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这部古风小说男主名字名字, 女朋友生日,男主在网上买了个别墅模型,不料模型芯片沾到血后认主了,后来住进了李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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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更好的答案
戒指也疯狂?如果需要请回复邮箱
不是吧,貌似是什么网游……
抱歉了,查了一下下载的70多本网游类小说就那个最接近,不用回复我了说不定其他人可以帮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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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敌储物戒?不过主角不是穿梭在网游中,是一篇都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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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一部的长篇小说,男主的女朋友越来越多,到结局好像有10个左右,然后住在一个别墅了,记得其中有姐妹好像
全篇小说就一个男主,而且小说的结尾,是在别墅里跟所有女友XXXX
我有更好的答案
《金麟岂是池中物》侯龙涛凭借老先生给的奇药,练就了一杆大枪,收服了众多女经理,老板,职员,姐妹花,富二代,官二代,小萝莉,后来侯龙涛得到一所大别墅,过着肆无忌惮的生活。
金鳞这篇这么出名,并不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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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花的贴身保镖。男主本是一个懦弱的人,后某原因基因突变变得强大,一路上虏获超级多美人心
看问题后半句...小说结尾,是在别墅里XXXX
是啊,就是这样
里面还有电影院游泳池,等
看到基因突变变得强大这个,就确定不是我要找的小说了..
我的刁蛮女神
校花的贴身高手,希望采纳
主角叫狼王叶谦
我也再找这个,你找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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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一个是想攀高户,一个是想嫁免费钱包。
世人皆以为是他对她强取豪夺、虐恋情深。
但,其实某人很冤。
真的真的很冤。
冯简淡淡地望着自己的妻子,她总似天鹅凫水,姿态优雅,爱娇任性却又淡漠无情
千挑万选,左避右挑,最后怎么就娶了个这样的她?
内容标签:欢喜冤家 婚恋 都市情缘 豪门世家
主角:李宛云;冯简 ┃ 配角: ┃ 其它:
总评分:&财富 + 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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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重逢 1.1
  宛云倚在阳台上抽烟。
  鲜红蔻丹,鲜红娇唇,鲜红烟头,霜白礼服,灯光洒在亚麻色的发上,亮闪闪,煞是明艳动人。
  何泷推门走过来,把女儿从栏杆上拉起来,嗔怪道:“把衣服都弄脏!”
  宛云不在意地笑。
  大**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舞会结束后晚装直接送入二手商店,下次再订新款,所谓衣不过二。
  规矩沿袭廿五年,如今却破例。
  宛云此刻的衣衫依旧精致,依旧订制,依旧合体,但若有眼毒的圈内人,立刻看出短衫领口微斜,精致蕾丝是圆形花,为上一季度的设计。
  何泷打量完女儿的旧裙,面色不由黯了黯。
  这场金融危机的损失越来越严重,李家本就半壁风雨飘摇,现下更是元气大伤。到底家大业大,不至于立刻喝西北风,吃穿用却在竭力开支紧缩,收藏的名车悄悄卖了好几辆,各家都在收紧钱袋子。
  可惜老话说的好,由俭入奢易,由奢入简难,家族成员为了钱的事情,已经连续闹了好几次。
  何泷是李家后娶的媳妇,难听点说是填房,平时吃穿用和李家人一样,但到危机时刻区别就立刻显现。她没有家族基金补贴,靠着那点股票和投资的收入,立时拮据起来。宛云体贴继母,把自己的基金分给了她,不然此刻又怎能甘愿着旧衫?
  何泷心里也不好受,拉着宛云的手,心疼而自豪地端详她。
  宛云并非她亲生,何泷却真真心心把她当是女儿亲手养大的。李家三朵金花,剩下宛今和宛灵,何泷表面上虽对她们态度一样亲切,背过去却嗤之以鼻。
  世界上的女孩,只宛云最好,从样貌到脾性都万众挑一。
  何泷年轻时也是出了名的美人,顺利套牢李老爷子嫁入豪门,但像宛云的容貌,说“漂亮”这词都似污了她。何泷自诩年轻时不达其一。
  这要是自己亲生的女儿,该有多好,何泷很遗憾,随后自己一笑。
  “妈总看我做什么?”
  宛云任何泷上下打量自己。
  她自小就是圈里出了名的美人,别人那种艳羡赞叹惊奇到放肆的眼光司空见惯,难以产生自豪抑或反感的任何情绪。
  “怎么,长得美还不让妈看了?”何泷佯怒。
  宛云把烟熄了,轻轻笑道:“今儿可是宛今的订婚,她才是主角,我们下去看看她和妹夫。”
  听到“妹夫”两字,何泷却是沉下脸来,冷哼了声。
  宛云知她心结,哄她道:“生得哪门子气。”
  “妹夫”说的是李家最近找上的上门结亲对象,准备今晚和宛今订婚的冯简。
  “暴发户一个,”何泷冷笑评价新女婿,“也就趁着我们落难时候,恬着脸找大户来攀亲,偏偏被选中。”
  “人看起来不错。”宛云回忆上次见面时对那个男人的印象,她隐隐觉得对方有些眼熟,又想不起来,“看起来挺稳重的人。”
  何泷哼一声,刻薄道:“不稳重行吗?听说父母双亡,从小是吃百家饭养大,连大学都没得上,自己倒是创业了个公司,如今混来混去的,也算混出点小小成就。”
  宛云只微笑。
  母亲这话显然是故意踩低了冯简。
  能让李家高薪挖角、承诺入股才能打动他来接管自家企业的人物,以及他一手创办的宏森自动在如今圈子里的响当当名声——冯简不仅仅是“小有成就”可以概括。
  越来越多的企业对冯简青眼相加,实际上,李家对能否争取冯简加入管理层仍心存疑惑不安,不然也不会放□段把自家明珠推出,主动提出要联姻巩固合作。
  何泷顿了顿,疑惑道:“他为什么独独挑了宛今?”
  李家三个女儿当中,宛云容貌最美,宛灵头脑最精明,宛今岁数最小也最平淡无奇。前两者优势明显,偏偏冯简做了第三个选择。
  宛云向来是何泷的心尖尖,肉麻点说是比亲生的还亲。那臭小子当初若是看上了宛云,何泷也是定要亲自出手将这门联姻搅黄。不料他居然连看也没看宛云一眼,直接就选了宛今。何泷松口气之余,却又新生出另一种郁闷,气得是冯简不识货。
  宛云知她心意,只笑道:“妈妈要是对他很好奇,待会我去帮你问今今好了。”
  何泷看她眼,笑道:“算了。那小子要说非云儿你不娶,我才该犯愁。至于宛今……”又沉吟道,“冯简这人我观察过,实在非人良偶。啧,眼神过于锋利,说明少年时吃苦太多,这样的人,长大后即使得志,也都是过于和往事计较的性格。不知宛今那懦弱性子能不能震得住——”
  边说,边挽着宛云的臂往外走,没几步,脸色却骤然尴尬起来。
  当事人就正在门口,淡淡地睇着她们,也不知道把方才那话听到多少。
  何泷不喜冯简,但自矜身份,只当着宛云面才私下说几句闲话,不料下一秒就被撞到。
  何泷怎么说也是表面上的丈母娘,面露尴尬,仍笑笑对他说:“冯……”
  “我来取外套,借过。”冯简面无表情地截断她,居然半点都不给何泷面子,随后朝着宛云一点头,眼神根本不往那处扫,擦着两人的肩堪堪走进房间。
  何泷不由色变,但背后说闲话到底心虚,调整表情后,挽着女儿仪表万方地离去。
  下楼时,抑郁心情还是爆发。
  “这么嚣张!”何泷因为锁紧钱财的事,这几天已经心气不顺,受自家人的气和受外人的气又是两回事,她怒极反笑,“真以为成了李家的快婿就眼高于顶?臭小子一个,有钱没地位,还不是想攀高枝,沦落到替咱家打工的货色。”
  宛云却看着何泷道:“妈,你披肩呢?”
  何泷一愣,才发现方才把披肩放到沙发背上。她迁怒女儿:“方才不想着提醒我。”
  宛云不以为意:“临走前想着拿吧。”
  何泷却皱眉:“这怎么行?我这上衣颜色太亮,和鞋子不搭配,就指望那浅色披肩替我压住它——云云你上去帮我拿回来,快快!”
  何泷怕回到二楼重遇冯简尴尬,几番催促宛云。
  宛云到底还是拗不过母亲,只好亲自走回去。她对冯简没有偏见,但他之前的冷硬态度也给她留下深刻印象。因此重新进房间前,宛云特意敲敲门。
  屋内没人。
  想必是冯简取完外套,先行离开。
  宛云在屋里转一圈,母亲的披肩仍不见踪影。她略微思索,俯身朝沙发缝看去,果然,围巾掉到贴着墙的沙发座后面。
  宛云试着挪开沙发,可惜实在太沉。她收着自己的裙摆蹲身,沿着沙发和墙的那点缝隙,伸长了手臂去摸索围巾。
  正为难间,门轻轻一响,又有人走了进来。
  “突然把你叫过来,对不起……”与此同时,一个女音响起,声细细的。
  宛今是家里最小的女儿,今年才十八岁,平常里羞怯的时候居多。她不及大姐的相貌和二姐的精明,但性格温和,笑得时候一派纯真安静,却是两位姐姐都完全不及。宛云和宛灵笑着称呼她为家里的小天使。
  如今,小天使显然克制着自己的紧张,努力像个大人样说话:“我看你很忙……”
  “没关系。”一个低沉地男声接腔,正是冯简。他随着宛今进屋,扫了眼房间,见无人,低头看着宛今,道:“有什么事情现在可以说。”
  宛云不由暗暗皱眉。这对未婚夫妻正找没人的地方说体己话,偏偏让自己碰到。
  她不是热衷听墙脚的人,咳嗽声就想站起来。却听到宛今开口道:“我知道这么问很傻,但关于终身大事,我实在很想……”似乎又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开口,带着疑惑的,“冯先生,你……你为什么要娶我?”
  这真是个好问题。
  实际上,这是李家所有人都想问冯简却又不敢的问题。
  宛云以为唯一知道这个问题答案的宛今,此刻也正在疑惑地向冯简求证。
  “比起两位姐姐,我并不是……”宛今顿了顿,显然正在找措辞,最后索性直言不讳,“我以为你会选灵姐姐,她自商学院毕业,以后必然掌管李家企业。实际上,我觉得宛灵姐姐才是你的事业良伴。但你为什么要选我?”
  虽说是“两位姐姐”,但宛今也没提到宛云的名字。
  暗地里,人人都觉得李家长姊的名字向来只跟“美貌”沾边,而大家又默认冯简这种务实的男人对这种虚有其表的花瓶不感兴趣。
  冯简却否认。
  “我们之前见过。”他脸上露出回忆的表情,道,“十年前,我曾经在‘锦瑟’当服务员,和李三**有一面之缘。”
  宛今和宛云都一愣。
  “锦瑟”是城中高级女性会馆,专门供富家**和太太消遣的地方,提供素斋,插花、茶道、书法、棋艺、仪态,经常承办各种茶会和聚餐。
  宛今很怀疑地看着冯简,欲言又止。不知惊奇冯简曾经当过那里的“下人”,还是惊奇他对自己那个时候有印象。
  毕竟十年前,她还是跟在两位姐姐身后黯淡的丑小鸭。
  “一次举办茶会,我去送汤羹,结果失手把碗和热汤砸到自己身上,烫伤了手。当时李三**把你自己的手绢递给我让我擦拭。”冯简言简意赅,说到曾经的落魄,态度如常,并不回避,“因为这点善意,我十年来非常感激李三**。而如今能让我为自己的婚姻作出选择,我就依着这点私心,选了宛今**为对象。我觉得宛今**应是好相处的人。”
  “都是十年前的事情……”
  冯简微微一笑:“当时你才八岁,还没我肩膀高。”
  宛今咬着唇:“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想娶我?”下一秒,却是打心眼里接受这个理由,她仰头朝冯简甜蜜笑出来,“原来是这样!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谢谢你记得我,我以后……会努力做你的好妻子!”
  冯简可能会料到宛今的各种反应,但仍被她过于满意的表情和声音弄得一愣,“嗯”了声。
  宛云略微提起嘴角。
  ——能把建立在利益上的婚姻说得那么甜蜜和如意,大概只有家里这位天使般的小妹妹吧。
  宛云猜冯简当初选择宛今的原因只是因为妹妹性格好,不似宛灵处事过于锋芒。不料居然有这段前事——倒也算是缘分。如果冯简到现在还记得妹妹十年前的举手之劳,这证明知恩。
  男人也许并没有外界商场传得理智无情,过于计较得失。
  宛今似乎已经全面接收自己的婚姻,她低着头,轻轻对冯简说:“以后,请你多多指教。”
  冯简回过神,显然不太知道说什么好,便继续用那种平静的声音敷衍道:“我会对你好的。”
  宛今低下头:“其实,我现在的身高大概已经能到你肩膀……”
  冯简不由再愣住,又尴尬站在原地一会,才勉强理解这是眼前的少女正邀请自己去拥抱她的信号。
  男人显然没什么柔情蜜意和被女孩主动表白的经验,随后面对这种亲近而很不自在起来。他微微皱起眉,有些抗拒。但面对眼前期待的少女,迟疑片刻,到底还是走上前去,动作僵硬地拥住女孩。
  然后触上一双眼睛。
  宛云原本的位置是紧紧贴得墙,沙发将身躯隐藏得极好,无人能看清她在房内——只要冯简不再走上前一步,去拥抱宛今。
  此刻,男人的身高使冯简居高临下地看着听墙角的自己,于是宛云眼睁睁地看着冯简的脸色由震惊转恼怒转思索最终却又恢复了如常。
  ——何泷对他的评语是什么来着?好像是,好像是记仇吧?宛云迎着他黑色无光的眸子,觉得自己有些头疼。
  冯简已经从她藏身的角落里收回目光。
  他再抱了宛今一会,随即礼貌松开,若无其事道:“你母亲正在找你。”
  宛今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轻声道:“你不和我一起下去?”
  冯简只说:“我待会去找你。”
  目光冷冷向宛云躲避的位置一瞥。
  宛今离去,冯简随手把房间门反锁住,动作停顿片刻后才沉着脸回头,不由一愣。
  宛云已经从藏身处走出来。
  她做的第一件事依旧是费力地去摸围巾。但手臂长度有限,只好转头求助道:“冯先生,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把沙发挪一挪,我的围巾掉到后面去,实在取不出来。”
  冯简看了宛云明艳到若无其事的脸一会,嘴角微微一抿,倒也依言走过去。
  男人力气大,轻易地就推动沙发,伸长臂准备把围巾捡起来。
  宛云嘴里客气:“多谢妹夫。”
  冯简依旧弯着腰,单手撑着沙发背借力,露出手腕处一道红色的疤痕。
  ——很大的一块,如今成了是锗红色,沉淀在皮肤纹理的深层处。原本是接近静脉处的醒目位置,此刻被名贵的手表遮住并不显露,但随着冯简俯身,便顺着袖口的滑落而展露人前。
  冯简如有所感,回头触到她好奇地视线。他眸光变了变,直起身来,倒是利落把袖口往上撩开,索性让她把那道疤痕看个仔细。
  ——从手腕处一直延伸到手肘,巴掌大小,表面不平,现在看来仍然可怖,似乎是多年前留下的印记。
  应该是烫伤……吧,她不太了解医学。
  宛云也只再看了一眼,随后收回目光,礼貌道:“男人在外打拼,总会受一些伤。”
  冯简起先还面无表情地看着宛云,似乎等待她发表高见。听闻此言,不由愣住。
  宛云再温和道:“幸好现在冯先生功成名就,也算对得起曾经拥有过的疼痛。这便足够。”
  冯简眉头更皱,各种不得其意。
  宛云也不希望他得其意。
  实际上,宛云只是尴尬,只是在漫无边际地扯着闲话,若冯简此刻能认真思考她说的人生大道理,她也好趁着他发怔的时候离开。
  最好是冯简认为她是莫名其妙之人,别和自己计较。
  冯简下意识地按了按额角,一张口,却问了句和刚才的乌龙完全不相干的话题。
  他淡淡说:“敢问李大**,十年前你多少岁?”
  这次,换宛云一愣。
  冯简替她回答:“如果我没记错,十年前,李大**也刚好和令妹一边岁数,也是十八岁?”
  宛云恍惚了下。
  的确啊。
  已经过去十年。
  宛云惆怅地想着自己的十八岁,当时她还是高中的小姑娘,当时她的脸鲜嫩得掐出水来,当时她还富有那么多春韭般的感情,她还拥有那么多时间、热情地爱过人——再联想起现在,只觉得往事如烟。
  十年简直是一晃的事。
  冯简没有继续给宛云思索的时间,他意有所指:“可惜十年过去,李大**这性子倒是还没怎么变。”
  宛云不由皱眉,但对上冯简那双讽刺的眸子时,她突然心头一跳。
  等等,等等。
  有什么事情不对头。
  十年前,宛云十八岁,冯简说他曾经工作在锦绣,还有冯简所说的烫伤——
  十年前,李家长**在城中的锦绣会所,举办她十八岁的成人宴。
  外人看起来鲜花锦绣的东西摆设,实际没那么有趣。宛云穿着比自己腰小了两号的晚装,踩着高跟鞋,百无聊赖地摆弄自己的手指,还被远处地何泷狠狠瞪了眼。
  插花师表演的时间太长,宛云实在不耐烦再在座位上待着。她一边想着晚上的约会,一边频频地看表,思索怎么才能正大光明地逃离。
  正在这时,侍者为每人端来例汤,汤水滚烫。
  宛云心一动,倒是起了个主意。她趁着对方正好来到身边,快速地伸出手臂,用手肘狠狠地撞向他。
  ——这样,汤水就能全部洒到自己的身上。她也就能借着换衣服的理由,借机离开。
  如此好的如意算盘,却是坏在对方以迅雷不及掩耳地姿势拉开宛云,以身代替,生生地把那一锅滚烫汤水和铁壶倾倒在自己身上。
  宛云异常吃惊,她抬头对上那人极其苍白的脸。自己的脸映在他的瞳孔里,也在定定而惶恐地回望自己。
  怪不得!怪不得!
  那名帮她挡汤水的侍者,就是十年前的冯简!
  宛云向来不记人,朋友亲人都嘲笑她有资深脸盲症,然而今天,她却莫名觉得冯简脸熟。
  居然是他!
  宛云不由睁大眼睛,目光再落回冯简手臂上的伤口处。
  那便是当时烫伤落下的伤口吗?可惜她没有印象。
  那天随后场景一片混乱,众人当然最关心当天的小公主。很快就有人把宛云拉走,检查她是否有伤,宛云开始还想着向对方道歉,但随后……又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她便把这件事彻底地丢之脑后。
  原来是冯简!
  居然是冯简!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冯简应该是早认出她来,怪不得之前对她和妈妈态度如此。与当时自己的冷漠和任性相比,宛今递过手帕的举动,在冯简看来应该无比体贴。
  迎着冯简十年后投来的漠然目光,宛云不由苦笑,略微尴尬。
  想男人不至于小气地翻旧账,只是鄙夷嘲笑他已经换了天地,她行事却依旧如十年前毫无长进的娇蛮少女吧……
  但被讨厌是应该的,十年前那个以一己之私坏他人之行的少女就是自己。而迟来的那句对不起,在此时也不会得被接受。
  既然如此,暂且不说对不起好了。
  宛云不再多话,随后歉意地朝冯简点点头,取了他手上的围巾,转身离开。
  大厅里,何泷正在和同行来的贵妇聊天。对方说到新出的珠宝,新来的美容师,新打得肉毒杆菌,再邀她同去体验。
  何泷听了简直恨不得以身代试,偏偏知道自己囊中羞涩,只一味地微笑。正要撑不下去的时候,看到女儿下来,连忙走过去。
  “怎么这么慢?”她蹙眉,“是不是又碰到冯简那混小子了?”
  宛云摇摇头,却皱着眉道:“妈,你以后对冯简好些。”
  何泷不解,然而宛云不愿多谈。
  这下何泷更是奇怪,连声追问。
  李家老爷子还在的时候,何泷一半心用在丈夫身上,一半心用在宛云身上。而等老爷子死了,何泷基本就指望宛云才能活下去。这么多年,宛云的初潮、初吻、初恋、乃至初夜,何泷都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宛云是散漫性子,通常经不起她再三询问便托盘而出。但这次宛云口风紧得很,只露出些烦恼的神情,却是怎么也不肯说下去。过了会烦了,索性挣了母亲的手,转身朝宛灵走去。
  何泷和精刮的二女儿相处不好,不好走上去前,干瞪眼。
  双方互相矜持地笑笑,何泷继续和客人聊天,宛灵转身对宛云道:“妈怎么你了?”
  宛云没说话,过了会,却道:“你还记得十年前我在锦绣举办成人仪式?”
  宛灵想了想道:“当然记得。自从你穿了那身红色小礼服惊艳全场,多年后,只要谁家女儿举办成人仪式,主角都要身着红妆,已经成为惯例。”
  “那天我不小心碰到一名侍者,害人家失手洒了汤,是他帮我挡下……”
  小小的事故已经发生十年之久,宛灵如今也早已经不记得,需要想一会,她才皱眉道:“好像有那么档子事。怎么,姐姐你当时没受伤吧?”
  “那名侍者后来怎么样了?”
  宛灵摇头:“我怎么知道。”又道,“出了那档子错,小了被扣工资,大了嘛,大概会被会馆开除。毕竟锦瑟不是普通的地方,使者该需手脚伶俐,怎么能烫伤客人。”
  宛云早想到,越发愧疚。
  十年之前,侍者的工作对冯简想必十分重要,他却因为自己的原因无缘无故吃了苦头,搞不好还会没了生计。
  宛云抚着额角,微微黯然。
  自己也真真是自作自受,总得想个方法补偿才好。希望宛今嫁过去后,能对冯简说她些自己的好话。到底是一家人,不该弄得这么僵。
  李家决定在今晚的宴会上公布冯简和宛今的订婚消息。
  这次的订婚,不仅是李家三女儿中首个出嫁,还关乎李氏名下的各个子母企业,以及冯简自己公司未来的走向。
  宴会中,传媒圈、金融界和银行圈的宾客皆云集,李家还请来专门的摄像师来纪录这场胜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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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差十分钟到晚上八点,就要公布订婚仪式,大家渐渐地聚集在一起。请来的电台主持人为活跃气氛,采访每个人对男主角和女主角的印象。
  话筒便在众人里被传来传去,客套话和恭维话自然层出不穷。
  “咦,丈母娘怎么不评论新女婿?”
  众人找了一圈,何泷却是不在人**当中。
  有人眼尖,发现何泷和冯简在外面说话。
  何泷年过四十,身材仍然维持得极好。而冯简身材也不低,略微低着头,站在她旁边,似乎谈笑间其乐融融。
  主持人笑言:“是不是丈母娘在教育新女婿了?帮女儿确定领导地位?”
  之前的气氛已经很热烈,有好事的人带着话筒,蹑手蹑脚地走向两人,就要偷听。
  宛云从始至终只捧着杯酒,做客上宾看着。今晚主角不是她,犯不着应酬。晚宴里不停地有人和她搭话,宛云有时候回应,有时候不回应,脑海里莫名地想着事情。
  已经十年了吗?
  十年了。
  人人都说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再疼的伤口都会已经痊愈——起码表面上应该如此,就像冯简手腕上的伤口。
  但如果一切真已经痊愈,为什么还要特意带着表盘遮掩?
  宛云再抿了口酒,很讨厌自己如少女般多愁善感。
  她今年已经28岁了。
  28岁,这圈子里女人晚嫁的多,而她在长辈里得宠,又加上厉害的继母一心护着她,因此没人催她终身大事。
  诚然她还是美丽的,宛云依旧是圈子里头号美女,但第一美人的美称能有多久?她不在乎这些皮相,只是失去了,还是会遗憾。
  思绪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乱飘,突然听到何泷的声音突兀地传来,很清晰。
  “冯先生是什么意思?”
  宛云抬起头,之前拿着话筒的人已经走到了何泷和冯简近处。两人的对话顺着电波传来。
  何泷和冯简的对话,显然没有外表看上去那么富有温情。
  话筒里,何泷显然是压着气:“都要成为亲家了,请冯先生把话说得更明确些。”
  大厅里骤然安静下来。
  “我说的很清楚。”冯简的语调依旧是淡淡地,仿佛不察何泷口吻里地不快,他说,“在结婚前,我会一次性把足够礼金付给亲家。而宛今出嫁后,她的支出开度也会全由我负责。”顿了顿,冷道,“除此之外,其余人等的吃喝用度,从此再和宛今无干系。简单说,我不希望再有外人来向我妻子伸手要钱。”
  众皆哗然。
  冯简和宛今的婚姻,建立在李家指望冯简力挽狂澜于自家企业之上。
  李氏仗着家族企业吃饭,早习惯公私不分家。何况半年来过了点紧缩日子的,虽然没明说,但暗地里指望冯简娶了自家女儿后,能对妻子娘家窘迫的财务伸出援手。想为自己招个入赘女婿当苦力,好供家族人继续吃喝玩乐。
  这算盘打得好,不料冯简没正式订婚前就先把规矩抛出来,言明以后和李家公私分明。且话说得直白难听,倒似李家此刻卖女求荣。
  在场的客人当着主人面不好说什么,眼神已然变了。李家几个长辈的脸更是铁青,宛灵神色变幻莫测,宛今紧张地低下头。
  那厢,何泷闻言后对冯简极其切齿。
  何泷亲厚的女儿只有宛云一个,冯简即使给了李家丰厚礼金,那钱七拐八拐地再到自己手里也所剩不多。何泷自己也是小家户翻身当主人出来的,对锱铢必较的同类厌恶得很,此刻只觉得冯简其人可厌,其态可耻——典型爆发户出身的东西!不识趣的玩意!
  若不是知道这场婚姻对李家上下都有益,等闲人不能破坏,何泷只恨不得什么尖酸刻薄地词都对冯简用上。现下她压着怒火,只强笑:“这话说的!你和宛今两口子把自己的生活过好,便已经是李家至大安慰,怎么又扯到钱财这等俗物上来。”
  冯简颔首:“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但我觉得丑话说在前面,互相知道彼此底线在哪比较好。”又迎着何泷的目光,淡淡说,“我这话原是不该和丈母娘你说的。”
  何泷听了,觉得何泷是讥讽她在李氏家族里说话没地位,更是恨得切齿,心思这男人并非薄唇飞眉之相,怎么说起话如此讨厌!
  然而她是什么人物,大家族磨练出来填房夫人,早喜怒不行于色。
  何泷脸色僵硬,笑道:“冯先生可真厉害,见人只说三分话!怪不得我家女儿也说你不是简单人物。”
  冯简闻言后顿了顿,唇边不由露出讥嘲的笑意,道:“噢,你家宛云大**这么跟你说的?”
  何泷说的“女儿”其实是假借宛今讽刺他,不料听到冯简说起宛云。她刚想冷笑道“我家云云哪里知道你这等无名之徒”,但瞬时想起什么,试探道,“冯先生和宛云也是早相识的?”
  冯简呵呵地轻笑一声,虽然沉默,并没有否认。
  何泷察言观色,内心迅速把冯简之前对宛云的冷漠态度,冯简此刻挑选宛今做妻子的行为、再加宛云对自己欲言又止的嘱咐联系在一起——并在脑海里拼凑了一个极其TVB的真相。
  冯简……不会曾经是宛云众多的裙下之客吧?
  “我家云云能说什么?但是,噢,对了,我家云云是曾特意嘱咐过我,让我对你好些。但这可奇了,冯先生如此出众的人物,哪需要我这等妇孺再特意维护?”何泷笑得很温和,她终于找到突破口,拼命地挖苦,拼命踩人,“反而是我家云云,自小就被家里人娇宠惯了,眼高于顶,过于傲气,瞧不上曾经泥土宵小的。若是曾经因为儿女情长的事情,得罪过冯先生,我反而要替她向冯先生讨个人情,请冯先生大人有大量。像您说的,男子汉大丈夫,公是公,私是私,冯先生莫要因为和宛云的往事转而对李家迁怒,此刻又要说什么让宛今和李家断绝关系的话——啧,倒真是太见外,太小肚鸡肠了!”
  “什么?”冯简也是一愣,他听懂何泷话中的意思,挑眉嘲讽笑道:“原来我入主李家企业,还有这一切都是为了羞辱你家宛云大**?我对你家大**执迷不悟,因此连娶妻都想和她沾边?”
  宛云认为冯简这句话是彻头彻尾地反问句。代表他刚才说的这种情况完全彻底绝对不可能发生的意思。
  但为什么,在场的人都扭过头来直直地看她?
  宛今自从听到宛云的名字后,猛地抬头,整张脸都煞白。
  宛今旁边站着她的好友虹影,是脾气暴躁的富家女。十八岁的少女早耐不住性子,拉着宛今气冲冲朝着宛云走过来。未等宛云开口,虹影便轻声冷笑:“李宛云,你可真担得起好姐姐这称号!”
  宛云觉得自己的太阳穴有些疼。她确定除了今天之外,自己和冯简绝无瓜葛。而冯简想表达的意思也当如是,但他只是,只是……太不会说话了。
  “冯先生在开玩笑。”宛云道,“误会而已。”
  虹影冷嘲:“是啊,云姐姐和冯先生都那么熟了,自然听得出他对哪些人讲三分话,对哪些人讲十分话。”
  宛云只做不闻,对宛今说:“我和冯先生间没有什么。”
  虹影早看这圈中的第一美人不顺眼,再次讥嘲地笑:“的确……还没有什么,要是真有什么,姐姐你早就……”
  宛云神色不动,淡淡看她一眼,虹影剩下的话就堵在嘴边。
  宛今抬起头说:“姐姐,妈妈和冯简……刚才说的是真的吗?”
  宛云迎着妹妹无比陌生而受伤的眼神,头疼之外又觉得口中发苦,她并不擅长在大庭广众之下解释:“今今啊……”
  宛今退后一步,声音低低的:“姐姐,你是很早就认识冯简?”
  ——曾经有个男人走过来把她当成大人,温和对她说见过自己八岁的样子,拥抱过她。十八岁少女对缘分的理解仅限于此,可以延伸为婚姻。但……冯简曾经认识姐姐?
  宛今直直地盯着宛云。灯光旖旎下一张标准的美人脸,看人的时候秀眉微微上挑,精致的侧脸轮廓,并不给人特别柔弱可怜印象。宛云是冷漠的,安静的、优雅的,端酒杯的姿势无懈可击,上流社会无人可及。
  冯简是因为被这样的姐姐拒绝……所以才退而求其次想娶自己的?
  宛今此时已经信了三分,小姑娘说不出话来,眼泪猛地涌出来,愤怒失望,提高声音:“姐姐,你是早就认识冯先生吗?”
  宛灵走过来:“我瞧着冯简不是那意思,就算他先认识宛云……”
  “我不认识冯简。”宛云郑重道,“今日之前,也从未和他有过任何瓜葛。冯先生也从不认识我。”
  宛今闻言抬头,眼睛中依旧有泪光闪烁,但脸色却是和缓些。宛云说话向来说话算数,小姑娘终于任宛云轻轻拉住自己的手。
  “那为什么……”她疑惑道。
  “说了是误会而已,待会我来给你解释。”宛云安顿妹妹。
  外面的何泷和冯简这时已经被惊动,他们回头看到大厅的场景,双双色变,匆忙走进来。
  何泷只觉得自己才是极其流年不利,咬牙笑着替她和冯简开脱:“咦,我还在和冯先生玩笑,这里怎么就——”
  宛灵却沉下脸,径直对冯简说:“冯先生,你以后是要当我妹夫的人,是要对我妹妹一生负责的男人!但我现在问你句话,你得老实回答我:在今天之前,你是认识我长姊宛云吗?”
  冯简犹豫片刻,他并不习惯对女人说谎,而面对宛今那双含着泪和委屈鹿一般的眼睛,长久地沉默,冯简点头承认:“之前虽然认识李大**,”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中,就要继续解释,“但是……”
  宛云只觉得握在她掌中的小手瞬时僵硬,她还来不及向妹妹辩解,接着自己的脸被大力一聒,不由向后退一步,正好撞到冯简。
  “李宛云,你撒谎!”虹影尖叫。
  “虹影!你干什么?”见有人碰了她最心爱的女儿,何泷登时色变,厉声对动手打人的虹影喝道。
  冯简下意识地扶稳眼前踉跄的宛云,两人目光在电光石火时对上,都是数味陈杂。
  宛云是犯愁得慌,这男人怎么就那么没有眼力?
  冯简却不耐烦地想,这位高贵冷艳的李大**到底在背后向自己妹妹和母亲诉什么坏话?真真是史上最大麻烦!
  下一秒,冯简松开搀扶她的手,宛云自己站直身体。二人各自心思不定。
  然而两人之前深深对望的一幕在外人眼里便是眉目传情,不清不楚。
  “今今,你看,这就是你的好姐姐!”虹影气愤地叫道,“你看!你看啊!他俩还拉拉扯扯!”
  宛今眼泪当场坠下。此刻,商业联姻已经撕下它温情脉脉地面纱,露出狰狞丑陋。小天使这辈子第一次当焦点,却是当这种焦点。
  吃惊,受伤、难堪,又是不知所措的。
  宛今匆忙抹下腮边的眼泪,随即拉着虹影的手,匆匆跑出大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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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风波2.1
  李家昨晚的误会,比十年前宛云生日发生的小骚乱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出所料,第二天,各大媒体纷纷扔出的标题是“豪门姐妹双双夺夫”、“商业新秀不为人知的故事”、“妹妹情洒订婚场”、“老牌豪门陷入窘境”、“婚前协议引出的血案”。
  添油加醋地把昨晚闹剧形容一番。
  即使最保守的经济媒体,报导完李家幺女悔婚的消息后,也隐晦地提到宛云和冯简的旧事。
  何泷放下杂志,在餐厅扫了一眼,问宛灵:“宛今在哪里?”
  宛灵道:“虹影帮宛今订了去伦敦的机票,现在飞机已经起飞好几个小时。”
  何泷面色一变。
  李氏股票连续下跌,外界舆论不断,银行对李家开始苛刻查账,如此四面楚歌——宛今还当自己是家里的大**,居然飞去国外度假?
  何泷压着气:“长途飞行十几个小时,她到了伦敦岂不是更倦?”
  宛灵也对宛今的行为略有不满,但此刻维护妹妹,讥嘲道:“母亲,宛今……”
  何泷沉着脸:“待会和我一起去公司!想想怎么向家里人解释这事!”随后离开餐桌,根本不理她的话。
  宛灵在餐桌上独自握紧了刀叉,垂眸间,正好看到何泷之前放下的八卦杂志。
  封面照片摄得是宛今狼狈逃跑的场景。少女听闻长姊和未婚夫有染,脸上全是不可置信、软弱、难堪——宛今原本长得平淡无奇,即使被精心打扮,在那种状况下也完全丧失风度。
  往后翻一页,打了宛云一掌的虹影也在其中,媒体极力渲染完她越俎代庖的暴力举动,顺便把虹影不良高中的成绩都翻了出来,连番讥讽这个豪门小太妹自小就毫无家教,只会武力行事。
  宛云身为主角之一,也在杂志上被刊登玉照。
  在此百口莫辩的场景里,宛云只要露出任何了悟、惊奇、委屈地表情,都显庸俗可卑。幸好她没有。宛云穿着薄裙,在众人莫测眼光下清冷如涧地站在大厅,没有表情,只眸子里略微疑惑,神情却又似洞察似厌烦似无奈——旁人看了照片,只会不由自主地想:啊,谁把这佳人拉入如此尴尬境地。
  宛灵扔下杂志,微微露出冷笑。
  啧,这照片选得多好,隐隐拉动舆论导向,踩低原本的苦主宛今,让人怜惜宛云。城中媒体向来尖酸刻薄,热衷丑化名流豪门。不知为何,宛云向来是他们宠儿,多加爱护,甚少打击。
  其他人没有这待遇。
  宛云同样被昨晚的风波闹得一宿没睡,很早就醒来在花园里修剪花木。
  清晨的空气有泥土和植物的清新,素白的灌木花星星点点地在大片叶子里,剪刀要伸长才能捉住多余枝节,又要防止竹叶上的清露滴到发间。
  宛云正全神贯注,听到自家门口有人说:“先生,不好意思,您找谁?”
  冯简显然没料到李家的家宅如此之大——草坪之外,花园之隔,居然还要行驶很远才能靠近别墅。此处风景极好,不知在闹市中,怎么开辟出这番半山景色。
  他降下车窗,皱眉刚要说话,看到一人自不远处葱葱花草中站起身。白衣青景,身后是已经亮得彻底的蓝天,加上非常好的相貌,非常安静的表情,似林间仙子。
  目光相触,对方习惯性地先眯起了眼睛,随后点头让守门人退下,走过来替他打开升降铁门。
  冯简只好缓慢地把车开进来,再怀着种无可奈何地心情下了车:“李**。”
  “早晨好。”宛云也点头。
  昨晚的误会给两人平添了又一分尴尬,但原本他们就并无交情。冯简不多加寒暄,直接步入正题:“我昨晚给宛今打电话到现在,她一直没有接。所以我来到这里,宛今在吗?”
  宛云略微皱眉,却道:“你是怎么打听到她住这里?”
  冯简一愣:“什么?”
  宛云解释:“这里的确曾经是李宅,但上个月这所别墅就已经准备出售,妈妈和宛今宛灵早就搬回公寓。暂时就留下我一人收拾旧物。”
  冯简回过神来:“宛今现在已经不住这?那你方便透露下她现在住的地址?”
  宛云苦笑,她刚从何泷那里知道宛今昨晚去了英国。
  “今今现在不在家,”她言简意赅,“我把另一个电话留给你,你打去找她。”
  冯简依言在手机里输入号码,立时察觉:“这好像不是国内的号?”
  “是酒店的号码,”她心算了下航班,“你过三个小时后再打。”
  冯简盯着那一连串的数字,想到宛今昨晚清纯天真的脸,此刻再知她已经跑去国外——可惜冯简的年龄、阅历都已经不足矣他去欣赏和体谅一个少女的心情,只觉得这种作风非常莫名:“怎么去了英国?昨晚的误会不是已经解释清楚?”
  宛云沉默片刻,轻描淡写:“不是每个人都有我脸皮那么厚,”又说:“需不需要我把她的酒店地址也抄下来给你,也许你想……”
  冯简简洁道:“我会打电话给她。”
  拒绝意思很明确。冯简不可能放下自己手头工作,为了个明明可以电话解决的小误会亲自去英国,找到酒店追她回来。又不是偶像剧。
  不错,冯简怜惜宛今,对昨晚的乌龙非常抱歉,也想依着承诺“对她好”——但如果宛今想要更多关注,恕他欠奉。
  宛云看了对方一眼,沉吟不语。
  昨晚宛今跑出大堂,冯简要是想追,早就能立刻追上解释误会。但被盘问联姻是否出了问题的媒体和银行的高层一围住,他也就没有坚持。比起未婚妻不足挂齿的误会,冯简显然觉得向银行和李家声明“即使娶了宛今并不代表他乐意做李家只会赚钱的冤大头”这事更为重要。
  宛云推开大惊小怪的何泷,追出去向宛今说清楚乌龙。
  宛今性格再温和,年龄小,但她到底也是大家**,只希望未婚夫亲自再向自己说清楚以显重视,随后任性地挂了冯简打来的电话。
  冯简在大厅拨宛今几次电话不通,又见宛云已经追出去解释明白,索性放弃,打算第二天早上见宛今时再道歉。在他看来,这只是个不大不小的误会而已,并没有质疑公司现金流出现问题的银行高管来得更重要。
  夜越深,宛今站在别墅外面苦等。
  她少有的任性,只希望给个回应能让自己下台。可惜夜越深,未婚夫迟迟不出现,到最后连关心电话都无,反而是宛云陪着她。
  宛今又气又恨,对姐姐越疑,对未婚夫越气。她不常做主角,懵懵懂懂答应了为家族出力而联姻,订婚仪式又出了这茬风波。到底是未满双十的少女,对即将而来的婚约产生抵抗,又惧怕第二天媒体说出什么难听的话,索性拜托虹影偷偷订了深夜机票,逃一般离城。
  ──事情发展到如此,不能说冯简薄情寡义,但肯定不是个重情和关心别人想法的男人。而从各个细节显示,冯简选择这个联姻完全出于商业利益考虑,并不如宛今在乎这婚姻。
  之前说的“恋旧恩”,大概只是安慰宛今的借口。
  这男人。宛云思筹,大概从来只会做任何他认为该做或想做的事情,内心恩怨分明,但也不会涌泉相报,真是非常典型……商人的性格。
  冯简见宛云盯着他,不知她正在心中苛刻评价自己,也皱眉打量回去。
  晨光微熹,照在对方眼下,她细腻似透地肌肤上如被人描绘出的黑眼圈无法被忽视,冯简才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面对的是误会里的另一主角。宛云昨晚堪称遭遇了无妄之灾,可能姐妹间还因为自己起了龌语。
  冯简沉默片刻,道:“昨晚……”
  宛云淡淡截断冯简:“昨晚的事,我再出头解释只有越说越乱。只能你自己解决。今今年龄还小,性格单纯,烦请冯先生以后也要多让着她些。”
  冯简其实想就昨晚的乌龙客气地对宛云解释几句,再顺便勾销十年前的旧账──比如,他并没有特别在乎手上的伤疤;比如,他昨晚说的话也有不妥之处;比如,他有些抱歉把宛云牵扯进来……
  但此刻宛云摆出过于平和的长姊表情,显然不想再和他有瓜葛。
  冯简顿了顿,宛云美则美矣,可惜自己没有那么闲,还去费心哄她对自己有好印象。沉默片刻,冯简深觉和眼前人再无话可说,索性转身上车。
  宛云却又想起来什么,走过来又叩下他的车窗:“冯先生?”目光透过玻璃,看着冯简的手腕处,再轻轻道,“非常对不起,关于十年前烫伤你的事情。”
  冯简皱眉再望她一眼。
  宛云此刻打扮得如寻常花农,像模像样地佩戴袖套和帽子,只露一着张雪白精致的脸在外面,单手拿着剪刀有些滑稽,和昨晚盛装名媛判若两人。
  没变的依旧是她泰然自若到轻慢的态度。
  宛云道歉的语气和昨晚请求他移开沙发时别无二致──非常礼貌、非常客气、非常生疏,绝无居高临下之态──骨子里却怠慢之极,根本不在意道歉的后续和被道歉人的心情。
  别人乐意原谅她,不原谅她,是否记得她,不记得她,是否喜欢她,不喜欢她;诸如此类,对宛云从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更或者她自负是姿容出众,世间人都会忍不住纵容她。
  宛云道完歉后便不再多言,只指点:“冯先生从这里倒车后继续按原路返回吧,前方那家在修游泳池……”
  没说完,不由一怔。
  冯简不耐烦地升起车窗,把她没说完的话全部隔绝到窗外。他直接开车离去,居然连话都不肯听她多讲一句。
  ——这已经是这人第三次忽视自己,还真是记仇。
  宛云为人极少有尴尬,此刻静静地站着看他的车远去,颇有无奈。又站了会,随后继续走回灌木中修剪花木。
  半山拐角处,男人依旧面无表情地开车,打着方向盘。
  和十年前一样,冯简实在很不喜欢这家的大**,李宛云。
  李家成员在会议厅愁得却是另外一件事。
  昨晚的风波一见报,之前放出和冯简联姻消息而稍有涨势的家族股票迅速跌落,且这跌落还在持续。
  二叔坐在桌前,阴阳怪气:“不过是小误会而已,冯简不都解释清楚?还害得云云无辜被打了一巴掌!宛今自己一个人跑去伦敦,还让虹影订得票!弄得圈里人尽皆知,留下我们一家子替她收拾这残局!当自己是小姑娘?”
  三姑姑更加刻薄:“若不是她姓李,那冯简肯娶她?肯看她一眼?呵,利益婚姻而已,此刻她倒摆起儿女情长,还以为冯简对她是真爱?这么心性不稳定,怎么能当个好妻子?”
  除了宛灵微微蹙起眉,在场没人同情宛今的遭遇,且都对宛今充满怨言。
  豪门家族是一艘大船,人人都是乘客,享受惯船舱上的舒适生活,外面的海水咸涩、低等、冰冷,更需独自游泳拼搏——自小从蜜罐子里泡大的**们和少爷们绝不想尝试。
  “方才我接到电话,马来西亚的子公司让赶紧派个主事的过去,说那边赵董突然辞职,公司上下一团糟!媒体马上就知道这事,不知又会怎么胡写!”何泷转头对宛灵说,“事发很急,灵灵你飞去看一看?”
  宛灵为难:“我目前的权限难以代表……何况明日不得不去去香港参加审计。”
  “我的肩周炎也不能坐长途飞机。”何泷蹙眉。
  一屋子人面面相觑。
  李家别的不行,吃喝玩乐却是楚翘,最后养得一**游手好闲地中老年纨绔。其中也就何泷能拿点主意。但何泷到底是后嫁进的夫人,说话力度不大。众人只在需要出苦力时想着她。
  何泷心里鄙夷,故意问:“怎么办?现下我也不知如何是好。”
  二叔沉默片刻:“让宛今赶紧订票回来!不管怎样,赶紧先和冯简订婚!冯简大概还能独善其身,我家却指望他。”欣慰地点头,“若是他正式和宛今结婚,这事可以派冯简出头。”
  何泷不禁再扬眉。
  还嫌冯简昨晚说的话不够难听直白?
  她讥嘲想幸亏宛今跑走。就那没主见又娇气的性子,夹在那样的丈夫和这般的家庭里,怕是落得更惨。
  宛灵同样欲言又止。
  二叔见都不说话,有些急躁:“怎么?”
  宛灵抬起眼:“家里还打算让今今继续嫁给冯简?现在宛今出国的消息已经走漏,报社报道的话都很难听……”
  三姑整理着手套处的貂毛:“这是小事,我们待会就向媒体发出通稿,解释昨晚都是误会……”
  “没人关心昨晚是不是误会。”宛灵冷静地截断。
  联姻本是扩大利益团体,讲究共荣共退,对当事者的基本要求是夫妻情感无须真挚但必须稳定——甚至只需维持表面的稳定。
  李家当初对冯简出乎意料地选宛今作为妻子人选比较满意。
  年轻一辈里,宛云早就放弃经营权;宛灵野心大,心思深;宛今年纪轻,耳根软,想必以后会向着娘家,易于掌控。谁知昨晚闹了那么一出,宛今立马显示出“年纪轻”和的优势——居然撂担子自己跑走。
  原本对李家和冯简联姻有期望的股东和银行,此刻都在观望风声。且目前放出的口风,都是不信任和怀疑这联姻
  “现下已经流言满城飞,即使宛今和冯简立刻结婚,那些财团在确信婚姻稳固前,只会袖手旁观——但咱家目前已经经不起等待。”宛灵简洁道,“宛今还是太小,本就不适应婚姻,我们不要逼她。”
  “你说得倒轻松,我们不逼她,就会有人逼咱家?资金还好说,如今不借机把冯简拉下水,谁来管公司这些事?”二叔顿了顿,突然内心雪亮,他换下焦躁表情,只假笑道:“灵灵,你不会又要游说我们把全部经营权和股权转到你家手下吧?”
  何泷不动声色地看了眼二女儿。
  李家人颇向慈禧太后学习,“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但李家人比慈禧太后更过分,他们显然也不太信任自家人。
  宛灵精明,十几岁就参与企业经营,若让她掌权,企业也许能起死回生。但比起企业,李家更清楚地是对待宛灵不能像对何泷般用时器重,不用时冷落。如再随意调拨公款,处事干脆如宛灵恐怕直接把他们打出家门。
  因此才一直打着联姻的主意,他们要找第二个何泷,比起自家人,他们宁愿大权外放,谁确保自己的舒适生活才是关键。
  宛灵恐怕昨日也是故意放妹妹走的。只要妹妹和冯简联姻不成,宛灵能借机向家族讨要更大的权力。
  三姑转头对何泷柔声道:“您看我李家的女儿,在您手下一个两个的倒真有出息!”
  宛灵微笑地接下话来:“我有没有出息还不知道,但我自信不会比冯简做得更差。”又看着何泷,“即使做错了,也有妈妈帮我。”
  口气隐隐有逼权和拉拢继母的姿态。
  何泷只笑而不语,才不搅浑水。
  二叔气结。这可了得,何泷和三个女儿那户已经占了企业最大股票,若再让宛灵独大,家里哪里还有他们的立足之地?早知如此,当初他也就生个孩子来争争,好过被宛灵威胁。
  但如今怎么办?似宛灵所说,宛今这场婚姻现在确实鸡肋。
  坐在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大伯,终于放下把玩的雪茄:“我倒是还赞成联姻。”
  宛灵回过头对大伯露出微笑:“伯伯,我不是已经解释过宛今的情况并不适合……”
  “宛今是不大适合这联姻了。”大伯慢悠悠地问道,“但昨日的主角可不是只有宛今一人。”
  他话毕,宛灵还没反应过来,何泷却微微色变。
  “宛今和冯简的联姻的确已经走入僵局——那我们索性换人,让宛云嫁过去如何?反正,昨晚风波本就因她和冯简之间的旧事而起,我们不妨顺水推舟。这样外人都以为冯简对宛云一往情深,如今我们把宛云嫁过去,外人不会起疑这婚姻不稳固,而冯简也能立刻入主李家,”他抬起下巴,微微笑道,“这样一来,两全其美。”
  果然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功差一篑,宛灵的脸已经不好看。
  何泷冷笑,面如寒霜,她一字一顿道:“让宛云嫁?想都别想。”
  李家以一种客气地过分语调,请冯简尽快到李氏企业的办公楼来一趟。
  走出自己办公室前,冯简略微思索三秒昨夜自己是否过分。也许他不应该在没娶到宛今前,就先和李家划清立场——但不如此,也没其他办法。
  冯简早在旁边冷眼瞅着,李家人虽然外皮华贵,内心都是不求己上进,只求别人为其卖命的吸血鬼。他父母双亡,唯一的叔叔也早死了十来年,没那么多心思去供养野生父母。
  至于要娶的小姑娘……
  冯简复杂地回忆对方清纯的眼眸,虽然和宛今相处不多,他似乎不大能指望妻子彻底站在自己这边,和娘家决裂。
  但宛今又显然比她满脸精明相的姐姐和另一个……怪女人,不知道好到哪里去。
  也许自己应该到英国去追宛今回来?
  冯简按了按太阳穴,还没结婚就开始花钱,真是……婚姻真是人生坟墓。
  走进李家办公室,冯简先看了眼四周,明知故问:“宛今没在?”
  李家人一愣,显然没料到冯简不知道宛今去了英国。随后,他们才想到冯简的确不应该知道。
  二叔尴尬地笑,连忙朝何泷使眼色。
  “冯先生还问宛今?噢,我还想为这事埋怨冯先生——昨日听闻您要她和我们这些家人了断关系,我家小女儿异常伤心,因此趁着订婚前独自飞去伦敦遣散心情。”
  冯简皱眉道:“怎么发生这等误会?我现在就给宛今打个电话解释清楚。”
  何泷语塞,话赶话之下,她不敢让冯简给宛今打电话。万一宛今气头上一口拒绝这婚事,李家更顺便把宛云推给冯简。
  她脸色非常不好,想这臭小子简直是虚伪到卑鄙!
  二叔咳嗽一声,和颜悦色:“昨晚的事情,我们刚想解释——唉,宛今明知昨晚是误会,居然还为难冯先生和自己的姐姐。如今又自己出国散心——我家实在对她宠坏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管得住她,更不知道在她身上继续我们期待的那种婚姻关系是否恰当,宛今年龄到底还是太小……”
  冯简沉默片刻:“解除婚姻?”
  二叔不似何泷和冯简有过接触,不太适应那种个性和说话风格,他被打断话后沉默片刻才道:“我的意思是,宛今不是联姻的恰当人选……”
  冯简知晓他们没放弃这婚姻,内心其实也重重松口气。
  李家虽然落败些,但以冯简的身份娶他家女儿,仍属高攀。虽然嘴上说的硬,但冯简只敢警告李家人在结婚后别把自己当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地钱包,内心早做好了婚前任李家人从自己身上敲一大笔礼金竹杠的准备。
  这话先不提。如今宛今不在,李家的口气显然想把另一个女儿塞给自己?
  那会是谁?
  冯简抬头,如有所悟地看了眼宛灵。在场李家唯一的女儿。
  接触到他的视线,对方随即垂眸。
  很好。冯简淡淡地想,宛今不行,宛灵也可以接受。她并不如长姊有惊人的美貌,但长相仍堪称清丽,性格么……冯简回忆着自己和精明能干女人共事的经历,思筹道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也就是了。
  如果宛灵当他的妻子,他应该也能适应得很好。再至于宛今,他以后会补偿。反正冯简面对那小姑娘,总有在摧残幼女的错觉。比起人生利益,儿女情长总归是小事,当下还是应该尽快和李家女儿结婚,谁知道以后又出了什么变故。
  冯简到底是商场人物,此刻完全接受现实,不再做任何意气之争。
  他颔首说:“我没什么意见,自然愿意娶——”
  这时门敲一敲,随后开了。
  宛云走进来,有些惊奇地看着李家人和中间站着的冯简,微微一笑。
  何泷猛地站起来:“宛云,你怎么来了?”
  宛云皱眉:“姑姑不是说,妈找我过来,有事商议?”
  何泷一怔,随后气得手都发抖。
  她回头死死盯着目光游移地小姑子,目光冷硬道:“你把云云叫过来干什么?她早放弃了经营权,你们这些腌臜事如今想着倒来找她!”
  三姑低声说:“宛今能嫁,宛云就不成?哪那么多偏心。她不也是李家人?”
  至于冯简,从宛云一走进来就当场呆住,并非惊艳,内心涌上的不好预感让他捏了一把冷汗。然而又不太能相信这预感真的会实现。
  不至于吧……李家企业情况到底有多差??
  二叔亲切地招呼道:“云云来了,”又假笑道,“你是见过冯先生的,我正好想问你,你认为冯先生这人怎么样?”
  这么突兀地问话,实在太直白。
  宛云没立刻回答,先静静扫了屋内里人一眼。
  黑白分明的秋水眸子,除了面色铁青阴沉地何泷和自我安慰地冯简两人以外,大家都不由自主地避开她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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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泷已经抛开她在乎地贵妇风度,拼命向宛云示意:“宛云,你有什么说什么?”
  她冷笑,谁真敢逼宛云婚!
  宛云淡淡说:“冯先生年轻有为,罕见得是明断决识、又很识时务,是我非常佩服的人物。”
  除了之前的那两人,屋里人都露出如释重负地表情。
  二叔乐滋滋道:“我家是最公正的家庭,如果云云不乐意,我绝不勉强——所以我问句,这等人物,云云觉得是否为良婿?”
  宛云笑道:“自然。因此我相信妹妹和冯先生会白首到老。”
  何泷哈地笑了声,有点得意。
  二叔咽了口气:“噢,宛灵和冯先生这婚约,恐怕是要取消。”
  宛云听后面无表情,片刻后却看着冯简道:“哦,冯先生又向我家提了什么新的财务条件?不妨说来也让我听听。”
  冯简抽动嘴算是冷笑,不屑回答。
  二叔很尴尬,吞吐道:“和冯先生无关,是宛灵不适合这场婚姻。”
  但剩下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宛云只安静。
  其实她进门时,就已经猜到几分叫自己来的真相?母亲的脸色,宛灵若有所地的样子,并不难猜,是不是?
  她觉得自己当闲人当久了,到了对家里的任何荒唐事情做到云淡风轻。除了淡淡地思筹“不管怎么逃避,恐怕谁也不能对家庭置身事外”,便再也没法感觉到任何情绪。
  生气、恼怒、羞耻、抗拒、背叛,全都没有。如果这是她的归宿,自己已经逃避了十年。
  二叔在宛云面前依旧踌躇,良久都期期艾艾。
  最后是三姑等不及,单刀直入道:“云云,你愿不愿意嫁给冯先生?”
  冯简和何泷的脸像死一样。男人似乎比任何人还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他也一定不知道自己此刻满脸的厌恶和抗拒。
  房间里静得连根针掉下都能听见。
  这天下午五点半,婚姻登记处距离下班还有半小时,然而里面依旧熙熙攘攘的人在排队。而有一个窗口是单开的,专门为这对特殊的夫妻准备。
  旁边人在路过宛云时,都情不自禁地多看她一眼。在冯简和宛云旁边等待登记的男人,签署自己的名字时,眼睛不自觉地往宛云身上瞟。他旁边的的女孩勃然色变,起身离去。男人居然过了会才发现未来妻子不在身边,慌忙起身去追。
  而冯简是迫不得已地享受着众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在今天前,他还一直不太理解祸水和麻烦精这两个名词作形容词的真实意思。
  几小时前,何泷不等宛云回答,就做出坚决表态,支持宛灵当权,反对宛云出嫁。
  宛灵此刻却犹豫,她不似何泷光脚不怕穿鞋的。宛灵商学院才毕业一年,打得是绵里藏针夺政的主意,在大权落手前绝不想和家××辈彻底翻脸。继母之前对己不闻不问,只有涉及到宛云才支持自己,她性格向来谨慎,在不确认继母这种摇摆能帮自己到何种境地,犹豫着没有表态。
  李家其他长辈,却一致认为让宛云嫁给冯简这招简直太妙——宛云性格好,不是宛今那种没主见的性格好,非常有主见;宛云识时务,又不是宛灵那种野心勃勃地识时务,性格很淡然。何况宛云受长辈庇护宠爱多年,她出嫁后,不会对娘家的经济情况不闻不问
  再说何泷不喜欢冯简,宛云却向来是何泷宠儿。宛云嫁入冯简,何泷为了女儿生活好过,必然会在公事上全力帮助冯简。然而娘家向来是闺女的依靠,何泷也会全面维护李家利益不让冯简在李家过于倾覆——这样互相制衡的关系,李家人非常乐于见到。
  众人的各番心思心思,都落在宛云身上,只等待宛云答应或不答应——当然她必须答应,大伯二叔三姑纷纷向宛云灌输“家族最重要”、“共同利益最重要”、“婚姻不会约束你”、“婚姻大事,父母之命,继母算哪门子葱。”
  冯简简直快呕死了。
  办公室的场面再度一片混乱。
  在场的长辈们都在尽力说服宛云,她只沉默。何泷恨得眼珠子都红了,再也不掩饰对冯简的瞧不起。宛灵则借机提出冯简可以娶姐姐,但必须签婚前协议,限制冯简入主李家企业的时间和购买股份。
  没人关心冯简的想法。
  尽管开始人人都默认冯简不喜欢摆设花瓶。但不知为何,所有人都默认比起宛今和宛灵,若是宛云嫁给冯简,那就是一棵大大的国色牡丹插入一团排泄物。
  冯简对昨晚自己的冲动和嘴快报以十万分的自责,但他还没有骨气到说“索性取消婚约”,更说不出“不然我去追宛今回来好了”和“宛灵你考虑嫁给我吧”这种话。
  他的初愿只是联姻而已……
  二叔在争执间隙问他:“冯先生,十年前的小事,你怎么还能记得那么清楚?十年后又立刻认出宛云。你想必那时就对我家宛云念念不忘,你对她印象十分深刻吧?”
  冯简听到自己干巴巴地说:“印象的确深刻。”
  三姑再启发他:“印象如此深刻,那必然是早就情根深种。你和宛云结婚以后,不仅仅因为联姻的关系,也会对宛云极好的吧,对她家人也会极好的吧?”
  冯简再从嗓子眼里挤出话来:“理所应当。”
  何泷若有所思,终于细细地打量冯简。
  冯简身材高大,面目端正,可称英俊。但李家惯来出俊男美女,冯简那点姿色又只能称普普。然而何泷也知道,即使大女儿以后嫁给二郎神,她都嫌女婿有三只眼配不上宛云。
  宛云那性子委实太寡淡了些,堪称不近人间烟火。但女人么,年纪大了自然是需要陪伴的,总待在乌烟瘴气地李家算怎么回事?
  何泷想,索性借机把宛云低嫁了也好。毕竟冯简人虽势利,但绝不是拈花惹草**型。何况他有李家利益拴着,不怕对宛云不好。若是冯简敬她爱她,让宛云过上好日子,那自然也是可以的。
  何泷这般想着,态度就软化些。却又不放心,再冷问冯简:“宛云曾经拿热汤泼过你,你不恨她?”
  冯简沉默片刻,摇头说:“小事而已。反而我当初被会馆辞退,随后能到大学听课打工,旁听不少知识,四年后创立了宏森。”
  大伯挑眉说:“在碰到宛云前,你怎么没想过去大学听课打工?”
  冯简一愣,不解其意。
  二叔接到哥哥的眼色,也明白过来:“所以,你是被宛云激励的?”
  冯简奇道:“什么?”
  二叔啧啧感叹,笑道:“没想到你少年时就如此风流,开始为女人发愤图强,必然是当初爱宛云爱到深了,自知当时的身份配不上宛云,因此才想着努力——十年前,你大概只在梦中想可以娶我家宛云吧?不料缘分当如此,十年后冯先生靠着自己奋斗,出人头地,最终达成宏远。”
  冯简发现李家人从何泷宛云到这位,说话都一个毛病,表面冠冕堂皇的用词,一细品就怎么想怎么怪。
  而对于他们的解释,他同样深觉无话可说。
  但冯简的沉默被当成默认。正在说服何泷和宛云接受冯简的李家人都一愣。
  何泷心情有些得意,有些复杂,想自己昨日的猜测果然靠谱,冯简虽然没机会和宛云有过什么情史。但她家云云那般天仙般地相貌,还不是让眼前这穷小子为了靠近她奋斗十年?
  这样的人,倒是可以嫁。
  但她沉着脸:“你若是喜欢我家云云,那你当初为何选的人是宛今?如果你现在娶了云云,打算怎么向宛今交代?”
  冯简不知道联姻为什么在自己身上就那么难,只好含糊答:“宛今才十八……我原本打算结婚后供她继续读大学,并出所有生活费。如今若是联姻不成,这钱我还是会继续出的。”
  何泷点点头,接着问:“你当初想娶宛今,和现在想娶宛云,这两种感情有何不同?”
  冯简微微勾了唇角,说:“我现在娶宛云,只有一种心情。”
  ——自己这句话的讽刺意义,应该所有人,不,所有正常人都听得出来吧?冯简一边转着笔,一边淡淡想。
  但显然,李家人各个都是疯子。不然,他此刻身边也不会坐着宛云。
  老实说,冯简觉得自己关于李家人和何泷的问题,一个都没答好,但对方听到自己答案后露出那种理解的神色,真是让人更加头疼。
  再老实说,冯简对于自己要娶的人是宛云这件事,显然还没有进入状态。
  宛云叫了冯简几声,他才随手把自己签署好的婚姻同意书递给宛云。
  宛云没伸手,冯简不由皱眉看着她。
  这个女人明明是争论的焦点,但从始至终都没有表态。就连她被家人迫着和他一起来到婚姻登记所,冯简都没有听见她发出反对——当然也没有许可就是了。
  大家都是被逼的,宛云估计也是不乐意嫁自己。冯简深深望了眼面前人,复杂想只要宛云不同意,李家人应该没人能逼得了她——虽然她看上去如此柔弱。
  宛云静静地问冯简:“都到了这里,我想问冯先生句实话。如果我不嫁给你,你能否继续入主李家企业?”
  冯简沉默许久,终于坦诚相告:“我认为李氏的困境只是暂时,江宏需要成熟产业链和稳定的技术人员支持,李氏有多需要江宏,江宏就有多需要李氏。”
  这话说出去,宛云还没什么表情,冯简自己却暗暗并大大地松了口气。
  他怎么早想不到这层?宛云根本不必嫁给自己,不,实际上,宛今、宛灵;李家任何女人都不需要嫁给他。
  此时,冯简才发现问题不光是出在别人身上,他自己都是极不合适于婚姻的男人。冯简从小家境不好,很吃过些苦,相当长的时间都是比较孤独和受冷落。经过不懈地努力终于把境遇弄得顺利些。
  现在,冯简只想抓紧时间创造一番自己的事业——至于感情,那是他根本不屑尝试的无聊东西。
  婚姻是完全功利性的考虑。
  冯简自认不是如鱼得水长袖善舞的交际性人物,也不太在乎别人感情,因此想娶个所谓“在酒会上带得出去”、“可以和别人有话说”的互补型妻子。
  这妻子最好出身名门,能提高他的社会地位。但这妻子最好也不要太出身名门,因为如果太大**脾气,也会惹自己不快。
  宛今曾经是他最好选择,年纪小,性格也柔顺。
  但眼前这位……
  冯简皱眉看了眼对面的宛云。
  宛云极美,最难得可贵得是浑身没有散发任何娇媚之气。宛云的确有让人留下深刻印象的资本,但她本人显然不在乎,因此更让人忍不住驻足。
  但冯简以他商人的敏锐直觉再加上十年前发生的回忆,粗浅判断这位有惊人美貌的花瓶**似乎是不太好打发的人物啊。而再以他商人的处事原则,认为所有麻烦的事情都应该在最初就全部躲开。
  冯简不由地回忆了下和李家结亲的经过,谨慎认为经此精彩一役,自己五年内都没有再成家的打算。
  比起联姻,不如考虑用正常、有效、法律的手段,和李家建立商业契约,大家也好聚好散。
  看来……当小白脸和倒插门这条路并不适合自己。冯简几乎是有些愉快地想。
  想清楚这点,冯简觉得不需要把自己摆到逼婚未遂的猥琐局面。
  “你不需要嫁给我。”他简洁道,“多谢李大**提醒,我们的婚姻会取消。公私分明才是对的,至于我入主李家企业的细节,我会向你的亲人讨论。今天把李大**你牵扯进来,非常不好意思。”
  宛云淡淡地问:“冯先生后悔了?”若有所思,“后悔现在娶得是我,还是后悔没娶到宛今?”
  冯简一旦确定商业联姻对己再无任何意义,连敷衍眼前人都懒得继续,只说:“你们李家的所有人在我眼中,其实都毫无分别。”
  宛云听后不生气,微微一笑。
  那女人容颜明艳如此,又经常摆着索然的面孔,此刻的微笑便难能可贵。
  但冯简触到那笑容后立刻移开目光。不知是否是自己错觉,这位李家大**总给他几分隐藏的狡黠和捉摸不定的感觉。
  但要一个大男人承认自己隐隐有些惧怕个弱女子,还是挺丢脸的事情。冯简咳嗽一声:“我的意思是,我配不上李家**。”
  宛云淡淡说:“我懂冯先生的意思。”
  似笑非笑地表情还真是刺眼。冯简皱眉,再松了松领带,他认为已经把所有事情讲清楚。于是朝宛云点点头,他怀着轻松的心情离开,准备去处理之前昏了头才会签署地苛刻婚前协议。
  因此,冯简根本没看见背后的宛云拾起揉成一团的协议书,接着在眼前的法律文件上完整签完她的名字,再印指印,把结婚协议书递给看呆了的**员。
  两份签名在同一张纸上,两份指纹,婚姻成立,拥有法律效力。
  宛云淡淡地对**员说:“证件都已经齐全,应该还要宣誓吧?最后一步就可以免了,请直接办理结婚手续就可以。”
  **员知道眼前人身份的,她没敢说话,低头盖章,再把原件扫进电脑里,抽搐着嘴角对这对史上最怪的新婚妻子说:“稍等,马上就好。”
  宛云笑着点头。&&& &&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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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结婚3.1
  何泷原本坐在外面的房车里等待,但心里七上八下,坐立不安,索性下车走到门口。
  他们这些人结婚,其实不需和普通人一般注册,统统交给律师处理了事。但她坚持让宛云和冯简亲自完成这些仪式。何泷自认是传统的人。而对于让宛云嫁给冯简这决定,自认传统的何泷内心依旧犹豫。
  商业联姻么,地位和财富是有保障,但感情基础和个人了解到底不如自由恋爱来得稳固。若是冯简有什么隐疾或怪癖自己没调查到,再误了心肝女儿的终身大事……
  何泷想着冯简一张嘴便呛人说不出话的嘴脸,带着不耐烦实际却把事情做到滴水不露的性格;看向宛云时冷淡得像碗凉水的表情——越想越心惊,越想越后悔。
  笑话!这男人哪里是喜欢宛云了?
  何泷暗中恼怒李家人跟着起哄,自己利益攻心,维护宛云的心居然产生动摇,怎么就转变立场哄着云云去嫁人?
  正跺脚要冲进去时,冯简大步从大厅出来。
  何泷愣住,看那臭小子嘴角微翘,心情显然是极好的。
  看到她,冯简停住脚步,随后点点头再朝她走来。
  何泷电光石火间却敛起脸上的表情,心思是又绕了三个弯,静静地在原地等待。
  ——举止缺乏世家子弟特有优雅安静,说话时尾调轻轻下沉而总带有讽意,看人时眉梢上抬显得没有礼貌——然而冯简说话和做事时那种沉稳风态,总能让人一眼就从众人眼中区别他出来。
  何泷暗想,真正能打动自己让她同意把自己女儿嫁给冯简的原因,大概就是这种风态。
  简单来说,是一种很强烈的成功者的味道。
  冯简也许外貌并不是最出众,也许缺乏与生俱来的贵气雍容——但那种华丽的空洞无非是水中月,不值一提。这个男人目前所取得的所有,都是靠他少年时闯荡社会,两手空空、一点一滴、脚踏实地历练出来。而任何人只要和冯简接触久些,都能感觉出这个年轻男人绝非池中物。
  话再说回来,冯简最初能给见人颇多且眼界甚高的何泷留下深刻印象,原因却无他:嘴贱而已。
  话如此之少,表情如此之烦,没什么特大资本还敢甩脸子给倒插门的丈母娘一家看,真是奇葩。
  何泷和冯简过招几次,很遗憾地发现这臭小子虽然又狠又世俗,热衷斤斤计较外加势利自私——但记仇却不小气,自私却有全局观,更重要的是头脑清醒,有原则也能妥协,身上没有让人讨厌的下层人士为拼搏出头的油滑劲,倒是不可小觑的潜力股。
  何泷想着刚才看到冯简走出注册处唇边露出罕见的笑容。不同于他平时的半死不活,那笑显然是发自真心,大概庆幸娶到了宛云,真情流露。
  唉……这男人,大概是真爱女儿的。这才最最重要。何泷内心又喜又愁加一疑。
  喜得是她为宛云操心都操碎了,此刻终于能找到分担对象;忧得是总觉得自家云云就这么低嫁了,这男人最初是宛今不要再捡漏的;一疑却是——
  “你签完字了?云云呢?”她板着脸。
  何泷经历风雨,但第一次做丈母娘,不知道怎么把握对女婿的度,明明态度想柔软,说话声音依旧僵硬,“你是男人,走路快,怎么从来不知道等人?”
  冯简不快地挑眉,对眼前的贵妇依旧没什么好感。
  何泷下午时亲自逼他签下和宛云的婚前协议。不同对待宛今的婚姻放任,何泷几乎苛刻地对待冯简,完全确保了不管宛云是嫁给冯简还是和风云离婚,都能占据或带走冯简的大部分财产。
  想到这里,冯简简直后怕。下午真是晕了头,居然签了那破东西。幸亏如今反应过来没疯到结婚。不然奋斗十年,还真是替李家大**打工!
  何泷见冯简不答,又从他眼中看到不屑,也猜到了原因。她蹙起细细的眉刚要刻薄,但随后想到冯简已经正式娶了宛云,便温言道:“婚前协议上的某些条款,在婚后,我们还是可以商议改动些的。之前签署的那些,你也知道,只是为了安家里别的长辈的心。”
  冯简微微挑眉,他目前已经谁的心都不需要在乎,现在就极想向何泷痛快地宣告这婚姻作废。
  但有了昨日的教训,冯简决定先找到个隐蔽安静处再谈。
  他皱眉说:“李夫人……”
  何泷板起脸:“怎么现在还叫李夫人?”
  冯简面无表情:“李夫人,请借一步说话。”
  何泷简直觉得冯简太不识趣了,她沉下脸:“冯先生——”
  有人走过来,轻轻搂了下何泷的腰,再自然而然地挽住冯简的手臂。
  “妈妈又不高兴什么?”宛云轻声道,再转头对冯简说,“我们还差一个照相才完,冯先生可能还要再过来一下。”
  冯简第一个反应自然就是没反应过来。随后,他的脸色大概和之前的何泷不相上下。
  冯简刚想皱眉甩开宛云的手,但转念一想,宛云也许希望是由她首先向她家人公布取消婚约这消息,便任宛云把自己拉到一边。
  何泷在他们身后却转怒为喜:“哎呀,云云你俩互相称呼怎么还那么客气。”
  冯简僵硬而不自然地任宛云拽着他来到照相处,随后挣开:“够了吧,李**?你可以先去和你母亲与家族通信,随后把过失尽量推到我身上。”
  宛云却把他推到布景前:“我们先照结婚照,人家马上要下班。”
  冯简退后一步,皱眉道:“什么结婚照?”
  宛云静静地看着他:“刚刚冯先生就那么先走了,其实我还想再问你个问题。冯先生现在有喜欢到非她不娶的女人吗?”
  冯简蹙眉:“你在说什么?”
  这意思大概是没有了。宛云便换了个角度:“或者说,你有过曾经喜欢到非她不娶的人吗?”
  冯简简洁道:“我的私事和李大**你无关吧。”
  宛云叹口气:“那冯先生,你曾经有希望和谁在一起长久生活过的想法吗?”她静静说,“我看过冯先生你的资料,这廿年来,你好像也一直都是单身一人。”
  冯简愣住。
  有那么一瞬间——在很短的一瞬间里,冯简想起来自己早亡的父母,没钱医治而死在医院的叔叔,早期做生意却卷走他全部创业资金的兄弟。深更半夜从地下室被赶出来睡在天桥下,又饿又冷,天还没亮的时候又下起大雨——
  自己的生活向来艰难,孤独的太久,已经丧失需要陪伴和被人安慰的想法,与其说是对苦难妥协,不如说是自我保护。
  再说了,利益关系还不足够么,银钱两讫的东西向来最公平。他宁愿花费心思在这方面,至于陪伴——哼!
  冯简转过头,他不认为自己有任何向大**普及悲惨人生的需要,只平淡道:“没有,我不需要任何人。”
  宛云目光微动,只是不语。
  在旁边等到哭泣的摄影师,抓住他们谈话的间隙,借机拍了照片。
  闪光灯一晃:“好了。”
  电脑把照片打出来,早在旁边等待公证的人,迅速把冯简和宛云照好的照片黏在文件上,再盖上政府见证的钢印。
  “文件已经全部完成,证件在此,祝两位以后百年好合。”笑眯眯地送来祝福,再递来最终的结婚注册文件,希望这对夫妻迅速滚蛋。
  上一秒还悲秋伤月地感叹人生,这一秒就荣升为有家之夫的人显然没有反应过来。
  旁边的宛云伸手接过来文件。
  冯简惯常不耐烦的脸和眼睛在照片上却显得出人意料的英俊,带着一股奇异的刚强质感。宛云低头盯着照片,她不确定在回答自己问题的时候,男人的表情是否有些失落划过抑或依旧是无动于衷。
  “你表情挺呆的,”宛云用手指戳了下照片上冯简的脸,还算比较满意,“但人这一辈子么,总要呆一次。”
  冯简问:“……这是什么?”
  宛云抬起头,补充一个笑容:“我们的结婚文件。”
  十几秒钟之内,冯简只是面皮微僵,瞳孔收缩。
  他镇定地问:“什么?”
  “我们刚才已经结婚了,拍完照片了。嗯,法律上讲,已经被证明互相是各自的合法配偶。”宛云再思索道,“我之前从没做过妻子,对这方面没有经验,只能竭尽全力做好。”
  冯简看了宛云十几秒,劈手从她手里拿过结婚证。
  ——自己的照片平生第一次和另一个女人并排摆着。宛云明明离他的距离没那么近,但照片上又好像把两人的距离严重缩小,有些依偎地感觉。
  冯简直勾勾地盯着照片,一分钟之久。
  他觉得不仅仅是整个宇宙都被缩小,而且整个宇宙都安静了下来。
  宛云淡淡地解释:“我刚才在冯先生扔下的同意书上签字了。”
  冯简霍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宛云依旧云淡风轻的脸:“开什么玩笑??!!”
  宛云依旧是很平淡的模样:“我从来不开玩笑。”
  冯简倒抽了口冷气:“你签……我之前对你说的话,你是没听明白还是没听懂?”
  宛云温和道:“冯先生说的很清楚也很明白。”
  冯简低头再看着结婚文件上的名字,堪称刺瞎双眼,他直接拒绝道:“到底怎么回事?我从未想娶你!”
  宛云微微皱眉:“为什么?”在冯简没反应过来的瞬间,她解释道,“冯先生之前的话,我理解的意思,是无论你娶我或者娶宛今,对你并没什么本质区别——既然冯先生现在没心爱之人,娶妻只是想和李家人沾边,那为什么不能考虑娶我呢?”
  冯简简直张口结舌,他把之前冷抽出去的空气再吐出去,捏着结婚证明,转头问工作人员:“怎么办离婚?”
  “如果冯先生想和我离婚,根据之前签署的婚前协议,你目前的一半家产都会是我的,而你剩下的另一半家产,也将作为我的精神补偿费。”宛云十分镇定地提醒,“冯先生如此恃才傲慢,从昨日到现在先讥嘲我家人,又气走我妹妹,现在才结婚就又想和我离婚——即使我不在乎这事,但我相信李家的长辈应该会很乐意支持我打离婚的这场官司。”
  这大概是冯简听过宛云说的最长一番话。他过于震惊后反而冷静下来,眯着眼睛盯着宛云不说话。
  之前隔着一堆事,冯简从未全神细看这女人。
  尖尖下巴,极漂亮的眼睛,柔软的长发。依旧是招牌的淡然表情,全无所谓的,永远旁观的——然后这位全无所谓,永远旁观的大**就那么把自己嫁给了他。
  宛云慢慢道:“结婚后,我会对你好的。”
  冯简还在脑中高速思索自己怎么被眼前的蛇蝎美女陷害落入阴谋诡计,一时没反应过来,只发了个象声词。
  宛云继续道:“关于其他的事情,嗯,你以后可以随便利用我。我都没有意见。”
  冯简又干巴巴地说:“啊?”
  宛云已经用一种“懂了吗?”的表情看着他。
  冯简不甚懂。
  手中足有千斤(千金也可以)重的结婚证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前一秒还能摆脱李家,后一秒就结了婚,冯简完全没法冷静。
  他阴冷道:“李宛云,如果你因为家里企业所以想设计嫁给我,我早对你讲过——你、嫁、不、嫁、我;我冯简该做的事情都不会因为你有丝毫的改变!你要是自大到想影响我,别白费心机!”
  宛云点头:“你刚才提过的公私分明,我是很赞成的。”
  冯简沉默片刻。“所以发什么疯要和我结婚?不是为了钱,为什么要嫁我?想替家人出气?因为我最初选的是宛今,你想在我这里证明自己的魅力?就像你没脑子的家人,认为所有男人都该爱你如命?”他脸色铁青,“多个妻子我能有什么不乐意的?但整件事,我是男人没有任何吃亏的地方,而你就把自己的一生随便搭进去?”
  宛云摇头说:“我没有随便选人。”
  冯简彻底被激怒:“没有?”他冷笑道,“李大**不会想说你因为十年前的事感到歉疚,于是如今要对我以身相报吧?那你可太瞧得起我,也太瞧得起你自己!”
  宛云勾起嘴角:”我之所以选冯先生,是因为冯先生要求很低。“
  冯简皱眉:”什么?“
  “冯先生,似乎不介意任何人当你妻子,你并不介意娶任何人当你妻子。而至于我——”顿了顿,宛云再没有表情地继续,“我想,我也能嫁给任何人。”
  依旧不甚懂的冯简忍了许久,再深吸一口气:“你能不能好好说人话?你关我什么事?”强压着气,方慢慢说,“明人不说枉语,这样吧,李**你现在要是有什么难处,可以跟我单独说,只要我能做到,我就想方设法地帮忙,这婚姻要是有人逼你……”
  宛云说:“我不想做的事情,没有人能逼我。”
  冯简冷笑:“巧了,我也同样。”
  宛云却摇头:“冯先生这点做不到。”
  冯简张嘴,反驳不得,许久都没感到如此胸闷,只好再冷笑:“你真以为签了这结婚书,我就对这事没办法?”
  宛云看着他。
  冯简的确没有办法。他混迹商场多年,已经习惯思考事情发生的最坏情况并不忌惮面对。但此刻在脑子里高速运转,却发现此刻没有找到任何对策,能解决眼前情况。
  他退后一步。
  宛云略微好奇:“冯先生,除了十年前的一次,我们还见过面吗?”
  冯简沉默片刻:“没有,从来没有!”
  那就奇怪了。宛云想自己和别人相处,至多是冷淡骄横,然而:“冯先生是我见过人里,唯一一个特别怕我的人。”
  能不怕么?面对李家最美也是最大的疯子,冯简仍然处在一种震惊的半麻木状态之中。问题是眼前的女人,即使在干这种骇人听闻地逼婚举动时,仍然面色平静,俏生生地站在对面,似乎对任何事情都无还击之力的柔软。
  冯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宛云等了片刻,估计对方已经接受悲催现状,她安慰道:“和我结婚没那么可怕。我现在去找妈妈,你自己再冷静一下,待会再过来找我吧。”
  冯简回去后,做了一晚上的噩梦。
  产品滞销,投资失败,股东撤资,债主上门。自己一无所有,再度过上有上顿没下顿的生活——
  冯简从睡梦中醒来,出了整整一背的冷汗。
  他坐在床上发了会呆。
  床头柜上摆着两个戒盒,按照惯例,订婚戒由女方家庭所出,那是李家给冯简的老式戒指,男士0.2克拉,女士1.5克拉——如果不出意外,他现在应该给宛今戴上;如果出了意外,冯简应该退回钻戒。
  但现在的情况是……
  冯简下意识地回头,皱眉往床的那侧看去。
  当然没有人。
  宛云昨晚回家就发了烧,何泷和李家人在门外大惊小怪地把她接走——那个女人执意和他签结婚书,莫非是当时脑子烧坏作的祟?
  冯简一直觉得李宛云脑子很有问题。
  十年前,侍者冯简从医院出来,徒步五站路往回走。马路上干燥炎热,他还没有吃饭,心不在焉地把工装甩到背上。
  富家大**的家人还算不错,事后还能想着给自己笔钱去看烫伤。手臂处刚刚抹了药,凉飕飕的,仍然不太好受——但会所的工作肯定是保不住了,若是别的客人还好,李家是锦绣的大户。即使李家不追究,经理肯定要给那外表厉害的夫人一个交代,估计结完这四个月的工资就让自己走人。
  其实自己不一定非要以身代替的。冯简看得清楚,那大**是故意打翻他手中的托盘,生生自找麻烦。但那位尊贵的寿星大**一定没想过发生这种情况,不管他冲上去冲不上去帮她,这事必然是旁边的侍者有错。
  有些人的存在是为了让另一些人生活的更好。或者说,有些人的存在是另一些人做无聊事情时所必须要的贡品。
  冯简对阶级观一直嗤之以鼻,但这不妨碍他认为温室里的花就应该待在温室里。既然社会规则如此,与其烫伤娇滴滴的大**,还不如自己代替。
  于是挡在那位**前。一手揽住她时,对方纤细的腰线握在掌中手感很好,双目交接,她的眼睛不似想象中娇蛮大**般地虚张声势,反而是有些反应不及地抱歉。
  他有些意外。但除了退后一步,再垂下眼睛,冯简没有多想。
  风花雪月?一见钟情?那只是有钱人的意淫。
  当时涌到脑中冒的想法,只是——受她所累这工作算是没了;今晚的晚饭大概还能在这里解决,但明天怎么办?马上就要开学了,欠下的大学学费仍然差一大半,以后是继续到夜市摆摊赚点零花还是去花费积蓄听课……
  公主大人已经被拉走,周围的人明明没看清楚当时的状况,议论都在指责自己。
  冯简冷笑,手臂上的疼痛被忽略,低头先拾起被打翻的锅盆。
  “你没事吧?”一个稚嫩的声音在旁边好奇地说,“我有手绢,你要不要擦一擦?”
  对方只是个小女孩,但冯简蹲着收拾,她又坐在椅子上,所以递来手绢的姿势居高临下。
  冯简的手腕仍然只是发热,根据经验,烫伤一般需要过会才能感觉到疼痛。在疼痛被迟缓的瞬间,冯简因为陌生人的善意而感动,但又感到内心传来一股极端地凉意,仿佛那热汤泼在自己心上。
  因为客人的无聊而把过失到归咎侍者的事情,不会是第一次,想必也不是第一次。
  如果想继续干下去,就必须学会不以为然。但只是因为没有钱,没有身份,只是因为他是侍者,所以只能强行忍受不公平的事情,软弱地接受别人的好意,乖乖地把命运交给那些“更高级”地人主宰?
  自己这一辈子就如此?冯简并不介意做侍者,也不会无聊说养活自己的这个职业多么低级。但如果这个职业并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他为什么还要持续这工作?
  小女孩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眼前的男人回过神来,只是朝她飞快地点点头,随后收好餐具再退下,只临走前,深深地看了眼富丽堂皇的大厅。
  冯简走回会馆时已经深更半夜。他做了个决定,心情愉快,决定主动去找经理说明。
  在路过植被太好而路灯幽暗的花园,有人正靠在墙边吸烟。
  少女身着娇俏地红裙,烟头微凉,指尖也随着火光仿佛在发亮,脸却看不清。走过时,冯简才看清楚她其实没有靠着墙,而是靠着……垃圾桶。
  姿态却非常好看。
  冯简斜眼看到她手里把玩的zippo打火机,心想可能是迷路的客人。
  就当临走行一善好了。他停下脚步,颇有职业素质:“需要帮忙吗?
  对方仿佛为他的停留感到惊奇,随后便把烟头熄灭在垃圾桶上方,站直身体:“不好意思。”夜晚里异常动听的女声,如同风铃轻摇,她客气地说,“你能把鞋脱给我吗?”
  冯简沉默。
  对方继续用平淡的语气解释:“我想爬墙出去,但高跟鞋实在不方便,半途丢了一只鞋,还摔了下来。我可以光脚爬,但腿已经被割伤,实在很疼——所以想借双鞋继续爬。”
  冯简顺着她的示意,低头看女孩优美的小腿上果然有新鲜的伤口,以及——光着脚站在草地上,趾尖如玉。
  爬墙……摔下来……还要继续爬……这真的是客人么?
  女孩轻轻说:“如果很麻烦就算了。”
  冯简回过神来,皱眉:“……为什么不走门?”
  女孩简洁说:“不能走门。”
  冯简在黑暗中又盯了她片刻,估计得不到更多解释,他也并不特别好奇。如果是小偷也认了,他马上就不再是会馆的员工,别指望自己有更多善心和职业素质。
  冯简开始脱鞋,脱袜子,顺便把治疗烫伤的药膏递给她:“拿着吧,抹伤口的话应该都管用。”
  女孩沉默而飞快地穿上鞋袜,动作自然而然,连药膏也一并接过来。男人的鞋明显过大,空荡荡的,更衬得她小腿纤长。
  她取下耳朵上的两个钻石耳钉给他:“当做报酬。”
  冯简拒绝:“我马上回宿,还有多余的鞋。这双你穿出去吧,不用还。”
  女孩似乎很着急要走,见他不收也没有坚持。她从自己的晚礼服包里掏出笔,在一张面巾纸上写下串数字:“我的电话。我叫李宛云。今晚多谢你。”
  没有再多余的话,抬手把昂贵的包扔出院子外,接着踩在旁边凸出的石头上,屈膝跳起,双手抓着旁边的树木借力,攀了一米多高,随后纵身一跃坐到墙头。整个过程干脆利落。
  清风明月,一片寂静,远处虫鸣不绝,周围是花草树木的香气。借着微弱的光亮,冯简仰着头,终于看清高处她的容颜。
  下午的肇事者,今夜的寿星公,走出便惊艳全场的女孩,害自己被开除的祸害静静地坐在墙头,微微喘息。
  少女身后是整片黑夜,全银河的星光暗淡闪烁,光芒全都落在她眼睛里。
  宛云着野玫瑰红的晚礼服,着他差点要开胶的皮鞋,以街角孩子都难以做到的娴熟程度,轻松地翻到墙面,在夜色中逃走了。
  冯简依旧维持着仰望星空的呆滞姿态,良久后如梦方醒。只有脚下的凉意告诉他,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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