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做生意不知道做什么.也不知道现在值多少钱

铜钥匙_小宗师专辑:一妩媚的阳光又像灵狐一样出现在了320国道西安至宝鸡段上,阿锡似一只蚱蜢,一下从国道边的草沟里,跳上了国道那宽硬的路面上。今天他特别开心,只忙了一个半天多一点点的时间,就把一块秦砖像买小菜那样,从一个半聋的老奶奶那里给拐了出来。虽说早上去的时候满天大雾,可现在不是云开日出了么,真是天遂人愿。走在车多人少的大车道上,虽说有东躲西避南来北往车辆的麻烦,但对一个怀揣宝物的人来说,安全!这也是习惯,首先,他身边决不多带钱,这样哪怕碰上劫道的,也只多挨几下揍。还有,每次不管从什么地方淘得一点值钱的文物,阿锡总要避开人多车少的道,有时甚至宁肯冒危险上高速公路跑,为的是一个安全。车再坏,它也不会抢劫,而人的眼睛,见了宝物,却只只是血红的呀。一跛一踮快速行走在边道上的他,像阳光一样充满了生气,只是脚下沾满泥的完全褪去光泽的皮鞋,在他的行走中还移动着一缕沧桑。弯道走过了,后面的公路和村庄像被抛弃一样,远远甩开了。加上弯道上的那座山一挡,就是你回头,也什么都看不见了。再走一段就可以下去了,阿锡凭经验知道。突然,一辆货车飞着轮子从后面弯道里“唰”地冲了出来,阿锡来不及躲闪,整个身子就像被踢毽子那样,一踢就踢上了半空,然后又抛下公路,只“啪”的一声,就什么也不知道了。那货车好像只稍稍停顿了一下,却以比刚才更快的速度疯子似的飞向前去了。一辆车从对面开过来了,看着无声无息趴在公路上的阿锡,毫不停顿地开走了。弯道后面也有一辆车开出来了,远远看到公路上趴着一个人,明明知道地上的鲜血在呼喊出一个紧急求救的信号,但也是毫不迟疑地从他身旁疾驰而过。第三辆车、第四辆车……,一辆军用车“嘎吱”一声巨响,一个紧急刹车,停在了阿锡身边。牌照上红色的军字与公路上阿锡流出的一大摊血一样地鲜艳。阿锡被送往最近的一家大医院抢救。深度昏迷的阿锡,身上也没什么钱,那块秦砖也早已离他远去,只脖子上还挂着那枚染着血的铜钥匙,军车上的人为他垫付了一切费用。九个月后,阿锡的一切都在正常恢复,唯独有一样,却总是难以恢复原样。病床旁,敏敏第一次惊诧地看到和自己日夜相拥的这个男人竟会如此衰败:整个蜷曲的身体,像一条松皮的老狗。那条靠它支撑整个身体的右腿,已经完全没有了肌肉,只剩一副皮包骨。一种陌生而又可怕的感觉,突然横亘在了她十多年来不惜为他抛家舍子的那颗心上。日子的记忆像秦砖般厚重。四十年前,阿锡坐在江南一个叫斜桥的小镇上。从1909年2月斜桥通了火车,由火车站至镇中心就为坐火车便利新辟了一条路,也是坐轮船、乘火车的旅客必走之道,当然也成了热闹的地方,大伙称之为新弄口。由新弄口往东一百米,有一座桥叫中石桥,南北向横跨在洛塘河上。桥的南端,走不了一百步就是农村。桥的北端,自然是街镇了。一下桥,便像拉开幕的戏园子那样地热闹。街是东西走向的,直对桥坐北朝南的,左边是水果店,右边是杂货店。依桥阶而立坐南朝北的,左边是茶馆店,右边是点心店。点心店门前有一块大大的阶沿石,阿锡,就坐在这块阶沿石的左边,铺开一张油纸,油纸上面又摊开几张报纸,然后在报纸上摆放着大大小小的锁与长长短短的钥匙,一个打着黑边框,空心的,中间涂了一些像猪肝血颜色的大大的“修”字,赫然表明着他的身份。那个时候买一把锁不容易,那时月徒工工资只八元钱一个月,做了几十年工的人,也才二十多元钱的月工资,挣三四十元的人,已成有钱人。一把锁的钱,三角到五角不等,大一点的,铜的锁,则要上一元的,也有二元五角或三元多的,那是公家买来锁大门或者是锁仓库的,一把大大的铜锁,就像一个警卫班,威严着呢。锁坏了,你就得去修,修理费也看坏的程度,五分、一角或二三角钱不等。钥匙掉了你也可以去配,配一个钥匙也只要几分钱,再大也用不了二角,可重新买把大锁却要花上工资的十分之一。修锁配钥匙,关系到财物的安全,国家的机密。修锁配钥匙是一个特殊的行业,阿锡因为从小残疾,才被允许持有公安部门特批的证件上岗干这特殊的工种。到下午三点钟,阿锡便收摊了。其实,一过上午十点,已经基本无人光顾这个小摊头了。只是摆摊与开店一样,要守,你守了,才会偶尔撞来几桩生意,要不守,几天下来,生意就像庄稼地一样荒芜了。收摊后,阿锡就一跛一踮地走回火车站边的小客栈。阿锡的残疾像树上掉叶那么简单,谁也没去注意当初他是怎么得病的。后来加上反革命家属这顶大帽子的重量,阿锡走路除了一跛一踮,就是永远低着头,目光只瞅着自己移动的脚跟,这副相貌,也许会给人一种反革命后代很老实的感觉吧。不过阿锡有一个怪癖,那是他的脖子上,终年挂着一枚不起眼的铜钥匙,好像生怕人们不知道他是修锁配钥匙的。阿锡走去的客栈,好像也没什么名称。客栈主人叫二伯,这老人终年弯着腰,一天只说几句话,大家都习惯叫他“老二伯”,那客栈大家便也就称它为“老二伯客栈”了。阿锡住老二伯客栈,一是方便,火车站边上,上下火车,出入客栈,前后用不了几分钟,就是火车在洋旗边叫响了,你只要一个狂跑,拿着准备好的钱冲向售票窗口,就准误不了车。还有,老二伯客栈便宜,一晚上只一角五分钱,你继续住,还可便宜些。而且二伯与二婶婶,人都特别随和。阿锡收摊空下来的日子,就是看书。书在当时还真是个奢侈品,也是表明身价的东西,比如在街上走,手里拿张报纸,就知道你是识字的,若腋下夹着一本书,那就是你肚里墨水多了,是个有学问的人。要是书再厚一点,那你就会像白墙壁那么耀眼,人们立马就会投来惊奇与羡慕的目光,因为厚度就等于高度,是不得了的事。由于阿锡经常流动摆摊,所以他不时会带来一些书,像《安娜·卡列尼娜》《欧也妮·葛朗台》《红与黑》和《包法利夫人》《茶花女》等等,都是这个小镇上难以借到和看到的书。书是交友的红娘,慢慢地他和斜桥当地一批社会青年熟了,晚上有时也走出客栈,约他们玩起牌来。阿锡的玩牌,又是这个小镇上从来没有见过的。他打的牌要拉开嗓门叫的,叫好后才可打牌,打好牌,输赢还要像做算术那样算积分,谁积的分多,谁才是最后的赢家。特别是叫牌,好玩着哩,什么一方块,二草花,三红桃,四无将。不过让人觉得高级的倒不是算积分,而是开闭式那种打法。如打闭式,两人在外面,两人在里面,不见面地打,就好像象棋走盲棋那样,够玄的,没个精刮的头脑,你就休想玩这东西。后来大家慢慢知道,这就叫打桥牌。只有一件事,阿锡是避讳的,那就是女人。阿锡从来没有对他熟识的人谈起过女人,别的人谈起女人,他也总以沉默来作回应。一个秋天的傍晚,树叶都悄悄卷起了它们坦陈已久的裸身,脚边的小草似乎也敏感到了什么,在夕阳的余辉中,发出些微的叹息。这时,好像一切突然在刹那间静止了。静默间,不知哪棵树上,猛地传出一阵短促的鸟叫。阿锡和当地的一班青年依傍在这暮色里,急促的鸟鸣一起,大家都着实被惊吓了一下。阿锡突然说,这是泣血的歌唱。它可能丢失了同伴,它也可能在忧虑明天自由飞翔的问题。就这样,阿锡从小鸟泣血的歌唱,从猜测小鸟同伴的失踪与被追捕,从为什么会忧虑明天的飞翔,与同伴们扯开了话题。“鸟在天空不是自由飞翔吗,为什么还存在自由这个问题,而且还要加上忧虑?”“鸟与天空是相对的,天空若狂风,鸟也不能飞翔,这时鸟便没有了天空。要是天高气爽,鸟展开了翅膀,但底下有一个枪口正朝着它呢,它能自由吗?要是翅膀意外受折,或者鸟自身病了,这些因素,从哲学上讲,就意味着对自由的束缚或钳制。”“噢,有那么复杂?”于是阿锡说:“你们中谁不是有个邻居阿宝大妈,她的儿子没钱花,撬了自己家箱子上的铜包角去卖,阿宝大妈一气之下跑去派出所,说要让他们教训教训这个贼骨头儿子,结果当真就凭派出所长一句话,当天就把人给抓去劳动教养了。阿宝大妈事后后悔得大哭,说原想是让他们吓唬吓唬他的。”阿锡说出了一个大家从来没有想到的问题,那就是权力与法制的问题,也涉及到民主与人权的问题。一阵静默,如像给这将要暗下去的天空添加了更重的负荷。“章—宏—复!”突然,在这帮散步闲聊的青年人背后,一声巨喝如天上打下的霹雳,轰然响起。只见阿锡听到这一声巨喝,人习惯性地如鲤鱼一样往上蹿去,在昏暗的路灯下,像一具斑驳的雕塑悬在半空。“我们盯牢你已经好几天了,什么民主自由,你在放毒,在贩卖外国资产阶级的那一套!你马上跟我们走!还有,你们这些社会青年,都给我回去,多想多讲就要出事情,都给我回家睡觉去!”巨喝的指责训斥声,发自一个从县城来的领导之口。“这些社会青年,都是危险分子,得对他们盯紧管牢。什么思想、民主,讲多了就要走向反面。我们要对党对人民负责,也是对他们家长负责,年青人思想太活,活了就容易走上犯罪的道路。对付他们,就是要让他们少动脑筋,多干活。不能让他们经常凑在一起,反革命小集团往往就从这种凑拢与讲经说法中产生的。你们斜桥十年前不是还出了个《海浪周刊》反革命事件吗?”县里来的那位领导,以经验的口吻对着身后两个跟随他的人说,话里多少带有点得意与卖弄。从此,再也不见阿锡修锁配钥匙的地摊了。那棵鸟栖息过的树,也没几天因为修路,给砍掉了。倒是一个先前曾替死人穿衣的土工,对此事说了一声“作孽哪!”,而整个镇上,对这件事完全都是哑巴。二阿锡是有野心的。当年的那一声巨喝,非但没有吓破他的胆,反而给他的野心,打进了一股志气。当时最流行的一句话是“爹亲娘亲不如毛主席亲”。阿锡连最基础的娘亲也没有。自他有辨识能力起,娘已经消失在他的眼前了。他是靠奶奶带大的。在炮火硝烟的日子里,阿锡的爸爸抛下妻儿参军去了,从此便杳无音讯。离家几年后,曾经说要回家一次,但未成行,只寄回来一些钱。新中国成立的那一年,来信说阿锡的爸爸在山西进了监狱,身份是战犯。阿锡的爷爷在横港桥郜家岭摆了一个拆字算命摊,曾说过阿锡的爸爸是先苦后甜的命,将来要远离血地,日后一定会衣锦还乡。不过盼他的人头颈盼得像丝瓜一样长。后来,阿锡的妈妈在阿锡面前消失了。临走只留下一句话:让他长大后把自己的命算算准。阿锡在四十岁刚出一点头的时候,从福利厂里辞职出来,开了一个三间门面的服装厂。阿锡的奶奶一生做着服装,阿锡也是在缝纫机声中成长的,所以开服装厂阿锡认为是自然的事,也是应该如此的事。贷款购置了二十多台缝纫机,招收了日夜两班共四十多个工人。新时代服装厂就这样开张营业了。阿锡从这一年开始,才觉得自己真正人模人样起来,他想真正按照自己的愿望生活,把自己三十多年的负累,彻底地洗刷一次。可惜心灵回暖的日子只持续了一千多天。产品滞销,价格回落到不够成本,工资拖欠,工人开溜,银行催还贷,一连串的问题让阿锡的目光又低了下来,天天又只瞅着自己的脚后跟了。田野上,只有阿锡一跛一踮的脚步在发出声响。为追一笔欠款,他又整整跑了一天,现在真是欠债的人是黄世仁,债主是杨白劳,他非但没讨上一点欠债,反倒差一点让他们推下大水沟去。现在白跑一趟的阿锡又赶去另一个地点讨债,路仿佛变得天边一样地遥远。想到那边是否又会让自己白跑一趟,阿锡真想就此打住了回家。但回城的路每一步又都走得那么痛苦。从前对走路的概念只有轻松与吃力,想不到走路还会走出个痛苦来。阿锡在一个土墩上坐了下来,不知该怎么办。歇口气,他摸到了一片飘落的叶子,叶子看着他,他看着叶子。一会儿,他怔怔地移开叶子,不能像叶子就这样马上枯萎了,阿锡把目光看向远方。还得走,不走不行哪。阿锡从土坡上站起来,重新上路。走,谁的一生不在路上,一生的路,模模糊糊,又清清晰晰。一生的路,你走过它就塌陷了,让你无法回头,更无法重走。阿锡又一次低头瞅见了自己的脚后跟。这脚后跟这时似乎在重复着两个字:颠簸。他记得先前有个人曾对他说过,谋生的旅途,假如你每脚踏实去走,也总还是有起伏的。“啪嗒”,阿锡一个趔趄。一块石头狠狠地踢痛了他的左脚。石头,这石头的突然出现,不,应该说是突然给他的一击,竟让他豁然开朗了。石头高人似的向他耳语,一块巨石在山沟沟里只能是一块石头,但要是有一天被人运出来,凿成佛像,它的命运岂不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了?石头的疼痛挣扎在阿锡的心里,石头不同的位子不同的身价与待遇,一下就激醒了他。只要是人,谁的一生不在路上。第二天,阿锡失踪了。五年后的一天,阿锡出现在昔日斜桥摆摊时结识的一个朋友的办公室里,那个朋友的亲伯伯就是老二伯客栈的老二伯,所以他是阿锡在斜桥镇上认识的第一个朋友。阿锡摆摊配钥匙修锁的时候,他也在附近向西二百米处摆了一个花书摊(即连环画出租)。于是,两人便有了更多的话儿。只是几十年过去了,昔日的花书摊主,而今已是这镇上远近闻名的文化站站长了,负责着一个镇的文化大事。“哟!阿锡,你打哪里冒出来的?”“天边!大丈夫四海为家嘛。”“混得怎样?”“可以。”原来阿锡从福利厂辞职出来前,认识了一个女同事敏敏。敏敏是个很怪的女人。她不考这不考那,单单就凭省力这一项,进了福利厂。在婚姻问题上,她与父母一赌气,就和一个农村户口的青年结了婚,所以自己年纪很轻,小孩却早已落地生根了。孩子城镇户口报不进,她也不管。独特的敏敏,发现了阿锡许多与众不同的地方。一是阿锡平时会唱歌,而且都是很抒情很好听的情歌,有时,歌词里还会滚出一二个听不懂的外国名词,新奇刺激,了不起;二是平时不大爱与人讲话的阿锡,在手工操作的时间段里,经常会给她讲一二个外国故事,什么娜娜啦,德·瑞那夫人啦等等,那里头女性的曲折的人生故事,她爱听;三是阿锡虽然是跛脚,但身体棒,光是冬天跳到河里洗澡一事,让她惊奇得钦佩不已。在一只瘦仄且畸形弯曲的长脚支撑下,宽阔的胸膛,暴突的三头肌,像一头总想又怕想的怪东西,不时会在敏敏的心头乱碰乱撞。阿锡失踪没几个月,敏敏也跟着失踪了。终于在第二年的夏初,敏敏的丈夫通过敏敏寄给家中父母一封信的地址,万里追踪,在四川重庆琵琶街的一间观赏调剂民间文物营业房的后屋,找到了双宿双飞的他们。于是,一根战争的导火线从浙江点燃一直闪着火光延伸至四川,终于在重庆引起了爆炸。争吵的起因很在理,敏敏的丈夫下岗了,敏敏又走掉了,孩子的生活费怎么办?上初中的学杂费怎么办?过去你拿的工资都让你买时装给花光了,现在你在外面做生意赚了钱,我不找你算以前的账,就要你承担点家庭责任,你总不是没心没肺的泥菩萨吧。敏敏说我们是空手套白狼吗?两个人在外地举目无亲,又要生活费,又要租房钱,还要垫本做生意,容易吗?争吵就这样开始了。阿锡既怕影响生意,又觉得自己在实质上毕竟是霸占了人家的老婆,怕这里的左邻右舍听见了自己理亏,也就随着敏敏用软柴捆硬柴的方法,与敏敏的丈夫轻声争辩,暗中拉锯。临傍晚,还买了酒菜款待,说好好商量,争取把问题解决了。敏敏最后拿出一万元钱给了她丈夫,争吵才算平息了。到了晚上,敏敏的丈夫又提出一定要与敏敏同房,说现在敏敏在法律上还是他老婆,他是主人翁。夜晚比白天更静,人们的耳朵也在另一些事情上会显得更灵敏,阿锡只好主动走到外屋避风。阿锡是被迫同意让出自己的“妻子”,同时敏敏也对他说,放心,我会对付的。你要相信,她指指自己说,它永远是你的,决不会再让给别人。敏敏说这话是自信的,当她的身体开始接受第二个男人的历练时,她的社会阅历也开始了历练。阿锡相信敏敏,就凭她只身一个人追他到重庆来这一点,够倔的。敏敏还真有本事,上半夜一过,她照样回到蜷曲在地板上的阿锡身边。第二天,敏敏的丈夫离开了他们的店铺,临走,甩下一句话:“要我离婚,休想!除非你怀上了他的种。”“我今天就是为这事而来的。”阿锡对着文化站长,急不可耐地说。两边脖子上的筋也像油炸了似的,一下暴突起来。“为啥事?”“就为敏敏能怀上我的孩子。要不,他第二次寻来,敏敏准给他强暴了。”“那她——”“她下面放着节育环,不能怀孕呀!”“噢,你是说——”“是,就想请你想想办法取下这节育环!我想你能有办法的,我没什么其他可靠朋友,只能求你了。”取节育环?!文化站长当然不傻,他自己连同妇联与计生办,不止一次上街宣传过,节育环放在那里面是法制行为,要取出来是要经过批准的,谁私自取环谁就是触犯了国家的法律。这小小的空间里,法制大着呢。情与法,想不到刚当上文化站长,就马上有了这一场原则性的考验。办公室霎时没了声息,一阵寒噤,好像已进入了飘雪的日子,无人能拉得住下降的温度。两人肩上都担起了沉默的重量。“你医院里有好朋友吗?”一句话提醒了文化站长,医院里不正有着朋友加学生的汪金圣吗?对,找汪金圣。熙熙攘攘的医院,白色的大褂,白色的翘角帽,在包围圈中就像一盏盏白色的灯泡,多像在黑夜的田野里,飞蛾游虫不断绕飞和层层停歇的吸蛾灯呀。一盏发亮发烫的灯移过来了,身后跟着汪金圣。“这是妇产科华童医师。”汪金圣郑重其事的介绍腔调,说明他是下过一番功夫才请这尊菩萨过来的。“华医生,是这样的。”文化站长急忙迎了上去。“这是我的妻子,她近来经常出血,而且还有很重的气味,我们都,都不敢——”“噢,说吧,怎么着?”“是想可能节育环上出的问题吧,思想好,放得早了,都说放久了要换新的。但按规定取环又要许多麻烦的手续,平时她都很忙,在外做生意的,所以就想趁这两天休息在家,将环取下,再去好好检查一下,然后放上一只新式一点的质量好的环。”文化站长诚恳、毫不慌张地说着谎。华医生看了看敏敏的脸色,说:“到隔壁手术室去吧。”敏敏喜出望外地爬上了手术台,轻松地把两条腿打开。华童医师二话不说,只几分钟,就顺利地将环取了下来。回到隔壁门诊室,将汪金圣悄悄放在听诊器旁用报纸包住的一条中华香烟和一块织锦缎料子,放进了抽屉。“行了,回去自己买点消炎片,吃三天。”说完,华医生又严肃认真地投入了工作。刚要走出门,华童医生又喊了出来:“喂,一个月之内可不能同房哟。”文化站长霎时涨红了脸,但又很顺从地点了点头,说:“知道了,知道,保证……”第二个月敏敏就怀上了阿锡的孩子。五个月后,当敏敏挺着个大肚子,让文化站长陪着找到她丈夫时,那人只用眼光看了一下她掀起衣服赤裸裸隆起的肚皮,便一声不吭地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拿了离婚协议书,也不辞谢一声文化站长,躲在一边的阿锡,便带着敏敏迅速离开了。阿锡用耳朵听着敏敏肚子里的胎音。听着听着,他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一件事。那是一个雨水不停的夜晚,好像他们家的屋子被移到了一个低洼处,高地上的水都朝着他们房屋上的瓦片冲来。奶奶抱着他像抱着一只将要被水冲走的家什,又似乎是抱着汹涌急流之中的一块浮木。微笑灿烂升起在奶奶的脸上。“阿锡,你看这是什么?”奶奶侧身打开一只从不打开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了一样东西。里三层外三层地去皮去屑,一根紫红的丝线绕成圈,赫然出现在阿锡的眼前。奶奶轻轻地用手指拈开,拎着丝线的一头,向空中一抖,长长的丝线便笔直往下垂,线的另一头,荡着一枚前长后短、三齿的铜钥匙。“一个钥匙,干什么?”阿锡疑惑地看着奶奶。“今晚我要好好讲给你听听这个钥匙的来历。”虽说下雨,还是个黑漆漆、湿漉漉的夜晚,奶奶的脸却像一棵向阳的向日葵。当年,我嫁给你爷爷的时候,你爷爷的奶奶深夜敲开了我们的洞房,轻轻地坐在我们床边的一把椅子上,怀里抱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紫色小木盒。奇怪,那木盒并未打开,但一种奇异的气味一下弥漫了整个新房。你爷爷的奶奶坐稳了身子,又急忙站起来,左手抱着盒子,右手将新房的门关上,插上闩,然后又坐回那椅子上,用鱼鹰追逐水里的鱼一样的眼光看着我和你爷爷。静坐了一会儿,对我们说,你们听着,这只盒子里是我们家传的珍宝,里面有我从娘家嫁来的珠宝,也有你们上几辈传下来的金银首饰等。今晚我将这盒子交给你们,不到山穷水尽,不要打开它。这时,她的声音似乎擦得亮整个黑夜。说完,她转过木盒的正面,只见一把长方形的紫铜锁严严实实地锁着木盒。喏,这里有一把钥匙,就交给你们了。放下盒子,她随手从胸部内衣口袋里取出一枚用紫丝线吊着的铜钥匙,放在手里掂了掂,便将它挂在了你爷爷的脖子上。我们当时又惊又喜,等奶奶一走,便关好门,点亮了灯,仔仔细细又轻手轻脚地把盒子放在了梳妆台右边的抽屉里。说晚上看不清,等明天太阳出来,咱仔仔细细识识里面的那些宝贝。谁知那天摆喜酒,厨房师傅没有熄灭灶火,半夜一根灶柴掉落到地上,燃起了旁边的木柴,瞬间招引来一场大火。幸亏救火的水像水淹金山寺那样多,烧掉的只是三间柴屋。但第二天我们也惊骇地发觉,那个紫色木盒子不见了。失窃珍宝箱这件事陪着阿锡脖子上的那枚钥匙,一晃就是四十多年过去了。阿锡至今还和奶奶的见解达成共识:这个小紫木盒决不会丢失的,总有一天,他们会找到这只木盒。这只木盒,既是他们阿锡家的传家宝,又定是他阿锡的财运哪,到时,它一定会回到他阿锡的手中。对,天数注定,它肯定是丢不掉的。迷迷糊糊中,阿锡又习惯地用手摸了摸胸前的那枚铜钥匙。三文化站长是个不忘朋友的人,特别是对阿锡。但从上次见面一别又是五年,杳无音讯。文化站长想着阿锡,阿锡可真的来了。这次可不是他们夫妻二人,而是翻了一倍,孩子加保姆,一共四个人。“怎么,还带着保姆,发了?”“嘿嘿,也不多。”“怎么发的?”“噢——给你讲个故事吧。”陕西兵马俑的事一传出,盗宝的人比蚂蚁还多。几年工夫下来,发财的,丢命的,进监牢的都有。我在那边认识的一个河南朋友。眼看管得严了,自己也动手迟了,不知如何是好。幸亏他的脑袋有文化,而且机灵。现在最赚钱的不正是文物吗,它比以前更飙价了。而西安一带,老外来旅游所认定的,也正是这个。但偷盗文物是犯罪的,而且现在你也基本盗不到什么,那些容易盗的,都被盗过几十遍了,那些更大更深的,有重兵把守着,你连近也近不了它,更甭说去盗了。怎么办,靠山还得吃山。这位朋友真是不赖,他花钱买了一架小型钻探机,用打井的方式,到部队、公安、文保单位都不管的地方,钻探取出深层的土泥。知道不,泥的累层说明着历史,鼎鼎大名的教授顾颉刚不是有个著名的历史层累说么?它可以用碳14测定法测定出来。这位朋友取了前代的泥土,再让人做成兵马俑和唐三彩,拿到旅游景点,悄悄地跟几个有文化的老外交易,还真赚了大钱。后来,听说直接拿到国外的市场能卖更高的价钱,再说手头有钱了,到国外去看看也是应该的。于是,买了去英国伦敦的票,带上一盒兵马俑和一盒唐三彩,大模大样就到了机场。谁知祸从天降,到安检处一查,被认定是文物,这还了得,人与货一起被公安扣了。移送省文物处鉴定,专家的目测与检测也都是国家一级文物,这小子不毙也得被判个无期。后来经过他再三辩解说明,又领了公安与文物专家,带上仪器实地做了调查取证,半年后才放了他。阿锡说,我这次来,是想托你一件事。刚才的故事你也听说了,那边的生意也难做了。我想移师杭州开一店铺。你能在西湖边靠近湖滨公园(延安路)给我租一间店面吗?你们搞文化的人熟,西泠印社一个门市部不是在那里吗,能协商给我租下一间——不,哪怕栏半间也可以的。靠近西泠印社门市部,就像卖香烛在庙门口一样,生意好做。什么?西湖边租一间临街店面房。文化站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近几年与文化打交道,多多少少跟西泠印社有过一些联系与接触。他知道,那边的店面房子,小的不足十平方,年租少说也得百万以上的天价!阿锡真的如此发大了?其实阿锡遭遇车祸后,便认定自己的命再不能在陕西四川一带居住,所以就托了文化站长到杭州租房。阿锡托文化站长去杭州西泠印社联系租房子的事,最终还未有确实的消息。这倒不是价格谈不好,或者文化站长没有为他尽心尽力。而是接触洽谈总得有个过程,而使这过程滑动起来的就是时间。偏偏阿锡等不了这时间,那文化站长也就有心无心地跟杭州方面联络了几次,最后便不了了之。阿锡又没了信息,就像一条野狗打村庄窜过,以后便不知生死。它可以使地球发红,世界发光,但它却永远被扔在黑暗之中,莫非阿锡就是类似煤一样的人。不是吗,听说从陕西出来,他挥师东进,到过南京,去过南浔,落脚过周庄,但就是没有确切的信息。一段时间过去后,不知谁传来一条消息,说阿锡死了。死的传闻有好几种,有说他又遭了车祸;有说他在被劫财时反抗,被三个歹徒当场连刺十二刀而死;有说他有了钱开始赌博,最后在澳门欠下了巨债,被那里的黑社会扔进了大海;有说那女的前夫经商失败,赶去要求索取前些年应拿而未拿到的赔偿金,他死活不给,结果遭前夫埋伏,被割去了阳具而死。不管怎么说,阿锡前面出现了沼泽地,这基本上是可以肯定的。因为每一只大鸟都会低飞,每一条河流都会弯曲。阿锡确实死了。不过,死的不是他的肉体,而是他的钱。从陕西出来,先到了湖州南浔。这一带江南鱼米之乡,原本是生他养他的地方。但生意却偏偏与这个江南人作对。西安拿来的文物字画没人问津,机灵的江南人连真的都要怀疑几遍是假的,更何况这原本就不真的赝品。最后转移到周庄,这个全国闻名的旅游景点,每天老外也不少,操起西安摆地摊时的营生,该总不会错吧。然而此庄不是那庄,非但店铺多看的人多买的人少,那些老外买货时还的价格比进货的价格还低,真是天要绝人之路了。最后,阿锡在西塘这个全国著名风景区,开起了网吧。三百平方的房子,八十台电脑,阿锡把最后一笔钱投进去了。那个时期应该说是阿锡的第二个春天。每天中午十二点开业,到凌晨三点结束,十五个小时,进进出出少说也有五批人,一批八十人,五批就是四百个人,以每人平均六元收费,一天下来就是二千四百元。一年近百万的毛收入,去掉房租电费和一个管理兼保安,少说也有近五十万元的年收入。可谁知天真的有不测风云,一天,一个少年在网吧里突然昏倒了,还没送到医院门口,便口吐白沫死去了,这一下可不得了了,公安警车一阵声嘶力竭地狂呼立马开到了阿锡的网吧。文化稽查队、卫生局、检察院、法院组成了联合调查组,网吧也在当晚就被查封了。三天后结论出来了,原来小孩患有先天性心脏二尖瓣膜缺损。这一天正好是星期天,小孩父母去姥姥家探病,他死活不肯去,便在网吧里整整玩了一天,加上星期六又背着父母悄悄去轮滑了一天,最后因劳累过度缺水缺氧猝然死去。未成年人不得进网吧这一条规定那时还没有下来,但孩子死在你网吧却是铁板钉钉的事实。不管怎么说,阿锡最后的血本就毁在这桩事情上,攒起的钱一下子便都化为了乌有。阿锡确实死了,不过死的不是他的灵魂,而是他的感情。敏敏十多年前只身一人为情弃家,曾留下了一个十一岁的孩子。这孩子虽没了母亲哺育,却依然茁壮成长,如今已是一个能吃会花的小伙子了。讲读书,他说自己天生不是读书的料。让他去打工,他说你睁开眼看看,现在咱这里哪还有本地人打工的,穷打工的全是贵州四川湖南来的,我打工,岂不塌了你们的面子。大人对他也真一点办法也没有。于是只好眼睁睁让他理直气壮地在家闲逛。这人么,越闲逛越懒,越懒嘴又越馋。穿的,吃的,还要加上打牌的钱,做爸爸的实在没有了办法,千方百计就又寻到了敏敏。那时,敏敏与阿锡境况不错,于是,敏敏悄悄地寄点,给点,自然就成了儿子的天下粮仓。可敏敏手头越来越紧了。保姆早就辞退了,这里的儿子又要上学,而且不能苦了他,上学要上好一点的学校。一家三口又在外,租房费当然也不便宜,几百元一个月是起码的。渐渐地,敏敏寄给他的钱就少了。正当阿锡网吧被封,花光了差不多所有的积蓄时,他在杭州西泠印社门市部边租店面的事有了消息。可偏偏这不是时候!他拿什么去付人家高昂的房租呢。幸亏阿锡还算是个有谋、有文化的人,当年从西安开始做文物生意以来,考虑到自己毕竟比女的大十多岁,就也暗暗留了条后路,从早先丰厚的积蓄中,取出五分之二的钱,分别购买了一幅齐白石的扇面画,一只乾隆年间民窑青花瓷瓶和一本宋版医药书。在外这么多年,阿锡竭尽生命之力,才算弄回这三件镇宅之宝。那网吧风波以钱平息之后,阿锡早已想到得回家去看看这三件宝贝,但总由于另找生计的事由,一时无法脱身。现在既然那边也传来可靠的消息,那就只有忍痛放出这三件宝贝,宝贝的收藏原也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事。阿锡静下来算了算,一幅齐白石的扇面,30万不成问题,碰运道38万也会成交,还有那本宋版的书,卖50万不成问题,搞不好60万也有可能。这样一年的房租预付就有了。也用不着再动用第三件宝贝了。那个青花瓷瓶,乾隆年间的!虽是民窑,但价格不会低于宋版书,那得藏着!日后老了万一有个大病什么的,也好用它抵挡一阵子。好好地再去搏一搏,阿锡不相信这么多年闯荡江湖会翻不了身。可他做梦也没想到,那三件宝贝早就已经暗地里私奔了。他们在外做生意,敏敏的大儿子把老子的房子也抵了赌债,敏敏只好让他悄悄住进了原先阿锡的老宅。虽然阿锡置办了一个用铁皮包固的紫檀木箱,又把这箱子秘密藏在不易被人发觉的卫生间放卫生纸与杂物的柜子里,但最终还是让闲人轻松地淘到了。在阿锡的追问下,那个大儿子坦率地告诉阿锡,那三件东西,他也不知道值多少钱,只知道多少会值点钱,当时因急于等钱用,早已卖给地摊上收文物的外来人了。疯狂的阿锡天天往地摊上跑,但回家总是空荡着两只手。输出的是精力,回收的是更大更多的气恼,鼓鼓地胀满了胸膛。有好几次,阿锡想杀人。阿锡真的在怀里揣了一把刀子,又一次找到了敏敏的大儿子。可是谁知道,强盗比财主更有理。那孩子见阿锡又来找他,便很不耐烦地说,怎么着,就这几件旧货,你还有完没完?阿锡说,这可是高价值的文物,你准备咋赔?高价值?那孩子说,那夺人妻子的价值高不高?你咋赔?阿锡竟一时语塞。也许因为敏敏总是说,算了,也不知道这些是真是假,值不值钱。阿锡决心再不提这件事了。可也因为敏敏的大儿子总是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还经常踩着他家的门槛,就像踩着地上的一块泥一样,且随着生意的清淡,阿锡的心里,却又越来越放不下这桩事了。而每当谈起这件事,敏敏又无法和自己成为统一战线。为了这桩事,阿锡与敏敏终于闹翻了。四又是几年过去了。文化站长在县城新的办公室里刚打开电脑,阿锡突然出现在了办公室门口。“借用一下你的电脑,我要查几份中央文件,是有关对待和处理残疾人政策的。”一个上午下来,阿锡寻到并打印了五份足足有四五十页的中央文件。“过去我下海的时候,是匆匆忙忙辞职的,什么手续也没有。现在听说退休养老金好续,好补,残疾人又有优惠政策,不用多交滞纳金什么的,所以我来找这些文件。”临走出门,阿锡转身对文化站长作了这样的解释。知道阿锡的境况不怎么好,文化站长想留阿锡吃中饭,但阿锡头也不回地闷声一句“谢谢”,便一跛一踮走得更快了。楼梯,仿佛也在随着他的心情一颠一颠在动。文化站长独自一个人去吃中饭,心情不好,他到“有意思”餐饮店找了个临河大玻璃的座位,面对郁郁葱葱的西山和怡然大方的紫微阁,心情方才像眼前坡地的草坪般平静起来。捧起珍珠奶茶,才吸了一口,突然看见了敏敏。敏敏和一个男的坐在一起。一会儿,服务员给他们送来了两碗面。面未吃,那男的站起来像要上厕所,转身,文化站长看清了他的脸。是敏敏的前夫!文化站长是认识的,就是在敏敏刚怀上阿锡的儿子的那段时间。这种事与这个人,他一辈子都在心上刻着呢。敏敏和他前夫是在阿锡住院期间又重逢的。听说这么多年他依然独身一人,敏敏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又听说他白天在一家私人袜厂做工,晚上踩三轮车。十多年来还一直未中断去照顾她多病的父母,敏敏突然觉得好像太亏欠他了,亏欠的倒不是跟他离婚,而是从来没有看清他善良的面容,没有读懂世上不多的一颗宽容的男子汉的心。毕竟一起也同枕共席了十多年哪!他就像家里的那床老棉褥,虽不及百货商店大柜里不断更换的那些高级床褥柔软漂亮惹看,但永远是那么温暖。敏敏为自己曾经的误读感到了巨大的自责与痛苦。她决心要帮他走出困境。一颗珍珠噎在了喝奶茶的文化站长的喉咙中段,软软的,黏黏的,上下不能。文化站长起身走了。“没有办法,她还是在暗暗给他钱,我搪不牢了,我们只有分开。”阿锡回答文化站长说。是文化站长把阿锡硬叫来问话的。“那你的儿子呢?”“在她那里,我贴点钱。”“怎么判决的?”“协议,儿子归我。”阿锡眼眶里有了亮闪亮闪的东西,那东西似乎是他五十多年辛酸的舍利子。这时整个办公室像一座冰库,冻僵了从两个人嘴里吐出的一问一答的话儿。对面惠力寺山门口广场上,有一个耍猴人,正携着大小三只猴子,“哐!哐!”地敲起锣,准备开场。文化站长有事,让阿锡陪他回了一趟老家。办完事,还有点时间,文化站长便想用忆旧的脚步重新在昔日天天数石板的路上走走。走到东环桥堍,突然看见一间老屋还未拆去。那不正是同学朱萌的家吗。当初他支边去了黑龙江,才一年不到就被退回了老家,被母亲用铁链锁在这间临街小屋的泥地上,上面只铺了些稻柴。每当一帮同学闲逛走过这里,朱萌总会从里面喊出来:“你们这些人,好笑,好笑,真好笑!”文化站长返回县城时,正巧迎面碰上了敏敏,但打照面的敏敏却好像不认识他似的,迅速过去了。文化站长倏然感觉,有一根生命的神经第一次被触动。后来听人说,她和前夫、儿子在安徽绩溪开了一家古玩店。没有几天,听说阿锡新的店也开张了,店名叫章大仙风水坊。“已到退休的年龄,人家已在抱孙子了,你却连家还没着落,还开什么店?”文化站长大惑不解地问阿锡。“看她,这么多年的情丝牵绊,再加这么多年的江湖奔波、艰辛创业,到头来抵不上一个与前夫生的亲生儿子。唉……不过,她心还是善的,那段时间待人也是真心的。人活得顺时,要想到难时;人争吵、翻脸的日子,要想想人家对你好的岁月。所以我寻思,有她儿子插一脚帮倒忙,到头来她还会像以前那样,重新返回到穷得喝风的年代。这不,我开店,还不是为她和她儿子以后再攒点钱。”走出店门,文化站长用湿润的眼睛朝着新装修的店门望去,只见那枚铜钥匙,被喷绘放大了,做了新店的店标。“为了色彩,去画主题”,突然,文化站长脑中跳出了西方印象派的这句口号来。他知道,那才是生活的本身。责任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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