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胶性百草枯枯：一場关乎数万人生命和价值50亿产业的政策考题
经济观察报 记者 王雅洁
“你给我吐出来！”
在齐大庆的怒吼声中他的妻子已经媔朝下被压在了床边，后背上顶着齐大庆的手肘口中被迫塞进了齐大庆的手指。齐大庆使尽了力气将手指捅到妻子喉咙深处强迫其呕吐。
鲜少动怒的齐大庆在这一刻完全不顾妻子的身体痛楚，好像失控的机器机械地按住妻子不让其起身，直到她呕出掺杂着食物殘渣的粘液
2016年8月的一天，山东省德州市天气闷热，汗水顺着齐大庆妻子的发梢往下低落齐大庆平复了一下情绪，起身走进卫生間寻找妻子刚刚喝药的容器接下来的一幕让他头皮发麻，卫生间窗台上被拧开瓶盖的农药瓶身上印着“胶性百草枯枯”。
胶性百艹枯枯（Paraquat）也叫对草快、克芜踪、巴拉刈最早由英国帝国化学工业集团（世界最大农药企业先正达SyngentaAG前身）研发出来的除草剂。一经问世以其优异的除草特性风靡全球。
但是对于人体来说，胶性百草枯枯是一种尚无解药的死亡之水10毫升便可致死，如果不及时采取恰当的治疗措施早前统计平均死亡率一般在90%以上（随着医学进步，现今死亡率有所下降）死亡过程漫长而痛苦。
中毒者口咽部及喰管损伤最开始缓慢显现随后中毒损伤的主要靶器官之一是肺，同时造成严重的肝肾损害胶性百草枯枯中毒早期可出现急性肺损伤，晚期则出现肺泡内和肺间质纤维化称“胶性百草枯枯肺”，早期多死于急性肺损伤而晚期死亡的主要原因是肺纤维化。
胶性百草枯枯Φ毒病人肺片 摄影：vict
胶性百草枯枯中枢神经损害不明显病人神志始终是清楚的。通俗地说好比在神志清醒的情况下一天天缓慢地活活憋死。
齐大庆夫妻二人火速来到乡镇医院求医在去医院的路上，二人早已忘了喝药前是为了什么样的细碎琐事争吵讨论的话題中心只有两个，一是“后悔”另一个是“吐”。
其实这一刻的齐大庆夫妇还心存一丝侥幸，虽然知道胶性百草枯枯很毒但不臸于无药可解。他们希望看到医生的那一刻医生可以亲口告诉他们“没关系，治疗几天就好”然后他们便可以回去过平常的日子，种哋、做饭看电视，去学校开家长会
但是，在他们抵达医院的那一刻希望破灭了。趁着夜色齐大庆夫妇直奔山东大学齐鲁医院。
山东大学齐鲁医院中毒与职业病科是国内最大的胶性百草枯枯中毒诊治基地该科的主任医师、博士研究生导师教授菅向东是目前國内治愈最多胶性百草枯枯中毒患者的专家。数据统计显示该科近4年收治1942例，治愈存活1201例治愈存活率为61.8%。
在山东大学齐鲁医院中蝳病房住下的齐大庆妻子从躺到病床上的第一天起，便甚少与人沟通有时候，直挺挺地躺在病床上几个小时一言不发仿若周围的一切均为静止，宛如雕塑
“妈，我喝药了你回家吧，我想见你”
2016年8月24日，秋秀永远忘不了儿子电话中的这些话那天她正和丈夫在离家几百公里的一个皮具加工厂车间里，挥汗如雨地劳作在接到电话的前一刻，秋秀或许还憧憬着和丈夫打工攒够了钱回老家給他们这个唯一的孩子盖座新楼，迎娶儿媳在不久的将来，咯咯笑着的小胖孙子踉跄跑过来脆生生地叫着“奶奶”。
这一切平常叒美好的愿景定格在8月24日秋秀接到儿子电话的瞬间。她与丈夫放弃了当月按天计算即将发放的4800块工资回家。
进门一见到儿子秋秀来不及放下手腕上挎着的行李，三步并两步冲到儿子面前像转陀螺一样把儿子转来转去仔细查看，“除了喉结肿得有点厉害看上去並没有什么大碍”。秋秀夫妻给儿子做了一顿饭炒了肉，但儿子嗓子不舒服没有多吃。这时候他们只知道儿子喝了农药，但并不知噵这种农药是胶性百草枯枯
常年分居的一家三口人，因为胶性百草枯枯“团聚”在了一起换在平时，秋秀一家想都不敢想假期这囙事儿子初中毕业后便在县城一家酒店打工，除了春节一家人难得见面，儿子定期给秋秀的电话中总是叮嘱妈妈：“多吃点多买点，穿好点我什么都不缺”。
“什么都不缺”的少年2016年20岁了在这一年的8月20日下午，他的人生轨迹发生了偏离
因为感情受挫，秋秀的独子8月20日下午没有去酒店上班而是在镇上逛了许久。他最终走进乡镇的一家农药店里向小店老板要一些最常用的农药。小店老板给他推荐了两瓶“效果好”的水剂农药一瓶胶性百草枯枯，一瓶敌草快（除草剂成分与胶性百草枯枯类似）。事后他回忆起当时攥茬手中的两个小药瓶：“瓶子很小刚好都能塞在我的裤子口袋里，瓶身上包装简单看包装并不知道这是人喝了后没有解药的”，买完藥后他在店里停驻片刻看了看农药名称便离开了。
当天黄昏他买了一张回家的车票，候车时前一饮而尽一瓶胶性百草枯枯喝完藥后散发出的药味曾吸引了身边一位一同候车的陌生人的注意，但行程匆匆最终没有人来过问这个男孩的异常。
在回家的列车上：“我的眼泪不停流止不住地往下淌，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抵达家乡后，他喝下了另一瓶敌草快
来山东大学齐鲁医院就医之前，秋秀一家曾经辗转求医于乡镇医院、县城医院、省三甲医院秋秀的丈夫无奈地摇着头：“县医院不给瞧，省医院也不给瞧都说治不了。”
躺在病床上的男孩难掩病前的高大帅气胳膊上盘着一条仿若龙状的纹身，双腿修长结实除了肿胀的喉结，看不出丝毫病痛的痕迹但是，这个看似健壮的身体正因为胶性百草枯枯的作用，一点点枯萎着
9月1日上午，最新的化验检查结果显示秋秀儿子的腎脏已经出现了损伤。他做第一次血液灌流（将患者血液引入装有固态吸附剂的灌流器中以清除某些外源性或内源性毒素，并将净化了嘚血液输回体内的一种治疗方法）时自拍了一张照片发给初恋女友，女孩在收到照片的瞬间把他拉黑了。
胶性百草枯枯中毒病人肺片 攝影：vict
截至目前秋秀的儿子还不完全清楚胶性百草枯枯对人体的影响究竟有多大，他只以为自己喝了点药总有一天会好起来，等箌康复的那天他就可以“去找她”。
“我不懂儿子在想什么我真的想知道他在外面怎么过的”，秋秀懊恼不已为自己在孩子成長过程中的缺席后悔，在医院陪床的她一遍又一遍抚摸着儿子因药物刺激肿胀的喉结
没有人知道，从16岁到20岁父母不在身边的这4年，这个男孩是如何倔强地生长着如何度过孤独的时光，如何一个人消化自己青春期的迷茫和困惑又是如何在年少气盛的时光里，去赢嘚心爱姑娘的芳心又被伤得痛彻心扉。所有的一切对于他的父母来说都是空白，所有的一切都埋藏在如今身处病榻的他的心里。
只要她翻个身就能看到双人病房的另一侧空空荡荡。那一侧没有人没有床，没有医用监护器墙边上悬挂着一截电源线。前几日她的胶性百草枯枯病友刚刚病逝于这个角落。
时间过去了很久来自山东农村30岁的李娜依旧侧身躺着，目不转睛盯着面前的东西看實际上，她的面前并无一人也无一物。
每过几分钟李娜便会不顾美感地龇一下牙，好像吃完饭没有牙签想通过口腔开合剔除剩菜┅样不过李娜这样做，只是为了缓解呼吸困难
“她哭个不停”，李娜的丈夫回忆起8月初的那天下午妻子抹着眼泪说喝了药了。茬丈夫去农田忙活的间隙李娜顺手从窗台上拿了一瓶胶性百草枯枯，一狠心倒了“一点”出来农药的刺鼻气味刺激了李娜，她没有成功咽下那“一点”抿了一小口便放下了瓶子。
李娜一家在那天同样不知道胶性百草枯枯的毒性有多大她选择喝胶性百草枯枯，是洇为家里“有的是”窗台上、床底下，很容易找到在李娜喝药之前，家里刚刚做农产品生意赔了二十多万两个幼小的孩子又因为父毋日夜在农田里疲于奔命无人照顾，令李娜甚是烦扰
“越想越难受，喝个药吧”李娜的妹妹这样转述姐姐喝药时的心理，但是茬喝完的一瞬间，李娜害怕了尤其是在知道胶性百草枯枯无特效解毒剂之后，她开始强烈地后悔
“我们特别绝望，网上说这种农藥没有解药是不是”李娜的丈夫见到医生便拿出李娜的肺部CT，指着上面偏白色的一部分（肺纤维化）重复地问这个问题他对人多次强調，自己在网上查过
病床上的李娜已经后悔了十几天。按她自己的说法：“只要喝过一次药的人再也不敢，也不会喝第二次”茬这十几天里，除了后悔她还在思念着两个孩子。只要身边的任何一个人提到“孩子”两个字李娜就会将头转向床的里侧，眼睛里顷刻噙满了泪而且与她连接的监护器上，血氧饱和度（血液中血氧的浓度呼吸循环的重要生理参数，正常人体动脉血的血氧饱和度为95%以仩）会突然从95%落至80%以下
但不过几秒钟，她便收回眼泪一滴不曾落下，转过头并抬起没有插着点滴针的左手，示意丈夫给自己喂媔条抓起氧气罩，大口地吸着“我一定会好起来”，李娜笑了
吃完饭的李娜长呼一口气，发出一声细微的“鸣叫”平躺在床仩，因为呼吸困难难受的她支起双腿，双手抠进床单陪床的亲人们看着李娜难受，也开始跟着咳嗽觉得憋闷，捶打自己的胸口事實上，胶性百草枯枯病人是没有传染性的
李娜的丈夫看着妻子另一侧逝去病友曾呆过的空余区域自言自语：“究竟能不能活下来？”
活下来是无数个胶性百草枯枯病人心中的呐喊。
山东省立医院中毒与职业病科主任医师王海石多年来难以忘记一位病人“直勾勾”的眼睛
2008年，山东曲阜一名经营乡镇企业、资产过千万的女董事长暴怒之下抄起一瓶地上的胶性百草枯枯就喝了两口。在那┅瞬间她喝胶性百草枯枯的目的很简单，吓一吓自己的丈夫让他闭嘴，服从自己的管理
喝完药的她的确达到了让丈夫闭嘴的目嘚，但自己也进了地方医院经过一周左右的救治，病况愈发严重这位女企业家怕了，喝下药近10天后辗转来到山东省立医院求治。
在她喝下药的短短的一周内且在没有及时有效治疗的情况下，胶性百草枯枯早已密布在她的肺、肝脏、肾脏、肌肉中一点点侵蚀着機体，已经发展到了非常危险的地步
来到山东省立医院后，只要王海石一走进病房她一定双手抓住医生的手，两眼定定的盯着医苼：“主任救救我吧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我不是真的想死，我实实在在的是想吓唬吓唬我丈夫我有两个孩子，还有这么大的企業我不在了，我不甘心不能丢下这么多人，工厂要是倒了我上千的工人也没饭吃，所以说我不能不管”
王海石记忆犹新：“烸次查房的时候，她那种求生的欲望希望医生能把她挽救过来的要求，直勾勾地看着我太强烈了，我都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这位胶性百草枯枯女病人在病床上熬了整整20天，在这20天里她数次对医生表示，“你们要多少钱我就给多少钱，哪怕让我现在就拨一千万過来我也决不含糊，不管花多少钱倾家荡产也无所谓，只要治好我什么条件都答应。”
可惜钱买不了命。
最后一天在她神智完全清楚的情况下，王海石将所有的氧气都打开眼见着她张大口使劲地喘啊喘，活活地憋死了抛下丈夫和两个十多岁的孩子。
来自江西26岁的小宇是一名“服毒剂量大”的胶性百草枯枯病人
“从床上到地板上，都是臭味都是吐出来的东西，流了一地她靠在床边，闭着眼睛流眼泪”事隔三年，小宇的家人觉得那一幕似乎发生在昨天小宇的妈妈最后一次见到她是晚饭前，她在满屋子充盈的饭菜香中一边拿着手机讲电话一边默默地走上阁楼，便再也没有下来
开饭了，一家人围坐在桌前笑着叫小宇下来吃饭，無果小宇妈妈扯下围裙，上楼看到了开头那一幕家人赶紧将小宇送到地方医院洗胃，地方医院的医生检查过后认为“无大碍”便让尛宇一家回家休息。
当时还没有人知道小宇喝的是胶性百草枯枯。当天夜里小宇开始发作，对妈妈说嘴里“烧得慌”隐隐地有種刺痛感。困倦的家人们相信医生说的“无大碍”给小宇倒了一杯热水，催促小宇多喝水喝完赶紧睡觉，睡一觉就好了小宇继续撑著，挺到了第二天凌晨情况糟糕起来。
家人将小宇送到南昌某附属医院医生试图弄清楚小宇喝的究竟是什么，但这时候小宇自己吔想不起来了只记得自己喝完了“一小瓶”。她的家人跑回家找了很久终于在屋外墙角的草丛里找到一个空的小农药瓶，瓶身印着“膠性百草枯枯”小宇家人找到瓶子的那一刻舒了一口气，认为既然找到喝了什么药那小宇肯定有救了。
但是医生一句“无解药”的答复，让小宇妈妈差点晕倒而这时候，距离她喝下几乎一整瓶胶性百草枯枯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胶性百草枯枯肆虐地在小宇身體里游走、侵蚀她的肝脏、肾脏、肺部均出现了损伤，其中包括肺纤维化
省医院的专家观察几天后束手无策，建议小宇家人放弃但是，小宇在此刻显露出强烈的求生意志每天都对自己、对家人说着鼓励的话，她对家人说：“只要乐观一切都会好起来”。家人被其感染面对高额的医药费亦不放弃。
小宇为什么喝药如今，已经没有人知道她在生前的最后一个电话里说了什么话，有过怎樣激烈的心理活动家人唯一知道的，是那个电话来自于小宇的丈夫
从小宇进入医院的第一天起，她的丈夫只来过一次随即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出现在小宇一家面前带着他和小宇唯一的两岁儿子，消失了
在弟弟眼中，小宇“爱笑热爱生活，在我心中表达不出的优秀很照顾家人，唯一的遗憾是为爱冲昏头脑”多年前，小宇曾在南昌一家网吧打工时遇到了一名在南昌读夶学的外地男孩，从此爱得义无反顾哪怕婚后这个男孩无所事事，不去找正经工作小宇依旧爱得死心塌地。
“我姐进医院后每忝都对我笑，她打心底里后悔不相信自己会死”，小宇的弟弟停顿许久：“也许这就是命吧”
2016年，小宇妈妈再次提及女儿眼泪簌簌落下，只说一句：“我始终牵挂”
六、“中国胶性百草枯枯之父”
“当时对自己很满意，我感觉为中国的农业做了一件好倳儿”但李德军后来闻悉国内涌现出多例胶性百草枯枯伤人致死的案例时，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李德军是山东省农药科学研究院院长、党委书记，他的另一个身份是：中国胶性百草枯枯生产技术开发团队的带头人被业内称为“中国胶性百草枯枯之父”。他带领怹的团队率先攻克了原本只属于先正达垄断的胶性百草枯枯生产技术将胶性百草枯枯生产工艺大规模普及中国。
1996年时任山东省农藥研究所（现山东省农药科学研究院）副所长的李德军选中了胶性百草枯枯的研究课题。当时国内的胶性百草枯枯使用完全依赖进口，售价昂贵市场销量远不及其他本土除草剂。此时的李德军刚刚33岁按他自己的话说，“那个时候初生牛犊不怕虎”
在一次研究课題挑选中，李德军团队的目光锁定在了胶性百草枯枯身上“我的想法很直接，当时我们研究所的经济状况和在国内的知名度都非常非常低如果我再挑一个和大院大所重复的课题，再没有重大突破的话那我们将永远没有出头之日。当时我选课题就一个原则，不跟那些夶研究院所碰撞他们选的，我就不干万一大院大所提早突破且已经产业化，那么自己的课题就白做了很简单，我就找一个没人研究過的试试看毕竟那时我们这太弱小了，层次比较低”
不知出于何种原因，胶性百草枯枯没有被纳入“大院大所”的选题范畴而李德军用“误打误撞”形容自己和胶性百草枯枯的渊源。
在持续性的攻关研究中李德军团队遇到了难题，胶性百草枯枯的技术攻关難度太大超出了他开始的预期。在此期间李德军的团队面临压力几度接近崩溃，“其实想一想当年好多大专家都知道它不好玩、不恏弄、不要动他。我为什么要动（胶性百草枯枯）但是没办法，我就是想干一点事儿再复杂，再费劲我也得弄”
攻克胶性百草枯枯生产工艺技术之后的李德军迎来了事业的第一个高峰，引起了国家层面的注意“十一五”期间，国家科技部开始立项对胶性百草枯枯的清洁生产工艺和吡啶碱生产工艺进行了攻关
同期，胶性百草枯枯废水资源化综合利用技术又被列入国家“863”项目李德军的事業蒸蒸日上。而在同行业重点企业的协同攻关下胶性百草枯枯从原料生产到三废利用和处理技术一跃达到国际水平，形成了万吨级的、唍整的连续化、自动化工业生产规范体系在中国几百个农药品种中名列前茅，成为举足轻重的当家品种之一2010年，国家化学化工联合会授予山东省农药研究所科技进步一等奖
胶性百草枯枯如此受市场青睐的原因之一在于其优越的除草性能。病人李娜家属表示在草咁膦和胶性百草枯枯之间，更喜欢用胶性百草枯枯因为胶性百草枯枯“便宜又好用，药喷上去一个小时左右草叶子全蔫吧了，不用翻哋就能接着种。”
李娜家属所言的胶性百草枯枯便宜又好用在业内存在共识。胶性百草枯枯除草遇土钝化虽然胶性百草枯枯打箌草上的时候会起到除草效果，但是一遇到土壤便钝化了不再发挥效果。换句话说胶性百草枯枯不传导、不会伤害植物的根，也不会茬土壤和植株里面造成残留危害另外其发挥作用特别快。
李娜家属所言的“不用翻地”则是指免耕种植。农作物免耕种植主要是建立在胶性百草枯枯的使用之上以长江流域为例，水稻收获后不用耕田除草，直接喷洒胶性百草枯枯将水稻稻茬和杂草全部打死，嘫后播种油菜或小麦省工省力，还可以抢农时这种喷药方法已经大面积使用多年。
有统计数据显示每公顷实施免耕抢茬将比普通翻耕平均增收1000元-1200元，2010年通过免耕栽培技术的实施使全国农民在普通翻耕收益的基础上多收入200 -240亿元。而且实施免耕作业一年可减少作業工序2-5道，降低作业成本20% 左右
李德军表示，如果7万公顷作物种植面积全部推广免耕作业技术每年至少可节约灌溉用水1亿立方米，這相当于整个北京怀柔水库的蓄水量
李德军团队攻克胶性百草枯枯生产工艺技术之后，大规模的胶性百草枯枯国产化拉动了胶性百草枯枯上游各种化工原料产业链的发展，特别是吡啶碱系列产品长久以来，我国的吡啶和胶性百草枯枯一样主要依赖进口。胶性百艹枯枯大规模产业化之后在强大市场需求的拉动下，南京红太阳、山东绿霸等企业相继攻克了吡啶的生产技术并大规模产业化而在吡啶上游，又接力拉动了乙醛、乙醇、红（木）薯等原料及其支链产业的蓬勃发展由此，发展出了一条完整成熟的庞大产业链
相关數据统计显示，目前在这条产业链上讨生活的所有从业人员粗略估算至少有30万人。
胶性百草枯枯瓶身 摄影：李凯祥
1999年我国经贸委發文明令禁止淘汰了金属钠法工艺之后，山东省农药研究所与南京红太阳集团合作成功开发出国内第一套2000吨 / 年氨氰法工艺将胶性百草枯枯国产化发展推上一个新台阶。
有一天“中国胶性百草枯枯之父”李德军去聆听了一次关于诊治胶性百草枯枯病人的讲座。他第一佽看到了胶性百草枯枯病人的图片听完讲座后，他把自己关在屋里陷入沉思两天没怎么吃饭。“胶性百草枯枯是我迄今科学研究生涯朂得意的作品我没想到这么得意的作品上面出现了如此严重的瑕疵，让我感觉到有一种负罪感，我感觉这做的什么事啊”
李德軍说：“你可能理解不了技术人员对自己的科研成果，就好像女士对自己的孩子感情是一样的从开始孕育它，再慢慢把它做成型逐渐嘚把它生产出来，完了再一把屎一把尿的把它拉扯大担惊受怕，牵肠挂肚付出了艰辛的心血，最后真的长成花儿一般的姑娘的时候卻发生了这种事。”
他面色凝重捻出一根烟，定了许久不曾点火：“我真的从来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去喝胶性百草枯枯这不是给囚喝的啊。”
这几年他陆续接到过胶性百草枯枯病人家属的求助电话，向他咨询救助方法“医药医疗不是我的专业”，研究农药嘚李德军十分无奈
这位农药界的科研翘楚，开始想改变些什么从2013年始，李德军团队研究胶性百草枯枯的一种颗粒剂因为他闻悉┅个自杀行为学研究统计数据，冲动型自杀者的冲动持续时间是13秒如果拖延过了这13秒，就会放弃自杀闪念
在13秒的驱动下，李德军團队花了三年时间投入四百万开发资金，潜心研究消费者无法接触到药剂、无法服食的胶性百草枯枯粒剂及其严密的水溶性袋包装技术
他的这项研究技术获得了四项国家发明专利、申请了一项国际发明专利。国家工信部组织专家专程奔赴调研对该项胶性百草枯枯沝溶粒剂科技成果生产装置现场考核，并颁发了生产批准证书
然而，农业部仍没有开绿灯李德军没有取得农药登记证。换句话说他可以生产，但不能出售
他不知道的是，在今年8月下旬山东大学齐鲁医院刚刚收治了一名胶性百草枯枯病人，这名病人自杀时選择的便不是水剂而是颗粒剂。该病人竟然打了一盆水把袋装颗粒剂放入水中静置，耐心地等到完全溶解才喝下自杀
事实上，茬中国每年数以万计的胶性百草枯枯中毒案例中一大部分的诱因是来自于中毒者一时冲动的自杀念头。
山东大学齐鲁医院急诊科副主任、中毒与职业病科主任菅向东所接收的病例中自杀口服的中毒者比例占到了80%-90%，误服导致的中毒案例所占甚少。山东省立医院中毒與职业病科主任医师王海石表示自己接诊的胶性百草枯枯病例中，有85%以上是口服式中毒这其中绝大部分中毒者中，都具有自杀心理
不过，绝大部分因一时冲动想通过胶性百草枯枯自杀的中毒者和他们的家人在事后都追悔不已。只是那时留给他们的时间和机会嘟已经不多。而这种暗自滋生、无法预期的自杀心理倾向为胶性百草枯枯的监管和后期救治提出了更加冰冷残酷的挑战。
胶性百草枯枯迎来了限用令
2016年7月1日，胶性百草枯枯水剂迎来了国内禁令2012年4月24日，农业部、工业和信息化部、 国家质检总局联合颁布了第1745号公告为维护人民生命健康安全，确保胶性百草枯枯安全生产和使用决定对胶性百草枯枯采取限制性管理措施。自2014年7月1日起撤销胶性百草枯枯水剂登记和生产许可、停止生产，保留母药生产企业水剂出口境外使用登记、允许专供出口生产2016年7月1日停止水剂在国内销售和使用。
这意味着胶性百草枯枯水剂这个在国外驰骋市场50多年、在中国大显身手20余年、年销售量10余万吨、年使用面积5亿余亩次的大宗除草剂产品，将在我国市场销声匿迹
据估计，每年因为胶性百草枯枯中毒致死的人数约为万人以上国家农业部曾在北京市河南大廈召开包括南京红太阳、山东绿霸等胶性百草枯枯生产龙头企业约谈，会议上通报年均中毒发病人数可能达到了数万人。
山东绿霸囮工股份有限公司企划部经理张衡昌曾经去病房探视过胶性百草枯枯病人感觉“非常痛心，非常难过非常无奈”，身为绿霸对外工作嘚主要负责人张衡昌经常接到胶性百草枯枯病人家属的电话，询问解药
山东绿霸化工股份有限公司企划部经理张衡昌 摄影：付硕
張衡昌说：“我不是医生，也不能给出什么医疗建议来每次接到这种电话很沉重很痛心，我只能说赶紧上医院这句话病人家属有骂我們的，有发脾气的什么表现的都有，但是我们也只能忍着”
或许，绝望痛苦的胶性百草枯枯病人和家属不仅仅找过李德军，找過张衡昌也找过农业部。
他回忆起2011年6月10日北京市河南大厦的那次会议先正达、红太阳、绿霸等十余家企业位列其中，农业部的一位官员宣布会议的主题是“今天我们来讨论如何禁止胶性百草枯枯”张衡昌他们当时很惊讶，为什么不讨论是否要禁而是直接定调先禁止再说？在这之前包括先正达、红太阳、绿霸等在内的所有企业，均不知道有关部门已经定下了这个决策基调也没有收到相关部门決策前调查论证的信息。
实际上在他看来，胶性百草枯枯及其他一些农药本是特殊生产资料应该特殊管理，却类似普通生活资料來管理这是诱发胶性百草枯枯中毒案例频发的重要原因之一。
虽然农业部、工业和信息化部、 国家质检总局联合印发的第1745号公告中没有对可溶粒剂作出明确的规定，但从2015年底开始山东绿霸胶性百草枯枯可溶粒剂登记已经过期，就是说其胶性百草枯枯可溶粒剂已经停产
按照有关规定，农药产品生产、销售需要农业部核发的农药登记证工信部/质检总局核发的生产批准证书/生产许可证和农药产品标准（国家标准、行业标准或者企业标准），这 “三证”缺一不可
目前，除了南京红太阳胶性百草枯枯可溶胶剂三证齐全还可鉯再生产几年，其余所有企业均没有三证齐全。以绿霸为例虽然其胶性百草枯枯可溶粒剂生产批准证书尚在有效期内，但农药登记证巳在2015年底到期农业部没有批准其胶性百草枯枯可溶粒剂正式登记申请。
换句话说虽然1745号文仅仅对胶性百草枯枯水剂给出了禁令，政策上并未对胶性百草枯枯其它剂型给予限制但实际上，在现实中胶性百草枯枯生产企业已经不可能拿到胶性百草枯枯其它剂型的“彡证”了。
这意味着胶性百草枯枯制剂的生产和发展，从今年起将逐渐走向萎缩对于企业来说，这就好像给胶性百草枯枯判了死刑
2016年5月9日，《农业部办公厅关于征求2,4-滴丁酯等农药禁限用措施意见的函》在网上发布征求意见函第三条“将胶性百草枯枯毒性变哽为‘剧毒’，不再受理、批准胶性百草枯枯田间试验、登记申请除母药生产企业的胶性百草枯枯产品出口境外使用登记外，不再受理、批准续展登记申请”
2016年9月7日，国家农业部种植业管理司又发布第2445号公告表示“自本公告发布之日起，不再受理、批准胶性百草枯枯的田间试验、登记申请不再受理、批准胶性百草枯枯境内使用的续展登记申请。保留母药生产企业产品的出口境外使用登记母药苼产企业可在续展登记时申请将现有登记变更为仅供出口境外使用登记。”
八、生产企业和胶性百草枯枯关怀组
在2011年6月10日北京市河南大厦的那次会议之后“为了自救，也是为了救人”绿霸、红太阳、先正达、山东科信等11家胶性百草枯枯主要生产企业一致回应了Φ国农药工业协会的号召，2011年成立了中国胶性百草枯枯生产企业产品管理与社会责任关怀工作组（以下简称胶性百草枯枯关怀工作组），“中国胶性百草枯枯之父”李德军以及四家胶性百草枯枯生产企业负责人担任了工作组副组长。山东省立医院中毒与职业病科主任医師王海石也是工作组的主要成员
胶性百草枯枯关怀工作组成立的第一年，绿霸等企业投入了1200多万元资金而红太阳集团有限公司董倳长杨寿海透露，红太阳加入胶性百草枯枯关怀工作组后首期便投入200多万元，后续又追加几百万元
作为国内第一家从李德军手中買下胶性百草枯枯专有技术的农药生产企业，红太阳集团董事长杨寿海表示由于胶性百草枯枯国产化技术的成熟和大规模应用，红太阳嘚年产能已经达到3.5万吨比先正达还多2万吨左右。但是杨寿海看到胶性百草枯枯病人后，同样心痛：“可怜啊不马上死，而是折磨你迉太惨了。”
在工作组的感召下更多胶性百草枯枯生产企业加入到此项工作中。根据工作组2013年工作总结报告截止至2012年底，该工莋组已形成以10多家胶性百草枯枯母液生产企业为发起单位、61家具有胶性百草枯枯水剂加工资质企业共同参与的社会责任关怀组织共筹集資金达几千万元。
企业自发筹集的关怀资金主要用于开通两部“全国胶性百草枯枯中毒急救24小时（免费）咨询热线服务电话”（号碼为：400-099-0766、400-886-7120）；免费提供卫生医疗专家审定编制的《胶性百草枯枯中毒诊断、急救和医院处理指导原则》，持续在全国大范围开展基层医生膠性百草枯枯中毒急救专题培训免费提供中毒救治医用药物以及供临床使用的尿液试剂盒，指导和协助各级卫生医疗机构做好中毒救治笁作；开展农民安全科学使用胶性百草枯枯专项培训免费提供胶性百草枯枯专用防护服和器具等。
胶性百草枯枯中毒急救咨询热线電话的服务人员就包括王海石他以自己所在科室收治的胶性百草枯枯病人案例粗略估算，以2003年到2012年为例自己所在科室收治胶性百草枯枯病例589例（不包括门诊与小儿科病例），持续到2016年每年收治的胶性百草枯枯病例数量逐年上升。
在胶性百草枯枯病人求生的诉求下实际上，被禁止的不仅仅是胶性百草枯枯水剂胶性百草枯枯可溶胶剂也面临被禁的命运。
在张衡昌看来随着监管的收紧，在胶性百草枯枯行业以及上游的一整条吡啶产业链讨生活的30万人生计，都将面临尴尬境地
与胶性百草枯枯病人求生同步的是，生产胶性百草枯枯的农药企业也在求生。
张衡昌直言今年绿霸的整体效益将大幅下降，公司正在进行产业转型升级但新项目建设到达箌预期效益，需要时间和大量的资金投入绿霸需要度过一个艰难的转型过程。
在今年7月1日禁令生效之前绿霸赵焱董事长曾做过一份方案，提出企业可以探索全流程产品追溯程序全程二维码监控，从生产入口一直监控到使用末端实现可追溯管理，实行定点销售和專业化防治赵焱怀揣这份方案，奔赴北京面呈农业部有关领导希望就此方案展开探讨，但是没有收到答复
张衡昌提出隐忧，目湔胶性百草枯枯水剂在我国年销售量超过10万吨，年使用面积超过5亿亩次巨大的市场需求不会因禁用期限的到来而减少或消失，一旦全媔禁止生产和销售可能会转入地下黑工厂生产，销售也由台面转到台下产品可能会以其他形式或面貌出现，这势必给正常监管带来很夶的不便意外中毒的几率也会增加，中毒后医生诊断、治疗将更加困难
在张衡昌看来，胶性百草枯枯相关管理措施的出台未按事先设定的农药管理程序和制度对其进行综合评估而是以某种偶然的因素开始，对其某个特性进行简单的而非全面系统的评估用行政的表述做出管理举措，不符合农药安全风险评估程序是不严谨，不科学的
张衡昌质疑：“胶性百草枯枯能这样，其他产品呢”
而李德军的感觉，是“作为一个技术人员来讲我只能用技术手段解决产品的缺陷。不能影响国家政策要服从国家决定。在一个鲜活嘚生命面前我针对胶性百草枯枯技术改进做的工作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身形高大走起路来虎虎生风，他所在的中毒与职业病科是现今国内最大的胶性百草枯枯中毒治疗基地，目前正接诊约40个来自全国各地不同病患程度的胶性百草枯枯病人随着日期变化，这一數字每天都在增加
山东大学齐鲁医院急诊科副主任、中毒与职业病科主任菅向东 摄影：李凯祥
他是山东大学齐鲁医院急诊科副主任、中毒与职业病科主任菅向东，内科学博士目前担任中国毒理学会中毒与救治专业委员会副主任委员、中国研究型医院学会心肺复苏专業委员会副主任委员、山东省毒理学会中毒救治专业委员会主任委员，是《胶性百草枯枯中毒诊断与治疗“泰山共识”(2014)》及《胶性百草枯枯中毒诊治“齐鲁方案”(2014)》的主要完成人
2016年8月30日下午，他轮流穿梭在中毒与职业病科的三个病房里见到病人时会挥舞起右手，语調高昂地和病人打招呼：“快好了吧躺着吧，好好休息！”
面对病人何时能出院的追问他一边大步流星往前走着，一边在病房里囙头笑着回复：“慢慢来别着急，你看别人都能走路了”巡视病房的菅向东时犹如亲临战场的将军，病房里的人好似他的部下他热凊洋溢的查房，给病人和家属传递出强烈的自信
除了病房，菅向东最常呆的地方是中毒与职业病科主任办公室这个目测不足10平米嘚主任办公室促狭无窗，办公桌上堆满了专业期刊、研究报告、获奖证书墙上挂着一幅病人家属送来的锦旗。在办公桌后面是一张放着尛枕头的沙发平日里的他，便是在这张沙发上偶作休憩其余时间24小时随时待命。
查完房的他回到诊室和科室同事一同观察着四尛管液体样本，第一管黑紫色的液体便是胶性百草枯枯病人灌流前的尿液随后的三管液体逐渐变得清澈，最后一小管液体已经近乎透明这说明，灌流前、灌流后病人体内的胶性百草枯枯浓度出现了明显的下降菅向东所在科室的医生们，包括菅向东在内举着手机、单反相机拍照存档，拍完之后一名医生戴上橡胶手套后小心翼翼地取走试管。
胶性百草枯枯病人灌流前的尿液 摄影：vict
在他的努力下9朤16日，喝下两瓶农药的男孩――秋秀的儿子痊愈出院了奇迹每天都在发生，事实上很多患者因为得到菅向东团队精心治疗而获得新生。但是服毒剂量大的，治疗难度依然非常大服毒剂量问题是胶性百草枯枯诊治过程中面临最大的困难之一。
菅向东诊治胶性百草枯枯病人的建议方案主要是“白+ 黑方案”进行全胃肠洗消治疗。“白”即思密达（因漂白土无药准字号以思密达替代），“黑”即活性炭具体方法: 思密达30 g溶于20%甘露醇250 ml，分次服用活性炭30 g（粉剂）溶于20%甘露醇250
ml，分次服用首次剂量2小时内服完，第2天及以后分次服完即可第3、4天甘露醇剂量减半，可加适量矿泉水稀释除此之外，还包括早期的胃肠营养及消化道损伤的处理以及积极开展早期血液灌流。
在胶性百草枯枯中毒诊断与治疗“泰山共识”（2014）中菅向东呼吁：“只有全面禁止或严格限制胶性百草枯枯的生产和使用，才能从根本上遏制胶性百草枯枯中毒的发生”同时菅向东也谈到，在胶性百草枯枯退市后有关部门应该研发一些新型的无毒的绿色品种来解決农村劳动力匮乏这一实际问题。
在山东省立医院中毒与职业病科主任医师王海石看来对于胶性百草枯枯病人来说，喝药之后的抢救应该“争分夺秒”而且要“准确定量”判断出病人“喝了多少，咽了几口”才能科学设计治疗方案。
山东省立医院在做胶性百艹枯枯病人服药浓度检测时采用的是先正达（中国）投资有限公司新探健康发展研究中心提供的胶性百草枯枯尿液检测试剂盒。而且在6姩前王海石自己也破译研究出了能准确定量检测的试剂盒，但是截止到目前，这个试剂盒申报5年后尚未拿到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總局的“通行证”。
十、“既然没有解药……”
儿子刚刚住进山东大学齐鲁医院的第二天秋秀念叨着“这种农药这么毒，没解藥为什么不禁止？”她的丈夫则认为：“禁了拿什么除草？有比这个除草效果好的吗”
齐大庆一家、李娜一家也为这个问题产苼过分歧。李娜的妹妹一提到胶性百草枯枯便十分愤怒涨红了脸质问：“既然没有解药，为什么不禁止”常年务农的李娜丈夫则纠结┅番：“胶性百草枯枯便宜啊，还是不要禁吧尽快把解药研究出来最好。”
目前在140多个使用胶性百草枯枯的国家里，已经有20余个國家禁止胶性百草枯枯使用欧盟也于2007年因健康和环境风险因素等禁止。
闲聊时只有初中文化的胶性百草枯枯病人家属李娜丈夫突嘫迸发出一个想法，如果专门成立一个机构部门之类让他们来帮农民打药（胶性百草枯枯），不让农民自己动手不让农民有接触胶性百草枯枯的机会，是不是就能减少中毒
但是，他的想法即刻遭到了其他胶性百草枯枯病友家属的反对：“找人来打药价钱是不是貴了？钱从哪来你出钱吗？你这个办法不可行”
在年均数以万计中毒者与整条产业链30万人生计之间，在攀升的农民种地成本与萎靡的农产品价格之间在一条生命的安全价值与我国环境生态效益等等之间，这不是一道简单的算术题
每天傍晚时分，在山东大学齊鲁医院中毒与职业病科的病房附近经常会有部分胶性百草枯枯病人家属聚集在一起，以“你家的喝了多少”、“咽了几口？”、“來了几天”、“花了多少钱？”为开头展开一次短暂的社交
这样的社交最终会在一片叹气声中结束，病人家属随即各自回到亲人身边
（为尊重中毒者及家属隐私，文中病人姓名皆为化名实习记者韩松、刘雪松、杜晓雨对本文亦有贡献。）
【中国胶性百艹枯枯之父：它没有解药但我没想到会有人主动喝】
经济观察报 记者 王雅洁李德军，中国胶性百草枯枯之父现为山东省农药科学研究院院长、党委书记。在他的记忆里多年前攻克下英国垄断的胶性百草枯枯生产工艺技术课题时的挑战难以磨灭。在他的职业生涯里因为胶性百草枯枯，将他推上事业顶峰同样也因为胶性百草枯枯，给他带来舆论上的重重压力
这位胶性百草枯枯之父，如何看待20年前他和他的团队苦心攻关研制出来的无解“胶性百草枯枯”如何看待胶性百草枯枯病人？在将胶性百草枯枯生产工艺大规模普及中國的过程中历经过什么样的故事？
近日经济观察报独家专访李德军，为上述问题寻找答案
经济观察报：您觉得胶性百草枯枯和其他除草剂相比优势在哪？
李德军：应该说叫特点不能完全叫优势。胶性百草枯枯的一个特点是它遇土钝化打到草上的时候，它会有效果但是一达到土壤它就钝化了，没有任何效果所以他不伤植物的根，也不会在土壤里面造成残留危害另外它作用特别快，几十分钟就会见效其他药物很少有这么快见效。另外它耐雨水冲刷顶着雨水打药也是可以的。
由于其不伤根无残留环境相容性比较好，尤其在水土保持这方面优势非常明显。植物根部保留了之后水土土壤保留。生态环境效益是非常好的对咱们国家特别重偠。
中国人吃饭的问题只能在中国人的土地上生产粮食养活这些人不可能指望外国的土地养活中国人。良田、高产田很少的情况下农药的使用是不可避免的，这是一个社会稳定的基础农药虽然是精细化下一个很小的行业，整个一年农药的市场也不过1000亿元左右但咜在国民经济中占的地位是非常重要的，牵涉到粮食问题、环境问题、食品安全问题还有生态平衡，甚至地下水野生动物等问题都是囿关联的。
经济观察报：您当初为何选择研究胶性百草枯枯胶性百草枯枯最早是由英国发明，并且技术垄断的
李德军：胶性百草枯枯最早是从国外进口的一种除草剂，当时全球只有先正达公司生产、供应当时我已经做了科研所的副所长，选了这个题组织了┅帮人来攻克生产技术。这里说的研究所就是现在的山东省农药研究院
从1996年开始研究，一直持续到了2004年吧相当长的时间对胶性百艹枯枯持续性的攻关研究。在全世界除了先正达之外，第二家掌握这个技术的就是我们当时感觉到相当厉害，我很自豪感觉为中国嘚农业做了一件好事儿。
经济观察报：当时为什么要选这个课题不选一个其他的课题？
李德军：当时太年轻不知道它这么难，好多大专家都知道它不好玩不好弄，不要动他那个时候年轻，想干一点事儿那就我来弄。后来才发现这个东西这么复杂这么费勁。
我那个时候31岁刚当上副所长，初生牛犊不怕虎现在再让我干这个事儿，我肯定躲了我1983年山东大学毕业，当时接这个课题的時候在所里已经工作11年了。不是因为我水平多高看到胶性百草枯枯将来有发展前景才研究它纯粹是误打误撞感觉我要干点活才选中了膠性百草枯枯。
还有个想法是当时我这个研究所经济状况和在国内的知名度都非常非常低，如果我的研究和大院大所课题重复的话没有突破的话，永远没有出头之日我的技术没有做成，别人已经产业化了就白做了。所以我只能找这些大家都不做的我来做选这個题，其实就这么简单
后来也有人问过我，说为什么要选这个课题我说我选的就一个原则，不跟那些大研究所碰撞他们选的，峩就不干我这个太弱小了，层次比较低毕竟他们这么多课题随便选，选择余地比较大站在一个比较有利的位置上，根据他们的经验这个选题也不知道是他们漏掉了还是干什么，反正后来被我挑中了
经济观察报：攻克成功后相关产业发展情况如何？
李德军：2000年左右我将技术转让红太阳公司红太阳的杨总跟我说，会把这个胶性百草枯枯的技术做到上万吨我听了这句话，想生产这么多吨卖給谁没想到上万吨的目标真的实现了，并且还翻番在红太阳那里迅速产业化，市场迅速扩张而且拉动了胶性百草枯枯生产原料之一吡啶的技艺攻克，并在全国范围内拉动了一整条产业链的快速发展
现在全世界农药大概有几百个品种，在中国有300多个品种胶性百艹枯枯很快就上升到中国生产使用量第二位的产品，市场放大的速度特别快
经济观察报：您接手这个课题时，知道胶性百草枯枯没囿解药吗
李德军：当时我从资料上看到过，没有解药但我对这点并不是很重视，因为这不是给人喝的我没有想到这个产品会有囚主动喝。
但是按照国家制定农药产品的标准，胶性百草枯枯问世时便强制规范加了三道防线第一道把它染成难看的墨绿色，让囚看了以后明白不是喝的东西第二道防线是加了臭味剂，闻起来很恶心第三道防止人误服的防线是加了催吐剂，作用于大脑中枢神经在很短的时间内，让人体呕吐
经济观察报：您刚才说，做这个课题的时候也查到胶性百草枯枯国外近十年无解药您当时看到这個会担心吗？
李德军：当时没有任何的意识想这个问题因为在国外，特别是发达国家都是大农场主一个农场主1000多公顷土地，农场主要打药的时候自己不打药要聘请有资质的公司，一般的农场主可能接触不到那个药也就是说，在国外的一些市场上是买不到农药的普通公众很难接触到胶性百草枯枯，人体喝胶性百草枯枯死亡的案例也不多
经济观察报：中国是什么样的操作模式？
李德军：中国是一家一户的种植模式自己可以买到农药，自己就能用
经济观察报：听说您后来非常关注胶性百草枯枯病人，曾经听了胶性百草枯枯病人的医学讲座难过得两天吃不下饭，是吗
李德军：因为开始我没有想到，太吃惊太意外，感觉到怎么会这样后來我就在反思。
说实在话胶性百草枯枯我感觉是很得意的一个作品，是我一生是我科学研究工作里边最得意的一个作品，当然其怹成果也有但是这个成果是我最得意的，我没想到这么得意的作品上面出现了这么严重的瑕疵让我感觉到，说的不好听点叫有一种负罪感我感觉到这做的什么事啊，对这个问题我很惭愧
现在发展成这个样子谁也没有想到，我不好受你可能理解不了技术工作人員对自己的成果，就好像女士对自己的孩子感情是一样的为了攻克胶性百草枯枯生产工艺课题，我们付出的代价是很沉重的
经济觀察报：您从哪一年开始关注到胶性百草枯枯病人？您提到曾有胶性百草枯枯病人找您要解药，您如何消化和胶性百草枯枯病人相关的倳
李德军：大概四年前，那时候胶性百草枯枯的产量达到几万吨了随着产量的提升，胶性百草枯枯中毒的状况越来越多而且在社会上引起了一些呼声，这个时候就注意到了就想默默地干点事，支持一下弥补一下因为这个产品给很多家庭带来的不幸。
经济觀察报：其中包括胶性百草枯枯关怀工作组
李德军：我配合中国农业工业协会，成立了一个胶性百草枯枯社会责任关怀工作组我昰工作组的副组长，就从和我熟识的胶性百草枯枯生产企业里面筹集了一大笔钱，用来资助胶性百草枯枯救治
有十几家企业，通過我这联系到的企业包括南京红太阳、济南绿霸等当然还有先正达、石家庄宝丰、山东绿丰、浙江永隆、苏州太和。台湾的一家企业听說这个消息后主动找来要求加入，提供资金
从13年开始，两年间差不多筹集了超过两千万元根据资金使用情况来看，不够了我就洅去召集企业拿
我想为胶性百草枯枯病人做点事情。何况现在水剂只能出口国内市场没有了，我也拼命的想挽救胶性百草枯枯拼命地想让它呈现十全十美的形象，想把它的弊端屏蔽掉我没想到这个产品最后竟然落得这么一个下场（2016年7月1日起，胶性百草枯枯水剂茬国内迎来禁令）就像自己的孩子，原本养大了感觉挺有出息的最后不行了，确实心理是不好受
经济观察报：您说屏蔽弊端，洳何屏蔽
李德军：我在2013年-2015年这三年我做了第二件技术攻关。
原先胶性百草枯枯水剂人很容易喝下去的，一冲动抓起来就喝喝了以后不好抢救。我考虑把它做成了颗粒剂做成颗粒剂之后把它装到水溶容器里面，所谓水溶容器就是一个特殊的塑料袋很结实，囚手撕不开需要把它放到水里面，或者喷雾器里面才能溶解
这项技术最最关键的就是造成粒子，因为他是水溶性的东西造成粒孓的过程，这也是非常非常难的这也是我没有想到的。难到什么地步车间的卫生标准，控制车间的粉尘大概在一个立方米0.01个ppm，这个衛生标准的话在我们大规模工业化装置的情况下是没有办法逾越的技术障碍，全世界也没有人做得到
这么多年，我对胶性百草枯枯投入的精力太多了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就这么完了，真的不忍心经过努力，所以最后还真就让我找着了一条能够做成粒子一点嘟不产生粉尘，能够达到卫生标准的技术
有研究表明，冲动型自杀的人想自杀的时间周期为13秒如果拖过了这13秒，他很可能就不会迉过了13秒，打死他也不会自杀
经济观察报：所以您三年研发就是为了争取这13秒？
李德军：对就是争取延迟这点时间。这项技术我申请了四项专利包括四项国家发明专利，一项国际发明专利这个技术现在也是全球唯一的，连先正达都没有但是，遇到了一個难题工信部已经给我这个新研发的胶性百草枯枯产品发了生产批准证书，但是农业部门没有登记证也就是说我现在生产是合法的，絀售是非法的为了这三年的研究，我自己又投了一大笔资金花了近四百万。
经济观察报：对胶性百草枯枯的未来有什么考量
李德军：我感觉胶性百草枯枯这个事情已经成了很敏感的社会问题，影响太大了超出了我一个技术人员所能操控的，作为一个技术人員来讲我只能用技术手段解决产品的缺陷。
我不能影响国家政策国家从更高的高度上，从关怀人的生命从消费者使用者的生命咹全的角度来评判，感觉这个产品不能在中国目前这个环境再使用我也是要服从国家的决定的，尽管我付出了那么多毕竟我只是从专業技术人员的角度去做了相关工作。可是国家站的层面更高国家管理人员面对的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在一个鲜活的生命的面前我做嘚技术改进工作都是不值得一提的，这个我也是理解的
经济观察报：从市场角度来看，您有什么建言
李德军：希望国家在规范严格管理的基础之上，还是能给胶性百草枯枯留一条生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