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江县战友被打把欠我的十万打到我邮政卡上,当天去取款机上查了确实到账了,可是过了两天没了?原先卡里的钱没变!

《(国产ABO)离婚》by卜做人了(伪渣实深情A攻×禁欲端端素O受)【长大君吧】_百度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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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产ABO)离婚》by卜做人了(伪渣实深情A攻×禁欲端端素O受)
2013年度个人最爱十篇狗血虐心he文第3名,无授权,侵删
【点评】伪渣实深情器大活烂A攻×禁欲端素O受,闪婚的两人,因互相伤害而分开,又因仍然相爱而破镜重圆,过程百转千回,让人酸楚心痛,也让人笑中有泪,很多时候,通向幸福彼岸的,不仅需要很多很多的爱,还要尊重、平等、信任、沟通,以及,对的爱人方式。回忆一段与现实并轨过密,不过总体瑕不掩瑜,很值得看。
【文案】一个有话不直说的Omega一个器大不活好的alpha然后,他们要离婚了。阿门。内容标签:生子 制服情缘 高干 军旅搜索关键字:主角:叶之萌,许天奇
配角:肖阳,肖月月,蒋星星,叶之澜,大豌豆 其它:狗血
九点半,叶家的电视准时调到本地频道。
“各位观众大家好……”女播报员妆容精致,叶之荫看着她的淡粉色唇膏,胃里突然一阵翻腾。
他的母亲喜欢这档新闻节目,自从回家后,他就一直陪在父母身旁,除了上班,大部分时间都消磨在电视机前面。
荧光屏闪闪烁烁,叶之荫的疲惫感越发加重。最近一直累的不行,大概是项目的原因。重压之下,所有人精神高度紧张,唯恐出现一丁点差池。
“大哥,你还好吧?”弟弟叶之澜担忧地冲了一杯蜂蜜水,递给他,“是不是生病了?”
“没有。”叶之荫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在弟弟忧虑的目光中,他愈来愈累的喘不过气,心脏砰砰乱跳,好像马上就要昏死过去。
叶之荫摇了摇头,把一张总是似笑非笑的脸庞从脑海中撵了出去。
叶家世代行商,到叶之荫的父亲叶绍华这一辈,抓住时机,已然成为国内冶炼行业数一数二的巨头。但叶之荫并不喜欢子承父业。他在学业上相当刻苦,凭借自身努力进入了第一流的大学,还去国外深造过。学成归来后,恰巧军队的研究所急需他这方面的人才。在一个老师的推荐下,叶之荫进入了研究所,安安稳稳地过起了“实验室——家”两点一线的理想生活。
只是有一点从小便困扰着他——无论再怎样要强,他始终是个omega。
“今天呢,我们跟随着交警同志,在市内各大路口进行酒后驾驶的检查。”夜色中,霓虹五光十色。记者跟在交警身后,摄像机镜头微晃。
一辆车被查住了。司机百般耍赖,最后检测结果为酒后驾驶,叶之荫的母亲林慕放下手中的毛线球,叹息道,“作孽呀。”
叶之荫轻轻地“嗯”了一声。叶之澜道,“作死,现在天天查的。”
林慕道,“那你可要小心。”
“当然。”叶之澜答道,“应酬我一般都不太喝酒的。”
与兄长不同,他和父亲一样,是名不折不扣的alpha。叶之荫道,“母亲说得对。”说着拍了拍叶之澜的手,“阿澜,家里公司的事情我帮不上忙,全托赖你。你要注意身体。”
“没事。”叶之澜笑道,“倒是哥哥你,看着好像又瘦了。”
“天气太热,没胃口。”
叶之澜犹豫一下,开口道,“那个……许天奇他……”
“他没事。”叶之荫表情冷淡,迅速打断弟弟的询问,“他最近很忙。”
正闲闲地聊着天,镜头一转,又一辆车被拦下了。
交警打个手势,驾驶室的窗户缓缓摇下,露出一张美艳的女子面孔。记者跟上去,那女子眉眼灵动,十分配合地进行着测试。
副驾驶座位上瘫着一个男人,睡得非常熟。即便是酒醉,他的五官也完全可以称之为英俊。肩宽膀阔,就算隔着屏幕,似乎也能嗅到整个人散发出的凌厉的alpha的味道。
“哥哥……”叶之澜惊呆了。
林慕手中的毛线球掉在地上,家中的布偶猫小八得到了新玩具一般,欢天喜地地扑过去拨弄着蓬松的毛球。叶绍华踱着步子走过来,看到夫人讶异的表情,不由问道,“怎么了?”
电视画面中美艳女子在跟交警交谈,她没有驾照。
“这是他的嘛,人家的忘记带了。”一边说,一边委屈地扁扁嘴,举止相当娇俏,“他喝醉了,我要送他回家……”
叶绍华难以置信,“许天奇?”他咆哮着冲脸色苍白的叶之荫问道,“你不是说他出差去了吗!”
“他是出差去了。”叶之荫失魂落魄地站起来,又坐下,“他上个月告诉我,去外地有紧急任务……”
电视里记者还在讲解着什么,大约是交通法规。他已经听不清了,耳边嗡嗡乱响,可能是父亲的质问,可能是弟弟的安慰,可能是母亲的不解……恍恍惚惚间,他只剩下一丝清醒的意识——
作为一个omega,他的alpha应该是出轨了。声称出去执行军务,却出现在一名陌生女子驾驶的车上。但是,假如说这可以令他从婚姻的泥淖中解脱的话……
他混沌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嘴唇颤动。
我很好,叶之荫想告诉父母兄弟。可是心脏在悸动……他一个字也讲不出来了。
许天奇被门铃声吵醒了。
按住宿醉的额头,他硬撑着开了门。门口是个穿着红马甲的快递员,拿着一个大信封,“你是许天奇吗?”小伙子看一眼他满是褶皱的衬衣,“快递。”
大清早的谁寄快递给他?许天奇草草签了名字,接过那只信封。快递员迅速地消失了,他关上门,扒掉衣服,躺回床上。头疼,反胃,肌肉疼,每次喝多了酒都这样,还不得不喝——掏出手机瞄了一眼,下午两点半。原来不是清早啊……他在内心合计了一番,这一觉整整睡了十二个小时,很好,差不多是他出差日子里一星期睡觉时间的总和。
手机显示有一个新短信。估计是肖阳发来的,约他出去继续不醉不休。他懒得看,就丢在一旁,百无聊赖地去撕那只大信封。由于酒后手软无力,撕了两下才撕开。抖一抖,掉出来轻飘飘一叠文件,砸在赤裸的胸口,似乎还带着打印机的温度。
“谁啊……”许天奇嘟囔,刚出完差就来文件,上司愈发万恶了,要是要把他活活榨干么。拎起来瞥一眼,白纸黑字,开头五个大字端端正正,清清楚楚——
离婚协议书。
许天奇惊呆了。他昨天刚刚回到本市,才下飞机就被叫去谈一个什么生意。说是谈生意,其实就是喝酒罢了。肖阳那小子带头灌他,最后依稀喝多了……怎么回的家他毫无印象。家中空空荡荡,叶之荫在他出差后就回了自己家,那是告诉过他的。可为什么一夜之间就快递来一份《离婚协议书》呢?他狠狠地掐了胳膊一把,很痛,显然并非是酒醉后出现的幻觉。
协议书分条别类,将家中财产列的一清二楚。其实这个空荡荡的家根本没什么像样的财产,房子是军队分的宿舍,车是当初结婚叶家陪送的;家具家电两个人各出一半;婚后两年多,两个人还没有孩子,所以谈不上抚养权的争夺;存款原本各人存各人的——他目瞪口呆地重新读了一遍这份简明扼要的协议,不错,如此简洁明晰的风格,一望便知出自谁的手笔。
——他那位“夫人”,永远冷冷淡淡的叶研究员,叶之荫。
许天奇拿起丢在一旁的手机。划了一下,点开那封未阅读短信。
发件人不是肖阳,当然不是,“A”,那是他给叶之荫的代号。来自“A”的短信,从字数来说,已经堪称罕见的漫长;从内容来讲,大概是一道晴空霹雳,劈的许天奇天旋地转,地覆天翻。
“许天奇:你好。事情我已知晓。你我勉强结婚,本无感情,故可以理解。离婚协议书已发,签字后请寄还于我。若对条款不满意,可协商。祝幸福。叶之荫。”
“这……”这是怎么回事?!许天奇反反复复读了七八遍,仍然闹不明白这个omega搞的算是哪一出。他把手机放下,想了想又拿起来,“本无感情”四个字刺痛了他的眼睛,你什么意思,本无感情?……他长长地按住1键,漫长地“嘟”了一声过后,传来冰冷机械的女声。
“您好,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他挫败地垂下了一贯高高扬起的头颅。
许天奇是一名军人。他比叶之荫小三岁,当初虽说是组织上介绍的,其实说到底,能和叶之荫结婚,完全是靠他个人的争取。
那是三年前的一个傍晚,许天奇忙碌一个下午,终于找到空闲跑去食堂吃晚饭。
军中最不缺的就是alpha。许天奇在食堂门口碰到同为alpha的肖阳,皱皱鼻子道,“味道这样冲。”
肖阳呲牙一笑,“你不也一样。”
两个人说笑几句,肖阳被许天奇拖着,要去吃小炒肉。经过小卖部,许天奇突然一愣,道,“那谁啊?”
肖阳随着他的视线一瞧,便笑了,“老许,你真是个狗鼻子。”他放轻了声音,“统共就这么一个omega,你少找事了吧!”
许天奇“呸”他一口,“他有对象了?”
“没有。”肖阳道,“那个不是咱们系统的。今天研究院来做实验,他就过来了——奉劝你别招惹他。他是个omega没错,不过……”
“不过怎么样?”
“性格不好。”肖阳惋惜地叹口气,“光看脸的话确实不错,可是听说很强势,非常难对付。”接着补充道,“不然不会剩到现在。”
“瞎扯。”许天奇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叶之荫同样忙了一天,在各式alpha的荷尔蒙夹击之下,身心俱疲,借买水的机会出来透一口气。他并没有发现远处暗暗观察他的两个alpha,很久之后,当许天奇压在他身上肆无忌惮的告诉他的时候,他方恍然原来那一天是他悲剧的开始——可是,身为一个omega,本就是个悲剧……
不是么?叶之荫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许天奇打不通叶之荫的手机,瘫在床上半个钟头之后,他拨通了叶家的电话。
那边几乎立刻就接了,是一个陌生的男声。自报家门后,男声显然得到了指示早有准备,立刻公式地回答道,“叶先生说,有什么问题,请您跟律师谈。”
“我要跟叶之荫讲话。”
“请您跟律师谈,他的号码是……”
“我要跟叶之荫讲话。”
“请您跟律师……”
“我要找叶之荫!”许天奇大吼,但那边根本不为所动,依旧一遍遍重复预备好的台词。叶先生请您跟律师谈,男声平淡道,他不方便见您。
许天奇冷笑着掐断了这段无味至极的通话。
自从在小卖部惊鸿一瞥,许天奇便对那天那道苍白削瘦的侧影念念不忘。
关于叶之荫的闲话,略一打听,几乎人人都多少听说过那么一点。毕竟是罕见地在军队中生存下来的omega,而且长相格外出挑,家世背景各方面绝对优异。最重要的一点,他快三十岁了,一直单身,从未有过任何绯闻。
“追他的应该不少,”肖阳道,“但他性格孤僻,和人讲不了几句话……往往对方知难而退,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那是他们方法不对。”许天奇狂扒米饭,嘴里鼓鼓囊囊,肖阳笑道,“你方法对?”
“老子自幼熟读兵法,现在要按兵不动。”许天奇吃完托盘中最后一片菜叶,顺便把免费汤一口灌下去,“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你不就憋得久了么。”
“胡说,你看我像欲求不满的人么。”
“没比你再能生动形象诠释这个词的了。”肖阳认真道,“你盯着他的表情,就跟见了肉的狼似的……不,像见了肉骨头的狗。”
“你他妈才是狗呢。”许天奇笑骂,眼神却飘走了。远远的,叶之荫正斯文地啃着一个包子。他坐在偏僻的角落,对周围好奇的眼神恍若不觉。
许天奇打起小算盘的时候,叶之荫也在经历着一段特别难熬的时光。
他是个omega,这是盖棺定论了的。每次体检报告都清楚无误地昭示着这点。在这个社会,omega数量稀少。绝大部分成年后便迅速结婚,留在小家中,打理家务,生育孩子,全身心依附着自己的alpha。
叶之荫完全不想这样。他拼死拼活学了十几年,可不是为了和某个五大三粗的alpha结合,生育机器一般生一堆孩子,天天考虑晚饭是蛋包饭还是油焖茄子的——他喜欢所学的专业,希望有所成就。而他的确是一名优秀的工程师,这点毋庸置疑。然而随着年龄增长,周边的人们看待他的眼光,开始慢慢变了。
你得成家,研究院的同事们劝他。Omega惧怕孤独,需要一个强有力的alpha的庇护。叶绍华虽然不干涉他的工作,但也三番五次提起这件事。母亲在一旁温柔点头,对他说还是有个对象比较好,不然……
不然什么?大家都没有说出口。叶之荫心知肚明,他是个没有alpha的omega,每个月一次的发情期,他全是靠抑制剂撑过去的。起初抑制剂非常有效,但逐渐地,似乎产生了抗体,不得不加大剂量。长此以往抑制剂绝对要失去作用,那时候怎么办?叶之荫不寒而栗。
更令他不寒而栗的是alpha们看他的眼神。他们盯着他瞧,搭讪的下一秒视线便黏在皮肤上。叶之荫不是军队正式编制,他穿着制服上下班,只是没有肩章而已。尽力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却还是不能杜绝alpha们的热情——有时候简直像是剥光了被丢在X光线下灼烧。他生理性的厌恶,想到日后要与这样一个人建立长期关系,为他生下孩子……
他觉得恶心。可是慢慢加长的发情期提醒着他,他早晚得找一个alpha结合,无论他是愿意,还是抗拒。
叶之荫从漫长的梦中醒来,头昏脑涨。
胃里一阵翻动,他打算倒一杯水。手足无力,四肢不受控制一样不住颤抖。一个相框“扑腾”跌在地上,叶之澜听到响动,箭一般冲了进来。
“哥哥。”他两只眼睛熬得通红,“你怎么样?”
“我没事。”叶之荫坐正身体,轻声道,“怎么没去上班?”
“你出了这样大的事,我哪有心情去公司扯皮。”叶之澜道,“你不要伤心,大不了……”
“我没伤心。”
“大哥!”
“真的,不骗你。”叶之荫疲乏地靠上弟弟肩膀,熟悉的味道让他安心,“我早知道会有这一天。”
他梦呓似的,声音模糊,“……我和他的关系,其实一直有问题。”
“那也是他的问题。”叶之澜愤愤不平,“我真想叫人,把他套麻袋丢海里淹死。”
叶之荫摇了摇头,“不,是我的问题……他出轨,”胃好像被一只手狠狠攥了一下,绞痛,他又想干呕,硬生生忍住,道,“不怪他。”
“大哥……”
“真的,我没给他找借口。”叶之荫小口小口吸着气,“当初是我大错特错,以为咬着牙将就,总能跟其他人一样,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
可是结了婚才发现——“万事不随心……这个婚,原本便不该结。”
许天奇起初出现在叶之荫面前,表现的与其他alpha大相径庭。
“你好。”年轻的军官军服笔挺,眼神雪亮,非常认真地举手敬了一个礼。
“不用……”叶之荫吓了一跳,许天奇热情笑道,“叶研究员,请坐请坐。”
他很体贴地拉了一把椅子出来。这是研究所附近的一间小茶馆,下午两点钟,茶客寥寥。叶之荫拘谨地坐在藤条椅上,手指不安地绞在一处。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许天奇。许诺的许,天空的天,奇怪的奇。很冒昧约你出来,希望你不要觉得太过奇怪。”alpha语气诚恳,“你要喝点什么吗?”
叶之荫摇头,但许天奇还是点了碧螺春——恰好是omega最爱喝的。很快茶水端了上来,白瓷茶杯中浮着舒展的茗叶,水汽袅袅,令alpha俊朗的面孔柔和几分。
“我……”许天奇别开头,脸颊红红的,“我一直没有omega,领导说,……”他飞速瞥了一眼叶之荫,又低下眼睛,“你不要不高兴。”
“没有。”兴许是茶水的缘故,叶之荫警惕的神经在馨香的氤氲下逐步放松下来,“副所长告诉我了的。”
那是位和蔼的中年女子,穿着得体干练的制服。“小叶,”副所长微笑,“你的个人问题,组织上非常关心。像你这么优秀的年轻人……”
往往这种开场白意味着接下去有一场类似相亲的见面活动。叶之荫已经遭遇几次,便心领神会地点头道,“谢谢。”
“这个人不错的,年轻轻已经升到少校,日后很有前途。工作上进,长的也英俊。就是家里比你条件差了些——”女子委婉道,“不过你也知道,像你家那样的情况,还是很少有的。”
话说到这份上,不去见面就太不近人情。叶之荫不常与人打交道,但这点人情交际还是懂的。不久后接到一个陌生的短信,措辞谨慎,请他出来喝杯茶。
喝杯茶而已……
“我的情况,就是这些。”许天奇介绍完自己,浑然没有发觉omega走神似的,认真道,“可能有些配不上你,”他自嘲地抓抓头发,“我上学时不专心,所以只读了个本科。以后会努力的,毕竟……”有些话没有出口,叶之荫明白对方的暗示,他是个博士,是的,辛辛苦苦读到博士又怎么样,想起父母期待的眼神,他扯开一个苦笑,轻声道,“这没什么。”
“我已经报名读在职的……”
“啊,真的,”叶之荫被烫了舌头一样,眼睛睁大了,“你不必……”
他惧怕给他人造成麻烦,尤其这样毫无必要的麻烦。但许天奇只是笑笑,和善道,“我也希望能更上一层楼嘛。”
他们又聊了些别的。年轻的军人言谈风趣,一点没有大部分alpha面对omega时那种天然的趾高气扬——叶之荫知道他们也不是故意的,想在omega面前显示自己是alpha的天性。可他极端讨厌这种幼稚的行为,简直跟争夺配偶的孔雀似的,争先愚蠢地抖动鲜艳的尾羽,眼神炙热地仿佛在叫喊,“多看我一眼,多看我一眼!”……
“那个,我惹你不开心了?”
“啊,没有。”叶之荫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抱歉道,“最近工作很忙。”
“是啊,你们接了新项目是吧?”许天奇很是体贴,看了一下腕表,“已经说了一个小时,你累了吧?”
“没有没有……”
“你脸色不好,一看就是太累了。”许天奇站起来,“我送你回去。”
他送叶之荫回到研究所,留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当天晚上发了短信道声辛苦,请他周末有空的时候出来走一走。叶之荫答应了。
交往就是这样开始的。许天奇待他很好,叶之荫清楚,他很宽容,从来不会讲什么“omega做什么事业?”、“结婚了就必须生孩子”、“你必须听我的”诸如此类令人生厌的论调。每天打电话前,总会先发一条短信问他是否有空。彬彬有礼的让叶之荫吃惊,同时心里又隐隐地不安。
后来,遇到了发情期。
那个时候叶之荫窝在家中,浑身打摆子一样颤抖不停。药物的效力微乎其微,自从交往了一个alpha,他就觉得越来越力不从心。
短信来了——“阿荫,在忙么?”
“没有,”叶之荫咬着牙回复,因为手指不听控制,他拼写的很慢,“我在家。”
许久后,许天奇才回复了一条,带着各种小心翼翼,“发热期?”
这次许天奇回复的更慢,拖了很久,久的叶之荫感觉放佛要昏死过去,手机终于响了一声。
“如果太辛苦的话,我可以帮你。”
帮我?怎么帮?把我丢到床上,两个人没有理智,依靠原始的本能纠缠一处?赤条条的发情,人性全无……
不,这不是我想要的。情欲的热度浪潮般退却,叶之荫抓了一把药吞下,稳一稳心神,回复道,“谢谢。不过,习惯一个人。”
对方并未过多纠缠,“那你好好保重自己。”
许天奇的在焦虑不安中给叶之荫发了十几条短信。
“你把话说清楚。”
“叶之荫,你到底折腾什么啊??”
“我不跟你的律师谈,我要跟你谈。”
“出来。”
“你他妈倒是回一声啊!”
“你是不是有外遇了?”
发出去,又觉得不可能。叶之荫几乎对任何人都冷面以待,除了父母和唯一的弟弟。他有外遇?谁会像他一样,当初吃了秤砣铁了心……
叶之荫和他都是大忙人。许天奇挫败地坐在床上,十月份,空气隐隐透出冰冷。他算了算,两个人似乎有段时间没见面了。大概上个月初,叶之荫发情期那两天他回来一趟。两个人例行公事地上了床,他因为任务在身,对方又惯性地无精打采,于是草草地做了几次,他就离开了。统共说了十几句话,大部分还是寒暄和客套。
这是两口子吗?许天奇攥紧了拳头。那个时候,两年多前,他梦想中的婚姻生活……可全然不是这么惨淡的模样。
叶之荫性格的确算不得上佳。交往了几天,许天奇就做出了判断。冷淡、呆板、生硬,谈论的话题索然无味。这个omega每天的生活围绕着他心爱的实验室,今天做了什么实验,等待结果有些焦躁;明天实验室会进一批新材料,希望可以借此获得新数据。实验,实验,实验,唯一大概可以归类进“可爱”的爱好是收集信封和书签——许天奇从网上随便买了一堆,花了不到一百块。约会时拿出来的刹那,叶之荫苍白的面孔突然亮了,“啊,这个……”修长的手指抚摸着那些纸片,omega露出一个笑容,“谢谢。”
“没什么。”许天奇盯着叶之荫略带羞涩的表情,嘴上说的冠冕堂皇,心里琢磨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怎么样,是不是很没意思?”中午吃饭,饭堂里,肖阳悄悄地问道,“他肯让你摸手吗?”
“不让。”许天奇叹口气,“人家家教好……”
“你就色迷心窍吧,他空有一副好皮囊,但实在是个榆木疙瘩。”肖阳挑起一根面,挤挤眼睛,“你要真想……找个漂亮又善解人意的omega,外面有的是。”
“可叶之荫怎么办?”
“分手啊。”
“我还没吃到。”许天奇悻悻道,“手都没碰一下。”
“行了,你真想碰他,估计得等领证之后。”肖阳劝道,“天涯何处无芳草,何苦非在军队找。你要真想找个omega,兄弟帮你。”
“谢谢,我看我还是继续努力努力吧。说不定他只是害羞,处的时间长了——”
“我看你最好趁早打消这个念头。除非你们正大光明昭告天下结婚,不然叶之荫那种封建时代穿越来的人……”
肖阳信誓旦旦。他和许天奇打小一个大院长大,光屁股的交情,自家兄弟的性格比谁都清楚。许天奇是个优秀的alpha,阳刚、坚毅,总是似笑非笑——很多omega甚至beta狂追不舍,从青春期起,交往的对象怎么得有一个排。许天奇历来喜爱艳丽活泼的类型,叶之荫?
那不可能。
结果,两个月之后收到“明天去领证”的短信时,像很多人一样,肖阳惊呆了,下巴掉了一地。
提出结婚的是许天奇。
叶之荫正在经历第三次难捱的发情期——这次比以往更加剧烈,狂乱中,他从家里的楼梯上跌了下来,头破血流,不得不住进医院的特护病房。
许天奇接到消息赶到医院时,叶之荫的情况已经得到了控制。omega一个人坐在病床上,眼神呆滞,脸色憔悴的好像秋风中瑟瑟发抖的草。
“你怎么样?”许天奇不能进去,就发短信,“抬头看,我在门外。”
叶之荫的眼睛转向病房门上的玻璃,果不其然,那个alpha正挥动一只手,冲他和善地笑着。
“你怎么搞的,受伤了。”
“不记得了。”
“发情期的话,实在受不了……”许天奇仔细思索一番,删掉了这行字。叶之荫握着手机,明显在等待他的回复。omega穿着病号服,瘦弱的脊背弯着,露出一截纤细的锁骨。额上绑着绷带,脸颊擦破了几道细小的口子。整个人是那样的不堪一击,许天奇感觉一阵阵烟花在脑中爆炸开来,他迅速地按动按键拼出一句话,然后不管三七二一,发送了出去。
“我们结婚吧。”
叶之荫读了短信,半晌没有任何动作。
许天奇又发了一条,趁自己还有勇气的冲动,“我会好好照顾你。”
叶之荫单薄的身体颤动几下。他慢慢地抬起头,看向许天奇的眼神中满是茫然。
快到下午六点的时候,许天奇终于在巨大的打击中回过神来。
他洗了个澡,从头到脚狠狠搓洗,洗的干干净净。从衣橱里翻出一尘不染的衬衫和裤子——每件衣服叠的有棱有角,叶之荫喜爱刻板重复的动作,例如叠衣服和整理书柜。许天奇眼神一暗,缓缓地将雪白的衬衫套在身上。
手机响了。
许天奇顾不得穿鞋子,扑上去拿起手机,喂了一声,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干什么?一天不见,这么想我?”
是肖阳。许天奇骂了一句“操”,肖阳道,“别骂人——哥们,咱们摊上事儿了。”
“我他妈事大了。”
“你已经知道了?”肖阳苦笑,“我刚睡醒,被老头子劈头盖脸痛骂一顿,说我耽误了你的前程。”
“什么前程!”许天奇气咻咻道,“我睡了一觉,醒过来,那个,叶之荫,他要跟我掰——”
肖阳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他给我快递了一份《离婚协议书》,还说什么没感情……”
“你问过他为什么了?”
许天奇一面套袜子,一面呲牙咧嘴,“他不接我电话,打家里说让我找律师。律师!你妈的一个月不见,律师他都找好了——”
“我知道原因。”
“他就成心不跟我过了,我这就上门把他揪出来……”许天奇突然哽了一下,“肖阳,”他喃喃道,“你知道什么?”
“他大概以为……你出轨了。”
凌晨一点,叶之荫在朦胧中打开了手机。
短信一条条跳出来,他在黑暗中缩成一团,心里沉甸甸的,胃里堵得好像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
确立关系后的第三个月,在病房外,许天奇给受伤未愈的他发来一条短信。
“我们结婚吧。”
结婚……两个字重重砸在他的心尖,还未及做出反应,alpha的短信又跳了出来——“我会照顾你。”
他茫然地看许天奇。有玻璃的折射,军人英挺的脸庞看起来有几分滑稽。他拉下短信列表重新看了一遍,是的,就在刚刚,许天奇向他求婚,还说他会照顾自己。
你要照顾谁?我吗?他动动嘴唇,我不需要你的照顾。作为一个omega,他一直活得很好,除了该死的发情期。他有自己的事业,他爱他的实验室……
他不需要被同样是男人的alpha的照顾。我可以过得很好,他想回复,我觉得,我们也许不合适。
许天奇向他温和地笑着,露出一个尖锐的虎牙。叶之荫被踩到尾巴似的浑身一个激灵,他决定用一个委婉的方式拒绝这个没有恶意的alpha,“谢谢,”他缓慢地比划着,“我……”
就在写下“分手”的前一刻,他的父母到了。许天奇立刻迎了上去。门外传来阵阵寒暄的对话,叶之荫心乱如麻,他在实验室里的判断力失去了方向——答应吧?心中一个声音隐隐道,总归要结婚的话,这个alpha比其他遇到的都要好,可是答应了之后呢?
门开了,母亲看着儿子额上的绷带,留下了泪水。
晶莹的眼泪打在叶之荫的手上。他让母亲伤心了,因为他的硬咬着牙死扛,却不肯找一个alpha度过发情期,结果受伤,害的全家担惊受怕。他已经快到而立之年,竟然还让年迈的父母为了这种事忧愁——
我真是不孝。叶之荫擦去林慕的泪水,轻声道,“妈妈,别担心。”
林慕点点头,眼泪仍然一滴滴淌下。“这是最后一次……”叶之荫梦呓一般低语,“我要结婚……”
然而这段婚姻仅仅维持了两年多。叶之荫辗转反侧,拿起手机看了又看。母亲会多伤心啊,他在暗夜里长长地叹息,对不起对不起,心中反反复复道歉,对不起,是我的错,我让你们失望了。
第二天清晨,叶之荫早早地起床。叶之澜居然比他起的还早,一脸担忧地坐在客厅,窥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道,“大哥。”
叶之荫点头。他其实一夜未眠,头昏脑涨,脚步虚浮无力。胃里空空荡荡,可能有十几个小时没吃过任何食物。他坐在餐桌后面,机械地拿起一样东西,放进嘴里,默然地嚼着。
“今天,怎么样?”叶之澜坐到他的身边,脸上充满担忧,“你看着很不好。”
“我没事。真的。”叶之荫喝一口水,猛然推开弟弟冲回楼上。胃里天翻地覆一般翻腾,他呕了好一阵,感觉胆汁都吐了出来。叶之澜守在外面,手足无措,只能反复询问着你怎么样,要不要叫医生?
“不用,不用。”叶之荫心跳如擂鼓,许久方逐渐平复。他漱了口,重新洗了脸,对无比忧虑的弟弟勉强笑道,“最近,胃里不舒服。”
“那去看大夫吧,我让柳叔打电话去医院。”叶之澜跟在哥哥身后,提出建议,“就算不去看大夫,你也在家好好休息,毕竟……”
“项目要紧。”叶之荫脸色苍白,“关键时刻,我不能不去。”
他昨天一天都没收到许天奇寄回的快递。那个人下午发了几条斥责追问的短信,然后便没了动静。叶之荫走到研究院门口——他拒绝了弟弟的陪伴,他想独自好好静一静。
时间还早,研究院门外稀稀落落有几个行人。门口的卫兵见到他,行了一个礼。叶之荫点点头,正要走进大门,忽然听到一声熟悉的呼唤。
“叶之荫。”
整个身体的寒毛瞬间集体立正。叶之荫战战兢兢回头,街角站着一个男人,初升的日光照耀下,高大挺拔。那是许天奇,他没穿制服,一身便装,面孔冷硬地好似冰封一般。
“叶之荫。”
“你好。”叶之荫退后一步,转开目光。他开始计算要不要逃进所里——从体力来说,omega绝对比不上alpha,更何况对方是受过专业训练的职业军人,他完全不是敌手。“你……”
“我来问你,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明白。”大街上人来人往,身后两名持枪警卫。许天奇总不会在这种公共场合动粗。叶之澜退后几步,抬起脸,“我们,离婚吧。”
从医院出来后,叶家便着手叶之荫的婚事。
许天奇成了叶家的常客——林慕非常高兴,许天奇陪着老人聊天,看电视,甚至聊编毛衣的新花样。他对叶之荫表现出强烈的爱护,每天都发短信甜腻腻地催促,结婚吧,结婚了我们在一起……
他提出种种美好的构想。装修房子,布置家居,旅游,玩乐,或者什么也不做只是窝在家里。“结了婚你照样去工作啊,”许天奇笑着说,“我又不是那种沙文主义者,omega只需要家庭什么的,多少年前的陈词滥调。”
林慕也愉快地埋怨儿子,“赶快跟小许结婚——人那么好,当心被抢走了啊。”
最终,在一个炎热的夏日,叶之荫和许天奇去领了结婚证。
坐在办公室里,叶之荫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从民政局出来,许天奇开车,将叶之荫带到他的宿舍,也就是他们未来一段时间内的家。
房子不大,两室一厅的传统结构。墙壁灰突突的,角落吊着几个蜘蛛网。
卧室正中是一张巨大的床。枕头和毛巾被叠的整整齐齐,一望便知是军队的作风。叶之荫拘谨地站在客厅,门“哐当”一声关上了,他看看许天奇,不知所措。
该说点什么……?这样想着,叶之荫半张开嘴。许天奇扯开衬衣领扣,嘟囔了一句什么。
“你……”
“今天真热。”许天奇说道,打开空调。强劲的冷风在室内横冲直撞,他拉上窗帘。厚重的蓝色布料遮挡了阳光,室内陡然幽暗下来,莫名地,叶之荫感到一阵恐慌。
Alpha的气味钻进他的鼻孔。许天奇的味道非常凌厉,他是alpha中的佼佼者。“去洗个澡吧。”年轻的军人做了个手势,“你什么表情?”
叶之荫结结巴巴,“我,不,我回家洗。”
“回家?”许天奇挑起一道剑眉,“这就是你家。”他上前一步,“忘了?”掏出一个红本子晃了晃,“我们刚才结婚了。”
“你明白结婚什么意思吧,大博士。”许天奇好似变了一个人,气势凌厉,锐不可当,“我忍了三个月……”
叶之荫道,“可是。”还来不及说下面的话,突然头重脚轻被扛了起来。许天奇抓住他的腰把他丢在床上,舔舔嘴唇,“可是什么可是,今天我要再放你走——”
他把叶之荫剥光了。动作熟练,一气呵成。叶之荫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中,等他回过神来准备挣扎,许天奇随手拎起一条皮带,三两下就把他的一双手铐在床头。
“我现在,不是发热期。”叶之荫解释,试图说服突然发狂的alpha。但是许天奇用他的嘴堵住了他的,舌头蛮横地在他的口腔内搅动。叶之荫说不出一个字,呜呜地叫着,奋力扭动。慌乱间牙齿蹭破了许天奇的嘴角,军人抹一把血,冷笑道,“性子还挺烈。”
“我知道你不在发情期。”他脱下衣服,露出一身结实的肌肉。叶之荫道,“你既然知道……”
“可是,就算不在发情期,还是可以做的。”许天奇笑笑,“我教你。”
“不在发情期,我跟你,没多大区别——”
“哦?真的么?”许天奇的手抚上叶之荫尽力合拢的双腿,“你真这样认为?”
伴随着这句话,他的手狠狠按了下去。叶之荫一生之中从未被人摸过那个羞耻的地方,他浑身僵直,“发育不完全的器官,还敢说跟我一样?”许天奇用力揉搓着疲软的肉块,“你看,它都硬不起来。”
他松开手,挺起下身。粗壮的柱体已经挺了起来,“我是个alpha,你是个omega。”他用头端蹭着叶之荫的下身,“我娶你回来,可不是只为了每个月那两三天的。”
身体强行撕开的疼痛,叶之荫这辈子不想再体会第二次。光天化日,在一个中午,他被许天奇脱光了,压在床上狠狠贯穿。不在发情期的omega分泌不出润滑的液体,叶之荫痛苦地挣动身体,直到昏死过去。
但更可怕的噩梦还在后面。
“张嘴,”许天奇的那根东西顶在他的嘴边,命令道,“好好舔。”
发情期。因为荷尔蒙的关系,叶之荫连挣扎反抗的力量都消失殆尽。这个时候的alpha有绝对的话语权,omega必须臣服,这是基因注定的。他跪在地上,无论再如何不甘,仍然慢慢地含住了那个巨大的事物。
“用点力气。”
“对,就是这样。”
命令接踵而至。叶之荫机械地按照他的指示运动唇舌,费力地舔弄alpha的器具。“不错,做得很好。”舔了不知多久,一股咸腥的热液喷溅在喉咙中,呛得他阵阵咳嗽。始作俑者得意地笑了笑,拍拍他酸胀的脸颊,“真听话,”像是奖励一条听话的狗,alpha道,“过来。”
omega的膝盖一片淤青。“趴下,屁股翘起来。”许天奇发号施令,“乖。”
叶之荫不受控制地伏在床上,身体不断颤动。突然臀部重重挨了一掌,他恍惚地向后看去,只听许天奇道,“我教你的,又忘了?”
“没有……”
“那快说。”
“求你。”叶之荫吸了口气,廉耻,他已经没有了。他恨自己的身体,如果不是个omega的话……
“说话啊!”
清脆的击打声回荡在空旷的卧室内。空调嗡嗡响着,叶之荫浑身火烧一样痛楚,他禁不住一抖,下体淌出的清液,沿着大腿滴滴答答流到床单上。
“求你,干我。”
“这才对。”alpha进入了omega柔软紧致的甬道,肉体拍击的声音放大的无数倍传进叶之荫的耳中。他绝望地合上眼睛,这是,梦吗?
难熬的一天终于过去了。
下班,叶之荫走到研究所门口,谨慎地观察了几分钟。
许天奇不在。空气中没有熟悉的味道,他长出一口气。今天的实验进行的异常顺利,回家途中他一直在不停地计算种种可能性,最快的结果下周就能出来,项目终于可以不必延期了。
希望那个时候,他和许天奇的所谓婚姻,也能如他期冀的那样,划上一个句号。
走到家附近的街口,叶之荫下了车。头阵阵眩晕,最近时不时便会眩晕片刻,他吃不准是因为两天没吃东西造成了低血糖,还是由于长时间不活动,颈椎出了问题。
街口的小花园里,两道年轻的身影在笑闹。从气味上辨别,是一个alpha和一个omega,很愉快地握着手,兴奋地叽叽咕咕。看模样还是学生,是在商量周末出去玩么?叶之荫羡慕地偷听了片刻,然后红了脸,悄悄地离开了。
“我回来了。”
“哥,”叶之澜守在门口,一见他就递上拖鞋。以往总会出来等门的小八居然没有出现,叶之荫换下鞋子,就弟弟局促地说道,“哥,那个,许……”
话音未落,客厅走出一个人来。灯光很亮,叶之荫的心整个掉进冰水里。“你,”他结结巴巴地向后退,“你来做什么?”
“我来解释。”许天奇没什么表情,怀里抱着那只肥硕的布偶猫。小八打个哈欠,喵喵叫着,跳下来一溜小跑到叶之荫脚边,弓起身体蹭了蹭他的小腿。
“不用,解释。”叶之荫语调艰涩,“你,要是对那个条款不满意……”
“我不会签字。”
叶之澜看看哥哥——他自出生就和叶之荫生活在一起,一个细微的表情,他就懂得他在想什么。眼前的叶之荫明显已经陷入了极大的恐慌,叶之澜非常奇怪,“哥哥,”他伸出一只手去扶他,“你……”
“你不用解释,我们离婚。”叶之荫说完,推开叶之澜的胳膊,匆匆地跑上二楼。把门摔上后他顺着门板坐在地上,突然传来敲门的声音,他赶快反锁了门锁,道,“你,你签字。”
“哥哥,是我。”叶之澜的声音传来,“你到底怎么了?”
许天奇下午终于联系上了叶之澜。叶之澜怒不可遏,劈头盖脸骂道,“你还有脸找我!”
“我要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的!你背着我哥!”
“我没出轨。”
每个出轨的人,无论男女,被抓现行之后都不会主动承认自己的过错。叶之澜冷笑,“记者拍的清清楚楚,中校,你和一个……”
“alpha。”
“什么?!”
“那个女的,你们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个,是我一个战友的妹妹。”许天奇非常平静,“她叫肖月月,是个alpha。你要是不相信,去查好了。”
“我会查,用不着你说。”叶之澜回道。许天奇停了一停,道,“我不想和阿荫离婚。”
叶之澜无话可说。他挂了电话,急匆匆地派人调查。不多时消息反馈回来,许天奇说的一点没错,肖月月,证件照上妩媚地笑着的女人——是个alpha。
扁扁嘴,他拨通了许天奇的号码。对方立刻接了起来,“我说的没错吧。”还是那样平静,“我没出轨。”
叶之澜道,“那你跟我哥说过了么。”
“没有。”许天奇似乎笑了一声,“我早晨去找他,他逃走了,根本不理我。”
“我哥哥……”
“阿荫多固执,你比我还清楚。我想了一夜,他其实就想找个由头罢了,”许天奇慢慢道,“他给我发的那条说明离婚的短信里,只有一句话是真心的。”
“哥哥,哥哥,”叶之澜轻轻拍着门,“哥哥你说句话。”
傍晚许天奇来到叶家。叶之澜早将事情经过告诉了父母,林慕很高兴,说既然是误会,解开就好了。叶绍华哼了几声,他拉不下脸说什么,就带着太太,摇头晃脑地去找老友喝茶了。留下许天奇在客厅坐着,和那只布偶猫做游戏,等待他的omega下班回家。
“我想把话说清楚。”许天奇晃晃手中的逗猫棒,“但他总不肯面对我。”
“我哥没你说的那么不近人情。”叶之澜撑着额头,“他就是读书读多了,有点书生气。”
“信不信,他见了我,除了逃跑,一个字都不会多说。”
叶之澜抬起头,“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许天奇停下逗猫的动作,将小八抱进怀中,“大概是……这个婚,不该结。”
没有被许天奇堵门,叶之荫的心情稍有好转。
实验室的工作一切正常,到了中午,一个同事过来喊他,“叶老师,换班吃饭吧。”
叶之荫点点头。同事名叫贺明,是他留学时就认识的老同学。这个斯文的男人是个alpha,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
“进展如何?”贺明笑道。
“可以。应该,赶得上。”叶之荫说着,胸口突然一阵憋闷。他三天没有吃饭的胃口,早上喝了杯牛奶,吐得一干二净。项目结束后叶之澜要陪他去检查身体,他答应了。
扶着试验台站起身,憋闷愈发严重。胃部猛地抽搐,叶之澜眼前发黑,嘴唇颤抖,“我……”
“叶老师,你怎么了?”贺明大惊,伸手扶住叶之荫清瘦的身躯。手下的皮肤很烫,“发烧了?”
叶之荫难受的一个完整的音节都说不出来,伏在他怀里,掩着嘴不住摇头。实验室的老师只有这一个omega,所有人都很照顾他。贺明当机立断抱起叶之荫,“你生病了,”他冲出实验室,对其他几个同事说道,“得赶快送叶老师去医院。”
出租车很快叫到了。贺明抱着叶之荫坐在后排。犹豫再三,贺明慢慢问道,“叶老师,你这样不舒服,很久了吗?”
“没有。”叶之荫天旋地转,眼前金星乱冒,“我,我可能低血糖。”
“不是低血糖吧,”贺明的手抚上他白皙的颈后,滚烫,“我觉得你……”
他让叶之荫躺在自己腿上,不住地帮他顺气。“是不是恶心,早上吃不下饭?”
“头晕……很累?”
“你怎么知道?”叶之荫舒服许多,缓缓吐出一口气,挣扎着坐起来,头发凌乱,低声道,“这几天,没怎么吃饭。”
贺明看着他,“工作忙,也要注意身体。”他斟酌半晌,“恕我冒昧,叶老师,你——”
车停下,出租司机回头道,“到了。”
医院里,浓重的来苏水味道,激的叶之荫又是一阵干呕。
贺明扶着他,去找急诊大夫。急诊让他们挂了号去楼上,看着挂号处的人龙,叶之荫道,“还是回去吧,实验……”
“身体重要,身体重要。”贺明的手臂非常有力,在黄牛那买了张专家号,语气温柔又坚定,“我认为,叶老师你应该好好检查一下。”
穿白大褂的医生问了几个问题,开了化验单。化验处人满为患,叶之荫排了半个小时才轮到他。贺明一直陪在身旁,令他特别不好意思。护士手法熟练,抽了小半管的血。叶之荫不喜欢血红的颜色,用药棉按住臂上的出血点,就在对贺明道谢时突然听到一个愤怒的声音,“叶之荫?”许天奇大踏步走过来,“你他妈跟个alpha在一起?”
他的面孔因为愤怒而扭曲。刚刚接受完上级的斥责,出门吸支烟的功夫,叶之荫的同事打电话来,说omega上班期间晕倒了。许天奇大惊失色,问了医院,急匆匆赶过来,居然看见对他一贯冷脸的叶之荫正对一个alpha笑的温柔,联想起昨天这人因为自己的出现逃走两次……
满心火气蹭地窜将上来,许天奇爆发了。
“你跟我走。”
“我不能,”叶之荫挣脱他的手,“我要回去。”
“回去?”许天奇冷笑,“加班是吧?”
“那个,先生。”贺明今年才调过来,不认识许天奇,“请问您是哪位?”
“我是哪位?”许天奇一把将叶之荫拽到怀里,“我他妈是谁,叶之荫,你来告诉他?”
对omega的独占欲,是alpha的本能。这也是大部分omega成婚后不再工作的原因之一。叶之荫留有陌生的alpha的味道,是那个戴眼镜的男人留下的。许天奇嫉妒,他很久没在叶之荫身上留下过味道……一个月之前的那个交合,他们连接吻都没有一个。
“跟我走。”
叶之荫踉踉跄跄地跟在许天奇身后,手腕被死死握住。很疼,骨头像要断裂一样剧痛。许天奇力气有多大他领教过多次,挣扎和反抗,在一个成年alpha面前,就如同小孩子的吵闹,一巴掌就能解决。就这样被拖到楼下,塞进车里,密闭空间内许天奇的荷尔蒙锐利如刀锋,无形地割在他的皮肤上。
“我现在,不想做那件事。”逃不掉,叶之荫鼓足勇气提出最低的要求,“我……”
“你什么你,你想做什么?想加班?加到几点?十点?十点半?”许天奇踩动油门,咬牙切齿,“那种事?”他愤恨地瞪视叶之荫,“哪种?”
叶之荫脸色煞白,“我不想,陪你睡觉。”
陪许天奇睡觉,是叶之荫对做爱的一种委婉的讲法。许天奇哐当一拳砸在方向盘上,“陪我睡觉?你他妈什么时候想过?”
他发动车子,带着叶之荫扬长而去。等到叶之澜赶到医院,留给他的只有一个叹息的贺明,与一张出了结果的化验单。
——叶之荫怀孕了。
捏着化验单,叶之澜又是欣喜,又是担忧。
孩子,哥哥有孩子了。难怪连日来身体各种异状。但贺明的话让他陷入了恐慌,许天奇带走了叶之荫,两个人的关系明显出现裂痕的情况下,他不确定那个军人能做出什么事。
打手机,打不通。叶之澜风风火火开车去军队宿舍,敲门,无人应答。里面没有动静,没回来?那他们去哪里了——
叶之荫恍恍惚惚地缩在副驾驶位上。这辆车是父母送给他和许天奇的,性能很好。原意是希望二人休息日开着车到处逛一逛,结果两年多了,除了上下班,车子停在车库里,都没有派上过用场。
路边的风景并不熟悉,“去哪里”,他想问。许天奇脸色铁青,叶之荫默默把问题咽了回去,他不敢问,估计对方也不会答。
开了许久,终于停下。许天奇下车,打开副驾驶边的门,将omega拖下车。叶之荫打量着陌生的环境,应当是一个新建的小区,洁净的地面,道路两旁载着新鲜的行道木。一些工人在修葺花园。许天奇抓住叶之荫的手,也不讲话,就像抓着一只不听话的猫,硬生生将人带到了某个单元的楼梯间,进了电梯,随手按了一层。
叶之荫抱着双臂,难受的感觉再度涌上,身体一阵热,一阵冷。汗冒出来,他想擦了去。还没掏出纸巾,“叮”地一声响,电梯停了。
如今逃也没用。他跟在许天奇后面,看着alpha掏出钥匙串,从一把钥匙中掏出一把崭新的,打开房门,“进来。”alpha的口吻是毋庸置疑的强硬。叶之荫一言不发,脚步虚软,每走一步,就好似踏在一块棉花上。
上一次,被许天奇带入一个陌生的房间,就是领证的那天。身体的记忆逐渐复苏,贯穿的疼痛令他浑身颤抖。这次要做什么?叶之荫浑身发冷,“我……”
“闭嘴。”许天奇喝道。要不是出了醉酒的意外,他应该早就带叶之荫过来视察他们的新居。攒了十几年,好歹凑齐了首付。叶家有钱,但他不想用omega家的的资金。娶进门就要负责,宿舍太小太破,他宁肯节衣缩食,也巴望早日能带叶之荫住进新的大房子。
现在,新的大房子终于到手了,叶之荫却一股劲闹着离开。
家具还没买全,客厅里杂乱地堆放着几件沙发。巨大的飘窗,他知道叶之荫喜欢晒太阳,装修特意选了这种款式。肖阳帮他联系的工作室,油漆选了最好的。房子装修的真不错啊,许天奇冷笑,可是我费尽心思给谁看?谁他妈在乎!
他推着叶之荫进到卧室。一个床垫靠墙壁竖着。许天奇把床垫放平,“坐下。”满含妒意地嗅着omega清新的体味和夹杂其间的陌生的alpha荷尔蒙,“你长本事了啊,”他恶狠狠地说道,“老子一个月不在,你就勾搭——”
叶之荫低声道,“我没有。”手指在衬衫的第一枚扣子上流连。他是个刻板到古板的人,扣子永远扣到衣领——许天奇冷笑,看着那根白皙的手指轻轻抚摸衣扣,而后,缓缓地解开。
一颗,两颗,三颗……衬衫里面是乏味的白色背心,包裹着omega清瘦柔韧的身躯。许天奇吞了口口水,“你想干什么?”
“我……”叶之荫垂着头,“我陪你睡觉。”
许天奇一愣。
这个omega很不喜欢做爱,他知道。每次上床,都死死地抓着床单,像条濒死的鱼。许天奇有过不少情人,他是个壮年alpha,欲望相当强烈,叶之荫于房事的木讷令他大伤脑筋。如果不是每次指挥他如何去做,omega大概连动都不会动一下。
“你为什么要陪我睡觉,”alpha道,“我刚才说过让你脱衣服?”
叶之荫抓住腰带,“你没有。”解开搭扣,“可是……”
我知道你想。
起初答应和许天奇交往,他便觉得哪里不对劲。许天奇看中他什么?omega里长相秀美的不乏其人,许天奇为什么偏偏来招惹他?后来被推倒在床上的那一刻他算是懂了,说是看中他这个人,不如说,是单纯对他的身体好奇。
一个古怪的omega,活了快三十年,未曾与alpha结合过——这就是原因。
成婚的头几个月许天奇对他这具身体异常感兴趣,一有空就强迫他脱光衣服,摆各种羞耻的姿势。他喜爱玩弄他的身体,观看他难堪耻辱的表情,在发情期不能反抗的那几天命令他大张双腿自慰,大声叫床,甚至将浓稠的精液喷在他的脸上。这是叶之荫难以启齿的辛酸,所有人都高兴他找到一个合适的alpha,但背后的代价,唯有他自己清楚。
“要,不是为了这个,”他挤出一抹笑容,“你怎么会和我结婚。”他跌坐在床垫上,“我满足你这次,你想怎么样都可以,然后,我们离婚。”
“我他妈不离婚!”一沓纸砸在叶之荫胳膊上,四散飞扬。是离婚协议书,皱巴巴的,大约被揉搓过,许天奇怒火中烧,“叶之荫,你以为,”胸口上下起伏,他像一头困在笼中的狮子,“你以为,我和你在一起,就是因为想操你的屁股?!”
“你操了两年多,腻了吧。”单薄的嘴唇颤动着,以往,没认识许天奇之前,他何曾想到自己有讲这么粗鄙低俗的字眼的一天。“腻了的话……我们分手吧。”
眼泪慢慢渗出眼眶,他抹一把眼角,“我是个没意思的人。自己一个人呆着自生自灭最合适,当时的确不该连累你。”衬衫掉在光洁的木地板上,“我觉得,我们……真的不合适。”
叶之澜急匆匆地跑着。
医院,等电梯的人非常多。时间来不及了,他当机立断冲进楼梯间。十层,从来没这样跑过。他恨不能一步跨三四级台阶,心急如焚。
早该阻止哥哥去上班的,不,就该拦着他不去结婚。结什么婚!自责,悔恨,以及愤怒,在见到许天奇的那一瞬间,各种堆积已久的情绪……叶之澜一拳挥了过去。
许天奇没躲。叶之澜一拳力气相当猛,打的他整个人扑倒在地板上,发出很大的一声。
他捂着脸颊,半边脸是麻的,毫无知觉。耳朵嗡嗡作响,叶之澜扑上来继续愤恨地捶打着这个可恶的始作俑者,一拳,两拳,拳头毫无保留地砸在许天奇脸上、身上,他死了一样任对方殴打,直到尖叫的护士喊来保安,几个人费尽力气,才把狂怒的叶之澜拉开。
疼吗。好像有人对他讲话。疼啊,怎么不疼。许天奇仰面躺着,叶之荫说他很疼,真的很疼,他对他做了什么?omega的身体多脆弱,他没学过吗?可他对他动手——至少按在腰上那一下,他用了全力。
给我生个孩子我就放过你。这谁说的,我么。许天奇被人拖起来,有人拍他的脸,在他的伤口擦药。理我干什么,他呆滞地看着眼前人影晃来晃去,我的omega怀孕了,然后,他现在在手术室里,医生说,他很危险。
是我,亲手把他推入黑暗的境地。
许天奇从叶之荫身体内退出来的时候,才发现omega不对劲。他闭着眼,一动不动。
“叶之荫?”
没有回应。
“叶之荫。”许天奇慌了,抓起他的一只手攥住。那只手,手心满是冷汗,冷的像冰一样。“你怎么了,”他轻轻拍他的脸,惊慌失措,“阿荫,你不舒服吗?”
殷红的血液汩汩淌出来,渗透进床垫,凝结出一个古怪的图案。好似一个错乱的结——他和叶之荫的关系,如同这团血迹,扭曲、混乱,里里外外透着死气。怎么会走到今天这步的,他迅速穿上衣服打开手机。一个个未接来电,叶之澜的,肖阳的,各种人的,他给叶之澜拨了过去,那边立刻接通,气急败坏地叫喊起来,“你们在哪!你我哥呢?”
“我……”
“操,别闹了,我哥他怀孕了,你……”
手机掉在地上。空旷的午后,明明是轻微的响动也被放大了一百倍。许天奇战战兢兢地看向尸体一样流血的叶之荫,他当时唯有一个念头——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的门开了。一个戴白口罩的高个子走出来,看不清表情。“家属呢?”他喊,“谁是家属?”
“家属。”有人拽他的手。许天奇的眼珠移向那边,叶之澜早就急匆匆地拉住那个白大褂问了起来。“我哥怎么样,”他问,满头汗水,脸涨得通红,“孩子,孩子呢?”
“他很危险。”大夫摘下口罩,叹口气,“怎么搞成这样的。”
“碰到了人渣。”叶之澜咬牙切齿,许天奇晃晃荡荡站起来,他的头很痛,但他咬着牙撑过去,慢慢地开口,声音嘶哑的完全是一个陌生人。
“大夫,阿荫他,他还好吗。”
“你他妈有脸问!”叶之澜一拳又砸了过来,他没躲,瞬间被巨大的力量掀翻在地。许天奇捂着脸,嘴里一片咸腥,他爬起来,坐在地板上。护士推着一辆担架车经过,叶之澜跟在后面,老大的男人,眼泪掉的像个小孩子。
叶之荫醒过来的时候,眼前一片金光闪烁。
四周异常安静,似乎有风声飒飒,拂过树枝,哗啦啦作响。这是哪里,他慢慢扭过头,墙壁雪白,没有蜘蛛网……
这不是家。
想到“家”这个词,他突然狠狠抽搐一下。一个人惊喜地叫起来,“醒了醒了!”然后门推开,一群穿着白衣的陌生人包围了他,你叫什么名字,有个人问他,你——
他怔怔地看着每一张面孔,大同小异。身体异常疲惫,铺天盖地的酸和疼,从骨头里散发出来。发生了什么事?他想问他们,你们是谁,我又是谁……吃力地张开嘴唇,几次之后,终于发出一个模糊的单音节。
“不……”
大脑空白一片,支离破碎的片段走马灯似的换来换去。他好像在一个大房子里,空旷、寂静,一只手抚摸他的身体。他害怕,哭叫,没有人来拯救他。他躺在地上,有个人拍他的脸。他坐在公园里,花开了,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熟悉的声音问他,“要吃冰淇淋吗?”……
叶之荫的情况好起来,是在醒来后第二天。
躺在病床上,叶之澜握着哥哥的手,眼睛下面好大一片乌青。
“大哥。”
“我没事……”
叶之澜张张嘴,赶紧闭上,叶之荫的眼睛很黑,沉沉的像一汪冻住的湖水,“这个样子,倒是舒服一点。”
叶之澜道,“你别胡思乱想。”
“我认认真真地想事情,并没有胡思乱想。”叶之荫很虚弱,但看着弟弟的目光异常温柔,“你累了,回去休息。”
“我不累。”叶之澜抽出纸巾擤鼻涕,“我守着你。”
“傻。”叶之荫淡淡笑了,“你守不了我一辈子。”
叶之澜晃晃头,咬着嘴唇,将视线移向摆在床头的一束白色百合。
刚刚苏醒过来的前几个小时,叶之荫失忆一样,问什么话,都只会答一个“不”字。叶家人吓坏了。林慕泣不成声,被叶之澜派人扶着送回家中。叶绍华气得要命,但叶之澜动过手了,总不好在医院里第二次闹得天翻地覆。老爷子只恨自己瞎了眼,可现在说什么也无计可施,医生讲叶之荫有可能大脑受了刺激,也许很快就好,也许一直都这样痴痴呆呆的,智力退化成三四岁的幼儿。
傻了的话,我们养得起。叶绍华丢下这句话,撑不住地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叶之澜一辈子没流过那么多眼泪,眼睛红肿成桃子。好在不久后叶之荫神智逐步清醒,他认出了父亲和弟弟,抓着叶之澜的手,虚弱地问道,“母亲呢……”
“在家里。”叶之澜顾不得一群大夫盯着,泣不成声。叶之荫点点头,叹气道,“我真是不孝啊……”
“你好好养着,研究所别去了。”
叶之荫摇头,“我没大事。”
“怎么没有!”叶之澜紧紧握住哥哥冰冷的手,“你——”他脸色铁青,“总之医生说你,说你要好好疗养。等出院了我陪你去国外待一阵,你想去哪里?欧洲?加拿大?去看枫叶的话,京都?”
“我哪里都不去。”叶之荫道,“我的项目……”
“别管什么项目了!”叶之澜感觉自己正在失控的边缘,“你好好的,你身体好好,什么项目……”他痛苦地注视着叶之荫清瘦蜡黄的脸,“我们家不缺钱,我养你,你好好的……好好的我就安心了……”
他抱着那只手哭起来。他不愿意流泪,但是他完全无法控制情绪。叶之荫手足无措地看着弟弟,许久,他抬起打着点滴的手,缓缓地按在叶之澜的头发上。
“你是大人,不能哭。”
“我不哭,我就是有点,外面风大。”叶之澜转开头,拿起空调遥控器,“天气太怪了。你不是喜欢收集邮票什么的?那就去瑞士——”
叶之荫轻声道,“我到底怎么了?”
叶之澜一顿,“你胃出血。”
“原来如此。”叶之荫挪动胳膊,很释然地叹息,“难怪最近总是吃不下饭。”
“所以,等你出院了,我找最好的厨子给你做你喜欢的。”叶之澜笑的极其勉强,“这两天胃还没好,哥哥……”
“我不饿。”
“嗯。”叶之澜怔忪,“那就好。”
到第五天,叶之荫已经可以坐起来了。
叶之澜走进病房,发现他正盯着窗外的树冠发呆。
“大哥。”
叶之荫回过脸,笑了笑。
“你在想什么?”叶之澜字斟句酌,“不开心吗。”
“没有。”叶之荫道,“我在想……这棵树长的真是茂盛。”
叶之澜道,“别想那么多。”
叶之荫“扑哧”笑了,“不想事情,坐在这里很无聊。”
“我陪你说话吧。”说着,坐到病床上,“你气色看起来好了不少。”
“阿澜。”
“什么?”
“我是个很无趣的人吧。”
“哥!”叶之澜蹭地站起来,“你怎么这样说自己,别听许……姓许的胡说八道!”
叶之荫摇了摇头,手指拨弄另一只手背上的针头,“我都没什么话题和你聊天。”
“哪有啊,我们在一起——”
“我病了这一回,觉得自己好像重新活过来了。”
叶之澜无言以对,半晌,才道,“你同事打电话来说,实验的结果很好。”
“那就好。”叶之荫嘴角绽开一个笑容,“我U盘里还有几篇论文,拿去院里,给贺明。”
“然后,”叶之荫垂下头,刘海遮住眼睛,“阿澜。”
叶之澜坐在他身边,轻柔地按住他的胳膊,“我在这里。”
“我想起来很多事。”他说,突然变得非常疲惫,“大梦初醒——你明白这种感觉么?”
叶之澜惊恐道,“你,你别乱琢磨了,我……”
“我真没事。”叶之荫把被子拉高一点,“许天奇呢?”
“他爱死不死,王八蛋死有余辜——”
“他为什么不来看我?”
“许天奇……”叶之澜愣住了,“他没脸来看你。”
许天奇被叶之澜暴打之后,闻讯而来的肖阳将他带回了自己家。
“你怎么搞的啊,”肖阳的日子也不好过,检查报告写的绞尽脑汁,家里老头勒令他全部手写,他差点一口血呕死在书桌前,“不是才买了房?”
“完了,都完了。”许天奇嘴角青肿,“我和叶之澜,算是他妈的彻底完了。”
肖阳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中午,他同事打电话说他昏倒了,我就去医院找他。”
“那不挺好的,后来怎么会——”
“他和他同事在一起,刚抽了血。那是个alpha,温柔,和气,戴着眼镜。他们所里的,他们肯定有共同语言……”
肖阳小心地把住方向盘,“你吃醋了?”
许天奇闭着眼一声不吭。他死死握着拳头,突然就往脑袋上猛砸。肖阳一个急刹车,将车慢慢开到路边,然后按住暴起的铁哥们,骂道,“老大不小,发什么疯!”
“我混蛋……”许天奇奋力挣开肖阳的桎梏,“我不是人……”
他抱着头,呜呜地喊着,“我,我不是个东西,我他妈,我把自己的孩子,孩子……”
刚刚,医生宣布结果的那刻,肖阳也在现场。他低下头,“这个,这种事情……”
“我对他动手了,下午,他在医院里抽了血,要多等几分钟,多等几分钟化验结果就出来了……”
“他身上有alpha的味道,他看着那个人笑——”许天奇咬住自己的手,血流出来,殷红的,与那张床垫上的一模一样,“是我害的他……我有病!我他妈有病!”
他拼命地捶打自己,用那只流血的手。肖阳默默地点起一颗烟,于事无补,他想,这次,这个错误……
许天奇最初遇到叶之荫,流露出追求的意思,肖阳就表示反对。
“别招惹他,那个人脾气古怪。”他劝告同僚兼发小,“你们不是一路人。”
可鸡血上头的许天奇哪里听得进去。他精神抖擞地四处打探叶之荫的各种琐事,最后信心满满地找到顶头上司,要求领导帮他牵线搭桥。
肖阳当时不以为意。许天奇没个定性,今天勾搭一个,明天邂逅一个,叶之荫长的再好看,木讷的性格摆在那里。都快而立之年,改头换面根本不可能——要是变脸如翻书般迅速,估计也轮不到许天奇。
但事情往往那么奇怪。越觉得不可能,最后,就那样发生了。
许天奇追到了叶之荫,三个月不到,喜滋滋地领了证。领证第二天容光焕发,开心无比,“——他是老子的了。”
肖阳道,“你就为了和他上床,不惜结婚?”
“也是,也不是。”许天奇笑呵呵的,“我喜欢他啊。”
“你喜欢他什么,”思考了很久,肖阳百思不得其解,“你看中他哪点了?”
“怎么说呢,”新婚的alpha挠挠后脑勺,“我看见他坐在病床上。他受伤了,穿着一件很大的病号服……”
“你喜欢他生病的样子?你变态啊?”
“不是不是,瞎扯啥啊,”许天奇的面孔柔和下来,“那个时候我就想,我得照顾他。”
“他有爹有妈有弟弟。”
“你不懂。”
“你懂。”
“我当然懂。”许天奇很是认真,“肖阳,父母的爱,和情侣的爱是不一样的……他坐在病房里,很瘦——我真的很想去爱他。”
然而,几个月之后肖阳惊奇地发现,许天奇变了。他变得不那么爱讲话,沉默,吸烟很凶。问他怎么了,得到的回复是一个苦笑和一句莫名其妙的反问,“我是不是长的特恶心啊?”
“哪有。”意识到出了问题,肖阳追在许天奇身后,“老许,是不是跟叶之荫吵架了?”
“吵架?”许天奇丢掉空空如也的烟盒,“你看他是会跟人拌嘴的样儿么?”
“我不是人……”许天奇低声吼叫,像一匹受伤的孤狼,肖阳弹弹烟灰,他不知道怎么安抚对方的情绪,只能静静听着他发泄。
“我在他腰上,按了一下。”悔恨,无尽的悔恨,要是能立刻死了就好了,许天奇抓住短短的头发死命撕扯,“我那一下子,用了全力。”
“他那么瘦,就算是平时也受不了啊我怎么能——”
世界上没后悔药可吃,就是这样。
可能就是不合适,没有感情,叶之荫不喜欢他。说白了很简单,没缘没份,硬要扭在一起的两根藤蔓,结出的果实唯有苦涩。
渐渐地,许天奇平静下来,“我跟他离婚。”
“有空吗?”
入院第七天,上午十点半,叶之荫收到一条短信。
号码,他三年前就记熟了的。叶之荫打开电话簿,空空荡荡,存好号码,他想了很久,慢慢地按下回复。
在他的强烈要求下,叶之澜最终答应找许天奇来和他“谈一谈”。
见面,肯定不行。医生说叶之荫的“胃出血”尚未痊愈,不能受刺激。于是叶之澜带来一部手机,款式与之前的一模一样,只是换了个新机器。
“我的那个呢?”
“丢了。”叶之澜道,“放在外面,不知被谁顺手牵羊拿走了。”
“你还好吗?”
叶之荫的手吊着点滴,手背青紫一片。他用一只手缓慢地按着拼音,仔仔细细地推敲字眼。其实没什么好想的,“你还好么?”还能怎么回?——“还好。”
长时间没有第三条短信。叶之荫并不清楚,许天奇就在一墙之隔的病房外面,抱着手机,撑着脑袋。七天里他几乎没合过眼,他已经想不出该和叶之荫“谈”什么了。
第八天,仍然是十点半。护士给叶之荫拔下针头换药,手机震动,一条新短信——“有空吗?”
“打针痛不痛?”
“还好。”
许天奇颓然地坐在走廊的长椅上,衣衫不整,“你,”打字,删掉,再打字,再删掉。反反复复删掉七八次同样的开头,他咬咬牙,写到,“你有心情的话,我们谈谈吧。”
我们……没什么好讲的。过去简直就是“不堪回首”的完美写照,许天奇犹豫再三,头像裂开一样疼,但这次叶之荫率先回了一条,忐忑不安地打开,相当平淡无奇。
“谈什么。”
谈什么……许天奇拿手机上了网,搜了几个关键词,“最近,邮局新出了纪念封。”
“是吗。”
“据说是鲜花图案的邮票,用了特殊的油墨,仔细闻,有香气。”
“真好。”
“你想要吗。”发送出去,许天奇立刻补上一条,“我买给你。”
叶之荫过了几分钟才回复。一个护士推着小车走出来,上面堆满了各色药瓶。许天奇心里一阵刺痛,写到,“疼吗。”
“有一点。”
“打完了就好了。还有,邮局还出了新的邮戳。”
“大概是某个纪念日。”
“应该是。”邮局统共就做了这点事情,再没有新的纪念封、邮票和邮戳了。许天奇搜肠刮肚,“累了吗?”
“有一点。”
“那你休息吧。”许天奇想写,我就在外面,但他忍住了。
叶之荫没有再回。可能是睡觉了。打点滴很累,许天奇靠在冰冷的墙上,默默地将那几条索然无味的短信翻来覆去的重温。明天吧,明天一定要对他说点别的什么。
第九天,十点半,叶之荫准时拿起手机。
他等待着。但是那个人如前两日一般按点没有发短信过来。一直等到一点多钟,吊瓶全部打完了,他窝在被子里昏昏欲睡,突然,手中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我知道你困了,但是,我有话对你讲。”
叶之荫坐起身,披上一件外套。
“之前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你不喜欢我,我不该勉强你。你说的没错,我们不该结婚。”
“我想亲口对你说声对不起。但是你身体不好,我现在还不能去见你。”
“第一眼看见你,你在我们食堂小卖部买水喝。我告诉过你。我看着你在挑饮料瓶,觉得你真是有意思。”
叶之荫怔怔地拿着手机,震动,点开,一条很长的短信。
“我当时想必须要追到你。我看见你的模样就想,假如和你聊聊天,不知会怎样。我到处打听,还搜你的微博。我偷窥你你不知道吧?你写喜欢喝茶和纸片,我记住了。实验室的工作我不懂,我找不到话题,就只好用这种办法,希望你原谅我。我是欺骗你了。如果天天见面,我早就忍不住对你做了什么,我就是这样的人,你恨我,我理解。”
“发短信,因为可以伪装自己。我装成文质彬彬的样子,接近你,等你产生好感。本来我不想那么快……但你从楼梯上摔下来,我看着你在医院里,突然,就发了那条短信。”
“事情的经过基本就是这样。”
长长的沉默。叶之荫认真地将这些坦白阅读完毕,他该回什么?
最后,手指抚上屏幕——“原来如此。”
许天奇来到医院。军装一丝不苟,仪容整洁。走到叶之荫病房外面,徘徊许久,他没有推门而入,而是坐到那张坐了几天的长椅上。
“我忙,你忙,互相埋怨,冷战一年。你提出离婚,我同意。以后不会逼迫你,协议书我重新拟好,已经签字交给你弟弟。等你看什么时候合适,签字,然后就解脱了。”
发送出这一条,许天奇的心脏一阵酸涩,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继续快速地打着字。
“希望你能尽快地找到一个适合你的alpha。我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你的东西我收拾好妥当,送到你家。好好照顾你自己,还有小八,它很黏你。”
“最后,”许天奇缓缓写到,已经没时间留给他斟酌,“我是真心实意地喜欢过你。”
“祝你幸福。”
就在发出去的一瞬,叶之荫的回复到了,“你要去哪?”
他不准备回答这个问题,咬咬牙,刚按上关机键,手机又是一震。
“保重。”
第十二天,叶之荫出院了。
父母和弟弟将他接回家。小八疑惑地围着他转了几圈,喵喵叫着,然后跳到沙发上,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高贵模样。
“它不认识我了。”
“哪呢,小八没那么蠢。”叶之澜笑着冲猫儿招手,“小八小八,过来,给你吃零食。”
布偶猫歪歪头,尾巴轻柔地扫来扫去。
叶之荫的房间布置一新。几乎所有摆设都换成了新的。他知道这肯定是父亲做的。叶绍华一生经商,特别迷信风水。大约又请了什么大师看过了吧,叶之荫坐在崭新地床单上,母亲林慕执起他的手,给他戴上了一串佛珠。
“我特意去庙里求的,都说灵验的很。”
短短十来天功夫,母亲的容颜乍然苍老——她一向包养的很好,叶之荫表情苦涩,“对不起,”他说,“让你担心了。”
“你好了我就好了。”林慕叹口气。小八从门缝溜进来,蹲在一个角落,胡子一抖一抖。“不去吃东西啊?”林慕逗它,“你不吃,老鼠可抢走了哦。”
小八舒展身体,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叶之荫伸出手,勾勾手指,“过来,”他声音很轻,“我抱抱你。”
猫似乎听懂了他的话。踩着小碎步摇摇摆摆地跑到他的腿边,敏捷地窜到他的大腿上。叶之荫摸摸小八顺滑的长毛,神色黯然。
夜里,叶之澜轻轻敲门。
叶之荫穿着睡衣,病骨支离的样子看得他一阵心疼。房间里亮着一盏小灯,“看书的话开亮些啊,”叶之澜道,“这样对眼睛不好。”
“过几天,就可以上班了。”
“上班?”叶之澜犹豫一下,“还是别去了。”
“我已经好了。”
“胃出血,总不会痊愈的太快。”
“我按时吃药,也有好好吃饭,项目,”叶之荫垂下眼皮,“不去做项目的话……我没有理由……”
“研究所那么多人呢,还有研究生。”叶之澜勉强笑笑,“忙的要命,我去送U盘,每个人都如临大敌似的,一脸菜色。”他给叶之荫盖好被子,“哥哥,换个单位不行么,去大学教教课,一样做学问啊。”
叶之荫道,“等手头的事情结了。”
“那还是在家休息的好。”叶之澜道,“你不肯去国外疗养,那就在家陪母亲吧。妈妈很寂寞的……”他突然止住了嘴,“不过,幸亏有小八,好像也没什么事情。”
小八应声而入。它一直非常粘人,尤其是叶之荫。叶之澜抱起柔软的猫儿,猫咪哼哼几声,爬出来钻进叶之荫怀里,窝在胸口,蜷成一团。“小八瘦了,”叶之荫道,“你是因为没人陪着你吃饭,所以绝食了么?”
“它减肥,瘦点也好。猫也会得高血压脂肪肝的。”叶之澜很高兴终于找到话题转移哥哥的注意力,“它可想你……你在家多和他运动运动,等身体完全康复,再去上班也不迟。”见叶之荫还想辩解,他又赶忙补充道,“反正,也就这几天了——不会耽误功夫的。”
望着那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黑眼珠,叶之荫沉吟片刻,然后点了点头。
在家中修养的日子静谧而安逸。叶之荫很久没有如此长时间地休假过了,每天起来吃点东西,看看报纸,陪林慕喝茶,晒太阳,看小八拨弄毛线球。只是每次看到那一堆半新不旧的猫玩具,他的心里总是一阵刺痛。
那是许天奇买给小八的。因为避孕药的缘故,叶之荫始终没有怀孕。许天奇渴望做父亲——omega知道的,于是他买个猫儿子回来,网购稀奇古怪的猫饼干,有次周末叶之荫加班回来,一进门就看到alpha光着膀子,手里拎一把螺丝刀,正兴高采烈地组装一个复杂的猫爬架。
“小八多可爱啊,要是以后有了孩子,无论alpha、beta还是,”许天奇瞟他一眼,“omega,我都要喊他小九。是不是?”得不到回应,alpha就去逗布偶猫,猫咪咬住他的手指,许天奇皱起眉头,呲牙咧嘴道,“吃醋了?你是哥哥啊——爸爸不会抛弃你的。”
阳光透过树叶的空隙,在地面洒落斑驳的金影。小八玩累了,扒着叶之荫的膝盖要食物。大大的猫眼睛诚挚地盯着他,他在它的瞳孔中看到自己扭曲的脸,下巴细瘦,无精打采,“对不起啊。”他抚摸猫咪扬起的头颅,“我怎么会丢下你的呢……”
小八眯起眼睛,轻柔地发出一串舒适绵长的颤音。
半个月很快过去了。
叶之荫获得了上网的权力——叶之澜看到他坐在床上抱着笔记本,脸色黑的山雨欲来,“辐射,”他怒气冲冲的,“哥,你就不能注意点吗。”
天气越来越冷,小八夜里非要偎在他的身旁,不然就是各种撒娇打滚喵喵乱叫啃键盘。叶之荫毫无招架之力,掀开被子让闹脾气的猫儿进来,这才打开了浏览器,进入微博。
无论大号还是小号,都许久没有更新过了。先上大号看了看,同事和学生,一群人转发养生常识,抱怨加班费迟发,公积金太少等等琐事。贺明放了孩子的新照片,穿着靴子,可爱的要命。众人纷纷留言排队,好萌啊,真可爱啊,带来单位抱抱啊……叶之荫点了个“赞”,然后切换到了另外一个账户。
多了几个僵尸粉,他手动除掉。许天奇一直在偷窥他么?叶之荫拿过手机——那三天的短信他没有删除,隔一段时间,就拿出来读一读。原来他看到了……他翻着那些自己打下的文字,今年的茶很好,窗外的鸟凌晨四点扑棱棱飞过,晚了一步,珍贵的纪念封被人买走了,这个导演的片子不错,上映的话——
他想起来了。
许天奇喜欢的电视剧,无一例外是战争片。家里的书,军事策略,战争史,等等,小说也是类似的题材。可那一次,刚刚结婚没多久,他突然提出来要陪他去电影院看一部很小众的电影。许天奇买了电影票,爆米花和可乐,拖着他的手,两个人坐在空旷的放映厅,寥寥几个观众,大荧幕的光忽明忽暗,没过一会儿,这个alpha就睡死过去。
他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睡得很香。手里还抱着新鲜的爆米花,散发着黄油的香气。要是没记错,叶之荫搜索导演的名字,是了,就是这个导演,那部票房惨淡的电影是他的得意作,国内评价一般,国外却得了几个奖。许天奇肯定是看到了他的微博才拖他去电影院,他哪里喜欢那样缓慢的叙事节奏,没有硝烟、没有烽火,大段的对白和平移的镜头——
叶之荫靠在床头,疲惫地合上眼睛。
突然,“滴滴”响了两声。
是聊天软件。一个陌生人添加他为好友。验证消息让他心头一跳,“叶之荫?”
他点击了同意。
陌生人的头像开始不断跳动,小八好奇地盯着屏幕,伸出爪子拨弄。叶之荫把猫爪拉到一旁,那人的头像是个大咧咧的卡通图案,他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这人是谁,就写一行字,“请问,您是哪位?”
头像立刻显示“正在输入”,几秒后,巨大的彩虹色字体噼里啪啦争先恐后地跳出来,“先别管我是谁,我问问你哈,你是叶之荫?”
“是的,您是……”
“你说话还真文绉绉的。我跟你说啊其实我听说过你好久了,我挺想见你的,可我哥不愿意,事儿妈一个,你说他怎么这样烦?后来我猜,他是怕我太有魅力。”
叶之荫愣了,那人继续自顾自打着字,“啊不吓唬你了,我啊,你肯定见过我,在电视上。”
他有些懂了,“你是——”
对方字打的比他熟练的多,“我是肖月。”
肖月——记者拍到的那个和许天奇同在一辆车上的女子。肖阳的妹妹,叶之荫写到,“您不是叫肖月月么?”
肖月立刻炸毛一样,“我的天啊,我最讨厌这个名字!黏糊糊的,我是个alpha啊,虽然我长的很酷,是不?但也不能给我取那么恐怖的名字,月月,我爹妈真是的,为什么肖阳就是正常的……”
“另外,不要您来您去的,许天奇说你是个文明人,我看你就是文明过头……你叫我肖月就好啦。”
“那,”看到“许天奇”三个字,叶之荫心头一颤。他按照肖月的要求,删掉“请问”两个字,“那你找我,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找你聊了?”
“不逗你了,”肖月发来一张流汗的表情,“我来给你解释。”
“如果是说酒驾那件事的话,我已经知道了。”
“但我得亲自告诉你,不然不符合我一贯的作风。”肖月发了个猴子鬼脸,“我是个alpha,有omega的,我打算和她结婚。那天许天奇喝多了,他酒量就那样,三瓶倒,我哥很久没见他一高兴就拉他去吃饭,说是谈生意,其实,你懂的。”
“我,”叶之荫斟酌一下,“懂的。”
“嗯,肖阳,就是我哥,比许天奇酒量还糟糕。他俩醉的不分彼此,我只好喊我家omega来,她把我哥送回家,我送许天奇。”
“走得太急,钱包丢朋友那了。没驾照,我平常可不会撒娇的,那天实在没办法,我可不想被交警骂。他们很凶的。”
“事情就这么简单,许天奇没外遇。他哪有功夫外遇啊,部队查作风很严的,他差点被我家老头子批死,你不要跟他闹离婚,他……”
“他同意离婚了。”
肖月沉默几秒,“啊?????”
一串连绵起伏的问号简直能爬过网线彰显她的惊讶,“他给我发短信,说他已经签字了。”
“oh my god……”
“那你也签了?”
叶之荫手指颤了颤,“还没有,我身体还没好。”
“哦对,你流了挺多血的。我哥说你得好好养养,胃不好的话多吃粥啊。”
“谢谢。”
“你真客气……”一个吊死鬼表情,叶之荫忍不住笑了。小八很久没见到他的笑容,赶紧喵喵叫着爬上键盘。叶之荫把它拽下来,手指敲击,“我想问个事情。”
“你说。”
“许天奇,去哪里了?”
这句话发送出去之后,肖月没了反应。她的头像变成了灰色,叶之荫静静地抱着小八,猫咪依偎在他的怀里——他们一同等待着。
“啊,这个,我不知道。”
肖月彩虹色的字体一跳一跳,“不好意思哈,刚才我爹跟我哥大吵一架,我去劝……被老头顺带喷了一顿。”
叶之荫不晓得该回什么,肖月不以为意,写到,“许天奇他们事情老多了,今天一个任务,明天一个演习。我哥刚出了个什么狗屁任务,机密哦,不告诉你哦,见天说自己忙,拽的二五八万似的。”
“这样。”
“嗐,你早习惯了吧。我跟你叨叨这个干什么。”肖月发了个卡通表情,一只兔子连环飞踢一只哭泣的猫,“听说你家养了只布偶猫?”
“是的。”叶之荫回复两个字,想一想,为了让自己干巴巴的语言生动一点,他试着加入一点其他的内容,“名字叫小八,是公的。”
“咔嚓了没?”
“咔嚓?”
“就是,阉了没有?”
“还没有,它一直很安静,就是比较挑食。”
“有照片么?”
叶之荫电脑里有个专门的文件夹,存放有小八从小到大的各种照片。许天奇喜欢猫儿子,一有空就拍一点。他挑了几张可爱的发给肖月,肖月回了一大排感叹号。
“太萌了!!!!!!!!!!!!!!!”
与肖月的谈话非常有趣,叶之荫想,他打算继续聊一会儿,门开了,叶之澜走进来,端着一杯牛奶。
“哥,”瞥一眼显示器,叶之澜道,“十点了,睡觉吧。”
“还早。”
“你要好好歇着。”
“我天天躺床上吃了睡睡了吃,”叶之荫摸一摸脸,“都双下巴了。”
叶之澜眉开眼笑,“胖了好啊,长点肉才健康。”在他的强烈劝说下叶之荫下线关机,肖月依依不舍,“明天继续聊啊,”一个心形,“明天早点来!”
第二天晚上,陪着父母看完新闻联播,叶之荫就回到房间,打开电脑。
微博有一条新留言,来自贺明,“身体好点了吗?”
“好多了,”他写道,“医生说要静养。”
“那就好,我们都很担心你。”几分钟后贺明回复,“项目很顺利,你安心休息。”
贺明的微博头像换成了一双女儿的。两个beta女孩,挤在镜头里,笑脸甜蜜。叶之荫怔怔地望着两个小姑娘,直到肖月的头像跳动起来。
“在吗在吗在吗?”
“哦太好了。”肖月似乎很开心,“刚我爹又跟我哥干架了。”
“为什么?”打听人家的私事多么不礼貌,但已经发送出去,叶之荫有些难为情,“对不起。”
“啊?为啥对不起啊?”肖月滔滔不绝,“我哥跟许天奇一样大,许天奇都结婚快三年了,我哥还单着呢。老头急死了。”
“结婚有什么好,不结婚的话,能省掉很多麻烦。”
“你这话吧,也对,也不对。谁知道呢。”肖月发了个叹气的小人,“我哥流连花丛,态度大大的有问题。”
“你表情好多。”
“是啊,你要吗。”肖月发了一排青蛙,姿势各不相同,“我喜欢存表情。”
叶之荫以往很少用聊天工具,浪费时间,毫无意义,他笨拙地将一个个蹦跳的青蛙收集到表情中,肖月那边又发了两三排兔子。
然后是一句话——“你要是喜欢表情的话,可以问许天奇要。等他回来之后。他最喜欢攒表情。”
叶之荫握着鼠标的手一顿,“是吗。”
他把好友列表打开。五六个头像,唯有肖月的是亮着的。许天奇的在最下面,灰扑扑的一只带钢盔的狼,签名就写了两个字,“攒钱。”
攒钱,攒钱干什么呢?是为了买那套房子么?叶之荫低下头,他从来都不知道,和自己同居一室的alpha有换房子的想法。他没注意到。加班回来,有时候能碰到许天奇看电视喝啤酒,有时候那人已经睡了。洗洗澡他就到另一间卧室睡觉,不到发情期,连住都不住在一起。
叶之荫关闭列表,肖月又给他发来成排的表情。他默默地收集完毕,早早地便下线了。
第二天,吃早餐时,叶之荫对弟弟道,“许天奇说……”
叶之澜立刻扔了手里的面包片,如临大敌,“他骚扰你了?”
“没有。”叶之荫道,“他告诉我签了离婚协议,我想看一眼。”
“哦,那个啊,不着急。”叶之澜明显吃了一惊,“你要签字吗?”
“我想看一眼。还有,他把我的东西打包送来了,你放到哪里了?我要找一本书。”
午后,叶之澜手下的几个工作人员送来几个大箱子。
衣服,书,叶之荫坐在沙发上整理,小八好奇地伸着脑袋,伺机往空箱子里钻。
“小八,出来。”
猫咪委屈地被林慕圈在怀里。叶之荫将几本书摞在一处,林慕道,“找到了?”
叶之荫摇摇头,继续整理。他的行李大部分是书,衣服不多。最后一个箱子套了一个塑料收纳盒,他想拖出那个盒子,林慕惊叫,“放手放手!”她喊来钟点工,将收纳盒运到叶之荫房间。“你怎么能搬东西呢,”林慕埋怨,“也不想想你——”
叶之荫道,“我怎么了?”
“没,没什么。”
当天夜里叶之荫没有上网。他坐在被窝里,打开那只收纳箱,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
七八本集邮册。陶瓷茶叶罐。笔记本。工作簿。电子词典。一个心形的巧克力铁盒,大概是很久以前叶之澜的omega朋友送的。
铁盒里存着十几个小礼物。各种颜色的彩纸,扎着彩带。叶之荫把它们围着铁盒摆成一个心形。小八歪歪脑袋嗅嗅,发现不能吃,便开始用爪子拨弄。
“别闹。”叶之荫挠挠布偶猫的下巴,轻声道,“还记得他的味道吗?”
这些小礼物,全部是他在枕头底下发现的。第一次,依稀记得是刚结婚没多久。有一天加班到凌晨,疲惫地回到家,那个alpha已经睡着了,打着小小的呼。他换了睡衣,战战兢兢地躺下。枕头很硬,他被硌了一下。
是什么?掏出来,原来是一个浅蓝色的纸盒。他愣在当场——这算什么,他反复地想,是奖励他上个周末配合地张开腿吗?还是许天奇原本打算今天强迫他做爱?关了灯,叶之荫在黑暗地坐了很久,因为屈辱,他连打开那个盒子看一眼的欲望都没有。
之后,偶尔,枕头下会出现类似的小盒子。有时候他想要不然干脆打开看一下许天奇玩什么把戏,可是因为一个接一个的项目,忙着忙着,他就忘了。
“你闻一闻,好好闻闻,这是你爸爸送的。”叶之荫拿起一个纸盒,递到小八鼻子下面,“还有味道么?你不是很喜欢他的味道?”
小八喵喵地叫着,粉红的鼻头拱在硬邦邦的盒子上。“忘记了么,”叶之荫拍拍它的脑袋,“也是,他已经很久没出现过了。”
他打开那个浅蓝色的盒子。里面是一叠书签,用棉纸包裹着。还有一个小小的铜质手枪,带着挂绳,应当是个手机链。叶之荫将书签放到一边,手机链,端详了半晌,拿过了始终静默的手机。
挂手机链的孔洞相当小,借着灯光,费了半天力气,也穿不过去。他下床打算找一根针或者牙签之类尖锐细长的工具,脚一软,缓缓跌坐在地板上。
泪水无言地顺着脸颊流淌下来。一只手掩着脸,另一只手紧紧地攥在那个小小的挂件。小八钻进他的怀里,舌头舔着主人潮湿的脸颊,仿佛在安慰。
“我真是……”他对小八说,“我真是……”
叶之荫回到床上,拆开了其他的盒子。风铃、小刀、陶土茶杯。最多的还是信封一类的纸制品——他拿起一个铜盒,里面是特质的明信片,十二张接在一起,构成一幅完整的清明上河图。他把这张漫长的图画摊在膝头,忍不住再次捂住眼睛。
过了不知多久,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哥哥,”叶之澜满含担忧,“你怎么了?”
“我,有点,不舒服。”叶之荫擦干泪水,“晚饭,菜很油。”
“明天换清淡的。”叶之澜坐在他身边,轻轻地搂住兄长单薄的身体,“你,不高兴吗?”
“没有。”叶之荫道,一滴泪挂在睫毛上,冰冷地滚落。他将收纳盒底部的一个塑料袋拿出来,“你陪我一起看。”
叶之澜点点头。塑料袋里是各色邮政纪念册,“这是你买的?”他翻开看看,“以前你不是不爱收集这种吗?”
“不是我。”叶之荫道,“这是许天奇临走前买的。”
“他,”叶之澜道,“我们不提他。”
“协议书呢?”
“在我办公室。”
“带回来。”
叶之澜犹豫道,“要签字吗?”
叶之荫点点头,“好不容易他签了……”
“唔,”叶之澜坐直身体,“其实可以先等一等的。”
叶之荫把纪念册里的信封取出来,夹到集邮册里。“为什么等?”他道,“他同意了的。”
“阿澜。”叶之荫放下手里的册子,“你说实话。”
叶之澜一惊,“什么实话?”
“我不是胃出血,”叶之荫直直地盯着弟弟的眼睛,“我知道,我——不是胃出血。”
——不是胃出血。
叶之澜嗫喏,“大哥,这件事……”
“讲实话。”
“这件事情,比较复杂。”
“没什么复杂的,”叶之荫道,“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
“大哥……”
不知何时,林慕悄悄地站到房门外面。听到叶之荫的语气越来越严肃,她赶紧走进来,样子十分紧张。
“阿荫。”
“妈,”叶之澜扶住她,“您怎么来了。”
叶之荫也想下床去搀扶母亲。林慕摆摆手,“你不要着急,我们也不想瞒你太久。”
“我不着急。”叶之荫披好衣服,“但是你们要告诉我,到底出什么事了。”
“你还……”林慕欲言又止,转头看看高大的二儿子,叶之澜摇头,“大哥,你身体还没好透彻。等你完全好了……”
“那还要等多久。”
“这个……”林慕和叶之澜回答不了他的问题,叶绍华推门而入,老人气势凌厉,“你还得养七八个月,老老实实呆着,想那么多做什么!”
他对大惊失色的林慕和叶之澜摆摆手,“瞒他还能瞒多久?早说早痛快。——你有孩子了,安心静养吧。”
叶之荫的手在抖。
孩子?他喃喃,他真的有了个孩子啊……
一时五味杂陈。
贺明陪他去医院,那种态度,他已经有所察觉。恶心,干呕,丧失食欲,疲乏无力,偶尔低烧——更典型的是,他已经连续两三个月没经历发热期。
九月初,许天奇和他草草做过几次。以往叶之荫会吃避孕药。他给自己找借口,忙,项目刚起步,实验正关键,仪器辐射超标,等等,归根到底没那个心思。
他不愿意。
那一回许天奇走了后,叶之荫翻出空空如也的药瓶,才想起来已经没有了。他计划买一瓶新的,然而又是工作,工作,工作,等记起来,已经是两个多星期之后了。
就这样,一个孩子?他难以置信地将一只手盖在腹部,孩子?
“大哥,”叶之澜慌了,“你别想太多啊。”
“我没想什么。”叶之荫脸色青白,“我不是住院了吗。”
“你是住院了,”林慕握住他冰冷的手,“许,他……”
“我记得我昏过去了。”
“是啊,”叶之澜道,“他把你……我到医院的时候,你在手术室。”
“那,”叶之荫的手做出一个向下按的姿势,被林慕一把抓住,“你做什么!”
“我觉得奇怪,怎么会——”
“奇怪什么,觉得奇怪的是那群大夫。”叶绍华作为一个古板的alpha,谈论这种话题总感觉难以启齿,“你是流了许多血,当时预计胚胎,嗯,”太太眼神一扫,老爷子赶紧改了口气,“那个,孩子,保不住。但是几天后检查发现,虽然很危险,可它,它还活着。”说完,小声嘟囔道,“大夫说它很顽固的,不肯自己掉下来……”
叶之荫紧紧抿着嘴唇。林慕和叶之澜生怕他再次做出按压肚子的举动,一人抓住他一只手,不住地劝着。
“那个,有孩子是好事啊。”
“你别瞎捉摸,对身体不好的。”
“医生讲你和它都太脆弱了,所以不敢告诉你。”
“就算有了孩子,”叶之澜道,“现在是不能离婚,呃,出生之后,签了字……”
“许天奇知道吗。”半晌,叶之荫似乎恢复了平静,“告诉过他吗?”
“他?”叶之澜后退一步,“他,关他什么事。”
“我以为他晓得了。”叶之荫道,“他那天说,除非我还给他一个孩子,不然他不会同意离婚。”
叶之澜看看父母,慢慢摇了摇头,“他不知道。”片刻后坚定补充,“是的,他肯定不知道。”
叶之荫久久无语。
得到真相后,叶之荫被家人看管的更紧。
“不喜欢许,许,”林慕放软了口气,劝道,“这个小孩总是无辜的呀。”她握着儿子的手,“你不要天天生闷气。”
“我没生气。”叶之荫道,“我在看书。”
“我知道你不愿意。”
“妈,我有心理准备。”叶之荫把书放下,“我是个omega……”
“这个,”老人反反复复只会劝同样的几句。叶之荫笑笑。药吃掉,汤喝掉,一天睡掉十二个钟头。网线拔掉,电脑没收,他讶异地问叶之澜,“这是做什么?”
“辐射,不好。”简单解释过后,他带走了那部叶之荫唯一可以和外界联系的工具。
叶之荫直觉哪里不对劲。
是孩子吗?他琢磨,它很脆弱,但相当坚强。要小心照顾,不然……许天奇?
心脏一沉。
许天奇信守诺言。已经过去这么久,他还没回到本市吗?如果alpha听说这件事……
在心跳的悸动中,日历一页页翻过。
叶之荫小腹微微隆起。去医院检查,医生给出的情况仍然是不容乐观。
发育缓慢,弱,小,像粒没发育好的豌豆。叶之荫被更加小心翼翼地照料起来,吃穿住行,二十四小时总有人盯着他。
现在叶之荫觉得他慢慢喜欢上这个孩子了。它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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