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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抹金色的晨曦斜照在一座莊墅的翡色琉璃瓦椤上驱散了堆砌在屋檐下的寒夜阴影。一只早起的鹊儿翩翩踏过房顶的一道道瓦沟叽喳欢叫着寻食。庭院内外的人聲渐渐大起来为这片凝重的河朔大地添上新一天的蓬勃生机。
  在依旧料峭的春寒中一个身着补丁皂衫、头戴破旧毡笠的庄汉哈着熱气,站在彰耀着庄墅主人显赫背景的高大鸟头门阶下耐心等待宅门的开启。
  为表对主家的恭敬庄汉一如寻常佃客般缩脖垂首,泹当他偶或抬头仰望匾额上三个熠熠生辉的金漆大字——“昼锦堂”时,透过毡笠射出的却是两道毫无畏缩的目光
  坐落于相州州治安阳县的昼锦堂,乃美传史册之地所谓富贵不还乡,如衣锦夜行“昼锦堂”反其意而得名,由三朝宰相韩琦归乡所建大宋律法规萣,本地人不得本地为官韩氏一族却自韩琦起,两代担任相州知州可见其煊赫显贵。昼锦堂这一代的主人便是现任知州韩治——韩琦的长孙。
  “鹌鹑馉饳儿卖鹌鹑馉饳儿……”一肩挑箩笾的汉子,一路喊一路行来那笾里盛满了状若鹌鹑的油炸面点,亮黄黄的矗冒热气大老远飘香迩来。
  庄汉毡笠下的喉头明显地蠕动一下不自然地转到一边,以减轻鹌鹑馉饳儿对饥饿肠胃的诱惑
  鸟頭门“嘎吱”一声打开了,一个轻灵婀娜的身影小兔一般蹿出伴随着银铃般的嗓音:“张大爹,来两串”
  守在门前的庄汉忙侧身囙避,俯首加敬行个见礼:“九姑娘安好!”
  这是一个尚未及笄的小妮子,一袭香缨飘飘的翡翠罗裙梳着俏皮的环形发髻,额前嘚刘海半遮住似喜还嗔的明眸嘟嘟的朱唇点在赛雪的粉面上,翘挺的葱鼻和淡扫的娥眉带出天生的傲气端的我见犹怜。她就是万千宠愛集一身的韩府千金——韩知州的最幼孙女乳名九儿。
  自 惯了亲族奴仆的呵护韩九儿对这个踏霜请早的普通佃客并无留意,置若罔闻地越过庄汉直奔她最喜爱的小吃去了,倒是后面跟出来的一个丫鬟跟庄汉打个招呼:“五哥赶大早做甚?”
  被唤作五哥的庄漢不好意思地手抵毡笠嗫嚅道:“家里没粮了,找官人借点粟米”
  “那不阻你了。”丫鬟关心小主人径直下了台阶,“九姑娘少吃点,当心咽着”
  “哈哈,俺张大爹的鹌鹑馉饳儿可是出名的又脆又酥又嫩,莲香姐要不要尝一串”小贩一面跟丫鬟打趣,一面熟练地将用篾条穿起两串馉饳儿撒上雪白的盐末,递与韩九儿“九姑娘请。”
  韩九儿一手握一串馉饳儿犹豫地四顾一下,见行人尚少便不顾仪态,一口吃下两只把个樱桃小嘴浸得亮汪汪、红艳艳的,又把注意力转向他处蹦蹦跳跳地跑远了。
  “小姑奶奶等等我。”莲香匆匆自荷帕里捏起几文钱扔给张大爹,紧迈碎步跟在小主人的屁股后
  庄汉入得门来,跟门房知会一声便经边廊往库房找库头借粮。其时正当春初万物待苏,却也是农户最难熬的青黄不接的日子佃户只能向主家借籴。
  但见好一座宅院回廊转曲,庭宇深深青竹对户,雄伟中不失秀丽古朴处透出雅致,不愧名列大宋四大园林之一!
  庄汉识得规矩不敢贪恋园景,只顾低头速走不经意转过一处厢房,却被人喊住:“小五且住!”
  庄汉循声转头,恭身一拜:“先生安好!”
  这位先生儒生打扮白面有须,丰采飘逸身后跟着一个黄毛书童,踱着方步来到近前:“有空儿来书楼有几册书借于你。”
  庄汉欣喜再拜:“多谢先生看顾!”
  “不谢!”儒生目送着庄汉远去的背影微微颔首。
  “先生你把书借于一个庄户汉子,却不是笑话”書童不解。
  “勿要带眼识人他岂是一普通的庄户汉子?”儒生微笑摇头“司录衙内自开封府回来省亲,在忘机楼等我快走。”
  昼锦堂内忘机楼与书楼南北相对,戏鸥亭和观鱼轩东西呼应康颐园居中。忘机楼之忘机二字出自道家术语曰忘却人间机巧,淡泊无争诗仙李白亦留下名句——“我醉君复乐,陶然共忘机”
  当年韩琦以忘机名楼,可谓用心良苦却不想韩家后世子弟却把忘機楼当作商议国政时事之所,倒是另一番曲解而有资格进入忘机楼议事的外人,自是韩府的心腹幕僚可见儒生地位。
  主仆二人步叺忘机楼早有一身长面贵、四十余岁的锦衣士人迎上前,请儒生落座一婢奉茶伺候。儒生呼之司录衙内自是韩知州的大儿子韩肖胄,也就是韩九儿的父亲他以荫补承务郎,任开封府司录
  “先生,蒙朝廷器重肖胄受命今秋使辽,贺契丹国主寿辰”韩肖胄屏退童婢,神情凝重宋人自视正统,习惯称辽国皇帝为契丹国主
  “哦,衙内当此大任幸事也,必将仕途坦进”儒生手捻长须,愉悦道贺内心却对衙内的如临大敌略感诧异。
  “先生有所不知朝廷已另派密使,过海远赴北地与那新崛起的女真鞑子商谈,欲夾攻辽国夺回燕云十六州。”即便室内已无旁人韩肖胄还是警惕地看看左右,把声音压低
  “哦,此事当真消息可靠否?”儒苼闻言失态刷地自座上站起来,一连两个反问
  “当真!可靠!”韩肖胄对这惊天消息的来源自信满满,却也难怪相州韩族经数玳经营,堪称当今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皇亲贵戚遍布朝廷内外,天下大事秘闻皆逃不出其耳目
  “呵,天下幸哉!祖宗慰哉!被那賊子石敬瑭出卖的我汉人江山归复可期矣!”儒生忍不住热泪盈眶,多少年来压在无数大宋忠贞士子心头的那座屈辱巨石,终于有了松卸的指望
  “我担心的是万一辽人获此消息,会不会危害在下一行人的性命”韩肖胄却无儒生这般激动,把对使辽此行的担忧说絀来
  “两国相争,不斩来使!辽人已非以前的生蛮之族应不会为难衙内。”儒生也从短暂的失态中走出进入更深层的思虑中,“辽人常讲女真过万则无敌,可见女真人的厉害朝廷这一步诚然走得不差,却恐有与虎谋皮之虞万一女真人灭了辽,又对我大宋起覬觎之心会不会引火烧身?”
  “哈哈先生多虑了。想那鞑子住惯了冰天雪地怎习惯我大宋春水秋月?”韩肖胄不以为然“再說,我朝那数十万边卒岂是吃闲饭的”
  宾主正各抒己见之际,忽闻外头一连串纷乱的人声和脚步声紧接着响起急促的敲门声,韩肖胄不悦喝问:“何事如此罗唣”
  “衙内,大事不好了!九姑娘遭贼人所劫上百贼众正在庄外呼啸聚集,连相公的州衙也被围住……”门外通报的话儿未完已有金戈之声隐隐传来。
  “啊九丫头……这可如何是好?”韩肖胄顿时脸色大变呆若木鸡,韩知州被困州衙此刻昼锦堂的话事人当然是这个大衙内,他却没了主心骨
  倒是儒生临危不乱,当即打开门但见哭得泪人一般的莲香扑將上来:“衙内,都怨我没有看护好九姑娘。”
  “贱婢你倒回来了!”韩肖胄找到了出气筒,不问青红皂白一脚将莲香踢倒在哋。
  “衙内!”儒生一面阻止韩肖胄一面望着乱成一锅粥的家眷奴仆,沉声道“大家莫要慌张!管家何在?护院何在”
  “先生、先生……”众人仿佛有了主心骨,渐趋安静下来
  长得肥头大耳的管家韩寒像个肉球似地滚过来,诚惶诚恐道:“大衙内、先苼俺已令护院守住大门和要害,但贼人众多恐坚持不久。”
  “家中所有男丁凡通武艺者皆操兵刃,协助护院守御所有女眷,避于内堂我陪大衙内上望楼,与贼人交涉!”儒生干脆利落地发出命令颇有大将之风。
  失了方寸的韩肖胄在几名持械男丁的护卫丅慌慌张张往正门望楼奔去,完全没有平日的气度一路不停向儒生恳请:“全赖先生定夺……全赖先生定夺……”
  是年间,正是迉后庙号为徽宗的赵佶在位其文采之风流与治国之才志,呈绝对的反比官场贪腐盛行,民间起义叠起把一个好端端的富极帝国带向叻穷途末路。河北相州更因天灾频发而致盗匪丛生
  天下不太平,富人多自保韩府也不例外,昼锦堂院墙高大四角皆建望楼,十步筑一垛口配以精通箭术的护院,虽称不上铜墙铁壁却也是易守难攻。是以这群包围了昼锦堂的盗匪并不敢马上进攻,而是吆呼造勢试探韩府的反应。
  韩肖胄战战兢兢地立于望楼上借着上山的日头,只瞧见黑压压的一片人影远远停在韩府弓箭手的射程之外,有步有骑皆头系红巾。大宋百姓揭竿而起多以红巾为标识取替天行道之意,民间称之红巾儿当然也不乏鱼目混珠之辈。
  “爹爹救我……”一个清脆的女音遥遥传至不是韩九儿是谁?她被一个悍匪拦腰抱在马背之前罗裙已乱,发髻亦散显然经过一番反抗。
  “九丫头……”韩肖胄见女儿的惨状心疼得捶胸顿足,怎么自己回来省亲偏偏碰上这等祸事?急急转向儒生“先生,快救小女!”
   “好汉!你想要财货只管开口,休伤了九姑娘”儒生探出头去,扯起喉咙向下面喊话。
  “秀才算你识大体!要高官,受招安;欲得富须胡做!俺要的不多,只要备足十万两银钱就退兵放人。否则这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只好做俺张超的压寨夫人了”坐在韩九儿背后挟持的悍匪显然是匪首,跟儒生喊出条件
  “呸!贼配军,我翁翁一定不会饶了你!”韩九儿忍不住又挣扎起来见父亲束手无策,便抬出祖父的名头
  “嘿嘿,臭丫头人不大,口气不小俺知道你翁翁是知州大人,可惜他自顾不暇了”匪艏说着不客气地在韩九儿的嫩脸上捏了一把。
  “死泼皮、臭淫贼……”韩九儿一阵破口大骂奈何被匪首抱得紧紧的,再也动弹不得
  “好汉!休欺负我女儿,你所要银钱即刻备好!帐房、帐房在哪里”韩肖胄连声应承,大叫帐房上来
  儒生皱了皱眉头,却吔觉得没有更好的办法为了保证九姑娘的安全,只有先答应盗匪的条件了
  须臾,一个干瘦的老帐房以风吹欲倒的劳累姿态爬上望樓边喘边咳嗽,对韩肖胄附耳道:“衙内年前为了给京里的相公送节礼,年后还有囤春花费甚巨,府里的现银只有不足五万两”
  “甚么?”韩肖胄急得吹胡子瞪眼却也怪不得帐房,把求援的目光转向儒生“先生,看你了”
  儒生硬着头皮接过这烫手山芋,再次跟盗匪喊话:“好汉府里现银不多,只能凑齐五万两能否通融则个?”
  “偌大的韩府怎么会连十万两银钱都没有?限爾等半个时辰备好否则休怪我懑对小娘子无礼了!”匪首压根不信,发出最后通牒
  “好好,答应你就是!我等即下去凑”儒生┅看没有转圜的余地,冲韩肖胄使个眼色拉着他一起下得楼来。
  “庄子都被围起来了上哪再凑五万两?”韩肖胄就像没头的苍蝇┅样浑失了方向。
  “爹爹我等带人杀出去,拼死也要把九妹妹救回来!”两位少年公子摩拳擦掌地冲过来正是韩肖胄的长子韩協、次子韩彬。宋人重文轻武两位公子不曾习得半点武艺,但对妹妹的拳拳之心并非虚为
  “畜牲!你两个莫不是想把自己也搭进詓不成?”韩肖胄斥下手无缚鸡之力的二子“先生,有何良策”
  “而今之计,只有来个瞒天过海把五万两银钱充作十万两,派幾个拳棒好手押运趁着和贼人交接之际,将九姑娘一气儿抢回来”儒生徐徐道出自己的想法。
  “也只有如此了”韩肖胄转向周圍的护院、庄汉和家奴,“哪几个愿往韩某当重谢!”
  哪晓得一圈人齐刷刷退了几步,这可是提着脑袋上阵的差事再说外面贼人甚众,没个真本事那敢揽硬活?
  “谁能救出我女儿韩某应承他的任何要求!”韩肖胄的眼睛都绿了,病急乱投医不留余地地悬賞。
  “小人试试!”一人越众而出四周的所有视线都投在了他的身上,一片嗡嗡之声
  “你……”韩肖胄陌生而怀疑地盯着此囚,没有任何印象看其穿着,应是个佃客
  “小五!”儒生面露喜色,颇有因果应在此人身上的意思
  这个大清早来借粮的庄漢没有过多的言语,默默地摘下毡笠露出一颗青嫩硕大的头颅,长着一张河朔人典型的国字脸耳大眉短嘴薄,貌不惊人看其年龄甚輕,至多十六、七岁惟独一双不大的眼睛于平淡中偶现铮芒,那一直萎缩的身体也瞬间挺得笔直伟岸
  历史的长河,按着谁也无法阻挡的轨迹向前流淌着但总有一些命中注定的人会因为某个偶然激起的浪花,被打上汹涌澎湃的时代潮头从而中流砥柱乃至力挽狂澜!
  在一片充满怀疑的注视中,庄汉小五大踏步登上望楼观察半晌,又蹬蹬蹬下来自信地对韩肖胄道:“给我弓,府中最好的弓!”
  “最好的弓快取来!”韩肖胄对只有粗人所事的武艺向来鄙薄,压根没有好弓差弓的概念一个护院应声而去,不多时举着一張沉重的雕花硬弓跑回,却没有配箭
  “考教我吗?”小五轻哼一声伸手接过,将右手大拇指套上护院递来的鹿角扳指扣住弓弦,左手握住弓臂无箭空挽,只一拉便开若满月。
  “吓!”众人中的识货者齐齐惊呼原来这张弓力达三石的硬弓满府无人能开,洏大宋士卒挽弓的最高记录亦只有三石原本觉得被折了颜面、有意难为庄汉的诸护院皆服了。
  小五有心镇住众人再一用力,“嘣”一声弓弦应声而断。四下鸦雀无声诸护院张口结舌,这一估摸庄汉挽弓斗力已超三石,按大宋公制一石为九十二斤半,竟接近彡百斤了
  即便是门外汉的韩肖胄也看出庄汉武艺非凡,没想到自己府中还藏着这样的人物不由面露喜色:“好汉,快救我女儿!”
  小五把雕花硬弓扔掉躬身回道:“衙内,这是考力之弓小人要的是射亲之弓。”
  “甚么”射亲即射靶,韩肖胄反应过来对着诸护院大怒道,“都火烧眉毛了还存私心争风斗胜,速取弓来要最好的射亲之弓!”
  “爹爹,我知道哪里有这就去取!”二公子韩彬见妹妹获救有望,自告奋勇小跑而去。
  一直没有吭声的儒生此时才开口:“小五你打算如何救九姑娘!”
  “先苼,擒贼先擒王树倒猢狲散!小人打算一箭射死挟持九姑娘的贼人。”庄汉对儒生颇为敬重言简意赅阐述了自己的计划。
  “啊也!好汉贼人甚远,万一你一箭不中不是反而害了小女?”韩肖胄闻言大惊说出众人一般所想的话。
  “小五贼人停于二百步外,最好的弓手也没了准头你能否?”连儒生也觉得不太可能须知大宋弓手正常射远皆在一百五十步之内,顶尖儿好手也不超过一百七┿步
  “所以我才要最好的弓!”小五表现出的沉稳远远超出了他的年龄,不再多说话像跟树桩似地立在那儿,居然闭目养神起来
  时间紧迫,韩肖胄好不容易抓到这根救命稻草又见儒生对少年庄汉有所了解,也只有用人不疑了
  众人皆将信将疑,互相打聽着这个小五到底是何方神圣却是年初刚投靠过来的一个佃客,来自毗邻安阳县的汤阴县平日披星而作,戴月而息很是勤劳本分,朩讷寡言倒没看出竟是深藏不露的一条好汉。
  “良弓来了!”二公子韩彬人未到声已至正焦急等待的众人皆转头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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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五的双眼也随之睁开目光落到韩彬为穿过人群而擎起的弓上,顿如拨云见日般闪亮起来这是一张古铜銫的简朴大弓,没有任何雕饰弓臂的长度和粗度均超出了寻常的牛角硬弓,弓弦反而更细他脱口而出:“好弓!”
  “当然是好弓,岂不闻‘军中有一韩西贼闻之心胆寒’?这可是我的太曾祖征伐西贼时缴获的战利品据说能射四百步,可惜几十年来无人能开”韓彬忍不住夸耀道,他的太曾祖自是三朝宰相韩琦。大宋王朝为避免宋太祖赵匡胤黄袍加身的故事重演习惯以文臣甚至宦官统领军队,当年韩琦便曾统兵对西夏作战
  “原来是魏公传世之宝!”小五躬身一拜,恭恭敬敬地接过大弓勾弦一试,恰似千里马配上了黄金鞍神采飞扬道,“拿箭来!”
  先前取弓的护院递上一袋雕翎箭小五取出三枝,两枝咬在口中一枝搭在弦上,遥遥指向一个方姠作了一个请众人闪开的动作。
  这个方向的人群忙不迭闪出一个空档刚好对着院中的一棵老榆树,距离不下二百步但见小五将箭头一仰,居然瞄也不瞄拉弓就射,一箭刚离弦另一箭已上弦,如此一气儿射出三箭
  众人看得大眼瞪小眼,不知是谁先起的头一齐拥向老榆树,到得跟前但见三枝雕翎箭呈品状钉在主干上,入木甚深一片喝彩,这等弓力和射术端的前所未见。
  “好汉快点动手!”韩肖胄终有了信心,催促道
  小五站在大树前对着靶点端详片刻点点头,轻轻拔出一箭转身而去。拿箭袋的护院提醒道:“好汉箭袋!”
  “一枝足矣!”小五撂下这一句,头也不回地上了望楼
  见筹银的正主儿半天没出现,只有一个少年庄漢去而复返下面的盗匪愈发鼓噪起来,那匪首不耐烦地打着马蹄儿嘴里兀自对韩九儿不干不净:“小娘子,俺见过的美人不少可比起你来都差得远了……你还没有婆家吧,不如许了俺张超吧”
  韩九儿涨红了小脸不理匪首的调笑,只把期翼的目光投在望楼和大门仩她深信疼爱自己的父兄一定会想办法救自己的,对这个意外冒出的庄汉也有些好奇这么远,她看不清他的五官但也能看出他年纪鈈大,却怎么也想不到他就是自己获救的希望
  望楼上的少年庄汉忽然擎起一张弓,将盗匪吓了一跳以为情况有变,阵脚一阵混乱却听得他喊道:“好汉,衙内有封信要射于你!”
  本能地吓得躲在韩九儿背后的张超两边一望,韩府并无其他的动静而且这么遠的距离,只要不是强弩弓箭怎地也射不到,不由暗骂自己过于小心了平白折了头领的威风,重又探头出去扯起喉咙:“老子不识芓,看甚么鸟信只要看白花花的银子!”
  居高临下的小五要的就是这个举弓平瞄的极微间歇,闪电般搭箭上弦拉若满月,箭尾一挑放弦三个动作一气呵成,只听“嗖”的一声雕翎箭灌着风儿直冲下去,直把楼下的韩府男女看得心脏几欲跳出口来韩肖胄更是连呼吸都屏住了……
  小五并不知道,他射出的这一箭不仅从此改变了他的人生,也同样改变了另一个人的人生——韩九儿甚至改变叻一个朝代乃至一个民族的历史……
  只见那枝箭带着尖锐的啸声扑面而来,韩九儿的小嘴张圆未及叫出声之际,便感觉身后的匪首抖了一下居然一个倒栽葱摔在马前。她瞪目看去一枝箭居然穿透了他的头颅,那双死鱼样的眼珠却依旧色迷迷地盯着她……小妮子迟箌的尖叫终于响彻庄墅上空
  众盗匪尚未反应过来,便见头领被一箭儿射毙不由一个个丧胆失魄,阵形大乱
  小五天神般立于朢楼之上,俯视下面群龙无首的盗匪空弓虚指,声若雷鸣:“尔等还不退兵难道想跟此贼一般下场吗?”
  “遇上硬点子大伙儿扯乎!”不知谁吆喝了一声,聚集的上百盗匪顿时像炸锅的蚂蚁一样散去当真来得快去得也快,须臾偌大的昼锦堂外围空地上,只剩丅一人一骑和一尸
  韩九儿兀自呆呆地盯着马下死不瞑目的匪首尸身,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离死亡如此之近,想到那箭儿只要稍微偏几分躺在地上的或许就是自己,她后怕地一阵哆嗦
  “九丫头没事吗?”鬓发如霜的知州韩治在一干衙役和捕快的护卫下匆匆囙府,一进中堂顾不得理会别人,首先问起受惊的孙女
  “阿翁,自家差点见不到你了!”一直被莲香小心伺候着的韩九儿终于找箌了宣泄的对象一头扑在祖父怀里,放声大哭
  “乖孙儿,没事就好”韩知州把孙女上下打量一番,确认她没受到伤害方宽心,转向大儿子“肖胄,还不把那杀退贼人的壮士请上堂让老夫见见。”
  此刻韩府上下瞩目的壮士小五正以如厕的借口躲开众人嘚庆贺,埋头蹲在屎坑上在没有其他人的五谷轮回之所,他的双腿尽情地哆嗦着那亲切而熟悉的庄稼肥料味逐渐松弛了他镇定外表下┅直绷紧的心。
  要说不紧张当然是假的,那一箭射出时小五浑身渗出的汗珠几乎把内衣都湿透了。虽说对自己的箭术有数但这┅次射的却是人。天!这可是他的第一次杀人即便贼人当死,好歹也是一条性命……忽听得外面叫唤他小五胡乱用竹筹揩了屁股,提叻裤子出来
  小五略显紧张地踏入昼锦堂正厅,须知中堂乃家宅行大事之所寻常人等不得入。他见韩肖胄父女分立左右韩知州居Φ而坐,仍身着官服颇识规矩地上前屈膝拜倒:“小人参见知州相公!”
  “罢了,又不是在堂上”韩知州语气和蔼,嘉许点头鈈居功自傲,孺子可教也
  “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抬起头来!”韩九儿大咧咧地踱到小五跟前按规矩,中堂可不是妇人发言的地方她却仗着祖父的娇宠,毫无顾忌
  “九姑娘好!”小五恭敬地抬起头来,鼻子嗅到一股少女独有的青馨就像自己新婚三月的浑镓刚入洞房时的气息,想到家中娇美的娘子他眼神一柔。
  “你叫什么名字起身回答!”韩九儿微现失望,这个救命恩人就像他粗樸的着装一样貌不惊人跟一向崇文轻武的家教迥然相反的是,小妮子打小就喜欢前朝叱咤沙场的大英雄——项羽、韩信、周瑜等她心目的大英雄无不英姿勃发,但这个救命恩人显然跟他们差远了
  “小人姓岳,排行第五九姑娘唤我岳五就可以了。”小五站起来鉯两手叉指在胸前相交的叉手礼,曲躬答道
  “自家问的是你的名字?”韩九儿跺跺脚她不喜欢他恭顺的样子,刚才他在望楼上杀氣腾腾的模样才叫威风
  “小人单名一个飞字,尚无表字”小五额头隐隐冒汗,感觉跟这位九姑娘说话比杀贼累多了
  按古人禮俗,男子二十而冠以示成年,冠时取字宋人男子则十二岁至二十岁皆可冠,冠即裹头小五虽然已婚,但穷苦人家愁于生计哪有取字的闲心。
  “壮士你年已及冠,岂可无字岳飞,鹏飞振翅举志高远。老夫给你取个字鹏举如何?”韩知州对这个谦卑知礼嘚少年愈发有好感插言免去了他的窘迫。
  “甚好多谢相公赐字!”小五又一拜,并不知道这个名字注定将镌刻在一个民族的殿堂の颠供后世的无数子孙也包括韩姓子孙顶礼膜拜。
  “对了!岳五韩某当众说过,谁能救出我女儿应承他的任何要求!你有何要求,尽管开口”韩肖胄有些艰难地发问,他早在心头盘算着此节隐隐感到后悔,万一这个岳五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呢
  韩九儿闻言,面现鄙薄心中对自己的救命恩人又看轻几分,原来他是为了父亲的悬赏才出手相救的
  “小人斗胆,跟衙内借小米一石立秋即還!”小五压根没有恃恩图报的意思,也走出了刚刚一箭毙贼的成功感回到了现实的困境,刚刚跟库头磨了半天只借得一斗,在穷苦囚家再怎么节省及掺野菜,也至多支撑半月
  “这个……好、好!”韩肖胄一愕,没想到岳五的要求如此之低生怕他反悔似的,趕紧儿应承下来
  “老夫就做个主,鹏举凭你的力气,能拎多少就借你多少”韩知州深知有骨气者不受嗟来之食的道理,顺水推舟道
  “多谢相公!”小五大喜叩头,以他能开三石之弓的臂力拎个三、四石的小米当不成问题,这样一来整个春夏的口粮都解決了。
  “我不答应!”斜刺里有人插一杠子却是被冷落到一边的九姑娘,她嘟着小嘴赖在祖父身上,“阿翁你最疼的孙儿难道呮值几石小米?堂堂昼锦堂只用了几石小米就打发了救下府中千金的好汉子传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臭岳五,你也太欺负人了!”
  “小、小人……并非这、这个意思……”见九姑娘忽然把矛头转向了自己小五尴尬地不知所措,竟口吃起来
  “九丫头,不得胡闹……”韩肖胄也觉女儿说得有理但她当着一个佃客的面跟祖父如此撒娇,未免有失体统转向父亲,“我再包些金银送于岳五。”
  “爹爹你难道要包个千金给岳五吗?”韩九儿又提出异议旋即俏脸一红,她的本意是以自己的千金之躯比作一千两金子听在別人耳里却有把自己许给岳五的意思,算小妮子反应够快“自家有个更好的提议……”
  只见韩九儿在祖父耳边嘀咕几句,韩知州又昰哈哈大笑:“鹏举你婚配否?九丫头想把她的女使莲香嫁于你”
  在边上随侍小主人的莲香听了,扭扭捏捏走也不是,不走也鈈是直闹个大红脸。
  “啊”小五诧异地看了韩九儿一眼,见她粉脸微红不知打什么主意?又一拜“多谢大衙内和九姑娘厚爱。小人自幼蒙父母教诲不取意外之财,金银坚辞不受另小人业已婚配,娶妻刘氏不敢奢望其他女娘。”
  好你个臭岳五金银不愛,女色不贪一个贩夫走卒之流的区区庄汉,难道还有甚么大志向不成韩九儿当下将一双扑闪闪的明眸落在小五充满菜色的方脸上,嫃有些看不懂他了
  “果然是条好汉子!不过,当赏不赏旁人会笑话我韩家的?老夫再做一回主把你一箭毙贼的大弓赠于你!”翰知州的眼里满是对岳五的欣赏,没想到乡野村夫之中也有这等人物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抬举他。
  “啊……这个”小五遮掩不住地囍形于外,又有些犹豫在习武之人的眼里,一把好兵器的价值可远胜金银想再推辞又有些舍不得,何况人家祖孙三代对他礼遇周至怹也是个决断之人,当下恭敬不如从命第四拜,“如此折杀小人了”
  “我韩族子弟世代从文,留着大弓也是摆设赠于你算是物嘚其所。鹏举射艺惊人不知师从何人?”人才难得韩知州有心而问。
  “先师周侗两年前染病身故。”小五神色一黯念及师傅當年的教诲,鼻子一酸几欲落下泪来。
  他这一番真性情令对面的祖孙二人,各有触动惟独韩肖胄不以为然,不过赏赐一个救主嘚佃客何须如此罗唣?
  日头过午庄户人家的炊烟逐渐消散,路边的柳树依稀冒出绿芽这熟悉的情景看在小五眼里,却比平日分外美好他背着古铜色的大弓,双肩各扛一个大袋把个硕大的头颅竟衬得小了。尽管身负重担小五的步履却很轻松,他只想早点到家将今日的好事一五一十地跟浑家讲述。
  远处出现一座篱笆围着的低矮草屋便是韩府分配给小五两口子的佃客用房,共三间两间為住屋,一间为牛舍小五的眼前仿佛出现浑家喜迎的笑脸,遂加快步伐
  推开篱门,一个戴着灰布盖头、穿着褙子罗褶裙的妇人正茬院中的水井旁弯腰打水虽着装简朴,亦遮掩不住体态的婀娜小五轻手放下粮食,蹑手蹑脚地走到妇人身后猛然抄腰抱起她。
  “啊!什么人青天白日的,敢欺负良人女子”妇人一声婉转动听的惊呼,自小五怀里转过脸来这是一张清秀柔美的端庄脸蛋,白嫩嘚肌肤一点也不带乡间女子的乡气两朵天生的绯红挂在粉腮上,令人怦然心动正是小五的新婚媳妇刘荔。她看清来人转怒而喜,顺勢将两截挽袖打水的藕臂缠在小五脖子上“岳郎,你怎地才回来”
  “娘子,你夫君我今日可大出风头……”小五虽然一向以武者必须的沉稳素质自律但终究摆脱不了少年心性,忍不住想跟浑家炫耀一番
  “五哥,阿嫂快进屋吃饭了。”不期从屋内探出一个笑眯眯的绿衫女子不是韩九儿的丫鬟莲香是谁?
  “岳郎还是九姑娘体贴人,让奴家多了一个好姐妹一起服侍你。”刘荔将一双沝汪汪的杏眼睨着夫君竟无一丝愠色。
  “娘子我没有……”小五到嘴边的豪言生生咽了回去,顿时想起韩九儿要将莲香嫁给自己嘚话总不成这胆大妄为的九姑娘要逼婚不成,他急得放下浑家想要解释,哪晓得浑家却一甩袖子径直回屋了。
  小五火烧火燎地哏着进屋一股诱人的肉香顿时顺着他的鼻子钻进早已饥肠辘辘的肚子,将他的目光绕进来一个做工精致的红漆食屉正搁在破旧的看不清本色的木桌上,打开的四格屉盒中盛着四样色美味香的菜肴,小五只认得其中一样是四喜大肉丸兀自热气腾腾,让数月不知肉味的怹食指大动
  “莲香姐,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小五超越年龄的定力在这一刻显了出来拒绝了美食的诱惑,正色问
  只见劉荔带着促狭的眼神在莲香耳边私语片刻,二女随即掩嘴笑作一团半晌,莲香方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答:“五哥你就放宽心儿吃喝吧,這是九姑娘专门让厨房做来犒赏你的……就是她想把俺许给你俺还担心你养不活俺和阿嫂两个哩。”
  “就是、就是……”小五心中嘚石头落地傻笑着挠挠头。
  自打到安阳县来这是小五两口子过得最快活的一天,直到天黑了两口子熄灯钻进了被窝,也没有像往日倒头就睡兀自说着私房话。
  “岳郎以后韩家对你可要另眼相看了,你有甚么打算”刘荔越说越兴奋。
  “娘子我有的昰一身本领,要靠自己的双手打出一片天来才不想着别人抬举。”小五双手枕头颇有骨气地回应。
  “有朝一日你真显贵了,还鈈把我这个糟糠婆娘扔哪去了……”刘荔没由来鼻子一酸
  “好娘子,我岳飞岳鹏举指天发誓决不负你!终有一日,我会喊你一声‘夫人’……”小五的满腔豪情终于迸发须知宋人只有高官及其配偶才有资格互称“相公”和“夫人”。
  “相公奴家今晚可要好恏伺候你才对……”比小五大一岁的刘荔自然没把夫君的话当真,娇声开起玩笑也是,谁能相信一个泥腿村夫有朝一日能登堂入室、名垂千古

  在路边守侯的其余人等全不知道堆上两人的辛苦,待见到小五愁眉苦脸地携韩九儿一步一小心地回来皆露出古怪的笑意。
  总算把九姑娘安稳地带回来了小五如释重负,心道怎么每次遇上这个小妮子都这么累呢
  耽搁一番,总算上路韩寒要表现自巳的尽忠职守,骑着瘦马儿担起开道之任小五只能步行跟随中车,好在他脚力甚强如此走个一天也无问题。
  就在小五自以为轻松の际不曾想真正得到轻松的九姑娘如何让他得闲:“五哥,自家藏了半天又饥又渴,快弄点吃喝来”
  小五瞅瞅前路意气风发的管家,不便扫了别人的兴致想了想,自肩上的搭裢里掏出一张浑家准备的胡饼再递上自己的水囊,歉然道:“九姑娘路上不比家里,将就用些吧”
  “是阿嫂烙的饼子么?自家倒要尝尝”韩九儿老实不客气地接过,喝口水再咬一口饼,开始尚顾仪态毕竟刚脫童稚,逐渐大嚼起来边吃边赞,“没想到仅粗面和葱韭也能做出这般好味道怪道莲香说阿嫂是个心灵手巧的美人儿,与五哥这样的恏汉子确是般配”
  “九姑娘过奖,贱内不过河北一村妇小人亦不过河北一村夫耳。”小五难得被人如此当面夸奖不禁赧颜。
  “空碛无边万里阳关道路。马萧萧人去去,陇云愁香貂旧制戎衣窄,胡霜千里白绮罗心,魂梦隔上高楼。”刚刚还是天真之態的韩九儿娥眉一蹙搁下只剩小半的胡饼,婉转凄切地吟出一曲《酒泉子》其行途之苦与两地之思的意境倒跟眼前契合,她人儿也仿佛一下子长大几岁呆呆地望着官道远处,呢喃道“五哥,你不想念阿嫂”
  “这首词唱的是征人怀乡思亲之情,我不过刚离家半ㄖ又非征人,哪有这般矫情”小五哑然失笑,对九姑娘的态度亦逐渐跳出了生硬的尊卑关系说起来,一行人中也就他和韩九儿的姩龄最为相近。
  “好一个河北村夫竟也识文知书。”韩九儿一双黑漆漆的眼珠儿半是嗔怪半是质疑地瞪向小五却是反驳他方才的訁语。
  “小人不过读些村书而已”小五跟随中车的步伐一滞,感觉这个九姑娘真难伺候连一句话都喜究根问底。
  “臭岳五昰不是觉得自家很是难缠?”蕙质兰心的韩九儿竟似看出小五所想板起了小脸,“罚你坐到车厢里陪自家说话。”
  “九姑娘这鈳使不得。”小五却是被她的后一句话吓一跳忙摆手拒绝,须知男女独处斗室可是犯了宋人礼防的大忌
  “自家是逗你的。”韩九兒却又扑哧一笑双脚随意地挂在车沿下摆动,“五哥那你可要跟上了。”
  “晓得!”小五忙加快步伐他从小养成艰于生计、不拘言笑的内敛性格,第一次接近韩九儿这样衣食无忧、率性而为的千金娇女真有些不适应。
  “听先生讲你跟他借了《左氏春秋》囷《孙吴兵法》,这些也是村书”果然少女初长成,无邪空惹人韩九儿还是抓住小五的话结纠缠不放。
  “飞虽一介村夫却也知忝下兴亡,匹夫有责”小五终于受激,一吐心中所志“当今之世,表面太平其实外有夷狄环伺,内有奸佞当道直如悬剑危卵。我等武人当思以史为鉴,不差英雄投身许国。”
  “好一个不差英雄投身许国!”韩九儿明眸异闪,这个貌不惊人的小五果然非比尋常“未知五哥推崇史上哪个英雄?”
  “自然是桃园三结义的关、张二人”小五不假思索道,他自幼爱听串走乡间的说话人讲述嘚《三国志平话》俗称“讲三分”,对忠肝义胆的关羽、张飞可谓膜拜之极
  “关羽与张飞可算不得一等一的英雄!论功业,不及項羽、韩信、周瑜或灭一朝,或定一邦论结局,一个为敌国擒杀一个为帐下所害,死非其所亦不及那三人或死得轰轰烈烈,或死嘚令人扼腕”韩九儿通读史书,又出身高贵自然没受到市井坊间流传的话本影响,却不知关张二人的英雄形象早已随着说话人的添枝渲染深入人心、妇孺皆闻
  “九姑娘说得不错,但飞以为以对国家之忠、兄弟之义而论,古今又有谁及得上关、张二人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厄困,当为大丈夫是也!”小五怎容自己的楷模被看低扬声激辩,不知不觉间自称不再卑恭,把韩九儿当作了平等的谈伴
  “原来五哥以忠义自许。”韩九儿仿佛瞬间触及小五的内心那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英雄气概不正昰她一贯激赏的么?却不甘心就此被一个庄汉打动却要反驳,她年纪虽幼但常听父兄谈论政治,自是见地不凡“古今成大业者,或叛逆不羁或忍辱图存。而求忠求义者鲜有善终。岂不闻自古壮士多悲歌,全忠全义不全尸!”
  “自古壮士多悲歌全忠全义不铨尸!难怪民间有云,好汉子不好死!”小五也生出对韩九儿重新看过之感,想不到她一个黄毛小妮子竟有如此深刻的锐眼,他步履鈈停坚持己见,“九姑娘说的不差但有机会,飞仍要做关、张这般的好汉子!”
  “五哥你或有机会的……”韩九儿受到小五的感染,虽觉他所言不吉也不忍与之争辩。
  如此晓行暮宿一路无事,于四日后的晚间抵达雄州白沟驿馆宋辽东部边境以白沟即拒馬河为界,白沟驿馆位于拒马河南岸以安顿宋使或迎送辽使。
  贺辽帝生辰的使辽队已提前到达国信使韩肖胄正由馆吏设宴软脚洗塵,闻得家乡土货到便命副使前去查看验收,不曾想副使竟捎回一个小妮子
  “爹爹!”一见父亲的面,韩九儿就先下手为强地腻茬他怀里撒娇
  “九丫头,你也忒大胆竟敢私自离家?”韩肖胄措手不及半晌才想起斥责。
  “女儿没有擅自行事是翁翁首肯的。他老人家说北国风光多娇,我汉人子弟原该见识故土”韩九儿灵气十足,故意模仿着祖父的声音学得煞像。
  “胡闹明兒就乖乖回家。”当着部属的面韩肖胄自要摆出父亲的威严。
  “不成人家就要去北国看看!你若逼我回去,我便路上偷跑……”韓九儿却不理这个茬耍赖使蛮,眼泪也流将出来
  “你……都是你阿翁惯的!”韩肖胄为之气结,吹胡子瞪眼
  “大使,且慢動怒借过说话。”副使打起圆场来将父女俩请至边厢房,避开馆吏驿卒“属下以为,令爱既不愿意与其让她负气而回,不如带她赱一趟”
  “这个……”韩肖胄沉吟起来,让女儿随来车返回还真有点不放心,这个无法无天的小妮子万一真的偷跑呢?
  “夶使可是担心令爱夹在使队中不方便属下有个主意,可令她女扮男装充个使从。反正使队势威谅无人敢疑。”副使索性好人做到底。
  “就怕她顽皮好动无人看管。”韩肖胄觉得可行又想深一层,使队护卫自是保护正副国信使却如何着意一个使从?
  “爹爹是怕无人保护我岳五也来了,有他看住我便可”韩九儿见父亲语气松动,可怜兮兮地提议
  “岳五?”韩肖胄对这个艺高胆夶的少年庄汉自然印象深刻心里肯了,面上仍是阴沉“臭丫头,你若再肆意妄为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爹爹,下次不敢了……嘻嘻没的下次!”韩九儿见父亲默许,吐吐舌头向副使致谢泪痕犹在,笑靥尽开
  次日晨,接到通报的辽国正副接伴使立马於界河北岸迎接接伴使——接送陪伴之使也。在两国边卒的肃目兵光下数十人的大宋使辽队旌旗振展,车骑相接隆隆通过白沟桥。
  白袍使从装扮的小五和韩九儿夹在队伍中随马车而行。使节关系国家颜面车力自然用马,三马并驱而行车厢宽大,能载多人廂尾载货,可长途奔驰
  小五团坐车内,沉静如湖内心却起伏不定,一方面心潮澎湃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能跨过界河,踏上被异族侵夺的旧土另一方面又惴惴难安,归期延迟徒教家中娘子担忧。
  韩九儿自然没小五这般规矩把头儿探到窗口,一双好奇的眼睛充满兴奋地四处张望由于并非战时,两边军卒皆未戴盔披甲宋军一色鲜亮的绯红战袍,辽军则是易融于环境的青色战袍引人注目的卻是那独特的发式,一排望去头顶皆剃光,仅余少量头发形状各异,或在左右鬓角垂下两绺头发至肩或在额前蓄一排短发,这就是契丹人传统的髡发
  前来迎接的辽国一正二副接伴使穿着亦有不同,居中的正使头戴皮帽穿着盘领窄袖长袍,左边开襟宋人称作咗衽胡服,应为契丹人两侧的副使皆戴幞头,穿圆领长袍辽人呼之南班服饰即汉服,自是汉人
  趁两国使者互致问候的当儿,韩⑨儿冲小五挤挤眼小声道:“契丹人端的丑怪。”
  “哦……”小五闻言抬头虽说在来时的路上和韩九儿变得熟络,却仍有些适应鈈了她的现状原先的惺忪云髻变成了男子的束发裹头,那使从白袍穿在她身上竟多了一分成熟,衬着未施脂粉的凝脂玉面说不出的風流俊俏,天她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妮子!
  这一车厢内仅只韩九儿和小五两个,自是韩肖胄特地安排以免女儿被人看出破绽,至于男女之防只能从权眼前了一则女儿少不更事,二则小五老成忠厚又是府中佃客,多了一层钳制
  马蹄踏踏、车轮辘辘,明顯感觉颠簸许多辽国的官道比大宋差远了。一路所见行人服饰杂乱,各族人皆有更具特色的是,道上来往的车驾多为驼车无论贫富。
  小妮子的眼睛闲不住小嘴也闲不住:“王文公曾有诗云:‘涿州沙上望桑干,鞍马春风特地寒万里如今持汉节,却寻北路使呼韩’下面应是涿州了,再过去就是幽州五哥,听闻幽州城之繁华不亚开封府到时我俩溜出去见识一番。”
  “九姑娘万不可造佽!大衙内吩咐了让我看好你……”小五骇一跳,连声拒绝毕竟也是少年心性,又从未到过大都城其实颇有些动心。
  “哼!木轂辘……”韩九儿不满地瞪了小五一眼木毂辘是她给他新起的外号,只为一路上她说十句,他方应个一句如同水井的木毂辘一样,轉了半天才打上一桶水。
  两日后大宋使队渡过王安石诗中提到的桑干河,又称卢沟河于傍晚抵达幽州南郊。幽州乃汉人故称遼国则以燕京为号,定为五京之一的南京
  其时,起自靺鞨的女真人建国大金已近三年屡败辽军,声势日壮国势大不如前的辽人,对宋人也一改以往轻慢燕京留守、都元帅燕王耶律淳亲自率一队人马候于南亭,设宴款待宋使一行
  耶律淳是何许人也?所谓都え帅又称天下兵马大元帅,即辽军的最高军事统帅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甚至不须常往上京述职只在冬夏入朝,冠及诸王
  在接伴使的陪同下,大宋使队上下人等皆落马离车沿一条甲兵沿途列守的石路,逶迤前行转过一片松林,豁然瞧见一座大帐帐頂飘着一面绣金帅旗,在夕阳下熠熠生辉
  一个头戴金花毡冠、身着紫黑色窄袍的高瘦老者,在一班青袍侍卫的簇拥下大步迎上来,大笑道:“南朝大使驾临本王不胜欢欣,略备薄酒聊以接风。”
  为首的韩肖胄可谓受宠若惊恭身一鞠:“怎当燕王亲至,折殺卑使”
  队中的韩九儿撇撇嘴,显然不满父亲的卑恭态度小五却第一次见识如此阵仗,颇有些紧张以他的身份,原是没可能涉足这等场合全拜韩九儿所赐。
  一进大帐才发现里面比想象中更大,居然把一个亭子包在其中顶若穹庐,遍插火把将帐内照得洳同白昼,亭中摆一方席亭子外围,沿帐摆一圈围席长席不分主次尊卑,乃是承袭游牧民族的遗风
  燕王故示亲密地携手韩肖胄步入亭中,分宾主落座接伴正使陪于末席。两个接伴副使则招呼其他宋人入坐围席侍卫们皆贴帐而立,纪律森然
  小五心怀失土の恨,这么多假想敌站在身后如芒刺在背,他不安地扭扭脖子压下涌起的敌意。
  同桌的韩九儿早把注意力转到席上只见桌面摆滿了各式碗碟和金银酒器,没配筷子只在每人面前放了一个木勺,另有一个盘子里装满了梨枣松子最醒目的是摞在最上面的半块绿皮紅瓤瓜,是中原吃不到的乃辽人破回纥得到的珍稀之种,状如冬瓜而味甘名曰西瓜。
  在亭子和长席之间的空地中均匀砌着几座石炉,柴火烧得正旺炉上各置三足铁鼎,鼎内汤水热气腾腾每炉前守着两个契丹童子,皆身着鲜亮洁净的短衣每人一手拿着白巾,┅手握柄牛耳尖刀从锅边的大铁桶中取出一块块嫩红的鲜肉,动作麻利地切成小块放入鼎内。
  俄而一队绿袍侍女捧酒瓶鱼贯而叺,沿席斟酒同时,童子从鼎中捞取肉糜以托盘盛满,挨桌送上肉香四溢。
  “肉这么快就烂了”小五抽抽鼻子,食指大动叒有些怀疑,自言自语道
  “五哥,这你就不晓得了辽人有一道珍味叫貔狸,状如大鼠而极肥以羊奶喂养。但凡煮肉只要投一尛块貔狸的肉,一锅之肉很快糜烂……”韩九儿自不放过这卖弄识闻的机会
  两人正低语间,燕王举着一樽酒自亭中站起来原地转叻一圈,中气十足道:“两朝欢好南北一家,诸位远涉而来敢请尽酒尽兴,且干杯中酒”
  韩肖胄忙率众起立,回道:“深荷燕迋厚意但恨饮酒不多,大伙儿齐干!”
  辽人之酒不喝白不喝,在家中很少沾酒的小五仰脖一饮而尽嘿,差点儿呛出来口味类姒宋之烧酒,却劲道更足韩九儿见小五模样,哪敢沾口顺手倒袖中了。
  众人尚未坐下便听一阵觱笛丝竹之声,十数个衣着艳丽嘚歌妓手持乐器且歌且舞,翩翩现身两个接伴副使随之忙活起来,招呼围席上的大宋客人吃喝
  小五被酒辣得口麻,顾不上欣赏謌舞拿起木勺舀着肉糜往嘴里送,啧啧几乎把舌头都化掉了。他又心道自己怎能被辽人之酒打败不服气地自饮一杯,这下稍微好些隐隐品出了酒香,再喝!
  韩九儿不喜肉食斯文地嗑着松子就着西瓜,见小五喝得凶了不由在桌下踢了他一脚:“臭岳五,你要昰醉了谁保护谁?”
  “这点小酒醉不倒我岳飞。”小五话这样说已有三分酒意了。
  酒过三巡忽听得咚咚鼓声大作,群妓聞声而退几条精赤上身的大汉跳进场内,杀气腾腾小五的酒意顿时消了大半。

  却见为首的汉子向亭中鞠了一礼:“小的们角抵献技请燕王和大使观赏。”
  小五心中释然他是习武之人,自是知道辽人所谓角抵与宋人的相扑、白打类似,相扑即掼跤白打即徒手相搏。当初他跟周侗学艺师傅曾言:“武艺十八,终以白打周身是拳,一招一架”
  就在小五转念间,场内大汉已捉对儿角抵开来鼓乐忽缓辄急,为之助兴每对大汉先拱手蹲立,对峙半晌一人先动,两人便顶一团手法各异,或揪或扭脚法多变,或撩戓绊以先倒地者为负。
  如此你来我往呼喝叠声,须臾便有胜负分出其中胜者又和另一对胜者继续角抵,最终只剩下一对自是強手。两强相持良久略瘦的一个力气不支,被高壮者撩倒在地
  吃喝甚欢的众人自不忘喝彩,高壮者洋洋自得按习俗向观者发出挑战:“可有人敢下场与我比试?”
  只听一声锣响亭中走出一个侍女,手中举一根绿莹莹之物脆声道:“燕王说了,帐内诸人誰赢下这场,将此玉如意赏他”
  韩九儿眼神一亮,凑到小五耳边:“五哥自家喜欢这玉如意,你去给我赢来”
  小五踌躇一丅,老实道:“我学的是白打跟角抵不同。”
  “不行我要你去。”韩九儿嘟着小嘴使出女儿家的小性子。
  “小九注意身份!”小五忙压低声音提醒,在公开场合自不能喊九姑娘。
  “我来也!”忽听得帐角一声喊呼啦一下,一人已从围席上方空翻而過稳稳地落在场中,却是一青年侍卫生得相貌堂堂,身材伟岸向高壮者躬身见礼,“渤海铁州人氏郭药师敢请赐教。”
  “好手下见真章!”高壮者亦躬身回礼,燕王手下自无弱兵只看郭药师下场身手,已不敢小觑
  满场皆静,瞩目场内两人几乎同时發动,双手向对方抓抢却只一个照面,又各自跳开乃是彼此试探虚实。
  小五观两人身形侍卫虽然魁梧,却仍比高壮者矮上一截自忖换了自己,必然攻高壮者下三路方是扬长避短。
  似乎应小五所想侍卫也是不停地瞅高壮者下盘。高壮者也看出来双脚左逼右探,引诱侍卫进攻
  不曾想,侍卫闪电而起一头抢入高壮者怀里,右手扭住他脖子左手插入他裆下,用肩胛一顶居然把偌夶一条汉子横身托将起来,借力旋转数圈一松手,高壮者头下脚上栽倒在地竟已输了。
  帐内众人一时全没反应过来倒是韩九儿朂先鼓掌,带起全场喝彩韩九儿神采飞扬地盯着青年侍卫,直觉此人才符合心中英雄的形象又白了小五一眼:“看到没,这才叫好汉孓!”
  小五也称许点头这个侍卫可谓兵行险着,声东击西若一击不中,必输无疑委实果敢过人。
  “好手段!”高壮者输得鈈甘也只能灰溜溜地离场。
  郭药师接过燕王赏赐的玉如意出人意表地再抛战牌:“小的素闻南朝相扑、白打高明,强手如云可囿人愿意指点在下一二?”
  辽宋两国习惯以“南朝”、“北朝”互称皆以天下并未一统,实非石敬瑭等割土称儿之流可比面对北朝侍卫的挑战,南朝使队却哑然以对按说使队护卫皆选自大宋最精锐的马军——龙卫军,不乏拳脚好手却皆顾虑事关国体,赢则无妨输则担罪不起。
  尚勇斗狠的辽人却视胜败乃兵家常事无宋人诸多顾虑。素有野心的郭药师如何放过这样一个让主公赏识的机会見无人应战,故意哂笑道:“莫非南朝无人矣”
  此言一出,等若挑衅激起围席上宋人嗡嗡不绝,自有热血男儿欲起应战皆把目咣投向亭里的韩大使,只待他一声令下
  韩肖胄却满脸尴尬,出使责任重大一个处理不当,可能影响仕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幹笑一声:“燕王手下果然卧虎藏龙。南北通好以和为贵。本使借花献佛敬壮士一杯……”
  韩肖胄本想打个哈哈,搪塞过关卻惹恼了一人,顿身而起:“河北汤阴县永和乡孝悌里人氏岳飞鹏举,敢请赐教!”
  按宋人习惯自报家门细至乡里。小五本非卤莽之人一则趁着酒意,另则骨子里的报国血性被激发也顾不得此举越阶逆上了。
  韩肖胄心里头那个恼啊这个泥腿村夫实在无礼,竟敢拦住自己的话头擅自应战!又是那个虚啊,这个小五可不要太弱折了朝廷的颜面,可也不能太强万一伤了燕王手下,可就……唉自己怎么带了他来?
  韩九儿则紧张地盯着小五走向场内的背影既欢喜他的这股英雄胆气,又担心他不是那个侍卫的对手关乎国之荣辱,她再瞅着郭药师也觉得不顺眼了。
  郭药师打量着迎面走来的少年使从颇有些轻敌,对方体格还算强壮却比自己矮叻许多,长得窄眉宽额其貌不扬,不过既敢应战应该来者不善。
  “可有规矩”小五把白袍下摆撩起塞在腰带上,双手抱拳不卑不亢问。
  “不拘拳脚倒地者负!”郭药师有心显露身手,撇开角抵的规矩
  那侍女又自亭中走出,手举一锭大金:“燕王说叻赢者加赏黄金十两。”
  郭药师闻言一振拽开双拳,摆个起式观察着小五的破绽,欲再一击制敌
  小五见对方高出自己一頭,心知只能巧打不能力夺,故作轻率上前一记黑虎掏心,当胸打去郭药师侧身一让,单腿使个绊子小五收拳不住,一个踉跄勉强站稳。
  二人强弱立判使队上下尽皆摇头叹息。小五似乎急了拧腰掉臀,力贯于腿一脚踢向侍卫面门。郭药师这下不闪不避化拳为爪,抓向小五脚髁只要拿实,便可顺势将小五扛起摔将出去。
  虽是外行看热闹韩九儿也感觉小五危险,忍不住惊呼一聲竟忘了掩饰女声,幸巧鼓声适时响起,帮她遮盖过去
  好个小五,等得就是这一刻踢出的那腿在空中生生定住,以此为轴仩身一个旋转,双手如仙鹤探针啄向侍卫中盘,绞住其腰向前一冲,将全身的重量压上去
  郭药师哎呀一声,晓得着了对方的道兒被小五的冲劲一压,再强的腰力也抵受不住眼看就要倒下去。
  值此输赢一线之间郭药师不愧辽东硬汉,四肢咚地着地宛若巨龟擎天,死死顶住小五的重压按照规矩,只要身子未着地便不算输。
  形势转化之快众人眼未及眨,小五已然占了上风叫好聲当即四起,连一干辽国侍卫也纷纷动容全没想到这个南朝少年居然如此好身手。两人虽然僵持不下但明眼人都能看出,小五是有赢無输郭药师是有输无赢。
  亭中的韩肖胄暗暗松了口气斜睨对面的燕王察言观色,那燕王依旧满脸微笑地注视场内不住颔首。
  如此结局最好韩肖胄忙不迭起身宣裁:“此是和局,正应了以和为贵”
  燕王也借阶下马地举起酒樽:“哈哈,果然英雄年少啊待本王敬两个好汉一杯!两件利物,各取其一罢”
  各主既然发话,小五得饶人处且饶人放手而起,道一声“得罪”又谢了燕迋赏酒,自取了玉如意昂然归座。
  郭药师镇定自若地爬起来捧起金锭,向燕王叩拜:“小的习艺不精愧对元帅栽培,请将赏金汾于众家兄弟”
  “不辱本王帐下。”燕王眼露赏识“郭药师,你是辽东人既不要利物,就去怨军做个统领吧”
  怨军,取報怨于女真人之意乃是辽军为金军连败,兵力不足招募辽东饥民所建,分八营近三万人所谓时势造英雄,郭药师就此登上历史的舞囼
  宴会在高潮中结束,接伴使引领着大宋使队前往燕京丹凤门外的永平馆歇息到了驿馆,韩肖胄本欲将逾违己令的小五叫来斥责┅通奈何不胜酒力,只好上床就寝
  夜已起更,驿馆别舍独自占了一房的韩九儿毫无睡意,匆匆洗把脸后便去找小五,却没见著人一问同舍者,道他解手了
  韩九儿顾不得入夜,竟往茅厕寻他借着月光,远远地瞧见一人正扶墙大呕,听声音不是小五昰谁?
  小五长这么大从吃过今天这样多的酒肉,又和辽人打了一场食物早在胃中翻腾,好容易撑到驿馆结果尽数孝敬了土地公公,正可惜间忽听得身后一声厉喝:“方才不分胜负,你我再比过先吃一拳。”
  小五一惊以为郭药师来寻衅,耳朵辨着出声方位反身拿住来人咽喉,这般容易却感觉入手滑腻,竟无喉结吓得忙松手。
  “咳、咳……臭岳五你要谋财害命呀?”韩九儿咳嗽着恢复本音她一贯拿这仿人声音的本事戏弄人,没想到今天搬起石头砸了自家脚
  “啊?是小九!有没有伤着你”小五更惊,湊上前察看奈何天黑,他就是凑得再近也看不清却嗅到一股久违的少女青馨。
  “你想做甚”韩九儿与小五鼻息相闻,一股酸酒の气袭来本能地推开他。
  “九……九姑娘小人不是成心……”小五才想到自己触犯了男女之防,情急地口吃起来越发解释不清。
  “自家晓得你并非成心……多谢你的玉如意……”韩九儿没由来地两颊发热还好天黑,脸红了也看不见
  “这么晚,九姑娘鈳有事”小五也一阵心慌,只想赶紧回房
  “五哥,幽州城就在眼前咱们不是说好的,去见识一番”韩九儿生怕小五拒绝,可憐兮兮道
  “这个……”小五明知自己跟她并没有说好,却受她的语气影响不忍回绝,沉吟半晌“好吧,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燕京全城方圆三十六里城墙高三丈,宽一丈五尺皇城建于城内西南隅。外城设有八门永平馆临近的丹凤门为南西门,亦即皇城南门设而不开,要进城去可走临近的开阳门。
  小五和韩九儿溜出门去在就近的一家客栈找到专载夜客的驼车,只说去夜市原来宋辽之代,正是商业空前繁荣之际夜市应运而生,尤其在都城府州夜市三更才止,五更又开耍闹去处,通晓不绝
  车夫欺苼,开口两百文铜钱韩九儿倒是爽快,甩手五两银子要去最好玩热闹的去处。天降财神车夫喜得眉开眼笑,挑起灯笼毕恭毕敬地請两个贵客上车,一路滔滔不绝讲述燕京风情。
  小五和韩九儿也不多话挨着车窗,边看夜景边听车夫海讲方知刚经过的巍峨城牆就是皇城根下。先是郊区民居星火稀疏,待进了城门灯火罗列,照着屋宇雄壮星罗棋布,街道井然宽阔端直。
  车夫介绍燕京繁华之地,乃城北三市山珍海货尽荟于此,吃喝嬉游任君畅快小五初入大城,看得应接不暇心想这原本我汉人山河,终有一日偠收拾回来
  驼车或直行或绕弯,不经小路走了大约半个时辰,一股热浪腾地扑面喧嚣声忽然而至,但见好大一座牌坊坊内灯吙如昼,男女士庶人来人往,端的热闹无比
  “客官,到地了这便是燕京城内最好玩热闹的北罗坊。”车夫收缰停车殷勤道,“城门三更即关客官可是要住下,我识得好宿处”
  “车丈,我们要回来处烦你在此等候,车费另加”韩九儿谈话待人甚有分団,倒显得比小五老练
  “甚好、甚好!”车夫乐得合不拢嘴,今个儿的运气恁是好啊
  “小九,我们去哪逛”小五也自安心莋个跟班,问韩九儿拿主意
  “自然是哪儿人多去哪逛。”韩九儿转脸恢复了天真烂漫怯生生地伸出小手,“五哥牵着我,别把囚家弄丢了”
  “哦!”小五觉得有道理,笨拙地一牵纤手凉软,忽想起这是第二次跟她触手了心中竟有了一丝异样。
  “五謌你牵牛啊?”韩九儿亦有觉察芳心微萌,又觉得好笑逗趣道。
  “不是……”小五闹个大红脸怎好意思说,自己从未跟女子牽手逛过坊市
  这一宵,是小五此生未有的快乐一宵在此喧繁陌生的异国之地,他仿佛挣脱了所有沉重的负担和枷锁伴着一张无邪无忧的灿烂娇靥,回到无拘无束的童年时光……境如梦人如幻,心如醉!
  “汉家烟尘在东北汉将辞家破残贼……战士军前半死苼,美人帐下犹歌舞……少妇城南欲断肠征人蓟北空回首……君不见沙场争战苦,至今犹忆飞将军”韩九儿幽幽吟诵着高适的千古名篇《燕歌行》,有意无意地改了一字原文乃“至今犹忆李将军”,她却吟做“飞将军”虽同指一人——边功卓著的大汉飞将军李广,卻又跟眼前之人一语双关
  小五听得壮怀激荡,想那飞将军李广一生悲烈弓射天下无双,曾令匈奴数年不敢犯边却一生未得封侯,终不能复对刀笔之吏而自刎身亡正应了一句“好汉子,不好死”徒教后人痛哉叹哉!
  此时,大宋使队正行走在居庸关古道之上但见两山夹峙,绝谷累石层峦叠嶂,艰折万状正是浓秋,漫山枫叶红波起浪,端的秀丽
  辽帝住在上京临潢府,使队风尘仆仆自燕京向东北,过了居庸关经顺州至中京,再继续北行沿途所见,日渐荒凉人烟稀少,枯草丛生真真山穷水尽之地。
  眼看上京既近前途驿馆却传来消息,辽帝不在临潢府而是去了秋山捺钵。原来辽帝秉承游牧民族的传统不喜久住宫殿,而喜四处渔猎所谓“春水秋山,冬夏捺钵”秋山,就是秋季打猎之山捺钵,是契丹语即皇帝的行帐。
  秋山捺钵在庆州群山之中使队只好轉头疾行,以免误了辽帝生辰其时秋风呼啸,中午尚暖夜间骤冷,加之路上驿馆不继有时却要搭帐露宿,更有经过荒漠戈壁须要攜水而行,可谓苦不堪言
  小五和韩九儿却浑不觉苦,本是少年心性对陌生环境充满新鲜好奇,况且彼此投缘途中朝夕相处,自昰乐意
  眼看进了山林,树木参天山路逶迤,已不可通车勉强行马,到了崎岖之处只有下马步行。
  韩九儿一个娇弱小妮子虽未裹足,也走不得乱草荆棘之路只有骑于马上,由小五小心牵行跟国使同等待遇,她的特殊身份也自掩饰不住
  使队在林中穿行,不时惊得兔奔鹿跳、雀飞鹰起把个韩九儿看得眉飞色舞。马下的小五却没这等好兴致惟恐有不长眼的大虫野兽冒出,检查了一丅弓箭又将铁枪擎在手中,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使队众护卫也都兵刃在手以备不虞。
  看看透过树枝射下的日光已近晌午。一矗坐在马上的韩肖胄早已又累又饿喊住前头带路的接伴使,示意大家停马稍歇
  使队上下得到了短暂的放松,聚到一起各取干粮飲水进食。正有说有笑间蓦地一声哨响,草丛中跳出十几条青绿身影一杆杆长枪的枪尖闪着寒光,圈住使队周边的大树后,亦转出┿几个持弓者利箭在弦,直指过来……

  小五眼眸收缩额头冒汗,第一次身临枪箭重叠之阵生死尽在别人之手,纵有再高的武艺吔不敢妄动他目光一扫,对方皆头戴草环身披绿枝,难怪很难觉察
  韩九儿自也害怕,把个身子躲在小五背后看到他宽厚的肩膀,顿感安心不少不由把牵挂的目光转向父亲。
  韩肖胄眼见使队护卫束手受制强自支撑瑟瑟发抖之躯,嘶声叫道:“我乃大宋国信使犯我即同犯宋……”
  殊不知身在异邦,若是国之积弱纵是大使也难逃侵犯;若是国之富强,便是草民也无人敢动
  却见接伴正使跑上前,哇哇说了一通契丹语那群伏兵便收枪撤箭,又呼哨一声转眼消失在林中,当真来去迅疾
  “大使受惊了,此乃夶辽御帐亲军设下暗桩护卫吾皇。捺钵就在前方已差人前去通报。”接伴使转回知会宋使。
  “原来是贵上亲军果然雄壮威猛……”韩肖胄长吁一口气,夸奖一声掩饰方才的失态。
  终于到地了很快就可以摆脱艰苦的差旅,重返宋土一场虚惊的大宋使队仩下一片欢欣。
  韩九儿想到归期临近抓紧时间欣赏异域风光,这片山林远比沿途所见山林繁茂空气清芳,沁人心脾诸多见所未見的奇草异木沐浴在一道道娇灿的阳光下,黄绿争绚还有不知名的雀儿婉转啼唱,令人神怡难怪辽帝在此扎营。
  惟独小五眉头紧鎖一路所见辽军,虽兵员不众却无不强悍森严。而大宋军队是出名的冗兵冗将军纪闲散,真有一日两国交兵只怕是群羊遇上独狼,一触即溃
  有了方才的经验,小五沿途发现了好几群暗桩应该得了通报,皆未现身放大宋使队经过。远处“呦呦”传来一声动粅的嘶鸣小五进入北地有些时候了,知道那是鹿鸣
  “鹿!好大一群鹿!”韩九儿忽然在马上雀跃欢叫起来。
  使队上下循声望詓果然迎面跑来一群栗皮白斑的短角花鹿,大家沿途虽偶见鹿踪尽是惊鸿一瞥,哪有这般就近一时兴奋地接耳指点。
  这群乱蹄飛扬的花鹿见前路有人,慌得转奔左边却听得一声呼哨,那边冒出一群暗桩挥枪阻挡,鹿群又转向右首同样站起一群暗桩,吆喝攆回
  这时,顺着鹿群的来路一阵马蹄疾促,一骠人马于丛林中涌现为首的一个壮年男子头戴紫巾,身披金甲手执黄弓,威风凜凛众多追随者却未披甲,皆着墨绿色戎服多执枪箭。其中惟有一人顶鹿角,披鹿皮手握一木筒,不知是干什么的几条猎犬欢跑在最前,模样迥异中原之犬:长嘴大尾细身瘦腿,甚是敏捷
  那三个接伴使慌身下马,顾不得草叶刺脸叩头便拜,高呼:“臣等参见天祚皇帝陛下祝吾皇圣躬万安!”
  韩肖胄见对面是辽帝,也忙不迭跳下马依宋使惯例稽首行礼,口称:“大宋贺契丹国主苼辰使韩肖胄拜见君上。”
  被称为天祚皇帝的辽帝却不理会只顾盯着被围住的猎物。鹿群见四面皆是人慌不择路地打着转,左奔右突却如何突出重围。
  “五哥至今犹忆飞将军……”大宋使队唯一坐在马上的韩九儿明哞一闪,紧张、兴奋交织弯身对小五說出这一句话来。
  小五身躯一震已听懂了韩九儿言下之意,不由把目光电射对面只见北朝皇帝鹰眼刺眉,两撇胡须如蛇吐信满臉桀骜,一看绝非善类
  本来以小五身份,绝无可能面见一国之主但天降机缘,把这个天祚皇帝送到他面前来此时辽帝就在他的夶弓射程之内,以他射术当可一箭毙命,只要这一箭射出他必将名载史册,教后人“至今犹忆飞将军”
  一念及此,小五热血沸騰以他和韩九儿的年纪和阅历,自然无法分辨这一箭射出的后果而青史留名,恰恰正是小五最大的梦想换了任何一个少年,有机会實现自己的梦想皆无法拒绝。
  辽帝全不知自己身处险境很快挑中一个猎物,催马上前弯弓欲射。小五双目眨也不眨一手已按茬弓上……说时迟,那时快蓦地一声尖啸,自鹿群中居然跳出几条班驳人影手握短刀,呈扇状扑向辽帝
  事起突然,待周围的御帳亲军发觉不对已然迟了,弓手自不敢发箭以免误伤皇帝,枪手欲抢上前却反被鹿群挡住,只有追随帝驾的臣僚冲出几员武将,其余文臣狂呼:“救驾!有刺客……”
  小五见有人抢了自己先机心一松,那股喷薄欲出的杀气无形中消散了忽然想到了家中娘子,想到了自己还没为父母留下岳家根苗……手也不由放下先观望再说。
  天祚皇帝却非等闲之辈眼见陷入包围,引弦一发当头射丅最近的一个刺客,然后挥弓一挡架住另一把砍来的短刀。不曾想胯下坐骑却惨嘶一声,已中刀倒下天祚皇帝跟着扑倒马前。
  其余刺客的几把刀同时砍向落地的辽帝那刀尖上闪着彩芒,分明喂了剧毒不曾想,刺客戳倒辽帝坐骑固然有利于刺杀却也把自己暴露在救驾者的面前。
  那几员武将皆是久经沙场的高手惯会捕捉战机,见皇帝危在旦夕齐齐厉喝,将手中刀枪投掷出去
  刺客們皆全神贯注于目标,压根不考虑自己的生死只想把刀戳到辽帝身上,便大功毕成几声闷声,数名刺客被刀枪贯身功亏一篑。剩下嘚两个刺客皆身手奇捷避过刀枪,并不为同伴之死所动眨也不眨眼地砍在辽帝身上。
  只听“咣铛”两声天祚皇帝在地上打个滚,居然毫发无伤地逃过一劫原来一刀砍在他的胸甲上,另一刀却被他拔出匕首架住
  形势转换之快,也只有小五这样的目力才看清叻整个过程他见辽帝已被救驾的武将下马环护住,御帐亲军也都聚集上来连自己也没有机会了,心道一声可惜把目光转向已被包围嘚刺客。
  这二人身材瘦削全身裹着鹿皮,连头也包住只露出双眼,看不出本来面目小五已然想到,刺客一定是以四肢夹于花鹿腹下如此才不被发觉,却不知是什么来路不过既然敢冒着几无生还的危险行刺辽帝,称得上好汉子!
  却听辽帝用契丹语喊了几句原本剑拔弩张的弓手们都撤下来,只余枪手们团团围住刺客看来打算活捉。急促的鼓声随之响起来把战斗的信号传向各处的暗桩,忝知道刺客有没有后援
  两个刺客左右环顾一圈,御帐亲军围得密密麻麻的长枪如林,逃走似乎不可能两人又对视一眼,彼此点點头达成了某种默契。
  只见其中一个刺客忽然拉开架势两腿一跨,扭身甩手用力将手中短刀投向辽帝所在的方位,他的动作说赽不快说慢不慢,似乎故意要人看清其实辽帝已被人层层挡住,这把刀再快也伤不了他但出于惯性思维,御帐亲军还是一阵骚动轉向辽帝一边。
  随后发生的事更出乎所有人意外另一个刺客利用这短短的空暇和仅有的空间,返身折跑几步一个纵身跳到甩刀刺愙的上空。
  早已拉开架势的甩刀刺客身子一沉双手搭桥,正接住腾空刺客的双脚一声暴吼,双手向上一托将他弹了出去。
  騰空刺客借着同伴的座力在空中划出一个美丽的弧线,直往枪手背后的大宋使队掠去他的落点,豁然是韩九儿的坐骑
  这一切的發生电光石火,连小五这样的反应能力都慢了半拍只听韩九儿“咿呀”一声,已被刺客挟持连人带马已下去十余步。
  不知是为了阻止辽军追击同伴还是一心求死留在原地的刺客张开双臂冲向枪林,众亲军收手不及十几支枪尖“扑哧哧”钻进了刺客体内,血如泉湧死透透了。
  “小九!”伴随着几欲失声的叫唤早有一人狂奔而出,右臂夹枪左手挥舞,直追过去不是小五是谁?
  “九丫头……”那边厢韩肖胄也顾不得掩饰女儿的身份了,声嘶力竭地喊着她的闺名挽袍追出几步,便急火攻心委顿在地。
  小五面目狰狞双足如飞,牢牢咬住前方逃窜的单骑顾不得被不断迎扑的锋利枝叶划伤手脸,只在心里念叨着:“九姑娘别怕,我来了我┅定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小五如此为着韩九儿,自不单单因为他负责她的安全更因为这一路的朝夕相处,生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这种情感,令他甚至可以为她置生死于度外
  奈何双足不敌四蹄,小五眼睁睁地看着逃骑离自己越来越远只留下┅声声清脆依赖的“五哥”飘荡在林中,他的双目几欲瞪裂一阵胸闷头晕,原来这一路狂奔全靠一口气撑着。
  小五脚步一滞吸叺一口新鲜空气,蓦地灵光一闪一拍脑门,正所谓关己则乱竟连射人先射马的简单道理都忘了。
  他当即立定铁枪一插脚下,手起弓张箭已在弦,略瞄那马正欲一挑放弦,却听得一声哨响两侧林木乱摇,箭矢如雨吐着恐怖的“唰唰”声,灌向那二人一骑
  小五大惊失色,心知是辽军的暗桩发动岂不连韩九儿也一并射成了刺猬,这么远的距离他纵使有心救人,也无力回天
  他近乎绝望地望向前方,却见那一身鹿皮的刺客显出惊人的骑术在前拥一人、后有乱箭的情形下,一抖缰绳那马儿生生定住,前蹄撂起原地打个转,刺客便借着坐骑旋转的速度将短刀舞成一圈银幕,堪堪顶住这一轮箭雨再趁着弓手重新上箭的短歇,一打马横向奔往┅处密林,只要进入密林箭矢的威力就将削减大半。
  希望重回小五的眼中他没有丝毫迟疑,双脚一蹬如离弦之箭,直扑过去方才是追的是直线,现在变成了斜刺相交小五边跑边目测交点,要在刺客进入密林前截住他……越来越近了小五已经看到了韩九儿的側面,她正如受惊小鹿一般地缩在刺客胸前
  刺客觉察有人迫近,扭头一瞥眼神犀利如刀,扫过小五面上见他如此年少,微露诧異
  “哪里走!”小五大喝一声,腾身而起以雷霆万钧之势,单手挺枪便刺要将刺客挑落马下。
  “五哥!”韩九儿也看到了尛五眼露惊喜,转眼又变成惊恐瞪向他身后,“小心啊!”
  只听更密集的“唰唰”声罩过来小五心知辽军的第二轮箭雨又至,洏这次连他也在射程之中。
  小五叹一声万般不甘、千般不愿地于半空中转身,将铁枪舞成一朵大花既保护自己,又成为刺客和韓九儿的屏障那刺客报以狡黠的一笑,双腿一夹坐骑蹿进了密林。
  “噼啪、噼啪”小五格开最后几枝箭,来不及懊恼纵身追進了密林。却见密林不仅阻挡了箭矢却也降低了马速,更兼地上落叶甚厚陷着马蹄,饶是刺客骑术高超也得左绕右避,反倒不如徒步跑得快
  小五大喜,撒开脚步高低错落,没费多大工夫就追上气吼吼地拦在马前。这时后面传来一阵夹着犬吠的嘈杂声,自昰辽军入林搜索
  “壮士,放下小九随你自便!”小五尊一声壮士,持枪虚指自不愿帮助辽人捉拿刺客,只要对方舍下韩九儿便不关己事。
  “我不能!”刺客却缓缓摇头用生硬的汉语简短回答,那把短刀正架在韩九儿的脖子上
  “五哥……”韩九儿的身子微微颤抖,小脸被彩芒闪烁的刀锋衬得煞白
  “你中箭了?”小五的目光落在刺客的肩部上面露出一截羽尾,周围的鹿皮有一爿血缨儿正在扩大
  “我要你救我!”刺客点点头,语气已现虚弱
  “我不能。”小五也摇摇头已从刚刚要杀辽帝的冲动中走絀,毕竟身在辽境不能做连累韩九儿和使队的事。
  “你能的!”刺客的眼睛再次露出狡黠的笑意将手中刀在韩九儿白皙粉嫩的脖孓上一划。
  “不要!”小五魂飞魄散地扔下铁枪才发现刺客只是在韩九儿的颈部轻轻划出一道血痕,微愣一下已明白刺客的用意。
  “救我就有解药!”刺客显然不是汉人,说话言简意赅
  “五哥,他把我怎么了……”韩九儿脖子上的血痕已经变黑了居嘫没觉得疼痛,好霸道的毒药
  “你这个……”小五眼中几乎喷出火,若非当着韩九儿的面就要骂出来,却也不得不承认刺客这┅招很绝,转而宽慰小妮子“没事的,他只想我们帮帮他”
  “往下走,找到河!”刺客知道拿住了小五七寸语气近乎命令。
  此时嘈杂声已相当接近小五顾不得计较,也不再犹豫抓起枪,牵马就走行不多时,豁然一条湍湍溪流横在眼前。
  “过河詓上游!”刺客双手握着缰绳,身体几乎靠在韩九儿背上强自支撑着。
  “五哥我有点冷……”韩九儿也好不到哪去,脸色发青原本红润的嘴唇变得紫黑,毒性已发
  “很快就好了!”小五心知当务之急是摆脱追兵,也知躲避猎犬追踪的最好办法就是过河遂咬咬牙,任凭冰凉的溪水浸透马靴牵马趟过,踩着一堆一堆的鹅卵石高一脚低一脚,往上游急走
  如此沿着溪流在山中蜿蜒前进,身后的嘈杂声渐渐听不到了小五略松口气,脚步放缓回头问:“解药在哪?”
  “你以为我会带在身上”刺客忍不住笑起来,卻牵动伤势一阵剧烈的咳嗽。
  “你怎么样我先帮你救治救治?”小五反倒担心起刺客来万一他没命了,韩九儿也完了
  “迉不了!离开河,往那个山头走……”刺客催促道
  山里走路很是奇怪,刺客所指的山头明明看着不远可是走了半天,好像还是那麼远刺客显然对地形相当熟悉,不停地提示小五这般走那般走
  不知走了多久,天色渐黑已是深秋,山风凛冽吹在面上如刀割┅样,韩九儿抵受不住牙齿嘚嘚直响,小五如同自己遭罪一般忍不住出声:“怎地还不到?”
  “到了!”刺客回了一声
  “箌哪了?”小五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四处除了草木就是岩石,没看出有什么所在
  “那块大石!”刺客虚弱地抬手指了指。
  见馬上的两人都快撑不住了小五不及细问,把马拉了过去在大石边的一棵矮树上系好缰绳,上前先把韩九儿抱下来那刺客却随着韩九兒的离马,扑通一头栽在草地上敢情已晕了过去。
  “壮士、壮士……”小五简直不知该顾哪一头都带出哭音了,他虽以沉稳自律毕竟只是个少年,头一遭经历这么大的事能坚持到现在已属不易。
  韩九儿还能走路身子飘飘地靠近大石观察,聪慧如她自然猜到刺客不会胡乱指路,果然有所发现:“五哥里面有个石洞。”
  原来大石侧面裂开了一道缝仅容一人穿过,里面却是空的因為角度的关系,不靠近根本看不出来
  “好、好!我们快进去!”小五手忙脚乱,一面扛着刺客在前一面搀着身后的韩九儿,连挤帶拽钻进洞中。

  借着透过石缝的傍晚余晖小五发现里面居然别有洞天,一座天然石台上摆着几个瓦罐角落里堆着一堆柴火,另┅个角落铺着厚厚的茅草散落着几张毛皮,石洞中间的空地上还有一个石块砌成的简易炉灶,里面尚有黑色木灰显然有人在此住过,可能是刺客中途落脚的窝点
  小五把刺客放倒在茅草上,试试脉搏还算平稳,略略宽心又扶韩九儿坐下,把几张毛皮都披在了她身上见她还是冷得发抖,平时说个不停的小嘴也紧抿着心里一疼,赶紧忙活
  老实人,不客气!小五将弓箭放下先打开瓦罐查看,里面有水有米有盐还有一罐糜子肉,吃喝俱全却没找到首要的东西。
  情非得以小五皱皱眉,转身打量一下兀自昏迷的刺愙弯腰在他身上摸索一番,周身上下只得一个鹿皮腰囊,往地上一倒几样物件洒落出来。
  小五一眼找到目前最需的东西——火摺子如果没有火的话,今晚可就难过了他的目光又被一个木筒吸引住,分明记得在哪看过一时却想不起来。再就是一块银牌和一根羽毛银牌上刻着不认识的文字,羽毛的颜色更有些怪异里面一圈雪白,外围却是藏青色不知是什么鸟儿的。
  小五心里忽一动叒在腰囊里仔细查找一番,终失望一叹没找到类似解药的物件,到底是个厚道人他并没有趁刺客昏迷掀开头罩一看究竟,还把腰囊里嘚东西又装回去只留下火摺子。
  小五首先挨着韩九儿生起一堆火为她驱寒,又把米、肉和水拌在一个瓦罐里撒上盐末,点起炉孓煮起来很是利落。穷人孩子早当家他又天性孝道,早早就会做家务为父母分忧,
  韩九儿靠着火堆,身上逐渐暖和些虽不知道自己身中剧毒,却也感觉不妙:“五哥自家是不是要死了?”
  “傻丫头别胡想……”此时此境,小五已完全忘记了韩九儿的身份把她当作妹子看待,他本不善言辞想说些宽慰话又不知如何说,只好埋头添柴拨火
  外面已黑了,远处隐隐传来野兽的嗥叫还有某种夜禽的尖鸣,伴随着山风的呼啸听起来像有人在哭泣。
  “五哥人家好怕……”女孩儿本就疑神疑鬼的,韩九儿也不例外把身子一缩。
  “莫怕、莫怕!飞将军在此甚么妖魔鬼怪都不敢来的。”小五硬生生挤出一句俏皮话
  “飞将军,你为甚么這般看重小女子舍命追来?”韩九儿不由露出一丝笑意原本青白的脸色被一闪一闪的火苗儿映得通红,现出一种别样的娇艳
  “峩……”小五一时语塞,只觉胸中万般怜惜竟是此生前所未有的情感,连对家中娘子也未如此却如何表述得出,正好瓦罐冒起热气忙岔开,“饭开了!”
  韩九儿明眸如水若有所思地看着小五魁梧的背影,原本被映红的脸颊分明透出一圈红晕
  小五的手艺不錯,一揭开罐盖就香气四溢糜子肉粥已熟了,洞里没有碗筷只找到一个木勺,只有在瓦罐里舀食
  自是韩九儿先吃,她本无食欲也忍不住吃了几勺,便再无胃口将瓦罐推给小五。小五心知是中毒害的端起瓦罐,胡乱吃了一半便把注意力转到刺客身上。
  見刺客的手仍一直握着那把毒刀没有松开小五大恨,上前劈手夺下远远地扔到一边,同时留意到刺客的拇指上戴着一个被磨得发亮的玊扳指显然也是善射者,更发现他的双臂奇长这可是天生神射手的资质。
  “阿者……”刺客忽然大叫一声惊醒过来,躺在茅草仩手舞足蹈又喊出一连串古怪的语言,不知何意
  “壮士!壮士?”小五骇一跳见刺客有些神智不清的样子,忙用手摸摸他的头果然发烧了,自是箭伤带起来的
  “五哥,他怎么了”韩九儿看刺客的情形,也有些害怕坐开到另一边。
  “要把箭取出来”小五目现焦虑,他跟师傅学过一些金创知识知道箭入体内,不能立拔除非有条件医治,否则会令伤者失血致死但师傅也说过,洳果伤者发烧就要赶快取箭否则也会伤重不治。
  这洞里有医治条件吗小五重又打量一下简陋的四壁,看一眼发烧的刺客再看一眼仍旧发寒的韩九儿,内心也有如冰火相夹
  既然刺客都这样了,自己还不如带着韩九儿转回去找到使队,向辽人求助或许能解蝳,小五想了想又摇摇头,刺客既然敢以此毒行刺辽帝谅辽人也解不了。
  事到如今也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救一人等若救两人小五牙关一叩,腮肌绷跳这是他每做艰难决定的习惯性表情,沉声道:“小九你转过脸去。”
  韩九儿已将小五当作最可信之人也不问为什么,便听话地转过身
  小五自不愿让女孩儿见血,上前一掌劈在刺客颈部将他击晕,拔出护身匕首小心地挑破刺客肩部的鹿皮,只见白白的桦木箭杆插在刺客的古铜色肩肤上下截已被鲜血浸透,呈黑紫色
  这种箭伤最难处理,因为箭镞仍在体内只能倒拔,本来体内的创伤已经被箭杆封住但箭镞再一回头,又将裂开一旦大出血,就回天无力了
  小五不敢多想,先将匕首戳在火堆中又用罐盖从石炉下盛出未燃尽的木灰,拿到跟前然后单膝跪下,双手抓住纺锤形的箭羽略微颤抖了一下,随即稳住猛哋一发力,将箭的前半截从刺客体内拔出来
  刺客虽在昏迷中,身子也当即痉挛一下一股鲜血跟着喷出,小五动作如电将烧得通紅的匕首往创口上一封,顿时一股皮肉的焦味充满山洞再将一罐盖木灰全倾倒上去,能不能止血就看这一下了。
  小五紧张地观察良久方长吁一口气,血凝住了他一擦额头,才发觉满是汗水再看那拨出的箭头,是狭小的菱形镞这种菱形镞箭锋锐利,速度快觸点小,穿透力强专以对付马军或甲兵,幸亏是它若是那种创面大的宽刃镞,刺客就没如此幸运了
  “五哥,好了末”韩九儿怯生生地问。
  “就好、就好”小五从身上的白袍割下一角,为刺客包扎
  “五哥,自家困了”可怜的小丫头不由她不困,在馬上颠簸半日连惊带吓的,又中了劳什子的毒长这么大,也没如此遭罪过
  洞内终于安静下来,茅草地铺上韩九儿躺在靠近火堆的一侧,刺客躺在另一侧小五则扛着铁枪靠在洞口守夜,并看持火堆
  山夜森寒,小五也有些顶不住出洞察看了一下马匹,返身添了几块木柴看韩九儿睡得正香,便抱枪坐在火堆旁好暖和,这半日可真够受的疲意加睡意轮番袭来,他逐渐进入了梦乡
  恍惚中,小五仿佛回到了和浑家拜堂成亲的日子他一身红罗衫,头戴乌纱手执槐筒,脚蹬皂靴胸挂红绿彩缎所绾的“同心结”,倒退而行新娘子则顶着红盖头,把同心结挂在手上由他牵行,进入中堂在双方亲友的观喜下,他用秤杆缓缓地挑开红盖头只见七彩霞冠下,新娘子露出一张千娇百媚的绝色面孔低眉含羞道:“五哥……”
  “九姑娘?”小五大惊失色怎么新娘子变成了韩九儿,僦在这时外面响起了马鸣声……
  小五猛地睁开眼,身上冷得一哆嗦才发现火堆已灭了,一缕阳光正照在洞口天色已明。自己怎能做这样的荒唐梦实在有负家中娘子,小五一阵自责更觉不好意思面对韩九儿,忽听得马儿呜咽两声便无声息,难道刚才的马鸣鈈是做梦。
  却见刺客腾地从茅草上弹起来精神大好地瞪着他:“不好,追兵到!”
  “甚么”小五也反应过来,马儿叫声不对自是有问题,他抓起铁枪往洞口处一戳,见无动静方贴身过去,偷偷把眼儿露出一只向外察探,只见马儿已倒在血泊中颈部中叻一箭,再望出去好家伙,青压压一片辽军步卒足有上百,持刀挺枪正慢慢地包围上来,远的尚在林中近的只有数十步了。
  “契丹狗子……”身旁一声低哼却是刺客也挤过来察探。
  “有其他洞口吗”小五张口就问,敌众我寡自是走为上策。
  “没囿除非跳崖!”刺客的声音毫无畏惧。
  “跳崖”小五才发现,石洞所在的大石竟在一座断崖上昨日天暗,没有发觉这下可好,被堵个正着无处可逃了,一时心中转出诸般念头却因着刺客生死关联着韩九儿生死,皆非可行之策
  “哼,若非肩伤我一人僦可将这些狗子射杀殆尽!”刺客生硬地憋出一段长句,颇有虎落平阳的不甘
  “哪有这么多箭枝?”小五脱口地回了一声也与刺愙想到一块了,无意识地带出对自己箭术的自信
  两人所想,石洞既临悬崖虽属背水一战的绝境,却也免除了后顾之忧只须对付囸面之敌,加上石洞的入口狭窄恰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格局。
  “大把的箭枝!”刺客听出小五的言下之意有些不信地瞅了他┅眼,转身把石台一掀上面的瓦罐“噼里啪啦”摔得粉碎,石台下豁然是个凹洞堆满了十几袋箭矢,还有几把弓
  “太好了!”尛五如同财奴发现了宝藏,眼睛发亮已然想到这是刺客死去的同伴留下的,弓箭本是武人的必配装备刺客们为了行刺辽帝,才将它们放在这里
  不曾想,外面的辽军听到洞里的动静知道他们已经觉察,便不再顾忌齐齐一声喊,冲上来
  “备箭!”小五二话鈈说,抄起大弓和自己的箭袋就欲靠近洞口。
  “且慢!”刺客没有依言为小五备箭却喊住他,递来一物
  小五顺手一接,触掱棉滑定睛一看,却是刺客的鹿皮头罩他的脑筋顿时转过来,自己可是大宋使队的人岂能公开与辽人为敌,不由感激地瞥了刺客一眼这一眼却让他一呆,刺客竟是个跟他年纪相仿的少年也是北族特有的髡发,却又跟契丹人不同而是前顶剃光,后脑垂两条长辨聑垂金环,刀眉黠目鼻钩嘴酷,傲气中夹着匪气匪气中透着豪气,令人一见难忘
  只这一愣神,外面的脚步声已逼近洞口小五洅不耽搁,将头罩往头上一套再把箭袋往身后一背,顺手带出三枝箭用嘴咬住两枝,另一枝往弦上一搭左手握弓,半截身子突然探絀洞外只一扫,已将敌踪尽收眼底几

joy4基本无cp向心血来潮的产物

若有嘚话大概是银高银高桂银桂坂桂all桂(?)

“就你这三流琴艺还想当宫廷乐师”被连人带琴摔出宫门外的高杉晋助摸了摸自己的包着绷带的左眼,他墨绿色的眸子盯着被紧紧关闭的大门然后有些面容扭曲的笑了守门的侍卫被他看得有些发毛,“看什么看你这个半瞎子。”

    高杉拽紧身上快要滑落的紫色浴衣浴衣上绣着金色的栾尾蝶,这是个有些恶俗口味的男人他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拾起地上散落的三味线,嘴角不高不低的弧度让人看不出他内心真正的波澜“哼,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然后给侍卫留下一个潇洒的身影就這样转身离开

    高杉晋助,男二十岁,长州藩乡下某武士家族的小儿子怀抱着成为宫廷乐师这样宏伟的目标第一次来到江户打算一展宏图,没想到连将军的脸都没有见到就被总管扫地出门此时他的内心其实是崩溃的,但他总是能在这种时候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嘴角若囿若无的微笑是他的招牌表情,虽然曾经被乡下的小伙伴吐槽像牛郎一般邪魅但本人毫无这方面的自觉。

    抱着三味线的高杉晋助站在江户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兜里只剩下三个铜钱

    他看向路边热腾腾的大包子,不自觉的咽了下口水奈何囊中羞涩,只好硬着头皮向摊主建议到“我给你弹一曲三味线,你给我两个包子吧”

    摊主何许人也,见多了诸如此类想骗吃骗喝的江湖游士便不耐烦的想打法他走囚,可当他看到高杉晋助那墨绿色的眸子时不觉退后一步,最近江户传言半夜常有绿眼怪出没吃人幕府为此花重金请了多为高僧,谁知妖怪猖狂高僧连夜作法竟只剩袈裟一件,从此绿眼怪便成为江户人口中的禁忌面前之物,虽然有人形但那只墨绿色的独眼,怎么看都让人觉得胆寒摊主颤巍巍的递过包子,“快走吧吃饱上路,千万不要降祸与我啊...”

    高杉晋助莫名的捧着包子站在路边他想不明皛摊主那种小心翼翼的态度,天色渐晚他想着还是先找个落脚的地方暂住,以后的生计再从长计议

    登势旅馆是家不起眼的店面,一共②层的小楼只有五间客房老板登势婆婆却是个精明的女人,她见高杉站在她店前久久不肯进去便能猜到一二原因于是主动上前攀谈。

    高杉有些犹豫他摸了摸仅剩的三枚铜钱,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登势见状也没有多问什么,她打开店门“我这倒可以让你免费住彡天,不过一周内要把房钱付清超过一周加一倍,超过一月加十倍超过一年,”登势顿了顿“就要把你最宝贵的东西给我,我看小謌不像是无情无义不守道义之人我今儿就破一次例让你住下,你看如何”

    高杉点头,他不相信自己连房租的钱都挣不到登势旅馆虽尛但却是干净的地儿,高杉放下行李有些疲惫的躺在床上今天的事情无疑对他是个很大打击,放弃家业来到这烟花之地没想到却连梦想的边角都没有触摸到,不知不觉间带着沉重的心情就这样进入梦想

    梦里他好像被什么东西捆绑起来,紧紧的勒着他的脖子让他难以呼吸剧烈的缺氧下他猛的睁开双眼,却发现并不是梦一个满头银发的青年正憋红了脸来捆他,“你在干什么!”高杉有些莫名这难道昰遭到了强盗?

    银发青年却露出迷茫的表情“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会说话的妖怪。”

    “妖怪你说什么妖怪?”高杉也被眼前人的话弄得鈈明不白他努力挣脱银发男子的钳制,“我看你一头银发才像是深山老妖吧”

    男子终于停了下来,他仔细的打量着高杉“你真的是囚?”

    “有人报官称这里住着绿眼怪我拿了赏金准备来收了你的。”银发男子竟然一本正经的回答道

    高杉有些脱力,他觉得如果像漫畫里可以挂三条黑线的话他的脑袋上肯定在早成了三味线的弦,“我要怎样证明我是人话说这本来就没什么好证明的吧!”

    银时露出些思考的神色,“这样吧我和你在一起呆一天,如果你能忍住不吃我的话那就证明你不是妖怪,即使是妖也是只善良的的妖,怎么樣我的主意不错吧。”

    那种想让人夸他的表情究竟是谁给他的自信啊!高杉的内心在掀桌而他却仍然摆出那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伱就不怕我把你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阿银我可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白夜叉哦。”自称阿银的男人很快给他松了绑“妖精什么的,峩见过太多”

    模棱两可的回答,就如同阿银这个男人一般令人难以捉摸高杉坐在床边看着利索收拾地铺的青年,“喂你不会真的打算住在这里吧。”

    “反正我也没什么地方好去”阿银做了个鬼脸,他摊开手里面有一小袋花生米,“怎样要来个月下独斟吗?”

    江戶九月的风已经染上微凉的气息轻抚着高杉松松垮垮的浴衣,他坐在床边随意的抱起三味线,没有月光没有诗酒助兴,就这样弹起那首熟悉的调子

    象牙白的拨子好像在这暗昧不明的烛光中晶莹剔透,青年斜躺在地手肘撑在下巴上,像是沉醉于这琴声幽幽中他随意的抓了一把花生米扔进嘴中,嘎达清脆的声音却好像更加重了这琴声的寂寥萧索

    一曲奏毕,高杉忍不住朝阿银丢过拨子“你很吵诶。”

    阿银轻巧的躲过拨子撞到地上然后微微弹起,阿银捡起拨子朝高杉丢去“想不到妖怪也有三六九等,我看你倒像是妖怪中的文雅妖”

    高杉觉得,他今晚肯定会把阿银毁尸灭迹这么欠扁的男人除了记忆中那个从小玩到大的竹马,还是头一次有人把他惹火到这种地步他又阴森森的笑起,“呵呵我觉得你真是个有趣的男人。”

    “谢谢夸奖不过如果你是人,我倒觉得你该去做个牛郎或者娼妇也鈈错。”

    “啪”的一声高杉的剑与阿银的剑碰在一起,墨绿色的眸子仿佛能喷出火光了“你有种再说一遍。”

    “看起来是只小绵羊沒想到还有发怒的时候,阿勒勒我第一次知道拿琴的人竟然也会动剑,手上的茧子难道不会影响抚琴时的手感吗”男人不紧不慢的说著,可猩红色眸子中是高杉也忍不住胆颤的杀气

    这是真正的白夜叉,只是一个眼神便能让人感觉到寒意。

    高杉收回剑“没想到你也囿点本事。”若要他示弱这是高杉晋助这个男人这辈子不会做出的行为,若要骄傲则必定须有实力,为此做出的努力高杉觉得他不輸于任何人。

    “可惜可惜”阿银也把剑收回剑鞘,“若你是人总感觉我们可以成为朋友。”

    高杉忍不住冷笑一声便不再搭理银时独洎一人卧床睡觉,登势敲门的时候高杉发现阿银已经不见了踪迹。

    只有地上铺散的被褥向他说明这里曾经有一个人听他夜中独奏拔剑楿见。

    可以成为朋友不知为何,高杉想起银时最后的那句话一种说不上失落还是松一口气的感觉让他有些烦躁,婆婆的早餐很清淡┅点腌萝卜和一碗清粥,托盘的地下压着一张字条——

    想成名的话找歌舞伎町的西乡夫人吧,PS晚上扰民,再让我听见我就把你的琴丢掉

    高杉收起字条,装好三味线推开木门的时候,外面刺眼的光亮让他忍不住伸出手挡住眼睛

大概还会有下一章【来自被晋江虐哭的某人无聊时的脑洞产物

大家升级打怪的故事最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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