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正的政府公正具有法律效应吗应该为历史上的压迫向土著人民支付赔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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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人民的视角认识美国历史:《美国人民的历史》
作者:长空1
发布时间:
来源:乌有之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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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美国人民的历史》是一部反主流的记录美国史的经典著作。书中运用大量的、触目惊心的、鲜为人知的史料,描述了美国社会中下层人民的反抗史,向我们展示了美国历史的真实的一面。乌有之乡网站四年前就陆续独家转载部分章节,2009年我们推出了《》,该书被列为核心书目之首。今天再次推荐给大家,并收集了大量书摘,希望能帮助大家重新认识美国的历史,从而进一步认清真实的美国。遗憾的是,本书已经绝版,希望出版社能再版。有余力的网友,不妨将纸质版转化为电子版,方便大家学习。
,作者:(美) 霍华德·津恩 著 许先春 蒲国良 张爱平 译,出 版 社: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时间:,定价:¥28.8元
《》——一部美国史的佳作
一位美国朋友去年托人给我捎来了一本霍华德·津恩教授所著的“A People's History of the United States”《美国人民的历史》,是1995年修订本。该书阐述了从1492年美洲大陆的被发现直到克林顿总统执掌白宫的1995年,前后跨越五百多年的美国历史。对于一个从事英语教学三十余年并对美国历史感兴趣的我,虽然津恩教授此书的1980年版早就阅读过,但总对他的独到见解、超人的胆略和审视美国历史的角度钦慕不已。今日翻阅此书的修订本,感到作者通过修订和增补使该书更具有现代意识,更深刻地反映美国的历史。霍华德·津恩教授的最大功绩便是在长达600多页的著作中,一反过去美国历史学家审视美国历史的立场,从那些长期在政治、经济上受利用和剥削,其困境总是被遗忘了的人们的视角出发,写出了一部令人感动的光辉的美国人民的历史。
霍华德·津恩教授的《美国人民的历史》包括范围之广是以往任何一部美国历史书籍所无法比拟的。全书共23章,概括了美国历史上所有的重大事件,从1492年哥伦布率领西班牙船队发现美洲大陆、欧洲人对美洲大陆印第安人的入侵、屠杀和掠夺、美国独立战争、贩卖非洲奴隶、美国南北战争、种族歧视、第一次和第二次世界大战、朝鲜战争、60年代初的民权运动、两大阵营对垒、越南战争直至1992年克林顿执政。本书随处可见劳工领袖、逃亡奴隶及反战者的引用语。更难得可贵的是,许多常被人们忽略的重大历史事件,本书都予以栩栩如生的描绘,如1887年美国铁路工人大罢工、本世纪初美国对菲律宾独立运动的血腥镇压等。在本书关于越南战争一章中,津恩教授又一次把“任意开枪区”、秘密轰炸、大屠杀等事件活生生地展现在人们面前。
对于那些习惯于读以往美国历史学家所著的美国历史书籍的人来说,读了津恩教授所著的《美国人民的历史》会大吃一惊,因为过去的历史书籍把美国民主的兴起和增长作为进步的化身,然而津恩教授在《美国人民的历史》一开篇,便详述了欧洲人对美洲大陆的入侵,对历史人物的功过重新予以界定,这与过去审视美国历史的角度截然不同。在论述美国历史时,津恩教授不同于他的前辈们之处就在于他认为任何一个国家的历史,就像一个家族的历史一样,掩藏着激烈的征服者与被征服者、主人与奴隶、资本家与工人及在种族、性别上的分配者与被分配者之间的利益冲突。正是基于这种观点,津恩教授在其著作中从阿拉瓦人(Arawak)的角度去讲述美洲大陆被发现的故事;从奴隶的角度去审视美国的宪法;以柴罗基部落(Cherokees)的遭遇去分析安德鲁·杰克逊;以纽约爱尔兰人的眼光去看待美国内战;从苏格兰部队逃亡士兵的视角去观察墨西哥战争;从罗厄尔纺织厂女工的陈述去探索美国工业主义的崛起;通过古巴人的所见所闻去审视美国——墨西哥战争;以在吕宋岛战斗过的黑人士兵的经济去看待对菲律宾的占领;从南方农场主的目光去洞察美国年的经济繁荣;从社会主义者的角度去分析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和平主义者的眼光去看待第二次世界大战;从居住在纽约哈莱姆区黑人的视角看待罗斯福总统所实行的新政策以及从拉丁美洲打工者的立场去分析战后美国帝国。由此可见,津恩教授的《美国人民的历史》无疑是一本美国历史的好著作。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一本历史书像此书如此恰当、有效地引用发生在黑人、女人、印第安人及穷苦劳工切身的经历、故事、发自内心的语言作为论据的。本书与那些传统看法的美国历史书籍犹如底片与相片的关系,暗区与亮区被颠倒了过来。
下面从两个方面探讨一下津恩教授是如何把美国史予以矫正的:
一、哥伦布是英雄还是刽子手
翻开美国发给学生的历史书,哥伦布总是被描述为英雄,他所率领的西班牙远征军在发现美洲大陆过程中充满了冒险,没有流血,没有对印第安人的种族灭绝。美国还有哥伦布纪念日,年年举行庆祝活动。美国历史学家在评述哥伦布时,总是把他对印第安人的屠杀一笔带过,认为那是小事,重要功绩为他发现了美洲大陆。然而,津恩教授站在印第安人受害者的立场,引用大量的例证及数据揭露了哥伦布及其远征军在马哈马群岛、希思潘尼拉岛及海地等地对印第安人的残酷暴行。无可辩驳的事实说明哥伦布双手沾满了印第安人的鲜血,是个地地道道的种族灭绝者。
津恩教授在书中揭露哥伦布是个沽名钓誉、欺世盗名、利益薰心的家伙。日清晨,当哥伦布及其船队在离开西班牙加拿利群岛33天后航行于远离大西洋海岸时,一位名叫罗德戈的水手看到初晨的月光闪耀在一片白色的沙地上。他兴奋不已,大声呼喊,说他发现了大陆。实际上,他发现的就是加勒比海中的马哈马群岛中的一个岛屿。按照规定,第一个看见陆地的人一生可以每年得到10,000拉威迪(西班牙货币)。但该水手永远得不到这笔俸禄。哥伦布声称他在那人之前就看到了那个亮处了,他拿到了这笔奖赏。
下面我们再看看在津恩教授的笔下哥伦布与他的入侵者是如何对印第安人实行惨无人道的种族灭绝的。
哥伦布与其西班牙船队在入侵了马哈马群岛后,残酷地虐待和屠杀岛上的印第安人。他们杀死一个印第安人如同踩死一只蚂蚁,把印第安人剁成碎片以试其刀是否锋利。他们从不走路,不管距离多近,都要让印第安人驮着他们。印第安人被迫为西班牙人淘金,他们不断地挖掘、破石、运石,弯腰屈背站在河里洗刷石沙,一站就是一整天,好多印第安人就这样累死在河里。在占领了海地后,哥伦布认为海地的西桥屋省可能储藏有大量的金子,于是命令凡14岁以上的印第安人必须在三个月内交一定量的金子。哥伦布及其远征军发给完成定量的人一个铜牌带在脖子上。三个月后,凡脖子上没有铜牌的印第安人都要被砍去双手,流血而死。印第安人看到他们实在无法完成定量,便开始逃跑。但大多数逃跑者被凶恶的猎犬捕获,然后便被残忍地处死。
哥伦布在寻找金子失败后,于1495年便开始进行贩卖印第安人为奴隶的勾当。他们将马哈马岛上的1500名阿拉瓦男人、妇女和小孩驱赶到一个围栏内,让西班牙人和狼犬守着他们。然后从其中挑出500名身强力壮者装上船运往西班牙。500人中约200人死于途中,其余活着的到达西班牙后在市场上被卖掉。哥伦布从第一次贩卖中尝到了甜头,曾大言不惭地说:“让我们以圣三位一体的名义继续运送去凡能卖掉的奴隶。”
由哥伦布发起和由他的继任者继续追随的残酷政策造成了彻底的种族灭绝。津恩在书中揭露说,在哥伦布于1494年登上希恩潘尼拉岛时,岛上有近20万的印第安人。但到1508年,在短短的14年中,数以10万计的印第安人在战争、奴役和挖掘淘金中消失了,岛上只剩下6万印第安人。津恩教授问到,这不是种族灭绝又是什么?
为什么过去的历史学家和政治家要把哥伦布说成英雄?难道他们看不到哥伦布及他的远征军对印第安人所犯的罪行吗?津恩教授认为这种对历史的歪曲绝不是技术问题,而是一个意识形态问题,是某种利益的需要。这种利益可能是经济的,也可能是政治的,种族的或是性别上的。突显哥伦布的英雄主义并把他的后继者吹捧为航海家和发现者,而对种族灭绝装聋作哑是一种意识形态上的选择,是为了掩饰过去的丑行与罪恶。
在一针见血的指出把哥伦布视为英雄的动机后,津恩教授进一步阐明如何对待这一段历史。他在书中写到,在讲授历史时,人们不必去缺席指控,审判和谴责哥伦布对印第安人所犯的罪行。这样做太晚了,也毫无用处。但把残暴作为进步所需的代价而予以轻而易举的接受至今仍司空见惯。例如把美国投原子弹轰炸长岛,出兵越南说成是为了营救西方文明等等。总之,在津恩教授的笔下,哥伦布及其远征军500年前对印第安人居住的美洲大陆入侵的历史是一部征服与死亡的历史,哥伦布是个历史罪人,他根本不是什么英雄。
二、是营救西方文明还是种族灭绝
津恩教授在他的《美国人民的历史》一书中用了相当数量的篇幅来揭露美军在越南所犯下的滔天罪行和美国国内人民的反战情绪及运动。在该书中津恩教授写道,从1964年至1972年,世界历史上最富有和最强大的国家使用了除原子弹以外的所有战争手段试图摧垮发生在一个以农民为主体的小国中的民族革命运动,但却以失败而告终。美国出兵越南之战就是一场有组织的现代技术对有组织的民众之战,结果人民赢了。津恩教授怀着满腔义愤历数美军在越南的种种罪行。他引用了部分美国退伍军人的自述,把美军在越南如何奸淫妇女,割人耳朵,如何把手提电话机上的电线用胶布粘在人的生殖器上,接通电源,剁下四肢,炸飞人体,如何任意开枪射击家畜,如何往井里及储存的食品中投毒等令人毛骨悚然的罪行暴露于全世界正义人民的面前。在越南,大块地区被宣布为任意射击区,所有的越南人,不论男女老幼都被看作是美军的敌人,可以自由进行射击。被怀疑藏匿越共的村民都要遭到搜查和消灭。达到可以拿枪打仗年龄的人统统被杀掉,他们的家都要被烧毁,女人、孩子及老人都被赶往难民营。
津恩教授重点列举了最能反映美军在越南实行种族灭绝罪行的迈莱大屠杀,向全世界展现了越战中最可怕和最惨无人道的一幕。日,一连美军开进迈莱四村。他们把全村人包括老人及怀抱婴儿的妇女赶进一个沟里,然后残忍地用枪把他们全部射杀死。据估计大约有450—500名村民在这次大屠杀中死于美军枪口之下。关于美军的暴行,津恩教授在本书中还引用了一位美军士兵的家书,以一个普通士兵的目光和内疚的心情描述他所在的部队的一次灭绝人性的军事行动。
“亲爱的妈妈,爸爸:
今天我们执行了一项命令。我为我自己,为我的朋友,并为我们的国家感到耻辱,我们把所有我们能看到的房子全部夷为平地。
这是一片散落的村庄,村民们穷得简直让人难以置信。我所在的部队烧毁和掠走了他们少得可怜的财物。请让我给你们详细说说。
这里村民们住的房子是用芭蕉叶盖顶,屋墙是用干泥从里面垒起来的,像个防空庇护所。我们的长官认为这种建筑物具有攻击性,所以类似这样的房子必须全部烧毁。10架直升飞机降落在这些房子中间,从每架机上跳下6个士兵,一着陆马上端起枪向这些房子进行扫射。就这样我们摧毁了所有的房子,到处是一片哭声,乞求和祈祷声。他们眼巴巴地,惊恐地看着我们把他们的家、他们仅有的一点财产和食品烧掉。说实话,我们把他们的稻米烧光了,把所有的牲畜都拿枪打死了。”
我相信,津恩教授在写这本书关于越南战争这一章时,肯定是怀着极大的愤慨操起笔杆的,他被美军在越南的暴行激怒了。每一位具有良知的美国人都会为美军的暴虐行径而感到耻辱和义愤填膺。正义肯定战胜邪恶,在越面人民的奋勇反击下,在包括美国人民在内的全世界人民的声援下,美国迫于国内外强大的压力和国内声势浩大的反战运动,最终把自己的侵略军撤出了越南。
总而言之,霍华德·津恩教授以非常少见的热情在平淡枯燥的历史研究领域里写出了《美国人民的历史》这本值得一读的好著作。它在还美国历史以原本面目上给读者以一种清新的感觉,是那些对美国历史和美国文化感兴趣的人的必读之物。这本书的重要性远远超过该书自身的价值,历史学家将会视该书与美国历史保持一致。当然,津恩教授是个资产阶级学者,受美国文化的教育和自身阶级的局限性,该书还有许多不尽人意之处。但津恩教授作为一个资产阶级历史学者,能够从印第安人,奴隶,黑人,争取妇女解放运动者以及越南退伍军人等这些平民百姓的角度出发看待美国历史上的大大小小事件,实属难能可贵。确实,他的《美国人民的历史》是美国史中的一部佳作。
(作者单位:天津外国语学院教务处)
原载:天津外国语学院学报 1999年第2期
《美国人民的历史》序
&王缉思(中国社会科学院美国所所长)
读完本书译稿,掩卷长思,第一个感受是:这种观点的书,在国内久违了。近十来年在国内读到的美国历史,以丹尼尔·布尔斯廷的三卷本《美国人》为代表,多以自由主义价值观即美国主流意识形态贯穿始终。虽然许多著作不乏客观描述和批判性的评论,但作为整体的美国历史,是从"正面"叙述的,以积极、开拓、创新、繁荣、自由、多元、吸纳、包容等等为主体词,以总统执政时期为年号。华盛顿睿智开国,杰斐逊开明制宪,汉密尔顿远见卓识建银行办工业,富兰克林多才多艺倡科学兴教育,林肯勇敢坚定解放黑奴统一国土,小罗斯福力挽狂澜推行新政战胜强敌……,似乎美国历史就由这些总统伟人的业绩所代表。直到当代,60年代以黑人民权运动为先锋的"反文化"运动,80年代新保守主义的回潮,世纪之交高技术推动的所谓"新经济",如果不是归功于肯尼迪、约翰逊、里根、克林顿这些总统,至少也同以他们名字命名的时期相联系。本书呈现的,是一部以阶级斗争为纲的美国史,大有把被颠倒的历史重新颠倒过来之势。在这本书中,资本主义是万恶之源,资本家是元凶,政客是帮凶,"英雄总统"多为配角、丑角。主角则是许许多多遭屈辱、被迫害、受剥削的印第安土著、黑奴、妇女、劳工,还有逃犯、起义者、拒服兵役者、游行示威的群众,以及饱受美国军事侵略和占领的外国老百姓。他们才是讴歌的英雄,同情的对象。
简言之,《美国人民的历史》是一部"另类"书。它从美国下层人民、弱势群体的社会活动中挖掘了"另类"史料,是揭露和批判美国的阶级压迫和剥削的生动教材。
作者霍华德·津恩是美国历史学家、剧作家,波士顿大学退休政治学教授。他反对基辛格的名言"历史就是国家的记录",拒绝"从统治者、征服者、外交家、领导人的视点来叙述历史",而要描绘从上流社会以外的人民眼中那个充满着侵略、暴力、饥饿和剥削的世界。
津恩说,"任何一个国家的历史,……都揭示了统治者和被统治者之间、奴隶主和奴隶之间、资本家和工人之间、种族和性别压迫与被压迫之间尖锐的利益冲突。"所谓"美利坚合众国",从来就不是一个代表着全体人民一致利益的共同体,而是统治阶级掌握的政府通过政治、文化手段,把人民笼络起来的一张大网。"政府的目标就是平息上层社会的争执,抑制社会底层的反叛,保持现行制度长期稳定。"
本书开篇即详细描述了英国人入侵北美,对原始部族进行残暴的屠杀和掠夺的过程。欧洲移民以内心深藏着的虚伪和狡诈为驱动力,弱肉强食,以怨报德,用印第安人的鲜血为代价,换取了建立在私有制基础上的美利坚文明。美国不是"生来自由"的,而是生来就有奴隶和自由人、主子和奴仆、佃农和地主、穷汉和富翁之分。《独立宣言》中的"人人生而平等",并不包含印第安人、黑人、妇女。宣言发表后第4天,在波士顿征兵的广场上,富人掏钱免除了兵役,而穷人只能入伍出征。传统的美国历史书强调的是北美殖民地人民团结反抗英国侵略,从而掩盖了内部激烈的阶级斗争。"《独立宣言》的真正内涵在于:由重要人士组成的上升阶层需要大量的美国人来反抗英国人,但他们又不希望彻底打破150年间建立发展起来的财富和权利关系格局。"开国先父们的种种神话该揭穿了。他们不是追求真正平等的正人君子,他们只是在统治势力之间建立权力均衡关系,而从来没有在阶级之间建立均衡。
英国人的殖民统治被推翻后,美国人继续西进。1828年当选总统的安德鲁·杰克逊在津恩笔下是"一个土地投机者、批发商、贩卖奴隶的商人,也是美国早期历史上印第安人最凶恶的敌人"。通过欺骗和掠夺,美国在广袤富饶的西部建立起自己的帝国主义统治,侵占了墨西哥的大片领土。
本书痛斥美国的海外扩张。津恩指出,是资本主义和民族主义这对孪生兄弟在驱使美国一次次地发动和参与海外战争;同时,海外冒险活动也有利于统治阶级缓和国内罢工和抗议活动的冲击,虽然美国政治精英未必是有意识地策划了战争,去平息国内阶级冲突。在他心目中,"爱国主义的极端行为就是战争,""爱国主义向来不失为一种把阶级仇恨淹没在维护国家团结的口号中的方法。"津恩甚至认为,不但美国对菲律宾的战争和第一次世界大战不是义战,连反法西斯战争都未必值得颂扬。希特勒德国固然可恶,但美英苏等反法西斯国家的政府同希特勒德国并无本质差别。他举例说,美国在太平洋战争期间对日裔美国人的关押迫害,同法西斯行径如出一辙。美英苏对即将战败的德国狂轰滥炸,美国向广岛、长崎投放原子弹,都应归入战争罪行一类。二次大战之后,帝国主义、种族主义、极权主义、军国主义照旧存在,而且变本加厉。美苏两国以远胜于法西斯国家的军事机器,在更大的世界范围内争夺霸权。"它们也都谋求对自己的人民实行控制以巩固自己的统治,只不过各有各的办法--在苏联更野蛮一些,而在美国则更老练一些。"
对美国在60-70年代进行的越南战争和1991年发动的海湾战争,作者也进行了类似的道义谴责,对越南和伊拉克的涂炭百姓寄予深切的同情,重彩描绘了美国国内的反战示威。
美国民主的虚伪,在津恩笔下得到淋漓尽致的揭露。民意调查明明显示绝大多数的选民赞成增加对百万富翁的征税,但轮流执政的共和、民主两党从来对此都是置若罔闻,因为它们的后台是大公司大老板。从水门事件到同大财团相互勾结,政界丑闻接连不断。共和党的尼克松和基辛格,是津恩眼中最无耻的当代政客。对民主党领导人,津恩还相对手下留情。他讥讽道,美国的总统选举,就是公民每4年去一次投票站,在两个性格不令人生厌、观点正统、肤色白皙、衣冠楚楚的英国人后裔中间做选择。
百分之一的美国人占有全国三分之二的财富,是作者反复强调的事实。在穷人队伍中,黑人、拉美裔、妇女仍然首当其冲。美国正在分裂成巨富和赤贫两个阶级,而没有一位主流政治家会谈到这一点。政府面对贫困群体的抗议声浪,一手拉拢--用经济诱饵把少数穷人吸纳到现存制度之中;另一手弹压--用暴力驱散抗议的组织。监狱人满为患,当然是穷人居多,因为富人不需要犯罪就能得到他们想要得到的东西,而且法律永远偏向富人一边。
津恩描绘的日益深重的美国危机还有可救药吗?他的结论是悲观的:只有出现一场伟大的、全社会的公民运动,把反奴隶运动、劳工运动、反战运动、民权运动、妇女运动、同性恋运动(!)、环境保护运动等等力量统统联合在一起,才能把美国带向一个新的发展方向。谁能领导这样一场运动呢?津恩没有指出来,只是含糊其辞地说,人民希望出现一个"新的国家改革党"。
本书的中国读者大概会关心这样一个问题:持津恩这种观点的左派学者,在美国学术界处在什么位置,有多大影响?简单的回答是:美国左派学者人数不多,影响却不算小,而"异端思想"在美国社会所起的作用,也十分值得分析。本书多次引用两位前辈美国学者的思想和成果。一位是黑人历史学家、社会活动家杜波依斯(),他一生追求黑人的自由和平等,不在强权和利诱面前低头。另一位是历史学家查尔斯·比尔德(),他因1913年出版《美国宪法的经济解释》一书而名噪一时。该书对美国立国进行经济分析,大胆揭露阶级矛盾。比尔德被称为上个世纪之交"进步历史学派"的代表,同弗·杰·特纳创立的"边疆学派"一起,在20世纪30年代以前的美国史学界几乎独领风骚。他们代表的思潮,受到马克思主义的强烈影响,反映了那一时期美国国内社会矛盾的激化以及反托拉斯运动、进步主义运动的兴起。尽管"进步历史学派"近几十年来受到保守派和五花八门的新史学思潮的强劲挑战,左派思潮至今在美国学术界特别是名牌大学课堂上占有一席之地。这本《美国人民的历史》自1980年初版以来,已经25次再版重印,总发行量达42万多册,在美国可以算十分畅销了。不过要提醒读者的是,美国大学里的教材往往反映不同观点的相互对立,但代表主流观点的教材,仍然会居于主流地位。
本书的观点,对于80年代以前读过美国历史的中国读者来说,也许算不上新鲜突兀,因为那是中国大讲阶级斗争的时期。在美国学术界,从研究"大人物"转向反映普通人、社会底层、默默无闻的普通劳动者、妇女、少数族群的生活和要求,也早已成为一股潮流。但是,今天我们一些人在介绍美国、研究美国以至整个世界时,阶级观念似乎日益模糊,精英意识(特别是渴望从平民步入"上流社会"的意识)潜移默化地占据了人们的头脑。大款、明星、"领导",成为社会的主角,追逐的对象。"留学美国",成为众多青少年的向往,好象那里既然是精英的天堂,也就是普通百姓的乐土。《美国人民的历史》这部书,可以成为我们的一服清醒剂。
一些中国读者很容易想到的是,像津恩这样的学者,并不以生产力的发达程度来衡量社会的进步。他们关心的是人与人之间、社会群体之间的平等和公正。他们敢怒敢骂,以揭露罪恶为己任,但却很难提出什么建设性的主张。这种激进言论,对社会发展能起推动作用吗?津恩的回答是:"穷人的哭诉不一定总是正确的,但要是听不到他们的哭诉,你就永远不知道公平是什么。"
激烈地攻击美国政治家,同现行内外政策大唱反调,甚至尖锐批评美国人的爱国主义,这样的著作,在美国居然还能受到宽容,被用作教科书,也许有些费解。津恩对此间接做了解释。他写道,自然资源富饶、人才济济、劳动力充足、财源滚滚的美国,能使众多的公民愉快生活,它当然可以容忍那些不愉快的少数人,让他们自由自在地充当持不同政见者。对美国人造反的压制,主要是通过精妙无比的制度完成的。美国操纵和控制社会的机制,通过不断变革,提供了世界上最多的发泄渠道,最大的回旋余地,使不同领域的造反者相互隔绝,各自为战。美国人的爱国主义忠诚,也是反对派难以逾越的障碍。
正像一些西方学者所指出的,知识阶层天生就是批判型的,本能地对商业文明抱有抵触,而更多关心平等与公正。像津恩这样的美国学者,为纠正社会不公而大声疾呼,其主观目的,无疑是要彻底地推翻和改造现存制度。然而是否可以说,他们的社会批判,客观上却起到了对资本主义制度"小骂大帮忙"的作用?诚如津恩所言,美国政治上"三权分立"的权力制衡,只是在一个阶级内部的权力约束。但是在社会上,还有知识界舆论界人士以及各种非政府组织在监督政府,表达"社会的良心",到处揭政府的短,批政策的弊端,相互攻讦,各种意见激烈交锋。无形之中,社会的上层和下层通了气,情绪得到宣泄,矛盾得到缓解(虽然只能暂时缓解),总危机得以避免,政治社会的大船在左右摇摆中仍然能够行驶而不致倾覆。这个道理,在资中筠等先生的新著《冷眼向洋:百年风云启示录》中已有深刻的阐述。
照理说,美国左派思想家如此关心社会平等和公正,应该为国家之间的平等多说几句公道话。中国读者更容易想到的还有,既然津恩等人描述的美国人权状况如此糟糕,他们也应当认识到美国没有权利对他国内政指手画脚。但是,津恩在本书中所表露的观点,却恰恰相反。他高举"人权高于主权"的思想旗帜,反对的不仅仅是美国的国家和政府,更是苏联(他称之为"假社会主义")和其他社会主义国家的政府,也强烈抨击印尼、伊拉克、一些中美洲国家的"专制"和"暴政"。在他看来,美国资本家为了在发展中国家赚钱,牺牲了这些国家劳苦大众的利益,形成了全球范围的剥削网。同时美国政府为了美国资本家的利益,不愿得罪这些国家的政府,对人权在这些国家里受到粗暴践踏的现象充耳不闻。照这个逻辑,美国人对他国人权管得不是太多,而是太少。各国"人民"应该联合斗争,向各国政府争自由,争经济权利。由此联想到,在反对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主张就人权问题制裁中国的美国人行列里,是少不了一些自称代表"人民利益"的左翼人物的。美国的思想政治阵线,原来如此复杂而又单一。批判"人人生而平等"的思想家,其实是赞成这一原则的,只是指责美国在实践上没有将平等原则贯彻到底而已。个人的自由权利在理论上高于国家权力,社稷是为人民而设立的,因而人民对他们所不信任的政府有权予以推翻。这些成为美国立国之本的观念,其实也是本书作者和美国其他批判家奉为圭臬的原则。
美国人终究是美国人,不管是精英还是异端,不管是保守派还是激进派。本译文依据的是1997年的教学版,删除了其中专涉教学的序言、思考题以及同这个版本对应不上的索引,将它还原为一部通俗的学术著作。四位年轻译者都在国内重要的研究和教学单位工作,要我代为中文版序。读到这样有激情和冲击力的著作,这样流畅生动的译文,我又对照译文翻阅了原著的一些段落,也发现翻译是准确的,自然欣然从命。我不是美国史专家,对美国社会也谈不上多少了解,不揣冒昧,谨借此机会写下一点学习心得,期待这部好书在国内拥有众多读者。
2000年盛夏于北京
这是一部对人民的反抗运动充满敬意的历史。大多数历史都有意对反抗运动轻描淡写,过分强调国务活动家们的意义。本部历史,不仅要让人民的反抗运动得以再现,也给力量提出了新的定义……
这是一部反主流的美国史著作。作者是波士顿大学资深教授,作者一改传统的历史记述,充满敬意地向我们描述了美国社会中下层人民的反抗史。本书运用大量的、触目惊心的、鲜为人知的史料,向我们展示了美国历史的另一面,从而帮助我们全面地看待历史,看待现实。本书思想深刻,
第一章 哥伦布、印第安人和人类的进步
第二章 划清肤色界限
第三章 低贱的人,恶劣的生存条件
第四章 暴政就是暴政
第五章 一种革命
第六章 性别压迫
第七章 只要青草在生长,只要河水在奔流
第八章 征服令我们一无所获,感谢上帝
第九章 不甘屈服的奴隶,没有自由的解放
第十章 另一种内战
第十一章 老板是强盗,劳工要反抗
第十二章 帝国与臣民
第十三章 社会主义的挑战
第十四章 战争:国家生机勃发之象征
第十五章 困难时期的自助
“真实的美国”书目的内在线索和阅读顺序
第1本可以帮助我们从不同的视角认识美国的历史。
《美国人民的历史》是一部另类的、反主流的、以阶级斗争为纲的美国史。它从美国下层人民、弱势群体的社会活动中挖掘了“另类”史料,是揭露和批判美国的阶级压迫和剥削、虚伪民主实质的生动教材。
第2、3、4本可以帮助我们认识美国及以美国为代表的西方民主。
《》以成熟的西方民主(以美国为代表)为例,深入浅出地为我们讲述了现实世界里民主体制的诸多实证性问题。他从民主的起源和演化讲起,逐一讨论民主发展的历史过程、西式民主出现以及巩固的条件、西式民主的机制与运作及其实效与反思。诚如作者所斋“本书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介绍,也不仅仅是为了赞赏;在很大程度上,它的目的是要对西式民主进行批判和反思。”
《》揭露美国政府为核战争而在全球推行的军事化计划,评述美国占领伊拉克的严重后果,阐述华盛顿政府对国际法则的自我豁免行为,以及美国选举制度的弊端,剖析和批判美国作为全球霸主和世界民主的仲裁者的地位和现状。
作为全球超级大国,美国一直声称有权对世界上任何“失败的国家”实施干预、制裁甚至入侵,有权重塑和改造其他国家。但作者指出,美国本身就具有那些所谓“ 失败的国家”的特征,美国的民主制度正处于严重危机之中,美国的选举制度的弊端已经使之逐步沦落为实现真正民主和有效政治方案的障碍乃至威胁,美国政府对本国人民和世界的威胁日趋严重,而它的一系列政策和行动已经把世界置于核战和环境灾难的边缘。
《》探讨的是“何为美国式的民主的核心”。书中认为,美国绝不是通过真正的民主来进行统治的,它的民主是一种特殊的“美国式”民主。此书可以帮助我们揭开“谁在统治美国”的疑团。
第5本《美国批判——自由帝国扩张的悖论》深入历史、透视现实,对美国霸权的实质进行了剖析。作者分析了美国霸权的社会基础与战略利益,并通过许多生动的实例来展示美国是如何使用非武力的方法进行扩张的,揭示了美国打着“自由、民主”的旗号进行扩张的种种荒谬之处。作者以生动的语言、丰富的史料和严密的逻辑,向世人讲述了一个真实的美国。无论对于学者和决策者还是对于普通民众而言,本书都将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
第6本《》揭露的是经济杀手披着经济学家、银行家、国际金融顾问之类的合法外衣,其实却肩负着建立美国全球霸权的战略任务。
他们通过伪造财政报告、操纵选举、贿赂、敲诈、色诱乃至谋杀等手段,拉拢、腐蚀和控制他国的政治与经济精英,向他们蓄意提出错误的宏观经济分析和产业投资建议,诱骗发展中国家落入预设的经济陷阱,从而控制这些国家的经济命脉和自然资源,并通过欺骗手段让成千亿的美金源源不断地流入美国,为巩固、扩大美国在全球的经济、政治和军事霸权服务。揭露了一个鲜为人知的系统的内部运作方式。全球化在这个系统中不断酝酿着,然而其结果是让地球上无数人陷入贫穷。
第7本《文化冷战与中央情报局》讲述的是二战后,美国为了遏制苏联,抵制共产主义所进行的在文化艺术领域的“冷战”。在本书的详尽论述中,读者会看到美国为进行这场特殊的战争,耗费巨资,广罗人才,费尽心机,涉及各种文化艺术种类,多少世界名流卷入其中。
书中提到,在冷战高潮中,美国中央情报局在极端秘密的状态下执行了一个文化宣传计划,其任务就是让西欧的知识分子不再热衷于马克思主义和共产主义,转而从思想倾向上有利于“美国方式”的观点。这不禁让人想起了用心险恶的美国中情局对付中国的《十条诫令》,警示国人不忘提防。
透过这些触目惊心的论述,读者不难体会到意识形态的对立和冲突的根深蒂固,并可以进一步认清当今一些美国人,尤其是决策者和政客仍摆脱不掉冷战思维的本质。
第8本《》的主题是“美国世纪的兴起和衰落,对未来究竟意味着什么?”。书中描绘了国际金融集团、石油寡头以及以美国为首的主要西方国家围绕石油展开的地缘政治斗争的生动场景,揭示了石油和美元之间看似简单、实为深奥的内在联系,解析了石油危机、不结盟运动、马岛战争、核不扩散条约、德国统一等重大历史事件背后的真正原因,为我们展现了围绕石油而进行的,长达一个多世纪的惊心动魄的斗争历史。隐藏在反对殖民主义、提倡自由贸易的旗帜下,隐藏在“支持”民主的空洞而诱人的口号下的所谓“美国世纪”,已经日渐式微。为何如此?接下来如何?本书也许能为我们解答。
第9本《》自出版后就一直“盘踞”在各大销售排行榜上,其盗版者全国遍地皆是,其受欢迎程度可见一斑。但将其列为“真实的美国”书目之中,绝非此因。本书通过描摹国际金融集团及其代言人在世界金融史上翻云覆雨的过程,揭示了对金钱的角逐如何主导着西方历史的发展与国家财富的分配,通过再现统治世界的精英俱乐部在政治与经济领域不断掀起金融战役的手段与结果,告诫人们警惕潜在的金融打击,为迎接一场“不流血”的战争做好准备。
书中的某些预测与担忧,随后的事实作了验证,不得不令某些人叹服。另外,此书通俗易懂,引人入胜,适合不同层次的人群阅读。
第10本《》系统的分析解释了美国金融霸权形成的成因和机理,揭露其四大支柱和辅助性安排、美国的货币帝国主义剥削世界的技巧,综合分析了资本帝国主义在列宁之后采取的新的、不同的形式。过去几十年,挟冷战胜利之余威,美国把其意识形态和“自由贸易原教旨主义”传播到全世界,使许多人都误认为美国的胜利真的是“民主自由”的结晶。
本书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分析美元霸权的有益框架,也提醒着我们:如果我们的发展不摆脱美元的束缚,就有可能成为美国的“人质”,最终被美国拖入危机的泥潭。本书分析精辟深刻,富有真知灼见,为认识“真实的美国”不可缺少的佳作。
书摘(含第1-5章,第7章,第16章)
第一章 哥伦布、印第安人和人类的进步
肤色黄褐的阿拉瓦克族的男男女女们,一个个赤身裸体、满怀好奇地奔出村落,跑到海岛岸边。有的人还跃入大海,想游近这只陌生的大船看个究竟。当哥伦布和他的船员们手提长剑,操着一口陌生的语言一登上海岸,阿拉瓦克族人便带着他们的食品、水和其他礼物跑上前去迎接。在后来的航海日志中,哥伦布写道:
他们……给我们带来了鹦鹉、棉花球、长矛以及其他许多东西,并用这些东西来换我们的玻璃念珠和鹰铃,他们非常乐意把他们所有的一切都拿来交换……他们手无寸铁,而且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武器,因为当我向他们展示我的长剑时,他们竟然愚蠢地用手去握那利刃,结果可想而知,他们的手被割破了。他们没有铁器。他们的短矛是用竹杆做成的。……用他们作奴仆一定会很不错的。……只要50个人,我们就能把他们全部征服,供我们随心所欲地使用。
巴哈马群岛上的这些土著居民与美洲大陆上的印第安人非常相像,他们以热情好客、信仰一致而著称(欧洲的观察家们都一再这样说)。这些品质甚至在文艺复兴时期的欧洲也是很难看到的。此时欧洲正处于教会神权及封建君主的统治之下,标志着西方文明到来的拜金主义开始泛滥。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欧洲的第一批探险家克里斯托夫•哥伦布们动身前往美洲。& 哥伦布写道
当我一到达“印度”,站在它的第一块工地上,站在我自己发现的第一个岛上时,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动手抓了几个当地人,因为他们十有八九了解并且能够把这里的一切都告诉我。
哥伦布想知道的是:哪里有黄金?他是在说服西班牙国王和王后出资赞助他的远航探险之后才踏上这片土地、这个富饶之邦的。他一直期望的是:在大西洋的彼岸(在印度和亚洲)能够找到黄金和香料。因为在当时,像其他略通科学知识的人一样,哥伦布相信地球是圆的,只要他驾船一直向西,他就一定能够到达远东。
此时西班牙刚实现统一不久,作为一个新兴的现代民族国家,像法国、英国、葡萄牙一样,它的绝大部分人口是农民。他们供养着只占这个国家人口的2%、却拥有95%的土地的地主贵族们。西班牙人笃信天主教,他们驱逐犹太人,赶走了信奉伊斯兰教的摩尔人。像世界上其他国家一样,西班牙也在寻找黄金,因为这时黄金正在成为一种新的财富象征,它的价值远远超过土地,只要有丁它,什么都能买得到。
几个世纪之前,马可•波罗以及其他一些陆路探险者,曾给人们带回无数的奇珍异宝。所以,人们一直相信,亚洲遍地都是黄金,更不用说丝绸和香料了。但是现在,土耳其人占领了君士坦丁堡和东地中海地区,控制了通往亚洲的陆路交通,因此亟需开辟一条海上航线。葡萄牙人当时正驾船绕过非洲的最南端。西班牙人也不甘示弱,决定冒险横穿当时还鲜为人知的大西洋海域。
费迪南国王和伊莎贝尔王后向哥伦布许诺:作为回报,不仅将把此行获得的10%的财物(黄金和香料)赏给他,还要把新发现陆地的统治权赐予他,并授他世袭的海军上将头衔。哥伦布是来自意大利热那亚城的一个商人,同时又是一名纺织工人(他是一个熟练纺工的儿子)和出色的水手。于是他率领三艘帆船(其中最大的一艘叫圣玛利亚号,长约100英尺,上有船员39名)出发了。
哥伦布把世界想象得小了点。其实亚洲比起他的测算还要远上几千海里,因此他根本不可能到达。相反,他注定将在一望无际的大海里漂泊下去。然而,他又是那么幸运,当船队航行到整个航程四分之一的时候,一片海图上没有标明的陌生大陆横亘在他的眼前。这就是美洲大陆--它位于欧洲与亚洲之间。此时正是1492年10月初的一天,距他们离开非洲大西洋一侧的加那利群岛正好是33天。当时,他们看到水面上飘浮着许多树枝木杈,天空中有成群的鸟儿在飞翔。这些都表明前方是一片陆地。10月12日,天刚破晓,一位名叫罗德里戈的水手,看到了月光下闪耀着片片银光的白色沙滩,他惊喜地大叫起求。他们看到的是巴哈马群岛中的一个岛屿①,它位于加勒比海之中。本来有言在先:第一个看到大陆的可以获得1万马拉维迪的年金。但是,罗德里戈却从来没有得到过这笔钱,它们全都塞进了哥伦布的腰包,因为他当时宣称,还在前一天晚上,他就曾看到过这束亮光。
&接下来就是他们靠近海岸时阿拉瓦克族印第安人跃入水中欢迎他们的那一幕了。阿拉瓦克族人居住的村落可以称之为农村公社,这里的农业种植技术比较发达,种有玉米、马铃薯、红薯、木薯等等。他们还会纺线织布,但是他们不会役使马匹和其他能用来劳动的动物。他们没有铁器,但是他们的耳朵上却缀有微小的黄金饰物。
正是这些小小的饰物给他们带来了厄运;哥伦布像押送犯人一样把他们带上船,因为他相信,这些土著凡能带他找到出产黄金的地方。他们先是航行到了今天称之为古巴的地方。继而到达了伊斯帕尼奥拉(今天海地和多米尼加共和国的所在地,是一座岛屿)。他们在那里的河水中发现了少许黄金颗粒,当地一个印第安人部落的首领还赠送给哥伦布一个黄金面具。这一切都使他们产生了无限的遐想,他们仿佛看到了黄金遍野的诱人景象。
他们从搁浅的圣玛利亚号上拆下船骨,在伊斯帕尼奥拉建起丁一座堡垒,这是欧洲人在西半球建立的第一个军事要塞。哥伦布给它起名叫纳维达(圣诞城),并留下了39名船员,他们的任务是负责指挥印第安人寻找和储藏黄金。他们还抓获了更多的土著人,并把他们关押在其余的两只船上。在岛上,他们同印第安人打了一仗,原因是印第安人拒绝交换给他们那么多的弓箭。战斗中,两名阿拉瓦克旗人被长剑刺中,流血过多而死。一切结束之后,尼尼亚号和平塔号扬帆起航,朝着亚速尔群岛和西班牙方向驶去。当时天气已逐渐转冷,被押上船的印第安人中开始有人死亡。
在呈送给马德里王室的有关这次探险的报告中,哥伦布极尽夸张之能事。他宣称他已经到达了亚洲(实际是古巴)并在中国(实际是伊斯帕尼奥拉)沿海的一座岛屿上靠岸。他的描述真假掺半:
伊斯帕尼奥拉真是一个人间仙境,这里有崇山峻岭,也有平原牧场,处处富饶而美丽…-这里有优良的海港,好得让人难以置信;这里有数不清的河流,而且绝大部分河里都含有金沙。……这里:还盛产香料,有大型的金矿和其他金属矿区。
根据哥伦布的描述,“凡是亲眼所见之人”,无不认为印第安人“心地淳朴,在各自的领地里无拘无束地生活。若有人向其索求物品,从来不予回绝,反而拿出来与大家分享……”在报告的最后,他祈求国王和王后再给他一点小小的资助,作为回报,他将在下一次远航之后给他们带回“要多少有多少的黄金…… 要多少有多少的奴仆”。他以宗教般的虔诚祈祷说:“永恒的上帝,圣明的主啊!赐福给那些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人们吧,保佑他们实现自己的愿望。”
由于哥伦布夸大其词的渲染和重金许诺,在第二次探险开始的时候,他居然拥有了一支包括17艘帆船和1200名船员的庞大船队。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奴隶与黄金。在加勒比海之中,他们一个岛屿一个岛屿地搜寻,见到印第安人就抓。但是随着欧洲人的企图逐渐昭然若揭,他们开始发现,越来越多的村庄在他们到达之时已是空无一人。到达海地的时候,他们发现,原先留守在纳维达城堡的海员,已经在一场战斗中被印第安人全部杀死了。原因很简单,他们成群结伙地在岛上乱闯,寻找黄金。还掠走土著的儿童和妇女作为劳动力和性奴役的对象。
这一次,哥伦布还是从海地的这个军事基地出发,深入到岛屿内部,一次又一次地探险寻宝,结果却令人大失所望,根本没有什么金矿。迫不得已,他们只好满载着其他一些收获物返回西班牙。1495年,他们继续大规模地从事掠夺贩卖奴隶的活动。约有1500名阿拉瓦克族男女,包括儿童,被抓来关在一起,由西班牙人和猎狗看管着。后来,又从中挑出500名体格健壮者装载上船。这500人中,有200人死于航行途中,其余的一运回西班牙,就被城镇中的神父、主教们拿到市场上出售。他们是这样描写这些被俘的奴隶的:这些奴隶们“从生下来起就一直赤身裸体”,他们像动物一样“不知羞耻”。哥伦布后来还写道:“让我们以圣父、圣子、圣灵的名义,源源不断地把这些可以自由买卖的奴隶们运到这里来吧!”
由于俘获到的奴隶死亡太多,哥伦布分给大家的这一额外收益自然也大打折扣,但他不得不兑现曾经许下的诺言:把黄金装满船。在他们的想象中,海地的谢戈省应该有大片的金矿。于是他们下令,所有14岁以上的印第安人,必须在三个月内交出定数量的黄金,每个人在交完之后,要在脖子上套上一个铜圈,作为完成任务的标记。凡脖子上没有铜圈的,将被剁去双手,直至失血过多而死。
想完成这项差事实际上是渺无希望的。即使能从河流中淘得一些,那也仅仅是一些细小的黄金沙粒。所以,印第安人选择了逃跑。而一旦被猎犬追回米,便会遭到杀戮。
面对身着盔甲、腰佩长剑、骑着战马的西班牙殖民者,阿拉瓦克人奋起反抗。而他们一旦被西班牙人抓获,不是被吊死就是被烧死。阿拉瓦克人开始服食有毒的木薯,大规模地自杀。还亲手杀死婴幼儿,以“拯救”他们免遭西班牙人的毒手。在两年的时间里,通过谋杀、残害、自杀等方式,25万阿拉瓦克人中已有一半死掉了。
要找到黄金是不可能了,于是,可供役使的印第安人在西班牙人眼里便成了巨大的财富。这些被抓来的印第安人被当作奴隶在庄园里劳作,这就是后来所称的“监护制”。他们的劳动强度超出了常人忍受的范围,结果导致数以万计的人死亡。至1515年,印第安人还有大约5万人。到1550年,就仅剩500人了。而据1650年的一份报告显示,最初的阿拉瓦克人和他们的后裔,此时岛上已经没有了。
有关哥伦布的船队到达该岛之后发生的许多事情,其主要的、也是唯一的消息来源是巴托洛梅•德-拉斯卡塞斯(一个年轻传教士)的讲述。他参与了对古巴的征服活动,并曾一度拥有一个役使印第安人劳作的种植园。但后来他不仅放弃了种植园,而且强烈批评西班牙所犯下的暴行。拉斯卡塞斯抄录了哥伦布的航海日记,并在50多岁的时候开始编写多卷本的《印第安人史》。
在印第安人部落中,妇女享有的优越地位令西班牙人吃惊,拉斯卡塞斯是这样描述他们的两性关系的:
这里没有什么婚姻法:男人和女人是平等的。大家可以随意地选择和抛弃他们的配偶,而用不着为此伤了和气、彼此嫉妒或是相互怨恨。他们的生育繁殖速度快得惊人:怀孕的妇女直到临产前的最后一刻还在劳动,生产时也显得毫无痛苦。第二天下河洗澡之后,她们又像生育之前一样干净和健康。如果厌倦了自己的配偶,她们就会服用药草,引起死胎并使自己流产。并用树叶或是棉布遮住羞处。一般情况下,印第安人对待赤身裸体的态度,就如同我们看惯了一个人的脑袋和双手一样自然。
据拉斯卡塞斯说,印第安人“从不看重黄金和其他人视为珍宝的东西,他们不从事任何商业活动,既不买,也不卖。他们过度依靠其所处的天然环境维持着生存。他们使用自己的物品时特别慷慨大方,他们使用朋友的物品也是如此。希望对方也能同样地慷慨大方……”
至于西班牙人如何对待印第安人,拉斯卡塞斯写道无数的证据……证明,温文和善、爱好和平是印第安人的天性……但是我们却做了些什么呢?煽动仇恨、疯狂掠夺,大肆屠杀、糟蹋破坏。对此我们已经习以为常。即使他们偶尔杀死了我们的某一个人,我们也表现得麻木不仁。……而对这真实的一切,我们的海军上将却熟视无睹,对他的手下听之任之。取悦国王之心如此急切。怎能不使他对印第安人犯下滔天的罪行 ……
要想达到彻底控制的目的,就必然要采取十足的暴力。西班牙殖民者“从不把捅上印第安人十几、二十几刀,或是从他们身上拉下几片肉来一试刀刃的快利,当作一回事。”拉斯卡塞斯讲述了这样一个经历;“有一天,两个所谓的基督教徒遇见两个印第安小男孩,他们每人带着一只鹦鹉。两个基督徒从孩子们手中夺走了鹦鹉,并砍下两个孩子的头来取乐。”
在土著男子被遣送到很远的地方去采矿时,他们的妻于仍被留在田里从事耕种。她们被强迫去开山造田,种植木薯。
夫妻之间八至十个月才能团聚一次,而当这唯一的相见来临时,双方都已是精疲力尽,神情沮丧…… 他们不再生育。至于新生儿,也因为母亲超负荷劳作和忍饥挨饿造成无奶可喂而早早夭折。也正因为这样,我在古巴的时候,三个月内就看到有7000名儿童死 去,甚至一些母亲还在极度绝望之中亲手溺死自己的孩子。……就这样,丈夫们死在矿区,妻子们在劳作中倒毙,孩子们则由于缺奶而夭亡……曾经富庶繁盛、人丁兴旺的小岛,一时间人口锐减,满目萧条。……我亲眼目睹了这些丧失人性的所作所为,现在一提起笔来,仍不寒而栗。
1508年,拉斯卡塞斯到达伊斯帕尼奥扎时,他写道“这个岛上,包括印第安人在内,共有6万人,也就是说,从1494年到1508年间,由于战争、贩卖奴隶和开采金矿而导致的非正常死亡人数已经超过了300万,这真让我们的后人无法想象。”
500年前欧洲人侵略美洲大陆印第安土著居民的历史就这样开始了。它是一部征服史,一部奴役史,也是一部死亡史。但在美国儿童的历史教科书里,它却被美化成一次不流血的英雄冒险行动,并把它一代又一代地灌输给孩子们。它还被冠以“哥伦布日”的美名加以庆祝。只是到最近一些年,我们才看到这种情况发生了些许的变化。
上过小学和中学之后,人们也仅仅是偶尔获得其他一些略带暗示性的背景知识。哈佛大学历史学家塞缪尔•埃里奥特•莫里森是研究哥伦布的权威。他著有多卷本的哥伦布传记。他本人就是一名水手,曾追寻哥伦布当年的航行路线横穿大西洋。在那本写于1954年的名著《水手克里斯托夫•哥伦布》中,他向人们讲述了这场奴役和屠杀是如何发生的:“是哥伦布一手开创了这种残忍的政策。他的后继者继承了他的作法,其结果就是大规模的种族灭绝。”
但紧接着这段话,他笔锋一转,开始讲述起一个伟大的浪漫故事来。在该书的最后一段,莫里森总结了他对哥伦布的看法:
他虽有缺点和不足,但瑕不掩瑜。他身上有许多伟大的品质:如不屈不挠的意击;对上帝无限虔诚,把漂洋过海传播基督福音当作自己的使命;面对冷漠、贫困、灰心失望而倔强固守。而在他所有的特点中,最出色、最本质的就是他那炉火纯青的航海技术。
有人可能会对这段历史撒谎,有人则可能把那些会让人无法接受的事实干脆略去不谈。但莫里森没有这样做,他要让人们看到一个真实的哥伦布。他没有忘记大屠杀的历史,相反,在这一问题上,他使用了他所能用的最激烈的言辞:种族灭绝。但他也有他自己的做法:对事实真相一笔带过,对他认为更重要的其他情况则大加笔墨。不管是粉饰过去,还是遮掩事实真相,这些做法一旦被读者看破,就有可能引起读者对作者的反感和不满,如果先直陈其事,然后再把它淹没在大量的其他情节之中。这就好像是在心平气和地告诉读者:是的。是发生过大屠杀,但这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这对作出最后的评判来说无足轻重,对我们在这个世界上所做的一切来说,它的影响也是微乎其微的。
对历史学家们来说,确实存在着对某些历史事实进行轻重取舍的问题,这也是很自然的事。就像绘制地图的人一样,为了绘制一张特定用途的地图,他们必须首先把地球的形状扭转、摊平,然后从纷繁复杂的地理学信息中,挑选出符合特定需要的那些信息,制成这样或那样的地图。
我所说的并不是反对进行取舍、加以简化或者加以强调等。对绘图者和历史学家们来说,这些都是必须的。绘图者所作的扭曲,只不过是为了满足那些需要地图的人的一般性目的而作的一些必要的技术处理;但历史学家们的“扭曲”就不仅仅是技术性的了,它属于意识形态的范畴,涉及到一个各种兴趣彼此冲突的世界。所以,不管历史学家们是否意识到这一点,他所作的任何一种带选择性的强调,都是在支持某些特定的兴趣,不管这种兴趣与经济、种族有关,还是与国家和性别有关。
此外,作为意识形态方面的兴趣,它不像绘图者做技术处理那样明显和张扬。例如:“这是一张为远洋航行设计的麦卡托式投影地图--要是为了得到近距离的地区航线,你最好使用别的地图。”历史却不是这样,历史学家们竭尽所能为所有读者呈现的,是大家共同感兴趣的历史。
为突出哥伦布及其后继者作为航海家和新大陆发现者的英雄主义精神,而淡化他们的大屠杀行为,这并不是出于技术上的必要,而是一种意识形态的选择。这种选择本身就是不自觉地在为所发生的一切进行辩护。我的观点并不是说,在谈及历史的时候,我们必须非难、审判或是谴责一个退出历史舞台的哥伦布,这一切都为时已晚,作为一种学者式的道德声讨已毫无作用。反过来, 一种暴行,如果对于社会的进步是必须的,那么不管其代价是多么的惨重,人们还是容易接受的,就像为挽救西方文明美国向广岛扔下原子弹、出兵和轰炸越南,苏联为挽救社会主义而镇压喀琅斯塔德起义、出兵干涉匈牙利,以及美苏为挽救全人类而进行核扩散一样。这样的历史悲剧仍在不停地上演,之所以如此,就是因为人们学会使用大量其他不相关的事实,来淹没和淡化这些东西,其效果就像把密封好的核废料埋入地下一样。
这样来看待英雄人物(立国之父们)和他们的牺牲品(阿拉瓦克人等),即把征服和屠杀放在历史进步的进程中来看待,从而平静地加以接受,仅仅是对待历史的态度和方法的一个方面。在这里,是从统治者、征服者、外交家、领导人的视点来叙述历史。像哥伦布等人一样,华盛顿、杰克逊、林肯、戚尔逊、罗斯福、肯尼迪、国会议员、最高法院的高级大法官,似乎理应受到普遍的肯定和认可;他们似乎就代表了整个国家。在这方面还有一种伪饰之词,就是认为真有这样的一个“美利坚合众国”,虽然它偶尔也会发生冲突和争执,但基本上是一个代表着全体人民一致利益的共同体。宪法、领土扩张、国会通过的法案、法庭的裁决、资本主义的发展、文化教育和大众媒体宣传,似乎就体现着这个国家的一致利益。
“历史就是国家的记录”,这是亨利•基辛格在他的第一本著作《一个恢复的世界》中写的一句话。他是从奥地利和英格兰领导人的角度出发,论述19世纪欧洲的历史,他完全忽略了饱受他们这些政客所制定的政策之苦的千百万大众的感受。在他们看来,法国大革命之前的那种欧洲式的“和平”,在少数几个领导人的外交政策下“恢复”了。但在英国工人眼里,在法国农民眼里,任亚非人民眼里。在世界上流社会之外的世界各地妇女和儿童眼里,它是一个充满着侵略、暴力、饥饿和剥削的世界,一个没有复元的世界,一个支离破碎的世界。
在记述美国历史的时候,我的出发点与上述作法截然相反。也就是说,我不承认国家的记录就是我们本身的历史。国家并不是一个共同体,而且从来就不曾是一个共同体。任何一个国家的历史,就像一个家族的历史所呈现出来的那样。都揭示了统治者与被统治者之间、奴隶主和奴隶之间、资本家和工人之间、种族和性别压迫与被压迫之间的尖锐的利益冲突(这些冲突经常爆发,但大多数都被平息下去了)。在这样一个充满了冲突的世界、一个充满了无辜的牺牲者和凶残的刽子手的世界里,善于思考的人们所应该做的,就是像阿尔伯特•加缪②所说的那样,不要站在刽子手的一边。
因此,对于历史叙述加以选择和强调,不可避免地要对站在哪一边作出选择。对我来说,我更愿意尽可能地向人们讲述阿拉瓦克人眼中的美洲发现史;奴隶眼中的宪法;彻罗基人眼中的安德鲁•杰克逊;纽约的爱尔兰后裔眼中的美国内战;开小差的爱尔兰裔逃兵眼中的墨西哥战争;罗厄耳纺织女工眼中的工业制度的兴起;古巴人眼中的美西战争:吕宋岛上的黑人士兵眼中的征服菲律宾之战,南部农民眼中的“镀金时代”③;社会主义者眼中的第一次世界大战;和平主义者眼中的第二次世界大战;哈莱姆黑人眼中的“新政”;战后拉丁美洲“皮恩人”④眼中的美利坚帝国等等。任何一十人,不管他(她)怎样努力,他所“看到”的其他人眼里的历史总是有限的。
我的目的不是一味地去为死者哀悼,痛斥刽子手。为历史流太多的泪、投入太多的恨,只会削弱我们对于今天所怀有的道德激情,而且,是非的界限本身并不总是十分明确,也许从长远来看,压迫者本身也是可怜的牺牲品。若是从近一些看(迄今为止,人类的历史真还没有几个轮回),许多历史的牺牲品也在自暴自弃、自甘堕落,他们也受到压迫他们的文化的腐蚀,常常转而去对付其他的牺牲品。政府力图通过政治、文化手段把人民笼络在它所称的具有共同利益的国家这张大网之中。在理解了这些复杂性之后,本书仍将对政府的这种企图持怀疑态度。我将尽力不去描述,当他们被这一制度的闷罐车关压挤塞在一起时,这些牺牲品互相之间的倾轧有多么残酷。我也不想把他们的悲惨遭遇浪漫化。我记得有人曾说过这样一句话,大意是:穷人的哭诉并不一定总是正确的,但要是听不到他们的哭诉,你就永远不知道公平是什么。
我的初衷并不是要为人民的斗争臆想出一个胜利的结局,但是考虑到如果历史的记述一味地简单定位于陈述失败,揭历史的短处。那么,历史学家们将会深陷失败论的怪圈而不能自拔。历史上,人民曾充分展示过他们的能力,曾奋起抵抗过,也曾团结斗争过,偶尔也曾获得过胜利。但这些历史片断,有的哪怕只是短暂的一瞬,却都被掩盖起来了。我认为,一部历史,如果它既不愿否认过去,又想创造性地预期一个可能的将来,那它就不仅要再现这些历史片断,而且要着重揭示各种新的可能性。我相信,也许只是一种希望:我们宁愿在这些过去偶现的片刻同情和怜悯中,而不是多少个世纪绵延不断的战火中,去寻找我们的未来。
以上就是我对美国历史的一点拙见。读者也许希望继续以上的叙述,以求充分地了解:
哥伦布对巴哈马岛上的阿拉瓦克人干了什么?科蒂斯对墨西哥的阿兹特克人干了些什么?皮萨罗对秘鲁的印加人干了些什么?弗吉尼亚和马萨诸塞的英国殖民者对波瓦坦人和佩科特人干了些什么?
早期的欧洲资本主义国家对黄金、奴隶以及农产品的需求达到了一种近似疯狂的程度;偿还为进行探险而发行的股票和债券要用它;支付西欧君主专制的庞大官僚机构的开销需要它;脱胎于封建制度的新型货币经济的增长需要它;进行卡尔•马克思后来所称的“资本主义的原始积累”也需要它。而这正是此后500年来一个涵盖技术、商业、政治和文化等各方面,复杂巨大而又长盛不衰的世界体系的开端,这个开端充满了野蛮和暴力。
弗吉尼亚的詹姆斯敦,是英国人在美国建立的第一个永久性定居点,它的位置恰好处于一个名叫波瓦坦的酋长所属的印第安人部落的领地内。波瓦坦人对英国人在此定居表现得很平静,没有采取攻击行动。1610年冬,英国人经历了他们的“饥荒时代”,为了有口饭吃,许多人逃亡到了印第安人部落。第一年夏天,殖民政府的统治者传话给印第安人,要求他们归还那些逃跑者。据英国人的说法,波瓦坦人“以傲慢不屑的话”作了答复。英国人派兵前往“报复”,他们袭击了一个印第安人的定居点,杀死十五六名印第安人,放火烧掉了他们的房子,割光了村庄周围的谷物,并把部落中的女王和她的几个孩子强掳上船。在船上,这些孩子们被扔来扔去,“脑浆迸流到海水中”,女王也在饱受凌辱后被刺死。
12年后,印第安人看到英国定居者的人数越来越多.已对他们构成了威胁,所以决定把这些英国人彻底消灭干净。他们四处出击,大肆屠杀,347名英国人死于非命。至此以后,双方的战争全面化、公开化了。
既不能用做奴隶,又不想与他们在一块土地上平等共存,于是英国人便决定灭绝印第安人。按照历史学家埃德蒙•摩根的说法:“在大屠杀发生后的两三年内,英国人为当年的死难者多次对印第安人进行报复。”
在白人来到弗吉尼亚的第一年,即1607年,波瓦坦曾给一个据说是位先知的约翰•史密斯⑤发出一封申诉信。此事是否属实,尚存怀疑。但足,就算不存在这样一封发出第一声申诉的信件,印第安人的呼声也确实很多,其精神也确是如此:
我曾亲眼目睹了两代人的死亡……比起我们部落中的任何一个人来,我对于和平与战争有着更深刻的理解。为什么通过友善的方式就能得到的东西,你们却要诉诸武力?我们为你们提供了食品,你们为什么却要置我们于死地而后快呢?战争使你们得到了什么?你们为什么要嫉妒我们?我们手无寸铁,如果你们能以诚相待.我们必然也会有求必应,我们并不是头脑简单到不懂什么是好,什么是坏,我们也愿意美美地吃肉.舒舒服服地睡觉,与妻儿平平安安地生活,笑迎我们的英国客人,也愿意用自己的东西与他们交换铜器、斧头。我们谁也不愿过逃亡的生活,住在阴冷的树林里,吃的是橡子、树根之类难以下咽的东西。整日衣食无着,内心惶惶。
当清教徒们到达新英格兰的时候,他们踏上的也不是什么处女地,而同样是属于印第安部落的领地。
佩科特族印第安人当时生活在现在称之为康涅狄格的南部地区以及罗得岛。清教徒们想把印第安人从那里赶走,并霸占那里的土地。因此一场战争在所难免。双方之间互相展开大屠杀。在战争中,英国人采取了当年艾尔南•科蒂斯及其后继者使用过的战争策略(该策略在20世纪的今天变得更加系统化了),即故意向对方的非战斗人员发起攻击,以达到震慑敌人的目的。
于是,英国人放火烧毁了印第安人的村庄。威廉•布拉德福德在他当时写就的《普刺茅斯种植园史》一书中,描述了约翰•梅森对佩科特人的村庄所进行的破坏活动:
印第安人刚从熊熊烈火中逃出来.就被刀剑杀死了,有的甚至被剁成了碎片,凭借手中的利剑侥幸活下来并且得逃生的人屈指可数。据说,他们在这次浩劫中大约有400人丧生。在大火中活活被烧死的景象更是惨不忍睹。
弗吉尔•沃格尔在其1972年所著的《这是我们的国家》一书的脚注中写道:“根据官方的统计数字,目前生活在康涅狄格的佩科特族印第安人仅有21人。”
一段时期里英国人曾试图缓和这种战争手段,但最终还是采取了灭绝人性的暴力。在哥伦布到达北美的时候,居住在墨西哥北部的印第安人有1000万之多,可是战争的结果,却使得这一数字目前已不足100万了。还有许多印第安人死于欧洲人带来的疾病。
在英国人入侵北美的背后、在他们对印第安人进行大屠杀的背后,深藏的是他们的虚伪和狡诈,而这种虚伪和狡诈正是建立在财产私有制基础上的文明所产生出的特别强大的动力。这是一种道德上模棱两可的动力。空间、土地,确实是人类生存的必需品。一旦条件有限,满足不了他们的欲望,处在那样一个充满了弱肉强食竞争和冲突的历史年代中,这种正常的渴求和欲望就会转变成为一场对整个人类的大屠杀。
& 从哥伦布到科蒂斯,到皮萨罗⑥和清教徒,难道人类必须付出流血的代价,必须通过欺诈的手段.才能换取人类社会从蛮荒走向文明吗?
如果人类为了进步而确实需要作出一定的牺牲,那就应该让那些被牺牲的人自己作出他们的选择,难道坚持这样的一个原则也是不必要的吗?我们每个人都有权决定放弃一些属于我们自己的东西,但是为了一个完全还不清楚的或是还没有显现出来的进步,就像一个小孩,当我们还不知道他是有病还是健康的,是活的还是已经死了,不能因为他是别人的孩子,就把他扔进火海,即使是我们自己的孩子,我们也没有权利这样做。
除了世上这些理由,我们还不能肯定的是,我们怎么知道这些遭受毁灭的就一定是低级的、落后的呢?当哥伦布的船队靠岸的时候.是谁跑过去,纵身跃入大海去迎接他们?又是谁从森林中钻了出来,盯着这些第一批来到弗吉尼亚和马萨诸塞的科蒂斯和皮萨罗,并且目送他们穿过村庄?哥伦布把他们称之为印第安人,是因为他误算了地球的大小。而在这里,在这本书中.我们也称其为印第安人,实在是有一些不情愿.因为它太容易让人想到罪恶的侵略者所强加到他们头上的枷锁。
在哥伦布到达美洲大陆的时候,这里广袤的土地上生息繁衍着7500万各族人民,其中在北美大约有2500万。由于土壤和气候各异,形成了千差万别的部落文化,当时他们大约有近两千种不同的语言,当地居民有着高超的农业种植技术,他们会种玉米,而这些作物不经人工种植培育,收割去皮。是不会自然生长出来并供人们食用的。他们聪颖的才智使他们学会了栽培各种各样的水果和蔬菜的技术,例如:花生、可可、烟草、橡胶等等。
正是依靠他们自身的聪明才智,在亚洲、欧洲和非洲的农业向前发展的同时,印第安人的农业生产也在不断地发展着进步着。
在许多印第安人部落还保持着在野外采集食物和游猎的原始公社生活的同时,另外一些部落的人已经开始择地而居了。在他们定居的地方,有充足的食物,人口稠密,男女分工日益细致,还要把剩余的食物进贡给首领或用来祭祀。人们有了更多的闲暇来从事艺术、社会活动和修建房屋。
从阿迪朗达克到大湖,即今天的宾夕法尼亚和上纽约之间的地区,居住着势力最为强大的来自东北方的部落--易洛魁人。在易洛魁人的村庄里,土地归部落公有,人们共同劳动,共同狩猎,收获的东西大伙儿平分。
妇女在易洛魁人社会中占有很重要的地位。她们普遍受到尊敬,因为男子常出猎在外,她们掌管着收获庄稼以及村庄的公共事务。
正如加利•B•纳什在他对美国早期人民进行深入研究的成果《红白黑》一书中提到的那样:“这里的权力是男女共享,而欧洲社会那种男尊女卑、男性统治社会的思想在这里被嗤之以鼻。”
易洛魁人的儿童在接受本部落的文化熏陶,逐步养成团结协作的良好习惯的同时,他们也被教导要具有独立精神、不屈服于权势。
所有这些,都同由第一批殖民者带来的欧洲人的价值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欧洲,那是一个贫富悬殊的世界,一个受到神权统治、政府统治、男性统治的世界。加利•B•纳什对易洛魁人的文化作了这样的描述。
在欧洲人到达之前,在伍得兰的东北部地区--易洛魁人的居住地上,看不到什么法律规则,这里没有警察,没有法官。没有陪审团,更没有什么法庭和监狱。而在欧洲,这一整套的东西是必不可少的。然而在这里,人们的行为确实是受到严格的约束,遵守一些约定俗成的习俗。尽管他们以享有高度的个人自治为荣,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对孰是孰非作出严格的评判……如果有谁偷了别人的食物。或是在战争中临阵退缩的话,那么所有的人都会为他深感羞耻,他会被从公共生活中驱逐出去,直到他以行动来赎清自己的罪责,直到人们都认可他确已改邪归正为止。
这种生活方式不是易洛魁人独有的,其他许多印第安部落也是如此。
因此,哥伦布及其后继者们所来到的并不是什么蛮荒之地,而是一个现实的世界。这里有些地方人口虽同欧洲一样众多,但其文化构成却更纷繁复杂。人们以比欧洲人更平等的方式生活在一起。在这里,男人、女人、儿童和大自然相互之间的关系或许比世界上其他任何地方更显得和谐。
他们虽不懂得使用语言文字,但他们却将他们的法律、文化和历史铭刻在自己的记忆之中,以一种比欧洲人更加复杂的语言将其代代传承下去,而与这些复杂的口头语言相伴随的是载歌载舞以及各种庆典活动,他们更关注人性的进步、意志的磨练,更强调独立自主与灵活应变,既热情奔放又克制有节,更看中彼此之间的伙伴关系以及人与自然之间的和谐共处。
在20世纪20年代到30年代之间,美国的一位学者约翰•科利尔,曾在美目的西南部地区同印第安人一起生活。他谈到了他们所具有的那种精神。他说:“如果我们也能过上这样的生活,那这个世界就将是一个永远也不会衰竭的世外桃源,就会出现一个永恒持久的太平盛世。”
这样说虽然未免有些神话或浪漫的色彩,但即使把这个神话的种种不完美性都考虑进去,我们也有足够的理由扪心自问:在那个时代里,人类的进步为什么要以种族的灭绝为代价?在陈述历史时,又为什么总要站在西方文明统治者和征服者的思想立场上?
① 即瓦特岛或今称圣萨尔瓦岛。——译者注(以下凡未注明者,均为译者)
② 阿尔伯特•加缪():法国哲学家、文学家,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
③ 指美内战后的十年,据马克•吐温的同名小说而得名。
④ Peons,拉美人的劳工、雇工。
⑤ 约翰•史密斯(),英国殖民者,著有《弗吉尼亚、新英格兰的萨摩群岛通史》。
⑥ 皮萨罗(1512?-1548),西班牙在南美殖民地的征服者和探险家。
第二章& 划清肤色界限
在世界历史上从来没有哪一个国家像美国那样,种族问题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显得如此突出和重要。正如W.E.B.杜波依斯指出的那样,“肤色界限”问题至今仍然困扰着我们,因此,我们所要回答的远不只是一个历史问题:种族矛盾是怎样开始的?我们甚至要对更迫切的问题作出回答:它会以什么样的结果收场?或者,换一种问法:“黑人和白人能不能摒弃前嫌,最终友好地一起生活下去?”
如果回顾历史能对解决这些问题有所帮助的话,那么探究一下北美大陆(在这里,我们可以追寻到当年第一批白人和黑人的足迹)的奴隶制度的起源或许能给我们提供一些线索。
在英属殖民地中,奴隶制度很快发展成了一整套规则完备的体系,一种黑人与白人之间的正规的劳工雇佣关系。由此而产生的特殊的种族情感(不管这种情感是仇恨、蔑视,还是同情、怜悯)伴随着此后美国黑人在社会中的卑贱地位存在了350多年;他们的这种卑贱地位与人们对他们的鄙视结合在一起,就是我们所说的种族主义。
第一批白人定居者在这片大陆上的每一个足迹,都印证着他们对奴役黑人的渴望。
1619年到弗吉尼亚的定居者们为了维持生计,不惜一切代价地寻找劳动力。而这些定居者都是1609年冬到1610年冬之间那个“饥饿年代”的幸存者。当时他们都快饿疯了,他们在丛林里四处乱闯,寻找坚果和草莓;他们挖掘坟墓,吃死人肉;他们成批成批地死亡,人数由500人一下子减少到60人。
他们来到弗吉尼亚后,急需大批劳动力,因为他们必须种植谷物来糊口,同时还要种植烟草供出口。他们是从印第安人那里学会种植烟草的,并且在1617年把第一批种植的烟草运回了英国。他们发现,如同所有其它既能让人感到舒服上瘾却又有悖于当时道德品行的东西一样,贩卖烟草能带来高额利润。于是,这些种植佬们面对如此丰厚的利润,嘴上虽然还是念叨着仁慈的上帝,可行动上却无所顾忌起来。
他们不可能再像哥伦布当年那样,肆意强迫印第安人为他们劳作,因为印第安人的数量远远超过他们,而且装备有先进的武器;况且他们曾屠杀过印第安人,这就意味着他们也将面临被屠杀的危险。他们已经不能抓捕他们或奴役他们:印第安人身强体壮、机智勇敢,桀骜不驯,又惯于生活在丛林之中;与他们相比,这些飘洋过海来到这里的英国人哪一点儿也不具备。
自身处于劣势,而印第安人占有优势,加之这些印第安人已经能很好地保护自己,这使得这些弗吉尼亚人深感挫折,并极为狂怒,也使得他们特别想成为奴隶的统治者。埃德蒙•摩根在他的著作《美国的奴隶制度与美国的自由制度》一书中,是这样描述他们的心情的:
如果你是一个拓荒人,那你就会很清楚:自己所掌握的技术要比印第安人的先进,自己是一个文明社会中的人,而印第安人则蒙昧未开化……但事实证明,先进的技术并不能产生吸引力。印第安人避世隐居,回避你们,他们嘲笑你的先进技术,他们更多的是远离这片陆地,他们不愿意像你们那样,他们更愿意不受打扰地生活……而当你自己的人为了能和印第安人共同生活而逃跑,这种情况太多了……为了证明你的优越和先进,你开始屠杀印第安人了,你折磨他们,焚烧他们的村庄和庄稼。你以同样野蛮的方式对待你自己的手下,因为他们曾一度屈服于这种野蛮的生活方式。最终的结果是什么呢?你的庄稼丝毫不见增产。
黑人奴隶成为最佳的选择。把黑人当作奴隶贩运进来在当时被认为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情。早在奴隶制度得以确立和合法化前的数十年,这种活动就已开始了。因为到1619年,已经有100万黑人被从非洲运到南美和加勒比海以及葡萄牙和西班牙的殖民地上。在那里,他们被当作奴隶来使用。在哥伦布开始航行之前的50年,葡萄牙人曾把10个非洲黑人带到了里斯本;这可以看作是早期奴隶贸易的开端。100年来,非洲黑人一直被打着奴隶劳工的烙印。所以,如果20个黑人被运到詹姆斯敦,向万分渴求劳动力的殖民者出售,而又不把他们看成是奴隶,那才是怪事一桩。黑人无依无靠、孤立无援的地位使得他们很容易被卖为奴隶。印第安人有自己的土地,白人有欧洲文化作为他们的依托,而黑人却被从他们生活的土地和文化中驱赶出来,被强行带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在那里,他们固有的语言、服饰、风俗习惯、家庭关系,被一点点地蚕食毁灭掉了,除了顽强固守着的一点残余之外,他们只剩下一具具纯粹的躯壳。
非洲黑人如此不堪外界一击,难道是因为他们的文化太落后吗?不是,按照自己的方式发展起来的非洲文明丝毫不比欧洲逊色,在某些方面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当然它也存在着愚昧的一面,比如残暴的行为、等级特权、为了宗教或各自的利益而轻易地杀生等等。它是一种使用铁器并且熟练掌握耕种技术的数百万劳动人民创造的文明。他们有巨大的中心城镇;在纺织、制陶和雕刻工艺方面有着炉火纯青的技艺等等。
16世纪欧洲的旅行家们曾感叹廷巴克图和马里出现的非洲王国,当欧洲大陆诸邦尚未形成近代的民族国家时,它们的根基就已经很稳固了,组织上也非常严密。
像欧洲一样,非洲存在着以农业为基础的封建制度,也存在地主、从属于地主的奴仆等级制度,但它又与脱胎于古希腊、古罗马的欧洲封建制度不同。欧洲的封建制度是在彻底摧毁了原始部落生活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在非洲,部落生活仍然占主导地位。部落生活的一些优点,比如公有互助精神、采取更为温和的法律和惩罚手段等等仍依稀可见,由于不像欧洲的地主那样拥有武器,非洲的地主并不能够随意发号施令。
在英格兰,直至1740年,如果一个儿童偷了一袋棉花,仍有被判绞刑的可能;但在刚果,人们以部落的方式生活着,脑子里没有什么私有财产的概念,因而对于偷盗的惩罚,只不过是课以罚款,或以各种强度的苦役来代替。一位刚果部落的首领在谈到葡萄牙的法律条文时,曾嘲笑地问一位葡萄牙人:如果一个人把他的脚放在了地上,葡萄牙的法律将给他以什么样的惩罚呢?
非洲国家也存在着奴隶制度,它有时被欧洲人用来调节自己的奴隶贸易市场。但是,正如巴兹尔•戴维森在《非洲的奴隶贸易》一书中指出的那样:非洲的“奴隶”更像是欧洲的苦役。换句话说,就像绝大多数的欧洲人那样,他们在欧洲受到残酷的奴役和剥削,但他们毕竟拥有一些权利,而这些权利是那些被带到美洲大陆去的奴隶所没有的。他们“完全有别于那些被当作畜生一样运上船和呆在美国种植园内的奴隶们”。
从历史的角度来看,美洲的奴隶制度之所以比非洲的奴隶制度残暴,主要是因为多了两点,一是疯狂追求资本主义农业发展初期所带来的无限利润;二是利用种族仇恨使奴隶连作为一个人的最起码地位也达不到。美洲的奴隶制度依据肤色的不同,毫不留情地划分了两类人:白人就是统治者,黑人就是奴隶。
事实上,非洲的黑人都有自己固有的文化背景、部落风俗。他们家族关系紧密,以公有的方式生活,遵循传统的宗教仪式,一旦离开他们所习惯了的这一切,他们就会感到孤立无援。他们往往是在内地(常常是被那些从事黑人奴隶贸易的黑人所捕获)被俘获后在沿海地区被卖掉,继而同从其他部落俘获的操不同语言的黑人关在一起。面对比自己强大的力量,孤立无援而毫无抵抗能力的黑非洲人民遭受被捕获、被贩卖的命运也就成了自然的事情。在皮鞭和长枪的胁迫下,满身镣铐的黑人被徒步押解到沿海地区,有时一段路程要走上千英里,这真是名副其实的死亡之旅。在这一过程中,每五个人中就有两个人会死掉。到达沿海地区后和在被选中卖掉之前,黑人们一直被关在笼子里。
被卖掉的黑人随后被装运上船,他们被用铁链拴在一起,塞进阴暗潮湿的船舱底部,那儿的空间比死人的棺材大不了多少。排泄的粪便由于无法处理,散发出几乎使人窒息的恶臭。
曾经有一次,海员们听到甲板下面关押黑人的地方发出很大的声响,便跑去打开舱门查看,结果发现,黑人们已经发生不同程度的窒息,有许多人已经死了,还有一些人亲手杀死了那些因呼吸困难而痛苦万状的同胞。奴隶经常在被押送途中跳入大海,他们宁愿溺水而死也不愿继续遭此折磨。“船舱里满是血污和呕吐物,简直像是一座屠宰房。”
正是由于这样恶劣的条件,导致了运送过程中黑人死亡率高达三分之一。但高额利润使得贩奴者们感到有利可图,于是一批又一批的黑人像捕到的鱼一样被源源不断地塞上船。
贩奴贸易最初兴起于荷兰,后来英国人取得了贩奴的专利权(到1795年,利物浦已经拥有100多艘运送黑奴的船只,贸易额占到整个欧洲贩奴贸易额的一半)。新英格兰地区的一部分美国人也加入了奴隶买卖的行列。1637年,第一艘美国贩奴船“希望”号从马萨诸塞的马布里黑德驶出,它的货舱被分割成许多小格子,每个长6英尺,宽2英尺,四周装有牢固的铁条。
到1800年,大约有1000万至1500万黑人被当作奴隶贩卖到了美洲,约占当时被抓获的黑人总数的三分之一,也就是说,在现代西方文明开始出现的最初几个世纪里,非洲一共失去了5000万人口,他们不是死亡,就是沦为奴隶,而造成这种悲惨结局的元凶,就是当时被认为是世界上最发达最文明的国度——美国和西欧的贩奴商和种植庄园主们。
詹姆斯敦定居者极度渴求劳动力,但已经无法再奴役印第安人,使用白人也困难重重;利欲熏心的贩奴商运来了黑人,他们成批成批地成为被奴役的对象。这一切使得黑人被牢牢地控制住了。因为他们经受过了最严酷的折磨,如果没有在这种压迫中死掉的话,他们的心灵和肉体早已完完全全被驯服了。所有这一切都表明,奴役黑人的时代开始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使黑人曾被当作仆人使唤,但与白人奴仆相比,是不是仍有所区别呢?
从弗吉尼亚殖民地法庭的档案中我们找到了肯定的回答:在1630年,一位名叫休•戴维斯的白人“受到鞭笞的重罚……因为他不能善待自己……他竟然同一个黑人躺在一起,以至于弄脏了自己的身体”。1640年,有6个白人奴仆和一个名叫雷诺兹的黑奴谋划出逃,被抓获后,白人奴仆只受到轻微的惩罚,而黑人却挨了30皮鞭,并且脸上被烙上了字母R,在一年或更长的时间内,他都要身缠镣铐服苦役,直到他的主人愿意为他解开枷锁为止。
这种对黑人不公正的态度,这种从感情到行为上逐步产生出来的对黑人的鄙视和压迫,我们称之为“种族歧视”。难道白人对黑人的厌恶是与生俱来的吗?如果不是,那一定是某些条件和情况发生作用的结果。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有义务消除这些条件和情况。
17世纪时,美国黑人与白人之间存在着激烈的对抗,他们彼此之间互相施暴。在这种残酷的现实中,如果在各肤色人种之间显现出哪怕是一丁点儿人性的话,都会让人觉得,这仿佛只是在公有社会中才会发生的事情。
尽管Blackness一词在英语中有“罪恶、不祥”之意(《牛津英语词典》);尽管17世纪黑人在美国地位低贱,可一旦当白人和黑人发现他们面临着共同的问题,要从事同样的工作,要反抗同一个敌人——他们的主人时,他们所采取的行动就显示出他们彼此间的平等。、
黑人成了白人天生的种族仇视的死敌。虽然种植园中奴隶数量急剧增长,但还是远远满足不了需要;使得对奴隶的需求不再仅仅局限于黑人范围内。拓荒来到这里的白人,不管是自由人,还是受到契约关系束缚的奴仆(一般是四至七年的契约关系),都沦为种植园中的奴隶。1700年,弗吉尼亚有6000名奴隶,占当地人口数量的二十分之一,而到1763年,奴隶的数量竟达到了17万人,占到了当时人口数量的一半左右。
在极端恶劣的条件下,在饱受凌辱和死亡的胁迫之中,被贩卖来的黑人们,从一开始就竭尽全力地反抗,他们中的大多数是采取逃跑的方式,只是在偶然的情况下,组织一二次像样的起义,而更经常的方式是搞一些小破坏,消极怠工。通过种种诸如此类的微弱反抗,来维护自己以及他们的兄弟姐妹作为一个人的尊严。
1669年,弗吉尼亚的有关法令条例中,提到了“黑奴中仍有一些顽固不化的分子”。1680年,议会记录了奴隶在节庆欢闹气氛的掩护下举行集会的情况,并称其会带来严重的后果。1687年,北内克殖民地上,粉碎了一起密谋活动:一些黑人想利用举行葬礼之机,杀死全部白人,然后逃走。
刚从非洲运送来的黑奴依然秉承了他们那种共有、共同生活的传统,所以他们总是成群结队地逃跑,并试图在荒蛮的边境建立自己的村落。而美国本土的奴隶则更愿意一个人出逃,他们想凭借自己在种植园学到的一技之长活下去,做一个自由人。
在有关英国殖民地情况的汇报中,一份1729年从弗吉尼亚海军司令部发往英国贸易总局的报告中这样写道:“一伙黑奴大约有15人……密谋逃跑并取得了成功,他们在离出逃处不远的一座山上站稳了脚跟。.他们想方设法搞到了枪支弹药,并且在逃跑的同时偷得了粮食衣物以及睡觉和劳动所需的用具。虽然这伙奴隶最终被我们消灭了,但它足以提醒我们今后一定要严加防范”。
1710年,亚历山大•斯波茨伍德总督向弗吉尼亚议会提出警告:
……自由是一面无声的旗帜,它时刻召唤着那些想要砸碎奴隶脚镣的人。一旦发生叛乱,后果不堪设想。因此,我们在采取有力措施加强对奴隶的统治和通过制定法律来限制他们集会的时候,应避免操之过急。
事实上,想象一下对逃跑奴隶的惩罚是多么的严厉,我们就可以明白,黑奴仍然选择逃跑,表明他们的反抗行为达到了极点。整个18世纪,弗吉尼亚的奴隶法中一直是这样规定的:
对于被抓回来的奴隶……可依本法对其进行惩处,可以将其肢解,还可以采取别的办法……。对于那些不可救药的奴隶,可酌情自行处置,以起到杀一儆百的作用……
种植园内似乎永远充满了对奴隶叛乱的恐惧气氛。一位富有的弗吉尼亚奴隶主威廉•伯德在1736年写道:
现在,这些乡巴佬后裔已有至少1万人了,而且每天随着新生儿的降生以及大批运送进口,其数量仍在源源不断地增加着。他们随时都有拿起武器的可能,一旦其中的某个人感到绝望,他就有可能比卡罗来纳更容易发动一场奴隶战争……那时必然会血流成河!
奴隶主们既让奴隶劳工们能维持起码的生存不致饿死,也不去破坏他们的生活方式。他们希望借此对奴隶加以控制。这个防范制度可以说是既复杂又强大,它时时戒备、处处设防,始终牢牢守护着奴隶主们的权力和财富,它是如此周密细致,让人难以察觉出有什么纰漏。
这一制度把精神压迫和肉体摧残二者并重。奴隶们必须严守纪律,他们反复地被灌输自己天生低人二等的思想,黑人就是下贱的,要绝对服从主人,不可贪图个人私欲。为了让他们能遵照执行,奴隶主们还制订了残酷的劳工纪律,他们故意拆散奴隶的家庭,弱化宗教的影响力(正像一个奴隶主所说的,这样做的结果有时确实适得其反),既而通过隔离奴隶并使其中某些人享受一些小特权,来达到分裂他们的目的。最后的一招就是动用法律和监工手中的生杀大权,对奴隶施以鞭笞、火刑、砍手断足,甚至处死等暴力镇压。
尽管如此,奴隶叛乱仍是绵延不绝,虽然次数不多,但已足以令种植园主们心惊胆寒了。
在一封从南卡罗来纳寄往伦敦的信中这样写道:
我要告诉你的是,就在最近,我们获悉了一个黑人密谋叛乱的计划,该计划可以说是野蛮残暴至极,他们打算把这里的白人全部杀死,然后去夺取查理斯敦。感谢上帝,幸亏发现及时,现在他们中许多人已被抓,其中一些已被烧死和绞死了,还有一些遭到了流放。
赫伯特•阿普特克在他的《美国的黑人奴隶起义》一书中,详细叙述了有关奴隶反抗压迫的情况,他以参加起义和暴乱的10个奴隶为主人公,讲述了250个真实的故事。
在奴隶反抗压迫的斗争中,也可以见到白人的身影。早在1663年,弗吉尼亚的格洛斯特镇,黑奴和契约白奴共同密谋了一项争取自由的起义计划。但由于叛徒的出卖,计划遭到失败,参加者都被处死了。
1741年的纽约州,有1万名白人和2万名黑奴。那一年的冬天异常寒冷,穷人们(包括黑奴和自由贫民)的处境十分凄惨。一天,在突然发生的一场大火之后,黑奴连同一些白人一起被推上了被告席。人们群情激奋:反对对他们的控告。但由于告密者的揭发,这些人不得不坦白了真相。结果,两名白人男子和两名白人女子被处死,18名黑奴被绞死,另外13名黑奴被活活烧死。
在美国这块新兴殖民地上,比黑奴叛乱更令统治者感到害怕的只有一点,那就是担心对现实不满的白人与黑人联合起来共同推翻现有的秩序。在奴隶制度建立的初期,特别是在种族歧视作为一种思维方式在人们头脑中深深扎根之前,当契约白奴受到虐待的时候,就有可能发生二者联合起来共同反抗压迫的情形。
所以,在制定有关惩罚和约束黑奴法律的同时,弗吉尼亚议会还通过了其他的相关措施。埃德蒙•摩根写道:
弗吉尼亚的统治者们,在宣称所有的白人优于黑人的同时,不断向“低贱”阶层(只限于白人)提供小恩小惠,以前他们从不这样做。1705年通过的一项法令,要求奴隶主们当其所属的白人奴仆契约期满之时,必须向他们提供19蒲式耳谷物,30先令和一支枪;如果是女仆,则给15蒲式耳谷物和40先令。而且,新近释放的奴仆将会得到50英亩的土地。
埃德蒙•摩根总结说:“这些小种植园主们一旦感到身上的赋税少了,生活有了一些富裕,他们的不满也就少了;他们所能引起的麻烦也就小了;他们觉得自己获得了一些地位;在他们的眼里,他们的富邻不再是面目狰狞的要债人,而成了笑容可掬的公有利益的维护者了。”
我们现在看到的是一张由历史的丝丝缕缕结成的大网,它罩在黑人头上,把他们带入了圈套,使他们变成美国奴隶制度的牺牲品。这张大网就是:刚踏上北美大陆的拓荒人,因饥寒交迫而充满绝望;非洲黑人被卖到陌生地后,处于孤立无助的状态;贩奴贸易带来巨额利润,刺激着贩奴商和种植园主强烈的欲望;白人贫民向往发家致富,希望有朝一日能出人头地;逃跑和反叛行为受到严密的控制;共同谋反的白人和黑人要受到法律和社会的严厉惩罚。
还要说明的一点是,这张大网是历史结成的,而不是什么“自然而然”的结果。这意味着不是轻而易举就能解除和摆脱掉这张大网,它意味着还有某些其他的可能性,只是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未能变成现实。可以说,消除阶级剥削就是这样的一个历史条件。‘这种阶级剥削在当时不仅使得白人平民极度渴望获得一定的地位,而且,黑人和白人共谋叛乱也变得渺茫无望了。
1700年前后,弗吉尼亚的“市民会议”宣称:
在这个国家里,绝大多数的基督徒都曾经是欧洲品质恶劣的残渣败絮。此外……还有这么多的爱尔兰人及许多其他国家的人也来到这里。根据目前的形势来看,我们将很难控制住他们。他们即将成为战场上的斗士,如果让他们拿起武器,并且由于主人的原因而不失时机地凑到一起,那么我们将无以应付。
这是一种阶级意识,是来自一个阶层的忧虑。早期的弗吉尼亚就产生过这样的忧虑,而在别的殖民地,事实也将证明这种忧虑不无道理。
第三章&& 低贱的人,恶劣的生存条件
1676年的时候,即弗吉尼亚殖民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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