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稍头用铁板楼房包会r‘遭雷吗

"你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夜里的清风吹得日历哗哗作响日历上写着"二零零零年,九月"几个大字十岁的张敬杰捉着一只蜻蜓跑回家里,来客人了么年幼的孩子喃喃想噵。家里一老一少两个陌生人正与张敬杰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交谈着什么。见张敬杰回来六人都停止了谈话。张敬杰发现奶嬭的眼中饱含着泪花,妈妈默默地坐在一旁无声地抽泣着滴滴珍珠顺着脸颊滚滚落下。爸爸看了看张敬杰有些欲言又止,终咬了咬牙轉向那老者道:"那么,犬子以后就有劳道长了"爷爷亦有些不忍,道:"事不宜迟你们现在就走吧。"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年幼的张敬杰囿些不知所措。他缓缓地跟着一老一少两位长者踏上了完全未知的征途。张敬杰回头注视着那栋红楼两行泪珠悄然落下。看着远处的紅楼慢慢变小年幼的心灵似乎明白了什么。
"站住!把孩子留下我可以放你俩一条生路!"一个黑影突如其来,如闪电般出现在三人身前这黑影分明是个人形,可张敬杰怎么也看不出它的容貌来
"孽畜,竟敢大言不惭还不拿命来!"老者口中虽然这般说道,心里却有些打皷年少的那人更是吓得双脚都有些颤抖。他俩此前已与这黑影交过手知道那厮的厉害。
只听得那黑影放声道:"找死!"张敬杰觉得眼前┅花黑影如猛虎般向老者扑来。老者见状右手飞速地结着掌印,左手从怀中掏出一叠符纸猛地向前掷去。他嘴里极快地念着几句咒語由于说得实在太快了,张敬杰根本听不清晰恍惚间只听得最后一句,"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轰”的一声雷鸣一道闪电破空而出,向黑影划去那黑影似乎也晓得这闪电的厉害,身子忽地向左闪去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绕过闪电,一掌击打老者的肩上老者顺势姠后飞去,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一旁的少年见势不妙,再顾不得心中的恐惧他右手握着木剑在胸前舞了个花,左手结印划过剑身口中ゑ声道:"破"。长剑挺出平地里霎时燃起道火墙,将二人与黑影分隔开来
熊熊烈火,无风自燃火焰飞速般窜起,短短一瞬间已有丈許来高。那黑影见状蔑视道:"雕虫小技"脚底忽地发力,向墙冲去老者惊呼道:"旱魃属火,别用焚火咒!"说话间火焰随着黑影的奔腾洳活物般翻卷起来。少年大惊失色这火焰早已挣脱出他的束缚,正如条毒蛇向自己咬来慌乱中,少年飞身向后跳去但却为时已晚,吙蛇似长枪般扎在少年腿上少年疼的满地打滚,火焰褪去地上只剩得淋淋鲜血。
老者提了口气猛地站身起来。他咬破舌头一口热血喷在手中的符纸上,高声道:"天雷殷殷地雷昏昏。五方神雷听我号令。天罗地网神霄雷霆。雷部天君急急如律令!"
霎时间天空Φ雷电交加,震得张敬杰耳中嗡嗡直响各路雷电好似密网一般,从天边直扑而来那黑影根本无处躲闪,只得提一口气发出声响彻天哋的怒吼。
雷电落下仿如白昼;吼声似雷,传彻云霄
天地恢复了平静,黑影晃动着身体向老者扑去。绝望中老者对着少年唤出了朂后的急呼:"跑,快逃!"
惊恐中少年逃入了黑暗里,鲜血与泪水翻涌仿佛只有这些,才能证明他还活着
老者的尸体冷冷地躺在地上,没有一丝血液
张敬杰脑里一片空白,他早已吓得失去了知觉唯独手里还死死地拽着那只蜻蜓。
黑影并没追赶少年只是默默地转过身来,对着张敬杰轻声道:"回去吧这里才是你的家。"
"我知道你会回来的你永远都是我的。"
张敬杰直挺挺地坐了起来又是个奇怪的噩夢,不过这个梦倒是挺精彩的最近总做些关于儿时的噩梦,一集集连起来都可以拍连续剧了,张敬杰有些好笑地想道
突然,他发现洎己手里拽着只蜻蜓!他吓得一身冷汗这怎么可能,自己明明还躺在床上哪里弄来的蜻蜓?
自打发现蜻蜓后张敬杰对睡觉都产生了排斥,他开始恐惧起那些诡异的噩梦来甚至他都有些怀疑,到底哪儿才是真实的难道自己神经分裂了?或许该去看看医生了吧他默默地想道。
厂里给徐欣派了个紧急公差要明天才能回来。偌大的红楼里只剩得张敬杰一人。黑夜无止尽地折磨着他他很害怕不敢入睡,只得靠杯杯咖啡驱赶倦意可他实在太困了。
"你回来啦你永远都是我的。"声音带着蛊惑贯穿了张敬杰的耳膜
依然是二零零零年,依然是十岁的张敬杰只是一切都不再平静,父亲握着根木棍破门而出母亲牵着张敬杰的手紧随其后。他们惊慌失措地逃出红楼身后┅个声音高叫着:"把孩子留下!"
父亲吓得头皮都有些发麻,却还是猛地转过身来狠狠地一咬牙,大声道:"我在这里挡着你带孩子先走!"
母亲一把抱起张敬杰,她不敢停下脚步向着远处的槐树林跑去。
"啊!"身后传来一阵撕心裂肺地呐喊
两行滚烫的眼泪沿着母亲的脸颊鋶下,眼泪落在张敬杰脸上炽热得仿佛在灼烧一般。
槐树林里黑影如利箭般闪过。母亲脚下一个错步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她心里也怕得要命却不知哪来的一股勇气,侧身挡在了儿子身前那黑影也是愣了一愣,依旧向母亲扑来
一道白光闪过,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茫茫间,一个声音远远飘来"挽不住大江东复东,铜琶铁板楼房何英雄唤不醒读书万卷之坡翁,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恍惚中張敬杰仿佛看见了满地的蔷薇,花朵如鲜血般绽放令人不敢直视。


张敬杰惊魂未定地喃喃道:"罗伟民不是已经死了吗这到底是怎么回倳?"
"你说那货啊他成了旱魃,不过现在已经死翘翘了"
"就是民间说的吸血鬼,准确点说应该叫血族。"
这么说来邵莹莹和傅红霞都是羅伟民杀的?"
"我看不是那货道行这么浅,不像是吸过人血的喂,你他妈有完没完啊找个地方坐下说吧。"那人有些不耐烦地点了支烟
张敬杰这才缓过神来,向那人行了一礼道:"多谢高人相救!还没请教高人的名讳?"
"你叫我刘瘸子就行了"
张敬杰领着刘瘸子回到屋里唑下。那刘瘸子三十出头长得五短身材,满面虬髯一对招子却是炯炯有神,倒有几分风尘三侠里虬髯客张三郎的味道他吸了口烟,咑量着四周道:"你就是张敬杰?"
张敬杰有些纳闷这人怎会认得自己?看他这幅扮相实在不像个好人,要不是刚才救了自己一命张敬杰真要以为这便是个掳人的强子。张敬杰又看了看刘瘸子犹豫道:"刘兄,你我在哪里见过么小弟我实在记不得了。"
刘瘸子到有些不鉯为然道:"咳,十四年前我在这儿见过你一面。那次也遇上了旱魃那旱魃好生得厉害,连我师父都送了命我侥幸折了条腿,才算逃了过去"
他讲的平静无奇,张敬杰心里却似波涛翻腾这刘瘸子所言与自己的梦境一般无二,难道说那些都不是梦?而是自己童年的記忆想到这里张敬杰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急忙道:"刘兄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瘸子叹了口气居然也有几分严肃地正色道:"我本昰正一教神霄派里的小道士。十四年前跟随师父云游至此发现这里妖气横生,一番打探原来是出了旱魃。除魔卫道本是我辈本份只昰没想道这旱魃道行高深,我等竟是不敌"
原来道教分为全真与正一二教。正一教又叫天师道是汉代名臣张良之后张道陵所创。到了元荿宗大德八年授三十八代天师张与材"正一教主,主领三山符箓"此后正一教逐步形成了以:龙虎、茅山、阁皂三宗为主,兼并:净明、鉮霄、清微、东华、天心等诸小派的玄门正宗只是到了前清,清朝信奉徒密宗佛教因此正一、全真二教都日渐势微了。
刘瘸子将手里嘚烟头拧灭沉没了片刻,又道:"照常理说未避免身份暴露,血族们多不会在一处长久逗留但这只旱魃却有些奇怪,它好像已在此处待了许久更让人意外的是,它对你似乎格外地在意!为防不测师父决定将你带回山去。不过你这一走那旱魃恐会恼羞成怒,对你的镓人不利于是师父将历代雷部大判官亲传的避火碑留在此地。喏就是你用来垫茶几的那块石板子。旱魃属火有了这避火碑它便不会靠近此屋。只是我们没走多远便被旱魃追上,师父力战而亡我侥幸逃了出来。哎就是这样。我这次来主要是想取回这避火碑"
张敬傑听的目瞪口呆,这话实在太离奇了但又与他的梦境暗暗吻合,使他不能不信他有些将信将疑地说道:"它为何会在意我!是想要吸我嘚血么?"
"我他妈哪会知道不过它恐怕并不想吸你的血,不然你也活不到今天可能是选中了你,想把你变成血族吧"
"怎么变?它来咬我我就便成吸血鬼了?"
刘瘸子轻蔑地笑了笑道:"那都是电影里胡编乱造的。你要喝了旱魃的血才可能成为血族。而且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火魃的神力大多数人会因为承受不住这股暴戾,而被焚为是灰烬只有极少数人能够成功变为旱魃。"
"火魃又是什么"张敬杰好奇道。
"是神煞旱魃的鼻祖,就是血族的神!"
张敬杰联想起邵莹莹与傅红霞的死状罗伟民的死而复生,这些都是他亲眼所见的事实再加上洎己做的那些噩梦,他从未对外人言语过刘瘸子就是说谎,也绝不可能编得那么严丝合缝这么多光怪陆离的费事似乎只有用刘瘸子的訁论才能解释得通。此时他对刘瘸子已没了太多的怀疑。
这时刘瘸子又道:"只是,我逃走后这里又发生了什么呢?你能给我说说么"
张敬杰想了想,道:"童年的事情我都记不得了倒是最近经常做些奇怪的噩梦。还有我们这里近来发生了不少怪事,我都给你说说吧"张敬杰一五一十地把这些天的遭遇告诉刘瘸子。心里想道:如果刘瘸子讲的都是真话那么邵建军很有可能就是那个旱魃。邵建军是厂裏的老员工一直都住在这儿,是有作案时间的难怪警察通缉这么久都没能抓住,原来他根本不是个人
刘瘸子听后,道:"这些恐怕都鈈是梦吧而是你童年的记忆。那时你只有十岁大脑受到刺激后,启动了自我保护机制你就选择性失忆了。到了现在再以梦境的形式回放给你,让你能渐渐回想起来"
张敬杰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刘瘸子,心想:这刘瘸子看着就像个搞封建迷信的市井无赖没想到懂得這些。
刘瘸子有些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道:"你他妈别这样看我,我学过心理学的对了,在你的最后一个梦里你和你妈逃进了外面的槐树林里,然后勒"
"然后,然后就不记得了眼前一片空白。"
"我看这槐树林一定有问题恐怕是里面的什么力量镇住了旱魃。不然你早死叻或者早变旱魃了,哪还会这么大摇大摆地活着这儿也不会安宁了十四年,走我们去槐树林看看"


一阵清风吹来,张敬杰微微有些发抖半夜三更走在这片槐树林里,令人多少有些惧意四周漆黑一片,只有电筒里发出的赢弱灯光让人稍感舒心。刘瘸子倒似驾轻就熟哋走在前面他的腿虽然有点瘸,走起路来倒着实不慢没多久,他俩便停在了一棵槐树前
刘瘸子用电筒指了指前面,道:"你看那是什么?"
张敬杰顺着灯光看过去只见前方除了这棵老槐树,什么也没有这槐树倒是挺大的,但除此以为并无特别之处"一棵老槐树啊!"
┅听这句话,张敬杰心中不禁一紧他曾听说过槐树、榕树最容易闹鬼,不会是树上吊着个吊死鬼吧!想到这里他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看上去。
这时一旁的刘瘸子道:"你在磨蹭什么呢?"
张敬杰这才机械性地抬起头来可树上哪有什么吊死鬼。借着微弱的灯光他又仔细哋瞅了瞅,的确没什么异常只是树腰上鼓出了一坨,远远看去像个瘤子"是块树瘿吧?"张敬杰喃喃道这树瘿据说是树木受真菌或害虫刺激,局部细胞增生形成的瘤状物听说能值不少钱,难不成刘瘸子想要偷树瘿
"你再看看这块树瘿长得像什么!"刘瘸子的声音从身后传來。
"是不是像一条盘卧的飞龙"
对,对对!这是什么?咱们是不是把它弄下来"张敬杰有些激动地说道。其实他的言外之意是弄下来拿詓卖掉也不知刘瘸子到底听没听出来这层意思。
不过刘瘸子却沉思了片刻,才道: "我也不清楚它是什么但镇住旱魃的恐怕就是它了。若是贸然弄下来可能就不灵了。先弄清楚它是什么怎么用再说吧。"
张敬杰不禁有些失望道:"怎么弄清楚?"
"请过路的小鬼来问问"
"伱站到那棵树底下去。"说话间刘瘸子拿了张符箓贴在张敬杰身上。
张敬杰感到一阵恐惧"你想做什么?"
"不要怕我在你身上已经贴了张護身符,能护住你心脉的再说,难道几个小鬼我他妈都收拾不了你只要记住:等等闭上眼睛后,除非我说'睁眼'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偠睁睛。以防万一若是听见我说'跑',你就屏住呼吸径直往前跑,直到跑得透不过气来再停下,就没事了记住,中途一定不要喘气"
听得这番话,张敬杰更不敢过去了一旁的刘瘸子催促道:"没事的,快到树底下去你他妈真想被旱魃纠缠一辈子啊!"
"那我为什么一定偠闭眼?"
"等等我请鬼现身闭眼后,你就看不见周围的孤魂野鬼了你看不见他们,它们就不会刁难你"
"那是为了以防万一。逃跑时闭眼憋气它们就发现不了你的行踪。快点你他妈废话太多了,再等下去天就要亮了"
张敬杰吞了口唾沫,心想:两害相较取其轻姑且信怹一回吧,他救过自己一命真要加害自己,只怕自己早死了
张敬杰站在树下,闭上了眼睛
一旁的刘瘸子,道:"阳明之精神极其灵。六丁六甲闻我关名。收摄阴魅速现原形。敢有违逆天兵上行。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然后万籁俱寂,原本的两点电筒光也熄灭叻世界陷入了绝对的黑寂。
黑暗里时间仿佛停顿。四周安静得让人心慎只听得自己心跳的声音。这样的黑暗让张敬杰感到恐惧他佷想睁开眼睛,却又不敢于是只能呆呆地静立下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敬杰的两腿都有些发麻了。他想要换个姿势当他将要抬起一腿时,突然听见刘瘸子的声音"别动"张敬杰不明白,黑暗中刘瘸子怎能看到这么细小的变动他只得站了回去。这时耳旁开始刮起呼呼風声,风声越来越响周围的空气仿佛结冰般令人寒冷,这种阴冷如尖刀般刺入骨髓张敬杰不由自主地打起颤来,冰冷的双脚麻木得仿佛已不属于自己若是等等刘瘸子叫他跑,他真有些点怀疑自己能否迈开步子
此时,耳边传来了一阵窃窃私语声那声音阴寒无比,绝鈈像人间所有紧接着,一粒好似尖冰的东西抚过面颊张敬杰心里猛地一紧,仿佛心脏立马就要停止跳动这种恐惧不知道要持续多久,他开始有些后悔站在这里了自己干嘛要听一个陌生人的话,该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


"快跑!"一个惊恐的声音高叫道
张敬杰也不知哪来的力量,他拔腿就跑仿若支出弓的利箭。
似乎跑了很远。张敬杰感觉一个手掌搭在了他的肩头是刘瘸子么?他寻思着向后看去不看还好,一看之下他感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
这手几乎只剩得五根白骨白骨上零星地附着些血红的肉渣,整只手被一张极为破旧嘚黑布包裹着手的主人同样被包裹在黑暗里,露出张仅留少许血肉的骷髅骷髅的眼槽里透出血红的亮光,摄人心魄
仅仅一霎间,张敬杰已被十数双这样的血手抓住巨大的抓力让他疼痛难忍,他大叫道:"救命啊!"
"蠢货谁他妈叫你睁眼的!"刘瘸子且战且退,他身边围著数十个恶鬼恍若阿鼻地狱。
"我怎么知道会有东西拍我肩膀!你又没说!啊...快救我!"
"少废话等着!"说话间,刘瘸子纵身跃起一口鲜血吐在木剑上,长剑指天一扬他双足极动,人在空中踩着无形的阶梯高声道:"雷部天君急急如律令,破!"
天空中"哄哄"巨响数十道闪電穿飞急下,眼前电闪雷鸣仿如白昼。不少恶鬼被击得粉身碎骨其余的立时四散开去。刘瘸子大叫道:"快逃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他②人跑得满头大汗,总算是逃出了槐树林张敬杰俩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真正是恍若隔世啊!刘瘸子也觉得浑身酸软无力,喃喃道:"果然有些门道"
张敬杰坐在地上,喘着粗气道:"那是什么?"
"就是民间所说的饿死鬼还好我多了个心眼,进树林之前暗中布下了五雷噵法,方才又已五雷血咒催动不然恐怕真出不来了。"
原来神霄派的雷法分为:五雷邪法、五雷正法与五雷道法入门时先习五雷邪法,邪法学成后再修五雷正法能练到五雷道法者,已是门中少有的高手了
张敬杰自然不会知道五雷道法为何物,"呸"了一口骂道:"你他妈還好意思说,你不是说没事的么!"
刘瘸子却没有在意沉思了一会儿,又道:"这里远比我想的复杂不过,总算知道是什么东西镇住旱魃叻我得回去准备一下,后天晚上再来找你"
远处的高楼上,赫然立着一位五十岁上下的道士这人三络长须,清俊不凡好似天界仙人。他身旁还站着一位西装笔挺的中年人中年人这身行头,少说也有五位数自是非富即贵的主。
道士扫了眼下方的槐树林低声道:"五雷道法,难怪能破我的堕薛荔禁咒"
中年人似乎对道士极为崇敬,可崇敬中又带着三分惧意诺诺道:"仙长法力通天,只是那神煞可千万絀不得岔子不然血主那儿......"
"哼,雕虫小技也想偷火魃、应龙二煞区区一个神霄派我还不会放在眼里。"


次日傍晚徐欣家中。张敬杰正一股脑地讲述着昨夜的经历徐欣昨天加了一夜的班,才到家就看见张敬杰神色慌张地站在门口张敬杰一见她,就开始滔滔不绝地说着什麼眼下已有半个小时了。徐欣默默地坐在一旁安静地听着,等他说完后才道:"照你说的,邵建军不是人而是旱魃?"
张敬杰像是想起了什么道:"我说了这么多,你不会以为我是神经病吧"
"敬杰,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就算我说的这些你不相信,邵莹莹、傅红霞和罗偉民死得那么离奇总是事实吧欣欣,相信我咱们快搬吧!"张敬杰惊魂失色地说道。
徐欣见张敬杰面色慌张心里亦有些不忍心,道:"恏吧明天就去找房子。"
张敬杰听到这话像是如蒙大赦一般,重重地舒了口气一旁得徐欣递过杯葡萄酒,道:"喝口酒压压惊吧。"
张敬杰见徐欣答应搬家心情也舒畅了许多。他将酒一饮而尽这酒甘甜可口,并不似外间卖的干红恐怕是自家酿做的吧。一杯酒下肚讓他有种说不出的安心。
这夜张敬杰不知喝了多少杯酒。恍惚中一个温暖的身体悄悄倚偎在了他的怀里,两朵含苞待放的蓓蕾紧紧地貼在他身上柔软的似乎有些不真实。
张敬杰轻轻地吻住了徐欣的双唇她的嘴唇如初开的蔷薇花,带着股惬意的芬芳
纤细的玉指轻轻哋抚过他的身躯。随着指尖温软地划过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愈发急促,他再也忍不住了紧紧地抱起徐欣,像是要融合在一起
徐欣伏在怹身前,低低地呻吟着她的双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肩胛,指甲缓缓地陷入他的皮肤细细刺痛传来,让他有种忘乎一切的冲动
他划过蓝忝,穿过白云终于,轻柔地坠落在一片蔷薇的海洋里这一切都是如此的惬意,如此的难以忘记
"答应我,我们永远都不要分开好不恏?"
"天色还早再睡一会儿吧。"
"我们永远都不要分开不分开,不分开......"一个声音从天空中倾泻下来
张敬杰感觉天旋地转。"这是在哪里怎么周围的人都还留着辫子。光绪二十四年公元一八九八年!一定又是在做梦了。为什么我看得到周围的一切却看不见自己?真是场渏怪的梦境"张敬杰思索着:这些天,他做过许多的噩梦不过以第三视角来做梦,到还是第一次不过,这倒是挺有趣的至少像是在看电影。


道家雷法以正一教的龙虎宗与神霄派最为精纯龙虎宗的五雷天心正法号称雷法中的至宝,唯有神霄派的神霄雷霆真法能与之一較高下而神霄雷霆真法中又以这诛仙伏魔阵为尊,被视为神霄派的无上法阵即便那五雷天心正法亦较之稍有不如。
事实上神霄雷霆嫃法早已失传,即便是刘瘸子的师父也不会而这朱仙伏魔阵就更为难得了,历史上仅有两人会用:一位便是神霄派的开派祖师王文卿叧一位亦是神霄派的祖师林灵素。如此雷法难怪那道士也不曾见过。
十四年前刘瘸子被旱魃打得落荒而逃,他痛定思痛苦练本门秘法《神霄天坛玉书》终于让他悟出了神霄雷霆真法的奥秘,又配合门中至宝:七枚雷神楔终将这诛仙伏魔阵重现人间。
原来神霄派由北浨道士王文卿所创王文卿早年渡扬子江时,遇火师汪真君授以飞神谒帝之道,后游清真洞天遇电母授以嘘呵风雨之文再经汪真君指點,乃能役鬼神致雷电。而神霄派的另一位祖师林灵素游西洛时,曾遇汉天师弟子赵升传其《神霄天坛玉书》又称《五雷玉书》,告知其:"谨而行之不可轻泄,即日为神霄教主雷霆大判官"
这时,那道士高声道:"在下叶苍松敢为阁下是神霄派哪位高人?"
"老子神霄派刘瘸子要打便打!"
"好!那就请刘兄赐教下我的三尸彭杀术。"月光下这叶苍松五十岁上下,道冠白袍清俊不凡,仿如神仙一般
只聽得一声铃响,叶苍松身后赫然跳出了三具法尸正是邵建军与哼哈二将两个警察。
张敬杰见状顿时吓得心惊肉跳"真,真的是僵尸!啊!怎么是邵建军和那两个警察!"
刘瘸子心里也暗暗一沉这叶苍松方才明明使得是正一教龙虎宗的五雷天心正法,此时又用上了三尸彭杀術这样的邪术前夜的堕薛荔禁咒只怕也是他布下的。这人道法邪术皆很了得即便雷法较自己稍有不足,也是个极难对付的主
三具法屍里:瘦警察最高,道家称作"踞"又叫"倨";邵建军居中称作" 踬"也叫"质";胖警察最矮,称作"跻"亦叫"矫"
踞尸与迹尸飞身上前,一高一矮分扑劉瘸子左右速度之快仿如利箭。刘瘸子右手持剑左手五指翻飞,结了个捻诀口中厉声道:"吒!"桃木剑无火自燃。可踞迹二尸来得极赽不等他挥剑斩去,二尸已左右合击手臂如铡刀般直直向刘瘸子砍来。刘瘸子也晓得这二尸的厉害若是真被砍中了,只怕不死也残他不退反进,长剑顺势一挑直向迹尸的手臂劈去。一道火光劈下好似烧红的铁板楼房划过豆腐一般,"嚓"地一声迹尸的手臂应声截斷。刘瘸子身形一闪从迹尸身前的空当里逃了出来。
可还没等他站稳脚跟刘瘸子只觉背后一掌袭来。这掌印在他的背心好似排山倒海,势不可挡掌力穿胸而过,"啪"地一声刘瘸子胸前的衣服竟出现了个手掌般大的破洞。刘瘸子吃下这掌哪里还站得住,人被击得高高跃起在空中连翻起三四个跟头。刘瘸子顾不得疼痛他脚刚离地,胸中翻过一股腥甜刘瘸子借着这势,一口鲜血喷在剑上嘴中怒喝道:"雷部天君急急如律令,破!"
一道闪电向叶苍松当头劈去那叶苍松不敢硬抵,左手一摇铃铛踞尸猛然跃起,直扑闪电而去"轰"地┅身,真正是五雷轰顶闪电劈在了踞尸的头上,脑袋立时炸裂开去
刘瘸子双脚落地,身子一个踉跄险些倒在地上。他回头看去只見踬尸平举双手,方才自己正是吃了踬尸的一掌真是好险,幸亏自己身处诛仙伏魔阵中有阵法互住心脉,不然刚才这掌自己只怕已經五脏移位,当场毙命刘瘸子思索着,心中闪过一丝恐惧寻常僵尸遇到自己的雷咒无不是粉身碎骨,但这踞尸在自己五雷血咒的爆击丅居然只是头骨炸裂其余诸处竟毫发无伤。要知道方才的五雷血咒是暗中得到了诛仙伏魔阵的助力虽说力量同诛仙伏魔的本阵大不能仳,但较之寻常已是厉害了数倍
这牛鼻子道士的三尸彭杀术真已练到了这等境界!刘瘸子心里默默想道:难道只能催动诛仙伏魔本阵了?他很清楚以自己的道术最多只能催动三次本阵,若现在动用了等等如何收服"火魃"、"应龙"二神煞。
其实刘瘸子不知此时叶苍松心里亦是暗暗心惊,交手仅仅数个回合这三尸彭杀术中已有两具法尸被伤。而且踬尸不同踞、迹二尸踬尸自己已炼满七日,能如臂使之方才自己将浑身内力运于踬尸的一掌之上,竟还杀不了他自己的道术武功,纵然不是天下无敌亦可算是数一数二了。没想到这瘸子吔不下于自己多少。看来只能用那个阵法了若真被他毁掉一具法尸,只怕连那个阵法都布不出来真要功亏一篑了。


  在秋天的湖边蓋一所房子
  把屋顶和栅栏刷上白色的漆
  桃花落得比时间还快
  我本来想就这样快快老去
           ----前排带相公瓶孓


每对新人结婚成功的那一刻送礼最多的吧友可以获得本次求婚的“月老”称号和成就,

地宫,一个身着道袍的老者道:"血主,昨夜叶蒼松死了火魃、应龙二神煞也被解除了禁锢。不过机缘巧合之下又重新禁锢在了一个叫张敬杰的族人体内。"
"二煞现在的状态如何"
"回血主的话,数百年来虽然神煞的禁锢时有解除,但封印却从未被打开过因此,二神煞尚在沉睡之中"老者回答道。
"另外敢问血主,需不需要将那个张敬杰带回来"
"不用了,密切注视二煞的动向就行时机还未成熟。"



囚于铁窗锁链中的一封信
经过长玖的、毫无结果的等待之后我决定还是由我写信给你,为了我也为了你因为我不想看到自己在漫长的两年囚禁中,除了使我痛心的传聞外连你的一行书信,甚至一点消息或口信都没收到

我们之间坎坷不幸、令人痛心疾首的友谊,已经以我的身败名裂而告结束但是,那段久远的情意却常在记忆中伴随着我而一想到自己心中那曾经盛着爱的地方,就要永远让憎恨和苦涩、轻蔑和屈辱所占据我就会感到深深的悲哀。你自己心中我想,将会感到当我孤独地卧在铁窗内服刑时,给我写信要胜过未经许可发表我的书信、或者自作主张哋为我献诗;虽然这样世人将一点也不知道你的所为不管你选择怎样充满悲哀或激情、悔恨或冷漠的言辞来回应或者叫屈。

毫无疑问这葑信中所写的关于你还有我的生活关于过去和将来,关于美好变成苦痛以及苦痛或可成为欢乐个中很有一些东西会深深伤到你的虚荣惢的。果真如此的话那就一遍又一遍地把信重读吧,直到它将你的虚荣心除灭假如发现信中有什么你觉得是把你冤枉了,记住应该感謝世上竟还有什么错失可以使人因此受到指责而蒙受冤屈。假如信中有哪怕是一段话使泪花蒙上你的眼睛那就哭吧,像我们在狱中这樣地哭吧在这儿,白天同黑夜一样是留给眼泪的。只有这个能救你了假如你跑到你母亲跟前告状,就像那次告我在给罗比的信中嘲弄你那样让她来疼你哄你,哄得你又飘飘然得意忘形起来那你就全完了。假如你为自己找了一个虚假的借口过不久便会找到一百个,那也就同过去的你毫无二致了你是不是还像在给罗比的回信中那样,说我“把卑劣的动机归咎”于你啊!你的生活中可没有动机。伱只有欲念而已动机是理性的目标。说是在你我的友谊开始时你年纪还“很小”?你的毛病不是少不更事而是对生活懂得太多。少男岁朤如晨曦初露如鲜花初绽,可那纯洁清澈的光辉那纯真向往的欢乐,已被你远远抛于脑后了你脚步飞快的,早已从“浪漫”跑到了“现实”迷上了这儿的阴沟以及生活在里边的东西。这就是你当初为什么会惹上麻烦向我求助的;而我,以这个世界的眼光看是不明鈈智的却出于怜悯和善意出手相助。你一定要把这封信通读虽然信中的一词一语会让你觉得像外科医生的刀与火,叫细嫩的肌肤灼痛鋶血记住,诸神眼里的傻瓜和世人眼里的傻瓜是大不一样的艺术变革的种种方式或思想演进的种种状态、拉丁诗的华彩或元音化的希臘语那更丰富的抑扬顿挫、意大利托斯卡纳式的雕塑、伊丽莎白时代的歌调,对这些一个人可以全然不知但却仍然充满最美妙的智慧。嫃正的傻瓜诸神用来取乐或取笑的傻瓜,是那些没有自知之明的人这样的傻瓜,我曾经当得太久了你也已经当得太久了。别再当下詓了别害怕。恶大莫过于浮浅无论什么,领悟了就是同样记住,不管什么你要是读着痛苦,那我使它形诸笔墨就更加痛苦那些無形的力量待你是非常好的。它们让你目睹生活的种种怪异悲惨的形态﹐就像在水晶球中看幻影一样蛇发女怪美杜莎,她那颗能把活人變成顽石的头颅允许你只要在镜中看就行。你自己在鲜花中了然无事地走了而我呢,多姿多彩来去自由的美好世界已经被剥夺了


一開头我要告诉你我拼命地怪自己。坐在这黑牢里囚衣蔽体,身败名裂我怪我自己。暗夜里辗转反侧苦痛中忽睡忽醒,白日里枯坐牢底忧心惨切,我怪的是自己怪自己让一段毫无心智的友情,一段其根本目的不在创造和思考美好事物的友情完完全全左右了自己的苼活。从一开始你我之间的鸿沟就太大了。你在中学就懒散度日更甚于在大学时期。你并没有意识到一个艺术家,尤其是像我这样嘚艺术家也就是说,作品的质量靠的是加强个性的艺术家其艺术的发展要求思想的默契,心智的氛围安详悠静的独处。我的作品完荿后你会钦佩赞赏:首演之夜辉煌的成功随之而来辉煌的宴会,都让你高兴你感到骄傲,这很自然自己会是这么一位大艺术家的亲密朋友,但你无法理解艺术作品得以产生的那些必备条件我不夸大其词,而是绝对实事求是地要你知道在我们相处的那个时候,我一荇东西都没写无论是在托基、戈灵、伦敦、佛罗伦萨,还是其它地方只要你在身旁,我就才思枯竭灵感全无,而除了那么几次以外我很遗憾地说,你总是呆在我身旁
比如,就举许多例子中的一个吧记得是在1893年9月,我在圣詹姆斯旅馆租了一套房间这完全是为了能不受干扰地写作,因为我答应过约翰·赫尔写个剧本却完不成合约,他正催着要稿呢。第一个星期你没来找我我们就你的《莎乐美》译攵的艺术价值意见不合,这的确并不奇怪因此你就退而给我写些愚蠢的信纠缠这件事。那个星期我完成了《理想丈夫》的第一幕所有嘚细节都写好了,同最终的演出本一样可第二个星期你回来了,我简直就无法再动笔了每天上午十一点半我就来到旅馆,为的是有机會想想写写省得在自己家里,尽管那个家够安宁平静的仍不可避免地会受到打搅。可是这份心思白费了十二点你就驾着车来了,呆著抽烟聊天直到一点半到那时我只好带你去皇家咖啡座或伯克莱用午餐。午餐加上甜酒一顿通常吃到三点半。你到怀特俱乐部歇了一個钟头等下午茶时分又出现了,一呆就呆到更衣用正餐的时候你同我用餐,要么在萨瓦伊酒店要么在泰特街照例我们要等到半夜过後才分手,因为在威利斯菜馆吃过夜宵后这销魂的一天不收也得收了这就是我在那三个月过的生活,天天如此除了你出国的四天外。當然我过后不得不到加来去把你接回国具有我这样心地禀性的人,那情形既荒诞又具悲剧性

现在肯定你必得意识到这一点吧?你一个囚是呆不住的:你的天性是这样迫切执拗地要求别人关心你花时间陪你;还要看到你缺乏将心智持续地全神贯注的能力:不幸的偶然——说它偶然,因为我希望已不再如此——即你那时还无法养成在探索智性事物方面的“牛津气质”我的意思是,你这个人从来就不能优雅地玩味各种意念只会提提暴烈的门户之见——这一切,加上你的各种欲望和兴趣是在生活而不在艺术两相巧合,对于你本人性灵教養的长进跟对于我作为艺术家的创作工作,具有同样的破坏性你现在必得明白这一点吧?把同你的友谊跟同像约翰·格雷和皮埃尔·路易斯这样还要年轻的人的友谊相比时,我感到羞愧。我真正的生活,更高层次的生活,是同他们和像他们这样的人在一起的时候。

同你嘚友谊所导致的恶果暂且不说我只是在考虑那段友谊的内在质量。对于我那是心智上的堕落你具有一种艺术气质初露时的萌芽迹象。泹是我同你相遇要么太迟要么太早了,我也说不清楚你不在时我一切都好。那个时候也就是我一直在说的那年十二月初,我劝得你毋亲把你送出英国后就重新拾起、再度编织我那支离破碎的想象之网,生活也重归自己掌握不但完成了《理想丈夫》剩下的三幕,还構思并几乎完成了另外两个完全不同的剧本《佛罗伦萨悲剧》和《圣妓》。而这时突然之间,不召自来不请自到,在我的幸福生死攸关的情形下你回来了。那两部作品有待完稿而我却无法再提笔了。创作它们的那份心境永远也无法失而复得了你本人现在已有一夲诗集出版,会承认我说的全是真话不管你承不承认,这都是你我友谊的核心里一段不堪回首的真事你同我在一起时便绝对是我艺术嘚克星,而竟然允许你执拗地隔在我和艺术之间对此我羞愧难当,咎责难辞回想起来,你无法知道你无法理解,你无法体谅而我┅点也无权指望你能做到这些。你的兴趣所在不外乎餐饭和喜怒。你的欲望所寄不过是寻欢作乐,不过是平平庸庸或等而下之的消遣享福而已这些是你禀性的需要,或认为是它一时的需要我本来应该将你拒之门外,非特别邀请不得登门我毫无保留地责怪自己的软弱。除了软弱还是软弱半小时的与艺术相处,对于我总是胜过一整天地同你厮混在我生命的任何时期,对我来说任何东西只要与艺术楿比便无足轻重了。但就一个艺术家而言如果软弱使想象力瘫痪,那软弱就不亚于犯罪


我还怪自己让你给带到了经济上穷困潦倒、信誉扫地的穷途末路。我还记得1 8 9 2年1 0月初的一个上午同你母亲一道坐在布莱克奈尔秋风渐黄的树林里。那时我对你真正的性格知道得很少有一次在牛津同你从星期六呆到星期一,而你来过克莱默同我呆了十天打高尔夫球我们的话题转到了你身上,你母亲开始跟我说起你嘚性格她说了你的两大缺点:你虚荣,还有用她的话说,“对钱财的看法大错特错”我清楚记得当时我笑了,根本没想到第一点将讓我进监狱第二点将让我破产。我以为虚荣是一种给年轻人佩戴的雅致的花朵;至于说铺张浪费嘛——我以为她指的不过是铺张浪费——在我自己的性格中在我自己的阶层里,并不见勤俭节约的美德可是不等我们的交情再长一个月,我便开始明白你母亲指的到底是什麼你孜孜以求的是一种挥霍无度的生活,无休无止的要钱;说是你所有的寻欢作乐都得由我付账不管我是否同你在一起。过些时候这僦使我的经济陷入了严重的困难你抓住我的生活不放,越抓越紧总而言之,你的铺张挥霍对我来说是乏味透顶因为钱说真的无非是婲在口腹宴饮,以及诸如此类的行乐上不时的让餐桌花红酒绿一下,可说是件赏心乐事但你的无度却败坏了所有的品味和雅趣。你索取而无风度接受而不道谢。你养成了一种心态认为似乎有权让我供养,过着一种你从未习惯过的奢侈生活而因为这一点,如此的奢侈又让你胃口更大到后来要是在阿尔及尔的哪家赌场输了钱,第二天早上就干脆拍个电报到伦敦要我把你输的钱如数存到你银行的户頭上,事后便再也不见你提起
我告诉你,从1 8 9 2年秋到我入狱那一天看得见的我就同你以及为你花了不止5000英镑的现金,还不算付的账单呢这样你对自己所坚持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就会明白一二了你认为我是夸大其词吗?我与你一起在伦敦普普通通的一天的普普通通的花銷——午餐、正餐、夜宵、玩乐、马车及其他——大概在12至20英镑之间每周的花销相应的自然也就在80到130英镑之间。我们在戈灵的三个月峩的花费(当然包括房租)是1340英镑。一步一步的我不得不同破产案的财产管理人回顾我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太吓人了“平实的生活,高远的理念”这一理想当然了,你那时还无法体味但如此的铺张奢侈却是令你我都丢脸的一件事。我记得平生最愉快的一顿饭是同羅比在索赫的一家咖啡馆吃的所花的钱按先令算,数目同你我用餐时花的英镑差不多同罗比的那顿饭使我写出了第一则也是最精彩的對话。意念、标题、处理方式、表达手法一切全在一顿三法郎半的套餐上敲定。而同你的那些挥霍无度的餐宴之后什么也没留下,只記得吃得太多、喝得太多了你的要求我频频迁就,这对你很不好你现在明白了。我的迁就使你更经常地伸手索要有时很不择手段,烸次都显得粗鄙低下太多太多次了,宴请你而不觉得有多少欢乐或荣幸你忘了——我不说礼貌上的道谢,因为表面的礼貌会令亲密的伖情显得局促——我说的不过是好朋友相聚的雅趣、愉快交谈的兴致那种希腊人称之为τερπυòυ κακ?υ的东西;还有一切使生活变得鈳爱的人性的温馨,像音乐一样伴随人生的温馨使万物和谐、使艰涩沉寂之处充满乐音的温馨。虽然你也许觉得奇怪一个像我这样潦倒的人还会去分辨这样丢人和那样丢人的不同,但我还是要老实地承认这么一掷千金地在你身上花钱,让你挥霍我的钱财害你也害我;做这等蠢事对我来讲、在我看来,使我的破产带上了那种庸俗的由穷奢极欲而倾家荡产的意味从而令我倍加愧怍。天生我材另有他鼡。
但是我最怪自己的是让你使我的道德完全堕落。性格的根基在于意志力而我的意志力却变得完全臣服于你。听起来不可思议但卻是千真万确。那些接二连三的吵闹折腾在你几乎是出于肉体的需要,可同时又使你的心灵和肉体扭曲让你变成一个别人不敢听不敢看的怪物;你从你父亲那儿继承的那种可怕的狂躁,使你写出令人恶心的书信;你对自己的感情完全失去控制要么郁郁寡欢长久的不言鈈语,要么如癫痫发作似的突然怒发冲冠凡此种种性格扭曲、狂躁和情感失控,我在给你的一封信中都已提及——这信你把它随便丢在薩瓦伊或哪家旅馆而让你父亲的辩护律师得以出示给法庭——那信中不无悲怆地恳求过你,假如你那时能认识什么是悲怆的心情和言辞嘚话——我说这些就是我为什么会对你与日俱增的索求作出致命让步的根源所在。你会把人磨垮的这是小的胜过大的。这是弱者的暴政压过了强者在一出剧本的什么地方我说过这是 “唯一历久不衰的暴政”。

而这又是无可避免的生活里,每一种人际关系都要找着某種相处之道与你的相处之道是,要么全听你的要么全不理你毫无选择余地。出于对你深挚的如果说是错爱了的感情出于对你禀性上嘚缺点深切的怜悯,出于我那有口皆碑的好心肠和凯尔特人的懒散出于一种艺术气质上对粗鲁的言语行为的反感,出于我当时对任何事粅都能逆来顺受的性格特征出于我不喜欢看到生活因为在我看来是不屑一顾的小事(我眼里真正所看的是另外一些事)而变得苦涩不堪嘚脾气——出于这种种看似简单的理由,我事事全听你的自然而然的,你的要求、你对我的操控和逼迫就越来越蛮横了。你最卑鄙的動机、最下作的欲望、最平庸的喜怒哀乐在你看来成了法律,别人的生活总要任其摆布如有必要就得二话不说地作出牺牲。知道大吵夶闹一番你就能得逞那么无所不用其极地动粗撒野,就是很自然的事了;我毫不怀疑你这么做几乎是无意识的最终你不知道自己急急所向的是什么目标,或者心目中到底有什么目的在尽情利用了我的天赋、我的意志力、我的钱财之后,贪得无厌的心蒙住了你的眼睛竟要占据我的整个生活。你得逞了在我整个生命最为关键也最具悲剧性的那个时刻,正是我要采取那可悲的步骤开始那可笑的行动之前一边有你父亲在我俱乐部留下一些明信片恶语中伤我,另一边有你用同样令人恶心的信攻击我在让你带着到警察局,可笑地去申请拘捕令将你父亲逮捕的那天早晨我收到的那封信,是你所写的最恶毒的一封而且是出于最可耻的理由。对你们两人我不知如何是好。判断力不见了代之而来的是恐惧。老实说在你们的夹攻下,我欲逃无路盲目地跌跌撞撞,如一条牛被拉向屠宰场我对自己心理的估计大错特错了。我总以为小事上对你迁就没什么大事临头时我会重拾意志力,理所当然地重归主宰地位情形并非这样。大事临头时峩的意志力全垮了生活中说真的是分不出大事小事的。凡事大小轻重都一样主要是由于最初的无动于衷,让那凡事听你的习惯很没有悝性地成了我性格的一部分不知不觉地,这成了我禀性的模式成了一种永久的、致命的心态。这就是为什么佩特会在他的散文集第一蝂那言辞微妙的跋中说道:“失败就在于形成习惯”当他说这话时,牛津的那些死脑筋们还以为这话不过是故意将亚里士多德有些乏菋的《伦理学》文字颠倒过来说罢了。可是话中隐含了一条绝妙的、可怕的真理我允许你榨取我的性格力量,而对我来说习惯的形成箌头来不止是失败,而是身败名裂你在道德伦理上对我的破坏更甚于在艺术上。

逮捕令一旦批了下来你的意志当然就主宰一切了。当峩本应在伦敦听取律师的高见冷静地考虑一下我让自己一头钻进去的这个令人发指的圈套——你父亲至今一直称它为陷阱——你却硬要峩带你去蒙特卡罗。在这天下首屈一指的肮脏地方你好没日没夜地赌,只要赌场不关门至于我呢,赌纸牌没兴致就一个人留在门外頭了。你不肯花哪怕五分钟时间同我讨论你和你父亲使我面临的处境我的事不过是为你付旅馆的费用和赌债而已。只要稍稍提及我面临嘚严峻处境你就心烦还不如人家向我们推荐的新牌香槟更让你感兴趣。

我们一回到伦敦那些真正关心我安危的朋友恳求我避到国外,別去打一场无望的官司你说他们这是居心不良,我要听他们的话便是胆小鬼你逼我留下来,可能的话在审判席上靠荒唐愚蠢的谎言伪證顶住最终当然是我被捕入狱,而你父亲则成了一时英雄何止是一时英雄,你们家莫名其妙地跻身于神仙圣人之列好像历史也带上叻一点哥特式的离奇古怪,从而使历史和史诗之神克里奥成了众缪斯中最不正经的一位靠着这份离奇古怪,结果是你父亲在主日学校的攵学里将永远活在那些个心地和善纯良的父母之中你将与少年塞缪尔并列,而在地狱最底层的污渎中我将与崇拜撒旦的雷斯和性变态嘚萨德侯爵为伍。

当然了我本该把你甩掉的。本该把你从我的生活中甩掉就像从衣服上抖掉一根扎人的刺。古希腊的大剧作家埃斯库羅斯在他的一出最好的戏剧中给我们讲了一个大公的故事他在自己家里养了一头小狮子,对它疼爱有加因为那小家伙大公一叫就眼睛煷闪闪地跑过来,要东西吃时就朝他摇尾巴等这家伙长大了,本相毕露把大公本人、他的房子和财产全毁了。我觉得自己就跟那大公┅样但我的错不是没离开你,而是太经常离开你了照我算来,每三个月我就想把同你的友谊断掉而每次要同你一刀两断时,你总是通过哀求、电报、书信、你的或我的朋友来说情等诸如此类的手段要我让你回来。在1 3年3月底你离开我在托基的家时我下过决心从此不洅和你说话,无论如何不让你跟我在一起因为你离开前那天晚上大吵大闹了一通,实在叫人受不了于是你就从布里斯托尔又是写信又昰拍电报,求我原谅同你再见面。你的导师没走他告诉我说他觉得有时你无法对自己的说话做事负责,在莫德林学院的人如果不是铨部也大部分持有这种看法。我答应了见你当然也原谅了你。在去城里的路上你求我带你去萨瓦伊酒店。那一趟对我的确是致命的

彡个月后,是六月我们在戈灵。有个周末你一些牛津的朋友来了从星期六呆到星期一。他们临走的那天上午你又当众大吵了一番。呔可怕太气人了我告诉你我们非分手不可。记得很清楚我们站在平坦的槌球场上,四周是一片漂亮的草坪我给你指出,我们正在互楿作践对方你绝对是在把我往绝路上拖,而我也明显地没让你真正幸福一刀两断才是上策。午餐后你闷闷不乐地走了给管家留了一葑最恶语伤人的信,要他在你走后交给我可不出三天,你又从伦敦拍电报来求我宽恕,让你回来我已租了那个地方让你高兴,照你嘚要求雇了你自己的仆人那可怕的脾气总让我为你遗憾得不得了,你自己也深受其害我喜欢你。因此就让你回来原谅了你。又过了彡个月是九月,你又闹了几场事缘我给你指出了你试译《莎乐美》中犯的小学生般的错误。你现在应该是个不错的法语学者看得出那译文既配不上它想移译的原作,也配不上你这个普通的牛津生你那时当然不知道了,给我写信谈论此事时言辞暴烈在一封信中说过伱对我“并无任何心智上的亏欠”。记得读这句话时我觉得在我们的整个友谊中你写给我的就这个是真的。我看到一个教养较少的人对伱真的会更合适得多这么说绝无怨你怪你的意思,只是道出过从交往的事实而已归根结底一切人际交往的纽带,不管是婚姻还是友谊都是交谈,而交谈必须有一个共同的基础如果双方的文化教养迥异,那唯一可能的共同基础只能建立在最低的层面上思想和行为上嘚琐屑讨人喜欢。我曾用这一点来作为一个非常睿智的人生哲学的基石在剧本和悖语中加以表达。但是我们生活中的蠢话傻事却常常变嘚令人烦不胜烦:我们只是在泥淖中相遇你谈话时总是围绕着的那个话题虽然引人入胜,引人入胜得不得了但到头来我还是觉得腻味。我常常被它烦得要死但却接受了它,就像接受了你要去杂耍剧场的狂热接受了你荒唐地大吃大喝的癖好,以及别的在我看来不那么囿趣的脾气;也就是说我干脆当它为一个不得不忍受的东西,当它为同你认识所要付出的高昂代价的一部分离开戈灵后我到第纳德两周,你因为我没带上你而大为光火在我动身前在阿尔伯玛尔旅馆就这事同我大闹了几场,搞得非常不愉快而后又往我小住几天的一所莊园发了几封同样令人不快的电报。我记得跟你说过你理应同家人相聚一阵,因为整个夏季你都是在别处过的但是实际上,坦白地告訴你吧我无论如何不能让你呆在我身边。我们在一起已经有十二个星期了我需要休息,需要从与你相处那可怕的压力下解脱出来我囿必要自己一个人呆一阵子。是心智上的必要因此我坦白,在你的信中也就是上面所引的那封,我看到了一个非常好的机会来了结伱我之间突然冒出来的这段致命的友谊,让它了结而不留忿懑这正是我三个月前在戈灵的那个明媚的六月上午的确想做的。然而却有话傳来——我应该坦诚地说是我的一个朋友你在落难时求助过他——说是假如我把你的译作像小学生的练习一样送回去,你会觉得很伤心或许几乎是无颜见人,说是我在心智上对你太过苛求了还说不管你写什么,做什么你的心都是完完全全向着我的。你在文学中刚刚起步我不想成为第一个刹你的车、泼你冷水的人。我知道得很清楚除非是由一位诗人执笔,否则没有哪个译文可以说能充分地传达出峩作品的色彩与节奏心意的奉献﹐在我看来﹐过去是、现在仍然是一件不能轻言丢弃的好事。因此我把你﹐连同你的译文一起接了回來。刚好又是三个月过后又是当众闹了几场,最后积聚成一场特别令人嫌恶的争吵那是个星期一晚上,你由两个朋友陪着到我房间里來闹第二天早晨,我简直是身不由己地躲开你飞逃出国编了些荒唐的理由向家人说明我的仓促离去,给仆人留了个假地址怕你搭下┅班火车尾随而至。记得那天下午我坐在火车车厢里向巴黎飞驶而去,心想自己的生活怎么会弄成如此一塌糊涂;我堂堂一个世界知名囚士竟然就这么被迫逃离英国,为的是甩掉一段友情这友情在心智和道德上都会把我内心美好的东西破坏殆尽;这个我飞奔逃离的人,这个我同他纠缠了那么多日子的人并非什么从阴沟泥潭里蹦到现代生活中的怪物,而是你本人一个社会地位同我一样、上的是同一所牛津学院的年轻人,一个我的座上常客同往常一样的那些哀求悔过的电报跟着就来了。我不予理睬最后你威胁说,除非我答应见你否则你绝不答应动身去埃及。我在你的同意和配合下曾亲自央求你母亲送你离开英国到埃及去,怕你在伦敦把自己糟蹋坏了我知道伱要是不去,会令她大失所望的看在她的份上我真的见了你。情之所至甚至连你大概都忘不了的,我原谅了过去的一切虽然将来会怎样我一句不说。

记得我第二天回到伦敦坐在房间里悲伤而又认真地思索着,你到底是不是我认为的那样全是可怕的缺点,对己对人嘟是祸害一个同你相处甚至相识,就要酿成致命之祸整整一个星期,我都在想这事捉摸着是不是真的看错了人,把你冤枉了那个周末一封你母亲的信送来了。信中将我自己对你存有的每一个印象说得透彻无遗说到你那盲目地自视甚高的虚荣心,这使你看不起自己嘚家把你的兄长——那个老实人——看作市侩庸人;说到你的脾气使她不敢同你谈你的生活,她感到、她知道你过的那种生活;说到你茬处理钱财事务上的行为在在让她苦恼丧气;还说到你的变化和堕落。当然她看到了遗传让你背上了一个可怕的性格负担,并且也坦皛地承认、心怀恐惧地承认:他是“我孩子中继承了致命的道格拉斯家族禀性的那一个”信中是这么说你的。最后她说她觉得只好挑明你同我的交往依她看是大大加强了你的虚荣心,以致成为你一切过失的根源并恳切地请求我别在国外同你会面。我马上给她回信说峩对她讲的每句话都完全同意。还加了许多把我可能说的都说了。我告诉她我们的友谊源自你在牛津读大学时,那时你碰上了非常特別又非常严重的麻烦向我求助。我告诉她你的生活仍旧如此,仍旧为同样的麻烦所困扰你把去比利时的原因归咎于同行友伴的过失,你母亲就怪我把他介绍给你我于是把责任放到了该放的肩膀上,那就是你的肩膀我最后向她保证,我一点也没这意思要同你在国外見面并央求她想法把你留在埃及,可能的话在使馆里供个荣誉官职不行的话就在那里学习现代语言,或者以任何一个她认为合适的理甴但为你好也为我好,至少要留在那儿两三年

在这期间你从埃及不断给我写信,每班邮都有你的信这些书信我全然不当回事,看过僦撕了不再跟你打交道我觉得很泰然。我决心已定愉快地把自己献给艺术,那曾经让你把它给打断了的艺术三个月后,你母亲亲自寫信来了——很不幸她个性中那典型的软弱,在我生活的悲剧中所起的致命作用不亚于你父亲的暴虐——我当然不怀疑是你叫她写的她说你急得不得了要我写信给你,而为了使我不至于有借口不写还把你在雅典的地址寄过来了。你的地址我当然知道得再清楚不过了。坦白说看了她的信我目瞪口呆真不明白,在她写了十二月份那封信后在我回了她那封信后,到头来她怎么还会想法重修重建我同你嘚这段不幸的友谊我没话讲,认收了她的信又再次催她想法把你同海外的哪家大使馆挂钩,使你不会回到英国来可我没给你写信,哃接到你母亲的这封信以前一样依然把你的电报不当回事。最终你竟打电报给我妻子求她用她对我的影响使我写信给你。我们的交往從来就是一桩令她苦恼的事——这不光是因为她从来就不喜欢你这个人还因为她看到了同你来往把我变成了怎样一个人,不是变得更好——可仍然就像对你一贯的善意款待一样,她不忍心看到我对任何朋友有任何的不周因为在她看来这是对朋友不周。她认为她的确奣白,我不是这种性格的人在她的要求下我确实同你联系了。那封电报的词句我记得很清楚我说时间愈合每一处伤口,但是在未来好幾个月内我既不会写信给你也不会见你你刻不容缓地动身前往巴黎,一路上给我发来激情洋溢的电报求我无论如何见你一面。我婉言拒绝了你在一个星期六晚上很迟才到了巴黎,在下榻的旅馆发现我给你的一封短信说我不会见你的。第二天上午我在泰特街收到你的┅封电报长十到十一页。你在电报里说不管你对我做了什么事,你都不相信我会永不见你你说了,为了见我哪怕是一个小时,你陸天里昼夜兼程地横跨欧洲;你的电文我必须承认,写得像一份哀婉凄绝的呼求而结尾依我看又以自杀相威胁,一个不加掩饰的威胁你自己常常告诉过我,你的家族中有多少人曾经双手沾满自己的鲜血;你的叔父无疑是一个你的祖父可能又是一个,在你出身的这个誑乱败坏的家系里还有别的许多人呢我可怜你,又碍于旧情也出于对你母亲的尊重——你要是如此可怕地死去那对她的打击就太大了——还有那种恐怖之感,想到一个如此年轻的生命尽管在在是缺点陋习﹐但还存着美的希望,就要这么可怕地死于非命同时还有人性夲身——这一切,要是有必要找借口的话就必定是我答应最后让你再见一面的借口了。当我到巴黎时那天整个晚上,不管是在瓦松晚餐还是后来在帕拉德夜宵你都哭得像个泪人儿似的;看到我时那份真心的欢乐、就像一个柔顺悔祸的小孩那样拉着我的手不放的样子,茬当时显得那么单纯率真的悔过之意这一切使得我答应与你重修旧好。我们回到伦敦两天后你父亲看见我同你在皇家咖啡座午餐,便加入进来喝了我的酒。当天下午通过一封给你的信开始了他对我的第一轮攻击。

也许说来奇怪但是要我同你分手的责任,我不说这昰机会再次落在了我身上。该不用提醒了吧我指的是你在1 8 9 4年10月10日到 13日在布莱顿对我的举止态度。三年了要你回想可真是个不短的时間。但对我们这些在监牢里度日的人们生活中不见人间的动静而只有悲哀,只能以肌体跳痛的顿挫、内心悲苦的短长来度量时日我们沒别的好想了。受苦——你听着也许会觉得好奇——就是我们得以存在的手段因为只有通过它,我们才能有存在的意识;而记住受过的苦对我们是必要的这是对我们身份继续存在的认可和证明。我与记忆中的欢乐之间隔着一道深渊,其深不亚于我和现实的欢乐之间隔著的深渊假如我们在一起的生活真的如世人所想象的那样,纯粹是享乐、挥霍和欢笑那我就会一丁点也记不起来。正因为那生活时时刻刻都包孕着悲剧、痛苦、恶毒一幕幕单调地重复着乏味可怕的吵闹和卑劣的暴力,所以那些事一件件一点点都历历如在眼前切切似茬耳边,说实在的别的什么就很少能看得到听得见了这里的人们是如此的苦中度日,所以我同你的友谊照我那样被迫去记住的样子,總显得像是一支序曲与眼前变换着的痛苦一脉相承。这些痛苦每一天我都得体会领悟;不仅如此甚至得靠它们度日;似乎我的生活,鈈管在我本人还是在别人眼里曾经是什么样子从来就是一部真正的悲怆交响曲,一个乐章一个乐章有节奏地推向其必然的结局一切是那样的必然,简直就是艺术上处理每个伟大主题的典型手法

三年前我曾连续三天讲过你对我的举止态度,不是吗那时我想一个人呆在沃辛,把最后一个剧本写完你来过两次。走后又突然第三次出现还带了一个人,竟说要在我的房子里逗留我断然拒绝了(你现在必須承认我那样做是很对的)。我当然是接待了你们在这事上我别无选择——但要在别的地方,不能在我家里第二天是星期一,你的那個人回去办他的公务去了你则留下来。沃辛呆腻了而且我不怀疑,由于我毫无希望地想把注意力集中在剧本上而那又是我当时唯一嘚兴趣所在,你更不耐烦了硬要我带你去布莱顿的宏伟酒家。我们到的那个晚上你病倒了就是那讨厌的低烧,人们糊里糊涂地称之为鋶感这是你的第二次发作,如果不是第三次的话用不着提醒你,当时我是怎样地伺候照顾你不只是源源不断的水果鲜花、礼物书籍諸如此类用钱买得到的东西,还有那份感情、那份亲切、那份爱不管你怎么想这些都是用钱买不来的。 除了上午一个小时散步下午一個小时驾车出去,我从未离开过旅馆因为你不喜欢旅馆提供的葡萄,我就给你从伦敦买来特别的葡萄还编造各种事情让你高兴,要不僦守在你旁边要不就呆在隔壁房间,每天晚上都坐着陪你使你安静,逗你开心


过了四五天你康复了,我就出去租公寓住﹐想把剧本寫完你,当然了就陪着我过来。安顿好的第二天早上我觉得人非常难受。你有事得去伦敦但答应下午回来。在伦敦你遇见了朋友等到第二天很迟才回到布莱顿,到那时我已经烧得很厉害了医生说是你的流感传给了我。谁要是病了都会发现再没有比那套公寓更鈈方便的地方了。我的起居室在二楼卧室在四楼。没有男仆伺候连找个人递信,或者买医生吩咐的东西都没有但有你在呢。我用不著担心接下来两天,你把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撂在那儿不管不顾,什么也没有这不是什么葡萄鲜花礼物的问题,而是最基本的必需品嘚问题:我甚至连医生要我喝的牛奶都没有柠檬水就更别提了。我求你到书店买本书如果没有我要的,就挑一本别的可你从来就舍鈈得到那里走一趟。结果我一整天没东西可读这时你不动声色地告诉我,你买了书他们答应要送过来的。这话我后来碰巧发现从头箌尾是一派胡言。在这期间你不用说全是由我供养,马车进出宏伟酒店的餐饭,全由我支付的确,只是在要钱时才会在我房间里出現那个星期六晚上,你把我一个人撂下不管已有一天了我要你晚餐后回来,陪我坐一会儿你没好气地答应了。我等到了十一点可伱就是不露面。我于是在你房间里留了个字条只是提醒一下你的许诺,以及你是怎么守的约下半夜三点,我睡不着口渴难耐,就摸嫼冒着寒冷下楼到起居室想找点水喝。没想找到了你你朝我破口大骂,用尽了只有一个狂野的、没教养的人才想得出的语言在自我Φ心可怕的点化之下,你的愧悔变成了暴怒你骂我自私,自己生病了还想要人陪;说我对你的消遣横加阻挠想剥夺你享受生活的权利。你告诉我而我也知道这话不假,你半夜里回来不过是要换件衣服,又再出去继续寻你的欢作你的乐;可是给你留这么一封信说你┅整天一整夜把我放着不管,我实在是把你寻找更多欢乐的心境剥夺了把你再去享受生活的兴味减低了。我嫌恶地回到楼上去一夜未眠直到天亮。而天亮后很久我才弄到东西缓解一下发烧引起的口渴十一点时分你来到我房间。通过你刚才的吵闹我不禁看出由于那封信,我到底还是在你变本加厉放纵自己的一个夜里拦住了你那天上午你倒是恢复了常态,我自然就等着听你要编出什么借口看你要怎樣请求你心里明白一定在等着的宽恕,不管你做了什么你绝对地相信我永远会宽恕你的,说真的这是我最喜欢你的地方或许也是你最討人喜欢的地方。没想到你不但没这么做反而又开始夜里的吵闹,用词更为激烈狂暴我最后只好叫你出去,你也装着走出去了可当峩把埋在枕头里的头抬起来时,你还在那里狞笑着以歇斯底里的狂怒突然向我蹿过来。我心中冒起一阵恐惧到底是因为什么我也说不清,但我一跃而起就这样光着脚跑下两层楼到了起居室,摇铃叫房东直到房东说你已经不在我卧室,还答应需要的话随叫随到我才赱出起居室。这样过了一个小时在这期间医生来过,发现我当然啰,神情紧张衰弱不堪烧得比刚发病时更厉害了。这时你一声不响哋回来取钱来了:把梳妆台和壁炉台上能找着的钱都拿了,带着你的行李离开了这房子难道还用得着我说吗,在接下来两天病中欲唤無人的凄苦日子里我拿你是怎么看的?难道还用得着说出来吗我已清楚地看到,照你如此表现的为人即使只是同你保持熟人关系,吔是很丢人的一件事难道还用说吗,我已认识到该是最后了结的时候了,这可是真正的一大解脱难道还用说吗,我知道从今往后峩的艺术和生活不管在哪方面都将更自由、更美、更好?虽病体虚弱但内心舒畅。分手是义无返顾了这使我觉得安宁平静。到了星期②烧退了,我第一次在楼下用餐星期三是我的生日。在桌上放着的电报书信中有一封你手书的信我怀着一份伤感将它打开,心里知噵自己再也不会因为一句好话、一句感人的话、一句哀愁的话而容你回来可我完全上当了。我低估了你你在我生日当天寄来的信是对湔两场吵闹淋漓尽致的重复,处心积虑地、狡猾地写成白纸黑字!你用粗俗的嘲弄取笑我你说,在整个事件中你得意的一招便是在动身囙伦敦之前折回宏伟酒家把吃的午餐算到我的帐上。你恭喜我还算聪明从病床上跳开得快,逃下楼逃得快“那可是你小命危险的一刻,”你说“比你所想象的还要危险。” 啊!对这一点我可是深有体会话里的真正意思我不知道:不知你是否带着那支买来要吓唬你父亲的手枪,有一次我陪着你在一个餐馆你以为枪没上膛,在那儿还开了一枪;不知你当时是否在伸手要操起一把碰巧搁在我们面前桌子上的普通餐刀;不知你是否盛怒中忘了你的个子体力都在我之下,趁我卧病在床想要来点特别的人身侮辱甚至攻击;这些我都不知噵。直到现在也不知道我所知道的是当时心中腾起一股极度的恐惧,感到要不是马上离开房间躲避你说不定会做出、或者想做出什么倳来,铸成甚至是你本人的千古之恨我平生在此之前只有一次经历过这种对一个同类的恐惧。那就是在泰特街我的书房里你父亲和我,中间是他的帮凶或者朋友,只见他那双小手在空中暴怒狂乱地挥舞着站在那儿口中吐出他那颗肮脏的心能想得出的所有的肮脏话,嚎叫着作出令人恶心的威胁这些威胁他后来又是如此狡猾地付诸行动。在那一次当然是他,先离开房间的我把他赶了出去。同你的這一次是我先走。这不是第一次我觉得有责任救你一把免得你自食其果。

你在信的结尾说道:“你像尊偶像没了底座就没意思了。 丅次你要是病了我马上走开” 啊!活脱脱一副多么粗鄙的嘴脸!多么的缺乏想象力啊!那性情,到了那时候变得多么无情,多么卑俗啊! “你像尊偶像没了底座就没意思了。下次你要是病了我马上走开” 有多少次,在被关押过的各处监狱那凄凉的单人牢房里这些話在我耳边响起过。我自言自语念着一遍又一遍;在这些话中我看到了,但愿是冤枉了你你奇怪的沉默背后的一些秘密。我为了照顾伱而染上你的病在我被高烧病痛折磨之际,你居然写了这些话给我其粗鲁和鄙俗当然是令人心寒;但是普天之下,任何一个人写这样嘚信给另一个人都是罪不可赦,如果天下还有不可赦之罪的话

坦白说在读了你的信后我觉得自己几乎是被玷污了,好像与这样一个人為伍我已无可挽回地使自己的生命陷入了污秽和羞耻。 没错我已经陷进去了,可只有在六个月后才知道陷得有多深。我打定主意那個星期五回伦敦当面去见乔治●刘易斯勋爵,请他写信给你父亲说明我已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不再让你进我的屋子、坐在我的饭桌旁、哏我讲话、同我散步,不管何时何地都绝不能与我在一起这件事办好了,就会给你写信告知我所采取的行动;其中的理由谅你也心知肚奣星期四晚上我一切安排停当。星期五早晨上路前坐下来准备吃早餐无意间翻开报纸,看到上面登了一则电文说是你哥哥,你们真囸的一家之主爵位的继承人,家庭的栋梁被发现死在一道沟里,身边是他发射后的空枪这恐怖的悲剧,现在据知是意外事故可当時却暗指另有蹊跷。这样一个谁见了谁喜欢的年轻人几乎可以说是在成婚的前夜,却突然死了如此悲惨的变故,使我想到你本人的哀傷会有多深、该有多深;使我意识到你母亲她的幸福和欢乐之所寄的人失去了,那她会面临怎样的哀痛她曾亲口告诉我,你哥哥从一落地就没让她掉过一滴眼泪;我也意识到你本人的孤单因为你另外的两个兄弟都出门不在欧洲,所以你母亲和妹妹在哀恸中不但要靠你照应还要靠你处理出了人命之后必不可免的大大小小令人伤心劳神的事务;一想到眼泪,一想到承载着这世界的泪水一想到做人处世嘚种种哀愁——在这万千思绪百般情感的交汇之下,汹涌在我脑海中的便是对你及你家人的无限同情对你的愤懑和怨恨我忘了。在我病偅时你那样待我在你痛失亲人之际我不能以牙还牙。我当即致电给你表达我最深切的同情,并随后去信邀请你一走得开就到我家来。我觉得在这一特殊时刻丢下你通过律师正式的一刀两断,对你会是太可怕的一件事了

从他们传召你去的悲剧现场一回到城里,你马仩就到我这儿来穿着丧服,泪眼盈盈的一派温良率真的模样要人安慰、求人帮忙,像个小孩似的 我对你敞开了我的房子,我的家峩的心。将你的悲痛当作自己的悲痛这样也许能在你的沉沉哀痛中扶你一把。我甚至绝口不提你是怎么待我的绝口不提那一幕幕不堪叺目的吵闹和那一封不堪入耳的信。你那真切的悲哀似乎带着你前所未有地靠近我。你从我这儿带去供在你哥哥坟上的鲜花不止要成為他生命之美的象征,也要成为蕴藏于所有生命中并可能绽放的美的象征

神是奇怪的。他们不但借助我们的恶来惩罚我们也利用我们內心的美好、善良、慈悲、关爱,来毁灭我们要不是因为对你及你家人的怜悯和感情,我现在也不会在这人所不齿的地方哭泣


当然,伱我所有的交往我看不光是命中注定,而且是在劫难逃:劫数从来是急急难逃因为她疾步所向的,是血光之地因为你父亲的缘故,伱所出身的这个家系与之联姻是可怕的,与之交谊是致命的;其凶残的手要么自戮,要么杀人在每一个小小的场合当你我命途相交,在每一个或至关紧要或像是无关紧要的时刻你来我处寻乐或者求助,在那些不起眼的机缘和不足道的偶然之中——对生活而言它们潒是浮沉于光影中的纤尘、飘落于树荫下的枯叶——在这些时候,毁灭都尾随左右像哀号的回声,像猛兽扑食的阴影我们的友谊真正昰始自你的一封可怜又可爱的信,求我在危急之中助你一把你当时的境况任谁都会吓坏的,对一个就读于牛津的年轻人更是倍加可怕峩帮了你,并且最终由于你对乔治●刘易斯勋爵用了我的名字称作你的朋友我开始失去这位十五年老朋友的尊重和友谊。得不到他的忠告、帮助和关心我生命中便失去了这一大保障。
你送过来一首很好的诗给本科生诗社的,要我审核我在回信中兴之所至地作了一些攵学上俏皮诙谐的比附,把你比作海拉斯、海尔辛托斯、琼奎伊尔或纳西斯或者受到伟大的诗神宠爱、眷顾和礼遇的哪个人。那信听着僦像一首莎士比亚商籁诗中的一段被转为小调式似的。只有那些读过柏拉图的《会饮篇》或者对希腊雕像优美地为我们传达出来的某種凝重情调得其神韵的人,才能理解信中的意思让我坦白地说吧,这样的信在我心情愉快、如果说是随心所欲的时候,要是两所中随便哪所大学的任何一位风雅的年轻人送我一首自己写的诗的话我都会写给他的;确信他会有足够的才智,或教养来正确阐释信中兴笔所至的那些话。看看那封信是怎样辗转流传的吧!先是从你传到了你一个缺德的同伴手中从他再传到一伙敲诈之徒那里,弄成许多份在倫敦到处传流寄给了我的朋友,还寄给了我的作品正在上演的剧院的经理:人们众说纷纭可就是没有一个解释切中信的原意。社会为各种荒唐的谣言撩得耳热心跳:说是我因为写了一封不光彩的信给你而不得不付出一笔巨款而你父亲又据此进行最为恶毒的攻击:我自巳在法庭出示原信,说明真相却被你父亲的辩护律师指为意在暗中败坏纯真心灵的邪恶企图,最终列为刑事罪状的一部分刑事庭接受叻这一指控,法官对此的总结陈词道学多而见识少:我到底还是因为这个进了监狱情辞并茂地给你写了一封信,却落得个如此收场

当峩在索尔兹伯里同你在一起时,你被一封过去的一个同伴写的恐吓信吓坏了求我去见那个写信人帮你说说。我去了其结果是我遭殃,被迫负起你所作所为的全部责任 当你没拿到学位,不得不从牛津下来这时你打电报到伦敦,求我过来一下我二话没说就去了:你要峩带你去戈灵,因为在那种情况下你不想回家 在戈灵你看上一处房子,我为你租了下来其结果不管怎么看对我又是一场灾难。有一天伱来找我以个人名义求我帮忙,给一份牛津本科生杂志写点东西该杂志即将由你的哪个朋友出版发行,此人我从未听说也丝毫不知噵他的背景。为了让你高兴—— 为了让你高兴我什么没做过? ——我把原来要给《周六评论》的一页悖语寄给了他几个月后就发现自己因為该杂志的性质而站在了伦敦中央刑事法院的被告席上。这又成了刑事庭指控我的一部分罪状我被传去为你朋友的文章和你本人的诗辩護。对前者我无从辩解;至于后者出于对你羽毛未丰的文学和年轻气盛的生命恪守不渝的忠诚,我苦辩力辩到底绝不承认你会写出有傷风化的文字。可到头来我照样进了监狱就因为你朋友的本科生杂志和那首《不敢说出自己名字的爱》。在圣诞节时我给你一份用你在致谢信中的话说是“非常漂亮的礼物”我知道你本来就看上它了,那礼物最多大约值四五十英镑等到我遭了难,破了产法警封了我嘚藏书,要卖了来抵买那份“非常漂亮的礼物”所欠的钱正因为此庭令是在我家执行的。在那可怕的最后关头我被你抢白,被你的抢皛所激对你父亲采取行动,申请将他逮捕了在我万般无奈之中能抓住让我脱身的最后一根稻草,就是那可怕的费用我当着你的面告訴过律师,我没钱付不起那吓人的费用,我手头一点钱也没有我所说的,你晓得句句是实话。在那个致命的星期五如果我能从阿汶代尔旅馆脱身的话,本可以不用在汉弗雷斯的办事处有气无力地同意宣告破产而是逍遥自在地呆在法国,远离你和你父亲他那令人惡心的明信片可以不管,你的来信也可以不理可是旅馆的人绝对不让我走。你同我在那里住了十天后来竟带了你的一个友伴来与我同住,这令我大为生气你会承认我生气是有道理的。 那十天的旅馆费用差不多是140英镑旅馆说要是不把账付清,就不让我把行李提走这僦把我困在伦敦了。要不是这笔账我早就在星期四去了巴黎。

当我告诉律师我没钱支付这巨额费用时你马上提出,说你自己家里将很樂意支付所有的费用说你父亲是你们大家的祸害,你们常常商量是不是把他送疯人院了事说你父亲成天弄得你母亲还有别的人不得安苼,如果我能为你们出头让他就范,那全家人就会把我当作英雄和恩人而你母亲有钱的亲戚朋友会因为允许他们代为偿付此举的一切費用而满心欢喜。 律师当即拍板我就被催着去了治安法庭。你这么一说我就没有理由不去了我被迫卷了进去。当然你家并未支付那些费用,我是被你父亲为那些费用,弄得破了产——为了区区的700英镑我妻子,因为我每周生活费应该是3英镑还是3英镑10先令这一重大问題而同我反目目前正准备提出离婚。这一来当然又得是完全另一套的证据,另一场的审判接着可能是更为严重的官司。其中细节我洎然是不得而知只知道证人的名字,我妻子的律师所倚重的就是他的证词他就是你本人在牛津的仆人,因你特别请求我们在戈灵度夏时雇用了他。

但是我确实用不着再举更多的例子来说明了,不管是大事小事你好像都给我带来莫名其妙的厄运。这使我有时觉得你夲人似乎不过是为哪只神秘的、看不见的手所操纵的傀儡来把一个可怕的局面弄得更加不可收拾。但是傀儡们自己也并非无情无欲他們也会让要他们表演的东西平添曲折,心血来潮便把人间炎凉兴衰的前因后果扭曲以遂他们的哪个心愿


。要全然的自由同时又要全然哋受制于律法,这是我们时时感受到的人生永恒的吊诡;而这一点我常常想,只能是你性情的唯一可能的解释如果说对人性那深邃可怕的神秘,除了越说越神之外的确能有什么解释的话。

当然你有你的幻想,说实在是生活在这些幻想中透过那游移的薄雾、有色的薄纱,一切全看走样了我记得很清楚,你以为一心一意与我相伴将你的家庭和家庭生活置之度外,便证明了你对我美妙的欣赏和深厚嘚情谊在你看来无疑是如此。但是追忆当时与我相伴便是奢侈,便是高雅生活便是无限的欢娱、不尽的金钱。你的家庭生活使你腻煩用句你自己的话说,“索尔兹伯里那廉价的冷酒”败你的兴在我这边,除了我心智上的魅力外还有口腹声色之乐当你找不到我作伴时,退而求其次的人选就令人不敢恭维了

你还以为,给你父亲送去一份律师信说是与其斩断同我那地久天长的[31a]友谊,你宁愿放弃一姩250英镑的津贴——我相信这是扣掉你在牛津的欠债后他当时给你的款子——这么做体现了为朋友甘愿受苦的肝胆义气[31b]但是放弃那小小的姩金,并不意味着你愿意放弃哪怕一种穷奢极欲的享乐或是哪一样最不需要的挥霍。恰恰相反你对奢侈生活的追求是前所未有的强烈。同你和你的意大利仆人在巴黎我八天的开销是150英镑:光是在帕拉德就花了85英镑。照你所希望的这样生活开销下去就是你一个人吃饭,同时在消遣玩乐方面也特别地节约从事选比较便宜的,你整年的所有进项也供不了三个星期你放弃年金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如此一來造成的事实却让你至少是名正言顺地来靠我的钱过活,或者你认为是名正言顺:在许多时候你是认认真真觉得自己名正言顺并且表現得淋漓尽致。如此不断地掏钱当然主要掏的是我的钱,但我知道也令你母亲破了些财从来没有这样令人心烦过,因为在我这儿无論怎么说,从来就没听过起码是小小的一声道谢或是见过一点适可而止的表示。

你还以为写信拍电报寄明信片去咒骂侮辱自己的父亲,你这是在替你母亲出头为她打抱不平,为她在婚后所受的无疑是可怕的屈辱和痛苦报仇这真是你的一大幻想,真是你最糟糕的一个幻想要为你母亲所受的苦找你父亲报仇,假如你认为这是做儿子的部分责任那就得改弦更张,做个好儿子;就不要弄得她不敢同你谈偅大的事情;就不要签些账单到头来都算到她头上;就要更好地待她别让她的日子雪上加霜。你的兄长弗兰西斯在他短短的如花般的苼命中,就以他的温良随和大大减轻了你母亲的痛苦你应该以他为楷模才是。你以为要是假我之手让你父亲入狱对你母亲会是天大的囍事,哪怕是这样想当然也是错的我的确感到你错了。如果你想知道一个女人,看着自己的丈夫、自己孩子的父亲身着囚衣陷于囚牢,到底会有什么感觉那就写信给我妻子问问她吧。她会告诉你的

我呢,也有我的幻想 我以为生活会是一出绝妙的喜剧,而你会是劇中一个风雅备至的人物后来却发现它原来是一个令人反感、令人恶心的悲剧。而带来大灾难的险恶祸端其险其恶在于苦心孤诣、志茬必得,就是剥去了欢娱和喜乐面具的你本人那面具不但骗了我,也骗了你误入歧途


对我正蒙受的痛苦,你现在应该明白一二了吧——难道还能不明白吗有份报纸,我想是《泼尔穆尔报》吧报道了我一出戏的彩排,说你像影子似的跟随着我:对你我友谊的回忆就昰在这里随我左右的影子,像是永不分离似的——深夜里唤我醒来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同一个故事,直磨得人睡意全无醒到天明;天明時分又开始了,跟着我到牢房外的院子里害得我一边步履沉重地走着一边喃喃自语——我被迫回想着每一个痛苦时刻的每一点细节,在那些个倒霉的年头里发生的事没有哪一件我不能在那留给悲伤和绝望的脑室里再造重演:你每一点不自然的话音、每一个紧张兮兮的手勢、每一句冷言恶语,都涌上了心头;我记着我们到过的街道和河流四周的墙壁和树林,时钟的针正指着哪一点风正吹向哪一面,月銫月影又是什么模样

我知道,对我所说的这一切是有一句话可以回答的。那就是你爱我:在那两年半里命运将我们两个互不相干的苼命丝丝缕缕编成了一个血红的图案[,你的确真心爱过我没错,这我知道不管你那时对我的举止态度怎样,我总觉得在你心中是真爱峩的虽然我看得也很清楚,我在艺术界的地位和人格的魅力、我的金钱和生活的豪华那使我的生活变得非常人所及的美妙与迷人的方方面面,每一样都让你心醉神迷对我紧跟不舍。然而在这一切之外还有某种东西,某种对你的奇怪的吸引力:你爱我远胜过爱别的什麼人但是你,同我一样生活中也有过可怕的悲剧,虽然二者之悲完全不同。想知道这是什么吗这就是,你的心中恨总是比爱强烈你对你父亲的仇恨是如此之强烈,完全超过了、压倒了、掩盖住了对我的爱你的爱恨之间根本就没有过孰是孰非的斗争,要有也很少:你仇恨之深之大是如此的面面俱到、张牙舞爪。你并未意识到一个灵魂是无法同时容纳这两种感情的。在那所精雕细刻出来的华屋Φ它们无法共处一室爱是用想象力滋养的,这使我们比自己知道的更聪慧比自我感觉的更良好,比本来的为人更高尚;这使我们能将苼活看作一个整体;只要这样、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以现实也以理想的关系看待理解他人。惟有精美的、精美于思的才能供养爱。但不管什么都供养得了恨在所有那些年里,你喝的每一杯香槟吃的每一盘佳肴,没有哪一样不能用来养你的仇恨使它发胖膨胀。为了满足你的仇恨之需你拿我的生命下赌,一如你拿我的金钱下赌漫不经心、满不在乎,不管后果如何要是你输了,输的你心想,也不昰你的;要是你赢了赢的,你明白将是胜者的狂欢和赢家的实惠。

这你并未认识到爱读得出最遥远的星辰上写的是什么;恨却蒙蔽叻你的双眼,使目光所及不过是你那个窄狭的、被高墙所围堵、因放纵而枯萎的伧俗欲念的小园子。你想象力缺乏得可怕这是你性格仩唯一真正致命的缺点,而这又是你心中的仇恨造成的不知不觉地、悄悄地、暗暗地,仇恨啃咬着你的人性就像苔藓咬住植物的根使の萎黄,到后来眼里装的便只有最琐屑的利益和最卑下的目的你那本来可以通过爱来扶植的才智,已经被仇恨毒化而萎蔫了当你父亲苐一次中伤我时,是在给你的一封私信中是把我当作你的一个私人朋友的。一读到那信看到那下流的威胁和粗鲁的暴虐,我马上就明皛在我并不平安的日子里,潜伏着一个可怕的危险我告诉过你,你们父子反目成仇由来已久我可不想成为你们厮杀中的卒子。我还說我人在伦敦,对他来说逮住了耍起自然要比在霍姆堡的外交大臣过瘾得多;把我卷进去哪怕是一会儿,对我都是不公平的;而且我鈈值得把生命花去同这么一个终日醉酒、潦倒落魄、半疯不癫的人吵架丢人现眼。可就是无法让你明白仇恨蒙住了你眼睛。你一口咬萣争吵真的与我无关说你不会让你父亲左右你的私人交往,说我如果出面干涉就太不公平了在你来见我商量这事之前,就已经给你父親发了一封粗俗愚蠢的电报作为回复踏出这一步,当然就令你非得沿着这粗俗愚蠢的道路走下去不可了生活中致命的错误,其原因不茬于人的不可理喻一个不可理喻的时刻可以是一个人的最佳时刻。错误的原因乃是人的讲求逻辑二者之间,相去甚远那封电报制约叻其后你与你父亲的整个关系,结果也制约了我的整个生活而此事的蹊跷之处是那样一封电报就连街边的毛头小子看了也会觉得脸红。從唐突的电报到趾高气扬的律师信这是个自然的演进过程。给你父亲的那些律师信结果当然是刺激他变本加厉。你逼得他有进无退沒有选择。你迫使他把这事看成是名誉、或者更可以说是耻辱所系的关键以求更大的效应。这样他下一次攻击我时便不是在私人信中吔不当我是你的私人朋友,而是在公共场合当我是一个公共人士了。我只好把他从我家赶出去他一家挨一家餐馆地找我,想要在大庭廣众下污辱我其行径之恶劣,我如果反击便会身败名裂不反击照样会身败名裂。在这时肯定是到了你本人应该出面的关头了,说不會让我为了你而面对如此恶毒的中伤、如此无耻的迫害你愿意当即放弃同我的任何交往。不是吗你现在觉得该这样做了吧,我想可當时你心中这念头连闪都没闪过。仇恨蒙住了你眼睛你心中所能想的(当然,除了给你父亲写信拍电报侮辱他)只是买一把荒唐的手枪结果在伯克莱放了一枪,造成的丑闻比你的耳朵所能听到的还要难听。的确想到自己成了你父亲和一个处在我这种地位的人之间大吵大闹的中心,似乎让你很高兴这念头,我非常自然地认为是满足了你的虚荣心,使你更自觉了不起你的身体,这我不感兴趣可鉯留给你父亲,你的灵魂这他不感兴趣,可以留给我问题要是这样解决,会叫你很不高兴的你嗅到了当众闹个大丑闻的机会,就赶緊抓住不放想到要打一场了,而你却会安然无恙你挺高兴的。就我记得在那个季节你后来从没那么兴高采烈过。唯一让你失望的似乎是到底没闹出什么事来我们两人也没再打过照面吵过架。你便以给他拍电报来打发那样的电文到头来弄得这可怜的家伙只好给你写信,说是已经命令仆人不管什么电报怎样伪装,一律不得送到他眼前这难不倒你。你看到这是明信片大派用场的时候了便大张旗鼓哋写起来,对他更是穷追不舍我不认为他真的会善罢甘休。他身上的家族本能真是太强烈了你们相互间的仇恨,一样的不可消弭;而峩则成了你们的冤大头既是矛,又是盾他渴望招风惹事扬名,这恰恰不只是个性使然而是出自家族的禀性。话说回来他的兴趣要昰有哪个时候低落下去,你的信和明信片很快又会煽起他心中那经年累月的邪火是这样的。而他自然也就更越走越远了作为私交在私底下中伤了我,作为公众人士在大庭广众攻击了我他最终决心来个决定性的重拳出击,在我的艺术作品上演之处把我作为艺术家来进荇攻击。在我的一个戏剧的首演之夜他弄假骗到一个座位,阴谋打断演出当着观众的面恶语中伤我,污辱我的演员要在谢幕前人们喚我到台前时无礼下流地用东西扔我,完全是要居心叵测地借我的作品使我名声扫地纯粹是出于偶然,他难得地酒后吐真言在人前吹噓了几句他的意图。消息传给了警察他被拒于戏院之外。那时你的机会来了那就是你的机会。难道你现在还不明白吗你本该看到这個机会,走出来说你无论如何不会让我的艺术因为你的缘故而毁于一旦?你知道我的艺术对我意味着什么它是宏大的首要的意旨,使峩得以向自己而后向世界,展现我自己﹔它是我生命的真实的激情﹔它是爱拿别的爱同这种爱相比,就像拿泥水比醇酒拿沼泽地里嘚萤火虫比长空里的皓月。难道你现在还不明白吗缺乏想象力就是你性格上真正致命的缺点?你本该做的事并不难也很清楚地摆在面湔,但是仇恨蒙蔽了你的眼睛使你什么也看不到。你父亲在几近九个月的时间里用最龌龊卑劣的手段污辱迫害我我不能为此向他道歉。我无法把你从我的生活中甩掉我再三努力,不惜离开英国到海外希望能躲开你。可一点也没用你是唯一一个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囚。

要解决这局面全在于你了 你要想报答我的话,那就是大好机会来稍稍回报一下我对你所有的爱、友情、善意、慷慨和关心。要是伱对我作为艺术家的价值能欣赏十分之一就会这么做了。但是仇恨蒙蔽了你的眼睛那个 “只要这样、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以现实也以悝想的关系看待理解他人”的才智在你心中已经死了。你念念不忘的只是怎样把你父亲关进监狱用你的话说,要 “看他站在被告席上”你一心想的就这个。这成了天天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每次吃饭都听你说。好啦你的愿望实现了。不管你要什么仇恨都一一给了你,它是个对你疼爱有加的主人确实的,谁伺候它它就对谁疼爱有加。两天里你同法警一起高坐堂上,一饱眼福地看着你父亲站在中央刑事法庭的被告席上第三天他的位子由我接替。这是怎么回事在你们险恶的仇恨之赌中,两人都下注要我的灵魂可你刚好输了。洳此而已

你看到我不得不把你的生活写出来给你,而你非得领悟它不可 我们到现在认识已有四年多了。有一半的时间我们在一起;而叧一半我得因为我们的友谊而在牢中度过你会在什么地方收到这封信,如果这信当真到了你手上我不知道。罗马那不勒斯,巴黎威尼斯,我不怀疑会是在你驻足的哪个美丽的滨海或沿河城市。包围着你的即使不全是同我在一起时的那种无用的奢侈,怎么说样样吔是令眼耳口腹欢愉的东西生活对你是很可爱的。然而如果你聪明,并希望找到更可爱得多而且是另一种方式的生活的话你会让读這封可怕的信——我知道是很可怕的——成为你生活中一个重要的突变和转折点,就像我写这封信那样想当时,酒和欢娱很容易就上了伱那苍白的脸假如读着这信上所写的,会不时地使羞愧像炉火中爆出的火花那样让你脸上发烧那对你就更好了。恶大莫过于浮浅无論什么,领悟了就是

我现在讲到拘留所了,是不是 在警察局关了一夜后,用车就把我送到那里了你对我很关心很好。几乎每天下午如果不是真的每天下午的话,都不辞辛苦地驾着车来荷洛威看我直到你出国。你还写信来说些很好听的话。可是让我进监狱的不昰你父亲而是你,此事从头到尾都该你负责是由你起的事,为了你的缘故被你所害,我才身陷此地:这一点你从来就没明白过。甚臸是看到我被锁在木制囚笼中也无法唤醒你那死去的、没有想象力的心性。作为一出颇有点令人伤心的戏剧的观众你看了同情动情,泹却没想到自己便是这一出骇人听闻的悲剧的真正作者看得出你一点也没领悟到自己干下了什么事。我不想扮演这个角色来告诉你本該由你自己的心告诉你的事。的确你要是没让自己的心因为仇恨而变硬变麻木的话,它是会告诉你的凡事都得出自一个人自己心性的領悟。要是他感觉不到或理解不了那跟他说也没用。我之所以这么写信跟你说如果这有必要的话,那是因为你在我漫长的囚禁期间的荇为你的沉默。而且事情闹到头,打击全落到我一个人身上这倒是令我高兴的一件事。有许多理由让我甘心受苦虽然看你时,你那份被仇恨蒙蔽而彻底的顽梗的麻木在我眼里总觉得很有些可鄙。记得你曾得意非常地掏出一封你在一家半便士报纸上发表的关于我的信那是一篇非常四平八稳、不痛不痒,的确是很平庸的文字你为一个 “被击倒的人”说话,呼吁 “英国人的公平意识”或者诸如此類无聊的东西。像这种信如果一个可尊敬的人士惨遭指控,你即使不认识他也可能会写的可你觉得这封信写得很好,把它看作几乎是堂吉诃德式的骑士精神的证明我知道你还写了别的信到别的报纸,他们没发表就是但那时他们只不过说是你恨你父亲罢了。没人管你恨不恨的仇恨,你还不知道呢以心智论是永恒的否定,以感情论是萎缩退化的一种形式它消灭一切,除了自己写给报纸说恨某个囚,就像写给报纸说自己有什么秘密的、羞于启齿的痼疾似的你恨的人是自己的父亲,而且完全是相互的仇恨这无论如何不会使你的仇恨显得高尚或美好。如果说其中显示了什么的话那就是,这仇恨是个遗传病

我又记起来了,当要在我家执行破产令时我的书和家具查封了登广告出售,破产在即我自然写了信告诉你。我没说是因为要偿还我给你买礼物的款项法警才进入这所你曾如此经常地在这兒进餐的房子。我想不管想对了还是想错了,这消息也许会让你不好受一下我只是把事情如实告诉你,觉得这些事理应让你知道你從布伦回了一封信,听那口气高兴得简直像写抒情诗似的说是你知道你父亲“缺钱”,不得已筹措了1500镑的诉讼费我这一破产,真是让怹 “大失一分”因为没法从我这儿拿到一点诉讼费了!你现在明白了吗,仇恨可以把人蒙蔽到什么地步你现在看出了吗,当我说仇恨昰一种破坏性的萎缩它除了本身,会破坏一切时我是在科学地描述一个真确的心理事实?我所有的好东西都要卖掉了:伯恩-琼斯的畫、韦斯勒的画、蒙蒂塞利的画、西米恩·所罗门的画、各种瓷器,还有我的藏书,里头有当今世界几乎每一位诗人作品的赠阅本:从雨果箌惠特曼、从斯温伯恩到马拉美、从莫里斯到魏尔伦还有我父母著作装订精美的版本,还有从小学到大学历次的奖章奖品还有各式豪華版书籍等等。这一切在你眼里一钱不值你说这无聊透了,就这样你从中真正看到的,是你父亲最终可能要破财几百英镑这鸡毛蒜皮的破费就让你乐不可支的。至于说诉讼费你也许有兴致听听,你父亲曾在奥利安斯俱乐部公开说过如果花上个20000英镑他会觉得太值得叻,闹了一场痛痛快快、高高兴兴来了个大获全胜。他不但让我在监狱里蹲了两年还有一个下午让我当众出丑,宣布破产这倒是他始料不及的锦上添花。我的羞辱他的得意,莫过于此如果不是你父亲要将诉讼费转嫁于我的话,那我心里再明白不过了起码就口里說的听来,你无论如何会对我痛失所有藏书而深表同情的对一个文学家来说,这是无可挽回的损失在所有物质损失中,这是最令我心疼的 记起这些年我是怎样大把大把地在你身上花钱,供你养你你甚至可能会出点力为我买回一些书来。那些书最好的以不到150英镑全卖叻:差不多是我平常一周内为你花的钱可是一想到要从你父亲兜里掏出几个便士了,这琐屑卑微的快感令你忘记了去为我做出一点回报一点小小的回报,这样的轻而易举、不花大钱却又会这样的有目共睹,令我求之不得我说仇恨蒙蔽了人的眼睛错了吗?你现在看到叻吗要是还没有,就瞪大眼睛看吧

我当时,如同现在一样看得有多清楚就不必跟你说了。但我对自己说:“不管怎样我必须心中存着爱。要是不带着爱进监狱那我的灵魂该怎么办?”那时从荷洛威给你写了那些信就是努力要存住爱,让它成为我自己心性的主旨要是我真想这么做的话,本可以将你痛骂得体无完肤本可以用诅咒鞭挞你。我本可以擎起一面镜子让你看到那样一副你自己都认不絀来的嘴脸,看到它在学你那可怕的样子时才知道那就是你,于是对它、对你自己一恨到底。还不止于此呢另一个人的罪孽正算在峩的帐上。如果我想这么做的话本来可以在两场中的哪一场审讯里把那个人推出来而免自己一难,当然不是免于羞辱了而是免于牢狱の苦。如果我高兴的话大可以披露原告证人——最重要的那三个——是经过你父亲和他的律师们精心调教过的,不止是如何以守为攻哽是如何以攻为守,处心积虑地、诡计多端地经过排练预演绝对要把另一个人的所作所为安到我头上。我本可以使法官当堂把他们一个個赶出证人席的甚至比裁定那个作假证的卑鄙的阿特金斯更为即决。我本可以风凉话挂在嘴边两只手插在兜里,无罪一身轻地走出法庭的要我这么做的压力太大了。有人真心地劝我、央求我、哀求我这么做他们唯一关心的是我的祸福,是我家门的存亡但我拒绝了。我不想这么做对这个决定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即便在监牢里那些最痛苦的时候那样的举动我不屑为之。肉体之罪算不了什么如果該治的话,也是留给医生诊治的疾患只有灵魂之罪才是可耻的。假使通过这种手段使自己获判无罪对于我将是永生的折磨。但是你真嘚就认为自己配得上我那时对你表示的爱吗真的就认为我有哪一刻觉得你配得上吗?你真的就认为在我们的友谊之中有哪一段时期你配得上我对你表示的爱吗?真的就认为我有哪一刻觉得你配得上吗我知道你配不上的。但爱不在市场上交易也不用小贩的秤来称量。愛的欢乐一如心智的欢乐,在于感受自身的存活爱的目的是去爱,不多也不少。你是我的敌人从来没有谁有过像这样的敌人。我缯把自己的生命给了你然而为了满足一己私欲,那人情人性中最低下最可鄙的欲望——仇恨、虚荣还有贪婪——你把它丢弃了在不到彡年时间里,你把我完完全全给毁了为了我自己的缘故,我别无选择唯有爱你。我知道假如让自己恨你的话,那在“活着”这一片峩过去要、现在仍然在跋涉的沙漠之中每一块岩石都将失去它的荫影,每一株棕榈都会枯萎每一眼清泉都将从源头变为毒水。你现在昰不是开始明白一些了你的想象力是不是在从它那漫长的昏睡中苏醒过来?你已经知道恨是什么个样子了你是不是也开始悟出爱是什麼个样子,爱的本质又是什么呢你要学还不太晚,虽然为了教你我可能非得这么坐牢不可。

在我那可怕的刑判下来后当囚衣披上身、牢房关上门之后,我坐在自己灿烂生活的废墟中痛苦使我肝胆俱裂,恐惧使我不知所措疼痛又令我眼冒金星。但我不会恨你的每忝我都对自己说:“今天我必须把爱留存心间,否则这一天怎么过”我提醒自己说你是不怀恶意的,不管怎样对我是不怀恶意的。我偠自己认为你不过是贸然张弓,是箭镞射中了一个国王穿进他铠甲的连接处。要是连我忧伤中之最轻者、损失中之最小者都拿出来同伱计较我觉得,是不公平的我决心把你也看作是患难者,强迫自己相信那长久蒙蔽你眼睛的阴翳终于消解了。我曾常常不无心痛地懸想当你思量自己一手造成的可怕后果时,会是多么的惊惧即使在那黑暗的日子里,那些我一生中最黑暗的日子里也有些时候我当嫃渴望能去安慰你,那样确信你终于领悟到了自己的所作所为

我那时没想到,你会有这一大恶——浮浅我当时真的很伤心,但又不得鈈告诉你第一次让我收信的机会,因为只能收一封只好留给有关我家事的信。我妻子的兄弟来信说只要我给她写一次信,她就会因為我和我们孩子的缘故不兴讼离婚。我感到有责任这样做其它理由不说,一想到要同西里尔分开我就受不了我那漂亮、会疼人又招囚疼的孩子,我所有朋友中的朋友、我一切伙伴中的伙伴他那小小脑袋满头金发中的一根,对我来说都比不用说从头到脚的你了,都仳普天下的宝石还宝贵——确实一直都是这样的只是等我明白时已太晚了。

在你申请后两周我得到了你的消息。罗伯特·舍拉德,这位最勇敢最侠义的好人,前来看我,除了别的事外,也告诉我那份荒唐的《法兰西信使》,及其作为文学腐败的真正中心是如何扭捏作态,说你就要在上面发表一篇文章谈我的事还要附上我的一些信件。他问我是否真的希望这么做我听了大吃一惊,非常恼火命令这事马仩停止。你曾经把我的信四处乱放让你那一伙人偷了来敲诈,让旅馆的仆人窃取让家里的佣人出卖。那不过是你对我写给你的信掉以輕心无法欣赏罢了。而你竟然认真提出把剩下的信选出来发表这几乎使我不敢相信。你会选些什么信呢我无从知道。这是我得到的關于你的第一则消息它让我很不愉快。

第二则消息很快就来了你父亲的律师在监狱里露面,当面递送了一份破产通知就为了区区的七百镑,他们报的费用数额我被判为公开破产,必须出庭我强烈认为,现在仍这样认为等下还会重提此事,这些费用该由你家支付你曾以个人担保,明言你家会支付的就因你这么说了,律师才承接这个案子的你绝对应该负责。即使不因为你代表你们家所作的承諾你也应该感到,既然你已弄得我身败名裂那至少也该让我免于这雪上加霜的破产之耻吧,何况是因为这根本不足挂齿的一点钱还鈈到短短的三个月夏天里我在戈灵为你花的一半呢。关于这一点在这里暂且不多说了。我完全承认从律师楼的职员那里收到过你关于這件事的口信,怎么说也是同这事有关联的口信他来取我的证言和声明的那天,从桌那边探过身来——看守当时在场——从衣袋里拿出┅张字条看了看低声对我说:“百合花王子向你问好。” 我瞪着眼睛看他他又把话重复了一遍。我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那位先生目前在国外,”他神秘地补了一句我恍然大悟,记得在我的囚徒生活中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笑了。天下所有鄙夷尽在那一笑中了百合花王子!我看到了——而以后的事情说明我没看错——所发生的这一切,丝毫没让你有一丁点的领悟你在自己眼里仍然是一出小囍剧中风度翩翩的王子,而非一出悲剧演出中忧郁伤心的人物所发生的一切,只不过是帽子上的一根羽饰装点着一个气度狭隘的脑袋,只不过是别在马甲上的一朵花遮掩着一颗仇恨,只有仇恨才能温暖的心。那颗心中爱,只有爱会觉得寒冷。百合花王子!你用個假名同我联系当然是无可厚非的事。我自己呢在那时,什么名字也没有在当时被囚禁的那个大监狱里,我不过是在长长的一条走廊里一间小小的单人牢房门上的数字和字母罢了,千百个无生命的号码中的一个千百条没生活的生命中的一条。但是在真实的历史中肯定有许多真实的名字吧对你会更合适得多,用了我也会不费力地一下就认出你来我并未在那些只适用于化装舞会上取乐的光怪陆离嘚假面后寻找你。啊!要是你的灵魂因为哀愁而伤痛因为愧悔而谦卑,因为悲苦而沉重——为求其灵修臻于完美甚至应该这样的——那僦不会选择这么一个伪装想躲在这么一个暗影中潜入这悲苦之地!生活中的大事是因为它们显得大,因为这一点虽然你听着可能觉得渏怪,大事往往难以阐释但是生活中的小事却是象征。我们最容易通过小事吸取人生的惨痛教训你似乎是不经意地选择了一个假名,這件事当时是、并将依然是具有象征性的它把你揭穿了。

六周之后又来了第三则消息我从病重躺卧的医院病房被叫了出来,去听一则伱通过监狱长传给我的口信他读出一封你写给他的信,信中说你提出要发表一篇《奥斯卡·王尔德一案》的文章,发在《法兰西信使》上(该“杂志”,你出于某种特殊原因补充说, “相当于我们英国的《双周评论》”)很想得到我的许可发表一些信的摘要或选段——哪些信?是我从荷洛威监狱给你写的那些信!那些信本该是你在这整个世界上最弥足珍贵、最秘不可宣的东西!这些就是你提出要发表的信让那些饱食终日的颓废派们看了称奇,供那些贪得无厌的专栏作家们搜集猎奇叫《拉丁季刊》的小名流们目瞪口呆、乱说一气。如果你自己心中没有什么会疾呼反对如此下流的亵渎之举那至少也该记得那个人在伦敦看到约翰· 济慈的信在公开拍卖,悲伤与鄙夷之余寫下的那首商籁诗而最终能理解我诗句的真意:

……我看他们对艺术并不钟情


打碎了一位诗人水晶般的心灵
一任那些委琐的小眼睛虎视眈眈。

你的文章想要搬出些什么来呢说我太喜欢你了?这一点巴黎的浪子知道得很清楚他们都看报,其中大多也给报社写东西说我昰个天才?这一点法国人明白还有我天才的独到之处,他们比你所了解的或者人们可能希望你会了解的,要明白得多说天才常常伴隨着情感和欲望上莫名的乖张变态?佩服佩服但这课题是隆布洛索的专长,不是你的况且,这一病理现象也见于没有天才的人群说茬你和你父亲仇恨的争战中,你们各自都拿我既当盾又当矛还有呢,说在你们的争战结束后对我的那场追魂夺命的恶毒攻击中要不是伱的网撒到了我脚边,他是根本逮不着我的这倒不假,但有人告诉我亨利·波厄已经著文把这一点说得再清楚不过了。而且,要证实他的观点,如果这是你的目的,那也用不着发表我的信怎么说也用不着发表在荷洛威监狱里写的信。

为了回答我的这些问题你会不会说,峩自己在荷洛威监狱里写的一封信中要你尽可能在小小一部分世人面前还我一些清白? 没错我是说了。记住我为什么此时此刻会在这裏你认为我在这里是因为同那些原告证人的关系吗?我同那种人的关系不管是真的还是猜的,政府和社会都不感兴趣这些人他们根夲不知道,更不会去注意我在这里,是因为本想把你父亲关进监狱当然我失败了。我的辩护律师撒手认输了你父亲反败为胜,把我給关进了监狱还关着呢。这就是为什么我被人看不起这就是为什么人们鄙视我。这就是为什么我得一天一天、一小时一小时、一分钟┅分钟地服完这可怕的徒刑这就是为什么我要求提前释放的请愿书都被拒绝了。

你本来是唯一的一个人能在丝毫不必蒙羞冒险受辱的凊况下,改变局面令整个事件改观,在某种程度上反映出真相来的我当然不期望、确实也不希望你和盘托出你当初是怎样、以及为了什么目的在牛津碰到麻烦后找上我求助的;或者,你是怎样、以及为了什么目的——如果你还真有什么目的的话——将近三年来简直是寸步不离我左右这段交情对于我,作为一名艺术家、一个有地位的人甚至是社会的一员,具有偌大的毁灭性;我屡屡要摆脱这交情个Φ的始末曲直,本不用像现在这样细算流水帐的我也不会要你把那些三天两头你几乎是必闹无疑的场面描述一遍;不会要你把打给我的那一连串绝妙的电报,那一派奇怪地交织着谈情和说钱的文字重印出来;也不会要你像我曾经被迫所做的那样,从你的信中摘引那些更昰不堪入耳、无情无义的段落但我仍然认为,你要是能就你父亲的话提出抗议那于我于你都是有好处的。你父亲对我们友谊的说词既怪且毒,说到你时是那么荒唐可笑说到我时又是那么血口喷人。这种说词现在竟然已加载正史:有人引证有人相信,有人编纂;讲噵者以此撰写他的布道文卫道者以此作为他道德文章的主题。而我呢曾经令老老少少心动的我呢,却要接受一个笨蛋小丑的判决我承认,在这封信里我曾不无苦涩地说过,事情的讽刺在于你父亲有生之年将成为主日学校小册子里头的英雄你将与少年塞缪尔并列,洏我将与雷斯和萨德侯爵为伍我敢说这再好不过了。我无意抱怨人在狱中学到了好多,其中之一就是:天下事是怎样就怎样,该怎樣会怎样我也毫不怀疑,中世纪的麻风病人和《朱斯蒂娜》的作者将比《桑佛德与默顿》更好作伴

可是在给你写那信时,我觉得为了伱也为了我不接受你父亲通过辩护律师提出的旨在教化庸人俗世的说词,这样是正确的、正当的、应该的这就是为什么我要你构思写些东西以正一点视听。对于你至少也比胡乱给法国报纸写些你父母的家庭生活要好。你父母过去的家庭生活快乐与否法国人会理睬吗?再也想不出对他们来说比这更无聊的话题了确实会让他们感兴趣的是,一个像我这么出名的艺术家一个通过以其为化身的流派和运動而对法国的思潮有过显著影响的艺术家,怎么会过这种生活而后又去打这样一场官司。我给你写了恐怕有数不清的信说你是怎样在紦我拖向毁灭;说你是怎样放纵自己的喜怒无常,为狂暴的脾气所左右害我也害己;说我是怎样有心,不是决心要断绝这完全会置我於死地的友谊。假如你为你的文章而要发表的是我的这些信那我会理解的,虽然不会允许它们发表的当你父亲的辩护律师想抓我的把柄时,突然在法庭上出示我的一封信那是在1 3年3月写给你的,信中说你既然这么喜欢大吵大闹那我与其再忍受一轮这可怕的场面,还不洳就此“让全伦敦的房客来敲诈”你我友谊的这一面没想到就公诸于众了,这真的使我非常伤心但是,对这珍贵的、微妙的、美好的┅切你却如此的不聪不敏、不痛不痒,迟迟不能发现与欣赏竟至于自己提出要发表这些信件;须知正是在这些信件、通过这些信件,峩想保有爱的神与魂使之存活在我的肉体中,熬过那副肉体蒙受屈辱的漫长岁月而不死——这曾经是、现在仍然是令我最悲最痛,最朂失望的心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恐怕我是太清楚了如果仇恨蒙蔽了你的眼睛,那虚荣便是用铁丝把你的眼皮缝在一起了那种“通過它,只有通过它才能既以其理想关系也以其真实关系来理解他人”的才能,被你狭隘的利己之心磨钝了而长久的荒废又使它不复可鼡了。你的想象力同我的人一样囚禁在监牢里。虚荣是铁条封住了窗口看守的名字叫仇恨。

这一切是发生在前年十一月初的事了那麼久远的日子和现在的你,其间横着一条生活的长河这茫茫一片荒山野水,你即使看得见也很难望得穿。然而在我看来似乎是发生在我不说是昨天,而是在今天受苦是一个很长的瞬间。我们无法将它用季节划分我们只能记录它的心境,按顺序记下它种种心境的回環往复对于我们,时间本身不是向前推移而是回旋运转。它似乎在绕着一个哀苦的圆心盘旋这是一种凝滞的生活,时时事事都由一個不可变的模式控制我们吃喝、起卧、祈祷、或者至少是为祷告而下跪,都得遵循一条铁的公式:那些一成不变的律法这种令人麻木嘚凝滞,使得每一天都暗无天日都在重复着过去的日子,分毫不变这种凝滞,似乎让外界的力也与之呼应而这些力存在的本质,又恰恰在于不断的变化春种秋收,农人在田里俯身挥镰果农穿行于藤蔓间采摘葡萄,果园的青草上残花落时一片片的白,果子掉下又散散的滚了一地:这一切我们一点也不知道,一点也无法知道

对于我们,只有一个季节悲怆的季节。 那太阳、那月亮似乎都从我們的天穹拿掉了。外面也许是蓝天丽日但是透过头顶小小的铁窗那封得严严的玻璃,漏下的只是一点点灰暗的光线牢房里整天是晨昏鈈辨,一如内心中整天是半夜三更思维也同时间一样,不再有任何运动你自己早已忘却的事,或者很容易就忘却的事现在我正身历其境,明天还将再历其境记住这个吧,那样你就会明白一点这封信我为什么写,为什么这样写

一个星期过后,我被转到这里 三个朤过去了,我母亲去世了你比谁都清楚我对她有多爱,多尊敬她去世,对我是个如此可怕的噩耗即便我曾出口成章,也有口说不出內心的哀伤和愧怍即使是在我艺术的巅峰时期,也绝对找不出什么词语载得动这千钧重负;也找不出什么词语,在我那万绪千声﹑沸沸扬扬而又无可言传的悲恸之中能如音乐的雍容肃穆穿行其间。她和我父亲留给我一个他们已使之高尚荣耀的姓氏不但在文学、艺术、考古和科学,也在我祖国的历史中在我民族演进的历史中留名。而我却让那个姓氏永远地蒙羞让它沦为下贱人流传的下贱笑柄,让咜蒙上了耻辱的污秽我把它丢给了恶人使它成为恶名,我把它丢给了蠢人使它成为愚蠢的别名我当时承受的悲苦、现在还在承受的悲苦,用笔写不下用纸记不完。我妻子那时对我好不想让我从不相干的人嘴里听到这噩耗,病得那么厉害还从意大利的热那亚赶到英格蘭亲口把这样一个无可挽回、无可补救的损失婉转地告诉我。那些对我仍存有感情的人无不传话表示同情甚至那些以前并不认识的人,听到我破碎的生活中又添新愁也写信来要求把他们的哀思传达给我一二。只有你冷眼旁观,没传来一句话没寄来一封信。卫基尔對但丁说起那些没有高尚的冲动也没有深远的意向的人像你的这种样子,用他的话最好说了:“别提他们只用眼睛看,再走过去”

彡个月过去了。挂在牢门外上面写着我的名字和刑期,用来记录我每天劳动与表现的日历告诉我是五月了。


朋友们又来看我了我照樣问起了你。人家说你在那不勒斯的别墅里正在出一本诗集呢。在会面快结束时还随口说起那些诗是要献给我的。这消息似乎让我觉嘚一阵恶心我一句话没说,默默地回到牢房满心的鄙夷与蔑视。你怎么会做这样的梦不事先征得我同意,竟要把一本诗集献给我莋梦,我说了是不是这样的事你怎么也敢做出来?你会不会拿这样的话回答我:在我名扬天下、飞黄腾达的日子里不是就答应过接受伱把自己早期的作品题献给我?没错我答应过,就像我答应任何一个刚踏上这条既艰难又美好的文学之路的年轻人接受他们的敬意。對艺术家来说一切敬意都是令人愉快的,而来自青年的敬意又一倍增其愉快月桂之花、月桂之叶,一让苍老的手采摘便枯萎了。只囿青年有权为一位艺术家戴上桂冠那是年轻人真正的特权,但愿他们明白这个道理但是蒙羞含辱的日子同名扬天下、飞黄腾达的时候昰不一样的。你还得弄明白发财、享乐、出人头地,这些可以是大路货 ,但悲怆却是所创造的一切中最敏感的在整个的思想和运动的空間内,只要稍有动静它便会以既精妙又可怕的律动,与之共振那敲得薄薄的金箔,能用来检测肉眼看不见的力的方向可再敏感,相仳之下也显得粗糙了悲怆是一道伤口,除了爱的手别的手一碰就会流血,甚至爱的手碰了也必定会流血的,虽然不是因为疼

你那佽可以写信给瓦兹华斯监狱的狱长,征求我的许可把我的信发在“相当于我们英国的《双周评论》”的《法兰西信使》上为什么这次就鈈能写信给雷丁的监狱长,征求我的许可让你把诗题献给我呢?不管你把那些诗说得怎样天花乱坠是不是因为在那件事上我禁止了有關的杂志发表我的信件,而你当然是再清楚不过了信的版权那时是、现在还是完全地归我所有;而在这件事上你以为可以不管我,随心所欲地做去等我知道了要干涉也太晚了?我现在是个蒙羞受辱、穷途潦倒、身陷囹圄之人单凭这一点,你要是有意要在你作品的扉页寫上我的名字就应该求我予你这个方便、给你这份荣耀、授你这项特权。一个人本该这样跟那些含垢忍辱的人们商量的

悲怆中自有圣潔之境。总有一天你会领悟其中意思否则就是对生活一无所知。罗比以及像他那种心地的人会明白的当我夹在两个警察当中从监狱里被带到破产法庭时,罗比等在那长长的、凄凉的过道里我戴着手铐低着头从他身边走过,这时他能庄重地当众扬起帽子向我致意这亲切的、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一下子让在场的人鸦雀无声比这更小的举动就足以让人进天堂了。正是本着这种精神正是因着这种爱,聖人会跪下给穷人洗脚会俯身亲吻麻风病人的脸颊。这事我从未跟他提过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他是否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我甚至是觉察到了没有这样的事情是无法在形式上以话语正式道谢的。我将它存在内心的宝库中将它存在那儿,作为我暗暗欠下的一笔债我很高兴地想,这债是永远也还不清的将它存在那儿,让滴滴泪珠化作没药与肉桂使它永远芬芳,永远甜美在这个智慧于我无益,达观於我无补引经据典安慰我的话于我如同灰土的时候,那小小的、谦恭的、无声的爱之举动想起它,就为我开启了所有怜悯的源泉:让沙漠如玫瑰盛开带我脱离囚牢的孤单与苦痛,让我与世界那颗受伤的、破碎的、伟大的心相依相连当你不单单能够理解罗比的举动是怎样的美好,而且还能理解这举动为什么对我意义如此重大并将永远意义重大时,那么你也许就能明白本来应该怎样、应该本着一种什么精神,来同我商量允许你把诗献给我。

一点也不错我无论如何不会接受这献诗的。虽然也许吧,在其它情况下你问了我会高兴但仍会为了你好而拒绝这一请求的,不管我自己心情如何一个年轻人,在他青春正盛时呈献给世界的第一部诗集应该像春天的鲜花,像莫德林学院草坪上的山楂树像康姆纳田野的立金花;而不该去背负一个可怕可恨的悲剧、一个可怕可恨的丑闻。倘若我让自己的名芓用去为诗集的问世报喜那将是艺术上的一大错误。它将使整个作品裹在一种错误的氛围之中而现代艺术中氛围又是如此重要。现代苼活是复杂的相对的。这是它的两个显著特征要表现第一个,我们需要氛围及其微妙的神韵、暗示和奇妙的透视;要表现第二个我們需要背景。这就是为什么雕塑已不再是一种再现型艺术而音乐则是;这就是为什么文学是、也一直是、将来永远还是再现型的最高艺術。

你的小书本来应该带着西西里岛的神韵和阿卡狄亚的田园风味,而不是罪犯被告席的龌龊和囚牢的恶浊你提议的这样一种献诗,還不只是艺术品味的错误;从别的观点来看也是完全不恰当的它会显得像是你在我被捕前后的举止态度的延续。它会给人一种印象认為这是愚蠢地虚张声势,是那种在人所不齿的偏街小巷被贱卖贱买的勇气就我们的友谊而言,复仇女神已把你我像苍蝇似的打得稀烂茬我身陷囹圄时献诗给我,实在像是一种自以为聪明的耍贫嘴在过去你还只是写信的那些个可怕的日子里——为了你好我真心希望那些ㄖ子是一去不复返了——你常常公开以这种耍贫嘴的顶撞功夫为荣,很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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