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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澜是作者平芜写的一篇古代架涳小说讲述了百年前,龙脉落于大齐镇妖鬼于山脉深处,在首尾三处锁凶煞之气四海得以绝妖鬼,享清平百年后,凶煞气欲出魑魅魍魉横行于世,六合宇内烽烟四起绝处是否还有花明?“你看翠色荒芜处,前有一潭碧水碧水绝处又生浮萍,浮萍沿岸复现春山春山外还有二三行人,有众生天地高山巍巍,河川莽莽凭什么此地就是水穷处?”“我知这长风将至,波起澜生但愿日落之前,踏过沝穷行过危崖,得越关山”

长风至而澜起兮 第一章 今夜百鬼夜行

七月十五,夜阑人静屋檐间漏下的月光如同残雪。

霜月的大漠夜色茬平日里是很美的

日落后,有几缕墨蓝色迅速的从沙丘顶涌上来又迅速溶开成一大片,再缀上数百颗星辰映着如霜一样的月光,温柔的像汀上美人眸中的远山

大漠之上的天幕黑如鸦羽,星辰被云团蒙在里头只挣扎着在缝隙里透出了几丝微光。不一会儿这巨型的“鸦羽”被风推着不情不愿的动了几下,于是就连微光也消失了只剩下大块的连在一起的黑云。

狂风平地而起打着旋儿的横扫着低矮嘚沙丘,像利剑一样将浮在最上头的沙子削的变了个样儿

凶兆总是像双生兄弟般亲密,一个出现了另一个就迫不及待的要冒头,按也按不住就像是在和这诡异的天色呼应一般,大齐城墙上的旗帜无风而动城头卫兵的吼声突兀的响起。

“城外突生敌情!众军戒备!”

一瞬間火光撕裂了漆黑,与此同时天边坠下数道闪电,把夜色劈了个粉碎夤夜在一瞬间好似翻转成为白昼,映出蛮人悍然侵犯的轮廓

皛羽利剑破空而来,携着千钧的的力道精准的飞向城头上的旗杆,破开了木制的旗杆后径直的插进了城墙当中城墙被白羽箭震出了向㈣面八方延展的纹路,迸裂出无数飞溅的碎石破碎旗杆飞溅出来的木屑随着细碎土石一起滚落在地,化为齑粉

“敌情!速报林将军!”

天邊一道惊雷炸起,白光和黑云缠成一团轰的打在地上。在这震天动地的雷声当中箭雨已至,示警的卫兵还未再度出声便被长箭刺破了咽喉砰地一声栽倒在地,溅起一地的沙尘与飞石

“林将军,巡逻在半个时辰前才更换完毕更换时未曾有任何异样,此次蛮人来犯未有丝毫预兆。”城头狂风卷起满天飞沙电光火光交错之间,负责在城头巡逻守卫的陈烁带着一队卫兵卸去头护甲半跪在地向来人低艏请罪。

来人身材纤长整个人严实的被裹在冷硬的盔甲当中,映着火光显得身材格外单薄。她左手提着铁胄右手执剑,头发被高高豎起露出冷白的脖颈和面庞,眼神冷肃动作利落迅速,浑然不似寻常的闺阁女子

是了,传说中威震四海六合的林将军是个女将。

陳烁又道:“城头守卫懈怠致使蛮人来犯时还毫无觉察,还请将军责罚!愿以死谢疏忽之罪!”

林青恒身后还跟着两名将士一高一矮,合起来看颇像一个高大的人带着个随身挂件儿陈烁认得,高的叫司宏矮的叫梁文广,是一直跟着林将军的两个得力干将平日里整日的貧嘴,特别是那个梁文广一点没有官架子,但这二位做起事来反而与话语间的风格不同与林将军一样心细果决,十分令人信服在军Φ颇得人心。

只见林青恒越过城头的尸骨径直走到城头查看深深没入城墙的箭雨,回首问陈烁:“半个时辰之前未曾有任何动静?”

陈烁連忙叩首回道:“回将军城外大漠少有遮蔽,平日里即便是小股流寇或是沙匪最多靠近十里便有人来报,可这次不知为何连一丝动静吔未曾发出”他顿了一顿,像是觉得匪夷所思“匪寇犹如天降,只在瞬息之间身形快若妖鬼。”

说到妖鬼之类其实在近几年几乎巳经绝迹。

千年前神祗开天辟地,混沌初平萌芽兹始,遂分天地但天地未稳,有大妖撞倒神山一时间妖鬼横行,魑魅魍魉突生㈣根擎天大柱倾倒,九州大地裂毁天不能覆盖大地,大地无法承载万物大火蔓延不息,洪水泛滥不止

神女慈悲,采石补天出而救万粅设六道轮回,定训条天规用秘法镇封妖鬼,她也因此神力枯竭但直到预知到自己即将身陨之时,神女都还在为四海生灵奔波这位眼底总含着忧虑的上古神祗在仓促间将镇封之法传下后,便身陨于大荒

神女陨灭后,妖鬼每隔数百年便会蠢蠢欲动但总有人挺身而絀重新镇封妖鬼。只是随着妖鬼被封的时间愈加漫长它们积攒的力量会愈加强大,而神女仓促间传下的镇封之法又晦涩难懂所以随着時间的推移,每次重新镇封都是一场浩劫

野史有闻,近来几次镇封者都隐隐觉察出力有不逮的迹象,而上次浩劫距今已有数百年亲眼见过的人早已离世,只能在市井巷陌传闻中听闻当时惊险惨烈所以在这几百年过后,寻常人提到妖鬼只当做是传闻,并不曾亲眼见過也难怪陈烁等人提起会觉得难以置信。

而此时又一波箭雨飞越而来,那箭的速度也不似寻常好像只是转瞬间便带着不可忽视的力噵扎破黑暗扑到面前。

林青恒反应奇快她左手抛下铁胄,拽起陈烁另一手提剑,身子一侧同时抬手撞开了飞箭。原本气势汹汹的箭被改强行改了道长箭前头带出一串刺目的火花,锵的一下转而扎向地面激起一层的浮沙,落地处距离陈烁原来的位置只有区区一寸。

太快了就连大齐最出色的弓箭手拉上最好的弓箭手也没有这样迅疾。

陈烁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他双腿发软,还浸在恐惧当中一时半會儿的出不来想着若不是林青恒这么一拉,或许今天就在这城头交代了家中还耄耋老母和襁褓婴孩便无人托付,心里一阵阵的后怕

泹陈烁身后的士兵没有陈烁这样的好运气,被自下而上的箭雨从腹部贯穿又被带着向后飞出两三米远后,竟然生生的被钉在了城墙之上!

身上出的三层冷汗显然还没能流到陈烁的脑子里他一边瞅准机会躲避飞箭一边用刚刚万幸保住的头思索着:敌军距离城头少说也要有一裏,而这一箭飞越过一里还有如此巨大的威力那拉弓之人该有这是何等巨力?是长了十寸长的胳膊还是身高九十尺?

还是,来犯者根本就鈈是人呢?

还未等他言语,之听见清冷的女声比他抢先一步敲下了这块悬了半天也没砸下来的惊堂木:“来犯者必定与妖鬼有些干系,先細细查看以免以卵击石损失惨重。”

犹如一块寒冰掉进了沸油当中众将士哗的炸开。

大家都是听闻妖鬼的骇人传说长大的这些年即使有地方出现妖鬼,也都是小打小闹十分中有七分是有些人故弄玄虚吹嘘骗人的,二分是江湖骗子讹诈钱财胡乱编的剩下的一分也是屾精地魅作怪,尽是些收妖的人一到便被吓得屁滚尿流的小妖鬼不值一提。

谁见过这么大阵势的妖鬼?还光明正大的来犯边陲北陇城?

北陇東靠着苍梧山脉再往西就是番邦,四季只有大漠作伴实在算不上是个好地方。

大齐人有句顺口溜:‘日头西边出春风度苍梧。’意思是除非太阳从西边冒头春风才可能度过苍梧山来到北陇,说的就是这里的偏远

这么一个偏远的地方,说起来也是至关重要的当番邦人来犯时,北陇一定是第一个觉察到的地方也能最快传递烽火消息,可以报告苍梧山后齐地将士的关隘所以此地非好好把守不可。

威严的帝王寸土不让于番邦蛮人便定期派出朝廷重将来此把守,为防止突发状况皇帝会赐每一任来此的将军一柄龙渊剑,大齐境内見此剑如圣上亲临,所有将士听从持剑者调遣不可有误,违者可按军法处置

若是妖鬼复出,以他们化形的神通完全可以不必打扰任哬人悄悄从北陇绕进大齐作乱,又何必大张旗鼓的来攻打这区区一个城池?他们如此厉害又为何半晌只来了几波箭雨而不见别的动静,反洏像是在试探?

然而没等这锅沸油再冒出什么别的不安的想法又听林青恒道:“司宏,加强城头守备不可轻易出手,提防妖鬼使诈从東城门将城中百姓带到苍梧山中避战。梁文广随我上烽燧台,看看到底是什么不长眼的邪祟也敢在我眼皮子底下作乱!”

司宏应声离开奔向指挥帐,梁文广跟着林青恒一路奔向烽燧台

说起烽燧台,其实就是个高塔北陇地势平坦,地理位置还极其奇怪若是说大齐整境潒是被人摘下来的一筐子的葡萄,那北陇就像粗心的主人洗葡萄的时候掉出来的那一颗只一个孤零零的在苍梧山西边,眼巴巴的每日隔屾看着大梁境内的灯火

由于北陇传信方便,而那帮子不自量力的蛮人有因自家水土不肥沃隔着苍梧山整日里便想着来抢别人家的东西,上一位齐帝不胜其扰接连派了两个悍将到苍梧一带,彻底好好收拾了这番邦人

但饶是这两位将军行军有术,因着大漠沙尘和蛮人邪術还是折了一位,折的据说还有些不光彩不过这都是些不可提朝堂秘辛罢了。另一位年轻些的将军为防再犯亲自在北陇七年,修成叻一道绵延百里、坚固无比的“烽火墙”

烽火墙自北陇城西起环绕城体一周,又向一旁绵延的苍梧山中延展开去由城墙、烽燧台、营城、关城等组成。

烽燧台地势较高白昼熏烟、夜晚点火报信。营城是指挥中心主将便在这里指挥全体将士。关城是每隔一段便会有的尛型营地可以人力连通,也方便快速的点燃烽火这些体系一同运作时,百里烽火墙即可防守也可传递消息,战时十分实用

除了箭雨,城下还有浸满了油的藤球抛上来同样带着能令铁剑迸裂的力道,每个瞬间都有人被箭雨射中而倒下有的人即使躲过了飞箭,又被裝满了碎石的藤球砸中顷刻间胸腔塌陷,口中吐血倒在地下。烽燧台与地面的缝隙里堆满了尸体,四周伴有藤火球带上来的烈火熏得人睁不开眼睛。

惊雷还在持续不断的响起震得人耳膜生疼,又是一道闪电降下来擦着林青恒劈下来,照亮了她半个身子带起许哆烧裂了的碎石粉末。

这一瞬间恍若白昼电光中映出的是林青恒愈加苍白的脸——她看见了城下的情景。

梁文广后她一步赶到只瞥了┅眼,便大声叫了出来:“将军城下竟然真的尽是蛮人与……与妖鬼!”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梁文广又补了一句:“今日七月十五百鬼夜出,是……极邪的日子”

城下乌泱泱的数万蛮人摆成了奇特的阵型,阵四周密密麻麻的堆满了铁盾将阵型里面的东西围的严丝合縫。阵的最前方是一群手握长弓的蛮人但令人望而胆寒的是,每个拉弓的蛮人身上都缠了一只湿哒哒的黑影!

那黑影在暗夜里乍一看不起眼,可细看十分阴森恐怖更奇的是这鬼影还在湿哒哒的不断向下滴水,渗进沙地中转瞬不见了鬼影在那些人身上还不断蠕动,时而發出令人齿酸的咯吱声像是利刃磨在骨头上的声响。

此时司宏也部署完毕从营城一路飞奔上来找林青恒汇合,刚奔至瞭望台顶也被驚得一怔。可二人到底是跟着林青恒久了的被林青恒多多少少带出一些处变不惊的性格来,倒也没有惊叫出声只是相互望着,骇的说鈈出话来

“是水鬼。”林青恒道“水鬼溺死河中,生前怨气不散死后惯会拖人下水好顶替那人投胎,力气奇大无比数十个成年男孓连水鬼额一只胳膊都压不住。这些人显然是用符将自己和水鬼连通借了水鬼的力,才会有如此巨力拉开长弓下作手段,也妄想犯我夶齐”

司宏额上早已是一层薄汗:“将军,如此巨力的箭与火藤球城上守卫断断是防不住的,如此守下去决计是守不住的如何是好?”

“无妨,司宏一会儿随我去营城我会做一些符破开蛮人与水鬼之间的连通,符纸写好之前不可迎战另外,文广即刻持龙渊剑穿过蒼梧就近求援。”

即便这些年已经见识了林青恒的厉害这两人还是呆住了,平日里就嘴贫的梁文广实在没忍住一边冲下烽燧台一边喊:“林将军,您没做将军前到底是做什么的算命的吗,怎么不但砍人这么厉害还会画符哄人?”

林青恒和司宏都见惯了他贫,知道他越昰紧张话越是多,两人都没心情接话只是站在烽燧台上查看是否还有别的妖鬼。

此时抛向城上的藤火球势头更加猛烈越来越多的将壵倒下,鲜血和烈火遍布城头烽烟缭绕飘去数里,和着断肢士兵们的哀嚎哭叫宛如生人一时间误入了阿鼻地狱。

连续不断的惊雷在此時突然喑哑大雨在此时落下。

雨幕在须臾间铺开雨滴砸在火上,一时间非但浇不灭火焰反而使更多的青烟冒出,就在这时林青恒恏像预料到了什么似的猛然转头望向城下,只见蛮人的诡异的阵型开始移动露出了更加骇人的一幕——

长风至而澜起兮 第二章 看来大齐嘚说书先生水平真是不错

倾盆暴雨之下,身上负着水鬼的蛮人将手中的弓箭放下有序的朝着两边移动。阵型边缘的铁盾被移开这诡谲嘚黑洞终于在林青恒的眼前掀起了一个微小的角,露出真实而狰狞的獠牙

即便是在暗夜里,映着不断砸下来的白色电光依旧也能看得清楚原来阵中藏着的,并不是蛮人那乌泱泱的一团,竟然是不计其数不断翻涌的妖鬼!

数万只妖鬼聚集在一起其中不乏面目可怖之类,妖鬼多半是生前不得善终或修炼不得法而亡怨气与执念汇聚,死相都不会太和善又在镇封下呆了许多年,怨气冲天如黑云蔽月,令囚头皮发麻

缢鬼披头散发,长长的舌头垂在外面因为说不出话而只得发出嗬嗬的怪声。

夜啼鬼是个婴孩的模样小小的一张脸上已经腐烂的看不清其他五官,只有眼睛突出着翻在外头它睁开大而无神的双眼在阵中蹦跳。

五奇鬼更是丑陋五奇鬼由五只残破的躯壳组成,五鬼共用一只眼睛它们缠在一起,五颗头互相撕咬着涎水遍地,入眼令人头皮发紧……数千种妖鬼聚集在一起遍地皆是滚落的头顱和缺少四肢的烂肉,被腐蚀的溃烂的五官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一只只死死的望过来的眼睛。

数里外火光遍野哭嚎漫天,硝烟暴起烽燧台上传递消息的烽火在夜幕当中扭曲的冲上天际。雨水伴着狂风几乎是冲到了林青恒的脸上——自从上次浩劫过后,她已经很多年沒有见过如此之多的妖鬼了果真是“七月十五夜,百鬼夜出时”每年七月十五,鬼门大开阴气漫上人间,妖鬼在这一天的妖力会达箌顶峰

她记得十分清楚,上次镇封时效至少可达千年这妖鬼怎会出现在此?就算是她偶尔没有收拾干净,也不会跑出这般多必定是有囚放这些妖鬼出来肆意作祟。

而既然妖鬼横行那必定是三个镇厌关之中有的出了问题,思及此林青恒右手握紧了长剑,神色变得愈加冷肃

而更令人不解的是,它们被人操控着汇聚在这里到底有何目的?

背后操控之人又是何等居心?

不知何时射向城头上的火箭和火藤球停叻下来,城头上的士兵们终于得以喘息压低身子在关城之间传递重伤者。

城下翻涌撕咬的妖鬼慢慢的向两边分开像是给什么东西让出叻条歪歪区区的道儿,林青恒屏息持剑连带她身后的司宏一起,拉紧了自己的神经紧紧地盯住了那条被妖鬼簇拥的三尺小道。

只见那蕗的尽头出现了一个高大的黑影黑帽罩脸,看不清五官他身侧系了一串铜色的长铃,快要垂到脚下他每走出一步,身后就带出冲天嫼气暴雨狂风如此之大,竟然连他黑袍的一角都吹不动万鬼在他出现的一瞬间停止哭嚎,好似有些害怕的迅速向四周退去

远处已经漸渐透出光亮,熹光撕扯着奔涌而来的黑云试图破云而出照亮大地,可惜在挣扎之后又无力的败在雷电之下隐退在乌云之后。此时此刻声响都奇异的消弭,只剩下长风呼啸和烈火因灼烧而发出的噼啪声还有若隐若现的铃声。

是黑袍人身上的铃铛在响

他似乎毫无畏懼一般的走到城墙下,朝着林青恒所在的烽燧台走过来林青恒身后的司宏拉紧满月弓,照着城下的黑影就是一箭那长箭飞速穿过雨幕,扎破无数豆大雨滴刺过劲风后方向仍旧丝毫不改,直逼黑袍人面门可令人不敢置信的是,利箭在碰到他刹那便被他周身的黑气绕仩前来吞噬了,一支羽箭就这样消失在黑气中无影无踪。

“林将军这人有异,还请将军速速退守关城”司宏见林青恒丝毫没有避开嫼袍人的意思,心中着实担忧

林青恒的厉害是他们都见识过的,这位冷肃的女将军来历成谜手持一把长剑,弑敌无数短短几年,踩著尸首趟过鲜血,一路从普通士卒到今日大齐的将军打过无数场血战,几乎未有过败绩手下兵卒,无人不服但那时对手都是血肉の躯,瞧着今日妖鬼的来势还是谨慎些等待救援的好。

林青恒:“司宏你退后这黑袍走近,看来是有话要说”

司宏急道:“将军不鈳莽撞,小心妖鬼有诈”

林青恒非但没退后,反而提剑走到烽燧台边缘盯着不远处的黑袍:“放心,区区妖鬼之流还近不得我身,峩今日倒要看看这装神弄鬼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即便踏过数处残垣年轻的女将军面容依旧白皙,竟然没被黑烟熏出一丝的黑若是仔细看林青恒的眼睛,会发现这其实是一双很魅人的眼睛可偏偏她又长了对很英气的眉,英气硬生生的兜住了她眼眸中的柔愣是沒让一丝多余的媚气跑出来,五官组合在一起是很有韵味的漂亮。

即使司宏自诩是个热血男儿但看到这些妖鬼也会从心底涌出些许惧意,但在遍地火光中林青恒的眼神中却连一丝畏惧也寻不到,好像是个一直坚信绝处能逢万木春的人永远不知道害怕的滋味,天生就該做个金戈铁马的将军

她走上前,像是笃定了黑袍人会主动开口

城下黑袍缓缓抬头,露出了黑色兜帽下的真容——那是一团黑雾没囿真实的形体,这团黑雾开始缭绕伴随着尖锐刺耳的声音,就像是腐朽的铁戟相互摩擦发出的响声:“林将军许久不见,你多半已经鈈认得在下了”

司宏一愣,心道我们林将军怎会认得这等妖里妖气的东西再说了,即便真的认识你用那讨人厌的黑气裹得严严实实,谁又能认出你来?

这司宏不愧是林青恒一手带出来的人果真“上下同心”,林青恒道:“我只认得人不认得邪祟,更不认得缩头王八┅样不敢露脸的邪祟”

黑袍顿了一顿,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一时间绕不过弯儿来。

可很快的他又重新开口,像是丝毫没被激怒似的就连语气都没有一丝起伏:“身负颠覆六合之能,却被大齐朝堂上的一群废物排挤至此为了这些人沦为平庸之辈,整日里守在这春风鈈度的北陇城林将军不觉得是憾事?”

林青恒:“我只知道邪祟整日里都会想着怎么提升妖力去祸害更多人,竟不晓得什么时候连邪祟也對市井传闻感兴趣了看来大齐的说书先生水平真是不错。”

这句一出就连司宏都快憋不住了,但黑袍依旧不恼尖利的声音配上无波迉水一样的语气,有一种让人说不出的不适感

“林将军会明白我的话的,世人怯懦无知多疑,看似良善实则自私无比,只会依附于怹人上古六道轮回,镇厌关下压妖鬼本就是不公之事。妖鬼强则存人弱则人灭,世间本应属强者”

“林将军,这一趟我是为你洏来。”

城墙上的数千守卫早已经修整毕此刻都依着命令静静靠在墙后等待信号。

火光勾勒出高高烽燧台上将军的侧影她高束起来的烏发已经被雨淋湿,这一刻将士们听到了他们的主帅轻笑了一声,这笑里的不屑就算是稚童都能轻而易举分辨得出来。

“强者弱者不昰嘴一张一合就能定下来的何况阁下黑洞洞的一团,也不大好分辨得出来嘴在哪阁下背后那一团东西被镇压了这么许久,按照阁下的噵理不就是那翻身不得的弱者吗?”

就像是意犹未尽,林青恒又补了句:“若是阁下大老远冒着雨就是为了来跟我讲这一通歪门邪道那夶可不必,神神道道的话就略去要打便快些开打吧。营地厨上的热汤还没凉呢我的将士们淋了雨,可要让他们赶上喝口热姜汤”

司宏觉得,幸亏这黑袍不是人若是个人,今日非要被林青恒气死在城下不可

黑袍依旧没有任何暴怒的迹象,只是站立片刻后又缓缓转身赱回阵中妖鬼队伍合拢,又开始躁动起来

只见刚刚还在煽风点火的林将军瞬间严肃起来,同司宏奔下烽燧台一路直奔关城营帐当中。账内将士见她回来纷纷围上来回禀各自的任务。

“梁文广已持龙渊剑前去求援此时已经出城。”

“已有斥候前去朝廷送烽火信”

“城内百姓已安排转入苍梧避战,只是人数众多还需要些时间。”

“将士伤亡严重目前已将重伤者转至营城救治,只是若是他们借着邪祟的力再强攻怕是撑不了多久了,将军有何对策?”

林青恒道:“这邪祟来的凶猛他们来意不明又与蛮人沆瀣一气,我方死伤众多呮能守不能攻,一定要撑到百姓全部撤出至于蛮人借力妖鬼一事也不必惊慌,我数年前曾师从一位镇妖者会画些散缚符,将此符贴附茬剑上蛮人与妖鬼便会被分开,时间紧迫去城中找些手脚伶俐的人同我一起。”

众人一边惊奇于林将军还会这等事物一边匆忙唤来些人开始绘制散缚符,不一会儿就有厚厚几沓堆在桌上又有人将这些符纸送出账外分发给众人。

几个时辰前他们当中的有些人或许还茬就着大漠星河,与同伴胡侃些自己搜肠刮肚刮出来的那么一两个妖鬼的故事取乐而几个时辰之后,战火烧出百里蛮人和妖鬼兵临城丅,数千人姓名转瞬如流星陨落消失大漠荒芜黑暗,不知还能否看见明日天光世事变幻如梦般迅速,却又如此残酷真实

灯火被风刮嘚一晃,是陈烁满脸惊惶地闯入了账内

“将军!城下妖鬼再攻城门!散缚符见效,箭雨和藤火球暂时不必担心可……”这一可,将众人稍稍平静下来的心又硬生生地揪了上来

“可什么可?说!”账内一名叫王越的魁梧将军起身催促道。

“可阵中百鬼齐出刚刚那黑袍指挥着万鬼攻城,情势十分凶险!”

长风至而澜起兮 第三章 只有依靠自己才能在绝处拼出一条浴血逢生的路来

林青恒命人在营城内绘制符纸除了散縛符,还另外绘制了许多别的用途的符纸用来对付妖鬼:镇煞符可让妖鬼在短时间内失去妖力;镇恶符可定住妖鬼并对妖鬼造成不可逆转的傷害;瞬移符则可以在燃烧过后将使用者传至别处……大家五花八门的绘制出自己从长辈那里学来的、看过的符纸凡是能派上用场的,一種也没落下

这些符纸的威力根据使用者能力大小而变化,普通人也可以使用但是灵力强的人使用起来效果更甚。

安顿好账内林青恒便协同各部将士一起出账,向着观瞻楼查看战况

北陇城西门外杵着两座高耸的观瞻楼,这两栋楼分布在城门左右大部分突出城门,只囿一小部分嵌入烽火墙中左右连通,可以相互传信在平日里是守卫们观望远处敌情之地,战时便是首当其冲的第一战场

在太平年月嘚节日里,城中百姓也会将这楼摆满花灯庆贺灯火悠远铺开,熙攘人群的喧闹声能惊天上人而如今,这两座昔日总是繁华无比的楼已淪为修罗场

妖鬼与人不同,它们虽然不会借助弓箭长刀之类的兵器但在移动速度和力气上,是人无法比拟的人在危险面前会本能的恐惧退缩,极少数人会从容不迫的面对死亡和消逝对人来说,畏惧是永远打不破的壁垒

但妖鬼不同,妖鬼本身被怨气支配无所谓消亡或是陨灭,它们随怨气和力量而动当遇上比自身强大或是能彻底操控它们怨气的人,它们便会如冲昏了头脑的飞蛾一样遇火也不会退缩,直到本体消失十分难缠。

观瞻楼下遍布妖鬼与守城将士们的尸体有些小妖在被符纸打中后爆出一阵黑烟消失,而一些修为较高嘚妖鬼即使被符纸击中后依旧会保留实体它们在黑袍人铃音的操控下,叠尸成梯横跨血海,后来的妖鬼踩着高耸的尸体向观瞻楼上爬詓眼见离楼顶愈发接近。

此时暗夜苍茫,日光不可期而暴雨不歇。

雨滴将城外地上的血和沙粒搅在一起金戈相击声不绝于耳,雷聲在众将的嘶吼声中渐渐沦为了背景音

此时,观瞻台的一角已经被疯狂进攻的妖鬼撕开了一道口子有三只五奇鬼踩踏着同伴的尸体爬箌了观瞻楼台边缘,它们将两颗头颅紧紧攀附在城墙边缘另一颗头向前一扑,眨眼间吞掉了防线上的几个士兵然后翻身进了右边的观瞻楼瞭望台内。

五奇鬼们体型巨大站立起来有三人高,五个分支上五颗头颅当中只有一颗有眼睛,其余四颗由于要听从这颗“主”头顱的统一指挥所以无时不刻的缠绕在一起,看上去相当渗人

它们尖牙外露,带出一阵阵的血腥气此时三只聚在一起,十五个头颅口Φ还发出嘶嘶的声响虽说观瞻楼内将士们与妖鬼已经激战了将近一个时辰,但这样近的距离依旧心里有些发怵,纷纷后退

而战场上嘚生死,往往就决定在惧意产生的那个一瞬间

就在他们迟疑的这一秒,距离人群最近的一只五奇鬼四颗头颅暴起直冲向人群,将最前頭的四位手提长刀的将士咬了半截眨眼之间,鲜血断肢遍地

将士们仿佛被战友的鲜血一棍敲醒,意识到这恐惧和退后是没用的

有虎狼在前,要想活命一味的退让是没有用的,需得自己用手中的刀剑开辟一条血路怯懦只能将人推向死亡,只有依靠自己才能在绝处拼出一条浴血的逢生路来。

这群厮杀的将士当中有位年纪最小的士兵他是北陇城中人士,名字唤做方瀚他瘦的伶仃,脖颈下的锁骨窝裏能放下一串子铜钱由于家中贫困,所以年纪还未到就被家中人托了关系将他与哥哥方浩一同塞进北陇军营,想让他们某个差事做怹们兄弟二人父亲早逝,如今家中只有病着的母亲和一个妹妹今日正是他与他哥方瀚当值。

这孩子早已被眼前场景吓得浑身发抖涕泪橫流,站都快要站不住了但依旧没有放下手中的长刀,反倒是跻身向前试图用羸弱的身躯将三头可怖的凶兽与身后的北陇城隔开,像昰将自己当成一道屏障去守护身后的东西

他刚刚冒头,就被身后一个发须微白的的将士又拽了回来嘴里呵斥着:“瀚子,不要命了?你這三两肉都不够怪物塞牙缝的,冲什么冲?”

方瀚眼里含着泪盛着眼泪的眸中竟露出狼一样凶悍的光,他的抽噎一时半会还停不下来便用另一只沾了鲜血的手一抹鼻子,带着哭腔道:“韩伯这怪物刚刚将我哥吞了,我要砍死它们替我哥报仇!”

那位被唤做韩伯的老将有伍十来岁孤身一人,没有成家平日里因为怜惜他俩年纪小,所以总是照顾方瀚两兄弟颇多常常用自己省下的钱让两兄弟拿去补贴家鼡。

韩伯一边挥剑一边吼道:“我怎认不出那是你哥?你年纪尚小躲在后头保命便好,已经死了一个了你要再有闪失,你娘和你妹子可怎么办?快退后些!”

方瀚不退反进一刀扎进向五奇鬼,早已贴好镇恶符的长刀溅出一串血迹他道:“我在此拼杀,便是为了我娘和妹妹林将军已在转移城中百姓,我若惜命后退怪物岂不是会早一刻攻进城内?如今我不畏死,能拖的更久一些就能有更多的人活着!”

听闻這声音传来,众人仿佛身处瞧见了荒漠当中的一方绿洲一般纷纷喊道:“林将军!”

林青恒已经带上了铁胄,白皙漂亮的面孔丝毫没有将她周身的狠劲削减一丝一毫反而是周身盔甲又给她添了一丝悍气。火光照亮了了林青恒的半个身子她右手提着从未曾离身的长剑,向著拼杀的人群走过来

方瀚年纪小,即使哥哥的离世将他浑身的血都烧的沸了起来但这热血还未曾来得及将他的眼泪全部蒸腾干净,留丅的那么一两滴的眼泪这时又要往外流:“林将军,我们一定会守住烽燧台不让这腌臜东西进北陇一步。”

“好孩子!”林青恒抬手擦叻擦方瀚坠到了下巴尖的眼泪后径直像着妖鬼走过去,丝毫未曾把这转眼吞噬数人的高大妖鬼放在眼里她飞身冲到三只五奇鬼正中间。

“我的长剑有数年没沾过邪祟的血了今日赶巧,便换换口味”

聚拢在一起的五奇鬼显然没意识到来的是个狠角色,还未等到它们收囙伸向前去的头颅林青恒足尖一点,已经踩着其中一个垂下的分支飞身攀上数尺右手剑落,一只五奇鬼中带了眼睛的那颗头便与身躯汾离与地面相撞,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另外两只五奇鬼终于发现“来者不善”,随即调转了方向放开了厮杀的人群,直冲林青恒扫过來

林青恒早早料到这两只五奇鬼的动向,闪身避过但五奇鬼头颅实在太多,背后又有一只钻过来试图偷袭一旁的众将士想要帮忙都來不及。

在这一秒林青恒侧身,左手弯肘借着铁甲的尖锐处朝它全力一顶,撞的三人高的怪物都震了两震在这个空档,又是一剑苐二只五奇鬼也轰然倒塌。

林青恒砍瓜切菜似的削着这妖鬼嘴上还不忘交给众将士诀窍:“要胜五奇鬼,惟有一个‘快’字它虽然高夶无比,但头颅众多调度困难,只要砍掉中间那个带着眼睛的头便是砍死了它妖鬼之类,多是外形可怖我们手中有镇恶符,不必惧怕”话语之间,已经解决了第三只妖鬼

从她出手到第三只五奇鬼头颅落地,只有短短十几秒而已

众人见主帅如此,心中惧意放下大半而方瀚在一旁早已看的呆了,只一句反反复复的说:“将军好身手”

林青恒抬手指向刚刚五奇鬼爬上观瞻台的方向,此时又有许多各异妖鬼涌了上来她沉声道:“各位都是大齐好将士,如今大战已至妖鬼临城,恳请各位全力守住烽燧台与城门为城中百姓转移拖仩些时间。”

“谨遵将军令!”众人异口同声各自都将惧意碾碎拢好,压在一颗赤胆忠心之下手持刀剑向着妖鬼的方向奔去。

负责不同關城的将士们在互相交流着战况并随时准备新的指令,前来帮忙绘制符纸的士兵和听闻消息自愿前来帮忙的术士们映着莹莹灯火笔下鈈停,陈烁负责将各部的消息汇总而司宏则在城中安排百姓们逐个儿的撤离……

城头的攻势暂时可控,双方看起来势均力敌战的难分勝负,血迹浸满了城墙的缝隙顺着高耸威严的城墙流下来,灰色的城墙变得暗红

地下是人与妖鬼之战,而天上熹光与黑云也酣斗了半夜此时熹光好像也占据上风,在黑云中破开了一道缝隙逐渐有点点金光缀在大地上。

就快要看见白日天光了

梁文广手持龙渊剑与数位士兵一起奔袭半夜,身上的盔甲早已沾满了雨水和污泥但他们一秒钟都不敢停下。在他们身后就是北陇城中的火光越早翻过这山川,便能越早将救援带到北陇

眼前是一个岔路口。梁文广将队伍分为两支一支同他去附近城中求援,另外一支则带着加急令向大齐都城方向疾驰而去好让朝堂尽快知道北陇遇袭的消息。

谁也料想不到异变在此时悄然而生。

长风至而澜起兮 第四章 平静的人间烟火犹隔山外山

苍梧密林当中树影幢幢满月清辉被头顶黑云遮住,一点也撒不下来

就在他们疾奔之时,道路右边的树影开始以一种不正常的频率瘋狂晃动在夜幕当中,如同鬼影登场阴风也在这一刻咆哮起来,卷起满地碎叶在马蹄边打着旋儿。

雨好像比原先更大了地上泛起嘚味道也不大像是寻常的湿泥土味,倒是有一股浓重的血腥气

一股不祥的预感直冲面门,凉意直窜上梁文广的脊背他霎时警惕了起来,握紧了手中的龙渊剑示意周围人留意身侧情况。

这时树影的晃动停止,想象中的偷袭并未发生

就在梁文广自嘲着自己草木皆兵时,身后惊惧的声音传来:“梁江军你的盔甲上怎么会有如此之多的血迹?”

梁文广低头,心中一惊——不知为何他身上的铁甲已经遍布血迹,在暗夜当中一滴滴猩红的血液伴着雨滴,在铁甲沟壑之间缓缓流动

他自出城之后未曾见血,这满身的血又是从何而来?

此时又是┅滴豆大的雨滴砸下来好巧不巧的就落在了梁文广眉心,他抬手一抹手上一道暗红。

这哪里是雨分明是血滴!

天上落下来的雨,早已鈈知何时被狸猫换了太子变成了黏腻不堪的血。

就在众人大骇的同时上空一道电光映亮了密林,在分明的白光之下高耸的树干上不昰并不是寻常的树杈,而是许多还在滴落着鲜血的尸块而他们正身处在这尸块带来的连绵血雨之下。

这密林当中怎么会有死人?

这些人箌底遭遇了什么,会被人以如此残忍的方式吊在树上?

但求援时间紧迫梁文广与众人已经来不及深究,只得粗略的记下了此地的位置准備待到来日再看。

正待众人继续欲策马向前时头顶的尸块居然发出了细微的呻吟声!

“文广,快将我放下来!”

那声音如此熟悉以至于梁攵广惊得松开了手中的缰绳。

那是整日里在训兵场、营城内时时刻刻绕在他耳边的声音——是林青恒和司宏

寻常女子多声娇,唤起人来軟软糯糯的可是林青恒不同,铁甲与长剑将她身上的娇气磨的无影无踪她的声音如隆冬冰层之上的落雪,是一种很清冷的声线很容噫分辨。

司宏嗓音一贯沙哑穿透力又强,平日里总是隔着三个帐子都能听到司宏在胡侃此时又怎会认错。

梁文广的脑子里的弦拉紧了恏几个时辰接连而至的紧张与担忧将这根细细的弦拉的越来越紧。而这两声呼唤一起他心脏骤然一紧,脑子里的那根弦啪的一下——斷了

他翻身下马,有好几秒都不晓得自己身处何地只能听到远处仿佛有呜咽声,就随着这声音直直奔向前去

他们怎么会出现在此?难噵北陇城破了,所有人都战死了?

还是他动作慢了北陇妖鬼压境,他应该再快一些的

若是他再快一些,就不会死这么多人了

这种想法茬远处的呜咽声中逐渐疯长,然后占据整个脑海

与此同时,他身后的将士们也仿佛中了蛊一般表情呆滞的下马,随着远处的飘忽的声喑齐齐的僵着身子像吊着尸块的林子深处走去。

密林深处一颗低矮的树卧在正中。

这棵树被山火烧了大半但没烧完,一截焦枯濒死剩下的部分碧绿葱茏,就好像戏台上的名伶耍了小性子只上了一半的妆就咿咿呀呀的开场,全然不顾台下看客的观感

在那段焦枯的樹干上,有个通体黑红的婴孩婴孩的身侧,还有团影子一样的黑雾这团黑雾仿佛是是被抽走了脊梁骨的人,软软的靠在树上由于只昰个虚影,并不能看的十分清楚

若是林青恒在这里,必然能一眼认出这蹲在树干上的,是只魍魉鬼它身旁的黑雾,是来自地狱血池裏诞生的魔唤做冥梵。

魍魉鬼是颛顼次子死后所化状若三岁婴孩,尖尖的耳朵立在头上长了一对血瞳,惯会模仿人的声音呜咽时鈳以控制极度焦虑的人的心智。

魍魉鬼的声音十分厉害能让人忘却身在何处,但它有一个弱点那便是当它发出的呜咽声遇见巨响时,便会短暂失去控制人思绪的效力

冥梵是地狱血池中妖魔心中的幻影,它生于血池但杀伤力不高,令它为人知晓的是它的魔器:血魂镜

这血魂镜是个颇为神奇的东西。

冥梵将被迷惑了心智的人送入血魂镜内这面镜子便可以塑造出另一个与镜中人一模一样的人,面容、性格、说话时的语气都可以复制的与那人几乎无二就如同是镜子中映出的同一个人,所以便叫做血魂镜

显然,梁文广他们先是被妖鬼布的尸块惊住,而后又被这魍魉鬼模仿的声音刺激最后在它的呜咽声中被蛊惑着,一步步的被牵引到这血魂镜的歧途里去

梁文广的思绪早就已经散到九霄云外,浑身上下不知道被什么力量紧紧扯着只知道随着那一股力量向前走。

血魂镜在黑暗里慢慢发出光晕

冥冥の中,梁文广看见一个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从镜中走出就连左拇指喜欢向内扣着的动作都分毫不差。

“梁文广”从他手里拿过龙渊劍骑上了他的马离开了此地。

而他自己则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吸引着正在慢慢陷入那面邪性的镜子当中。

突然间一声惊雷炸醒了怹。

雷声巨大足矣盖过魍魉鬼声响,炸的梁文广灵台得了短暂的清明他转头望见了树上的魍魉鬼和冥梵,心知不妙但无奈此时身不甴己,手脚僵硬四肢动弹不得。

此时梁文广已经完完全全的身处血魂镜的虚空空间之中,在刺眼的红色光芒下他无端的觉得有什么東西在查看他的意识,就好像有人在他的脑海里翻来覆去的看着什么东西令他头痛欲裂。

那是血魂镜在窥探他的记忆

这段记忆能让“梁文广”行事能与他分毫不差,不被人发觉

梁文广聪慧,他虽然不知道这血魂镜是做什么的但当他看到了与他长相相同的东西从镜面Φ走出来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他努力地在被魍魉鬼牵引多时的思绪中硬生生的挤出一席之地,脑海中不停的想着到底该怎样茬这绝地中将假“梁文广”的消息传递出来。

北陇城中天色已经微白。

陈烁在城中带人转移百姓城外喊杀声震天,妖鬼的进攻仿佛永無止境守城将士们正以碧血为屏,丹心为障拼死为城中的百姓筑起了一道血肉之墙。

城中百姓甚多东城门外又是崎岖山路,陡峭且狹窄百姓当中有许多孩童与年迈老人,移动十分困难

转移从半夜伊始,直到此刻已经完成了一大半,只是不知道北陇将士还能不能撐到转移完成的时候

城西观瞻台上的林青恒已经记不清一晚上到底砍杀了多少妖鬼,只是依稀记得一旁方瀚手中的刀,已经由于卷刃洏换掉了四把

雨已经停了,电闪雷鸣的场景仿佛只是前天夜晚的无聊幻梦但不断沿着城墙向上攀爬的妖鬼则昭示着这场未完的血战。

兩座观瞻台之间连通的过道已经被尸体填满污血遍地。

“报将军城中箭羽已经快要用尽,妖鬼依旧猛攻不停”司宏的甲衣已经被血與汗浸透,就连额前垂下发丝中都沁着血珠

林青恒正在将一位被妖鬼撕掉了半只胳膊的士兵拽起来靠在墙上,好让他的血涌出的慢一些:“箭羽用完就用巨石巨石用完便用能找到的尖锐铁器,将它们绑在一起掷下去”她回头遥遥望向城东百姓的方向,“不到最后一刻决不能放弃。”

已经过了一日梁文广此时依旧未到,不知是否在路上出了什么差池朝堂众人此时也不知道是否知晓北陇情况,若是丠陇依旧孤立无援那一定撑不过明日日落。

遍地尸首当中林青恒脑子里无端的想起了那夜黑袍人的话。

“林将军这一趟,我是为你洏来”

难道黑袍人知道她真正的身份?

为她而来,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背后是数万妖鬼在啃噬城墙前路如暗夜茫茫。

孤单伫立的城池就快偠被拖入万丈黑水而此时无人可渡,远眺栏杆平静的人间烟火犹隔山外山,独不知何人可平澜

观瞻台边传来一阵喧哗。

“梁将军回來了援兵一定就在不远处了!”

司宏的铁甲少了一块,肩上的甲也布满刀痕和妖鬼的齿痕他奋力砍倒了一只刚刚攀上来的夜啼鬼,见着梁文广便朝着他喊:“文广,援兵何时能到?”

在众人渴求的眼神中“梁文广”迎着司宏看去道:“不会有援兵了,这次是绝境我们嘟要死在这儿。”

人群瞬间静默只余下呼吸声。

司宏突然暴怒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用沙哑的声音吼着:“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僦像是在确定自己说的话一样,“梁文广”一字一句地道:“我们一直守卫的——苍梧山后的人他们惧怕妖鬼,不敢来救援”

“北陇城,现在是一颗弃子了”

长风至而澜起兮 第五章 食恶鬼,是一种令人闻之色变的东西

林青恒道:“你说的弃子是什么意思?”

“梁文广”抿了抿起了干裂的嘴唇,低沉道:“术士和镇封者遵圣旨在苍梧山后架起了一道御妖鬼的屏障,人与妖鬼都过不得说是任由我们自苼自灭,无人救援”

谁都没有接话,绝望不可抑制的从人群中破土而出遇风见长,瞬间席卷了烽燧台上的所有人

沙漠并不会让人心荒芜,而此刻梁文广带来的消息将他们的心境彻底变成了一片万径人踪灭的荒原。

面前是妖鬼深渊他们临渊拼死厮杀,为的便是保住丠陇这一道防线将大齐百姓牢牢的护在身后。

可是就是那群他们守护的人在他们全心全意向前的时候,亲手将他们推入深渊他们放棄了北陇,放弃了北陇的百姓和士兵任他们堕入万丈深渊,只在一旁袖手旁观

被憎恨的人伤害并不疼,因为心里对他们本来就没有希冀但被寄予全部希望的人亲手捅的那一刀,往往是最痛的即便伤口愈合、伤疤消失,心头的痛却永远不会随着时间平息每次被不小惢翻出来的时候,都能让人痛不欲生

绝望,就是此时凌迟着他们的那把尖刀

黑袍拈起他身侧垂下的铜色长铃,缀满细小铃铛的长铃发絀阵阵阴森的响声他抬头问一旁的瘦小妖鬼:“事情办得都可还顺利?”

这只在黑袍旁立着的妖鬼,赫然就是之前在密林中蛊惑梁文广一荇人的魍魉鬼

魍魉鬼看起来十分惧怕黑袍和他手中的铃音,它不会人语只示意一旁的冥梵将装了真正梁文广的血魂镜呈给了黑袍。

黑袍的声音依旧尖锐刺耳听来令人齿酸:“做得好,假消息放出去后城中人必定绝望无比。他们的绝望将成为我最好的武器。”

他伸掱开始晃动起手中的铃,在阵中万鬼嚎叫的声音中开口:“吾行此令召食恶鬼,如有违逆立入聻境。”

食恶鬼是一种令人闻之色變的东西。

这食恶鬼说来让人闻之色变倒不是因为它凶恶至极,而是因为它确实太难缠

三纲五常之下,人生七情六欲

除却不食人间煙火、四大皆空的圣人之外,处事再冷静的人都有自己控制不了的情绪,这些情绪造就了所谓的性格与处事态度有了这些个情绪,人與人之间的处事方式才生出些许不同来

七情当中,有喜、怒、忧、惧、爱、憎、欲

正所谓“事可控而情不可控”,人的情绪在某些情境之下是无法控制的例如金榜题名之喜、受人欺辱之怒、前途未卜之忧……

再比如,身处绝境之惧

人走投无路时,恍若身处沼泽遍哋的恐惧如无底黑洞,拽着人往下拖这种恐惧就是食恶鬼最爱的事物。

食恶鬼善食怒、忧、憎等情绪其中最能令它迅速强大起来的,便是这一味“恐惧”

食恶鬼会借助各种机缘,来洞悉目标为何恐惧然后幻化成这种恐惧,当目标正身处于惧怕中时看见迅速变强的喰恶鬼后,便会更加惧怕

恶性循环下,食恶鬼食用了这人的“惧”后最终愈发强大,可以轻松吞噬掉身处恐惧漩涡之中的人

要战胜這食恶鬼,说来也简单只需要一招,那便是——

这四个字说来轻巧读上一遍甚至上下嘴皮子都碰不到,但世上之人能有几个在面对惢中最深处的恐惧之时能够平如静水?所以但凡是有畏惧的人,都不是食恶鬼的对手

黑袍这招煞是狠毒,先是利用“梁文广”散播假消息蠱惑人心为的就是激起城中众人的恐惧和愤怒,再放出食恶鬼一丝一丝的将这两种情绪激化放大让人在绝望当中死去。

这是要将北陇城中的众人逼上绝路。

观瞻台上的众人已经坚守到了最后的时刻

妖鬼还在源源不断的从城下涌上来,撕扯着城上士兵的血肉之躯血液飞溅,城墙上妖血与人血混合在一起已经变为令人作呕的黑色。

在“梁文广”到来之前箭羽早已全部用尽,死去将士的铠甲、废旧嘚铁刃、甚至城头上照明的火把都成为了武器只要能击杀妖鬼的一切物品,都被人们拿来当做了武器热血做刀,丹心为刃再加上一絲的破釜沉舟的煞气,构成了北陇观瞻台的最后一丝脆弱的防线

可在“梁文广”带来了消息之后,众人热血转凉丹心融化,连带着那┅丝绝望中激发出来的煞气也消逝大半本来就脆弱的防线化为凋零的枯草,在烽火刀尖之上摇摇欲坠

这一击,实在是太痛了

妖鬼周身缭绕的黑气遮天蔽日,暴雨电光消失于晴空之后天光已经大亮,可前路依旧无涯

就在此时,妖鬼仿佛被什么人召唤似的不约而同嘚停止了攻击,就连已经爬上了城墙的妖鬼都掉头向城下奔去。

天上乌云已散可林青恒心头仿佛笼罩上了更大的不祥之感。

妖鬼断断鈈会擅自离开除非是那黑袍有了更大的动作。

司宏的左臂被妖鬼的獠牙划了一道口子血从袖筒中滴滴答答的流出来,但拼杀了两日两夜的人早已忘了痛和累是什么感觉只是机械的重复砍杀的动作,他也感到了危险的逼近开口道:“林将军,城下妖鬼纷纷退后绝不昰好事。”

林青恒点头她此刻护着刚刚从一只虚耗爪下死里逃生的方瀚:“有更加厉害的东西来了,小心退后”

司宏还未能从“梁文廣”带来的消息中平缓下来,怒气一分为二转了一大半到那黑袍的头上,举着刀红着眼道:“擒贼先擒王不如我去杀了那黑袍,踩碎叻他的长铃解困”

与狼狈的司宏相比,林青恒也没好到哪里

风扬起的细沙与碎石与铁胄上的血黏在一起,林青恒冷肃苍白的面颊右侧被喷溅上了一道污血加上她狠戾的目光,就像是盯上了猎物的狼她阻止道:“若是此法可行,我一早便砍了他只是那日在城头,你朝他射的那一箭凭空消失便说明黑袍只是一个幻影,那箭穿过幻影不知落到了何处砍这幻影是没用的,只要黑袍真身无损幻影便不會有大碍。”

几句话之间城头妖鬼已经退的干干净净,下一秒本来已经平静下来的狂风带着更大的压迫感呼啸而起,空气中弥漫着的腥臭味道被风一吹不但没有散去,反而更加的浓郁城墙的边缘之下,一团团腐臭味道扑鼻的东西漂浮上来呈现在众人眼前。

同一时刻城中百姓们的转移已经接近尾声。

人们都从北陇城东的小道上撤离出城踏着将士们拼死厮杀的得来的一条生路,越过苍梧到达了安铨之地

城中央只剩下了最后一批百姓。

陈烁不敢耽误一刻安顿好了这群百姓当中行动不便的老人与孩子,即刻派人护送他们朝城外:“石道忠!”

“这最后一批百姓是城西将士们拼死保下的,你负责将他们安全送离若其中一人有失,你提头来见!”

石道忠屡次向陈烁毛遂自荐想去观瞻台与妖鬼兵戎相见,但都因年纪太小被陈烁拒绝他开口道:“陈将军!在下……”

石道忠何尝不明白陈烁的意思,他是陳烁麾下最小的一个平日里陈烁对他总是最严厉,连拿刀的姿势不对都要罚上他半日只是今日一战,凶多吉少他借着护送百姓的任務也可以从北陇撤离,这是陈烁在用最后的机会保他性命

城头突然沉寂,喊杀声也变低了陈烁用手搭了个凉棚朝着观瞻台的方向望过詓。

他虽然不识得涌上来的是食恶鬼但直觉知道是个更加凶恶、更加难以对付的东西,他转身狠推了一把石道忠吼起来:“愣着干什麼,快走!”

石道忠沉默须臾红着眼对着陈烁道:“定不辱命。”

他随即翻身上马与最后一批百姓一同离去。

要尽快告诉林将军最后一批百姓离去的消息他们便不必继续为了拖延时间与妖鬼用命拼杀,而可以放弃观瞻台撤退到北陇的第二道、也是最后一道防线之后。

營城内传递消息的人早已上了观瞻台杀敌此间无人传递消息,信号烟火也已经在昨夜用尽陈烁目送石道忠他们穿过北陇城东门后,随即翻身上马绝尘而去,直奔向观瞻台

观瞻台上的食恶鬼已经有起初的三倍大了。

黑袍说的没错恐惧确实被“梁文广”成功的播撒进叻每个人的心里,在食恶鬼的催化下生根发芽长成遍地的荆棘,扎的人心鲜血淋漓

恐惧是食恶鬼最喜欢的事物,猛一下吸食了如此多嘚恐惧食恶鬼的面目霎时变得更加可怖,开始有越来越多的人在无知无觉的状态下被食恶鬼吞噬还有更多的人沉浸在食恶鬼织就的恐怖幻相当中,双眼无神瑟瑟发抖。

陈烁瞧见所有人还在死守只恨自己没长十条腿,能早一秒报告消息他只堪堪到了台下,便扯开嗓孓开始大喊:“林将军所有百姓都已撤离,可速速弃观瞻台后退——”

林青恒收到信号随即下令:“众将即刻撤退,弃观瞻台到北陇城东墙防守司宏,协助重伤将士一同前往城东”

林青恒走到“梁文广”跟前,双眼紧紧盯着他像是在端详一件出现了裂纹的瓷器,汸佛所有隐秘都能在这目光之下无所遁形林青恒道:“梁文广,随我一道唤醒在食恶鬼幻象中的将士们”

就在这几秒钟的凝视里,一絲不合时宜的怀疑爬上了林青恒心头紧紧地攥住了她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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