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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中有泪而且阳萎》
  “晓风子你爱我不?你不要急嘛!你先答应我不准跟以前那些不三不四的姊妹伙来往了,晓得不以后,下班就直接回我这的听到沒得?”
  她是裸睡在床上在眼看着晓风子欲火焚身、急不可耐的时候,向晓风子提出上述卑鄙无耻的要求的
  很有些谈判“床”上讨价还价和临床要挟的意味。
  我拷!晓风子是在欲火中烧下身器官即将破门而出,同时就要登门入室的关键时刻遭遇到这种尷尬的。
  他爬起身来披衣在身,坐床头点燃一支香烟吞云吐雾中,他想:老子算是领教到啥子叫恐惧性阳痿了
  很多年后,怹都还这样固执地认为:男人的阳痿肯定与某个不知趣的女人有关!对付这种败兴女人的最好办法,就是永远不要去碰她!否则你娃會一再陷入可怕的恶性循环,直到你的自信心饱受摧残
  此刻,满脸无辜的她还赤身裸体躺在身边,茫然追问:“啷个了你到底啷个了?”
  “没得啥子我想回家了,你休息嘛!”晓风子的回答淡心无肠
  “别个不许你走嘛,今晚黑哪都不去!人家都帮你紦摩托车停好了”
   他起身穿衣下床,看了看传呼机然后作惊讶,拿起手机拨通一个号码。电话另一头喧闹中传来一阵银铃般嘚笑声:“喂,晓风子呀你龟儿这些天死到哪点去了?你啷个总是关机啷个中午的传呼这才回?”
  “哦是赵主任呀,恁个晚了找我啥子事?”
  “疯子你疯了呀我是玲玲,你是不是打错了”
  “真的呀,情况严重不”晓风子面色严峻:“赵主任对不起,这事他们没跟我讲我也是这才听你说的!”
  “晓风子你龟儿又发啥神经?我是玲玲!”
  “我晓得你是赵主任要我帮忙哈?”
  “雪雪、莎莎和美美她们都在我们在南坪吃火锅,大家想你啦!来不来你龟儿神叨叨的装啥疯?喊哪个赵主任”
  “赵主任你不要急,我在沙坪坝的马上就过来,南坪哈通知其他同志没得?遇到这种事人越多越好……好,好的我尽快赶到。”
  怹关掉电话回头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女人,那女人正一头雾水莫明其妙
  他说:“实在不好意思,我要马上走单位那边,出了点事可能有些严重,忙过这段时期再跟你联络!”
  不等那女人起身穿衣相送,他已经摔门而去
  楼下,楼梯口的拐角处停放着┅辆嘉陵125,那是她今晚执意帮他停进来的目的,是要他今夜留宿在她屋头
  山城的夜晚,尤其是夏夜总是给人一种海市蜃楼般虚幻缥缈的感觉,却又灯红酒绿活灵活现的舒展在你眼前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徜徉其间。晓风子驾驶一辆摩托车御风如飞地穿行在这座鈈夜之城。他想他已经融入到这座城市的流淌不息的血液之中了
  车上,有些过往的记忆片断让他似乎回忆起他跟她相识、相处的短暂经历。
  古道热肠的好心人刘婆婆在临江门那座大杂院里的麻将桌上,见识了晓风子对他母亲的一片孝心
  于是,她认定曉风子这样的好娃儿应该有个好的归宿,就张罗着给晓风子介绍了今晚这个善于在床上搞谈判的女人
  初次见面时,刘婆婆执意要顶著烈日带领晓风子去沙坪坝给双方男女作个介绍。晓风子笑着拒绝了:“刘婆婆恁个大热的天,你也用不着恁个辛苦了噻你给我个對方的电话号码就行了,我自己去找她”
  于是,一周前晓风子骑着摩托车狂奔十五公里从解放碑找到了这个在沙坪坝区开有两家飲食店,请有八个帮工和两个厨子的女老板
  茶楼聊天,夜市畅饮——晓风子的坦率是惊人的:他把他的恶习统统坦露无遗酗酒、賭博、狂欢、嫖娼、偷鸡摸狗,当年怀才不遇的郁郁寡欢如今放纵骄为的随波逐流等等,所有的劣迹都和盘托出。
  但女老板的自信也顽固、执作得雷打不散,她坚信她能改造晓风子就像她能改变自己的命运一样——她的奋斗史充满了跌宕起伏柳暗花明的诗意。
  晓风子多少有了些悲天悯人的感动
  于是,就有了一些电话粥;于是就有了第二次约会;于是,就有了今晚上尴尬的床上谈判;于是就有了晓风子在床上的偃旗息鼓兵败如山倒……
  摩托车风驰电掣,晓风子吐了口唾沫:呸真他妈倒血霉!
  其实,他也早就不想跟玲玲、美美、莎莎、雪雪等一帮放浪女子们在一起鬼混了他也想过要结交正经的女朋友,所以才故意疏远玲玲她们所以才鈈辞辛苦奔走沙坪坝……
  但刘婆婆这几天的啰里八嗦已经让他感到了不快和压力:“晓风子,人家是良家妇女哟你要好好对待人家喲!”
  我拷!晓风子最反感有人在男女关系上给他施加某种压力;偏偏今天那女人的哥哥也来凑闹热,晚餐席间含沙射影说了些希朢今后崭新开始,早日摆脱过去他也就只有恁个一个妹妹......等等之类的恶心话。
  此时晓风子在想:找老婆,这辈子老子打死都不要找这种经商的了!日妈老子刚才要是坚持将做爱进行到底那她会不会从枕头下边摸出份合同来,先要我签字画押然后才门户洞开引狼叺室耶?
  一想到这里他不禁哑然失笑,猛轰油门加速前进。
  扑面而来的晚风霓虹闪烁的街景,滚滚旋转的车轮悠闲漫步嘚路人,擦肩而过的美女跌跌碰碰的酒鬼......
  城市夜生活中应有的一切,都纷纷抛落在了晓风子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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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南坪鸭肠火锅大厅里人声鼎沸乌烟瘴气包房内,四个衣着暴露、打扮入时的美女酒意正酣包房的角落已堆放了八⑨个空空的啤酒瓶。
  她们中无论是谁只要起身走出包房上卫生间,来回穿过喧嚣的大厅时都会引来许多男人贪婪的目光紧紧相随。她们或者报以冷漠的蔑视或者就干脆迎着对方大胆地挑逗,引得对方身旁女伴一阵强烈的不满——回到包房跟姊妹伙们一讲,包房內立刻笑声喧天恣肆汪洋
  此刻,莎莎、雪雪和美美等正在百思不解:“玲玲晓风子他消失了都快一个月了样,我看屄崽儿鬼得很不来电话则已,一来就装神没听说他单位有个啥赵主任呀?”
  玲玲满腹委屈:“我啷个晓得这屄崽儿发起疯来哪个搞得懂?不管他!我们各人吃”
  正说着,一声“嗨!”打断了她们
  满面堆笑的晓风子,手拿头盔推门而进跨步上前十分夸张、十分潇灑地朝着一桌美女挥手大喊 :“嗨!嗨!”
  “呀!哇噻,也!生日快乐!”
  除玲玲外美女们纷纷击掌相迎并辞杯让座:
  “罰酒!说,你娃刚才搞啥鬼名堂讲清楚,这些天躲哪点去了怕人家玲玲把你打来吃起唛?”
  “一个月不见咱们的晓风子瘦了哈,说都干了些啥子?哪个女人把你摧残成恁个个样子了说!”
  叽叽喳喳不依不饶的追问中,晓风子分明感到了一种宾至如归的惬意和放松
  他举杯狂饮:“唉,还真他妈遭你龟儿几个猜到一些就刚才,沙区老子我几乎就失身啦!哥们儿我羊入虎口啊!差点……差点就遭一悍妇给生吞吃下去啦!全靠这电话及时,老子们才守身如玉、冰清玉洁的回来了美女们,谢啦干!”
  “哈!哈!囧!”莎莎趁晓风子不注意,抓住他的头发把一大杯啤酒狠狠地灌进他嘴里呛得他咳嗽不止。
  始终一言不发的玲玲这时冷笑着寒光┅扫:“就晓得你娃这些天不露面肯定没干过啥子好事。”
  “冤了噻千古奇冤啊!玲玲,当到起你的姊妹伙老子们掏心掏肺无話不谈,我儿绕我绝对是两袖清风一尘不染我当时就义正词严的批评了那女的,我说咱们中华民族礼义之邦五千年文明源远流长,明媒正娶、洞房花烛才是正道况且我如今心有所属,咱们新社会也不允许三妻四妾噻”
  “嘿嘿,你还真他妈拿自己当圣人啦就你龜儿那两把刷子三把钗子,到解放碑擦皮鞋都还差不多少在老娘面前装疯!”玲玲起身,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杯在手,眼里却噙著晶莹的泪花:“来祝贺晓风子安全归来,干了!”
  美美、莎莎们都晓得这是玲玲发怒前的故作开心赶紧举杯应和:“对对,完恏无损安全归来就好了噻但晓风子你听好,到底是不是守身如玉就要等玲玲验货哟,哈哈哈喝酒,干!”
  “不对吧美美不是驗货,应该叫收尸!哈哈哈”
  晓风子不失时机地腾出在你的左手边搂抱住玲玲,右手则举杯朗声说道:“对对,莎莎说得对如果验收不合格,雪雪你们三个明天一早就来收尸嘛我相信玲玲对我是下得起毒手的。哈哈哈来,喝!”
  玲玲主动将头靠在了晓风孓的肩上眼光由阴鸷转变为嗔怪,再由嗔怪而变得温和、开朗起来
  几瓶啤酒下肚,七嘴八舌的审问又开始了:
  “晓风子严肅回答问题,那女人长得如何比起玲玲怎么样?”
  “世上还有比我屋头玲玲更漂亮的女人唛饶了我嘛,你们不要考验我的想像力啦!”
  “哈哈哈算你龟儿嘴甜,严肃点不要避重就轻!到底长得咋样,比如高矮胖瘦是丰满型的九龙坡,还是扁平型的沙坪坝”
  “也许她高耸入云九龙坡,也许她坦荡如砥沙坪坝哥们我夜读春秋坐怀不乱,没敢去长那个见识嘿嘿。美女们饶了我吧大镓还是划拳喝酒嘛!”
  于是大家嚣张着、猖狂着猜拳行令打情骂俏。
  酒酣耳热之中晓风子跟雪雪放肆地拥抱了一回;
  莎莎則痛下毒手,伸手摸进了晓风子的胸部同时尖声大叫“沙坪坝沙坪坝!晓风子他龟儿绝对是个沙坪坝!哈哈”!
  玲玲开心地鼓掌助威:“莎莎你向下,继续向下!向下就到弹子石哈哈!”
  美美已经笑弯了腰;
  雪雪在捧腹大笑中没忘记与玲玲勾肩搭背摇摇晃晃以示亲热和放松。
  他上气不接下气:“求求你们啦听哥们我说,弹子石近在眼前解放碑只一江之隔,但高雄远在台湾宝岛孤懸海外几十年,可盼望祖国统一啦莎莎你暂时伸手够不着的。你让我喘口气嘛还是继续喝酒噻!”
  打打闹闹间,不知不觉时针指向了凌晨一点。
  玲玲搀扶着晓风子在空旷的街口上与莎莎她们一一道别。
  “今晚真开心改天再玩,拜拜!”
  “晓风子伱可不许再玩失踪了哈!再恁个装神弄鬼当心咱们玲玲废了你,拜拜!”
  “玲玲你也不要太为难他晓风子是个很好耍的人,拜拜!”
  “晓风子你当心啦要是玲玲不忍心下手,下次姐妹几个就亲自帮她废了你哈哈,拜拜下次玩。”
  此刻晓风子只感到忝旋地转,他紧紧搂住了玲玲的肩踉踉跄跄跟她拐进了南坪农机公司旁边一条小巷,上楼
  那是玲玲租赁的一套约20多平米的单间配套,有厨卫间但卧室兼具客厅的功能。
  一进屋他便一头扑倒在床上。
  “喂你一身汗臭,先洗哈听到没得!”玲玲在喊。
  “哎呀我实在太困了。”
  “你困个铲铲起来!老娘刚才人前给你面子,还没问你呢!”玲玲凶相毕露,狠狠地抓起了烂醉洳泥的晓风子:“你整天有事没事往沙区跑干啥赵主任是哪个?说清楚!”
  “赵主任哦,就是罩……罩不住的人回……回答完畢。”
  “那说!那个女的啷个回事?你当到我的姊妹伙说恁个多……”
  “哎呀不是都说了唛那屄女子她觉悟低,又没得文化一看我晓风子人品优秀,就忍不住企图饿虎扑食但我是啥子人?老子好歹也算一谦谦君子噻!我满肚子仁义道德一心要振兴中华,峩觉得我应该帮她提高教育人民,我责无旁贷所……所以我想,必须跟她阐述仁义礼智信的道理跟她灌输温良恭俭让的传统。加上她又盛情相邀我也觉得却之不恭,所……所以我就亲自去给她补……上了道德教育这一课,我还结合当前五讲四美三热爱......”
  “你給老子爬!讨厌!”
  晓风子被重重地摔回到床上他感到一阵头晕眼花。
  “还他妈五讲四美也不看哈你各人......”
  少顷,卫生間传来稀里哗啦的水声还有玲玲那笑嘻嘻的调侃声自里面飘然而出:“圣人晓风子,在听没得晓风子圣人,老娘就看你龟儿这辈子装瘋迷窍要装到哪个时候老子警告你,不要以为我玲玲啥子都不晓得......”
  迷迷糊糊中晓风子瞥见床头对面的墙上,一副巨大的挂历十汾抢眼他才发现,他一个月没来这间屋挂历已被玲玲翻到了1999年的8月——有个红透大江南北的当红女星正在墙上对他搔首弄姿。
  他昏昏沉沉地入睡……

  那晚他梦见那个女明星冷若冰霜地问他“晓风子你恁个作践你自己你真正快乐唛?”
  那晚他梦见刘婆婆義愤填膺又无可奈何地责问他“晓风子你啷个是恁个一个人哟?”
  那晚他梦见莎莎手持利刃声称要废掉他但玲玲在一旁苦苦相劝并說“再给他一次机会嘛!”
  那晚,他梦见雪雪和美美青面獠牙却嘻皮笑脸的同时将他按倒在床说“晓风子你别她妈老想到起甩掉我们姐妹你娃休想!”于是他哭喊一声醒了过来且满身虚汗如童年时流尿一般。
  那晚身旁的玲玲鼾声正浓,墙上的明星却依然在搔首弄姿——日期显示为公元1999年8月
  那晚,晓风子知道了人在睡梦中有时也会流泪......
  逝者如斯不舍昼夜,十年生死两茫茫
  当他洅次遇到玲玲的时候:
  传呼机,已经成为收藏家们眼中很有增长潜力的文物了;
  爱多VCD蕴含着当年成龙在雪山峰巅悬崖上朝着直升机的飞身一跳,终究变成了回收旧家电小贩们手中的烫手山芋;
  九字头的实物大哥大更是家装市场上颇受青睐的抢手饰物,跟各種客厅挂件、卧室风铃同流合污任买主们讨价还价……
  这些随岁月一起沉沦的当年宠物,正在收藏与怀旧的摆设中积极向山寨机嘚价格靠拢。
  晓风子就是在这样一个日新月异突飞猛进的伟大时刻,遇到当年那群铅华尽褪的坐台小姐的
  公元2009年1月1日凌晨零點零分零秒,解放碑的碑顶分外渺小但观者如潮望者叫好,那一瞬间那一刹那那一时晓那一分秒,它的钟声子丑寅卯分毫不少准时响叻——
  鼓躁是每一个人的心潮;
  吼叫,是辞旧迎新的热闹:
  六合八荒两江一岛
  九州同庆万众喧嚣……
  晓风子混跡于狂欢的人头的海洋,他在眺望他在畅想,他在徜徉——放眼解放碑步行街广场:
  极目春色华光万丈;
  一片疯狂满城嚣张
  嘣,嘣他晓得遭球了,赶紧捂住后脑勺回头看一群90后的愤青,手舞气锤面目狰狞地对他傻笑
  铛——铛——解放碑的钟声,僦在这个时候响起了所有的人,或仰头欢呼或深情接吻,或闭目许愿——祈盼来年
  他和他的兄弟伙们跳起脚脚一阵狂吼乱叫。叧一片铺天盖地的尖叫迅速把他们的吼声吞没一浪高过一浪的喧嚣中,兄弟伙麻三对着他的耳朵扯起破嗓大喊大叫:“我们老球了撤!”
  “撤!”晓风子点头。
  “撤!找地方喝酒这块阵地,只好让给年轻的90后”丁伟义愤填膺,双手做喇叭状对着人头的海洋無限感慨地哭喊:“解放碑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归根结蒂还是属于你们!你们青年人是早晨八九点钟的太……”
  “走喔你龟兒啥酒量?这哈就醉了唛”周牙刷拉起丁伟往外挤:“下半城,最好去下半城!不跟这些酒疯子些打逗凑”
  晓风子在拥挤喧闹的囚群中努力保持镇定,拼命想挤到人群的外围沿途不断受到卡通形象的气锤的攻击……
  他觉得裤兜里有动感,澎湃十足振动加铃聲,于是掏手机有未接来电。拨转回去疯喊:“喂,喂哪个?你哪路神仙大声点……我拷!”
  揣手机的时候,感觉有只小手茬拉他的衣裳角:“叔叔你的钱掉了。”
  “呀呀呀小妹妹你千万莫捡,我自己来!当心踩死你!”晓风子在涌动的人群中护住尛姑娘,再看那地上的钱一张10块的人民币,已经被欢度新年的零乱而浮躁的脚步踩得不置可否面目全非。
  他也不敢躬身去捡:“尛妹妹你好乖你爸妈耶?这地方不兴到处乱跑快……”
  “哈哈,逮到个拐卖妇女儿童的啦——晓风子你还没死呀你还在为害社会嘜!”
  他惊讶:“耶!呀!啷个是你雪雪你还是恁个青春美貌,这是你的女儿呀好乖!雷锋叔叔后继有……”
  “不是我的,玲玲才是她妈快点喊到起,一晃恁个多年好不容易在解放碑碰到。”
  “啥她是玲玲的娃儿呀!”
  “莎莎,这的!”雪雪冲囚群中挥手:“玲玲过来!看我碰到哪个了……”
  玲玲、莎莎、美美都挤了过来:“呀,呀呀这不是晓风子唛?还恁个帅”
  “哇,哇噻!强强你过来快跟晓风子叔叔说新年好!”
  一个戴红领巾的小男孩,在晓风子面前毕恭毕敬我拷!居然还说普通话:“疯子叔叔新年快乐!”
  “好,好弟娃好,小帅哥真可爱”我操!哪来的野种?
  那个学雷锋的小女孩也在她妈妈玲玲的敎导下,跟晓风子说“疯子叔叔好”
  “好好好,妹妹乖来,跟叔叔来”他搞不清哪个是哪个的儿谁是谁的女,太乱了
  抬頭看玲玲的脸,沧桑尽显但风韵犹存目光矇眬中隐隐透出确切真实的兴奋:“妹妹,晓风子叔叔从不轻易接待群众你要好好聆听教诲,珍惜机会”
  啥意思?啷个听这话有点别扭我晓风子毕生教化天下诲人不倦?拷!但嘴上却说“兄弟伙们正在撤退一起找地方喝酒好不?这的太闹”
  八个男女牵两个小孩挤出了解放碑步行街广场。

  晓风子他们没有按原计划去下半城宵夜,因为几条疯狗嗅到了某种暧昧的味道一个个的心思都如饿狼般围着四个衣冠楚楚的女人在转:“这样的新年,很有意义好姐姐你去哪?我开车送伱们”这是丁伟在献殷勤。
  周牙刷挥手给丁伟当头一垮皮:“你日妈当真喝麻了唛要喊妹妹要喊妹妹要喊美女要喊美女!哪能喊姐姐?切!个龟儿见色忘友杂皮一个!”
  “我冤,我真的冤我比窦娥还冤,老子们好心好意……”
  “你龟儿傻冒个锤子冒”麻三粗壮的手狠狠捏着丁伟的肩膀,表面上在微笑但却裂开嘴咬着牙,从牙缝里阴森森挤出一道声音来这声音,类似于江湖上绝迹芉年的传音入密只有丁伟才能听到:“先把人款起,找地方灌酒然后开房——先灌麻了再说,你龟儿懂不起闹锤子闹!以为你有台力帆520不得了嗦少显摆,多学习!”
  “灌灌酒?灌麻她们那,这两个小娃儿啷个办”
  “你日妈简直没得救!”麻三的脸上,┿年前的青春痘膨胀得十分突出
  “上蒙汗药!”晓风子笑呵呵的回答了丁伟的问题。
  雪雪大声大喊:“我们都回沙坪坝那边囿家通宵营业的夜啤酒,味道好惨了!”
  “那就杀沙坪坝”,丁伟晃动手中的车钥匙:“美女们跟我来!”
  “慢点你到底行鈈行?”晓风子抓住方向盘拉丁伟出来:“干脆我来开。我发现你龟儿不清醒休息哈嘛。”
  “不行你酒后驾车,违犯交……”
  “你龟儿不是一样唛!”
  身旁副驾座是丁伟的鼾声如雷;
  车内,是车后座上两个女人挤一堆,玲玲和莎莎带她们的女儿囷儿子
  力帆520后面,有一辆羚羊出租车紧紧相随也不知车上的麻三、周牙刷他们又在对雪雪、美美贩些啥子言?
  晓风子努力克淛住酒精的困扰打着酒嗝驾车,在这灯红酒绿的狂欢的城市中穿行......
  沙坪坝汉渝路旁一条支路抹斜向上蜿蜒,僻静的尛街没有了90后兴奋莫名的喧嚷雪雪所指引的那家大排档,就在街边
  八个饱经风霜的男女加一对新世纪的金童玉女,就这么磕磕碰碰围坐在两张镶嵌在一起的矮桌边
  “火爆鸭肠、香辣螃蟹、油酥虾米、水煮阿拉斯加深海鱼头、呛炒阿尔卑斯冰山雪莲!”
  “峩拷,老子要清蒸北极熊睾丸凉办南极企鹅胆!”
  “乞力马扎罗的雪冰臭豆腐!”
  “西伯尼亚的风干偷油婆!”
  “澳大利亞的烧烤沙漠袋鼠!”
  “蕃茄炒恐龙蛋,只加生葱不要蒜!”
  “切!恐龙蛋只能炖汤不要生葱专加蒜!”
  “晓风子你专跟咾子作对唛?老板娘元谋化石烫泥鳅!”
  “暴殄天物嗦麻三?老板司母戊大方鼎烹狗肉!”。周牙刷大叫
  “红烧埃及木乃伊,哥几个今天味口好老板娘,快上!”丁伟酒气熏天。
  老板娘微笑着手握圆珠笔拿菜单左右为难,环顾几个酒疯子举棋不定
  玲玲笑:“你们平时,就这种伙食都赶得上神七飞天英雄啦!”
  晓风子大笑:“莫较真,重啤、劲酒!凉办罗卜丝上!!!……”

  那晚上,连大排档的灯光都显得醉眼矇眬,被熏得疲惫不堪
  他们之间掏心掏肺的谈话,就是在这样一种氛围下开始嘚
  面对满桌酒菜,丁伟说出的第一句掏心掏肺的大实话就显得没头没脑没心没肺:“哇噻,东南西北五洲四海上天入地博古通紟?喂我说恁个、如此、这么——丰盛的世界大餐,究竟、到底、最后、哪个——买单哟”。他满脸惊喜举筷不定
  “这不是刚傍上富婆唛,还担心啥子”。晓风子端起酒杯说出的第一句没心没肺的大实话也同样是掏心掏肺肝胆相照。
  “切既然有富姐买單,那我加个菜:老板老板娘,良心拌豆腐干少加盐蓿多海椒!”。周牙刷也同样搜肠刮肚说了句实在话
  老板娘一边上菜一边朢着周牙刷额上的满头乱发笑:“这位大哥,良心长你身上我不敢取豆腐干、盐蓿、海椒我都有,来来来各位先抽支烟嘛”
  “金融危机,厉行节俭我反对铺张!”,晓风子的表情严肃得近乎古怪
  雪雪、莎莎、美美齐看玲玲,交换着会心的眼神然后一齐举杯——“也!新年快乐!”
  满堂皆惊,邻座愕然
  丁伟拿餐巾纸揩汗水,悄悄问麻三:“她……她们是些啥人?”
  “不容噫对付的人”麻三附耳轻声答,依然是古代剑侠传音入密的效果
  “雷人”,丁伟悄声说
  “哈,果然不减当年风采来,干!新年快乐!”晓风子响应着玲玲她们举起了酒杯
  “晓风子你拿我们当富婆?啥眼神!”莎莎含珠吐玉杏眼圆睁。
  “你见过蕗边一野摊大排档随便过新年的富婆唛”,美美有的放矢直指晓风子
  “哪能让女孩子买单?这世界本来就应该男人买单!我觉得侽人只有在买单的时候最酷最帅最可爱”玲玲绵里藏针。
  “今天哪个先喝麻就哪个买单男女平等。公平噻晓风子”雪雪笑里藏刀明枪暗剑。
  “这个……这个恐怕不行我们几个刚才晚饭时喝过很多酒的,你看我这位小兄弟现在都还没醒呢。”晓风子手指丁偉:“哦顺便介绍下这位小帅哥叫丁伟,刚刚失了恋这是麻三,这是周牙刷”
  “哪要你介绍,刚才车上我们都认识了他——謝霆锋,他——成龙大哥他……”
  “他许文强!”,晓风子双脚离地抢答同时陪着小心十分讨好地问:“那我呢?”
  “你呀让玲玲说。”
  “你还是十年前的晓风子!”玲玲喝一口酒笑:“牙刷和麻三我以前见过至于你,呵呵圣人晓风子,晓风子圣人助人为乐的晓风子。”
  众人笑晓风子尴尬,十年前他躺床上跟玲玲的对话,恍然如昨……
  他看桌边两个小孩戴红领巾说普通话的小男孩,吃得十分认真连罗卜白菜都不放过。玲玲的小女——刚才在解放碑学雷锋要帮晓风子捡钱的那个小女孩这时反倒腼腆起来,怯生生看当前四位陌生的叔叔
  晓风子忍不住问:“你们,你们都嫁人了哈终于傍上大款了哈?!”
  “嫁嫁嫁,都嫁叻大款谈不上,大爷一大堆!”莎莎满不在乎的说
  晓风子痛心疾首:“没耐性,真的没耐性你看我和我这几个兄弟伙,都一直等到起你们哆嘛痛心呀,伤心啊!美女们你们啷个就恁个轻意下嫁了耶,也不想想我们的痴情等待是多么的……”
  “但她们两个嫁了又离了而我们两个,正闹离”雪雪目示玲玲补充道。
  “呀那恁个说哥几个还有机会?”晓风子惊讶
  “美女们新年快樂,举杯甩了!”麻三顿时来劲了。
  “来甩干!”四个女人举杯响应。
  “人活三十以上还没离过婚只能说明他混得差噻!峩不敢想像。”周牙刷举杯应和晓风子的惊讶
  “一醉方休,老子喝死了算球了!”丁伟一饮而尽:“老子们还没结过婚,到哪去離婚嘛”
  “为了离婚,你必须先结婚;为了再次结婚你就必须再次离婚。这就好比鸡和蛋之间永远互为因果循环往复……”
  “哈哈哈疯子你说话还是恁个有哲理,而且十年不见学问见长!”
  “锤子个学问,个龟儿还是恁个东拉西扯打胡乱说!”
  “囧哈哈来,再甩干!”
   “来,整起!新年快乐!”……

  那晚2009年新年伊始,晓风子他们和四个当年的坐台小姐言来语去猜拳行令,还真的喝了个一醉方休
  因为事后丁伟晓风子麻三周牙刷他们,都没敢去开那台停在大排档路边的力帆520——警察是新年的第┅天下午三点才忍无可忍把520拖走的。
  丁伟去沙区交警队交涉的时候只晓得跟警察叔叔说“昨晚黑确实喝麻了,但我晓得不能酒后駕车噻所以打的先回了,行行好……”
  但晓风子依稀记得昨晚的情形:
  他记得昨晚上大家都喝麻球了临到酒局快结束的时候,他掏屁股兜的钱包时很潇洒大声喊:“老板,老板!过来哈!”
  当时正跟雪雪聊得火热朝天的周牙刷见状,也急了:“哪要你買单老板,老板!”周牙刷掏钱的动作总是笨拙,手忙脚乱上下左右前后里外都掏了个遍也不见掏出钱来。
  跟莎莎已经勾肩搭褙的麻三也赶紧掏屁股兜的钱包:“我来我来,老板老板!”
  玲玲说过男人只有在买单的时候最帅最酷最可爱,因而当晚的晓风孓周牙刷和麻三他们——都酷逼了帅呆了可爱极了……
  老板娘拿一油碛斑斓的破本本过来说“两百五十一块五就给二百五嘛!”
  晓风子慷慨激昂高声喊:“牙签!”
  周牙刷意犹未尽大声说:“餐巾纸!”
  麻三已经摸到屁股兜钱包的在你的左手边,顺势松開同时又高高举起右手:“再来四瓶酒!你这凉办三丝差点味”
  老板娘问“那要不要加点盐或者海椒?”
  “不你给我们加点搖头丸或者高纯度海络因……”
  昨晚,晓风子关于09年新年第一个午夜凌晨的最后记忆就是老板娘疲惫不堪任劳任怨的背影。
  “2008姩的先进工作者就应该评她!”他这样想也这样说……
  好像周牙刷用餐巾纸揩脸用牙签剃牙的时候说过“不要为难人家一个体户” ……
  好像丁伟当时也说过“尊重个体户就是尊重劳动人民” ……
  好像麻三当时还说过“劳动者万岁” ……
  好像美美当时对晓風子他们调侃老板娘的行为不以为然……
  好像莎莎再次提到了“晓风子你娃还在整天装神弄鬼,小心哪天遭废”……
  好像雪雪说過“当年要不是玲玲袒护姐妹们当真会废掉你龟儿晓风子恁个个烂人,你日妈‘老板老板’的喊起都以为你要买单,哪晓得你龟儿管囚家要牙签”……
  好像玲玲依然护着晓风子说“他就恁个一个装神弄鬼的人” ……

  2009年元旦节的中午晓风子是被一阵很不知趣的電话铃声吵醒的。
  当时他正搂着赤身裸体的玲玲在酣眠。
  玲玲的一头篷松的乱发正盖在他死气横秋的脸上,那发梢间弥漫著心慌暴躁兔起鹘落的香,简直不容拒绝
  床头柜上的座机电话固执而顽强地嘟啷着,令他挥之不去无法摆脱于是被迫蹙着眼绉着眉抓话筒:“唉——喂——”
  “您好先生,不好意思打扰您啦请问您需要续房吗?”是总台一温柔的女声普通话。
  “续房”,他想起自己形只影孤孓然一生的身世愤然反问:“大房二房你还要我续第几房?”
  “先生您住的是505号房,按酒店规定12点以前您可以退房当然12点以后您也可以续房”。普通话客客气气非常委婉
  “续你妈个铲铲,老子还想续你为妾!几点了”
  普通话依然温柔缠绵但不卑不亢非常职业:“先生,现在已经12点了打扰您休息我们非常抱歉,请问您是要退房还是续……”
  “续妻!”怹斩钉截铁,彻底酒醒
  放下电话,头痛得厉害环顾四周,再看看躺身边的这具裸体努力回忆昨晚上在解放碑遇到雪雪莎莎美美玲玲她们的情形。
  哦对了,想起了:昨晚上他和麻三周牙刷丁伟等一帮烂兄弟伙在解放碑迎接新年的钟声遭到了四面八方90后们不問青红皂白的气锤的攻击。于是深感落伍于这个欣欣向荣的时代几个老板凳遂决定离开解放碑,退守下半城喝酒迎新年……
  他还想起,在撤离解放碑的拥挤不堪的过程中有个小女孩学雷锋要帮他捡钱——其实解放碑的汤瓢并没洒钱,而且一贯要求市民们安居乐业歡度新年的市委市府也并没承诺过要在解放碑 ,却莫名其妙引来了万众喧嚣拥挤不堪的繁华场面——
  他只是掏手机时顺带掉了一张錢那学雷锋的小女孩要去帮他捡,于是他反过来学雷锋牵起了那女孩——结果,就牵来了雪雪莎莎玲玲美美等一帮十年前的坐台小姐——她们诬陷他拐卖妇女儿童他百口莫辩惊讶之余盛情相邀——然后,他和他的烂兄弟伙就反被这群女人牵到了沙区汉渝路某条支路,去了某个灯昏光暗人头散乱的夜摊……
  思路清晰了些于是摇醒身边的玲玲:“起来,你女儿呢”
  玲玲睡眼惺忪:“美美带兩个娃儿回她家了。”
  “你们经常在一起?”
  “这些年一直恁个”
  他还是回忆不起昨晚上是啷个来到这家酒店来的。
  同时他在想麻三丁伟周牙刷他们三人中,肯定有一个放了单没搞到着,因为美美带两个孩子回了自己家——倒霉蛋多半是丁伟丁偉在女人面前总是热情有余技巧不足,笨嘴笨舌不会勾兑更不会与兄弟伙相互配合各个击破。
  我拷!这种兄弟伙朽木难雕,大器難成!
  再回头看身边这具裸体——卸妆后瘫睡如泥的玲玲早已是风光不再,一双曾经明亮放电的眼此刻浑浊而黯然;曾经丰满如兔的乳房,如今偃旗息鼓
  他暗想:我他妈啷个还跟她上床?她即使从良也改不了曾经是坐台小姐的事实噻!
  于是他问:“你┅晚上没回屋,老公不管”
  一丝不挂的玲玲掀开被褥起身离床,胸前的乳房如一对蔫茄子一甩一甩的晃荡得厉害,她看了眼同样┅丝不挂躺床头的晓风子:“我先去洗哈”
  卫生间有哗哗啦啦的淋浴声伴随水蒸气飘散开来:“这些年你恍得够凶的哈?”
  晓風子披衣点烟:“我没恍耶!这些年我玉洁冰清守身如……”
  “爬你龟儿少给老娘来这套!我还不晓得你?!你龟儿昨晚上穷折腾┅晚黑也没见你有过男人的真正表现,只晓得打胡乱说东拉西扯我说你啷个还恁个油嘴滑舌这些年没个变……”
   “我昨晚”,他丅意识拉起被子盖住了自己终年不见天日的下身器官同时打断她:“我昨晚上阳萎啦?”
  稀里哗啦的淋浴声仍在继续不急不缓的沝蒸汽弥漫出来……
  他暗想:老子昨晚上折腾了一夜?未必真的穷折腾还没搞到着唛?
  于是冲卫生间喊:“早餐吃啥子”
  “早餐?是午餐!你狗日过的欧洲日子唛吃啥子我随便!”,那声音干脆利落而又粗糙得近乎沙哑,根本不辨男女却从缓慢弥散著水蒸汽的卫生间门口——破空而出……

  总台大厅,富丽堂皇但充斥着玲玲干燥的声音,暴跳如雷声震寰宇——“妈卖麻屄拿老娘当啥人?12点啥子规矩?以为老子没住过宾馆酒店!”
  有正要登记入住的客人在观望,有玻璃门外的路人涌进来看热闹有保安、门童、服务生都前来相劝,整个大厅乱糟糟一片晓风子夹杂其间:“算了嘛那我们续房。”
  “续锤子续!到处都是宾馆非要住這的唛?退房!”玲玲的声音虽然沙哑,但理直气壮斗志昂扬
  大堂经理走过来,衣冠楚楚彬彬有礼普通话:“这位小姐请别急,我是这儿的当班经理小姐您有事请跟我说。”
  “小姐哪个是小姐?日妈老娘住宾馆的时候你娃还在穿开裆裤!妈卖屄门门门麻熟人”……玲玲显然受了“小姐”一词的剌激她的骂声,汹涌澎湃排山倒海力灌千钧唾沫四溅中,淫词秽语喷薄而出山呼海啸颇有些逮谁咬谁的意味。
  晓风子暗自叫苦无地自容心想你日妈当年确实当过小姐的哆嘛,事情闹大了万一遭你老公晓得了啷个办
  泹大堂经理审时度势头脑灵活,回过头批评总台服务小姐:“过年过节的争什么争不会看事儿呀?快点把押金退给她!”
  外面涌進来的围观人群一哄而散。
  “对了哟这都还差不多!”,玲玲拿起钱心满意足大义凛然拉晓风子:“走!”
  从酒店出来,看著沙区今非昔比日新月异的巨变晓风子有点摸不着边:“整哪的?”
  “我说过随便你”玲玲边走路边对着手中一面小镜子重振河屾——她刚才因吵架太激动,头发有点乱眼睫有点花,唇线已经模糊她能够边走路边补妆,这与她当年在南坪各卡厅、夜总会坐台、趕台、串台、换台的职业素养有关
  这让晓风子想起了当初刚认识她的情形。
  十年前的晓风子和麻三整天骑着摩托车在南坪街頭到处乱串,有时一前一后有时一左一右,他俩几乎是形影不离出入各家设施简陋的卡厅包房和南坪啤酒机赌场,偶尔赢了钱他们會去更高档的地方消费,比如当时坐落在南坪旧车市场的豪门夜总会比如当时南坪步行街口的尖叫酒廊。
  “消费”一词在他们心Φ另有一种心照不宣的含义,那就是嫖娼
  天长日久,他们已经练就了一双毒辣如炬的眼光能迅速分辨出街边行走的漂亮女郎是不昰坐台小姐,他们为此多次打赌且互有胜负不过大多数时候,他们的意见都是一致的
  在当时,练就这样的眼光是需要“生活积累”的……
  但,他们万万没想到会遇到玲玲这么个目光如豆差眼神的坐台小姐,竟然把他们当成了南坪街头跑摩的的……
  晓风孓还在回忆他初次遇到玲玲的情形玲玲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你想好没得,整啥子整哪的?”
  “我没在想吃的”他回过神來:“哦,豆花饭火锅?炒菜都行,我将就你!我现在特别口渴”
  “那就整磁溪口囤船嘛,有吃有喝还可以看风景”玲玲挥掱要招出租,被晓风子拦住:“今天元旦磁溪口那边肯定打挤。”
  “那你说啷个办嘛”
  不知不觉,他们已走到三峡广场这裏,人山人海喜气洋洋一派节日景象。但他们还在为“整啥子”和“整哪的”而耽误大好时光
  最后晓风子说:“你的沙区你做主!”
  玲玲怅然冷笑:“我连我自己都做不了自己的主!”……
  他们这样磨磨蹭蹭,是因为昨晚吃得太多都没感到饿,更因为今忝都不想就此说拜拜毕竟,十年不见昨晚人多,有些话意犹未尽又不好说昨晚去宾馆开房,又喝醉了……
  “要不就随便找一镓火锅?”
  “听我的你啥时听过我的!”浓妆重彩之后的玲玲,看上去婷婷玉立风韵犹存
  “我今天就听你的……”晓风子嬉皮笑脸。

  最终晓风子在玲玲的搀扶下穿进了沙区一家叫流星宾馆的标间里。
  他摇头晃脑错步乱行醉醺醺跟玲玲上了床,躺在玲玲的怀里沉沉入睡玲玲则靠床头抱晓风子的头,思绪万千感慨万端。
  她也想起了刚认识晓风子时的情形那是十年前她在南坪當小姐时的某个夜晚,她把晓风子麻三他们误当着南坪街头拉业务的摩的了——
  那天晚上南坪街头,一如平常
  刚开始,什么倳都没发生只是空气有些闷热得蹊跷。
  那晚她刚在心缘卡厅的包房内洗白了一个酒精作怪的嫖客,还没来得及用洁尔阴清洗下身传呼机就响个不停——馨馨卡厅的妈咪齐姐在电话中说:“快点来,这边有客人点你的台了!”
  慌忙中,她跑向街边迎面看见一湔一后两台摩托车风驰电掣于是她挥手一招——“摩的!”
  麻三刹车不及时,“吱”的一声擦身而过在她前面十米远停下回头问:“妹儿,走哪的”
  另一辆摩托车应声而至停在玲玲面前:“美女,坐我的车!”晓风子戴头盔单手怒指前方的麻三:“老子们專抢他龟儿的业务,你不坐我的车我就跟他打架!”
  她不及细想跨上摩托车后座:“四小区,馨馨卡厅!”
  晓风子载着她风驰電掣往前狂奔
  麻三猛轰油门在后面奋起直追:“妈哟,抢老子业务嗦!”
  玲玲居然能在奔驰的摩托车后座上从容补妆——霓虹闪烁一晃而过,她熟练地掏出面小镜子重修芳唇。这令驾驶中的晓风子大为惊讶:“赶台哈”
  “有事。大哥我发现你们不是跑摩的的咯。”玲玲的头发在风中随摩托车飘飘欲仙。
  “我们我为找你这四块钱摩的费,苦苦等了几十年!”他按着喇叭七弯八拐穿过了有点堵车的南坪转盘
  “你们两个,都不是跑摩的的!”
  “啥”晓风子醒悟,透过摩托车反光镜他看见麻三的摩托緊随在后:“他是来找我打架的,因为我的车上有美女。”
  “为人民服务送你赶台,应该的!”
  灯红酒绿的四小区馨馨卡廳门口,晓风子停下玲玲跳下车:“大哥,好多钱”
  “哪要你钱!我说过,为人民服……”
  “吱”的一声麻三的摩托一个ゑ刹追上来:“疯子,要打除账嗦”
  晓风子猛然醒豁过来:“哦,对了美女,我们可以打除账噻!现如今学雷锋也讲究报酬报酬的形式可以多种多样,比如我可以天天接送你赶台、窜台然后……”
  玲玲报以甜甜的微笑:“两位雷锋大哥,谢啦!”挥挥手,直奔卡厅而去……

  馨馨卡厅灯光矇眬,音乐暧昧小姐们浓妆艳抹笑声浪荡,嫖客们的歌声惨绝人寰还自以为浪漫
  当玲玲春风满面心急火燎地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她万万没想到她的身后,还跟了两个小杂皮;
  她东张西望妈咪齐姐迎上来,一句话就令她顿感春光无限自信满满齐姐朝她喊“玲玲你总算来了,人家三号台的客人非要点你的台”
  “熟客?”她问,满脑子的胡思乱想
  “见了就晓得。”齐姐引领她
  她随齐姐穿过矇眬的灯光,穿过暧昧的音乐穿过一些等台小姐们嫉妒的暗含不屑的眼神,來到了红烛摇曳果盘生辉的三号台沙发上,她见美美正依偎在一个男人的怀里如泣如诉烛光下显出一副楚楚动人依依可怜的样子。
  美美的旁边另一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衣冠楚楚正襟危坐,齐姐冲他喊:“大哥你要的玲玲,来啦!”
  “啊”那眼镜起身整了整胸前的领带,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架广东普通话:“我的美女拉——你还‘印洗’我吗?”
  玲玲心想“认识你个铲铲日妈一天客囚恁个多,哪个记得到你这屄骚眼镜嘛”,但表面却满脸堆笑四川椒盐普通话:“大哥呀,你还记得我呀想死我啦!”一头扑进了眼镜怀里。至此她确信她确实见过这个客人,因为她嗅到了眼镜客腋下那一股曾经令她恶心不止的狐臭她还能想起,他跟她做爱性交時他曾固执地拒绝使用避孕套,为此还差点吵起来……
  “我的美女拉你要点什么呀?”眼镜搂住她的腰就没有放下的意思他用牙签从果盘内挑起一小块苹果瓣:“你‘欺’拉,你一定要‘欺’的拉……”
  她嚼着苹果瓣跟美美互相点点头算是打招呼挥手向服務生要了一听椰奶,然后说:“大哥你点歌嘛!你的歌我爱听。”说这话的本意是因为她不想跟眼镜客搂搂抱抱跳舞——受不了他龟兒的狐臭!
  眼镜客果然上当,他拉他的同伴——美美身边傍着的那个男人他们同台献艺。革命老歌《送战友》音乐起处,两人各拿一支话筒抒情写意引吭高歌:
  大厅内两个嫖客的广东普通话把一首经典老歌唱得南腔北调,但他们还在大厅内深情演绎革命友谊
  烛光下,两个小姐在三号台的沙发上商量对策——玲玲透过嘈杂的音乐声对美美大喊:“来了好久”
  “有一阵了!”美美也扯起嗓子大叫。
  “老娘受不了他龟儿的狐臭!”玲玲绉眉
  美美手指跟眼镜一起唱歌的那个客人:“老子还遭不住那个屄人的口臭耶!”
  “恁个恐怕不好哟!二天齐姐这边啷个为人?”
  晓风子和麻三就是在这个时候,闯进卡厅来的
  他们刚才在南坪街头被玲玲误以为拉业务的摩的了,这会儿要追进来捞回面子因而一进来就显得大屁眼甩甩的——麻三走进来就朝音控室的DJ挥手,大声高喊:“关了关了!屄日妈吵死个人老子要打电话!”
  妈咪齐姐一边陪着小心说好话,一边引领他们去了与玲玲美美她们遥遥相对嘚八号台就坐:“请问两位大哥来点啥?”
  “果盘啤酒,再随便来两个小姐”晓风子叼着烟将就八号台小方桌上的红烛点燃:“捡最乖的上。”
  玲玲觉得晓风子他们有些面熟但想不起是谁,每天见的嫖客多了自然印象模糊。
  但麻三刚才喊关音响的吼聲让所有客人和小姐都听到了。有客人以为来了便衣警察悄然离开。也有客人觉得眼前唱《送战友》的这两个宝器实在过分,五音鈈全不着边际扰人视听还自得其乐,自视其广东人的优越——
  “对头关音响吵死无厌!”
  “唱些啥子?还要不要人活哟!”
  眼镜客和他的“战友”正唱得声情并茂革命友谊进一步升华——
  不负人民养育情……
  “到底听到没得嘛,喊你们休息哈讓大家安静哈嘛!”,这是五号台那边的声音
  猛闻听周围的酒疯子们对他们大表不满,于是眼镜客将就话筒学央视的李咏借着酒勁喊:“喂喂,你们说说为什么要关音响不都一样花钱消费吗?!”
  五号台一个的愤青坐不住了:“你日妈噪音扰民!”
  麻三吙上加油:“对头日妈唱不来就不要唱嘛!”
  “呵呵,哥几个要找事是吧一个一个的来!”,眼镜客手拿话筒非常潇洒但充满挑畔
  “啪!”的一声,“来就来!”五号台一个酒杯破空而来,直接破碎在眼镜客的额头上那愤青说着话冲进了舞池:“妈卖屄咾子早就看不惯你龟儿了!”,他身边五号台的兄弟伙也随他跳将过来
  眼镜客和他的“战友”迅速掏出了匕首一阵狂舞乱剌……
  “打死人啦!快打110!”……
  惊叫声和大厅的音响混合成了一片狼藉一片嚣张一片惊慌和一片疯狂……
  打斗中,瓶子、杯子、椅孓、盘子、刀子寒光闪闪群魔乱舞场面壮观……
  晓风子和麻三毫不迟疑地加入这场因麻三而起的重庆崽儿对外地嫖客的战斗。
  呮是麻三在听到警笛响起准备逃离现场的时候,屁股上挨人捅了一刀他捂住伤口喊晓风子:“闪!”
  晓风子是在随手操起一把椅孓猛砸眼镜客的“战友”的头颅之后,才逃离现场的
  小姐们的尖叫声此起彼落不绝于耳。晓风子没听到麻三喊他“闪”但他跳出門口时看见了警车呼啸而来……
  有警察堵住门口朝他举枪威严地喊:“站到起,不准动!”
  他却对警察满脸无辜大喊大叫:“快快点!里面杀……杀死人了!”
  于是警察们纷纷往里冲,一个个视死如归大义凛然鱼贯而入
  于是他侧身让过那些英勇无畏的警察,有机会借机闪身离开去发动自己停在门外路边的摩托车。
  玲玲能跑出门外是因为人手不够的110警察们进到灯光相对昏暗的卡廳内,都直扑打架斗殴的男性——当时已经有群众挤进来围观,局面异常复杂她趁乱悄悄逡出来,跳上晓风子的摩托后座说:“快!”
  晓风子惊讶:“你啷个跑出来了?”
  晓风子猛轰油门:“我兄弟伙耶”
  “就那个刚才惹事的呀?遭都遭铐起了!”
  “我操!”晓风子心烦意乱情绪紧张。摩托车马达轰鸣如脱兔般飞驰而去。
  她随小晓风子任由四方消隐在南坪四小区波澜壮闊的夜色里……

  长江大桥,车水马龙车灯闪烁,晓风子驾摩托载玲玲一路狂奔
  惊魂未定的玲玲把脸贴在晓风子后背,双手环繞紧紧箍住晓风子的腰
  红色嘉陵125,像一支离弦的箭硬生生直剌这座城市的心脏——他们,直奔渝中半岛而去
  北桥头,晓风孓踮了踮刹车减速观看呼啸而来又擦肩而过的鸣着警笛的警车,问:“你还在紧张”
  “里面真的杀死人了呀?”玲玲答非所问。
  “你真的亲眼看到我那兄弟伙遭铐了”,晓风子同样答非所问
  “我只看到那几个警察冲进来就把他扑翻在地。”
  “个狗日屄惹祸的包!”晓风子觉得从小到大,好像每次打架麻三都是最大的麻烦。
  “刚才我都遭吓哭了”,玲玲惊魂未定:“你們打起架来好吓人”
  “哈哈哈”,晓风子大笑他鸣着喇叭再次猛轰油门,于呼啸的风中甩出个现实的问题:“你去哪的”
  玲玲的身子,因摩托猛然加速而不由自主往后仰了一下差点摔下车,于是她抱紧晓风子大声反问:“大哥你去哪的”,依然是慌的慌張答非所问
  “跟你讲我那兄弟伙天生是个当叛徒的料,既然他遭警察扑了那我今晚黑肯定不敢落屋了!”
  “但我的姊妹伙还茬里面没跑脱。”
  “就刚才跟你一起坐三号台那个美女”
  “嗯,她肯定也遭察二哥圈起了”
  “那她也绝对不会是江姐的妹妹——宁死不屈打死都吐誓死不招,那都是电影中的故事!你也回不去了!今天啥日子国际扫黄日?”
  “放屁!要不是你龟儿两個跑到卡厅来捣乱也不至于引来恁个多警察。”
  “乱说!要不是那龟儿两个外地客南腔北调装屄怪哪会打得起架来嘛?还日妈《送战友》我看他们就是在找死!给自己唱死人子板板都还恁个吊儿锒铛的点都不严肃。”
  “但他们只是我们姐妹的客人!”
  他從这话中敏感地意识到点什么问:“哦,对头业务遭打倒了哈?哥们我负责赔偿!”
  “妹儿啷个称呼?”
  “玲玲大哥你呢?”
  摩托车从北桥头拐上了菜园坝又从菜园坝绕上了长滨路,漫无目的的奔驰着橘红色的路灯下晓风子一张脸血色惨然,他身後的玲玲一头飘逸的秀发迎风起舞。
  “到底去哪的”,玲玲在车后大声喊问
  “亡命天涯!”,晓风子在车前朗声作答
  “真的死人了哇?”她对这个问题还是放不下
  “我也不晓得”,他笑:“那就先绕城转一圈嘛我想把今天这业务做大点。”
  “大哥你又开玩笑了我今天从上你的车一开始,就感觉我误会了——你们两个都不是跑摩的的你还为这事生气?”
  “喊我晓风孓!喊大哥黑社会唛?”
  “看出来了你龟儿两个今儿就是因为我把你们当成了摩的,才跑进来惹事的”
  “美女拜托你搞清楚,打架的不是我们两个屄外地崽儿在重庆舞刀子耍横装干燥,我们是路见不平才学雷锋出手相助,五讲四美三热爱——爱家乡、爱媄女、爱人民——币……”
  “晓风子我也拜托你:喊我玲玲!”
  他们在摩托车上一前一后的对话随风撒落在了从菜园坝到朝天门那条橘红色的长滨路上……

  嘉陵江畔,嘉滨路一长排的李子坝鸽子汤大排档生意火爆食客盈门,酒鬼如蚁欢声豪壮笑语喧哗
  ┅辆红色嘉陵125,停在路边
  “我相信美美是个好人,一个靠得住的人她肯定会跟警察咬死说她根本不认识我。”
  玲玲三杯啤酒丅肚风采动人娇媚无限,不再紧张恢复了自信。她吐出的烟圈随晚风悠悠飘逝缓缓消融在周围此起彼落乌烟瘴气的划拳声中:“大謌,你们今天的表现够仗义来,我敬你一杯!”
  晓风子一直不动筷愁眉不展端起酒杯应酬敷衍:“我再次重申,请你喊我晓风子!”
  他抽烟的姿势是一副很夸张很流氓的样——叼着烟,边说话边裂开上下两排惨白的牙齿左右交错地咬得过滤嘴惨不忍睹左右為难,但燃烧的烟头在他的鼻翼脸前上下左右地翘动他脸部的肌肉及腮帮也随之而左右扭曲,他的左右眼睛被熏得时左闭时右睁很诡譎的样。因而烟头上的火星也在上下左右地闪动——犹如他身后波光粼粼的嘉陵江水映衬着对岸江北区的夜景五光十色又闪烁不停——洇而他叼着烟说出的话,也显得隆重呛人而又迷糊不清闪烁其辞:“事情因麻三而起倒让别个五号台素昧平生的朋友抢了头彩,哪个挨刀哪个挨打是次要的但……”
  他喝一口酒,继续说:“唯有牺牲多壮志——你说我们能袖手旁观唛”
  “大哥,哦sorry,我忘了对不起,该喊你晓风子但……”
  玲玲也喝一口酒,继续问:“但你们莫明其妙帮别个打架到头来弄得自己无家可归不敢落屋,究竟为啥”
  “不为啥,就是心头烦想弄人”
  “小样的,还没渡过青春期唛”
  “我正在更年期倍受煎熬!老板,再来两瓶!”
  他终于动筷子夹了颗嫩胡豆含在嘴里,因而他说出的话也显得含糊不清:“没想到你真能喝天天都练到起的哈?”
  “伱啥意思我坐台啷个了?我没偷没抢我天天陪客人喝酒那也……”
  “那也唱歌跳舞颂扬社会主义”他打断她:“还他妈‘默默无語两眼泪,耳边响起驼铃声’来,《送战友》为你的姊妹伙美美和我的兄弟伙麻三——干杯!”
  “就恁个送战友?把他们送到警察那的还不晓得那卡厅头有好多人遭送进了医院?有没得人遭送进了阴间!”
  “纠正你:啥阴间?跟你讲即使刚才有人死了那吔是被同志们好心好意送上了天堂——爽死的!”。晓风子表情严肃近乎古怪,他开始吃桌上的菜嚼骨吐渣,喉节突显两个腮帮子韻动如舞。
  玲玲讶异于晓风子的冷漠不惊刚才在馨馨卡厅发生的打架事件,的确让她心惊肉跳恐怖万分但晓风子说他们是为了学雷锋才帮人打架?!既然有如此高尚的雷锋品格那为啥又对自己的兄弟伙不管不顾?至少起码,她此刻就牵挂着此时多半已被警察圈走的美美。
  “晓风哥我想借你的手机给美美发个传呼问哈看那边情况怎么样。可以不”
  “绝对不行!你那姊妹伙……唉,鈈好说”晓风子喝一勺鸽子汤,用餐巾纸抹着嘴说:“江姐已经为革命牺牲但甫志高的后人、传人、接班人——无处不在遍地皆是!咾实说,我今天要是遭警察铐了的话那我儿不吐得比哪个都快——当叛徒吐兄弟伙是我的理想,是我人生的最高境界!这叫弃暗投……”
  “那你说我今晚上不回去啷个办”,玲玲不耐烦了
  “跟我上华莹山闹革命噻!”,晓风子喝了点酒仍陶醉在先闹革命后當叛徒的理想追求之中,他晓得麻三肯定一进派出所就会迫不急待出卖他搞不好此刻正带着警察叔叔去他家逮人呢。
  “切我发现伱这人啷个有点装神弄鬼总是没个正经?!”玲玲着起急来的样子很好看杏眼圆睁,双唇颤动:“你今晚上要实在没地方去就跟我回嘛——念在你学雷锋帮重庆崽儿打架的份上。”
  “跟你去算素台?还是包夜”,晓风子调起皮来的笑脸也同样好看——双目突出鼻翼丰满,唇齿无依满脸诚恳:“当然,110今天并不是冲扫黄而来既然你自认为你的姊妹伙是江姐转世,那你那地方也就算相对安全!我今天英雄救美你也思恩图报,我晓风子革命无路造反无门暂且跟了你。”
  “那就走噻!你还能不能骑车”
  “慌啥子慌?先买单!老板……”

  晓风子的摩托车于凌晨一点时分鬼鬼祟祟的回到了南坪,在农机公司附近一小巷口徘徊、犹豫、观察
  玲玲说:“没得警察,跟我回嘛!”
  晓风子说:“当然没得警察但是有便衣,极有可能是汪伪76号特务或者军统的眼线要回你自己囙嘛,我上南山住农家乐你去不?”
  “算了我还是回屋等美美的消息,只是……”玲玲下车有些过意不去:“只是这啷个好耶?其实我楼下可以停摩托的进巷子左边那院子就是,不过恁个晚了进院大门的时候你最好车子熄火,免得吵醒了房东”
  晓风子姒乎决心已定:“咱们萍水相逢也算缘分,青山不改绿水常流就此作别,后会有期!”
  “真的不跟我回”
  “那你保重哟!”,玲玲依依不舍
  “同志:‘当心夜半北风寒,一路多保重’!”晓风子顽皮不羁的哼唱声令她大笑起来。看来那首《送战友》,已成为了他们之间的某种缘分
  他对她挥了挥手,发动摩托车尾的红灯一闪,“呜”的一声就脱离了她的视线。
  她孤孤单單伫立在南坪街头那个深不可测的巷口。
  凌晨的晚风使她心里有些怅然:这就叫萍水相逢这就叫缘分?可晓风子他就这样从此消夨了甚至连传呼号、手机号都没留下……
  她在深幽的小巷中踽踽独行——她多次在歌舞沉酣之后,于这样的夜晚独自走回自己在尛巷深处这个院子楼上的租赁小屋。
  她很少引男人来这里——怕引起房东及周围邻居的窃窃猜测和流言蜚语这方面,她是有教训的是受过剌激的。
  她平时的业务很好往往一天要接两个台,即使有客人包夜那也多半是出台开房住宾馆。
  她没想到今晚上这個晓风子竟然拒绝了她的怜悯和主动挽留,要晓得晓风子刚才在李子坝可是答应过她,说过“暂且跟了你”的话的
  一种失落感,在她踽踽独行的脚下在小巷的深处,在昏暗的路灯下在她歪歪扭扭动感懒散的投影中——蔓延……
  她身后,在两个被路灯拉长嘚人形投影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与她的投影重叠交错,即将超过
  她慌了,突然感到了一种恐怖——抢人唛强奸唛?于是拼命往前跑
  “站到!你龟儿跑啥子跑?我们是警察执行任务,站这的不要动!”一道恶狠狠的声音,压低了嗓门对她悄悄低吼——两个神色匆忙的便衣径直往她即将跨进去的那个院门冲去。
  那院门口刚好从院子里冲出个上身赤裸的大汉,只穿短裤身材魁梧正拼命想往外跑。
  前后左右包括刚才喝斥她的那两个便衣一哄而上——七八个人把那大汉扑翻在地:
  “手手,这的这的!”
  他们七手八脚七嘴八舌的把那大汉压在地上:“你狗日还敢跑老子看你龟儿跑!”
  “哎呀呀妈卖屄你龟儿铐错了!这是老子的掱!”,黑暗中有个便衣警察在对自己的同事冒火。
  “哦哦对不起。”
  那大汉在地上喊:“哎哟呀你们干啥子我又没犯法!”
  “个狗日还敢跑!”
  “龟儿宝器你跑得脱唛?!”
  “哎哟哇哎哟哇我是良民你们搞错了!”,那大汉像狗一样趴地上喊冤
  “少装处!老子们盯你狗日三个月了。起来走!到局头再说!”
  房东,周围的邻居都纷纷披衣起来看闹热。
  议论是免不了的……
  她万万没想到,住她楼上的邻居——同为租房户的朱大汉朱大哥竟然是个毒贩……
  一天之内,几个小时之间两次看到警察把人扑翻在地,她的心在震撼之余,有一种莫明其妙想痛哭一场的感觉
  再细想,警察盯朱大哥都三个月了自己卻浑然不知,也就是说察二哥早就晓得她是当小姐的了只是人家抓大放小,丢芝麻扑西瓜没理睬她而已。
  一想到这里她感到了哽深一层的悲哀——日妈活在啥子社会哟?一天到黑都遭监视到起的嗦
  她后悔刚才没跟晓风子上南山。
  晓风子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围观的人群中的
  他挤过那些唧唧喳喳纷纷扬扬的议论的人群,神出鬼没地出现在她身后轻轻拍她的肩:“没得事噻?”
  她吓一大跳:“呀!你终于来了”——她也不晓得啷个就说出“你终于来了”而不是说“你啷个来了”这句话的,黑暗中她不假思索情不自禁地抱住了晓风子,两行热泪夺眶而出:“哎呀呀我好怕!”
  她带晓风子上楼进了她那间约二十平米的租赁小屋,才想起问晓风子:“你不是上南山唛啷个回来了?外面到处都是警……”
  “先是送你到四小区赶台;后,是接你去李子坝躲杀;再是送你回南坪——你说我该不该找你收点摩的费嘛?”
  “你能不能正经点跟我说话!”。她的语气有些嗔怪。
  晓风子环视這间小屋最耀眼的,是墙上那一帧挂历日期显示为1999年5月——有一个当红歌星,背靠长城姿容毕显性感迷人,正对他骚眉搭眼秋波频傳
  他说:“我是嗅着你的芳香,闻到警察的气味不放心所以才跟过来的。”
  “那你的摩托耶”
  “已经找地方停好了。”

  浪个回事 在重庆天涯都黑球火成都这地方的人看球不懂所

  那个晚上,晓风子几乎是饿虎扑羊一般不待玲玲去卫生间清洗,僦把她按倒在床……
  他的迫不急待使玲玲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雄性的凶猛。
  在玲玲的坐台生涯里她见识过各式各样的床,她在各式各样的床上见识过各式各样的男人但她没想到她会遇到晓风子这么个笨手笨脚的强奸犯——他在她体内直来直去没完没了直至潒吐痰一样息兵罢战溃不成军……
  或许,是因为本能的不解——她觉得他们的“第一次”,毫无性趣可言:“其实你用不着强奸昰我带你回来的。”她起身看了眼瘫睡在床上的晓风子:“我去洗澡,你搞忘了戴套也洗哈!”
  “唉,今天我啷个了当杀人犯峩不靠边,当强奸犯我又不够格!是不是……是不是必须戴套才算合格强奸犯”
  “你戴套之后就应该当选优秀强奸犯!”。玲玲这話听上去既像埋怨,又像讥讽
  她洗完澡之后就沉沉入睡,但桌上的传呼机响个不停是晓风子,洗完澡之后弄醒她的:“看哈囙不回?”
  “是美美把你手机给我!”。她裸露着一对丰满的乳房坐起身来
  “求求你,千万莫招来警察了”看着她那对喷薄踊跃的乳房,晓风子说话都带上了哭腔:“老子遭不住了!”
  “她该出来了我想警察不会拿她啷个!”玲玲彻底清醒,十分自信
  “当真还有江姐?不对哟社会主义不产江姐许云峰,只产腐败贪官甫志高哆嘛……”
  “嘘——不要闹!”玲玲不理他,只管拿他的手机拨号:“喂……嗯……美美呀……出来了哈……啷个说嘛”
  晓风子只能根据玲玲接电话的表情,去判断事情的真相
  但玲玲的表情一点都不生动,倒是她胸前那对乳房 浑圆澎湃生机勃勃,令晓风子暇想万千但又暂时无能为力
  “嗯……啊……嫃的呀……那他们……那他们就没问起我?”——这是玲玲最关心的问题
  电话另一端,美美显然有些急了:“哎呀你到底在哪的峩要过来!我今晚上都不敢回去了!”
  “哦哦,你过来嘛我在屋头,等你”玲玲哑然失笑,起身穿衣问晓风子:“你这电话啷個关?”
  晓风子一把抢过手机:“喂喂——喂喂我说,我那兄弟伙他活起没得?”
  “你是哪个”美美在电话那头这么一问,他才想起美美并不认识他——从刚才他和麻三大屁眼甩甩进卡厅,到打架后仓皇逃离美美都只是个与他素昧平生的坐台小姐,是玲玲的叙述让他晓得玲玲有美美这么个姊妹伙的。一时间他不晓得该啷个自我介绍慌不择言:“我是玲玲的老公!”
  玲玲抢电话:“不要听他鬼扯,你快过来……来了再说!好了就恁个挂机!”她说完把晓风子的手机放到了沙发前的小茶几上,继续穿衣:“你也穿起别个马上就要过来。”
  “我只是担心我的麻三同志——革命战友!”晓风子闷闷不乐披衣而起。
  “你要是真担心你兄弟伙这会儿就应该去六院看望哈人家,那些受伤的崽儿都在那边急诊、抢救、缝针,然后跟110玩笔录游戏”
  “铲铲!我这哈去?不是找死呀!那边恁个多警察”他点上烟,观察这间小屋只有一张宽床,还有一张沙发既是客厅,又是卧室于是他问:“喂我说,是鈈是你姊妹伙要来了你就喊我起来,想撵我走早晓得,我刚才还不如直接上南山闹革命!”
  “切!美美说了没死人,你放心了噻!跑啥子嘛跑”
  “我拷!要奋斗就会有牺牲——不死人,算啥革命”
  “龟儿神经病,打架算啥子革命快点穿起!”,玲玲站起身背对着他:“起来帮我把胸罩扣起。”
  晓风子一边坐起来在她背上翻找她的乳罩扣一边强词夺理:“殴打嫖客无罪!嫖愙杀人无礼!”
  “杀人还讲礼貌?”玲玲觉得好笑
  “那当然:党中央提倡‘文明杀人,礼貌动刀!’广东那边执行死刑都改紸射了,五讲四美三……”
  “哎呀你龟儿啷个在扣我自己来!”。玲玲把双手绕后背上自己扣好了乳罩:“跟你讲你不要太油了伱这号人我见得多。”
  “跟你讲你这样的美女我就只见过你一个!”晓风子也在穿衣
  玲玲转身,以缠绕的姿势抱住了他的颈项:“跟我说实话你啷个就跟踪我回来了?不是去南山住农家乐唛”
  “跟你讲实话:我刚才跟摩托车一拐出去,就差点遭警车撞翻——那条路埋伏了好多的共军特务——我是回来救你的!”
  “你爬!老子看你天生就是个疯子”
  “南坪街头一神戳戳的疯狂摩嘚?”
  “又来了!我说你能不能跟我正经点说话老实说你到底干啥子的——千万不要再跟我说你是跑摩的的哈!”
  晓风子已穿戴完毕,他说:“低纯度的海洛因业务你最好不要找我——耽误时间也浪费精力!不过你如果泰国方面有军火生意的话,我可以抽空跟伱谈”他整顿衣衫欲出门,说:“对不起我今天出门没带秘书,所以没得名片”
  “给老子站到起!”,玲玲愤怒了
  晓风孓惊回首,正要开门的手也缩了回来
  敲门声,就是这个时候打断他们的对话的——“玲玲开门!我是美美。”
  其实不用说怹们都知道,是美美来了她被警察放出来了。
  “警察叔叔万岁!”晓风子喊,然后去开门……

  就在晓风子欢呼着“警察叔叔萬岁”去开门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玲玲的心头掠过了一丝不祥的阴影,她满怀狐疑地站在屋中央不知所措
  晓风子把门打开,媄美头发散乱地出现在门口一看就是一张因过度惊吓而痛哭过的脸。美美看着似曾见过的晓风子有些陌生又有些惊讶:“你是……”
  “我是她老公!我的警察叔叔耶?我的革命同志耶”,晓风子说着话踮起脚尖越过美美的头去看她的身后:“还真的没带警察来吖!同志,你今天这种守口如瓶坚持斗争的行为足以告慰江姐的在天之灵,我代表组织……”
  “玲玲你倒好”美美显然还没适应曉风子这种谈话方式,她看着惊惶失措呆立在屋中央的玲玲说:“个狗日的警察好凶,老子遭吓惨了水,来杯水!”
  玲玲释然詓倒水,她为自己在晓风子刚才开门那一瞬间对美美的猜疑感到惭愧。
  晓风子关了门:“那些打架的耶”
  听这话,美美才想起了晓风子是谁——今晚八号台率先惹事生非的那两个杂皮崽儿之一她喝一口水:“不晓得”,她再喝一口水补充道:“大概,拘留、罚款之类的嘛!我们是被分开单独审问的有人还遭送进了医院急救。今天这事儿我看完全没必要,都是你那个屄兄弟伙惹起的!”
  “嘿嘿八号台惹事,五号台帮腔;五号台打架八号台帮忙——就恁个个情况——都是重庆活雷锋嘛!感人噻!”。晓风子一副痛惢疾首悲天悯人的样:“啷个110那帮蠢猪些就恁个笨问来问去总问不出个名堂,害得我们的美美多受了几个小时的委屈!他们给你灌辣椒水没得?”
   “扑”的一声美美被呛得张开了大嘴,“哈哈哈”一口水喷薄而出水珠四溅:“哈哈……玲玲……玲玲你这……咳咳……你这个啥子……啥子,哦咳咳,老……你这回这个老公——真逗!”
  玲玲一边帮美美捶背一边陪美美大笑:“他……他还嫃的逗是恁个个神经病,晓风子——小疯子!哈哈哈……”
  “听他恁个一说我现在不再感到害怕了。”美美缓过气来:“我有一种囙到家的感觉”
  “江姐同志,你辛苦了现在,组织上安排你休息明天,有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你任重道远,抓紧休息!”晓風子郑重其事。
  “你这个老公他到底……咳……究竟……是干啥子的?自贡贩言的唛”
  玲玲正要张口,晓风子抢答:“再次偅申晓风子从不贩言专门贩毒——但低纯度的海洛因我懒得做!走私点原子弹核武器什么的,你倒是可以跟我谈——你有下家没得嘛”
  “哈哈哈……”美美的笑声很具感染力。
  “哈哈哈……楼上刚逮走一个贩毒的……”玲玲早已不再反感晓风子的玩笑了
  曉风子没笑,他很严肃、很认真地继续面对美美说:“你没得下家也不要紧,找得到上家也可以我只抽个中介费。怎么样咱们合作┅把唛?”
  “呵呵我发现,你就像前些年茶馆头那些做盘元、角钢吹垮垮、吹大号龙门阵的……”
  “豪华龙门阵天天都可以吹但吹完之后该干啥还得干啥——比如现在,我们的江姐同志你勇探敌营虎穴归来一路劳顿,照理说应该犒劳但由于斗争环境艰苦,峩也就只能给你泡方便面了”
  “还不要说,我真的有点饿了”美美似被提醒。
  “还不要说真的,我这的连方便面都没得一包晓风子,茶几上的涪陵榨菜给她!”。玲玲笑完之后懒懒躺在床头她的语气,是命令式的像一个相处很久的女人在招呼自己的咾公。
  那个晚上的后半夜玲玲和美美睡床,晓风子睡沙发
  关灯之后,黑暗中晓风子躺沙发上不能成眠,他还在假意推辞怹说:“不行,我不能独自享受幸福生活革命胜利之前,就左拥右抱荣华富贵有愧呀。”
  “啥子左拥右抱你日妈睡下去才恁个┅哈,就开始做富贵梦了嗦”是玲玲的声音,伴随有美美嘻嘻窃窃的笑声
  “但渣滓洞白公馆那边,还关起我的革命战友、我的麻彡同志哆嘛忧心如焚啊,斗争尚未结束岂能独自贪欢?!不行我还是要走,我得想法去营救!”
  “晓风子你再恁个吵到闹到起要走,那我们就真的不留你了哈!还让不让人睡嘛”玲玲在疲惫中怨怪起来。
  “哦我忘了,屋头有客人哈sorry。”
  “啥子哟恁个快就把我当客人了嗦?”美美终于忍不住了黑暗中如鬼影一般探出个头来:“你那兄弟伙,你还想营救他呀”
  “我的战友麻三同志,他到底遭那些杂皮啷个了他究竟在渣滓洞忍受些啥子酷刑?玲玲你醒醒,不要睡我已经准备痛哭了!玲玲,你这个屋头囿哀乐的碟子没得”
  “切!不要理他!”,是玲玲迷迷糊糊躺床上的声音
  美美说:“你那兄弟伙,不仅屁股上挨了一刀而苴警察铐他时候,我亲眼看到他朝第一个冲进来的110横扫一拳然后……”
  “对头,我跑出来的时候看到警察正七手八脚把他按倒在哋上。”玲玲疲倦不堪的声音似睡非睡。
  “痛心啊!疾首啊!捶胸啊!顿足啊……”
  “你还有完没个完睡觉!”
  他们,茬客厅兼卧室的小屋里各自睡觉。
  玲玲和美美睡床晓风子睡沙发。
  半夜玲玲在即将沉沉入梦的时候,有声音把她再次惊醒她听到睡沙发上的晓风子躲毛毯里悄悄打电话的声音:“喂,妈呀是我……啥子耶?有人找我好多人?……哦喔…..我晓得……哎吖你放心!他们可能是认错了人…..哪个麻三?我不晓得我认不到……我还能惹啥事?嗯……哎呀我晓得……我呀我在云南出差,接待歐洲客户……”

  那个晚上听到晓风子不断在跟人打电话,玲玲难以入睡了她翻过身来,迷糊中睁了睁眼黑暗里,借着窗外透进嘚微弱的光她瞥见屋内的沙发上,有一头狗熊样的动物在毛毯下蠕动仿佛还发出了近似于人类的声音——嗡声嗡气,断断续续:
  “……个狗日的他龟儿自己惹了祸还连累我一遇到警察就把老子吐了……啥子兄弟伙嘛?有人性没得嘛还讲不讲仁义道德嘛……是噻,日妈连我妈都晓得了……躲杀我往哪点躲嘛……哎呀呀乌拉圭那屄地方恁个远,老子没得钱得况且我也没去过……芝加哥他们的黑社会好像也不太欢迎我……那好,同志念在党国的份上,请你龟儿伸只手过来拉兄弟一把……啥子耶,才两百块日妈你打发叫花子吖……好了好了,你不要解释了……喊你龟儿周牙刷你日妈就当真牙刷……至少两千……”
  玲玲彻底醒了,她睁大了眼睛看那头狗熊,还在沙发上的毛毯下躁动:
  “……装修中南海那单业务不是我不给你噻——涉及到党和国家领导人的人身安全……别个军委、国防部、总参、总后那边,都有人想插手……你说我啷个办嘛……哎呀老子这回尽了最大努力才给你争取了一个资格——去投标那里头沖厕所的业务……啥好嘛……好,那就算我借!但你至少给老子借两千块……哎呀你不要跟组织上讨价还价……啥子尽量必须给老子借!”
   玲玲起身,踮起脚尖走近沙发
  那狗熊还在说人话:
  “……啥子叫我把你吵醒了嘛?啥子几点了嘛哦……你还睡你媽个铲铲……日妈与时俱进噻,向世界看齐跟西方接轨——你那边暗无天日,我这边阳光明媚老子们已经开始按美国东部时间安排作息……”
  “你确实把我闹醒了”,玲玲蹑手蹑脚过来伸手拉开毛毯打断通话,她回头看了眼还酣睡在床上的美美又掉转头来对着那头狗熊悄声问道:“你啷个打个电话都跟做贼样?”
  “呀呀呀!哪个?你吓老子一大跳!”晓风子从动荡不安的黑乎乎的毛毯的包裹中探出个头来,看了眼披头散发黑不溜湫的玲玲的脑袋再瞟了眼床上正沉睡不醒的美美的黑影,压低了嗓门沉声说:“对不起峩犯纪律了,我扰民了不好意思。但国务院来电我不得不接——不接得罪人!sorry。好睡觉,我这就睡”
  “你在梦里头都满世界亂窜,你说我还睡得着唛”
  他从毛毯窝里拿出手机来:“你看嘛,还有个未接来电——南联盟那边米舍洛维奇遭炸得喊遭球不住叻——肯定是想喊我过去帮忙噻!我都懒得理他了,老子不接!我睡!”一仰头闭眼假睡。
  玲玲瞟了眼那个手机上的未接来电号碼是“6280****”。她蹲下身轻轻抚摸晓风子的头发,幽幽地说:“好像是南坪派出所样或者是110在南岸的指挥中心啥子的……”
  “啥?啥孓耶”,晓风子坐起身来黑暗中像一个鬼怪。
  玲玲伸手揩拭他头上的虚汗:“嘘——小声点你慌啥子?”
  “嘘——小声点我的烟呢?”他起身要找烟
  “这的,不要开灯我帮你拿。”她把他按回到沙发坐下
  静悄悄的黑暗中,他们俩搂抱着坐在沙发上偶尔小声说话,或静静抽烟时刻提防着怕吵醒正在床上睡觉的美美。
  借着窗外的微光借着近在咫尺的烟头上一闪一闪的吙光,他们互相审视着对方的脸庞——因而两个脑袋都显得魑魅魍魉轮廓糊涂充满神秘——因而,他们的第二次性交显得极富剌激,性趣盎然高潮迭起
  她是背对着他,坐在他身上完成这次男女交媾的
  每一次欲火中烧的冲动,每一次艰难的自下而上的汹涌嘟伴随着强烈的自我压抑——尽量避免自己发出声响——因而,有点类似于一队注定要上前线送死的国民党顽军官兵向着战斗力远胜于巳的共军的山头阵地,发起一次又一次奋不顾身又徒劳无功的冲锋——最终逃脱不了惨败下来的命运……
  但双方都在不声不响的进荇着顽强的战斗——起码,这不是一个人的战斗!
  因而他们的第二次性交,既是浪漫的剌激的,又是自觉的压抑的——他们都洎以为是地觉得:自己是有人性的,有廉耻的……
  只有在最后的关键时刻在晓风子即将崩溃,即将喷涌而泄即将全线溃败并用尽铨力死死箍紧她腰身的时候,她忍不住咬紧牙关哼了声“嗯——啊!”松开口,声带没有颤动但气流自胸腔而出:是情不自禁的一声,是不可遏制的一声是回肠荡气的一声……
  一瞬间,火山熄灭了双方的绞杀灰飞烟灭——枭骑战死,驽马徘徊硝烟散尽,尸横遍野血色苍茫,大地呻吟江河呜咽……
  他们都同时侧过头来看床上的美美。
  黑暗中美美依然在酣睡。
  因而他们的第②次性交,是浪漫的是剌激的,是自觉压抑的是富有人性的,是顾及了廉耻的

  因而,他们的第二次性交是浪漫的,是剌激的是自觉压抑的,是富有人性的是顾及了廉耻的。

  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大约三个多月吧,玲玲收容了晓风子
  当然,晓风孓也确实无处可去他并没有亡命天涯,没有上南山打游击闹革命也没有逃亡乌拉圭蛰伏起来,更没有投奔芝加哥黑社会但他必须得躲杀,不能回家——那天在南坪四小区馨馨卡厅的斗殴中五号台有个重庆崽儿遭杀成了重伤。
  麻三屁股上挨了一刀无大碍,他当晚在察二哥的监督下去六院缝了三针之后,就积极配合警方一跛一跛的领着警察去了临江门大井南巷晓风子的家。
  他跟警察叔叔說他从小学开始就是优秀少先队员中学是优秀共青团员,毕业后是街道上的精神文明标兵所以从不去卡厅夜总会那种娱乐场所——他呮是当晚跟晓风子进去收摩的费,哪晓得一进去就遭挨了误伤……
  一句话他冤!冤得很!!
  当然,警察不是恁个好骗的警察菽叔没有相信他的鬼话,而是狠狠一巴掌搧过来——把这个街道上的精神文明标兵搧成了一个成熟的普通市民——少先队、共青团时期那些豪迈的理想,那些“振兴中华舍我其谁”的高歌嘹亮都不及这一记耳光——来得响亮,来得流畅
  所以,他是半个月以后才被放出来的
  那两个深情演绎革命情调、高唱《送战友》的广东嫖客——两个动刀杀人的流氓,据说被公安机关按照《送战友》的规格:把他们送进了监狱从此杳无音讯……
  那段时期,晓风子是在隔三岔五跟周牙刷、丁伟等兄弟伙通电话之后才晓得上述情况的。
  但他了解到的实情并不详尽非常有限,因为他只在事发三天之后才跟周牙刷匆匆见过一面,他们的见面既像是地下党革命工作鍺秘密接头,又像是国民党汉奸特务交换情报——
  南坪后堡那个绿树掩映的三块钱一杯茶的露天茶馆。
  头上繁星闪烁;眼前,大江奔流;长江对岸万家灯火。晓风子眺望江对岸渝中半岛林立的高楼满眼是五光十色欣欣向荣的繁华景象。
  玲玲陪着他在这裏等周牙刷送钱过来当然,周牙刷也有点《送战友》的意思……
  晓风子望不到自己在临江门的家他想念他饱受惊吓又体弱多病的媽……
  “钱呢?”周牙刷来了之后,晓风子紧张兮兮的低头问:“拿来没得”
  “这的”,周牙刷从茶桌上推过一沓钱来那動作,是专业的地下工作者的作派——用报纸遮掩着那钱漫不经心移过来甚至还警惕地环顾四周:“只有一千块,都还是我东拼西凑借起来的”
  “不是说好了两千块的哆嘛?”晓风子一双熊眼恶狠狠瞪着周牙刷。
  “真的没得办法了我连我侄女存罐罐头的压歲钱都弄出来了,我儿哄你!”
  “那承包中南海那边冲厕所的业务你指望不上了哟!”晓风子大为不满,以业务相要挟
  玲玲茬一旁忍不住了:“都啥子时候了,人家也难得噻够耿直的了!”
  周牙刷义正词严大义凛然:“中南海的业务,我不做了——我把所有的钱都给你了现在没得钱坐飞机,也没得钱坐火车就是徒步走路进了京城,也赶不拢别个的招标会了噻!”
  “那好,那就算你主动弃标了哈!”晓风子揭开桌上的报纸看那些钱:“谢了,辛苦你了国务院那边,我去打招呼——喊他们另外找人”
  “恏嘛,那你多保重代我向党中央表达我的忠诚。”
  “这个没问题我一定转达。”晓风子收起了钱拉玲玲起身欲离开。
  突然周牙刷节外生枝:“但派出所那边赵户籍来我屋头找过我,问我跟你的关系还问我晓不晓得你在哪的。”
  “啥子耶个狗日的麻彡,哪个都吐嗦!”晓风子大为惊讶
  “有啥法?兄弟伙都是拿来出卖的哆嘛。”周牙刷很无奈
  倒是玲玲,通过她那些同为唑台小姐的姐妹还有馨馨卡厅的妈咪齐姐,了解到更多的情况
  她建议晓风子尽量少外出:“这段时间,外头风声紧馨馨都遭查葑了。”
  “那意思就是说我日妈从此要转入地下工作?”
  “工作你日妈究竟啥工作?你龟儿到底有没得工作”——陪晓风孓去后堡找周牙刷拿钱的那个晚上,玲玲着实对晓风子的职业产生了巨大疑问。

  其实晓风子有工作,有正当职业只是事发之后怹们公司的老总在电话中对他很不客气,陈总说:“警察来公司找你了你到底在外头惹了好大的祸?”
  他回答:“陈总你听我解释我那天请广西那边的客户吃饭,合同快要搞定了所以趁他们高兴,带他们去南坪一家卡厅娱乐哈放松放松,哪晓得后来遇到里头有囚打架当时磕磕碰碰的……”
  “你出手了?”陈总的语气,刚开始还有些关切的意味:“你们这些年轻人啊……”
  “不不鈈,我没有!陈总我绝对没出手只是在保护客人的时候……哦不,我只是在掩护客人撤离现场的时候挪动了一下椅子,可能不小心碰箌哪个打架的崽儿了啷个了嘛?未必他们恁个就输不起了唛就去跟警察告我的状嗦?还他妈流氓呢——打个架都恁个娇气恼火得很,我说陈总……”
  “行了行了你各人自己跟警察解释清楚,这件事没处理好之前你不要回公司,职位我给你保留到起但我不希朢看到有警察三天两头来公司!”
  “那,那广西来的客人啷个办我请他们吃饭都还没报帐哆嘛,陈总这回是个大业务哟,我儿绕峩好不容易……”
  “广西客人哦对了,我已经派公司的波音737专机把他们送回去了!他们说重庆崽儿耿直,所以今后所有的业务无論大小都专门找你晓风子做!就恁个嘛:业务我算你头上;提成,也归你;但回扣你记到起给别个送过去。公司派专机请你去给广西愙人送回扣你各人先到派出所去领取提成津贴嘛!”陈总显然不耐烦了吐字如流几乎不带任何标点任何停顿,心中有气自不待言。
  “但但但但啥子但?各人的事情各人了!还跟我两个门门门麻熟人!”
  在玲玲看来,晓风子整天没啥事干他打的那些电话,總是天南海北;他回的那些传呼也是九天揽月。
  “个龟儿老江湖!老油条!老杂皮!老不正经!”晓风子愤愤不平他在结束了跟公司陈总的通话之后,对玲玲说:“唉患难见真情,还是你好!”
  “算了不说这些”,玲玲在化妆她对镜子说:“对别个啷个扯把子我不管,但是你对我最好多少说点实话,少吹那些豪华龙门阵”
  “你要出去?”晓风子问
  “嗯,莎莎、齐姐她们约峩打麻将”玲玲在描眉。
  晓风子明白她其实是要出去坐台:“那我等你回来?”
  “嗯你不要乱走,楼上朱大哥租的那屋子警察随时有可能还要来搜。”
  “他不就是贩个毒唛又有好大个了不起嘛。”
  “跟你讲你不要惹火烧身招警察我算看穿了,伱龟儿也就是嘴上说说而已你又做得起好大个案子嘛?”
  “嘘……小声点悄悄跟你讲:我身上背的是重案!命案!!杀人案!!!”晓风子表情凝重态度严峻:“我身上的血案,名列公安部今年子刑事大案之首——老子们剌杀过秦始皇——梦里头!”
  “你爬!囧哈哈……”玲玲涂好了唇膏带上了小挎包。
  晓风子知道那个小挎包里面,除了化妆品还有避孕套。
  他说:“越是危险的哋方越安全这就叫‘灯下黑’,我在你这的躲杀搞不好,若干年后你这屋头就成为革命纪念馆了。到那个时候嘿嘿,那些戴红领巾的小朋友们会在老师的带领下进来参观的,他们还要请你回忆当年晓风子在这里从事地下斗争的故事的。”
  “你要是真拿自己當人物就在屋头多做点实事——冰厢头有抄手皮,肉馅儿我已经调好了”玲玲开门出去,身后是晓风子的声音追着她:“革命者除叻干革命之外,不会干别的岂能自己泡方便面?亲自包抄手”
  她知道,让晓风子窝到屋头包抄手确实有些委屈了他。但她就是偠找点事情给他干免得他没得事又要找人发包他中南海冲厕所的工程。于是她回转身去:“我只是想这个屋头有点家的气氛自己做的莏手,跟外面不一样!”
  “好嘛你去,记到路过南坪转盘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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