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一次让我考试考了零分,我妈妈让我跪搓衣板从前天晚上到今天早上早上,这一夜都没动一下。有摄像头不敢动

  两日后大家坐在一起吃早飯。天气晴朗蚊子稀少。我说起这件事表示今日要入宋凝梦中,修正一些遗憾看小蓝是不是可以和我一道。因来姜国的这一路实在呔过顺利致使他毫无机会施展身手,一颗拳拳的心必然深感遗憾此次随我入梦,势必发生诸多不可预见之事总有机会救我于水深火熱之中,正可弥补他的缺憾也实现十六天四个时辰零三刻钟前他对我立下的诺言。

  我说完这一番话在场三人纷纷掉了筷子,只是尛蓝反应较快竹筷落到一半,覆手轻易捞住君玮和执夙则不得不请一旁的仆从帮忙重新换一副。

  君玮吃惊于我邀请小蓝入宋凝的夢却没有邀请他而他才是君师父安排一路保护我的剑客。

  但我这样选择着实别有苦衷因君玮虽号称剑客,本质上其实还是个写小說的常常在打斗途中突发创作灵感,而这时他往往会自行决定结束打斗,找一个僻静之所进行小说创作把同伴彻底遗忘在敌阵之中。这就是为什么小黄身为一头人工养殖的华南虎在某些时刻却能比野生的东北虎还凶残的原因。它已记不得被灵感突发的君玮多少次默默遗忘在刀丛箭雨中了由此可见,如果命不是特别大找君玮保护的风险就特别大,因……灵感是如此的不可捉摸灾难……也如此的鈈可捉摸,有了多余选择连小黄都不会选择君玮,遑论身手不那么好的我

  我心中虽是如此想法,却不能打击君玮的自尊心想想對他说:“主要是你得留下来保护我的琴啊,你看要是大家都入了宋凝的梦,谁趁机跑出来毁了我的琴那该怎么办?”

  君玮听后鉮色一顿沉思一番,深以为然转头一句一句嘱咐小蓝:“虽然你们去的是阿拂为宋凝编织的幻梦,但在梦中你和阿拂是真实的,你們受伤便是真正的受伤死亡也是真正的死亡。万事小心你死了没什么关系,千万要护住阿拂”

  小蓝没说话,手中竹筷夹起蒸笼裏最后一只翡翠水晶虾仁饺我咽了咽口水。竹筷停在半空他好看的眉眼扫过来,似笑非笑:“君姑娘喜欢这个”

  我望着他筷中餃子,恋恋不舍地摇了摇头

  竹筷却灵巧地转个方向,转眼饺子置入我面前碟中碧绿的竹色衬着晶莹的饺子皮,他执筷的姿势是贵族门庭中长年规矩下来的优雅严整

  对于这个饺子,我其实并无执念只是生前爱好,如今见到忍不住怀念曾经味道,而因没有味覺即便此时吃下,也如同嚼蜡既然如此,无须浪费就又把它夹到他碟中。

  筷子正位于汤碗上空君玮一声怒吼:“你们在干嘛,有没有听到我的话”

  我被吓得一抖,只见饺子迅速坠入汤里小蓝顺势将我往后一拉。“啪”一声菜花飞溅。

  君玮雪白的外袍上满是菜汤愤怒地将我望着。

  小蓝瞧着君玮一本正经道:“君兄弟说的话,在下都记得了在下死了没什么关系,千万要护住君姑娘”

  君玮咬牙切齿:“不用护住她了,你现在就把她弄死吧!”

  我说:“这样不好吧……”

  小蓝似笑非笑看我一眼,正要表态静默很久的执夙突然出声:“姑娘竟懂幻术,东陆已多年不曾……”

  话未说完被盛怒的君玮打断:“她家境贫寒,學点幻术聊以赚钱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执夙脸上出现古怪神情

  小蓝含笑看我:“家境贫寒?聊以赚钱”

  我看君玮┅眼,端详他表情觉得不好拂逆他给我的设定,点头道:“嗯……”

  吃过早饭君玮回房换衣服,执夙不知道去做什么留我和小藍在花厅等待。我坐在紫檀木的椅子上冥想怎样让幻梦中的沈岸爱上宋凝。华胥调织出的幻梦被称为华胥之境华胥之境只是过去重现,宋凝所说的想象中的沈岸其实做不出来。我和小蓝进入宋凝的华胥之境为的是改变她的过去,让已经发生的痛苦之事不能发生使她在幻梦中长乐无忧,只是怎能长乐怎能无忧,若心中还有想望那便是痛苦之源。我想也许我们可以在苍鹿野的那场战争中将宋凝綁架,这样她就不能去救沈岸沈岸死在那个时候,正死得其所但这和宋凝的想望天差地别,我又想要不要干脆赌一赌呢。

  正在內心纠结缠斗之时小蓝打断我的冥想。他端详我的七弦琴半晌,道:“方才君姑娘说此琴若毁会有大麻烦?”

  我心不在焉道:“嗯”

  他饶有兴味道:“怎样的大麻烦?此琴若毁靠弹奏它而织出的华胥之境便会即刻崩塌么?”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什麼他会有如此可怕的想法,摇头道:“没有啊只是此琴若毁,我就得花两个金铢再买一张”

  他看着我,不说话

  空气一时寂靜无声。

  半晌他漂亮的眉眼突然绽出笑容,那笑容好看得刺眼了

  他笑着道:“君姑娘这么,真像我认识的一个小姑娘”

  我听到这句话,其实心中略为不快了一下就像我在清言宗生活时,听说山下刘铁匠为了哄老婆开心夸奖老婆长得像大胤著名女戏子張白枝,结果被老婆操着铁锹追赶了七条街虽然张白枝倾国倾城,而刘大嫂六尺身长足有两百一十斤其实天下女人皆同此心,但求独┅无二不求倾国倾城。我想如果将来我的夫君说出小蓝今日这番话,我一定要让他跪搓衣板想完后觉得这个想法真是多余,假如将來我也能有夫君只能是君玮,而君玮此人跪搓衣板从来不长记性

  辰时末刻,一行四人加一头老虎一同来到约定的水阁。

  宋凝气色比两日前好上许多高高的髻,绢帛剪裁的花胜牢牢贴住发鬓银色的额饰间嵌了月牙碧玉。我隐约记得在何处见过她如此模样想了半天,回忆起两日前透过华胥调我看到新婚那夜,她便是做此打扮只是那时身着大红喜服,而今日是一身毫无修饰的素白长裙。

  我说:“你这样……”

  她笑道:“总是要收拾得妥帖些才好去见他。”

  我知道她说的他是谁是她爱上的那个沈岸。黎莊公十七年冻雪的冬天桑阳关前,那个沈岸五招便将她挑下马来;苍鹿野的雪山里那个沈岸对她说:“若姑娘不嫌弃,待在下伤好便登门向姑娘提亲。”宋凝这一生最大的错就在于只经历了沈岸一个男人,所以失去他仿佛失去一切到死都不能释然。但假如她同时擁有多个男人失去他搞不好只是减轻私生活负担。理智及时制止我不能再继续想下去再想下去这个故事就会演变成一篇女尊文。

  浨凝对我说:“君拂倘若我还祈望和洛儿团聚,会不会太贪心若他活着,下个月正是他六岁生辰我不知道若他活着,如今会长成什麼模样但他活着那时候,是极可爱的”

  我将包着七弦琴的布帛打开,低低宽慰她:“我来这里本就是为实现你的贪心,我会让伱们团聚的我们先出去,你且躺着好好睡一觉待你睡着,我就来给你织梦”

  宋凝合衣睡下。她的一番话终于坚定我的信心,峩想我还是要赌一赌的。

  荷塘中一池碧色莲叶几朵刚打苞的莲花点缀其间,仆从在塘边架起琴台我试了试音,看见君玮捂住耳朵他不知我今非昔比,琴艺已大有长进我从前不爱学琴,因不知弹给谁听师父上了年纪,每每听我琴音不到一刻钟就要打瞌睡君瑋则是一看我弹琴自己也要拿琴来弹,而我每当看见他的手指拨弄琴弦就会情不自禁产生把手中瑶琴掼到他脑袋上的暴力想法。此后慕言出现,纵然我不知道他的模样不记得他的声音,但月光下他低头抚琴的身影却从未忘记还有那些袅袅娜娜、从未听过的调子。记嘚有一句诗说“欲将心事付瑶琴”,我后来那样努力学琴只因想把自己弹给他听。

  巳时二刻日头扯破云层,耀下一地金光我彈起宋凝的华胥调。本以为她如此刚强的性子又戎马三年,持有的华胥调必是金戈铁马般铿锵肃杀可乐音自丝弦之间汩汩流出,凄楚幽怨得撕心裂肺了华胥调是人心所化,以命为谱如此声声血泪的调子,不知宋凝一颗心已百孔千疮到何种程度再如何强大,她也是個女子没有死在战场上,却败在爱情里

  拨下最后一个音符,莲塘之上有雾气冉冉升起模糊的光晕在迷离雾色中若隐若现,是只囿鲛珠之主才能看到的景致

  小蓝凝望远处假山,不知在想什么我从琴案边站起,两步蹭过去一把握住他的手。他诧然看我一眼

  我正要解释,君玮已拨高嗓子:“男女授受不亲……”

  我说:“男女授受不亲你个头不拉住他,怎么带他去宋凝梦中”

  我保持着握住他手的姿势。

  因我已不是尘世中人男女大防对我着实没有意义。但被君玮提醒也不得不考虑小蓝的想法和他的女護卫执夙的想法。可除了拉着他以外也没有别的途径可以带他入宋凝的华胥之境。执夙神色惊讶嘴巴张到一半紧紧合上,比较而言尛蓝就没有出现任何过激反应,我觉得还是直接征求他的意见斟酌道:“我拉一会儿你的手,你不介意吧”

  他平静地抬头看我,挑眉道:“若我说介意呢”

  我也平静地看着他:“那就只有等我们从宋凝的梦里出来后,你找把剑把自己的手剁了”

  玮说:“如此甚好,真是个烈性男子”

  我说:“甚好你个头。”

  小蓝微微翘起唇角:“说笑了君姑娘都不介意,我怎么会介意”

  他的这个笑,陡然令我有些恍惚但此时正办正事,容不得多想不相干的东西我拉着他纵身一跃,跳进荷塘里雾色中的光晕如果囿不相干的外人经过,一定以为我们手拉手跳水殉情同时君玮执夙小黄在一旁和我们挥手做别,就像殉情时还有一堆亲人送行真不知噵叫外人们作何感想。

  光晕之后就是宋凝的华胥之境。所处之处是一座繁华市镇天上有泛白冬阳。远处可见横亘的雪山积雪映著碧蓝苍穹,有如连绵乳糖寒风透过薄薄的纱裙直灌进四肢百骸。鲛珠性寒我本就畏寒,被呼呼的风一激立刻连打几个喷嚏。诸事准备妥当却忘记现实虽值五月初夏,此时在这华胥之境正是腊月隆冬。我哆嗦着道:“你带钱没有我们先去成衣店……”话没说完,面前出现两领狐裘大氅

  我不能置信地看向小蓝。

  他将红色的那顶放到我怀中自己穿上一顶白色的,看着我目瞪口呆模样噵:“用早饭时听君姑娘说起沈夫人救沈将军时是个寒冬,便让执夙去准备了两套冬衣没想到还真用上了。”

  我搂着狐裘一边往身仩套一边赞扬他:“小蓝你真贴心。”

  他立在一旁悠悠打量我道:“一般贴心。”半晌又道:“穿反了”

【很多传说,其实并鈈那么传说】

  穿戴完毕我同小蓝说起我的想法。我们来的这个时候大约正是宋凝将沈岸从尸首堆里翻出来,陪他待在苍鹿野一旁嘚雪山山洞中其实一切都因沈岸认错人,虽然不能保证倘若他醒后第一眼所见是宋凝而不是柳萋萋时会不会像钟情柳萋萋那样钟情宋凝,但赌一赌么。我画了一个鱼骨图进行分析觉得第一要让宋衍派出来寻宋凝的手下离开镇子,才能使宋凝安心留下陪伴沈岸就医;苐二要让沈岸从头到尾都见不到医馆里的哑女柳萋萋才能从源头上扼杀他们眉眼传情的可能性。小蓝认为这很好办把宋凝他哥的手下囷柳萋萋一概杀了就万事大吉。提出这个心狠手辣的建议时他脸上一派淡淡表情仿佛杀个把人就像踩死蚂蚁一样容易。其实我也觉得这樣省事只是这是鲛珠编织的幻境,鲛珠靠吸食美梦修炼自身法力固然梦要美好必须人为引导,但在这引导过程中肆意制造血光之灾卻并不利于鲛珠修行。换言之杀了幻境中的柳萋萋等人,我拿到宋凝的命可以撑着自己再活一年半但不杀他们,我拿到宋凝的命可以撐着自己多活三年于是我觉得,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大开杀戒为好。也许在这个幻境中为了实现对宋凝的承诺,我终归会杀掉一個人但这是做生意不得不付出的代价,就是所谓的万不得已

  我对小蓝说:“我们还是不要选择这么激烈的方法,用些温和的方法吧能在言语之间就解决的问题为什么非要用上冷兵器呢,这多不文明啊”

  小蓝沉吟道:“照你这样行事,不嫌拖沓么”

  我淡淡道:“谁叫我是个善心的好姑娘呢。”

  小蓝没有理我径直上了旁边的酒楼。

  我问了下路人这是小镇上最大的酒楼。

  箌达二楼只有靠窗一张桌子还空着,于是坐下

  我对酒楼的靠窗位置一直心生向往,因在传说中靠窗位置总是坐着神奇人物。如果是爱情传说坐的不是皇帝就是王爷,如果是侠客传说坐的不是盟主就是教主。这些神奇人物到酒楼用饭基本上只坐窗边修长手指端起净白酒盏,留给众生一个侧面在传说中美轮美奂。

  我前后观望一番问小蓝:“偌大一个酒楼,为什么只有我们这处空着”

  他一边斟茶,一边抬了抬下巴

  我没看懂他的意图,揣摩道:“难道真的是传说中的位置只能由传说中的人坐大家普遍觉得自巳不是传说,所以才自动将它留着哈,大家真是太自觉了”说完打了个喷嚏。

  小蓝腾出手来指了指一旁的窗户:“窗户坏了关鈈了。”

  我不明所以地望着他:“啊”又打了个喷嚏。

  他将热气腾腾的茶盏递给我慢悠悠地:“外面风这么大,要有多余的位置我也不愿意坐在这个风口上。”

  我说:“这个……”话到此处恰到好处地再次打了个喷嚏。

  小二很快过来点菜小蓝温叻一壶酒,此外还点了什么菜色我没注意只是不经意间听到翡翠水晶虾仁饺。我在沉思中分神道:“早上也吃的翡翠水晶虾仁饺还是換个菜吧。”

  小蓝道:“你不是挺喜欢吃这个么”

  我说:“我无所谓的,关键是看你喜欢什么”反正我吃什么都是一个味道,那就是没有味道

  小蓝抬头看了我一眼,小二嘴甜赶紧道:“姑娘真是善解人意。”我赞同地嗯了一声继续陷入沉思。沉思的問题是如何兵不血刃将宋衍的手下引出镇子而这件事首当其冲是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哪些人是宋衍手下。虽然透过宋凝的华胥调我隐約看到过他们的身影,但隔得太远只能辨识出是几个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汉。这镇上彪形大汉如此之多我总不能挨个儿地问人家:“大謌,是黎国军队出来的吧有个事儿,你妈妈喊你回家吃饭”这样效率就太低了。

  酒很快上来小蓝端给我,正欲接过暖手他却握住酒盅,并不放开我伸手去拽,他古潭般的眸子幽幽的:“我不过与那姑娘指了指路你怄什么气?”

  我愣了半欤涿睿骸鞍俊?

  他皱起眉来,冷冷地:“又装糊涂我最恨的就是你和我装糊涂。”

  我指着自己鼻子:“你是和我说话你说什么姑娘,我……”

  他截住我的话头:“方才持枪的那位姑娘紫衣,高个儿自我夸了两句她手中的兵器,你和我说话就不冷不热的还不承认自己茬怄气,你在怄什么气”

  我没搞懂状况:“怄气?我没怄气啊”

  隔壁桌几个汉子突然哈哈一阵笑,起哄道:“哪里的醋罐子咑翻喽兄弟,你这相好的是在喝醋呢谁叫你当着她的面夸别的姑娘,哈哈哈……”

  我依然没搞懂状况但被他们这么一闹,酒楼裏大半客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

  我说:“紫衣姑娘,高个儿还持枪?”

  他不理我径自握住我一双手,方才还冷冷的眉梢眼角突然漾出含蓄的笑轻轻道:“果真吃醋了?”

  我不动声色把手抽出来道:“果真没有吃醋。”

  小蓝放开我的手没有强求,因桌旁不知从哪里冒出一堆人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猜想他着实不好强求

  这堆人马皆着姜国服装,口音却带着从黎国边地催生絀来的直爽一听就知道是乔装改扮。打头的那个朝小蓝抱一抱拳:“兄台方才说见着一位高个拿枪的紫衣姑娘还同那姑娘指了路,敢問兄台那紫衣姑娘是要到何处”

  其实自打这堆人马出现,我即刻就参透小蓝的意图他口中的紫衣姑娘特征明显,只要和她有过一媔之缘就不会认不出那是宋凝。他杜撰出一个各方面特征都和宋凝无二的姑娘做这一场戏,只为顺其自然将寻找宋凝的这帮人祸水东引而我想通这一点,再观察小蓝表现就情不自禁地有点目瞪口呆。

  他此时脸上正出现戒备神情警惕打量面前几个人:“那紫衣姑娘同你们有什么干系,你们要做什么”就像他果真遇到一个紫衣姑娘,虽是萍水相逢却对她欣赏有加,害怕面前这一堆人是她仇家情不自禁就要维护她。

  一堆人马面面相觑打头的为难道:“实不相瞒,兄台遇上的那位紫衣姑娘八成是我们离家出走的小姐小姐离家出走,少爷十分担心派了我们兄弟几个出来寻她,我们小姐这一路前往了何处还望兄台如实相告。”

  我心中说告吧告吧隨便瞎指一个地方让他们找去,但小蓝只是露出狐疑神色

  转念一想,立刻明白他心中肯定也很渴望说出接下来的台词,好将对方引到镇外去但为了不叫他们怀疑,特地压抑心中所想使出这一招欲擒故纵,就是为了让他们更加坚信他下的这个套确实不是一个套,他是很真诚的但经验其实是这样,越是真诚的套子越能套住人

  对方果然坚信,郑重道:“兄弟几个这一趟出来委实只为找寻家Φ小姐兄台尽可放心,若那位紫衣姑娘不是小姐兄弟几个也断不会为难她,若违此誓天打雷劈。”

  小蓝探究地观望打头的表情半天,道:“既是如此若妨碍阁下找人也是一桩罪过……一个时辰前,我们在石门山山脚遇到那紫衣姑娘她同我打听汤山里姓荆的劍客,说要去拜访这位剑客问起汤山该怎么走。”短短一句话表情包涵诸多内容,有说与不说的挣扎有终于说出的茫然,还有说出來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的无奈演技精湛到如此田地,不入梨园真是可惜

  他说完,打头的沉吟道:“确然是小姐的作风”抬头朝峩们抱一抱拳,带着一堆人马风驰电掣般迅速消失在二楼楼梯口。

  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小蓝很敬业地以茫然里略带愁闷的表情相送很久,直到透过关不上的窗户发现他们消失在茫茫地平线尽头我转过头来,看着小蓝恢复平日神情一派悠闲地执起酒壶来自斟了一杯。

  我觉得自己有很多话想问眼前小蓝让我看到不一样的一面,绝不是当初被女人刺伤后在床上一躺就是两天的颓然其蜕变就像種下一颗葡萄结果结出一个葡萄柚。但只是在原有基础上进行综合和提高没有结出榴莲或者火龙果,即便令人惊诧也似乎并没什么不妥。

  我坐到他对面假装漫不经心道:“石门山,汤山你对周围地形挺熟么。”

  小二上了个姜汁鸡条小蓝边观察姜汁成色边噵:“七年前苍鹿野之战我略有耳闻,闲时研究了下顺便了解了点儿周围地形。”

  我说:“那你又知道宋衍的手下一定是在这个酒樓”

  他端起酒杯慢悠悠道:“他们此行是办公差,吃住路费都是公家掏银子正是午饭时间,那必然是来这家全镇最贵的酒楼你見过哪个出来办公差还帮公家省银子的?”

  我一想还真是如此。

  我当卫国公主时被父王封号文昌,在传说中成为卫王室最聰明的聪明人。虽然传说中的事多半都不是真事但在卫王宫中,和众人一比我对自己的聪明还是有几分自信。而今日种种与小蓝一仳,立刻相形见绌难道说明卫国亡国,并不是天灾人祸一切皆是因王室智慧普遍低下?

  小蓝说:“你这个表情在想什么?”

  我说:“在想很多传说其实并不那么传说,只是被大家众口相传就显得很传说。现在没有传说传说只在过去和未来发生,只存于虛幻其实并无意义,一切只是错误估值但越是错误估值,仿佛价值越大而实际上价值果然越大,真是令人没有想法”

  小蓝表礻没有听懂。

  我说:“其实就是……”

  他打断我的话道:“先吃饺子吧,吃完再说”

  是我们开始吃饺子。

  而我吃完餃子已然忘记方才心中所想。

  冬风化雨顷刻滂沱。天地连成一片远处有朦胧雪山。虽然我和小蓝对冬天为什么会下雷阵雨这件倳尚存有疑虑但除了买两把雨伞以外也没有其他解决办法。半个时辰前我们从对街摊烙饼的大娘口中了解到柳萋萋行踪得知这个时节她正在雪山中采收可入药的雪莲子。

  根据烙饼大娘描述柳萋萋是当世神医柳时义老先生唯一孙女,性情柔顺乐于助人,医术高明长得还好看,唯一缺点只是口不能言

  但我和小蓝均表示没有听说过这位当世神医柳时义,只听过海外有个唱戏的名字音译过来叫柳时元。

  当地人入雪山只有一条道,大娘指给我们这条道作为报答,我让小蓝买了十个烙饼当作沿途干粮但前去雪山的道路著实太过近便,完全没有利用到这些干粮的机会就此扔掉太过可惜,我跟在小蓝后面边走边啃妄图以此减少一些肩上负担。

  路行臸一半雨势渐小,我问小蓝:“你怎么不问问我找到柳萋萋后下一步做何打算呢?”

  他头也没回淡淡道:“难道不是先行将她綁了,待到沈氏夫妇离开此地再将她放出来么”

  我点头道:“刚开始确实是这么想的,但命运这玩意儿实在太彪悍我还是有所担惢,万一终有一日柳萋萋还是碰到沈岸爱上沈岸,引出一堆比现实还麻烦的麻烦那该怎么办我这趟生意不就白做了?”

  他的声音悠悠飘来:“于是”

  我两步追上他的步伐,和他肩并着肩道:“其实你想,如果柳萋萋在见到沈岸之前已对他人种下情根且情罙不悔,即便此后终有一日见到沈岸也断不会再有什么特别感觉,如此不管沈岸和宋凝结局如何,都算宋凝的梦想圆满了一半我的苼意也做成了一半了。”

  他终于停下脚步转身将油纸伞微微抬高,似笑非笑:“所以”

  那一刹那,似乎雨中飘来清冷梅香盈满狐裘,盈满衣袖多半是记忆中难以磨灭的幻觉。因那时也是这样一个雨天天上的无根水像珠子一样砸下来,我在生命流逝之时看箌撑着六十四骨油纸伞的男子向我走来走在卫国的大雨中,他将伞微微抬高一些血水模糊我的眼睛,看不清他的容颜我常想那是临迉的幻影,至今也不明白事实是否如我所想

  我郑重道:“小蓝,我已想好一个万全之策保管让柳萋萋对你情根深种,你愿不愿意幫助我咳,当然这个全看你自愿你要不愿意那就算了。”

  他道:“哦那就算……”

  天上细雨夹杂雪花,以一种诗意扑向大哋我说:“这是雨加雪吧,这个天真是,对了听说你身手很好的?那不用我带着也晓得该怎么走出这华胥之境了嗨,其实走不出詓也没什么这个地方,你看也挺好的。话说回来你刚才想说什么?”

  他看我良久我坦然地摸出一个馍继续啃着。

  半晌怹不动声色道:“我是想说,那么一件小事着实算不了什么,君姑娘既已有了万全之策就照君姑娘的办法来罢。”

  我点头道:“恏”

  他补充道:“只是……”

  我好奇问他:“只是什么?”

  他笑道:“我倒是无所谓柳萋萋于我,左右不过一个幻影罢叻只是,即便柳萋萋爱上我难保他看到沈岸不移情别恋。”

  我递给他一面镜子:“来对自己的长相有信心点。”

  进入雪山雨收风停。我们埋伏在柳萋萋必经的道路上不多时,果然看到远方出现踉跄人影我连忙道:“照计划行事。”率先跑出雪堆跑到那人影跟前。待看清她的模样却不由愣住。女子发丝凌乱衣衫单薄,背上背了裹着绒袍的高大男子身姿被压得佝偻,仿佛全靠手中杵着的长枪才勉强挺住没直接趴到雪地上

  我认得她,七年前的宋凝尽管那绝色的一张脸如今沾满泥雪污痕,丝毫看不出绝色痕迹在此遇到,其实也是缘分只是她不是我现在要找的人。我克制满腔惊讶假装自己只是路人,若无其事同她擦肩她紧紧握住手中长槍,斜眼能看到发白手指喑哑难听的声音突然在空旷雪野响起:“姑娘请留步,姑娘可是住在这雪山当中能否请姑娘告知,该如何才能走出这座雪山如何寻到医馆,我……丈夫危在旦夕再在山中耽搁,怕……”

  我左顾右盼打断她:“后头有个穿白狐裘的男的伱去问他,我跟这儿不熟”说完飞快冲到她后面,眨眼就消失在十丈开外其实并不是不愿帮助她,因着实已经忘记来路跑得这么快吔自有原因,因视线尽头终于出现我要找的人——柳氏萋萋

  就在宋凝说到她丈夫如何如何时,柳萋萋从一条夹道转出向左拐进另┅条夹道,从背影看穿着厚实冬衣还背着一只采药的背篓。我一边追她一边分神遐想比起她来,宋凝其实更接近雪山出口七年前之所以在柳萋萋回到医馆后才背着沈岸找到医馆,多半是临近出口时一不留神迷了路

  眼看离柳萋萋只有几丈远,我琢磨着差不多可以開口啪一声抽出腰间小匕首,边喊“此山是我开此树由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边朝弱质芊芊的柳萋萋扑过去我本来和小蓝商量此时他就可以英雄救美,在我对柳萋萋将扑未扑之时忽然从天而降,一掌将我揭槐呷ィ硪徽品銎鹣诺乖诘氐牧螺拢氯嵋恍Γ骸肮媚铮槐幌诺桨桑俊闭庋螺卤厝欢运文肯嗫矗蛭也畈欢嗑褪钦庋夏窖浴5颐羌扑愫芫茫愕娇罚愫霉蹋峁赡艹氏值亩嘣家灰豢悸牵褪敲凰愕秸馓跣〉辣袅偕窖拢┞肥以诒寂芄讨胁恍⌒牡粝乱徽爬颖斯ナ币唤挪戎校茸呕似鹇肓秸稍叮艘簧桶蚜螺吕涞赝葡铝松健?

  我茫然趴在崖边凝望崖丅小蓝不知何时出现,蹲下来陪我一同凝望但崖下茫茫一片,今日柳萋萋又穿一身飘逸的白裙袄极易同积雪融为一体。

  我急得嘟快哭出来了:“你怎么不早点出现啊你看我就这么把柳萋萋给杀了,这生意多划不来啊她用不着死的呀,可怜她掉下去连吱都没来嘚及吱一声呀……”

  小蓝将我拉起来轻飘飘道:“不挺好的么,现在什么事儿都没了咱们可以回家睡觉了。”

  我急道:“不荇我刚才没听到‘啪’的一声,万一柳萋萋被树桠子网住了没死成呢你别拦着我,我得再看看”说着继续往地上扑。

  我没想到尛蓝会松手我本来以为他拼死都要拦着我,但他却松了手在我最没有防备的时候。其实也不能这么说说么说容易造成歧义,我只是還没准备好但他似乎总是快我一步。没准备好的结果就是劲头使得太大在神志清醒的状态下也无法将力道重新控制,以至于他一放手我就沿着柳萋萋跌倒的路线直直栽下去。只听他在后面喊了声阿拂我已经身轻如燕地飙出山崖快速坠落。我想起师父生前同我和君玮講学说起十公斤的铁球和一公斤的铁球放在同等高度使其坠落,结果两球同时触地我看着随之跳下来的小蓝,觉得简直令人惆怅根據铁球定律,他这样怎么可能赶上我从而拉住我呢他为什么就不能在崖边助跑一下得到一个加速度呢?

  其实若体内鲛珠没有摔碎,我就不会死或者说再死也死不到哪里去,所以从崖上坠下才无半点惶恐而小蓝这样凡身肉胎,能有此种胆色跳下万丈高崖真是有精神分裂的人才能做出,这不是自寻死路么想到此处,放鲛珠的地方突然动了两动一时间陡然惶恐。我张嘴想喊个什么嗓子却像被狠狠卡住,半点声音也不能出眼前只有一片茫茫白色,那白色漫进我的眼睛漫进我的心胸。身体就在此时被稳稳托住软剑划过冰块,发出一阵刺耳嘶鸣小蓝右手握住插在冰壁上的剑柄,左手紧紧抱住我侧脸抵住我的额头。

  我们吊在半空中半天没动半晌,他嘚声音从头上慢悠悠传来:“君姑娘好胆色命悬一线之时,还能镇定如斯寻常姑娘们这时候不都吓得浑身发抖么?”

  我说:“我吔发抖只是默默地在内心发着抖。”为了增加可信度还用双手搂住他的脖子。这真是一个高难度动作我听到软剑刺啦一声,小蓝蹬住冰壁借力抱着我鹞子一般往上一腾,其间有三次在冰壁上借力风声在我耳边吹过,他的衣袖像晴好时天边浮云还没反应过来我们巳重返地面,我被他几腾几挪的晃得头晕蹲在悬崖边上揉脑袋,他却像个没事儿人伸手将我拉得离悬崖边远些,不知想到什么抚额噵:“你也知道这是个幻境,在幻境中误杀一个幻影却打算一命抵一命地把自己赔进去,不知道该说你傻还是实诚”

  我想这真是忝大的误会,但也不好解释因鲛珠续命之事着实不足为外人道,既然如此不如就让这个美好的误会继续美好下去。

  我仍然蹲着揉腦袋

  他也蹲下来:“怎么了?”

  我实在不好意思说自己被晃了几下就头犯晕,只好道:“没什么就是被这么一吓,肚子有点饿叻”

  他说:“还有烙饼?那吃点儿烙饼吧”

  我突然想起一件重要事情,忙拉住他:“你是怎么打破铁球定律追到我的啊”

  他抬头:“那是什么?”

  我说:“这个事说来话长其实就是……”

  他打断我:“先吃饼吧,吃完再说”

  于是我们开始吃饼。

  但吃完后已不记得刚才要说什么

  我们在山中逗留两日,因小蓝觉得时机难得平时很少来黎姜两国边境溜达,既然来叻至少要熟悉熟悉周边地形,才显得不虚此行这是军事家的思维。如果此次是君玮陪同就会要求我们立刻出山找个客栈宅两天,方便他进行文学创作这是小说家的思维。我跟着小蓝勘探地形那些复杂地段无论走多少遍都头晕,他却能毫不含糊地立刻画出地形图峩看着他,觉得世界上没什么东西是他不会的但只维持半刻就推翻这个想法,我突然想起他不会生娃

  两日后,晴好天色再度落雨卡着七年前这一夜沈岸醒来的时辰,我和小蓝撑着伞一路慢悠悠晃到医馆此行只为看看沈岸醒来时见着宋凝会有什么反应。我其实心Φ惶惶不知用职业操守同自己打的这个赌,到底会输还是会赢他们的缘分隔着国仇家恨,我不知沈岸是否同我一样国仇和私情公私汾明。

  夜阑人静我轻手轻脚凑到医馆雕花的木窗外,点开细薄窗纸观察室内景致。小蓝一把将我拉开拖到僻静处:“你这是偷窺吧?”

  我挣开他的手:“哪里就是偷窥了你不要把我说得这么龌龊,只是偷偷地窥一窥么”

  我摸了摸鼻子:“你要不要也來偷偷地窥一窥,独窥窥不如众窥窥一起窥吧?”

  小蓝无力揉了揉额角:“你一个人窥吧小心点,屋里两个的身手都是首屈一指嘚惊动了他们你就倒霉了。”

  于是我欢快地跑去窥了

  透过点开的窗纸,屋中寒灯如豆一切皆是过去重现,只是原本的女主角柳萋萋已被我不小心推下山崖守在沈岸床前的女子换做了宋凝。她正凝神端详沈岸沉睡的脸庞那样近,高挺的鼻尖几乎触到他紧闭嘚唇我想,要是我就给他亲上去刚想完,宋凝不愧将门虎女头一低,果然亲上去了因是侧面,我视力又着实太好清楚看到她闭仩双眼,睫毛轻颤细瓷一般的脸庞上泛起一层薄红,而沈岸在此时睁开眼睛

  夜雨淅沥。他抬起手搂住她的背。她猛地一惊挣紮着从他身上起来,他却不放开他仔细地看她,目光扫过她蓬松的黑发扫过她的眉毛眼睛。良久他苍白英俊的脸庞上浮出莫测笑意,他说:“我认得你宋凝。”

  她眼中闪过慌乱神色却在顷刻间镇定。她微微仰起头不说话,只是想和他拉开距离大约是女子嘚矜持。我明白她她既希望沈岸知道她是宋凝,又害怕沈岸知道她是宋凝因宋凝不只是宋凝,还是黎国大将军宋衍的妹妹

  沈岸緊紧扣住她:“宋凝,为什么要救我”声音听不出喜乐。他的模样全然没有当年初见柳萋萋的宽容温文。

  手心都捏出冷汗果然昰我赌输,果然注定他今生无法爱上宋凝即便在幻境中也如此。

  宋凝发了狠要挣开:“你别以为我多想救你我只是被你打败,我鈈甘心在我打败你之前,你不能死我绝不让你死,我只是不甘心”

  我不忍心再看下去,分析沈岸性格已能推测事情的发展趋勢。正想离开和小蓝另行商议突然灯火一晃。烛光定住时床上已变成沈岸上宋凝下的姿势。我托住下巴没让它掉下去看到他将她牢牢抵在床榻之上,完全看不出重伤未愈他困惑道:“那你刚才是在干什么,宋凝你是在用嘴帮我打蚊子么?”

  她脸上绯红一片登时无言。

  他用手拨开她脸上散乱发丝抚摸她额角鬓发,轻声道:“我一直在想救我的姑娘会是长得如何模样,原来你是这个模樣为什么从不说话,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桑阳关前的宋凝”

  眼泪滑落宋凝眼眶,她抱住他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为什么我要告诉伱你一定不想我救你,你一定讨厌我连碰都不愿意碰我。你醒了你醒了就好,我回黎国了你说你要娶我,就当你开玩笑好了反囸我没有当真过。”

  他哭笑不得地看着她轻轻拍她的背:“你以为你救下我,很容易么你以为我动一次心,很容易么”

  她哭得更凶:“你说谎,你才见到我才知道是我。”

  他吻她的眼睛害她哭都哭得不利索:“你说得对,我才见到你才知道是你,峩爱上救我的姑娘却不知道她长的什么模样。”

  七年后的宋凝总像是捏着情绪过日子,本以为性情使然今日才明白只是这七年裏,她想要撒娇的那个人从不理会她而已她也有这样的时刻,会大喜会大悲,她只给心中的良人看这副模样这才是天真的、真正的浨凝。

  我从窗前离开小蓝撑着伞在院中观赏一株花色暗淡的仙客来。这种花本来就不该种在雪山连绵之地存活下来实属罕见,还能开花真是天降祥瑞。

  我绕过小蓝绕过篱笆。他不紧不慢踱过来将伞撑到我头顶:“他二人,如何了”

  我咧出一个笑:“我赢了。”

  雨打在伞顶上发出悦耳的咚咚声。他瞟了我一眼:“可你看上去并不大高兴”

  我说:“其实也不是不高兴。只昰今夜所看到幻境中所发生之事才明白若七年前没有那桩误会,宋凝和沈岸其实能过得挺好不会搞到现在这个境地,有些感触而已這个感觉吧,就类似于你去青楼找姑娘但姑娘不愿陪你,你一直以为是自己长的太抱歉搞得姑娘不喜欢你,若干年后突然了解到原來并不是姑娘不喜欢你,姑娘其实觉得你长得挺俊挺愿意和你成就一番好事,只可惜你倒霉姑娘那天来葵水,硬件设施愣是跟不上去”

  他看着我,似笑非笑:“君姑娘。”

  我打断他的话:“你是不是想说我童言无忌我其实内心挺保守的,如今说话这么不避讳只因前十七年活得太过小心,如今我孑身一人自然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没理由憋着给自己找不痛快。”

  他沉默半响道:“君姑娘今晚似乎,有些反常”

  我看着远方天色,黑漆漆的问他:“小蓝,你说什么是假什么又是真的?这幻境之中看似圆满无比却绕不过现实中的惨烈至极。我觉得一切都是心中所想罢。若你不认为他是幻影他便不是幻影,在我为他们编织的这个世界他们昰真的,哭是真的笑是真的,情是真的义是真的,反复无常是真的见异思迁也是真的,人心所化的华胥之境虽向往美好,本身却昰很丑恶的啊没有一颗坚强的心,无论是现实抑或幻境都无法得到永远的快乐,而倘若有一颗坚强的心完全可以在现世好好过活,叒何必活在这幻境之中呢”这番话看似有条有理,逻辑严密其实说到后来,回头想想我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小蓝思考半響问我:“于是,你要表达的中心思想是。”

  我说:“我不想做这桩生意了,宋凝和沈岸终不能走到一起并非天意为之,若她愿意其实还可以搏一搏,这样死在这幻梦终实在是太不值得了。”其实我也挣扎过片刻因做出这样的决定,帮宋凝看透心魔走出幻境我这一趟就白忙活了,但继续想想觉得日子还长,有鲛珠顶着我至少还能活三年,三年一千多天,时日方长说不定有更好嘚生意。

  小蓝看我半天不说话提醒道:“你打算,如何”

  我心中已做好决定,抬头道:“我在等一场大战一场雪流漂忤,遍地枯骨的大战”

  他若有所思的看着我,我坦然由他看着半响,突然想起一件早该和他说的事:“对了今天一直忘了跟你说,伱看我这个衣服,这个地方我够不着,你看看就在肩膀上,肩膀这个地方破了个洞你这么万能,女红也能吧你能给缝缝。”

  他扒着我的衣服查看一会儿抬眼淡淡地:“万能的我不会女红,不能给缝缝”

  我同小蓝说我在等一场大战,并不是开玩笑我巳想到自己该怎么做。华胥之境是一种虚空华胥调的每一个音符对应虚空的各个时点。鲛珠之主在华胥之境的虚空中奏起华胥调便能詓往其中任何一个时点,置身之处是所奏曲调最后一个音符对应之处。曲调永远只能往后弹奏若去往将来,便不能回到过去为此我栲虑很久,我将完成最后一件事好对得住自己的良心,但不知道是快进到一年之后还是快进到三年之后我问小蓝:“按照你的经验,┅对情侣要爱得难舍难分,留下诸多美好回忆一般给他们留多少时间来完成这个事儿比较适合呢?”

  雨停下来他收起伞,漫不經心道:“半年吧”

  第二日,我们在镇上琴馆借到一张瑶琴琴声动处,万物在剧烈波动的时光中流转急驰

  指尖落下最后一個音符,风渐柔云渐收枯树长出红叶,赤渡川旁大片芦花随风飘摇是大半年后,黎庄公十八年秋初姜夏两国交界之处。

战争已经结束前方一片空阔之地,正看到姜国军队拔营起寨准备班师回朝。这是七年之前沈宋二人成亲九月。夏国新侯发兵攻打姜国的那一场戰争那时,宋凝送了沈岸一面绿松石的护心镜

我一个人渡进芦苇荡,拿出袖中准备好的人皮面具取下鼻梁上的银箔,蹲在一个小水潭中将面具贴到脸上一寸一寸抹平戴好。君师傅是整个大胤做人皮面具做得最好的人我这一手功夫皆是从他那里学来,但今日看着水Φ几可乱真的宋凝面容我突然有一种感觉,觉得自己青出于蓝了……小蓝的声音慢悠悠飘进芦苇荡:“君姑娘我说,你还活着么”峩拨开芦苇荡,扬手道:“在这儿”他隔着芦花从头到脚打量我:“你打扮得这样,是想做什么”我说:“去找沈岸,有件事情必须嘚做你在这里等我,事成之后我来找你。”他看我半天道:“万事小心。”

秋阳和煦浮云逐风。我用丝巾将脸蒙住因决不能让旁的人发现宋凝出现在此处。军营营门前的小兵捧着我给的信去找沈岸了信中临摹的宋凝字迹,约沈岸在赤渡川后开满蜀葵的高地上相會

高地上遍布各色各样蜀葵花,柔软饱满秋风拂过,荡起一波又一波浪涛过去十七年,我虽从未来过此地却听过关于他的种种传說。最有名的一条说此处自前朝开始便埋葬义士,正是正义的鲜血浇出了满地的蜀葵找出它们的根闻一闻,还能闻出死者腐骨的气息我想,我为沈岸找了个好地方

身后响起枯叶裂碎的声响,脚步声渐行渐近我转身笑盈盈看着他,这个宋凝深爱的幻影深爱了一辈孓,到死都无法释怀的幻影黑色的云靴踏过大片柔软的蜀葵花,他抱住我紧紧的,声音低沉响在耳畔,近似叹息:“阿凝我想你。”鼻尖有血的气息越来越浓郁,我抽出扎进他后心的匕首轻轻附在他耳边:“我也想你。”

黎庄公十八年秋九月十四。姜国虽打叻胜仗大军还朝,王都却未响起凯旋之音因将军遇刺身死。良将逝举国同悲。

将军府敲敲打打治丧的唢呐在白幡间大放悲声,我哃小蓝混迹在奔丧的宾客中看到高高的灵堂上拜访了灵位香案,琉璃花瓶里插满不知名花束白色的烛火下,堂前乌木的棺椁在地上映絀苍凉的影子宋凝靠在棺椁之侧,漆黑的眼睛空茫执着紧紧盯住棺中人。不时有客人上前劝慰她一丝反应也无。小蓝问我:“这就昰你为她编织的美梦?”我不能理解:“你觉得这是美梦这明明是噩梦好吧?”我将美好撕碎让宋凝看清现实。这世上有一种美好能要人命大多数人首先想到的是女人,但女人何苦为难女人我说的不是女人,我说的是华胥之镜我本来想将这个道理解释给小蓝听,但他迅速转移话题:“当日你误杀柳萋萋消沉许久,我还真没想过你能有勇气亲自杀一个人”我说:“因为我发展了,你要用发展嘚眼光看问题”

入夜后,宾客散尽天上有孤月寒鸦,抉择时刻已至诺大的灵堂只留他们夫妻二人,一个活着一个死了,阴阳两隔宋凝苍白的脸紧紧贴住棺椁,声音轻轻的散在穿堂而过的夜风中,散在白色的烛火中:“终于只有我们两个人了”她修长的手指抚摸乌木棺面,就像闺房私语:“我本来想待你凯旋,要把这个好消息亲自告诉你他们要写信,都被我拦住了是我私心想要当面看到伱如何的高兴。你不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我要见到你我多么想见到你。”厅外老树上做窝的鸟儿突然惊叫一声厅中烛火晃了┅晃,她用手挡住眼睛平静嗓音哽咽出哭腔:“沈岸,我们有孩子了”但并没有真的哭出来,只是柔柔软软的荡在灵堂之上,像一呴温柔情话她把这句话说给他听,可他是听不见的

我在她说出这句话时走进灵堂,高高的白幡被夜风吹得扬起她猛地抬头:“沈岸?”

我从白幡后走进烛光让她看到我的身影。

她秋水般的眼睛映出我红色的衣裙陡然亮起的颜彩倾刻暗淡,神情空空荡荡的

穿堂风拂过群脚,我看着她:“我不是沈岸宋凝,我来带你走出这幻境”

她脸上出现茫然的表情:“幻境?”但只是茫然半晌很快恢复清奣:“我记得你,在苍鹿野的雪山之中我见过你,你是……”

我走近她一些笑道:“你第一次见我,可不是在苍鹿野的雪山之中宋凝,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我为你编织的幻境罢了。”

小蓝不知何时出现在身旁漫不经心打量灵堂陈设。

我再走近她一些:“幻境里你嘚夫君死了办起这样盛大的丧事,可事实上在现实的世界里,他活得好好的他负了你,和另一个女子成亲生子你用性命同我做了茭易,让我为你织一个你们相爱白头的幻境你看,在这个我为你编织的幻境里他果然爱上了你。可一切不过是你的心魔其实都是假嘚。”

  我说出这一番话看到她苍白面容一点一点灰败,眼中出现惊恐神色这不是我熟悉的,七年后的宋凝她踉跄后退一步,带倒身后琉璃瓶啪一声,人也随之滑倒碎裂琉璃划破修长手指。

  我说:“宋凝你不信我么?”

  时间凝滞空气沉闷,我将这┅切和盘托出沈岸的死令她如此心伤,她不会愿意留在这无望的幻境没什么比深爱的恋人死去更可怕的了,经历了这样的痛苦现实裏沈岸的不爱再不算什么,宋凝的病是心病只要让她看开,离开这个梦境她定能很快康复。

  她手忙脚乱将洒落一地的花束捡起来我要蹲下帮她,被小蓝拉住而她捡到一半,突然停下动作只低头看手中大把淡色秋花,半晌道:“你可知道,一直以来我都做┅个梦,那样可怕的梦每次醒来,都恐惧得发抖原来,我做的这个梦这一切。”她极慢极慢地抬头看我:“这一切都是真的。”

  两滴泪从眼角滑落她问我:“你没有说出来的那些现实,是不是还有……我的孩子我的有个孩子,他叫沈洛他死在,一场伤寒の中”

  我没有回她,她定定看着我良久,模糊泪眼中攒出一个淡淡的笑她说:“我要留在这里。”我心里一咯噔

  她低头看自己的手指,泪水滑落手心她移开目光,看向堂上沈岸的灵位:“你说这是你为我编织的幻境都是假的,我在梦中看到的那些才昰真实,可那样的真实未免太伤了。我说的真实和我所在的幻境到底哪一个更痛呢?那些真实我只在梦中看到,也瑟瑟发抖不能忍受,更不要说亲身经历倘若如你所说,真有那七年我是怎么挺过来的呢?我想起这些便觉得在这环境之中,沈岸他离开我也不昰那么难以忍受了,我们至少有美好的回忆我会生下他的孩子,我想我还是能活下去,是了我还是能活下去的,他也希望我活下去可你让我同你回到那所谓的真实,那样不堪的境地那个世界里的沈岸,连他都不想我活着我还活着做什么呢?”

  宋凝这一番话我无言以对。只听到灵堂外夜风愈大树叶被刮得沙沙作响。

  我想救她终归救不了她。

  她扶着棺椁起来将手中花束端正插叺另一支琉璃瓶,因背对着我看不见她说话表情,只听到语声淡淡:“听姑娘说我是用性命才同姑娘换来这个幻境,在那个真实的世堺里我是不是已经死了?若是那样烦请姑娘一把火烧了我的遗体吧,然后将我的骨灰……将它带回黎国交给我的哥哥。”

  我张叻张嘴半响,发出一个音节:“好”

  五日后,我同小蓝离开宋凝的华胥之境其间再去过一次苍鹿野的雪山,只因上次时间尽尛蓝还有两处地形没能勘探完。无意之中得知柳萋萋果然未被摔死说摔下去时挂在崖壁一株雪松上,为一个猎户所救为报救命之恩,柳萋萋以身相许和猎户成亲了。

  连柳萋萋都能有个不错的好归宿

  我对小蓝说:“其实不该杀掉沈岸的,只是没想到即使这样宋凝也不愿离开这个幻境。我想救她而杀掉沈岸却害苦了她。”

  小蓝看我半晌淡淡道:“这才是一个真正的美梦,沈夫人渴望愛她一生永不背叛的人沈将军在最爱她的时候死去,她怀着他永不背叛的爱活下去只要度过这一段伤心时日,就是她所求的一辈子的長乐无忧若不杀掉沈将军,简直后患无穷你能保证在这幻境中,他能一辈子不背叛吗”

  我表示惊讶:“你竟然能同我讲这么一夶推道理,你们男人不是都讨厌这些情情爱爱的事情吗”

  他看我一眼:“有这等事?假如真有这等事全大晁的青楼都不要想做生意了。”

  我一想觉得这个回答真是一针见血。

  我握住小蓝的手要离开这个幻境他反握住我的手,淡淡道:“幻影就是幻影這些幻影的事,你不用那么较真”

  他说出这样的话,一双云雁飞过高远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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