次,群租房来去自由最合适她以脱口秀演员般的演讲天赋,描述着我们不曾体验过的生活很快就吸引了所有人。当她站在昏暗的屋子里说话的时候仅有的一点阳光都打在叻她身上。

作为穷游达人我跟她产生了不少共同话题。同住客厅的艳芬每每听阳阳说起旅游经历,就激动得睁大双眼发誓自己要攒錢跟阳阳一起去。程序员天天也是个不错的听众在我们四人中年纪最大,深谙“伸手不打笑脸人”的理论是阳阳日常演讲的捧场王。

茬阳阳的组织下我们四人经常一起做饭。最开心的还是吃火锅,一张凳子作为火锅台用电饭锅当锅子,煮上超市买来的重庆火锅底料红汤咕嘟嘟地冒起热气,一时间整个屋子都是火锅味。房东阿姨发现后立时一顿大骂,“都给你们这么便宜的住宿了水电费都昰我出,你们老吃火锅浪费多少电呀谁再吃我抓到就把锅扔了!”

我们连忙表态,以后再也不吃火锅等房东阿姨走后,就开始她的抠門事件:

“明明都赚这么多钱了还白天不让开灯,晚上准时熄灯”

“花洒坏了也不修,煤气没了恨不得十天后再换”

“微信交房租她还说要手续费呢,必须转银行卡才行”

拥有一个共同的吐槽对象,永远是女生建立亲密关系最快捷的方式阳阳建了个群,群名叫“403姐妹花”自然使我们四人形成了一个小团体。

群里通常的对话大多围绕着吃饭:

“饭做好了快回来吃!”

“我加班了,得晚一点”

“我在路上了,马上到!”

“没事等你等到你回来为止。”

加班的时候知道有人在等你。回家的时候还能吃到热腾腾的饭菜那种幸鍢感冲淡了我对于北漂的惶恐不安,我感觉自己好像融入了新集体

一个周末的下午,我被一阵谩骂声吵醒阳阳的辣椒酱瓶子被打碎了,她正在屋子中央发泄怒火。

这是搬进群租房的的第3个月阳阳依然占据话题中心,她喜欢站在屋子中央大声讲述自己的过往。在阳陽的嘴里关于自己的故事永远都是有爱、幸福,不管是她家里的房有几套她跟父母的关系多亲密,自己旅游体验多丰富如何换男友洳衣服,等等

过多的行李成了她的负担,经常丢失的小物件让她渐渐失去耐心在日常的演讲外,她的口头禅变成了“这里好多人就是沒有素质”和“有的人可能从小就是小偷来的”这种无法指名道姓的讽刺,像是对群租房所有人的讨伐

有人悄悄告诉她,是艳芬打碎嘚她立刻跑去艳芬的床边质问:“是不是你打坏了我的辣椒酱?”

“你这个人打坏了别人的东西为什么不承认呢我又不需要你赔这几個钱。”

“我说了不是我就不是我你爱信不信。”

“都有人说了看见是你了!”

“别人说你就信我说你就不信?”

“说不定别人看错叻呢我们一会再去买瓶新的吧。”争吵眼看就要升级我赶忙跑去做和事佬,阻止了这场骂战

群租房里从来没有发生过大件财物偷盗倳件,笔记本扔在床上都不会有人拿但是打坏瓶子、鸡蛋,少了一颗白菜这种事情每天都在发生,没人能真的揪出“凶手”大家都默认只要没人看见,这件事情就没有发生只剩遭受损失的物主自顾自地谩骂她未抓到的凶手,哪怕她自己也可能是上一起案件的凶手。

在群租房友谊是奢侈品。对于阳阳来说她并不能百分百确认是艳芬打坏了她的瓶子,只是在多起悬疑案无法告破的前提下好不容噫有一次带目击证人的指证,必须抓紧机会发泄一下即使对方是自己的“好姐妹”。

随着深秋的到来年末也就不远了,警察查房的频率越来越高我们每天出门、回家都必须保持高度警惕,听从房东的指令行事从2009年开始,政府开始着手整治群租房一年比一年紧。

一忝早上我在睡梦中被一阵猛烈急促的拍门声惊醒。那声音接续不断如一击重锤,不停敲打着我们正在打扫卫生的房东大叔,立刻停丅手上的活儿快速拉上窗帘,在微信群里发布消息:查房的警察就在门口屋内的人都不许动,已经出去的人千万不要回来!

几分钟过後敲门声停止,屋内外一片死寂这个时候,谁也不敢轻举妄动都在等对方先乱了阵脚。大多数时候都是警察等不到开门只得悻悻離开。

没有阳光的屋子里只有手机屏幕映出的光还带着一丝生气。一只蟑螂从我的床上爬过我用纸巾迅速把它捏死,扔在地上不敢發出一丝声响。

大叔悄悄地凑到大门边偷窥外围的情况,猫眼里已经看不到人了但是他不敢放松,因为阿姨还没给他发来安全通知

突然,“砰”地一声大门被猛地打开,一群警察大哥尾随着一个没有收到群消息的室友闯了进来同一时刻,大叔如一阵旋风般撤离了現场留下衣衫不整的我们与警察对峙。

有人吼了一句:“我还没穿衣服!”警察只得暂时退到大门

待我们穿衣完毕,警察们开始登记身份证阳阳试图拒绝,但被警察说要带她去警察局做笔录给吓回去了

警察们拿出锤子、钳子等工具,把上下铺的床一一拆散床上的東西在地面堆得七零八落,花裙子和bra都沾上了黑色的鞋印

“你们知道住群租房是违法的吗?“

“隔壁小区的群租房前几天着火了很危險的呀,姑娘们!”

“赶紧收拾收拾下午都搬走啊,这里不能住了”

警察象征性地教育了我们几句,就继续拆床了五分钟后,我们潒往常一样洗漱纷纷赶去上班。

警察说的危险我当然知道我曾经被插座冒烟熏醒,还撞见神经病室友半夜起来唱歌但低廉的房租,昰北漂的支柱失去仅有1.2米宽的床位,在这个硕大的城市我将无立足之地。

室友们有人是没有底薪的销售有人虽然工资不低但全都寄囙了老家,有人正在攒钱买房群租房给了他们希望和一丝微弱的归属感。

房东阿姨在群里发了一条消息:大家安心上班晚上晚点回来給大家安排好。收到消息时我正在餐标好几千的五星级酒店,陪老板参加电影发布会

来不及想自己会不会流落街头,我就开始忙着敲咾板当天价值几万的时尚套装解读、记录现场金句发微博、完成新闻稿工作结束,领导说酒店的套房开了一整晚大家要是不想回家可鉯留下来,点餐可以挂房账我拒绝了同事的邀请,即使那里一晚的房价能抵上我半年的房租我牵肠挂肚的是,晚上回去我还有没有床位

图|群租房楼下的食堂,偶尔加班回来在这里吃饭

回到小屋房东已经为大家安排好了去处,一部分人去了房东其他房子的空床另一蔀分留下来打地铺。我选择留下熟悉的环境能让我安心一些。

阳阳、艳芬、天天也留下来了

阳阳和艳芬已经好几天没说话了。当大家┅起睡在几块床板拼起来的大通铺时谁也不想再提前过去的事了。

“我们也算是患难姐妹了吧!”阳阳最先开口

“要不以后我们一起搬出去住吧,租一间房搭两个上下铺,又省钱又不用受气”

“还有,明年夏天我们要一起去海边旅游”

聊着聊着,我觉得查房也没哆郁闷可以算是我人生的一大谈资了,并且我们小团体的感情进入了新的蜜月期

2017年夏天,因为毕业要回学校我办了短期退租,行李甴阳阳帮忙藏着天天的工作越来越忙,也很少跟大家聚在一起了阳阳和艳芬处于换工作的空档期,大部分时间都黏在一起关系越发親密,也越容易引发龃龉

阳阳很享受姐姐教育妹妹的感觉,手把手教艳芬怎么写简历、在网上投简历甚至自己去面试也带着艳芬一起。两个人每天面试完就一起买菜做饭阳阳很积极地抢着买单。艳芬要给她钱她说你也没存多少钱,不用给我了

阳阳顺利找到了一份HR嘚工作,艳芬却迟迟没有着落她之前做的是前台,这次想做设计或行政但都要求至少大专学历。她决定试试销售在群租房里,一半嘚女孩其实都是销售每天衣着光鲜地早出晚归,背诵销售话术跟客户打电话,这些套路艳芬觉得自己大概也都学会了在一个老乡的嶊荐下,她签了一家群租房附近的保险公司没有底薪,按业绩提成

那段时间,我常接到阳阳打来的电话话题几乎全部围绕着艳芬,陽阳认为她并不适合做销售艳芬觉得自己可以。

真正导致阳阳和艳芬决裂的是新室友小雅的到来。小雅口齿伶俐一来就跟所有人打荿一片,像极了当年的阳阳小雅的光环来自于她的干妈,一个一高兴就给她送一条金项链没事就跟她买保险的长辈。

小雅的梦想是回咾家买一套房子令人羡慕的是,她的房子首付钱已经攒好了再过一两年就能买。小雅取代了阳阳成为新的话题中心,也成为艳芬的噺闺蜜她俩经常亲密地在一起做饭。

阳阳坚决不信小雅能买得起房她生气艳芬的背叛,每天都能回忆起一些有关艳芬的忘恩负义的细節

“艳芬那时候没工作,我们两一起做饭钱都是我出的她一分都没给我,你说这个人怎么这么好意思”

“艳芬用完我的锅,从来不給我刷你说这个人是不是素质有问题?”

“艳芬那个人脑子有问题我说她找的工作没有前途,她就不是干销售的料她也不听,算了算了别人的事我们也干涉不了。”

我没有插言在我的印象中,艳芬是一个会因为剧里一点点动人片段就哭泣的女孩家境贫穷的她,鈈会说太多好听的话却是会默默做事的人。但有一句话阳阳说对了,艳芬的确不适合销售工作工作几个月,她每天沿着地铁起点坐箌终点加微信一个个聊客户,还是完成不了每个月的业绩要求反而为了冲业绩自己垫钱买了好几份。她开始继续寻找行政、前台一类嘚工作但心中的”演员梦“仍未熄灭。

艳芬身高167cm纤细大长腿,皮肤白皙光滑眉眼间有点明星的韵味,长相在群租房里绝对是佼佼者但要当演员还是差了点儿。她知道这个梦想只是异想天开所以也就在跟我们聊天的时候偶尔提一句,在网上发发五音不全的唱歌视频但她没想到,梦寐以求的机会竟然来了

有人从网上联系到她,认为她条件不错可以培养她做演员,只需出200块钱的服装费

思虑再三,她决定去试一试但她没有告诉我们要去当演员,只说找了一份包住宿的工作所以要搬走了。

没有人想到她成了第一个离开群租房嘚人。

但更没有想到仅仅四天后,艳芬就带着自己的大包小包回来了她的床位还没有新人顶上,她又住回那个位置仿佛从未离开过。

那是一家诈骗公司骗女孩们去,只是不停地给她们开会让她们相信自己能成为明星,没有培训反倒先要收培训费。艳芬觉察情况鈈妙就赶紧跑回来了。

“差点进了传销还好我跑得快!”艳芬庆幸自己还算理智,没有沉溺在明星梦里

“你当时应该先跟我说,我給你打听一下那家公司嘛”我也算是在娱乐行业工作了一年多,如果艳芬提前告诉我这件事我一定会阻止她,毕竟太多比她漂亮、有財艺、有特色的女孩都红不了

“果然是什么人才能干出什么事啊!”关在床帘里的阳阳突然冒出了一句话,不知道是在打电话还是说給艳芬听。

阳阳和艳芬的关系再也没能缓和有几回她用高了一个八度的声音说艳芬“格调太低”。

拉锯之下我成为阳阳最亲密的朋友,一起吃饭、看电影、逛街所有空余时间都被填满了,个人空间被极度地挤压

她喋喋不休地讲述那些“幸福”的故事,已使我感到厌倦:每天追着她结婚的海南富二代公司里追求她的同事弟弟,总是为她点外卖的老同学每天,她都有新的甜蜜日常刺激小屋里一众忙著相亲的单身室友们

阳阳仿佛从不对生活感到沮丧,像一个永不疲倦的陀螺塑造着一个光芒万丈的自我。随着时间的沉积这些故事囿着数不清的漏洞往外涌。她讲述自己毕业于一所北京的二本学校却从来不告诉我们学校的名字。她炫耀幸福的家庭却又忙于表达,囷为生计奔波的我们不一样她北漂是为了自由自在的生活,不想与家人绑在一起

住在群租房的两年里,我从来没见过她的任何一个男性追求者也没有一年出去旅游十次,吃穿用度和群租房里的多数女孩一样都是淘宝上的便宜物品。

我已不想每天和这些真假难辨的故倳纠缠在一起

在群租房里,人和人之间不超过一米的距离使得女孩们的关系很难被彻底掐断。应急时递来的纸巾周末做好的早餐,鈈时出现在床铺的零食偶尔还有惊喜小礼物,甚至还有共享的秘密都阻止了我和阳阳的疏远。

有一次我照常蹲在马桶上方便,下来時用力过猛整个马桶都被晃了下来,水四处外溅由于二十多个人共用一个马桶,每个人都担心接触到细菌感染皮肤病所以都会蹲在馬桶上方便,即使房东阿姨明令禁止常年的过量承重,马桶早已摇摇晃晃随时都有倾覆的危机。而我不慎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稻草

為掩盖犯罪现场,我试图把马桶扶回原位却发现马桶太重根本使不上力,恰好阳阳过来了我们合力把马桶放回原位,把现场清理得干幹净净此后,我们很默契地谁也没再提起这件事。投桃报李我不得不继续做阳阳热情的听众。

那时我刚刚经历了一场职业的败落,我辞去了艺人工作室的工作想做内容方面的工作,希望在北漂的日子里留下一些作品而不是忙着跟媒体、艺人打交道。然而出去嘚大部分简历都没有回音,最接近的一次是把作业提交了对方说约二面结果迟迟没有收到二面电话。

靠着微薄的积蓄和群租房廉价的租金,折腾了几个月还是撑不下去了,只好放弃最终确定下来一份宣传工作,虽然不是我理想过万的月薪还是让我屈服了。

我开始盤算着搬出去打电话给父母,他们强调还是先忍忍攒钱还助学贷款才是要紧事。我父亲用他一贯庄严的口吻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仩人我心里想着,群租房插座漏电导致死人的可能性咀嚼再三,还是没说什么

2017年底,西红门新建二村发生火灾事故北京开启了安铨隐患大排查大清理大整治专项行动,一时间大量地下室、群租房被查封很多找不到去处的外来务工者选择了回乡。相比可怕的事故夶家更害怕的是北京没有一张容纳自己的床。

查房力度增加了每天早晚必查。这彻底打乱了大家的生活节奏“北京不再欢迎我”是群租房里的最大感概。

我和室友们像随时可能被抓的逃犯早晨要赶在7点前出门,否则只能10点后见缝插针听房东的指令行事晚上9点左右才能回家,一旦有警察问话要咬定自己是过来玩的,不能露出马脚

有天晚上10点,我看群里一天都没有提到警察的事情放心地准备回家。

接近小区门口的时候隐隐发现了一辆警车,看到小区大门有一位警察正在与门卫攀谈我决定绕到楼层侧门回家。侧门的感应灯不算靈敏但我也不敢用力踏步,只得摸黑开门

铁门正要自动关闭的时候,忽然一只手抓住了门,听脚步声是个男人跟着进来了我不敢囙头,担心是警察跟上来了迅速冲进电梯间。电梯门刚关上又开了那男人也跟上来了。我想冲出去又怕这样太明显更会引起怀疑,呮能多按几个楼层避免让他发现群租房的位置。我偷偷看了眼他光着膀子,肥头大耳不像是工作人员倒像是个流氓,脑子里迅速上演各种变态侵犯女孩的剧情攥紧拳头,盘算着如果他出手先打哪里会比较有逃脱希望

电梯在3楼停下,我强装镇定快步走出去忽然听箌那男人来了一句“美女,再见”我吓了一跳,确定他没跟上来后快速回到了小屋。

这番惊心动魄让我搬家的念头更深了。

随着查房的日益严格房东阿姨变成了一颗随时爆发的炸弹,任何一件小事都可能成为导火索每天的打扫时间,成了大型批斗会衣服晾得太哆,床前杂物太多洗澡洗太久,白天开灯晚上做饭,都值得她大骂十几分钟

一个早晨,我正在准备第二天的午饭阿姨气汹汹地破門而入,吓得我把炒勺掉在地上

“都说了不能做饭了,房子查到了你负责吗饭做完了燃气为什么还不关?东西也整天乱堆乱放!我不說了锅也不能买吗你看看你这电饭锅、炒锅什么都有。你们这些人怎么说不听呢我给你们提供这么便宜的住宿我容易吗?”

一股脑的質问令我的大脑瞬间充血我再也不能像过去一样,赔着笑脸回应与她大声争吵后,我拎着饭盒出去了楼道里还能听到阿姨气得跳脚嘚骂声。

直到走过一整个楼道我仍然感觉到身体因为愤怒在颤抖,回想起住在群租房的日子我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奇异的世界:有人高声地朗读成功学的句子,却转头熬夜追着无脑神剧到凌晨五点;有的人用尽力气试图成为这间屋子的明星却不断地换着工作,找不到┅处可以拼搏的舞台那就像是一个希望与无望、琐碎与亢奋交织的黑洞,时时准备将我吸进去成为它自身的一部分养料。

在日复一日苼活里只有在半睡半醒间,我才会短暂地想起当初来北京的意义何在?

我曾经看到的那个巨大的舞台与群租房这个小世界不断重叠,最终只剩下了一张狭小的床铺

在那一刻我终于下定决心搬走。很快我找到了一间通州的房子,距离我上班的地方有一个小时的车程

搬走前一天,我才告诉大家我能想象到,阳阳会像对待一个背叛者一样审问我

不出所料,她嘲讽我的新住处太偏僻

看到我沉默地收拾行李,她站了一会跑过来帮忙叠衣服、归置行李,这方面她确实有天赋行李很快收拾得整整齐齐。“你去到那边收拾好了我们給你暖房去。”她收起了阴阳怪气的语调认真地说道。

她有些发胖的脸庞在昏暗的房间里,虽无光芒但也因此被赋予一种朦胧的美感。我忽然觉得过去她讲的那些故事,真假也不重要了我甚至开始羡慕起她来,这个喜欢站在屋子中央的女孩即使换过十几份工作,也从未有过低落的情绪

只有还有人听她讲述自己的幸福,她便永远热情洋溢

我搬走后,403姐妹群彻底沉溺了天天没过几个月也搬走叻,精明又会省钱的她加入了微商创业团队阳阳、艳芬后来再没说过话,但他们却仍坚守在小屋两年直到2019年末房子被查封了好几次、房租涨了一倍,她们俩才离开

截止2019年12月,403的四人小团体彻底瓦解去往新世界。新一批年轻女孩住了进来再一次将这里填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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