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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邺都。  皇城所有百姓都处于极度恐慌的环境中,就连平时本该热闹非凡的街道都异常的冷清,偶有几人想出来晃荡晃荡,也会被骑着马在街上横冲直撞的御林军吓破胆,再也不敢出来。  现下正值深秋,放眼望去,满目萧索。枯黄的树叶因无人打扫,随处飘零在大街的各个角落,骏马疾驰而过,地上的落叶被疾风带起,随着气流旋转而上,然后再缓缓落下。  京城四处一片寂静,要不是偶有极速奔驰在街道上的军队匆匆而过,还以为这本就是一座空城。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户部侍郎赵敬忠利用权职,以权谋私,暗杀忠良,罪不可恕。特卸去户部侍郎赵敬忠官翎,革职查办,其余家眷流放外疆,永世为奴,不得回朝。违令者,斩!”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兵部尚书何闵结党营私,通敌叛国,证据确凿,立即捉拿归案,三日后处以极刑,其家眷,男眷全部问斩,女眷充为军妓。若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谕旨下达的这三天里,忠良之臣被无辜斩杀已达十人之多,抄家、灭满门,未留任何回旋余地,尖叫声、哭喊声、咒骂声汇成一片。所有百姓禁言禁行,禁宵禁火,没有下达圣谕,不可随意出家门,否则便以罪犯余党论处。使得百姓惶惶不可终日,躲在家中听着外面凄惨的叫声,胆战心惊,度日如年。  黑漆漆的夜空,没有一点星辰的闪耀,只有浓重的黑色向人压来,喘不过气,犹如当下的京城一样。  大学士府。  一仆人匆匆来报:“大人,太傅大人求见。”  “太傅?林太傅?此时来所谓何事?”自事发以来,一直紧锁眉头的方玄堂听闻来者,眼中闪过一瞬间的疑惑,不过下一刻就收敛了情绪,正色道:“请太傅进来。”  一阵脚步声传来,方玄堂立即抬起头朝声源处看去。远观来者,一身浅青色锦缎常服衬的通身气质颇为儒雅,步履不急不慢,徐徐而行,背着月色缓缓而来,虽看不清容貌却给人一种很沉稳的感觉。直至走到内堂,才看清此人的容貌。  林焘,太子之师,当朝太傅,此人面冠如玉,温润清朗,身材颀长如竹,面观三十有余,嘴角挂着浅笑,着浅青色常服,随着他的走动,衣摆卷出波浪,隐有一股自在洒脱的气势。  “闻名不如见面,方大人,久仰。”  “林大人客气,请坐。上茶。”方玄堂不动声色,猜测着他的来意。  “此次前来,林某有事相商,不知方大人可愿与某谈谈?”林焘轻呷了一口仆人奉上的热茶,缓缓道明来意。  “你们都退下吧!”方玄堂轻一挥手,说道。  “是。”在室内伺候的一干人等全都躬身轻轻退出,等确定外面的脚步声已远去,方玄堂这才望向对面正低垂眼眸而坐的林焘,开口道:“不知林大人来府所为何事?”  “呵呵,林某来此所为何事,方大人能不知么。”林焘缓缓抬起眼睑,望着对面的方玄堂微微一笑。  同样的骄傲自负,也同样的才华横溢,所以他们彼此谁也不服谁。虽然一起在朝为官多年,但却从未有过往来,就算碰见,也只是远远示意了事。如今因为国家隐患,这才使两人真正意义上第一次碰面。  在方玄堂打量林焘的时候,林焘也正暗自审视着对面的方玄堂。三十四、五的年岁,面目俊朗,眸射精光,聪明至极之人;喜怒不形于色,身形挺拔如松,深沉中正之人。  “方某愚钝,还请林大人明示。”  “既如此,那林某就开门见山的讲了。”林焘略微一斟酌,随即说道:“林某此次前来,就为一事,现在朝堂,圣上宠信佞臣,偏听偏信,疑心过重,斩杀忠臣贤良之辈,让人寒心,不知方大人是何意见。”  方玄堂一听此话,心中又惊又惧,这人是何意,是试探还是想要谋反。谋反?方玄堂的心又颤了颤,顿时心中充满了警惕,戒备的看着淡然处之的林焘,出声道:“方某不明白林大人的意思,还请林大人明示。”  “方大人不是不明白,是不想明白吧,方大人应该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吧。”林焘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脸色大变的方玄堂,没再开口。  室内静悄悄,方玄堂冷汗直冒,哪怕是在朝堂上也从没有感受过像今天这样,心中如履薄冰的颤栗。抬眼,看到对方依旧如来时那般淡定从容,方玄堂隐隐有扶额的冲动,明知这样不可为,可就是有些忍不住。明明两人年纪一般,才学不分伯仲,可林焘却稳压于他,成为太子之师,太子若继承王位,他便是帝师。而自己虽官封一品大学士,可与太子之师相较,却差之甚远,以前从未正式交锋还颇有不服,可今天一个来回,就让方玄堂意识到自己与林焘之间的差距,那不是才能,也不是学识,而是格局的差异。  想到此,方玄堂赶忙回神,从座椅上起身行至林焘跟前,拜身作揖,态度诚恳的说道:“是某眼皮子浅,还望太傅见谅。”说着,拱了三拱,才直起身。  “方大人客气。”林焘从容的受了方玄堂三拜,这才起身回礼。  “太傅如果不介意,称呼某戒之即可。”方玄堂一改方才倨傲的态度,恭敬地回答道。  “戒之客气,某虚长你几岁,若不嫌弃,便喊某一声义远兄吧!”  “求之不得。义远兄,随我书房一叙,请。”  两个时辰后,林焘已离开许久,方管家还不见自家大人从书房出来,耐着性子再等了片刻,终是闯了进去。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方玄堂被破门声惊醒,看着面带急色的管家在自己身上来回逡巡了片刻,才渐缓了神色,稍而一愣,忙低下头,躬身道:“大人,小的冒犯,还请大人责罚。”  “无碍。”方玄堂明白方管家心中所想,只觉好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突然又想到方才自己的行为,颇为汗颜,他方才同方管家做了同样的事。“唉!”  “大人为何叹气?”  “方淮,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不适合当官,也是,方家世代经商,就我突发奇想想要当一当这官,可是当了官又怎么样呢,关键时刻就显露出骨子里商人的本色来了,看来这官还真不适合我。”  方玄堂絮絮叨叨说了一大串话,看似在向方淮说,又似在自言自语,每一句都吓得方淮的心一颤一颤的。“大人说的哪里的话,您不适合当官的话,那别人就更不适合了,您年纪轻轻就凭自己实力位居一品大学士,这是好多人梦寐以求都求不来的。”  “那你觉得林太傅如何?”  “都说‘背靠大树好乘凉’,虽然林太傅和您有‘南方北林’之称,但他是簪缨世族承袭,所以小的认为无论是从学识和品德上来看,您都应当比他高,而且这也是京城众人公认的事实。”虽不明大人为何改口将林大人换作林太傅,但因受‘南方北林’的影响,方管家一直知道自家向来心高气傲的大人对这个林大人很有意见,且在他自己意识里,两相对比,也觉得凭真本事官拜一品的自家大人比靠家族荣誉上位的那位更厉害。再说这“南方北林”也不是随便得的,那可是凭借真本事、真才学得到京城名士认可的荣誉。  “方淮啊,看来你这‘火眼金睛’的本事也不行了。”方玄堂颇为无奈的笑着摇头。  “哦?大人此话何意?”方淮诧异的抬起头,不明所以。  “你知道林太傅今日到来所谓何事。”方玄堂定定的看着方淮。  “难不成是为了这几日发生的事?”看到自己大人认真的表情,不用想都能猜出。  “嗯,那你可能猜出他的目的。”  “这......,奴不知。”  方玄堂想到方才书房的谈话,又是一阵出神。  两个时辰前,书房内。  刚一坐定,林焘就表达了自己的想法。“近几年,某就发现陛下的疑心病越来越重,只是从未有任何动作,可自今年,陛下信道始起,梁太佐献丹,便宠信起佞臣,让那些忠义之士遭受无妄之灾,实在可恶至极。”明明是一件让人义愤填膺之事,可林焘的语气仍旧不疾不徐,缓慢道出。“不知戒之有何看法?”  “义远兄,不是戒之不想出力,可人微言轻的道理还是知晓,现在个个官员都明哲保身,就算戒之想改变什么,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方玄堂当然明白‘怀璧其罪’的道理,可一人奋起反抗,别人都作壁上观,很难卷起风浪,何况面对的不是简单一个人,那是能左右所有人生死,拥有生杀大权的王者,谁敢轻易冒犯。  “如果可以呢,戒之当如何作为?”  “义远兄的意思是......”要奋起反抗,难道是!方玄堂被自己心中的想法惊得浑身僵硬,脸色惨白一片。谋反,不管成与不成,都是大罪,背负着千古骂名。“义远兄,深思啊!”  “戒之多虑了,某并无任何不忠之思。”  “那......义远兄的意思......”  “太子殿下虽未成人,但自小教导为君之道,治国之策,早已具备帝王之风。再者,圣上痴迷求仙问道,还要顾及朝堂政务难免分身乏术,无论太子殿下是身为人子还是人臣,都应为君分忧,替父解难,以全孝义。”  方玄堂心中此刻的震惊无以复加,但却明白林焘这样的想法无疑是上上策,智者之举,可......“若要太子殿下名正言顺,恐怕圣上那......”会难办呐!  “这个你不用担心,某自有应对之策。为今需要戒之做的便是私下尽量联系信得过的同仁,来稳定民心。唉!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啊!”  方淮听完整个事件,直愣愣的说不出话,这与传言当中的林焘完全不符,年纪轻轻便是太子之师,虽说为人风流倜傥,风度翩翩,但多数并不是说的他的能力,而是外貌。不过能当上太子之师,多数人觉得才学有,但更多的是家族在背后撑腰,方淮也如此认为,所以才对这大家口中的太子之师,与他家大人齐名的林焘嗤之以鼻,可事实却让自诩识人无数的方淮羞愧难当。  看着自家管家那震惊的傻愣样,方玄堂仿似看到自己的样子,俊脸一红,赶忙挥手:“退下吧!”  “哦,是”。方管家回过神,恭敬地躬身退下。  一连几天,臣子的奏章如飘雪般接二连三,不停地传达到朝堂之上,什么某某县的旱灾,某某县的水灾,接连报了几天,无事可报,就邻里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被写上了奏章。光每天的奏章就会收到将近三百多份有余,圣上痴迷仙道,恨不得所有时间都来修仙问道,哪有空闲时间为这等小事耗时、耗力、耗费心神,不出几天就惹得圣上龙颜大怒,大发雷霆之火。  御书房,皇后还没走进,就听到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待侍人禀报后,皇后才优雅前行,进到大殿,殿中情形一览无余。玉案不远处散落着许多奏章,想是方才被陛下盛怒之下扫到地上的,放眼望去,房中只有两人,一站一坐。  “臣妾参见陛下。”皇后低垂眼眸,行至玉案跟前,对坐在玉案后满面怒容的那人躬身请安。  “平身,皇后来此有何事?”圣上语气颇显不耐。自古后宫不得干政,哪怕是凤仪天下的皇后,圣上也极不喜她们有事无事跑到御书房。  “臣妾见陛下近几日多为政务所扰,身体欠佳,十分挂心,淳儿不忍陛下您为此损伤身体,向臣妾苦苦哀求,望来一探。臣妾自知冒失,可又不忍孩儿一片孝心未达,便大胆前来觐见。”  “哦,原来如此,难为淳儿与皇后的一片心了。”圣上听完皇后的话,神色缓和。“朕最近政务繁忙,好久都没见淳儿了”。  “淳儿也是极想念陛下您的,知您最近为政务忙碌没有闲暇时间,不敢贸然打扰,便在陛下您銮驾经过之处时,远远望您一眼,他便也是知足的。”  “淳儿在哪,朕去瞧瞧。”  “陛下,还请以国事为重。”  清朗的声音缓缓传来,皇后这才看到来人似得,轻轻一笑,说道:“原来是太傅,刚才光顾着关心陛下,到是没看到太傅也在此,望太傅见谅。”说完,皇后轻轻颔首,以示歉意。  “好了,太傅又不是斤斤计较之人,岂会在意这等小事。”圣上心情颇好的说着。  “陛下都这样说了,那微臣若再想与皇后娘娘计较一番也不好意思了,不然岂不是承受不起陛下的盛赞了。”林焘态度从容,即便面对天子也不卑不亢。  “哈哈,皇后你瞧瞧这太傅,得了便宜还想要卖乖。”圣上一扫这几日的阴霾,爽朗的笑着,打趣林焘。  “求陛下饶过微臣。”林焘苦哈哈的笑着,微弯着身作揖。  这表情取悦了圣上,龙颜大悦,转身坐回龙椅,正色道:“太傅博学多才,博文广志,又才思敏捷,不知太傅有何建议?”  皇后一听,这是要谈朝政之事,忙躬身想要退下,不想圣上竟挥手制止:“无碍,皇后不用避嫌。”  “是”。  “微臣虽不清楚奏章所报之事,但从朝堂上大臣们的进谏之言可以听出一二,并不觉得这等小事需要陛下您多费心神,且太子殿下自跟随微臣学习以来,态度认真,敏而好学,颇具陛下您的风采,不如当做对太子殿下的试炼,陛下以为如何?”  “不行不行,太子殿下还未成人,虽心疼陛下辛劳,想替自己的父皇分忧,但怎可逾越,万万不可。”未等圣上有所表示,站于一旁的皇后便急急抬起头,阻止此等行径。“臣妾冒犯,但请陛下三思啊!”  “诶,朕倒觉得太傅这主意不错,嗯,就这样决定了。”圣上一甩袖,潇洒的宣布了自己的决定。  “陛下......”皇后欲言又止。  “皇后不必多说,此事就交由淳儿办理。”  “那微臣这就去寻太子殿下,传达陛下您的旨意。”林焘恭敬道,作势要离去。  “不必,朕也好久没见淳儿了,顺便过去看看,皇后,随朕一起。”  “臣妾遵命,陛下请。”  下午,各位大臣便收到旨意。  “所有群臣的奏章暂交太子殿下处理,若有任何疑义,也可前往太子寝宫进行复议。违命者,以不恭之罪论处,钦此。”  又隔不久,听闻圣上亲自迎接一位道德高深的仙人进宫,而原先的道人却被查出竟是借行道之名,干牟利之事,被圣上一怒之下,处以极刑,所涉官员均施以重罚。看来,皇城的天终是要变喽!  六个月后,圣上下达指令,传位于太子殿下,由太傅辅佐太子管理朝政直至成年。一个月后,登天台,祭祀祖先,举行登基大典仪式。  东宫,太子寝宫。  “太傅,您真是料事如神呐!淳儿佩服。”太子一本正经的说道。虽脸上稚气还未脱净,但天子之气早已具备,霸气威严,不容忽视。  “殿下过谦,臣不值当您这样的夸奖。”林焘仍旧从从容容。  “唉!要不是这些年父皇越来越糊涂,宠信佞臣,以致奸贼当道,也不至于如此。”太子眼中有满满的疼惜和无奈。  “太子殿下,虽宫中只你我二人,但以防隔墙有耳,还请慎言。”林焘明白太子殿下的所思所想,但事已发生,只能面对。  “太傅教训的是,淳儿谨遵教诲。”太子赶忙端正态度,恭恭敬敬向着林焘施礼。“对了,太傅,今日翻阅奏章,倒是在里面发现几件江湖趣闻,不知太傅可有兴趣听听?”太子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笑了,看向面色正经、温文儒雅的太傅,很难想象他去各官员家游说时的样子是怎样的。“倒是难为了那一帮群臣,没事报了就挖空心思,家常里短,江湖趣闻的赶着往上凑。”  “形势所逼嘛!”说到这个,林焘脸上才有了一丝笑意,的确有够为难那帮群臣的。“对了,你刚说什么江湖趣闻?”  “哦,是关于药王谷和逍遥派的事。”太子正色道。  “药王谷?医圣莫千山莫前辈所居之地?”林焘纳罕,药王谷素来名声在外,治病救人,医德崇高,有何可八之卦?  “正是,不过此次的事情比较蹊跷。”  “哦?怎么说?”  “三个月前,医圣莫千山惨遭贼人杀害,尸骨全无。一月前,刚成亲的医圣之女莫清与大徒弟沈正阳也离奇失踪,至今遍寻未果。”太子面色严肃,虽说朝堂与江湖素来无交往,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所以,江湖上发生的事,朝堂还是很快会得到消息。  “还有呢?”林焘的脸色变了又变,药王谷医圣莫千山虽说出自江湖,但他治病救人,救死扶伤,侠肝义胆的名头还是很响亮的,虽未见过面,但林焘确是从心底里敬佩这样的人,所以现在听说药王医圣罹难的消息,还是有些不能消化。  “传闻逍遥派掌门逍遥圣手叶无笙在闭关修炼的时候,走火入魔,经脉逆行爆体而亡。”太子说着感叹了一声,言语中充满了惋惜之情。“世事无常呐,谁能想到一代英豪就这样陨落了。”  一个月后,满朝文武官员于祭台行祭天礼,太子殿下登基为帝。而圣上则安心的当起了太上皇,一心一意追随仙人修道炼丹。
  提起药王谷医圣莫千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二十岁凭借一手绝妙的医术独身闯荡江湖,救死扶伤,治病无数,为众人称颂。十年后创立药王谷,广收医徒,为天下百姓谋取福利。  药王谷坐落在日霞峰峰底,此处虽远离城镇,但道路平坦,面积辽阔,且日霞峰光照条件充足,又有小溪流环绕而过,使得日霞峰绿荫丛林,很适合栽培药草。  峰底错落有致的房屋,郁郁葱葱但又被打理的井井有条的药圃,还有隐约可见的石子小径从药圃穿行而过,一切都显得简单而又别致,让人的心不由自主的沉静下来,享受这岁月静好的时刻。  药王谷弟子多达数百,但真正学有所成,跟随药王潜心学医的人数却寥寥无几。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学医天赋,也不是所有人能终年如一日对着药草不厌烦。大徒弟沈正阳,五岁那年,家乡遭灾,父母在逃难路途中,身染沉疴,无钱治病死于路途,而他自己若非父母的保护,恐也活不下去,后被经过此处的莫千山所救,便一直跟随左右伺候,以报救命之恩。许是受莫千山潜移默化的影响,沈正阳在医术上也展现了自己的天分,这使得莫千山兴起了收徒的打算,对沈正阳认真栽培了起来。几年后,建立了药王谷,便成为医圣莫千山的首席大弟子。  李克是莫千山的二徒弟,此人天资聪颖,对医学学习的天分很高,远在沈正阳之上,但总归太过年轻气盛,成长的路途也过于平坦,使得他太过心高气傲,目中无人。  莫清,莫千山之女,从小就聪明伶俐,娇俏可人,总喜欢黏着自己的大师兄沈正阳,欢喜的跟在后面喊着:“大师兄,大师兄”。  如今都已长大成人,到了适婚年纪,莫千山颇为犯愁,在大徒弟与二徒弟之间踌躇难以抉择。大徒弟做事稳重,考虑事情细心周到,顾全大局,可委以重任,莫千山打算等自己百年之后,将药王谷交予大徒弟管理。二徒弟医学天分颇高,为人圆滑世故,这也是莫千山比较欣赏的,但若将清儿交付与他......,只怕清儿会受委屈吧!唉!  “来人!”莫千山思索再三,还是决定把两个徒弟都叫来问问,听听他们的意见。  “谷主。”来者恭敬地低垂着头,双手交叉握于身前,静静侍立堂中听候吩咐。  “去把克儿找来。”李克是个有想法的孩子,莫千山决定先听听他的意见。  “是,谷主。”来者轻轻后退,直至门口处,才行了一礼,转身出去。  片刻功夫,便听到‘梆梆’的敲门声,莫千山抬头一看,李克正站在门口,手还保持敲门的姿势。  这少年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身材修长,着深色服饰,再配上那白皙的俊美面庞,微微上挑的眼梢,倒是一副风流公子的样。易招蜂引蝶啊!莫千山心里叹息着,面上却不动神色。“进来吧!”  “师父,您找我何事?”李克在莫千山面前行了一礼,还没坐下便已出声询问道。  “克儿,为师今日找你,是有事相商。”莫千山犹豫片刻,不知这话要如何开头才好。“克儿,你觉得你师妹如何?”  “师妹?”李克有片刻的愣怔,回过神,笑着说道:“师父,您这话问的可有点多余了,整个药王谷,谁人不知师妹冰雪聪明,待人和善,习得一手的好医术呐!”  莫千山听了李克的话,几不可见的皱了皱头。李克这话可是很值得深究啊,莫不是他认为自己教授他们的医术有所保留,只单独教了清儿不成?“嗯,好了,你下去吧!”莫千山烦躁的挥了挥手。  “徒儿告退。”李克疑惑的看了眼莫千山,似乎很不明白他叫自己来此的目的是什么,但又什么都没问,只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正低垂着头沉思的莫千山,退下。  思忖片刻,莫千山还是决定再问问另一个徒弟,希望不要叫他失望的好。“来人!”  正在自己房间修习医术的沈正阳抬起头,望着眼前之人,疑惑的眨眨眼,“明远,有事吗?”  来者正是方才传唤李克之人,他叫张明远,是药王谷医圣莫千山的侍从。  此刻,他正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一脸无辜的沈正阳,不得不将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大师兄,谷主找您。”  大师兄对医术的痴迷与谷主有一拼,这是药王谷众所周知的。谷主对大师兄很是器重,但师父的器重却不代表就一定要摆架子,大师兄对人从来都是和和气气的。这谷中不是所有人都有较好的学医天赋,天赋差点的打理药圃,整理药材,而像他一样没一点天赋,只凭当初的一腔热血进入药王谷的也大有人在。但大师兄没有瞧不起谁,也没有拿谁不当人,关心爱护他们,所以谷中多数弟子都很尊敬和喜欢这位大师兄。  “师父?你可知师父找我所为何事?”沈正阳挑挑眉,颇为诧异。要知道医圣的名不是白来的,莫千山也习医成痴,有时十天半月不见人影,平时也不喜人去打扰,只有在传授医术的时候才能见到。这才昨天刚传授完针灸治疗之术,只剩下自己对针灸之术的修习了,但今天又见,很不符合师父平时的行为作风。  “不清楚,不过谷主方才见了二师兄。”明远说道,又停了片刻,欲言又止,最后才开口说道:“刚才我过来的时候,谷主面色很不好。”  “嗯,知道了,我这就随你去。”  两人从西边院子出来,踏上一条由石子路铺成的小径,穿过药圃,行了半刻,来到药王谷主门前。  “谷主,大师兄到了。”明远站在门口,朝内说道。  片刻,屋内才传出声音。“嗯,让正阳进来,你下去吧!”  “是”。  “师父,您找徒儿?”沈正阳进得内堂,恭敬地对着莫千山行了一礼,才缓缓站直身体。  “嗯,别站着了,坐下吧!”莫千山看到这个行事稳重的大徒弟,脸色才有所缓和,温和的说道,“为师找你来,是想听听你的意见。”  “意见?师父指的何事?”沈正阳心中充满了好奇。  “正阳,你觉得你师妹如何?”莫千山满怀期待,一瞬不瞬的望着沈正阳。  “清儿?清儿很好呀,聪明乖巧又知礼懂事。”一听师父提到的是自己的小师妹莫清,沈正阳神情更加温和,脸上布满笑意,眼中更显宠溺之色。“师父为何这样问?”  将沈正阳的神情都看在眼里,莫千山觉得很欣慰,但同时,又皱起了眉头,这可如何是好。  “师父,您为何事这样烦恼,不如说出来好让徒儿帮您分担一些。”沈正阳很清楚,师父能叫他来,就证明这些事可以知道,也可以问。  “正阳,师父本打算百年之后将药王谷交由你掌管,将......谁在外面!”莫千山思虑再三,还是决定放弃之前的想法,将这事交由他们自己决定。不想才说到一半,就听见外面有声响传来,随即大喝一声,却无人应答。望了眼沈正阳,他接到暗示出门去瞧,门外无一人。  “师父,无人。许是清儿养的小猫。”沈正阳摇了摇头,转身坐回原处。这才想起方才师父说的话,皱起眉头,说道:“徒儿觉得为药王谷的发展,二师弟更适合谷主之位。”  “为师知你心地纯良,对身份地位也没有欲求。”莫千山欣慰的点点头,微笑的看着自己的大徒弟。大徒弟这点最像他,而二徒弟心有沟壑,却是对药王谷来说最好的。“为师本打算将谷主之位传与你,将清儿嫁与克儿。”  “师父,徒儿从小喜欢清儿,曾经发过誓非她不娶,谷主之位就让二师弟当任,请师父成全。”沈正阳闻言,立即起身跪于莫千山案前,正色道。  “好!真是为师的好徒儿。”莫千山激动地站起身,行到沈正阳面前,微弯身躯,双手扶起跪着的沈正阳。  “谢谢师父成全。”沈正阳高兴地回答道。  “不过,若是清儿喜欢的是克儿,那要如何是好?”刚不纠结,又陷纠结。  “若......若是那样,徒儿,徒儿那便祝福他俩。”直到这一刻,沈正阳这才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可感情之事无法勉强,既知强扭的瓜不甜,还不如真心祝福。  “好徒儿!如果清儿属意克儿,那谷主还是你来当。”莫千山向来器重这两徒弟,但也不偏颇任何一方。  “不必,师父。徒儿无意谷主之位,就让二师弟当就行。”沈正阳心情跌至谷底,只要一想到他从小护到大的女子就要嫁与他人为妻,心就莫名的抽痛。“师父,再没别的事,徒儿就先行退下了。”  “嗯。去吧!”莫千山看着落寞走远的徒儿,心中十分的不忍,想开口说些什么,可终究什么都没说,只是长叹了一口气。思忖片刻,对着门外喊道:“来人。”  “谷主,小的在呢,谷主有事请吩咐。”莫千山看到来人,皱眉问道:“明远呢?”  “哦,明远哥哥见大师兄心情不好,跟着去安慰了,他离开之前让小的守在门口,听候谷主差遣。”来者是和明远一样没有任何医学天赋却甘愿留下的弟子,他年龄比明远小许多,还是孩子一个,性子开朗,活泼好动,明远对他多有照顾,所以他也愿意听从明远的话。  “嗯,你去把清儿叫来。”莫千山听完,点点头。  “是,谷主。请谷主稍等片刻,小的马上去把大小姐请来。”来者一拜,便转身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莫清款款而来,“爹爹。”  莫千山抬头,看着眼前千娇百媚的女儿,甚感欣慰。此时的莫清身着浅色蓝裙,身姿优雅从容,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肤容白皙精致,一袭墨发垂直而下,虽刚成年不久,但已显出美丽女子的风姿。莫千山暗自点点头,笑对女儿说道:“清儿长大了。”  “清儿到希望爹爹永远把我当小孩呢。”莫清何等聪明,从他爹的一个眼神便猜道来意,只是此事对女儿家来说太过羞涩,莫清便当做听不懂,撒娇的说道。  “在爹爹的眼中,你永远都是我的好孩子。”莫千山眼神温柔似水,宠溺的神色显而易见。“只是再小的孩子也终归要长大嫁人的。清儿觉得你二师兄如何?”  “二师兄?”莫清显然没想到她父亲为何有此一问,愣怔片刻,回过神,神色如常的说道:“二师兄医学天分不错。”  莫千山看到女儿的神色,心中一瞬闪过一阵窃喜,这么说正阳有戏!于是便接着问道:“那你大师兄呢?”  大师兄.....,莫清默念着名字,神色游弋天外,等回过神,便看到自己爹爹过于热切的眼神盯着自己,俏脸一红,莫清娇羞的低下头,扭扭捏捏的说道:“爹爹问大师兄作甚?”  一看女儿的神情,莫千山心中充满了狂喜,脸上的笑意掩也掩不住,“那清儿想不想嫁与你大师兄为妻?”  “爹爹!您怎问女儿这样.....这样羞耻的问题。”莫清红着脸,偏过头不敢看她父亲。  “哦.....,这样啊,看来清儿是不愿嫁与你大师兄为妻了,那我去跟正阳说一声让他趁早死心。”莫千山老神在在的睨了女儿一眼,一本正经的说道,说完还似惋惜的感叹了一句:“枉正阳痴心错付呐!”  “爹爹,您说什么!大师兄他......他......”莫清神情激动,眼神紧张的盯着父亲,想再次确认自己刚听到的是不是真的。一直以来,她都以为大师兄对她只有兄妹之情,自己是单相思,没成想.....没成想竟......  莫千山看着女儿喜极而泣,心中甚是高兴。有情人终是要成眷属的。  莫清去找沈正阳,莫千山叫来了当差的那孩子,说道:“你去把你二师兄找来。”  “好嘞,谷主,请稍等片刻。”那孩子说着便笑嘻嘻的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就回来了,喘着粗气说道:“禀谷主,小的去寻二师兄,没找见人,便出去询问了一圈,在守门处得知二师兄不久之前刚刚外出了。”  “外出了?”莫千山皱皱眉头,药王谷不是随便可以进出之地,所有弟子进出都需要报备,而正式弟子出门前则需要向师父容禀一声,除非有紧急情况。“可有说有何要紧之事?”  “禀谷主,小的挨个询问过了,但没人知道原因,守门处的大哥说,二师兄行色匆匆,猜测可能是紧急之事。”  这小孩年龄虽小,性格颇有些跳脱,但知礼守纪,做事周到尽心,不由让莫千山高看了一眼。“孩子,你叫什么?”  “禀谷主,小的名叫高义,高兴的高,义气的义。”  “嗯,不错,是个好孩子,以后就跟在明远的身边学习,随行伺候。”  “小的谢谷主赏识,小的定不会让谷主失望的!”  自沈正阳与莫清互通心意之后,一连几天,谷内的人脸上都洋溢着喜庆的笑意。大小姐聪慧美丽,待人和善,大师兄温润有礼,是难得的翩翩君子,所以两人喜结连好,是谷内多数人乐见其成的大喜事。因莫千山原打算出谷巡诊,一年半载在外都是有可能的,所以莫千山为成其好事,不因他耽搁,便打算提早为他们举办婚礼。良辰吉日已选好,就在三个月后,婚礼所需物品也在紧急筹备。  三个月后,莫千山为女儿和大徒弟举办了婚礼,各方英雄豪杰闻讯前来道贺,场面甚是壮观。  次日一大早,这对甜蜜满满的新婚夫妇对着笑容满面的药王莫千山行了敬茶礼后,略作收拾,便依依不舍的送别了他。只因上月,莫千山应好友逍遥派掌门叶无笙之邀,为其诊治病情,便提早出谷。随行侍从明远伴其左右,伺候药王的起居生活。  在行至半道的时候,明远发觉有人跟随在他们后面,便和药王隐藏了身形,待发现那人正是高义是,这才放下了戒备,原来这小子也想跟随他们一起出谷看看,药王倒是不反对,于是便带上了高义,三人前往逍遥派。  两个月后,本还在胶甜如蜜的沈正阳和莫清,却收到了一个噩耗。那时候莫清刚得知自己怀了身孕,满心欢喜的跑去想告诉自己的大师兄,却见到了一个浑身沾满鲜血的人冲进了药王谷,见到她只来得及叫一声“师姐”,便就此倒地昏迷不醒。当得知此事的沈正阳匆匆赶来,那人刚刚醒,看见他就从床上滚了下来,泪水顺着脸颊留下。“大师兄,谷主出事了!”  “什么!你,你是谁?到底发生了何事?”沈正阳听到这个消息,不敢置信的退了两步才稳住身形,抓住那人的肩膀问道。  “我是高义啊!”那人神情悲怆。“谷主替逍遥派掌门稳住了伤势,便打算去附近的城镇巡诊,可没想到在半道上竟然冒出来一群打家劫舍的歹徒,谷主不想惹事,便把所有的银两都给了他们,可他们竟然不知足,想要将谷主绑走以此要挟,于是我与明远便和他们动起了手,想让谷主趁机逃脱好找人施救,却没想那些人凶狠狡猾,竟看穿了我们的意图,一怒之下,将我们都砍伤了,谷主见逃生的机会渺小,便和明远拼死将我护着逃了出来。后来,我回去找他们,只在崖边的树杈上找到了他们二人跌落下去时被挂掉的衣服。”  “什,什么!”莫清白了脸,身子晃荡站不稳,幸亏的沈正阳一把拉住了她,这才免于跌倒。  “我不信!这不可能!谁人不知师父的名头,竟还有人敢与江湖的英雄豪杰为敌的。不,我不信,我要亲自去寻找师父。”沈正阳难以相信这样的事实,谁人不看病问诊吃药,而师父所救的人,除了平常百姓更多的还有江湖上的大人物,所以敢得罪师父的,那就相当于得罪了整个江湖。  “大师兄,我们一起去!”莫清白着脸说道。那是她的爹爹,她不相信她的爹爹那么厉害竟然会殒命。  “好,那我们明天就出发。”沈正阳心疼的看着脸色发白的莫清,点头说道。随即又想到了什么,赶忙走到桌前疾书,写好后交给了还受着伤的高义。“回头你将这封信交给二师弟。”  “好,大师兄。”高义虚弱的点点头说道。  次日一早,天还未大亮,沈正阳和莫清便悄悄离开了药王谷,未惊动任何人。却不想这一去竟是杳无音讯,生离死别。
  自太子殿下登基以来,采纳良策,斩杀佞臣,奸猾宦官之徒,肃清朝中藏污纳垢之辈,礼贤下士,广开言路,受到朝中大臣的一致好评。  荣升帝师的林焘这段时间受到太多恭维,让他避之不及。自己的府邸躲着走,避开前去送礼的官员,专往大学士府赶着凑。那段压抑的日子里,方玄堂是除他之外,出力最多之人,两人一来二往的,竟成了惺惺相惜的知己好友。  大学士府。  林焘不用通传就径直入内,直往方玄堂的书房而去,而下人也没有阻难的意思,似乎早习以为常,看见来人,只恭敬地弯腰行礼,叫声“太傅”,便各忙各的,再无多余动作。  书房内,方玄堂正手执黑棋,思索位置,忽觉眼前光线一暗,抬头一看,立马笑容满面,眼中充满揶揄之色,笑着说道:“堂堂帝师竟然落魄至此,有家不得回,还要出门避难。”  “无妨,等他们的热乎劲过去就好了。”林焘毫不在意方玄堂的‘冷嘲热讽’,神色淡淡的走至案旁一边的椅子坐下,盯着案上的棋盘布局瞧了一阵,才执起白棋,轻轻落子。  “确定?”方玄堂诧异的睨他一眼,不确定的问道。  “落子无悔。”林焘从容说道。  一盘下来,方玄堂以一子败北,但却心服口服。“义远兄棋艺高超实在令戒之佩服的五体投地,甘拜下风,甘拜下风呐!”  “戒之客气,不是某棋艺高超,实乃戒之思虑过多。都说人生如棋,棋如人生,若一直举棋不定,便会错失最好良机。人生一世,本就岁月匆匆,何不潇洒自在,快意人生。”林焘靠椅背而坐,姿态轻松,语言随和。  “古有‘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之言,今日听了义远兄的一席话,却有如醍醐灌顶,让某茅塞顿开,受教。”方玄堂离椅,郑重其事的对着林焘施以一礼,以示感谢。  “戒之客气。”  “对了,义远兄,你来此避难岂不是要嫂夫人替你受罪了。”  “她前几日带着犬子去临安寺祈福了,估计一时半会回不来。”  “哈哈,莫非你早已猜到,所以让嫂夫人提前离开?”  面对方玄堂的打趣,林焘沉默了半晌,才说道:“林家三代单传,子嗣因缘太过薄弱,她去临安寺是想为林家多开枝散叶,事情只是凑巧,倒也省去了麻烦。只是对我这不信佛之人,就不知佛祖是否愿意照顾一二。”想到夫人此去祈福的目的,林焘颇为无奈,但又不忍心拂了她的心意,只能由她去。思及此,抬眸看向对面而坐的方玄堂,却发现他同刚才的自己一样,神游天外,眉头偶尔皱皱,一筹莫展的样子。“戒之可是有心事?”  “前几日家父来信,家中出了点事。”方玄堂点点头,继而眉头皱的更紧,望着林焘,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林焘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片刻,才听到方玄堂低沉的声音传来:“可能要辞官回乡。”  “决定了?”  “嗯。”  “不后悔?”  “.....不。”  “嗯,那就好,到时给你送行。”  “好。”方玄堂释怀的笑笑,顿觉这几天萦绕在自己心头的烦忧烟消云散,只剩轻松。随即转身对侍立在旁的方管家说道:“方淮,去我屋里,把中间抽屉里的紫檀木盒拿来,你知道的。”  “是,大人。”方管家心中震惊,略带深意地看了自家大人一眼,旋即垂眸称是,转身离去。不一会儿,手里捧着一个由深色锦布包裹着的东西进入书房,走到方玄堂跟前站定,微躬着身子,递出所捧之物。“大人。  方玄堂接过此物置于桌子上,打开锦布,便现出一个雕刻极为精美与华丽的紫檀木盒,拿起此盒,递到对面林焘的跟前。“义远兄,打开看看。”  “这是何意?”林焘默不作声的打开盒子,看到里面静静躺着一块上好的羊脂玉,皱起了眉头,抬头询问。此玉一看便知是极品玉种,非常难得,而且这不是谁家有钱就可以买到手的珍宝。从包装用的锦布,盛玉的紫檀盒子,再到玉的自身价值,林焘不会蠢得以为方玄堂拿出来只是让他纯粹观赏,若没猜错,应该是家传之物,那他拿出来是为了什么?  “不瞒义远兄,此物是我方家的传世之宝,从不外泄。今日将此物拿出让义远兄一观,实乃结亲之愿,还望义远兄莫要拒绝。”方玄堂腆着脸,讪讪说道。  “结亲?戒之知道我家中只有一子,而你目前也只一子,这要如何结亲?真是荒唐至极。”林焘对于方玄堂所说之话,颇为不解。  “义远兄误会了,某的意思是若嫂夫人再得一个孩儿,若为女孩,便以此作为定情信物,待长大后迎娶过门。”方玄堂赶紧解说道。  “那还是男孩又当如何?”林焘一听这话,满心满眼不赞同。  “那就祈祷我夫人可以生得一女。”  “不妥,这未知因素太多,谁也保不准会怎样。再说,这是你方家世代相传的宝物,怎可随便赠予别人?戒之,你糊涂了。”  “这辈不成,那下辈也可以啊,我就不信事情会如此赶巧,再退一步说,若真没有结亲的缘分,某也认了,权当留个念想。”  “此物太过贵重,还是不要随便赠送的好。”想到方才的谈话,林焘知道过不了多久,方玄堂便会辞官归故里,对于这个知己朋友要离开,他很不舍。  “此玉大有玄机,义远兄请看。”方玄堂看着神情有所松动的林焘,赶忙乘热打铁,乘胜追击。  方玄堂拿起盒中的玉,双手各扣两面,林焘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就见中间那块花朵形状的玉完好无损的被分了出来,与镂空外接的玉各自成为一体,丝毫不显突兀。若不是见过之前此玉完整的样子,很难不把它们当做两块玉对待。  “这......”饶是见多识广的林焘,也被这玉精心的设计所惊住,心中的震撼难以表达。  “此玉名为知颜,是我祖先在一次机缘巧合下得到的,它是由中间的雕花与外围的镂空图案衔接而成,但又可进行拆卸,自成一体。”方玄堂解说道。  “好精妙的设计!”林焘由衷的感叹了一句。  “义远兄,这个雕花给你,希望我们以后可以成为亲家,哪怕成不了亲家,留个念想也好。”方玄堂将桌上花朵形状的玉递给林焘,开心的说道。  “好。”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不好再拒绝,林焘干脆点头,小心翼翼的收好那小块花朵状羊脂玉。  临安寺。  这里地处京城千里之外,道路虽远,但却是京中夫人小姐经常来祈福之地,不为别的,只因在这里祈福的愿望多数都能如愿。  从京中坐车到这里,需要四天的时间,而且还不能直接驾马车上去。临安寺坐落在一座小山峰顶处,虽然这山峰不高,但是异常陡峭,而且道路狭窄难容马车通行。不过听地方人说,这是佛祖对求愿之人的考验,心诚则灵,能一路保持着虔诚之心,不畏艰难险阻、勇敢前进,那便是一颗诚心,而这人所求的愿望也基本会灵验。  上得山来,临安寺的全貌便显露无疑,根本没有传说当中的那样神秘,就是一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寺庙,而且这寺庙也不是很大,倒是因为年代看着久远一些,透着古意。但是和京中那些金碧辉煌,宽阔高耸的寺庙相比,就显得小气穷酸了许多,就好比叫花子和富家子弟的相较,不仅差在衣帽品相,更多的是少了一种对世事和自身的认知态度,无意间这寺庙在人的心中便会矮上一节。  林氏与儿子林天佑以及随行家眷被分别安排在寺庙的客房中休息,但林氏求子心切,不顾这几日的疲劳,稍稍洗漱整理后便带着林天佑去了前堂,焚香祷告,聆听圣经,愿佛祖保佑。  一连几天,还是个孩子的林天佑便有些受不了,而且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每顿却必须跟着僧众一样吃的清清淡淡,连一丝肉腥味都闻不到,一两顿还会觉得新鲜,可吃的久了,便再也吃不下,于是便打算去这山野打打牙祭。趁着自己的娘亲在聆听圣经的机会,借着尿遁逃了出来,叫上几个随从一起朝着寺庙的后山处走去。  这后山倒是与前山不同,虽然林木繁多,但道路却相当平坦,而且听声音可以知道这林中的动物必定不少。林天佑心下十分高兴,一路率先跑在前面,随从只好在后面紧紧相跟,以免走散。  又行了一刻钟的路程,一条小溪出现在众人的面前,河水湍湍流淌,河底游得欢快的鱼儿清晰可见。林天佑一高兴,跳进溪中,朝着还在陆上的随从大喊道:“咱们今天逮鱼儿吃!”  “好。”众随从高兴地附和着,也纷纷跳了下去。没办法,他们都是俗人,很难做到六根清净、不沾杀念只吃素食。  “那比比看谁抓得多。”林天佑嘻嘻一笑,见众人纷纷点头应道,赶忙低下头睁大眼睛寻找,看哪里的鱼儿比较多。  “我抓到一条了!”  “我也抓到了!”  已经有两个随从摸到鱼儿了,林天佑心下一急,朝着前方又近了几步,见这里有许多芦苇荡,知道鱼儿喜欢捉迷藏,多半都在这里,于是便俯下身开始摸鱼,倒还真是让他猜对了,一连摸了三条。林天佑心中很是得意,继续朝前走了几步,又开始摸鱼,咦?这鱼儿好大呀!他使劲拽了拽,发现自己力气太小,根本拽不动,于是便转头朝着身后大喊:“诶,我在这摸到一条大鱼,你们快过来帮我。”  “好嘞!来了。”还摸鱼摸得兴奋的众人一听他们家少爷抓到一条大的,顿时激动万分,纷纷跑过来帮忙。  顺着林天佑的手抓去,大家还真的感觉到带了一条大鱼,可等拽上来一看,却都吓得脸色发白。这哪是一条鱼啊,这明明是一个人!  “啊!”林天佑本还十分高兴的凑过去想瞧一瞧自己抓到的鱼,可看清那是一个泡的四肢发胀的人,顿时吓得跌倒在溪中。  其他几个随从也白了脸,不过却没有这样惊慌失措,一随从眼疾手快的将林天佑从溪中拉起,望着他问道:“少爷,您看怎么办?”  “那,那人死了没?”林天佑虽然惊慌,但也是相当理智的,白着脸问道。  一个胆大一些的随从小心翼翼的探手到那人鼻息下,一试。“少爷,还有呼吸。”  “那,那先把他捞上岸去。”  “是。”  一众随从将那人埋在水中的身子缓缓拉了上来,这才看清这人的身上用绳子拴着几块大石头,怪不得这人是沉在水里的,而且还那么重,原来是这原因。“少爷,你看,不知道是谁这样狠毒,将这人的手脚筋都挑断了,还要在他的身上绑上石头。”  “估计是得罪了什么人。”林天佑审视的望着那面目紧闭之人,爹爹曾说过,观面相可以看出一个人的命宫。凡命宫圆满如镜者,便表示这人天性强健,智能聪明,多福长寿;但若这人的命宫有抑郁纹理穿叉,则表示此人身怀悲观,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且不能长寿。但观这人,天庭饱满宽厚,可见是个正直有福之人,可此时他的印堂却有青黑暗晦之色,可见是灾祸降临之兆。  “少爷,现在怎么办?”众人将人捞了上来,可明眼人都可以看得出来这人的情况很不好,随时有一命呜呼的可能。  “我娘亲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而且还是在这祈愿灵验的临安寺,我们自是要救人,只是他能不能活下来,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林天佑思索良久,最后还是下定决心救下这人。“将人抬回寺庙。”  “是。”  直到夕阳西下,林焘在学士府用完晚膳才起身离开,踱步缓缓向自己府邸走去。刚走到门口不远处,便看见有人急匆匆冲了过来,定睛一看,原来是管家,还不待林焘说话,管家便抢先开口说道:“老爷,您可算回来了,夫人和公子正等着您呢。”  “可是出了什么事?”林焘悠闲的心因为管家的话瞬间紧绷,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疾步跨进院内向着堂内奔驰而去。夫人信佛,且这次又是为林家求子嗣,若没发生意外之事,断不会做得罪佛祖的事。  “老爷不必忧心,夫人与公子一切安好,只是......只是......”管家知道老爷担心夫人与公子的安危,赶忙出声解释,亦步亦趋紧跟林焘步伐,只是一想到那件事,便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  “只是什么?有什么话便直接道来,何必吞吞吐吐的。”疾步前行的林焘听到夫人与公子无碍,脚步一顿后,便暂缓了脚步,只是后半句话让林焘刚松下的眉头又不自觉的皱在了一起。  “夫人和公子,救了个人回来。”
  斗转星移,岁月更迭。  当曾经高山仰止的人如今已英雄垂暮,健魄强壮的体格,意气风发的神态,奋不顾身的勇气,都已成为过去,卷入历史的洪流。再无多少人还对那几天皇城的惨案刻骨铭心的恐惧着,他们只记得现今的圣上勤政爱民,兢兢业业,深得民心拥护。  几十年治理下来,国家繁荣昌盛,人民安居乐业。江湖中前辈高人,或隐世独居、淡出江湖,或浪迹天涯、行踪缥缈,让很多后起之秀得到施展拳脚证明自己的机会。尤其是十年前,逍遥派掌门之子白苒凭借师祖叶无笙当年的名头和一身出神入化的绝学逍遥掌助其父白贺天夺得武林盟主之位。年少英才,一举震江湖,成为当时江湖热议的话题,而白苒本人更是成为江湖豪杰与少年英郞争相结交的对象。  而庙堂之上,曾经风头正盛的簪缨世家林家却急流勇退,在大家都以为一代帝师本应风光无限的时候,林焘却选择了请辞,任当今圣上如何劝阻都无法动摇他的决心,最终圣上只能退让一步,让其顶替了之前翰林院一位贪污受贿学士的空缺,派其掌管典籍。虽说官级不低却终究是个闲职,不免让众人心感微妙,于是圣上又大手一挥,御赐牌匾一幅,上题有“一代帝师”四个大字和玉玺盖印,以这样的方式肯定林焘的身份。  曾有与林焘交好之辈十分不解他的做法,私下询问原因,林焘只老神在在的说了句“天心不可测”便不再多言。  每日只按时去翰林院报个到,便悠闲自在的回家在自家花园饮茶、看书、下棋,日子好不逍遥自在。  如今,儿子顶替父位在翰林院供职,林焘便彻底空闲了下来,将注意力放在了孙子孙女身上。而他和夫人终究是只有林天佑一个孩子,倒是林天佑不负他娘亲的期望,其妻一连生了三个孩子,只是生产中还是伤了身子,在最小的只有五岁的时候,便撒手人寰了。现在林焘每日必亲自教导他们,悉心栽培,待他们长大成人,能独当一面的时候,京城早遍布了他们才学品德的盛名。  长孙林玘,年方二十,面目俊朗,温润如玉,潇洒自如,尽得其祖父林焘真传,如今官拜礼部侍郎,是后辈良才之中的佼佼者。十七岁便凭着殿试‘论国策’一题,得圣上钦点,成为当之无愧的状元郎。而他书写的‘论国策’中的管理方针得到了圣上的大力赞扬和贯彻实施,文章中开辟蹊径的新思想更是得到了儒士名师与众学者的一致效仿。  长孙女林珞,芳邻十八,生的貌美如花,姿色颇为艳丽秀美,且自小性子强势,便带有京中其他女子少有的几分爽利劲儿,又有第一帝师亲自教导,其才略不在男儿之下,更为其增添了一份独特的魅力,享有“京城第一女子”的美誉。如今更是与其兄齐名的才子陈明东喜接连好,伉俪情深,羡煞京中的一众痴男怨女,一时传为佳话。  小孙女林珑,正值碧玉年华,其样貌、学识以及品德京中众人知之甚少。只传闻此女自小身子薄弱,汤药不离身,更是见不得一丝风寒,所以林家众人将其保护的甚是仔细,基本不在人前露面。就算露面那也是极为亲近之人,很难打听到关于她的任何消息。  于是众人猜测,五花八门的什么都有。比如,这女子先天不足,从小汤药不离身,怕还是个不良于行的,恐活不长久;许是这女子容貌、才学都不及其姐,恐有辱家风,便闭门不见;‘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也许这女子无才无德,其祖父便勒令她不许出家门半步......  不管京中众人如何猜测,林府依旧是林府,不会因为各种妄言而有所改变。  林府,书房内。  一高大身影来回踱步,极其坐立不安,直到听见门‘吱呀’响起,才回转身往门边冲去,嘴里还说着:“父亲大人,您可算来了!”  来者不疾不徐,看着有如热锅上的蚂蚁之人,眉头下意识又蹙了起来,训斥道:“天又没塌下来,作甚这么没样子!都是三个孩子的爹了,做事还这么毛毛躁躁的,成何体统。”来者正是一代帝师,现今的闲散人林焘,而另一人是他夫人求子多年都未成功的,他唯一的儿子林天佑。  “父亲大人,恐怕这次天真的要塌了。”林天佑望着自己的父亲苦笑着说道。  “怎么回事?”对自己的儿子,林焘的教导相当严格,纵然不满他种种,可一代帝师的名头不是白当的,能差到哪去?林焘也意识到事情也许不简单,赶忙沉声问道。  “父亲大人可还记得方玄堂,方伯父?”林天佑小心翼翼的问出声。  “自是记得。”林焘皱皱眉,答道。  “那父亲大人可还记得当初的约定?”林天佑再次询问。  “当然,这有......”林焘对于自己儿子这样的询问显得极为不满,正待发作,却忽的一顿,望向林天佑,“你的意思是......”  “正是父亲大人所想的那样。”林天佑无可奈何的苦笑道。  ......林焘沉默良久,仍不知要如何开口。这事情是自己当年与方玄堂达成约定的,可如果是自己儿子或底下有个弟弟妹妹,那到无所谓,可现如今,却要涉及到孙辈,一想到那三个自己疼宠若至宝的孙子,林焘那是十二分的不愿意。一来,时隔这么多年,虽对方玄堂的品性十分了解,可子孙,见都未见过,长得圆扁、胖瘦、高矮暂且放一边不说,就品性也没一点把握,毕竟不知根知底。再者,自己从小捧在手心长大的孙儿孙女,肯定不能盲目结亲,不能因为那一句承诺就毁掉他们的终身幸福。如今,大孙儿林玘成亲已久,孩儿都已经两个了。二孙女林珞也于一年前与江州织造陈明东成亲,外放江南之地。那便只剩下最小的那个孙女了。一想到小孙女,林焘的心紧了又紧,若说其他两个孙儿是林焘的至宝,那这个小孙女便是至宝中的至宝。若说傲骨是读书人的底线,那这个小孙女便是林焘的底线。  永远不要在疼宠孙女如痴的林焘跟前讲理,哪怕再正的理,他也可以给你掰弯了,再和你理论一番。这是林父林天佑血与泪的教训下总结出的至理名言。  显然这个爱女成痴的林父也想到了这层,所以才这样焦躁不安,却偏偏因为父亲的缘故,无计可施,一筹莫展甚是烦躁的样子。  “父亲大人,这下可如何是好?”林天佑烦躁的挠挠头,不知所措的看着低头沉思的林焘。  “天还没塌呢,慌什么慌!你如今都是三个孩子的爹了,怎么还是没一点作父亲该有的样子。”林焘又皱皱眉,训斥道。  “那您说该怎么办,我听您的。”林天佑一副为您‘马首是瞻’的样子,定定的望着林焘。  “我......我怎知道!”林焘老羞成怒的吼道。  “好好好,那父亲大人您慢慢想办法,不急。”看着自己的父亲难得吃一回瘪,林天佑烦躁的情绪瞬间一消而散,被好心情所取代。  “去去去,一边去,别干扰到我。”林焘看着好心情,脸带笑意的林天佑,瞬间拉下脸来,开始轰人。  “好好好,我走。”说着便离开了书房,趁这时间还不如去看看小女儿。  玲珑居。  还在埋头苦练书法的林珑听到丫鬟小环的禀报,略感诧异,这时候父亲不是还应该在书房处理公务么,怎么有时间过来?心里想的同时,身体早已离开书桌,快步往外走去。看着迎面而来的那人,面上早已带了甜甜的笑意,银铃的声音婉转而出:“爹爹,您今天怎么这么有空啊!”  “翰林院最近空闲时间多,左右也无多少典籍需要整理,便打了声招呼提前回家来了。”林父望着自己的小女儿,目光温柔宠溺,抬起手揉了揉林珑的脑袋,惹来自己小女儿的不满。  “爹爹,珑儿不是小孩子了。”林珑噘着嘴,不满的抗议道。  “在爹爹眼中,你永远都是小孩子。”林珑的不满惹得林天佑一阵大笑,看着如今已二八年华的小女儿俏生生的站在他的面前,林天佑心中一阵叹息,尤其想到那件事,更是心塞满满。  “爹爹,爹爹,你快来看看我今日的字练得如何。”林珑何其的心思剔透,看出自家爹爹有心事,便拉着他来到刚才她练字的书案旁,拿起一沓书写过的纸,给林父看。  “好,那爹爹就来看看珑儿最近可有进步。”林天佑收起心思,认真的看着手上林珑塞给他的大字。  字体干净整洁,是女子习惯书写的娟秀小字,但又不同,每个字的笔锋颇具潇洒之气,收尾处更是恣意随性。虽尽量克制,照着京中女子的笔体写的温婉柔意了许多,但还是能从细节处看出个究竟,都说字如其人,不是没有道理可言的。  “嗯,不错,比以前进步很大,可是还是要多学学京中名门闺秀的字体。”林天佑继续一页一页的翻着,不去看此刻女儿的样子。其实就算不看自己也可以猜得出,必定苦着脸,愁兮兮的在装可怜。  没办法,只因太懂“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的道理,所以宁愿自己的女儿此刻多受些委屈,也别因此枉丢性命才好。  神思恍惚间,林天佑突然撇到书案上几本书底下露出一角的纸张,好似不是字,看着倒像画,随手便扳开书,扯了过来。  林珑一见那东西,暗呼“糟糕!”。刚才闲来无聊,随手画的,也没留意放到一边,打算等练完字再收起来独自欣赏的,谁成想爹爹今日竟提前来了,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失误,失误呐!果然小心驶得万年船,古人诚不欺我啊!  林珑在边上自怨自叹,想拿回来不及了。这边林天佑也好奇的打开了对折的那张纸。入目的是一张画像,准确来说,是自己的画像,只是却是大人面孔,小孩身体,旁边还附有一行字:毛毛躁躁的臭小子。  这不是家父林焘常训斥自己的话吗,怎么会......  “臭丫头,胆儿肥了,居然敢消遣你父亲了。”林天佑回过神,终于明白这画是何意了,望着早已闪的远远地林珑,咬牙切齿道。  “嘿嘿,父亲大人息怒啊!这不是您常教导我说‘实践大于真理’麽,所以女儿就实践了下爷爷常对您说的话。”  实践,所以就把自己画成这样?还有没有一点做父亲的尊严了!林天佑老脸羞红,攥紧了手中的那张纸,怒气冲冲的说道:“臭丫头,看老子不教训你!别走!”  “呀!救命!”林珑大叫一声,便要往外面冲。  “谁敢惹我的宝贝孙女,不想活了。”一阵佯装的怒吼传来,林天佑听到此声,忙止住了要追出去的脚步。可还是让刚进门的林焘逮个正着。“臭小子,多大的人了,行事还如此毛毛躁躁,成何体统。”  “噗嗤!”林珑躲在其祖父的身后,听闻此言忍不住笑出了声,眉眼弯弯,笑起来十分亮眼。  “还笑!”林天佑憋屈的站在旁边,看着自己的女儿笑的十分开心,眼睛一瞪,恨恨地说道。  “你手里拿的什么,拿过来我看看。”林焘何许人也,一眼就看到了其中的关键因素。  “没......没什么可看的。”林天佑暗叫一声“糟糕!”,忙将手里的东西揣入怀中,打算以此‘掩人耳目’。  “哦?是么,那我更要看看了,拿过来。”林焘不容置疑的口吻,让林天佑暗暗叫苦。又要被笑话了,还是自己的亲爹和亲女儿!  “嗯,画的不错。是珑儿画的?”林焘嘴角含笑,望着林珑问道。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面子还是要给的。  “嘻嘻,珑儿画的是还未出生的外甥,都说外甥像舅舅,可珑儿不想要外甥像大哥一样,性子温温吞吞的,最好像爹爹,那才好玩。”林珑眨着黑玉石般的眼眸,笑嘻嘻地说道,眼中尽显狡黠之色。  “嗯,说得在理。你大哥闷葫芦一个,这性子的确不好,也不知道像谁了。”林焘一脸的认同,边说边思索,想了半天仍没得到答案,便果断放弃,将目光转向了林珑。  白皙水嫩的面庞上,眉如远黛,眼眸清澈而又明亮,双目湛湛有神,又透着慧黠的光芒,小巧圆润的鼻子可爱万分,殷红水润的嘴唇微微嘟着,尽显古灵精怪之感,虽掩不住容颜上的稚气,但不难看出精致面容上的绝色倾城之态。这样聪敏优秀的孙女,怎可舍得让她受到委屈,更遑论嫁到那离开自己视线,还不知其样貌品性如何的遥远之地。  这小孙女像透了自己,不论才学还是品性,一样的恃才傲物,也一样的恣意潇洒。若为男儿身,该多好!  “爷爷在想事情?”林珑黑亮的眼珠快速转了一圈,装作不经意的问道。今天这是怎么了,爹爹发愣,爷爷也不例外。  “嗯。”林焘漫不经心的应道。  “很重要?”  “嗯。”  “很为难?”林珑颇感好奇,现如今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除了政事,还有什么可以让祖父感到为难的?  “嗯。”  “性命攸关之事还是终身大事?”  “当然是终身......额......”  “小孩子家家的,不该知道的就别问,快去练字!”还不等林焘回过神,林天佑就急哄哄的出声吼道。  事出反常必有妖!林珑垂眸思索。终身......祖父未说完的应是终身大事,可是谁的终身大事让祖父和父亲都如此的反常?大哥孩子都两个了,肯定不是他,姐姐传来消息说是怀孕了,那也不对。唔......还有谁?表哥?堂弟?不对!就算在关心也还有各自家中的长辈操心,那......那......  林珑被自己的猜测惊到了,赶忙抬起头望向对面的父亲,却见父亲避开了自己的眼,心中的猜测越发得到肯定,林珑心中惊疑不定,忙又把头转向祖父。  “看来你都猜到了。”林焘看着林珑望了过来,便明白她心中已猜到了,随即暗叹一口气,说道。  “这是以前我和一位老友之间的约定,如今那位老友的随从找上门来,希望我们能履行当初的约定。”
  “时间一晃,竟三十多年过去了。那时国家内乱纷争,人人自危。思量再三,祖父前去他府上拜访,想说服他与我一起辅佐太子殿下,以稳定朝纲。却没想到我与他在接触中,许多想法竟一拍即合,又一见如故,便引以为知己。后来朝堂政治局面得到控制,太子殿下登基为帝,勤政爱民,京城逐渐恢复往日的繁荣昌盛,就在我们正准备展开拳脚,施展抱负的时候,他家中却遭逢变故,便辞官归了故里,临行前,因不舍这份友情,不想因此断了彼此的联系,便与他定下了这口头的约定。自他离去后,便再无消息传来,你爹娘自小青梅竹马,感情深厚,祖父不忍拆散,但也不想做那不守信的小人,便派人去他家乡找寻,回来的人禀报,他们早于几年前便已离开了家乡。奈何派人四处打探,终究还是无果,却没想,时隔这么多年,他们竟然主动找上门来,要履行当年的约定。”  因当年政乱的原因涉及到太上皇,且又是陈年旧事,林焘便没有做详细解释,只一笔带过。只是,回忆起当年的情景,却又免不了唏嘘一番。  “如今,爹爹已有了我们,那当年的约定便落不到他头上了。大哥成亲三年有余,二姐也成了亲,那......那岂不是,这事要落到我头上了!”林珑被自己推算出来的结果吓了一跳,睁着大眼睛,不敢置信的问道。  “听来人说,家中两位公子均未成亲,还有一位小姐。”默了默,林焘说道。  “那......那岂不就是我了......”林珑欲哭无泪,凄惨的面容上尽是可怜兮兮的神情,让人忍不住想柔声安慰一番。  自从知道这件事后,林珑整个下午都恹恹的,一副了无生趣的样子,看的在旁的丫鬟小环都为自家小姐心疼了起来。  “小姐,你饿不饿呀,今天福叔做了你最爱吃的几道菜,奴婢吩咐人端上来?”  “小姐,你渴不渴,奴婢今儿一大早就去采了晨露,煮了老太爷珍藏了许久的顾渚紫茶,奴婢现在就给你端来?”  “小姐......”  小环伺候自家小姐多年,从来都是见小姐灵气活现、精力充沛的样子,而像今天这样没精打采,郁郁寡欢的模样何曾有过。一时之间,仿似失了言语般,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屋中静的吓人,这样的情景从没有过,小环一时胆颤,话不禁脑,便一股脑冒了出来:“小姐,你一直这样坐着可不行,会影响身体的。要不去府外走走,散散心,顺便去茶馆坐坐,听说书先生讲讲那江湖逸闻趣事,你可是......”  “对!江湖!”  原本还无精打采趴在书桌上的林珑,突然间蹦起,吓了正在说话的小环一跳。不过见自家小姐眉眼间又恢复了往日的活力,眸子奕奕闪着光彩,便满心欢喜再不去关注旁的什么,甚至忽视了自家小姐突然蹦起来,恢复往日神采的原因。  是夜,天气稍凉,微风吹拂着带走了一丝凉意。半月高挂,星辰点点,自院中望去,被高大的树木枝桠朦朦胧胧遮着,甚显神秘。  林珑就踏着这样的月光,一路向西行来,路过一排排青砖房屋,沿着石子路,越行越偏,最后在一座单独的屋子前停住了脚步。闻着那随风四处飘散的淡淡药香,看着里面透射而出的点点昏黄灯光和倒映在窗上的佝偻身影,林珑的脸上布满了甜甜的笑意,闪亮的眸子里是难以压制的兴奋。  “义父。”人未闻,声先至。林珑推门而入,果然见到义父还在闪闪灯焰的油灯下整理着药草。  “珑儿来了。”  那人缓缓转过身来,一身褐色的粗布麻衣首先引入眼帘,他的左手中还捏着刚拣出来未来得及放入篮中的草药。看到来人,那张苍白的脸因挂上笑意显得生动起来,随手把药草放到桌子上,慢腾腾地站起来笑着问道:“今儿怎么来的如此早,难道没好好做功课么?”  “才......才不是呢,义父。”林珑撅撅嘴,不满地嘀咕一声。看到那人还似要向她走来,赶忙小跑过去,扶住那人的胳膊,制止他接下来的动作。“义父,您腿还没好利索,可别逞强又伤到腿了,赶紧坐下。”  那人不动声色地抬眼看向角落被光照不到的地方,那里一片漆黑,可他却知道那里放着什么。那是承载着他绝望的悲,见证着他无尽的伤,还有铭记着他那漫无边际的刻骨恨意。  “好,听珑儿的。”  那人敛去心中一瞬所起的心思,淡淡一笑,望向林珑的目光满是慈父般的疼宠。随着林珑的动作,缓缓又坐了回去,手习惯性的又拣起了桌上一堆与杂草混合在一起的草药。  “义父,您歇着,珑儿来拣。”林珑一看那人的动作,赶忙伸手制止,另一只手已经伸向桌上的草药捡了起来。  “好。”那人笑笑,缩回了手搭在桌边,这才看清那是一双怎样的手!苍白又显无力,不似正常人的手指般,每根手指都呈异状扭曲着,好似生生被人掰断过救治无效后的症状一般,干枯的异常恐怖,又细长的令人心惊。林珑却好像见惯般的,没有一丝一毫女孩子该有的胆怯情绪。  “义父,您现在首要任务就是要养好身体,别的事情让其他人来做就好,您再这样操劳,珑儿会心疼的。”  “好,义父听珑儿的。”  “真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哦!义父答应珑儿的事可不能反悔。”  “嗯,真的,义父答应你的事怎会反悔。”  “那可真是太好啦,嘻嘻。”  林珑笑嘻嘻的说完,便定下心来认真的拣起草药来,那人就静静地坐在桌子的另一旁看着林珑将拣好的草药放进篮中。昏黄的油灯一闪一闪,但此刻却透出淡淡的温馨,让人胸中瞬间溢满幸福的感觉。  “好了。”林珑拣完了草药,这才抬起头笑望着那人说道。  “嗯。”那人点点头。  “义父,珑儿......珑儿最近可能要远行,今日来提前跟义父道个别。”沉默良久,林珑还是道出了今日来的目的。  “远行?你要去哪?”  “我......我也不是很清楚,估计去江南走走,看看那里的风光与京城有什么不同。”  “江湖上人心复杂,你一个小女孩跑出去不安全。”  “现在家里才更不安全。”一个不小心就要嫁给不认识的陌生人,为了自己的终身幸福,拼了!“义父,珑儿是要离家出走。”  “哦?离家出走?为何?”纵使再忍得住还是被这孩子的稚言稚语给逗笑了。  “......我要逃婚!”  直到林珑带着药粉心满意足的离开后,屋中才又恢复了往日的寂静。  “明明舍不得,为何不拦着?”那人缓慢的收拾着桌上的杂草,似自言自语般说道。  “怎么拦?难道真的要让她遵守承诺嫁过去?”一声叹息从屋中的屏风后传出来,随后有两道身影缓缓走了出来,正是林焘和林天佑。“这是最好的办法,即使再舍不得,也不能将她留下,毁她一生。”  “江湖不比家里,多的是危险,你这样让她离开,可放心?”那人转过身望着林家父子说道。  “自是十分担心,可也不能明目张胆派人跟着,我让祥子去保护她了。”林焘也满心忧虑,但这样的确是最好的办法。  “嗯,那就好。”那人点点头,放下心来。  “爹,沈大哥,我看你们有些多虑了,那丫头狡猾的很,在家里没少捉弄下人,现在大家见着她都躲着走呢!按这丫头眦睚必报的性子,肯定是她欺负别人多一些,哪能让别人欺负了去?”林天佑也十分的不舍和担心,可看到自己爹爹和沈大哥担心的神情,他就觉得自己有必要说些宽慰的话,唉!顺便也算是自我宽慰一番吧!  “这倒是。”说到这个,林焘和那人倒是一齐失笑,这才使得他们的情绪才好转一些。的确,这丫头太能折腾,现在林府是人见人怕,不过大家都很喜欢这个活泼聪慧的小小姐,没有京中大小姐的脾气,待人随和有礼,富有善心,不过前提是只要她不捉弄人。
  桃花源镇,本叫杨镇,因此处聚居着的是一群从外地迁徙过来的杨氏后人,他们忠厚朴实,热情好客,以耕种为生,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每日甚是悠闲自在。  这里地处江南某个小县城,因它四面环山,风景秀丽,且听闻几年前被人看中,大片种植桃花,使得文人墨客争相前来此处驻足观赏,一时竟因此名声大噪,成为文人学子吟诗作对,探讨学问的文学圣地,也是才子佳人不期而遇的浪漫邂逅之地。而有走有留,有来有往,聚集的人多了,这也就间接地促使这个镇子日渐繁荣了起来。  现在的桃花源镇已今非昔比,曾经参差不齐、高矮不一、杂乱无序的矮房都变成了青砖瓦房,整齐排一,错落有致。萧条的街道现今也是人头攒动,街道上的叫卖声、小孩的玩闹声以及行人的议论声此起彼伏交织成一片,糟杂但又不惹人厌烦。还有那时不时飘出一股饭菜香味的酒楼,若是勾起了行人肚里的馋虫,便会毫不犹豫的进去大吃一顿。  若说京城是富丽堂皇,庄严而又高贵的存在,那么桃花源镇便是有如小家碧玉般,温婉内敛且极富柔情的模样。在四面郁郁葱葱的林木环绕下,再映衬着许多粉嫩粉嫩的桃花,怎么看都像是一位含羞带怯的少女一般。  如果是雾天,那会更美。白茫茫的雾犹如一条薄纱般的玉带,缠绕在树梢枝头,形成一圈雾潋,有一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好。有让人想要畅抒情怀赋诗一首或引吭高歌一曲的冲动,难怪会成为文人墨客推崇至极,趋之若鹜之地。  此时正值春暖花开之际,满山的桃花开得正艳。随着一阵阵微风,轻轻摇曳着身姿,那片片花瓣悠闲随意地飘落,带起连绵不绝的花雨,置身其中犹如身处梦境,甚是美妙。而这轻摆的身姿带动飘落的花瓣更是为这小镇增添了一股难以言喻的魅力,仿佛那花季正好的少女,面含桃花却又慵懒至极的媚意般,让人心中****难耐,却又难以言表。  此时正是赏花的最佳时节。平静了许久的桃花镇终于又热闹了起来,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只容得下行人来回穿梭,远道而来的客人,驾着马车的只能把马车暂时寄存在由专人看管的小镇门口,待到人少的时候再去牵来;骑着马的,也只能下骑牵着马前行。  这里的人热情好客,不管认不认识,总会笑眯眯的同你打招呼问好,很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云归客栈,是桃花源镇中最大也最豪华的一座酒楼。此时,店小二正站在门口热情地招呼着过往的客人,觉得有些乏了便抬眼眺望,正好看见迎面走来一位公子,心中一喜,忙要上前招呼,却斜刺刺里不知道从哪窜出一人,轻巧的避开相撞的局面,一下子冲到了那位公子的面前,抓住胳膊,嘴里高喊道:“好汉,救命!”  那公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局面弄得一愣,看清来人是一位年纪轻轻的小少年,蹙眉便要甩开抓着他胳膊的手,却见那少年的身后冲出一群气势汹汹之人,为首的那名男子手持家伙,满脸的凶恶相,目光在人群中稍微一转,眼中精光爆射,伸手指向这处,高喊道:“那臭小子在这!”说完便高举家伙,快速冲了过来。  那小少年甚是机灵,在那公子还没扯开他手之前,一闪身便躲在了那公子身后,嘴里还高喊着:“大哥,快替我报仇!这群人仗势欺人太甚!”  为首那人听到小少年的话,往前冲的脚步略一顿,便停了下来。轻一抬手,后面跟着的众人也缓了脚步,直至慢慢停下。站在两米开外的地方,那男子细细打量起挡在那少年前面的公子。凌厉的眼眸,英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再配上那冷峻的面容和一袭墨色暗纹锦袍,使得这个人的气势威严不可轻犯。  此人必非常人。那为首的男子心想着,面上却不动声色,极其客气的拱手说道:“这位公子,多有冒犯,还请见谅。只不过你这位小兄弟首先破坏我店名誉,其次毁我店生意,请恕在下实在难以轻饶。”  “杨老大,追人追到我店门口,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闹事,这样损毁本店荣誉,挡我财路,若按你刚才所说,你觉得我该轻饶你吗?”  一道声音从旁侧传进了那男子的耳中,稍一扭头,便发现立在云归客栈门口的掌柜刘乾。此时那人正笑眯眯的站在门口望着他,一手捋着稀疏的胡须,一手背于身后,胖胖的身体再加上眯眯的笑容,怎么看怎么像那救苦救难、慈悲为怀的弥勒佛,可有人不这样认为。  那男子见此,只好心中暗骂一声:“老狐狸!”然后面上挂笑,说道:“是我的错,挡了刘掌柜做生意,我这就带手下离开。”转身,朝身后的众人使了个眼色,便匆匆离去了。  “各位客官,刘某在这里跟大家道个歉,就让那糟心的事过去。远来即是客,哪有让客人受委屈的道理,要有刘某人也第一个不答应。来我们云归客栈的客人,不仅能享受到美味可口的食物,感受到热情体贴的照顾,还可以确保各位的人身安全,避免不必要的骚扰,保证你们来了一次还想再来第二次,走过路过,可千万不要错过喽!”  不成想这刘掌柜舌灿如花,这样一说竟让不少远道而来的客人为之心动,迈步进了客栈。刘掌柜见此,更是笑眯了眼,活脱脱一个在世弥勒。  “啧啧,这手段高明啊,值得学习。”看着眼前这一幕,那小少年目瞪口呆,忍不住咋舌感叹,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般自言自语道。  他的声音虽小,可还是让与他紧挨着的锦衣公子听个正着,眸子中闪过一抹异色,转瞬而逝。  “哦,对了,这位大哥,刚才谢谢你。”  那小少年绕到锦衣公子身前,郑重其事的道着谢意。此时,那锦衣公子才看清这小少年的面目:十四、五岁左右的年纪,身材纤瘦,巴掌大的脸蛋上星眸熠熠生辉,黝黑透亮犹如一潭泉水般清澈,眸中泛着聪慧之光,仿似会说话般,除此之外,长相平平再无其他出彩之处。一件宽大的袍子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显得极为不合身,衣服洗的发旧发白,但却很是干净。  “不用谢我,我也没做什么。”锦衣公子眸中略含深意,注视那小少年良久,才转开眼淡淡说道。  “要谢的,要谢的。人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是救命的恩情呢!”那小少年忙急急地说道。  “要谢那你就谢谢这家云归客栈的刘掌柜吧!是他救了你。”锦衣公子又定定的看了一眼那少年,回答道。  “都要谢的。”那少年点头如捣蒜,随声附和道。  锦衣公子便没再说什么,而是转头,对着身后说道:“青松,把马牵到客栈马厩。”  “哎,好的,公子。”  那少年这才注意到在锦衣公子的身后,紧随着一名身着青色棉布长衫,年岁约莫十七、八左右的少年,手中牵着两匹高头大马,一匹毛色棕红,健壮有力‘另一匹浑身黝黑发亮,头顶一撮白毛,极为亮眼。  锦衣公子吩咐完,闲庭信步般走向了云归客栈。那少年见锦衣公子迈步走进了客栈,目光才堪堪挪开,移向了一旁仍站在门外,低头不知在思索些什么的刘掌柜。脸上挂着笑意,快步走了过去。  “刘掌柜,在下沈林,多谢刚才的相助之情,在下欠您一个恩情,若日后有机会,定当报答。”  陷在沉思中的刘掌柜终于回过了神,往沈林身后望去,逡巡一圈,便转回目光,随意的摆了摆手说道:“不用谢我。那杨老大是桃花源镇的一霸,为非作歹惯了的,今日你惹了他,便要小心提防着,那人心狠手辣,手段十分残忍,落入他手简直生不如死。”  “嗯嗯,谢谢刘掌柜提醒,日后行事我自会多加小心。”沈林感激的说道。  “听你的话音,好像是京城人士?”刘掌柜疑惑的问道。  “是的,在下的确来自京城,途经此地去往金陵寻亲,正好听说这里桃花盛开,人杰地灵,风景极其雅致,便想留足一观,以饱眼福。”沈林面对刘掌柜疑惑的眼神,不慌不忙的答道。  “哦,就说呢,京城离这如此遥远,再大的闲情雅致也经不起路途颠簸的折磨。”  说完,刘掌柜便率先跨进了酒楼,沈林紧随其后。待看到坐于厅堂饮茶的锦衣公子后,便笑眯眯的跑了过去。刚准备坐到锦衣公子一旁,不成想竟被那名唤青松的少年拦住了。  “我家公子没有与外人同桌的习惯,还请你另寻地方。”  “嗳,我怎么能算外人呢,你家公子对我有救命之恩,我理应追随左右,以望报答。”  “‘施恩不图报,图报不施恩’,你不知道么。”青松看着这纠缠不休的小少年,神情很是不耐,冷着脸讥讽道。  “那‘知恩不报非君子’,你可知道?”沈林据理力争,虽然明白这主仆二人不待见自己,但没办法,谁让他自己一时冲动强出头,得罪了这地方上的恶霸。若不是还要在此逗留几天,他大可以施展自己的本事,让他们吃尽苦头再转身离去。但现在却不行,这次专门绕道来到此处,就是为了观赏桃花,可不能因为这一点小事就忘了自己最初的目的。  “青松,不许无礼。”锦衣公子看着争辩不休的两人,沉眸思索片刻,便止住了再欲还嘴的青松。  “是,公子。”青松虽听从了锦衣公子的话,乖乖站到一边没再多话,但那撅起的嘴以及愤恨的神情,却将他的不甘淋漓尽致的展现在沈林面前。沈林朝他吐了吐舌头,得意的眼神显露无遗。这就使得正瞪着他的青松更加气愤,睁圆了双眼,狠狠地剜了沈林一眼,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小子无状,还望兄台见谅。”锦衣公子说道。  “仁兄客气,再说我也不是那等斤斤计较的小人。在下沈林,敢问仁兄如何称呼?”沈林不在意的摆摆手,笑着说道。  “方子瑜。”锦衣公子淡淡说道。  “原来是方大哥,久仰久仰。”沈林皮笑肉不笑,拱手说道。  “兄台客气。”方子瑜依旧不动声色,平静地说道。  “对了,方大哥也是来此处观赏桃花的吧,那正好一起同行作伴。”沈林眨眨眼,笑嘻嘻的说着。  “......好。”  沉默的用完餐,天色也暗了下来,方子瑜便先行上楼休息去了。沈林一人觉得无聊,再加上今日的‘担惊受怕’,便也早早回了方子瑜帮他安排好的房间休息。  天字一号房,青松憋了一肚子的话终于可以说了。“公子,你干嘛要将那无状的小子留下,就他那一身穷酸样,我看八成是想讹上你,好跟在你身边混吃混喝。”  “如果是这样,倒好打发。”方子瑜若有所思的说道。  “公子的意思是.....”青松看自己公子郑重的表情,思索半天仍没有丝毫头绪,正要询问,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吃惊地问道:“公子是说,那个人派来的?”  “很有可能。”方子瑜琢磨半天,点头应道。  “可是看着不像啊!那小子一看就知道涉世未深,以往派来的哪个不是人精,若真是的话,那人的手段岂不是越来越拙劣了,都没兴趣玩下去了。”青松撇撇嘴,对口中的‘那个人’满是鄙夷。  “大智若愚,大巧若拙,也许这正是那人此次的高明之处。暗地里的手段屡遭失败,这次便光明正大进行,以前那些被派来的人,放在任何一个地方都会大有作用,但还不是一一被我们绞杀殆尽。派一个看似年弱毫无威胁可言,且不谙世事的小少年,是人都会放松警惕之心。所以说,如果真是他的话,那这次的手段倒是高明了不少,真是值得期待。”方子瑜对青松娓娓道来缘由。修长干净的手指来回摸着自己的下巴,嘴角带笑,眼中精光闪烁不停,满面期待至极的神情毫无掩饰。就好比喜好美食的人一样,已知的美食不会让人有多大的满足感,反而是新奇的,到会让人满心期待。可以这样说,沈林现在就好比那新奇的美食,让身为美食爱好者的方子瑜万分期待。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传来,打断了主仆二人之间的谈话。方子瑜望向青松,眼神示意他去开门,青松忙快步行至门边,双手拉开掩着的门扉。看到来人,一直郁结的情绪一扫而空,欢快欣喜地叫了声:“刘叔,你来啦!”  来人正是云归客栈的掌柜刘乾,面上酌着淡笑,神情中正,沉稳内敛,与先前那笑眯眯仿似弥勒佛的感觉完全不同。‘公子可在?’  “在的在的,刘叔您快进来。”青松点头如捣蒜,侧身让开地方让刘掌柜进来。  “公子。”刘掌柜行至方子瑜面前作揖拜道。  “刘叔客气,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多礼。”在刘掌柜拜下去之前,方子瑜赶紧伸出双手扶住,阻止了要继续拜下去的刘掌柜。  “没想到自上次一别,再见公子竟是两年以后的事了!”刘掌柜轻抚胡须,颇为感慨的说道。  “是啊是啊,那时候刘叔您也没有这么壮,您不知道我差点都认不出你了。”  方子瑜还没开口说话,青松的话便插了进来,说到最后还颇有一点抱怨的感觉在里面。  “你这小子!”刘掌柜听完哈哈大笑起来,一巴掌拍在了青松的头上。  青松摸着头,嘿嘿傻笑。这一巴掌不轻不重,但却让他倍感亲切,仿佛又回到了儿时在方府的时候。  方子瑜眼含笑意看着这一幕,心中倍感温馨。  “对了公子,老太爷他老人家可还好?身体可还健朗?”  “劳烦刘叔挂念,爷爷身子还算硬朗,只是有时候会犯糊涂。”  “犯糊涂?”  “噗嗤”一声笑,引得刘掌柜不得不侧目,看着青松奇怪的问道:“你小子笑什么?”  “公子说的对,老太爷这次真犯糊涂了,竟然给公子指了一门荒唐的婚事。”青松笑着说道。  “婚事?怎么回事?”  看着刘掌柜疑惑不解的眼神,青松便把老太爷给方子瑜指婚的经过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遍,听得刘掌柜很是咋舌。这事老太爷的确做得不对,首先,这是上一代之间的约定,虽各自没有按约履行,但也不能牵涉到下一代的身上。其次,像公子这般才绝艳艳的人物,想必为之倾心的姑娘不少,若公子有了意中之人,那老太爷这样做,岂不是拆人姻缘?  “好了,不谈此事。说说这杨老大是怎么回事,以前怎么没听说过此人?”方子瑜适时的打住了青松要继续说下去的冲动,问起了另一件事。  “哦,是这样的。这杨老大本名叫杨二,以前是这杨氏镇上出了名的混混,偷鸡摸狗,无恶不作,后来被杨氏族长赶了出去。听说是投靠了一个山寨,干起了土匪的勾当,因此人心狠手辣,不到几年竟坐上了寨子第二把手的位子。听说两年前竟还抢劫了朝廷押送的官银,这样藐视皇族的事可不是小事。上头奉旨下来,官兵上山剿匪,他和几个兄弟刚好去喝花酒躲过一劫。一年前,不知道从哪得的消息,听说镇子富裕了,便带着那几个兄弟回来,开了个酒楼,做起了生意,不过土匪就是土匪,还是改不了本性,对那些进店的客人敲诈勒索。不过能来这里的客人多半都是些有钱的主,也不想因此被人看了笑话,坏了名声,所以外人知道这事的非常少。”  “那就没有人事后报复的吗?”青松不解的问道。  “有,怎么会没有。不过那贼子甚是狡猾,竟将住店客人的信息以及被敲诈的财物列成名单,交到别人手中,扬言只要他出事,便会让此人沦为大家的笑柄。那些都是周边有头有脸的人物,自是丢不起这个人,于是只好吞了这闷亏。”刘掌柜颇显无奈的说道。  “那衙门不管吗?”青松又接着问道。  “你以为谁会看着别人挑战自己的权威而忍气吞声的?但强龙不压地头蛇,就算官老爷想管,他也不能把那杨老大怎么样。”刘掌柜叹了叹气,说道。  “那小子可真够愚蠢,不知死活的惹了那么个人,我看有他受的。”想起白天发生的事,青松幸灾乐祸的说道。  “那姓沈的小少年倒是有几分侠义心肠,只是他得罪的人也不简单,估计一场祸事是免不了,奴只恳请公子在方便的时候可以照拂他一二。”刘掌柜说道沈林,又免不了一阵唏嘘感叹。自己只是个掌柜的,管理客栈还可以,要保护得罪恶霸的人,未免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哦?怎么回事?”方子瑜看出里面肯定有他不知道的事,便出声询问道。  “昨儿店里来了一对老夫妇,刚进店时神色很是慌张,那时店里比较忙,我便没有过多留意。今日杨老大追那少年至此,那对老夫妇也刚好在大厅用膳,于是便求到了我这里,要我救救那少年。我一问原因才知道,原来这对夫妇昨儿先投宿之处便是杨老大的酒楼,看他们年老力衰,便没过多隐藏直接明抢。幸好那姓沈的小少年路过,听到呼声,便见义勇为救了他们,自己缠住了那群贼人,让这对夫妇先逃。”刘掌柜越说,心中越是感到惋惜。  “明明自己的能力不足,还要强出头,这哪是见义勇为,这明明是愚不可及!”青松满脸鄙夷,不屑的哼着鼻子说道。  “唉!年轻人就是易冲动啊!”刘掌柜满是赞同,颇为感慨的捋着胡须说道。  “我是他的救命恩人,他自会跟在我的身边。刘叔放心就好。”方子瑜说道。  “那奴就腆着脸多谢公子的照拂了。只是这杨老大......恐怕会给公子带来麻烦。”刘掌柜听闻此言,赶紧应道,不过想到那小少年惹到的人,还是有些犹豫。  “无妨,刘叔不必担心,至于那杨老大,处理了便是。”方子瑜从容地说道,仿佛那是一件极不起眼的小事而已。  “这......这恐怕不好吧!”刘掌柜犹豫的回到道。  “又不需要我们动手,有什么不好?说不定镇中百姓还会感恩戴德呢。”方子瑜微笑着说道。  “公子的意思是.....”刘掌柜颇有些迷糊了,似乎明白公子的意思,但还是毫无头绪可言。  “附耳过来。”方子瑜轻招了手,向刘掌柜说道。  刘掌柜赶忙俯身凑近,侧过身子,作倾听状。方子瑜附在他耳边悄声说着,听得刘掌柜眼睛一亮,满面喜意的望着方子瑜赞叹道:“公子真是好计谋,奴佩服万分!”  “那就赶紧着手去办吧,记住,一切小心为上。”方子瑜面色平静地吩咐道。  “好好,奴这就去办理此事,定不会让公子失望。这样也算是为桃花源镇除去一害了。”刘掌柜欣喜的连连应道,拱手向方子瑜告辞后,便退了出来。  方子瑜目送刘掌柜走远,这才收回了目光,淡淡的瞟了站在旁边不知道想什么的青松一眼,便垂下了眼眸,沉思了起来。果然,这姓沈的小子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居然可以在那恶霸的手底下逃脱,而且还毫发无伤,看来自己猜的没错,这小子需要小心提防。  “公......公子。”一旁的青松望着自家公子,吞吞吐吐了起来。  “嗯?”方子瑜执起桌上的杯盏,为自己添了一杯水,慢慢的喝了起来。  “公子,我......我们出来这么久了,是不是也该回去了?”青松试探的问道。  “回去?”方子瑜问道。  “嗯嗯,是啊是啊!你看我们也出来这么久了,家中的事物肯定也堆积了不少,你要是不回去处理,那就没人处理了,到时候府中肯定乱作一团,到最后烂摊子还是要你来收拾的。”青松极力说服着方子瑜,满含希冀的望着他。  “嗯,这倒是事实。”方子瑜捉摸着下巴,思索着说道。  青松一听这话,双眼泛光,抑制不住的欣喜浮现在面上,心中激动莫名,正要说些什么,却被方子瑜接下来的话打击的,犹如一盆凉水倾头而倒,瞬间浇灭了欣喜万分的心情。  “既然我这么重要,那就让他们多乱上一阵子的好,省的舒坦日子过久了,没事干净找麻烦。”  呃......不带这样耍人玩的。青松一脸委屈,不甘不愿的望着方子瑜。  “好了,这段日子赶路也辛苦了,早点去休息吧!”方子瑜揉了揉眉心,倦怠的摆了摆手。  “哦,那小的退下了,公子您也快休息吧!”青松看见自家公子满面倦容之色,便不好再说什么,轻轻退了出去。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歇息在云归客栈房中的沈林,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揉了揉迷蒙的双眼,转头望向窗外,看见天已透出一丝亮光,“呀!”的大叫了一声,利落的翻身下床,急急忙忙地穿着衣服,嘴里还不住的嘀咕着:“这下可好了,这么重要的日子竟然睡过头了,到时候人山人海的,还不挤死。”  匆匆洗漱完毕,“蹬蹬蹬”跑下楼去,却发现大厅竟只寥寥坐了几人,不紧不慢的吃着早餐。沈林心感奇怪,“难道是我记错了日子,今日不是赏花节么?”  “沈公子早啊,您要吃点什么?”店小二笑眯眯的向沈林打了声招呼,问道。  “小二哥,今日不是赏花节么,怎么看着这么冷清?”沈林点了餐后,疑惑的向店小二询问道。  “公子怕是有所不知,赏花是从巳时开始到酉时结束,现在才卯时,还早得很呢。”小二哥边利落的收拾着桌子,边回答道。  “就说呢!”沈林听完,早已绿了一张脸,心中暗暗后悔没打听清楚,但也没办法,谁让他刚一进桃花源镇就惹上了麻烦,想甩都甩不了,哪有闲空打听别的什么。都怪那贼子纠缠不休,若不是临行前答应了义父不随便使用药粉,他早就把那可恶的贼子毒翻在地了,哪需这么麻烦,还要躲着。  沈林一边愤愤不平在心中腹诽,一边思索着要不要再回去睡上一觉,想来想去觉得还是算了,免得睡过头,恨恨的咬了一口包子,解气。  等方子瑜主仆二人在房中吃过早餐从楼上下来,大厅早已坐满了人,人声鼎沸,十分的热闹。大家都是边吃着早餐,边热烈地讨论着今天的行程,满是兴奋之色。  “公子早。”刘掌柜微笑着打招呼。  “早。”方子瑜点头应道。  “马车已经准备好了,是否立即出发?”刘掌柜询问道。  “沈林还没下来?”方子瑜目光在大厅扫了一圈后,又转回刘掌柜身上问道。  “那孩子卯时就起了,等了片刻,坐不住便提前走了,叫我跟你说一声。”刘掌柜笑着说道。  “知道了,出发吧!”方子瑜沉了沉眼眸,抬眸说道。  所谓的桃花源,即赏花的地点,离这镇中客栈还有好大一段距离,为了节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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